《明谋天下》 第一章:穿越成史上最不受老爹待见的皇子 “水……水……” 迷迷糊糊当中,朱常洛无意识的喊道,声音微弱之极,仿若一盏在狂风中随时都会熄灭的火苗。 Ww W COM 而在他床边伏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妇人,一身青色袄裙并无任何装饰,显得十分朴素,虽是上好的料子,但是已经洗的白,颇有几分寒酸的味道。 这道声音虽然微不可查,却一下子惊醒了刚刚睡着的妇人。 怔了怔,妇人的脸上涌起一阵狂喜,对着殿外叫道。 “来人,来人啊,快去请御医,哥儿醒了!” “醒了就醒了呗,嚎什么嚎!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真把自己当娘娘了?” 朱常洛在浑浑噩噩当中,听见远处传来一阵不满的声音,紧接着脑袋便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剧痛无比,一阵阵记忆涌回脑中,一下子便失去了意识,重新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当中…… 阳光刺眼的很,眼皮也沉重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朱常洛真想就这么沉沉的睡过去,但是冥冥当中却有一股执念,强撑着他睁开了双眼。 “娘?” 望着眼前一脸关切的清秀妇人,朱常洛迟疑了片刻,带着几分不确定开口叫道。 “哥儿,你醒了!” 妇人一把抱住朱常洛,上上下下的将他摸了个遍,眼见他安然无恙,方才松了口气,而对于妇人的“非礼”,朱常洛却是毫不在意,或者他现在已经彻底被惊呆了!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有些出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入目之下全都是古代的家具,甚至是建筑风格和室内布置都充满着明清气息,而自己的脑袋里也莫名其妙的多出来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转头望向正抱着自己的清秀妇人,不过是三十如许的年纪,两鬓便已经有了点点白,面容上不施粉黛,却依稀可见当年的娇美。 片刻之后,妇人低声啜泣的声音让朱常洛醒过神来。 “娘,我饿了……” 张了张口,朱常洛的声音有些嘶哑! “好,哥儿,你先歇着,娘去给你找些吃的!” 妇人这才止住哭泣,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心的扶着朱常洛躺下,方才转身走了出去…… 苦笑一声,朱常洛闭上眼睛,心中却是一团乱麻,至今他都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穿越了! 如果原主的记忆没错的话,现在应该是万历二十一年,而最坑爹的是,自己的这副身体竟然是历史上最倒霉的皇子朱常洛! 他的母亲,也就是刚刚被他支出去的那个妇人王氏,原先是服侍太后的宫女,按照正常的轨迹,她本应该安安静静的度过这一生,可惜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也不知道他那个老爹明神宗朱翊钧了什么疯,竟然在慈宁宫临幸了王氏! 最让他无语的是,堂堂一个皇帝,竟然没品到敢做不敢当的地步,要不是自己的母亲身怀有孕,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甚至就连他这个儿子,神宗也是不愿意承认! 即便是现在…… 朱常洛四处打量了一下,空荡荡的房间当中,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就连桌子上摆着的茶壶,都是多年前一直用到现在的。 嘴角浮起一抹苦涩,朱常洛在心中摇了摇头,虽然神宗迫于李太后的压力,还是将母亲封了妃,但是现在看来,却是连一个宫女都能够欺负他们母子俩。 他倒是还没忘了,昨夜母亲向那名宫女求助的时候,她冷漠而不满的声音! “哥儿……” 正在朱常洛出神之际,王氏却是一脸难色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愤愤不平的内侍。 “你且先忍一忍,娘已经让御膳房给你做了清补的粥,一会翠儿就端过来!” 王氏的声音很柔和,让朱常洛莫名的感到一阵安心,看着王氏肿的通红的眼眶,朱常洛心中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前世的他是个孤苦无依的孤儿,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更没有体验过母爱是什么感觉,此刻眼见王氏关切的神色,又想起自己昏迷的这几当中她衣不解带的照顾,心中百感交集。 “娘,孩儿没事的,现在还不到用膳的时辰,御膳房那帮人肯定又对你了难听的话,对不对?” 渐渐的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朱常洛的眉头皱了起来。 要知道,他们母子在宫中并不受宠,几乎是谁都能来欺负欺负,御膳房那帮人最是欺软怕硬,逢高踩低,现在还不到用膳的时候,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替他做粥过来,定是王氏又去央求了他们…… 一念至此,朱常洛不由得怒火直冒。 “哥儿,你好好养病,娘没事!” 王氏却是温和的笑了笑,声音中带着一丝欣慰。 不过朱常洛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略一思索,转头朝着一旁的内侍开口问道。 “王安,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声音虽然虚弱,但是因着心中带着生气,却也莫名的多了一丝威严。 整个景阳宫当中,所有服侍的人都是郑贵妃安排过来的,只有这个王安乃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安排过来的,对于陈矩这个人,朱常洛印象不深,不过在前世读史书的时候,记得他是个中正之人,他安排过来的人,应当是可以信任的。 “哥儿,那帮御膳房的人凶得很,娘娘她担心您的身子,从皇爷赏的那套头面抽了个翠玉簪子给了他,方才不情不愿的给您做了东西……” 朱常洛的脸色阴沉下来,其实不管怎么,王氏都有个妃位在身,不可能一点积蓄都没有,但是如今她身上穿的这般寒酸,就是因为这些年为了护着自己,将东西转手就典当了出去,而王安的那套头面,是当初神宗临幸王氏的时候赏的唯一的东西。 这些年王氏一直压在箱底,没想到竟然为了这点事拿了出来! “这帮混账东西!咳……咳……” 朱常洛愤愤的低声道,只是一时心事翻腾,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惹得王氏又是一阵担忧,连忙拍着朱常洛的后背,替他顺气。 恰在此时,一名面容娇美的宫女走了进来,咬着下唇,双手拿着两个揉的不成样子的馒头,一副委屈的神色。 “翠儿,粥呢?” 眼见那名宫女两手空空,王氏也不由得有些着急,开口问道。 “娘娘,奴婢按着您的吩咐去御膳房取粥,结果有两个管事的,不到开火的时间,不能坏了规矩,那粥都做好了,他们硬是不让奴婢端走,这两个馒头还是奴婢趁他们不注意偷的!” 翠儿哭丧着脸,低声道。 顿时让王氏的脸色一变,原本放在朱常洛背上的手都有些颤抖,见此情景,一旁的王安连忙扶着王氏坐下。 “翠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他们怎么会这么不讲道理!” 朱常洛的眉头一绞,沉声问道。 若是他们收了东西不想办事,大可直接不必开火,可是照翠儿所,那粥分明已经做好,却临时被人挡了下来,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这……奴婢似乎是看到,当时玉姐姐刚刚去御膳房给贵妃娘娘端百合栗子羹……” 翠儿咬着下唇,期期艾艾的道。 “郑贵妃宫里的秦玉?” 朱常洛声音一冷,心中顿时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其实他们母子之所以在宫里过的这般不好,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是神宗皇帝的长子,照规矩,中宫无子,他这个长子就会是太子,可偏偏神宗皇帝偏宠这位郑贵妃,想要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可是外朝的那些大臣们极力反对之下,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么一来,朱常洛母子自然成了她的眼中钉。 这些年,她可没少刁难他们母子,那些宫女胆敢如此欺凌王氏,不过也是仗了郑贵妃的势! “哥儿,都是娘不好,没本事留住你父皇,不然的话,你何至于……” 王氏的神色微微有些黯淡,声音也变得有些愧疚。 “娘!” 只是话才了一半,就被朱常洛打断了,接着口气转缓,声音也变得温和起来。 “这些怎么能怪您,您劳累了几了,快去歇着吧!” 这些日子他昏迷不醒,王氏忙里忙外,好几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眼睛也哭的红肿,若是再不好好歇着,恐怕她自己都要先病了。 王氏微微一愣,带着几分担忧开口道。 “哥儿,娘这里还有些饰,要不然再去御膳房求求他们,你这副身子……” “翠儿,扶我娘下去休息!” 这一次,朱常洛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气,只是完之后,声音却再度软了下来。 “娘,你放心吧,孩儿的身子没什么关碍的,你不要再去御膳房了,好好休息!若是累病了,孩儿可怎么办?” 好劝歹劝之下,王氏才叹了口气,在翠儿的搀扶下缓缓走向了隔壁的房间。 望着王氏的背影,朱常洛的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复杂的滋味,生下他这十三年来,王氏生怕他被人暗害,所以半步都不曾离开,母子俩同吃同住,即便是房间也就安在朱常洛的隔壁…… 片刻之后,朱常洛重新坐了下来,眼中却是闪过一丝阴翳,既然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懦弱的朱常洛了,那就决不会就这么轻易的善罢甘休! 第二章:我还没找你,就自己送上门了! 草草的就着凉水将两个馒头吃完,朱常洛总算是恢复了一些体力,一边喊王安替他更衣,一边自顾自的想着心事儿。 Ww WCOM 原主的记忆当中,现在应当是万历二十一年,也是印象中国本之争最激烈的一年,外朝的大臣们对于神宗迟迟不立太子的行为已经容忍到了极点,纷纷上书请求立储,君臣的矛盾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而内廷当中自然也不会平静,郑贵妃想尽各种手段想要废掉朱常洛这个碍事的家伙,好把她自己的儿子推上东宫。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一次朱常洛落水昏迷,就是因为被郑贵妃宫里的两个宫女追着跑,一时不慎跌进了水中,若不是王安当时反应的及时,恐怕朱常洛现在已经被淹死了,即便如此,他还是患上了风寒,差点死掉! 等等,前世的朱常洛也算对历史有所研究,结合原主落水前的经历,却是猛然想起了内廷当中的一件大事…… “梁监丞,玉姐姐,您请,哥儿就在里面!” 恰在此时,外间却是传来一道谄媚的声音,朱常洛的记性很好,一下子就听出这是昨晚上对王氏大喊大叫的那个宫女,先前王安提过,似乎是叫陈巧,郑贵妃安排过来的人! 不过现在朱常洛却是没工夫管她,反倒是嘴角掀起一抹弧度。 玉姐姐? 果真不出他的所料,这个郑贵妃真是够沉不住气的! “哥儿,咱家这厢请了,皇爷宣您长春宫见驾,这就跟咱家走吧!” 还没等朱常洛反应过来,一个相貌堂堂的内侍就站在了他的面前,口气虽然恭敬,但是却是直接破门而入,脸上的冷漠之意也没有丝毫掩饰。 御马监监丞梁永,可是神宗面前的红人,他知道神宗向来不喜欢朱常洛这个皇子,所以连样子也懒得装,今要不是皇爷亲自吩咐他将朱常洛带去,他可是一辈子都不愿意到这景福宫里来,阴冷潮湿不,连一样像样的摆设都没有,到处都透着一股寒酸劲儿。 “呵呵,不知皇上召我去贵妃娘娘的宫里,所为何事?” 见此情景,朱常洛反倒冷静了下来,慢腾腾的往床上一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口气轻佻,脚下却是一步也不肯挪动。 长春宫,就是郑贵妃的寝宫,也是东六宫里面最大的一座宫殿。 “这……皇爷的意思,咱家怎么会知晓,哥儿还是快些去吧,让皇爷等急了就不好了!” 梁永脸色一僵,眼神却是微微有些惊异,不过很快他就被朱常洛这种蔑视的态度激怒了,话的口气当中也多了几分威胁之意。 “秦玉是吧,今儿御膳房的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只可惜梁永的话,朱常洛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慢条斯理的转过头去,朝着他身后的一个宫女问道,他刚刚听得分明,那宫女陈巧唤她玉姐姐,想来便是刚刚翠儿所的秦玉了…… “是又怎么样,你不过一个下贱的都人之子罢了,真把自己当什么贵人不成?” 许是朱常洛话语中的冷漠之意激怒了秦玉,她乃是郑贵妃的贴身宫女,这后宫里谁不巴结她,如今听到朱常洛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顿时心中一阵不忿,高高的昂起脑袋,面带不屑的道。 人有的时候很奇怪,秦玉分明也是一个宫女而已,居然瞧不起同样出身宫女的王氏。 只是秦玉的话刚一出口,就感到周身一阵寒冷,微微低下头,现朱常洛的目光森寒,让人浑身毛。 虽然朱常洛刚刚醒过来不久,但是王氏对他的母爱却让朱常洛完完全全的认同了这个母亲,这个秦玉敢当着他的面侮辱王氏,简直是找死! “好,倒是个敢做敢当的!” 怒极反笑,朱常洛的脸上反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从床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秦玉的面前,眼中无比冷峻。 “你……你想干嘛?” 看着缓缓而来的朱常洛,秦玉的心中莫名的涌起一阵害怕,忍不住倒退两步,口中也有些结巴。 “当然是……打死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贱婢!” 嘴角掀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朱常洛的手上却是干脆的很,“啪”的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秦玉的左脸上,巨大的力道让后者不自主的倒退一步,脸也以肉眼可见的度肿了起来。 不过朱常洛却并没有就此罢手,继续欺身上前,朝着右脸又是一巴掌! “我让你以下犯上!” “我让你口出不逊!” “我让你不知死活!” 每一句话,便是一巴掌甩在秦玉的脸上,打的她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原本还算清秀的脸更是肿成了包子,无力的倒在地上。 而朱常洛则是揉了揉有些麻的手掌,心中犹自感觉不解气,对准秦玉的腹狠狠的踹了一脚,痛得她一下子缩成了大虾…… “哥儿!” 就在朱常洛还要继续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却是挡在了他的面前,梁永的脸上一片阴沉,望着在地上痛苦喊叫的秦玉,神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谁能想到一向懦弱的朱常洛这回竟然疯了一样,直接上手打人,他不过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而已,秦玉就伤成了这样。 要知道,她可是贵妃娘娘最喜欢的宫女,现在可让他回去如何交代? “你太放肆了!” 这句话梁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简直不敢想象,直接回去以后,贵妃娘娘和皇爷会如何惩罚自己,朱常洛打的不是她秦玉,打的是贵妃娘娘的脸面! “放肆?我看是你和这个贱婢放肆才对!” 朱常洛的声音提高了整整一阶,即便是对着比他高出半头的梁永也丝毫没有畏惧的样子,声音中的冷意倒是让梁永心底一颤。 “我娘乃是钦封的恭妃,金册尚且在这景阳宫中放着,何曾轮到她秦玉一个区区宫女来评头论足,言出不敬!” 梁永一时语塞,竟然被噎的满面通红,这些年在郑贵妃的默许甚至是鼓励之下,这宫中谁都可以欺负王氏,倒让他忘了这王氏生下朱常洛的时候,可是正正经经的被封了妃的。 宫中最忌以下犯上,严格来,就凭刚才秦玉骂的那句话,就是将她杖毙也并非不可! “还有你,这后宫中的规矩都被你丢到哪里去了,景阳宫岂是你想闯就闯的地方?如此不知礼仪,不分尊卑,要不要我将此事通报张掌印,让他来看看自己调教出来的后辈是何等的放肆!” 朱常洛口气凌厉,神色也是锐利如剑,这次却是直接对准了梁永! 他口中的张掌印,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张宏,为人素来严正,最重规矩,更要命的是乃是梁永的顶头上司,就连神宗对他也十分敬重,要是真让他知道了这件事,恐怕梁永不死也要脱层皮。 不过梁永到底是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物,很快就稳住心神,冷静了下来。 今这事儿不大不,他乃是皇爷身边的人,就算是张宏也要顾及三分,即便朱常洛将此事闹大,自己也无非是受些责罚罢了,但这郑贵妃的脸面,却是万万不能失了! 他们这些宫里的人,最要紧的就是要讨皇爷的欢心,所以最受皇爷宠爱的郑贵妃,自然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心念电转,梁永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口气也变得冷了下来。 “不管怎么,秦玉都是贵妃娘娘的身边人,要处置也要由贵妃娘娘动手,哥儿如此折辱怕是过分了吧!” “梁监丞这话的,难不成这后宫当中,她郑贵妃就一手遮了不成?别人连她身边的一个宫女,都责罚不得?” 朱常洛的口气讥讽,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挑衅之意。 似乎是被朱常洛轻佻的态度给激怒了,梁永心中涌起一阵怒气,口气倨傲的道。 “那是自然,贵妃娘娘身边的人,自然只能由贵妃娘娘处置,旁人多管甚么!” “好,好,好!看来这郑贵妃真是给了你不少好处,让你甘心成了她的走狗,连这宫中的尊卑上下都不分了!” 不料朱常洛却是毫不动怒,脸上反倒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只是声音却十分激动,激动的让梁永感觉到有些不正常。 紧接着他便看到旁边的王安脸色一喜,朝着他走了两步,直接便跪了下来! “参见皇后娘娘!” 皇……皇后娘娘…… 梁永咽了口唾沫,脖子僵硬的转了过来,正看到门口一名华贵的女子,头戴双凤翊龙冠,身穿大红团龙鞠衣,浑身上下气的抖,威严端庄的俏脸上满含怒气。 “御马监监丞梁永参见皇后娘娘!” 只是片刻的一愣,梁永头上的冷汗便唰的一下落了下来,连忙跪倒在地,声音当中都带着几分哆嗦。 此时此刻梁永真想大嘴巴抽自己,怎么就忘了这宫里还有皇后娘娘在呢! 自己当着皇后的面这秦玉只能由郑贵妃处置,那又将这位后宫之主置于何地?要知道,皇后娘娘虽然是个端庄娴静,与世无争的性子,可这么被欺到了脸上,就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何况是堂堂的六宫之主! 第三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随便跟你走的! 没有管跪在地上瑟瑟抖的梁永,那位被唤作皇后娘娘的华贵女子,快步走到朱常洛的身边,口气当中充满了关切。 WwWCOM “哥儿,你的身子怎么样?他们可曾为难你了?” 朱常洛抬头打量着眼前的这位华贵女子,心中微微一暖,脸色也变得温和起来,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开口道。 “母亲放心,儿子没事!” 这位王皇后乃是神宗的原配妻子,也是朱常洛的嫡母,对他庇护有加,在这皇宫当中除了王氏,朱常洛最亲近的人便是她了! 其实起来,朱常洛母子能够在宫中安安稳稳的活下来,有一半要归功于王皇后,包括这次朱常洛的风寒也是托她的福才请了御医过来…… 可惜的是这位王皇后的性子好听的叫贞静温柔,不好听的有些懦弱,而且同样不受神宗的喜爱,以至于郑贵妃宠冠六宫,嚣张跋扈到了如此地步! “没事就好……” 王皇后抚着胸口,上下打量着朱常洛,确定没事之后才放下心来。 不过一转身,王皇后的脸上却是布上了一层寒霜,今儿她不过来倒还不知道,这帮内侍竟然敢如此嚣张。 “梁永!” “奴婢在!” 梁永的头上冷汗直冒,听见唤声,连忙应道。 “回去自领三十板子去,明白吗?” 王皇后的声音平淡,但是梁永的身子却是一抖,三十板子?这若是打的重了,不准连性命都保不住了!看来这回皇后娘娘是动了真火了。 不过一抬头瞧见王皇后冷漠的脸色,却是忍不住心中一颤,急忙叩头谢恩道。 “多谢娘娘仁慈!” “吧,今儿你怎么有心思到这景福宫中来了?” 微微叹了口气,王皇后有些歉意的看了朱常洛一眼,这个梁永她是知道的,神宗身边的红人,她也不好责罚太过,只是这个时候他到这景福宫中来干嘛? “回娘娘,皇爷宣哥儿长春宫见驾,如今还在等着呢?您看是不是……” 梁永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而且一提起神宗,刚刚卑躬屈膝的梁永腰杆也硬了起来,口气中也恢复了几分傲气。 “是什么是,今儿你不清楚什么事儿,我是不会去的!” 朱常洛的眼睛微眯,站在王皇后的身边居高临下的道。 “这……” 梁永的脸色有些犹豫,不过算了算时间,自己已经出来了半刻钟,若是再不回去,恐怕皇爷都要怪罪下来了,一念至此,他咬了咬牙,道。 “皇爷的心思,奴婢不敢乱猜,不过今儿皇爷和外朝的几位先生议事之后驾临长春宫,贵妃娘娘跟皇爷了几句话,皇爷便命奴婢来宣哥儿见驾!” 到底,这个梁永还是狡猾的很,这两句话几乎相当于什么都没,谁不知道神宗最不喜欢他这个儿子,若不是郑贵妃捣的鬼,恐怕神宗一年也想不到见他一次! 不过既然梁永不肯实话,他也无所谓,反正去的晚了,要受责罚的是梁永,他们母子在宫中的境遇都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还能怎样? 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朱常洛却是一言不,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半步也不肯挪动。 不过他是不急,一旁的王皇后却是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带着几分急切开口道。 “你清楚!” 眼见朱常洛又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梁永心中大恨,不过若是带人去的晚了,皇爷真的生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无奈之下,梁永只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的道。 “回娘娘,奴婢偷着听了两句……似乎是贵妃娘娘……哥儿平素喜欢跟宫女厮混,如今已经破了身,所以皇爷才了怒,要召哥儿前去问话……” 嘴角泛起一抹讥笑,朱常洛心中摇了摇头,这个郑贵妃还真是一计不成,又起一计,见他没有被淹死,也没有病死,竟然用上了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不管怎么,皇子未曾大婚之前破身,传扬出去都是一桩丑事,神宗虽然不喜他这个儿子,但是却是看重自己的脸面,所以方才急忙派人过来责问。 缓缓站起身来,朱常洛神色平静的道。 “那就走吧!别让皇上继续等着了!” 既然这郑贵妃想要陷害他,那他便去会会这位贵妃娘娘,顺便去见见神宗那个负心的混蛋! “哥儿!” 不料朱常洛还没挪动脚步,一旁的偏室当中就传出一声凌厉的喊声,顿时让朱常洛心中一沉,糟糕,他怎么把内室中休息的王氏给忘了! 方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必然已经惊动了她…… “皇后娘娘,我求您……” 王氏一身中衣,脸上带着几分惶恐之意,噗通一声跪倒在王皇后的面前,声泪俱下。 “哥儿的性子您是清楚的,这十三年来我和哥儿同起同卧,不敢有丝毫的疏忽,更不敢离开半刻,就是害怕会有人陷害他,没想到今果然还是有人如此歹毒……” “这……恭妃妹妹你先起来,你放心,本宫这就跟哥儿一起到长春宫去,断不会坐视不理的!” 见此情景,王皇后心中也是十分着急,搀扶着王氏的手臂,柔声道。 “娘,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相信孩儿!” 听见王氏的话,朱常洛心中酸涩,却是一同搀扶着王氏在旁坐下,温和的开口道。 顿了顿,又转头朝着王皇后道。 “母亲也不必忧心,儿子自有分寸,您在景福宫中歇着就好,儿子自然会将此事跟皇上解释清楚的!” 其实他早想到了郑贵妃不会就这么罢手,所以才遣翠儿去请了王皇后过来,毕竟郑贵妃再嚣张,也不过是个贵妃,在皇后面前还是矮了一头,即便是不能真的对她怎么样,削削她的面子也是好的。 可惜这个郑贵妃倒是聪明,将神宗拉了进来,如此一来,王皇后就不适合出面了,没得让她去神宗面前碰钉子。 “可……” 王皇后眉头微皱,却是仍旧不放心的开口。 “母亲放心,这后宫不是她郑贵妃一手遮的地方,就连皇上也不是能够无法无的,儿子就不相信,这偌大的皇宫当中,就没有理的地方了?您且先去等着儿子就是!” 朱常洛自信满满的道。 不过这两句话却是让一旁的梁永暗自偷笑,这个哥儿,不管怎么样还是个少年人的性子,他真以为皇爷会听他解释不成? 只是这话却是万万不敢出来的,不然朱常洛再耍起性子,他可不敢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强行拉人! “这……你的意思是……” 刚刚朱常洛话的时候,是背对着梁永的,所以他自然是看不到朱常洛的脸上无比耐人寻味的神色,但是王皇后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心中闪过一丝明悟,王皇后带着几分犹豫开口道。 “母亲明白便好,我娘身子还虚着,就拜托母亲了!” 朱常洛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拱了拱手轻声道。 “哥儿……” 王氏却是不曾明白到底生了什么,还想再什么,却被王皇后拦了下来。 “恭妃妹妹,你相信哥儿,他能解决好此事的!” 眼见王皇后已经明白自己的用意,朱常洛转过身去,径直走到还在跪着的梁永身边,带着一丝冷意道。 “还不快走?” “这……皇后娘娘……” 梁永脚下却是一丝不动,微微抬起头,颇有几分期期艾艾的硬着头皮道。 “那玉姑娘是不是让奴婢带回去……” 其实到了现在,梁永早已经是万分后悔接下了这个差事,无端的挨了顿板子不,还把皇后娘娘得罪了,现在还得收拾秦玉留下的烂摊子。 不过也没办法,秦玉被朱常洛打成这个样子,肯定是没法子自己回去的,要是就这么把她丢在这,郑贵妃一准扒了自己的皮! 梁永现在就盼着这个主儿打完之后出了气,能大慈悲放了人,让他回去好有个交代! “这是郑贵妃宫里的秦玉?” 王皇后这才注意到一直倒在地上低声哭泣的宫女,先前她倒是听见了这是郑贵妃的人,只不过当时她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都人,没想到竟然是郑贵妃的贴身宫女。 其实也不怪王皇后认不出她,毕竟秦玉的脸已经被朱常洛几巴掌扇成了包子,看起来活像个猪头,谁能认得出来? “回娘娘,正是!” 梁永心中犯苦,嘴上却是丝毫不敢怠慢。 “那就……” “母亲!” 王皇后略一思量,眼见秦玉已经落到了如此地步,面色一缓,轻声开口,只是话还没完,就被朱常洛清朗的声音打断了。 “这个贱婢以下犯上,不分尊卑,以儿子之见,还是到浣衣局去吧!” 瞥了一眼在地上低声哀嚎的秦玉,朱常洛神情冷漠的道。 开玩笑,当着他的面侮辱王氏,还想就这么全身而退不成?何况这个秦玉平时也没少帮着郑贵妃为虎作伥,这些年王氏受的苦,大半和她脱不了干系! “娘娘……” 梁永带着几分哀求望着王皇后。 “既然如此,就照哥儿的办的,明儿就打她到浣衣局去!” 略微犹豫了片刻,王皇后望着神色坚定的朱常洛,眼神中却是多了一抹不同的颜色,声音清冷的道。 “娘娘,玉姑娘可是贵妃娘娘……” 梁永还想再挣扎几分,不料一句话却是让王皇后的脸色沉了下来。 “是郑贵妃的贴身宫女又怎么了?本宫还处置不得一个都人不成!” “奴婢不敢,只是玉姑娘伤势不轻,还请娘娘慈悲,准奴婢将她带回去治伤!” 眼见一向好脾气的王皇后了这么大的火,梁永连忙改口道,这回王皇后倒是没多什么,她毕竟是个心软的人,秦玉如今看起来的确可怜的很,她也不想闹出人命了。 瞧了朱常洛一眼,见他没什么异议,便轻轻点了点头。 “你想带回去就带回去吧!” 顿了顿,王皇后似乎是有些不放心,又加了一句。 “还有,方才恭妃娘娘的话,你一字不差的转告给皇上,明白吗?” 到底,她还是担心朱常洛一个人应付不来…… “谢娘娘恩典!奴婢一定把话带到!” 梁永顿时如蒙大赦,指挥着两个内侍架着秦玉退了下去。 从头到尾朱常洛都没有一句话,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顿,朝秦玉望了一眼,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低声道。 “梁监丞,我把话放在这,就是郑贵妃亲自来情,明儿秦玉一样也得去浣衣局!” 罢,朱常洛笑了两声,大步走出了景福宫…… 第四章:记心中百转千回的受气小媳妇梁永! 其实按照皇宫中不成文的规矩,但凡皇帝宣召,宣旨的内侍必然是备好了肩舆才出来的,不然的话,这偌大的皇城光靠人走,要让皇上等到什么时候。 Ww W COM 但是这一次梁永却偏偏没带,不但没带,他来的时候还特地让人将自己的肩舆送了回去,原因无他,不过是想要巴结郑贵妃而已,朱常洛去的越晚,自然会让神宗对他越生气,这样贵妃娘娘一高兴,必然会赏下更多的好东西。 本来这点心思不算什么,可是梁永的肠子都快悔青了! 知道这才走了两步,这位主儿怎么就能这么累!一屁股坐在地上死活不起来了! 算了算时辰,他出来可有将近半个时辰了,这景福宫在东六宫,长春宫在西六宫,距离本就不近,要是这么拖下去,黑了都不一定能回去,何况他们还带着秦玉这么个伤员。 “那个,哥儿啊,你瞧这皇爷都等了半个时辰了,要是去晚了您和咱家都少不得挨骂,您这就忍一忍,快些走吧,算咱家求您了!” 梁永都快给朱常洛跪下了,见识过刚刚景福宫中这位的张狂,此刻他哪还敢再摆架子,只得软语相求道。 “你少蒙我,该备好的肩舆哪去了?今儿就是去晚了,也是你的错!我不管,走不动了,你现在就想办法把肩舆给我找来!” 可是朱常洛却不吃这套,揉着酸痛的脚腕,满不在乎的。 其实他真没想故意刁难梁永,实在是这副身子太虚了,本就大病一场,虽刚刚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刚刚又是掌掴,又是脚踹的,着实是耗费了不少力气。 不过这也只能怪梁永自作自受,谁叫他为了巴结郑贵妃想出这么损的招,反正他朱常洛在这宫中已经是不受宠到了极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落魄还能落魄到哪去? “这……” 梁永哪能想到,这个一向懦弱的皇长子,今儿怎么就突然间转了性子,变得这般无赖,何况这宫中的肩舆马车都是各自有用途的,这一时之间,让他去哪找一个肩舆来! “哥儿,你放过咱家吧,咱家该死,不该在景福宫里……护着那个秦玉,您慈悲,快走吧!皇爷真要等急了事儿可就大了!这匆匆忙忙的,咱家去哪给您找肩舆啊?” 身为神宗皇帝身边的人,梁永对他的脾气清楚的很,加上今儿跟外朝的大臣们刚吵了一架,若是去的再晚些,怕是真要成了皇爷的出气筒了! 以至于这最后一句,都带上了哀求的语气。 “反正我是走不了了!你看着办!不过这法子嘛,倒是有一个……” 朱常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眼珠子一转,脸上却是闪过一丝狡黠之意,一看就是在打什么坏主意,让梁永心里有些毛。 不过现在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上其他,只好硬着头皮问道。 “什么法子?” “你找人背我吧!” 脸上泛起一丝笑意,朱常洛毫不客气的道。 梁永的脸色一僵,瞧了瞧旁边两个扶着秦玉的内侍,再看看这冷冷清清的景福宫周围,脸上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开口道。 “还是咱家来背着您吧!” 眼见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的朱常洛,梁永心中哀嚎,他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位祖宗! ………… 折腾了这么一番,等到了长春宫的时候,距离梁永离开的时候,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朱常洛施施然的从某个人形交通工具的身上下来,脸不红气不喘的整理了一下略微褶皱的衣服,却是眉头一皱,对着梁永开口道。 “愣着干嘛?还不赶快带我进去,让皇上等急了有你好受的!” 梁永一路狂奔而来,身上还背着个子,要不是他以前练过武,都不一定能够撑得下来,此刻听到后者略带埋怨的语气,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祖宗,要不是您那么任性,咱早就来了好吗? 不过现在梁永算是明白了,这位哥儿根本就不是传闻中那个懦弱无能之辈,谁惹他就等着倒霉吧! 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梁永脸上勉强一笑,诺诺的道。 “哥儿得对,咱家现在带您进去!” 这番姿态倒是惹得长春宫的宫女内侍们一阵侧目,一向眼高于顶,注重风度的梁监丞,今儿怎么这么一副狼狈的样子,而且还对那个都人的儿子低三下四的! 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梁永确实是不敢再继续耽搁,一脸谦恭的将在前面引路,连脸上身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拂去。 “皇爷,梁监丞回来了,哥儿也带来了!” 长春宫的暖阁当中,杨梨木的雕花罗汉床上,垫着厚厚的织金软垫,中间放着一个巧的桌案,上面是些精致的糕点和一碗浓浓的百合栗子羹。 神宗懒洋洋的斜卧着,背后是一名身穿黛蓝色团凤鸟鞠衣的秀丽女子,轻轻的在他的头上按压。 听见宫女的禀报,神宗眉头一皱,眼眸微睁,瞧了一眼时辰,心中越的不悦。 “让那个狗东西滚进来!” “皇上,什么火啊,这百合栗子羹都凉了,您快喝了吧!” 那名秀丽女子微微一笑,将神宗从罗汉床上扶起来,笑嘻嘻的转身在对面坐下,端起桌子上的百合栗子羹,送到了神宗的眼前。 待得后者接下之后,秀丽女子方才劝慰般的道。 “起来,这梁监丞办事素来妥帖,偏生这到了景福宫中找个人来对质,便这般艰难,臣妾瞧着,也不知那个老妈妈是怎么管教的孩子,如此这般不懂礼节!” 这话并未压低声音,甚至是口气当中的轻蔑之意也丝毫不曾掩饰,让刚刚走到暖阁门外的朱常洛脸色一冷,眼神也变得有些森寒。 他早就听,这郑贵妃私下里对于王氏相当的不屑,蔑称为“老妈妈”,没想到竟然嚣张到当着神宗的面都敢如此叫,更可恶的是,神宗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任由郑贵妃对王氏如此不恭! 何况看着这四周华丽的布置,镂空的黄花梨木桌椅,金丝镶嵌的苏绣屏风,青花瓷细颈梅花瓶……件件都比王氏最珍爱的那套头面要昂贵许多,再想想王氏身在妃位,却连一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就连喝水用的茶具也是多年未曾换过,朱常洛的神色更是冷了。 梁永在前面引路,自然也能听到这句话,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寒意,心中禁不住捏了把汗! 只是转念一想,这是在郑贵妃宫中,何况有皇爷撑腰,莫不成这位哥儿还能反了去? 腰杆挺直了几分,梁永酝酿了一下情绪,直接便冲了进去! “奴婢参见皇爷,参见贵妃娘娘!奴婢办事不力,耽误了皇爷的时辰,更没护好玉姑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朱常洛微微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个梁永的演技还不错,这两句话的情真意切,满满都是愧疚的口气,到了最后,竟然一巴掌甩在自己的脸上,五个鲜红的指头印登时便印在了他的脸上,朱常洛在一旁看着都疼…… 不过这梁永倒是聪明,知道秦玉的事情一旦被郑贵妃知道,后者必然会雷霆大怒,到时候连他也逃不过罪责,所以事先摆出副可怜的姿态,想必神宗念着他多年服侍的情分,不会责怪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起来回话!” 果不其然,虽然没弄清楚生了什么事,但是眼见梁永这副可怜的样子,神宗的眉头一皱,声音虽然仍旧带着几分怒意,但是口气却缓和了不少。 “回皇爷……” 梁永麻利的起身,声音却是心的紧,刚起了个头,朱常洛就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声音平静。 “常洛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一丝不苟的跪在地上,礼节周到,一举一动恭敬无比,但是神宗却意外的感觉到有些不舒服,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声音也微微有些冷硬。 “梁永,怎么不了?” 竟是没有理会仍旧跪在地上的朱常洛,开口对着一旁的梁永问道。 “啊……是!” 梁永微微一愣,心中却是一颤,皇爷这是要给哥儿一个下马威啊,可怜他怎么就又被当了枪使,不过眼见此刻朱常洛乖乖的跪在地上,梁永的胆子倒是大了几分,心的开口道。 “其实也没什么,玉姑娘在景福宫一时不慎错了话,哥儿年少气盛,责罚了她……就是,下手重了点!” “什么?玉呢?” 话音刚落,神宗身旁的郑贵妃柳眉一竖,声音中也带上了几分不满。 要知道,秦玉乃是她身边的贴身宫女,且不她平日里都舍不得责打,便是真的犯了错要责罚,又哪轮得到别人? 这分明是在给她郑贵妃难看! 梁永这才身子一哆嗦,招了招手,两名内侍便将脸肿的像个包子的秦玉搀扶了进来…… “啪!” 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响声清脆!郑贵妃浑身颤抖,粉面含煞,声音也因为愤怒而隐约变得尖利。 “谁?是谁干的!” ps:新书粉嫩嫩,求收藏,求推荐,鞠躬! 第五章:不知道皇帝皇后谁说的话更管用! “娘娘……” 秦玉一见郑贵妃,立马委屈的不行,挣扎着推开了扶着她的两个内侍,膝行上前,跪在郑贵妃的面前,肿成包子的脸上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却还能挤出两行眼泪,声音哽咽。 Ww WCOM 只是配合着那脏兮兮的衣服,和肿的高高的脸颊,怎么看都有几分滑稽! “这……这……谁,谁敢这般放肆!竟然连本宫身边的人也敢动!” 郑贵妃原本只以为是稍稍责罚了秦玉,毕竟景福宫那对母子的性子她是清楚的,懦弱的很,谅他们也不敢怎么着,可谁想到秦玉竟然被打的这么惨! 原本还算清秀的脸现在满是瘀痕,青色的丝绸袄裙上一个清清楚楚的脚印,正在腹的位置,显得狼狈之极…… “我打的!”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郑贵妃恰好看见,一旁的朱常洛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懒洋洋的站在原地,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笑容。 他倒是没想到,这个秦玉真是个人物,方才他虽恼火秦玉那嚣张的姿态,但到底只想着责罚她一顿,没想要她的命,下手便留了几分,临到了长春宫的时候,梁永吩咐那两个内侍带她去医治,朱常洛也没阻止,谁曾想这秦玉倒是个角色! 这不抹药不换衣裳就让人扶着过来,分明是想要在神宗和郑贵妃面前狠狠的告自己一状! 既然这秦玉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他心狠了! “放肆,本宫的人也是你能打的?谁叫你站起来的,还不给本宫跪下!” 瞧着朱常洛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郑贵妃心中一阵恼火,当下便厉声喝道,可惜眼前的朱常洛却不是能被她吓住的主儿,脸上的笑容不减,脚步却是纹丝不动,反倒是斜眼望着一旁的神宗。 后者显然也察觉到了朱常洛投过来的目光,不过神色却是不变,接着郑贵妃的话道。 “贵妃的话你没听见吗?谁叫你起来的!跪下!” 声音中带着一抹厌恶,贵妃的果然没错,也不知那王氏怎么教养的孩子,一点规矩都不懂! “皇上恕罪,请明示常洛为何而跪?” 朱常洛的声音平静,脚下仍旧是稳稳的站着,不曾有丝毫惊慌失措,只是这声音落在神宗的耳中,却是刺耳的很,当下脸色一沉,声音不悦。 “朕乃是你的君父,莫不成受不得你一跪吗?” 心中冷笑一声,朱常洛的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这十几年来,这神宗将他们母子丢在冷宫当中受苦,何曾记得过自己是他的儿子? 声音依旧平静,但是望向神宗的眼中却多了几分复杂的意味。 “皇上贵为子,自是受得下人的跪拜,此为礼字,常洛虽十三岁不曾读书,亦知此理!只是常洛方才难道礼节有亏?为何此刻皇上又让常洛再行跪拜?” 他刚刚的跪拜礼,便是礼部最严苛的礼官前来,恐怕也挑不出任何一点毛病来! 现在居然还想让他一直跪着?真当他软弱可欺不成? “你!” 神宗口气一滞,却是被气的不出话来。 要知道他乃是皇帝,向来是让谁跪便跪?哪有人敢当面和他理论的?何况自从他二十岁亲政以来,还从没有人敢用这种教训的口吻来跟他话,更何况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一时之间,神宗气的脸色通红,喘气也粗了几分,有心想要开口斥责,可朱常洛的有理有据,仓促之间他竟是找不到好的理由反驳! “哥儿,你真是胆大包!” 郑贵妃见此情景,眸中意外的闪过一丝笑意,面色上却是清冷的紧,赶忙上前扶着神宗的背,嘴上却厉声对着朱常洛呵斥道。 “玉好歹也是本宫身边的宫女,你性子竟如此暴虐,将她打成这副样子!皇上政务繁忙,好不容易抽空见你一面,你却将他气成这副样子!难道不该跪下认错?” “不过是一个的都人罢了,莫不成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就高贵?别人竟是责打处置不得?” 朱常洛分毫不让,口气都变得冲的吓人,脸上更是一副不屑的神色,顿时让郑贵妃俏脸微寒,自己也被气的浑身抖。 只不过每日看到的是,被忽略在角落的梁永此刻却是暗自吞了吞口水,这句话……为什么听着这么熟悉? 有心提醒一句,却被朱常洛一个凶狠的目光直接逼退。 “本宫身边的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管教?就是要处置,也要本宫亲自来!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无名无份的东西!” 气急之下,郑贵妃什么也顾不得了,气急败坏喊道。 不过对面的朱常洛却一副没事人一样,声音依旧平静。 “贵妃娘娘息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好,若是常洛礼仪不周,贵妃娘娘和皇上自可明言,请礼部的官员前来教习,就是千遍万遍,常洛也毫无怨言…… 只是若是仅凭皇上喜好,为了博贵妃娘娘一笑,或是因常洛责打了一个都人,便让常洛跪着回话,恐怕传到了外朝当中,也会有损皇上英明,恕常洛不能从命!” 虽然这两句话恭谨的很,但是神宗却总觉得朱常洛脸上的笑容带着嘲讽之意,而且口气虽然平平淡淡,但是言语中的威胁之意却是明明白白! 有损皇上英明? 那都是轻的! 神宗可以预料的到,只要自己今真的敢因为秦玉责罚朱常洛,不用明,下午他就会收到一大堆愤怒的奏折,他专宠后宫,有失体统,不分尊卑,擅责元子…… 无论他如何解释,外朝那帮文臣只会以为自己专宠郑贵妃,为了一个都人竟然罚跪皇长子!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正闹着要立皇长子为太子,真要是罚了朱常洛,那可真是落了口实给他们了! 想到此处,神宗揉了揉额头,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倒是郑贵妃在宫中霸道惯了,听着朱常洛柔中带刺的话,心中一阵无名火起,只不过面色上却不露分毫,转头跪在神宗的身旁,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皇上,玉行事素来恭谨有度,如今被人责罚成了这样,您可要为她做主啊!” “呵,恭谨有度?” 神宗尚未来得及话,一旁的朱常洛便讥讽着笑出了声。 “贵妃娘娘,依我看来,这婢子嚣张无度,口出狂言,打成这样都是轻的,倒不如赶明儿让她去浣衣局好好磨磨性子!” “够了!” 这边话音刚落,神宗便沉着脸色道。 “贵妃的话你没听见吗?她身边的人,何曾轮到你处置了?去什么浣衣局!梁永,将秦玉扶下去好生将养着,再去太医院取些上好的药膏,养好了还在贵妃身边伺候着,她身边离不了人!” 方才朱常洛用外朝的物议相要挟,本就让神宗心中不悦,何况郑贵妃如此软语相求,更是让他难以拒绝。 只是这般一闹,神宗心中也反应过来,秦玉乃是郑贵妃的贴身宫女,行事必然是有些嚣张的,何况朱常洛这些年在宫里的地位他也是清楚几分的。 必是秦玉自恃有郑贵妃撑腰,惹急了朱常洛,方才被打成这个样子! 不过事情虽然是清楚的,但是神宗却也不打算给朱常洛做主…… 厌恶的瞧了一眼一旁看似恭敬的朱常洛,区区都人的儿子,竟然连他也敢威胁,真是无法无了! 倒是一旁的梁永猛然想起,这秦玉如何处置,可是皇后娘娘亲自开了口的,如今皇爷就这么贸贸然的护着秦玉,总觉得是有些不妥的…… 正欲开口提醒一句,却听见神宗不耐烦的加了一句。 “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咽了口唾沫,梁永不敢多什么,麻利的行了个礼,将秦玉扶了下去! 想必,皇爷的意思,皇后娘娘应当是不会违逆的吧…… 朱常洛脸上带着一抹淡笑,冷冷的看着神宗这般作为,一言不! 眼中却是越的冷冽,从头到尾,神宗都没有问过秦玉究竟做过什么,又是为何将他惹怒成这般样子,只是听信郑贵妃和秦玉的一面之词,就不分是非的袒护她,果真是亲疏有别吗? 他前脚刚要将秦玉调去浣衣局,后脚神宗就特地嘱咐梁永,给她用上好的药膏,养好了身子还将秦玉送回来,这分明是要打他的脸! 瞧着梁永一脸意的扶着秦玉走到了门口,朱常洛眉头却是一挑。 “梁监丞,你这照顾人的功夫倒是不错,只是这刚从景福宫出来,我娘让你传的话,就被你扔到脑后去了?” 苦情戏正式落幕,可这挖坑的苦力还没干完活儿,怎么能轻易的放走! 朱常洛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让梁永微微一愣,旋即便是想起,似乎他今儿去景福宫找人,是正儿八经的有差事的…… ps:新书啦,求一下收藏,谢谢大家。 第六章:你以为你是皇帝你最大? 梁永本就是个伶俐人,不然的话也不会在神宗身边这么得宠,只是被今的诸般事情冲昏了头脑,方才一时将事情忘了! 此刻听见朱常洛的话,顿时便想起自己奉命将这位哥儿带来长春宫,本是兴师问罪的啊! 只是照理来,这件事儿不是哥儿不是应该避着吗? 怎的自己挑起了话头! 心中虽是不解,可要不答话,他却是不敢的,且不这位主突然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便是临来之前,皇后娘娘特意的嘱咐,也是他不敢违背的! 一念至此,梁永挥了挥手,将秦玉交给一旁侍立的两个内侍,自己则是又折返回了暖阁。 Ww W COM “怎的?那老妈妈让你传话过来了?” 朱常洛未曾压低声音,故而郑贵妃也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眼瞧着梁永乖乖的再度回来,心中更是多了几分不悦,声音中颇带着几分鄙夷。 “回贵妃娘娘,奴婢前去景福宫的时候,一时不慎漏了嘴,故而恭妃娘娘有几句话,让奴婢带给皇爷!” 梁永擦了擦头上的冷汗,郑贵妃敢如此轻蔑的对待王氏,可他哪敢如此无礼,更何况,如今身边还杵着个虎视眈眈的主儿! 想起景福宫中,秦玉不过是对王氏冒犯了几句,就被暴打成了那个样子,梁永的口气愈恭敬! “哦?都了什么?” 郑贵妃却是没工夫理会梁永的神色,刚才她也是被气昏了头,现在方才想起今的正事儿。 想起自己先前所做的布置,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声音也多了几分得意。 “回娘娘……” 梁永诺诺的将王氏在景福宫中的话转述了出来,一字不差!眼瞧着一旁的朱常洛面色不动,眉头却是舒展了几分,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下了几分。 “皇上,常洛和娘亲须臾不曾离身,所谓破身不过是一介人诬陷罢了!” 朱常洛眉间闪过一抹冷意,上前拱了拱手道。 只是话虽是朝着神宗的,可目光却是投向一旁的郑贵妃,这口中的“人”是谁,自是不言而喻的。 “放肆,你谁是人?” 话音刚落,郑贵妃脸上的笑意便是一滞,神色难看的道。 罢,便转头向着一旁的神宗哭诉道。 “皇上,臣妾无论怎样,都是哥儿的庶母,可今儿他的所作所为,可都瞧在您的眼中!他不尊臣妾也就罢了,现在连您的话也不放在眼里! 臣妾本想着,这皇子婚前破身总归是件丑事,不欲张扬出去,可如今哥儿欺人太甚,臣妾只好拿出证据自证清白!” 既然是陷害,她自然是不会毫无准备。 话音一落,旁边的两个宫女立刻便会意,悄然退下。 “贵妃,你这是做什么?朕还能不信你不成?” 眼瞧着郑贵妃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想起刚刚朱常洛无礼的态度,神宗心中也是一阵火起,拉着郑贵妃的手,轻声安慰道。 “皇上,倒不是臣妾胡言,此事恰巧生在臣妾的宫中,故而方才想召哥儿来对质一番!” 郑贵妃止住哭泣,声音倒是清楚的很。 “昨儿那老妈妈来长春宫请安,臣妾心中一软,便留她稍坐了片刻,没曾想哥儿独自一人之时竟对臣妾的宫女起了歹心,在花园当中强行侮辱了她,这几日臣妾辗转反侧,不得安寝,总想着该将此事告诉皇上! 没想到哥儿到现在居然还是这般不知错处,皇上,臣妾找了嬷嬷给那个宫女验过身,确实已经不是处子,皇上可以召她前来对质!” “住口!” 神宗还没从郑贵妃的话里反应过来,就听见朱常洛冷冷的声音。 原本郑贵妃一口一个老妈妈,对王氏的不尊重已经让他忍到了极点,没想到无耻的竟然还在后面,分明是郑贵妃故意将王氏扣在了宫中,然后迷昏了朱常洛,想要制造一个侮辱宫女的现场。 谁知道朱常洛一早对郑贵妃有所防备,茶水偷偷倒掉了一半,方才逃了出去,只是在花园当中时慌不择路,掉进了湖中,生了一场大病! 如今这郑贵妃竟然反咬一口,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我娘乃是金册封赏的恭妃,你这一口一个老妈妈要叫道什么时候?果真是什么主子教导出什么样的奴婢,一样的没有教养,不分尊卑!” 朱常洛脸上满是鄙夷,声音清朗,带着浓浓的不屑。 “这后宫当中,乃是你郑贵妃一手遮,谁人不知?想要找一个区区宫女来做伪证,又有何难?如此自欺欺人之举,是当这宫中真可以任你无法无了吗?” “本宫不过欲要召人对质而已,你如此激动,莫不是心虚了不成?” 听着前者话语中的冒犯,郑贵妃心中火起,眸中寒光流转,俏脸上却是铁青一片。 “哼,你的好听,这长春宫上上下下皆是你的人,便是大理寺审案,也知道要亲者避嫌!以奴指证,主必避嫌,你若是光明正大,倒不如请陈秉笔前来秉公处置!” 朱常洛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口气却是分毫不让。 郑贵妃这点把戏,无非也就是仗着神宗的信任罢了,换个在宫中摸爬些日子的人,都能轻而易举的识破! 他口中的陈秉笔乃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此人虽不如掌印太监张宏一般刻板严正,但却是个明理仁厚的人,更难得对朱常洛母子向来多加庇护…… 不用想就知道,这事儿要是落在他的手中,怕是要不了半日,郑贵妃的阴谋就能被戳穿的丁点不剩! “放肆!你就是这般知礼节吗?贵妃身份尊贵,你就如此冒犯于她吗?” 这边郑贵妃被气的浑身抖,张不开口一句话,一旁的神宗却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冷着一张脸对朱常洛训斥道。 实话,原本他初闻此事的时候,的确是震怒的很! 可是刚刚朱常洛据理力争,虽然话的相当不好听,但是他也觉出了一丝不对头,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忍不了朱常洛在他面前如此无礼! “如此宫闱丑事,你到底想要闹的多大?贵妃既然有证人,就带上了吧,莫不成朕的面前,还有人敢欺瞒不成?” 犹豫了一下,神宗最终还是听从了郑贵妃的建议。 话音刚落,郑贵妃的眼中闪过一道得意的神色,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皇上的性子,这种丑事事关颜面,皇上绝不愿意闹大。 何况她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个根本就是无法证明的办法,即便朱常洛能够挑起皇上心中的疑惑,也无法自证清白! 这顶帽子,今必定要稳稳的扣在他头上! 她倒要看看,到时候消息“意外”流出之后,外朝的那些大臣们,会不会让一个私德有亏的皇子做太子! 片刻之后,两名宫女折返而回,架着一个髻凌乱的少女。 “奴婢李秋仙参见皇爷,参见贵妃娘娘!” 少女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依稀可见的清秀脸上带着泪痕,纤细的身子微微抖,倒是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皇上您瞧,这个宫女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如今入宫不过三个月,就遭了如此大难,若不是臣妾见机得快,怕是她如今早已投缳自尽,自那以后,便是以泪洗面,真真是叫臣妾看着心疼!” 郑贵妃一脸慈悲之色,声音也是带着怜惜之意,配着底下少女凌乱的髻,倒真是有几分主仆情深的意味。 “你……” 神宗眉头微皱,轻声开口,只是刚刚了一个字便停了下来,这般事情,让他如何开口询问! “秋仙,你抬起头来,不必害怕,只管将哥儿在花园对你做下的事情仔细道来,本宫和皇上都在这,必会替你做主的!” 倒是郑贵妃面露期待,带着几分鼓励道。 那少女怯怯的抬起头,却正对上朱常洛似笑非笑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 “奴婢……” “皇上!” 朱常洛嘴角掀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清朗的声音响起,吓得少女一下子便住了口。 朝着四周环视了一圈,朱常洛正要继续开口,就瞧见郑贵妃眉间闪过一丝欣喜之色,一脸委屈的转身朝着神宗道。 “皇上您看,秋仙不过还什么都没,哥儿便急着要辩解,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听见郑贵妃笃定的声音,朱常洛倒是忍不住失笑。 自己心虚?亏得她能想得出来! 听着屋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让你嚣张了这么久,真以为贵妃之尊,加上有皇帝撑腰,他便没了办法不成? 布了这么久的局,不知道这最后的底牌,贵妃娘娘能不能接得住! “毫无踪影的事儿,常洛为何要心虚?贵妃娘娘未免太过自大了!常洛只不过想提醒皇上,这宫中可不是谁能一手遮,颠掉是非的地方!我虽只是区区都人之子,可也并非任人欺凌之辈!” 神宗的眉间闪过一丝不悦,朱常洛一脸淡然的神色让他感到格外的不舒服,况且他虽一直心中瞧不起这个宫女生的长子,但是被人就这么当面点出来,脸色不免有几分难看。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话,便听得暖阁外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 “臣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求见皇爷!” ps:求推荐,求收藏,新书粉嫩,打滚各种求! 感谢书友磊磊的打赏! 第七章:风水轮流转之现世报 陈矩? 神宗的眉头皱了起来,微微有些头疼!他来干什么? 其实照例来,今的事情乃是内务,的确应该交给司礼监处置,再不济也应当知会皇后,可是这么一来,这动静必然不,他素来重视颜面,这等丑事,如何能闹得沸沸扬扬! 故而想要悄悄审清之后,再行处置!只是没想到这个当口,陈矩竟然过来了! 没留意朱常洛眼中闪过的一抹冷色,神宗挥了挥手。WwW COM “让陈秉笔进来!” 无论是为了何事,陈矩既然来了是不能不见的。 朱常洛转身望去,只见来人身穿青黑色蟒纹窄袖袍,身材高大,面色端正,行走之间带着几分儒雅之气,进屋之后目不斜视,行至神宗面前,躬身作揖行礼。 “陈矩见过皇爷!” 进退有度,不卑不亢,这是陈矩给朱常洛的第一印象! “免礼吧,陈秉笔到长春宫来有何事?” 神宗的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口气却是显得有些不自在,因为他猛地想起,陈矩先前是母亲身边服侍的人,难不成…… “回皇爷的话,臣奉慈圣皇太后命,带皇爷到慈宁宫中请安!” 陈矩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微微弯腰,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母亲可曾是何事?” 神宗的头皮有些麻,心中也忍不住一颤,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让他感到害怕的话,恐怕莫非这位慈圣皇太后莫属了! 起来,神宗继位之时方才十岁,不过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他的父亲穆宗皇帝死的早,故而神宗的教育重任,便落在了他的亲生母亲,也就是这位慈圣皇太后的身上! 慈圣皇太后姓李,虽是一介妇人,可对于神宗的管教却是严厉的很! 幼时但凡他有闹脾气不愿读书之时,李太后就会让他在慈宁宫前面跪着,一跪便是两个时辰!每次朝会之时,不到五更,李太后就带着宫女来到他的住处,将他拉起来温习功课,然后上朝。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神宗大婚,李太后才放手不管!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今神宗对政事的掌控精妙,时至今日,原本掣肘于他的帝师辅张居正和大伴冯保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 只有李太后一人,仍旧能让神宗感到害怕! 他方才听见陈矩过来求见的时候,就隐约觉得不对,没想到竟真的是惊动了母亲…… “皇爷,太后的心思臣不敢妄加揣测,只是来的时候太后特意嘱咐,让贵妃娘娘和哥儿一并前去,她老人家有话要问!” 陈矩的脸色恭敬,却不显得卑躬屈膝,顿时让神宗的脸色一白,顿了顿,陈矩瞥了一眼暖阁内的景象,压低了声音。 “这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难不成皇爷还想瞒着太后娘娘吗?” 神宗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声音略微有些干涩。 “既如此,那便走吧!” ………… 其实起来,这慈圣皇太后的一生倒是传奇的很,穆宗皇帝当初在王府时,她乃是一介服侍的宫女,后来得了穆宗皇帝的青眼,生下了神宗朱翊钧! 穆宗皇帝继位后,她便被封为贵妃,没过多久,穆宗皇帝便一命呜呼,因着皇后无子,皇位便落在了神宗的头上,神宗继位之后,尊嫡母陈皇后为仁圣皇太后,居慈庆宫!尊生母李贵妃为慈圣皇太后,居慈宁宫! 两宫太后感情甚笃,神宗早年也日日到两宫请安! 陈矩办事肯定不会像梁永那般不着调,来的时候自然是肩舆步辇都备好了的,故而没过多久,慈宁宫便近在眼前! 只是令朱常洛有些意外的是,那个李秋仙竟然也被陈矩随手带了过来。 不得不,郑贵妃这回没出昏招,这种男女之事,若是落在女方身上还好,可朱常洛男儿之身,又该如何自证清白! 虽则李太后不同于被郑贵妃迷惑的神宗,他有把握让李太后相信自己,可总归是个隐患! 朱常洛的眼中微微有些无奈,事已至此,也只好见机行事了…… “儿子给母亲请安!” 慈宁宫中的布置倒是素雅的多,不复刚刚长春宫中的繁复华丽,但却也不失雍容大气,李太后手持佛珠斜靠在紫色楠木罗汉床上,眼眸微闭,身边则是一个同样华贵的女子端坐,在陪着李太后闲聊。 神宗显然是对慈宁宫熟悉的紧,当先一步跨进房门,目不斜视,稳稳的施了一礼,声音也温和了许多。 而紧随而来的郑贵妃抬眼瞧见李太后身边之人,却是微微一愣,竟是忘了行礼,直到旁边陈矩眼神微微有些不满,方才转过神来,屈膝行礼,声音中却是多了一抹复杂之意。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 眼帘低垂,郑贵妃的心头微微有些不安,斜眼正巧看见身后的朱常洛朝着她咧嘴一笑。 “常洛见过祖母,见过母亲!” 反观朱常洛则是对眼前的局面毫不意外,气定神闲的行礼,声音也不复刚刚冷淡的模样,脸色和煦,只是眉眼之间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委屈和害怕。 能和李太后并肩而坐,其人身份不必多想,必是后宫之主王皇后无疑! 直到此刻,李太后方才在王皇后的搀扶下端坐而起,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将地上的景象尽收眼底,她素来不喜这个妖媚的郑贵妃,只是儿子渐渐大了,后宫之事她不便多言。 偏生皇后又是个温慈的性子,方才让这个女人嚣张无度,如今竟然敢将主意打到了太子之位的身上,真是越的无法无了! 何况刚刚郑贵妃的一抹迟疑,恰恰落在李太后的眼中,越让她觉得这个女人恃宠而骄,竟连她也不放在眼中了! “洛儿来了,快些起来到祖母这来!” 心念一动,李太后的脸上浮起一抹慈爱之色,朝着朱常洛的方向招了招手…… 暖阁当中霎时一静,神宗的脸色瞬间变得涨红,腮帮子狠狠的抽动了一下,仿若被人朝脸上打了一巴掌般羞窘无度! 要知道,这当口他和郑贵妃都在地上跪着,李太后却只叫起了朱常洛,在场还有这么多的宫人内侍,分明是给他想要给他一个难堪,叫他如何不气? 可眼下面前之人乃是自己的母亲,再气也只好忍着,只是冷淡的眼神却是直接朝着朱常洛扫了过去,他若是真敢起来,那才是结结实实的让他丢尽了颜面! “常洛……不敢!” 仿佛是被神宗的眼刀给吓着了,朱常洛的身子微微一抖,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只是眼底泛起委屈,不住的朝着郑贵妃的身上偷偷打量,面带惧意。 神宗的脸色这才微微缓和,想起外朝的大臣们连来的奏疏,脸上浮起一丝不屑之色,这等家子气之人,也想成为太子?简直是笑话! 只是还没来得及话,便听到朱常洛好像是怕人误会似的,又急忙解释道。 “人伦有道,君臣有别,皇上尚跪,常洛不敢起身!” 躲躲闪闪的眼神却是一直停在郑贵妃的身上,身子也在微微的颤抖,只是若是仔细看去,却能瞧见朱常洛深埋眼底的一丝冷意。 既然神宗要护着这个郑贵妃,今儿他就偏偏要让她丢尽颜面! “好孩子,既然如此,皇帝和洛儿一并起来吧!” 李太后微微一愣,眼眸却是柔和了几分,不似方才强装出来的慈爱。 要知道,她方才之举本就是一时情急,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不管这次神宗做的多么出格,他毕竟是皇帝,体面还是要保留的,这里全都是宫人内侍,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对他的威信有所打击,如今朱常洛如此识趣,更是让李太后想起了几年前长孙刚刚出世的时候,自己欣喜的心情。 只是坐在上,瞧着朱常洛躲躲闪闪的朝着郑贵妃的方向,心中叹了口气,看来这些年她的确是太过纵容这个女人了!故而望向郑贵妃的眼神也多了几分不善…… “多谢祖母!” 这次朱常洛倒是答应的麻利,身子也是利索的站了起来,抬头正撞见王皇后担心的眼神,心中多了一抹暖意,面色趋于柔和,递给王皇后一个安心的眼神,方才让后者悬着的心微微放下。 李太后眼见朱常洛温和的神情,倒是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这个孙子恭顺孝谨,加之刚才的进退有度,安守本分,心中多了些许满意。 “母亲……” 这边祖孙和睦,一旁的神宗却是仍旧跪在原地,片刻后,期期艾艾的声音方才响起。 倒不是他想要跪着,只是这地上分明跪了三个人,可李太后方才却只让朱常洛和他起身,这下不是给他难堪了,这是明明白白的再给郑贵妃难堪! “怎么,皇帝喜欢跪着吗?还是,哀家这个老婆子的话不管用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神宗刚开了个口,李太后便知道他要什么,当下脸色一沉,声音也变得带着怒意,直接将前者的话堵了回去! 朱常洛站在一旁,神色微微带着讥讽之意,这自古以来,婆婆和媳妇之间的矛盾就最是难以调和,偏生王皇后是个温和守礼的性子,虽不为神宗所喜,却得李太后的偏爱。 何况李太后入宫之前,不过是王府婢女,习惯了规矩严整,相比之下,郑贵妃的嚣张无度,心高气傲就让她感到格外的不舒服! 加上今朱常洛的刻意挑拨,若是这郑贵妃还能讨的到好才是怪事! 何况神宗是皇帝,责罚他传出去会有损皇威,可对郑贵妃,可就没这个顾忌了,协理六宫本就是太后的职责所在,任谁也不敢长道短! 朱常洛的眼神颇有些玩味,目光投向地上骤然沉默的神宗,不知道这夹板气的滋味,可还好受? ps:求收藏,求推荐!感谢书友磊磊的打赏! 第八章:我的清白不能毁! 站在朱常洛的角度,能够清楚的看到,郑贵妃隐在大袖下的纤手已经被狠狠的掐出了一道印痕,脸上也带着楚楚可怜之色。WwW COM 神宗仍旧跪在地上,脸上颇显纠结之色。 老婆和老娘,该选哪一个?这本就是千古难题,更何况这一家子身份皆非常人,更让神宗的选择多了几分难处。 眼瞧着李太后的脸上阴云密布,看着郑贵妃的眼神愈不善,神宗心里一横,硬着头皮就要开口。 “太后,臣妾有错自当责罚,可无论如何,还望太后念着母子情分,勿要让皇上颜面有损!” 郑贵妃这番话看似是在退让,但是其实却是言辞锋利,暗指自己乃是神宗的颜面,口气带着委屈,却没有退避的意思。 神宗的心中微微一沉,他早该知晓郑贵妃不是什么温吞的性子,可问题是,李太后也不是好惹的主,自己老娘辅政十年,在前朝后宫也曾是一不二,哪能容得下如此冒犯! “牙尖嘴利,哀家的儿媳是喜姐儿,你是个什么身份?也能称得上皇帝的颜面!” 王皇后本名喜姐,而下一刻,李太后冷笑一声,口气也陡然变得严厉起来,眼眸在神宗的身上刮了一刀,声音微冷。 “你还不起来,想一直陪着她跪着吗?” 见此情景,神宗情知李太后是真的动了火气,心中一叹,方才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他算是看出来了,眼下的这个局面,再多什么只会让老娘更加生气,若是顺着她不定还有转圜余地。 只是如此一来,不算宽大的暖阁当中,就只剩下郑贵妃一还在地上跪着,脸色青白,指甲深深的嵌进了肉里,也不知是因为方才李太后一番毫不客气的话,还是因为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目光。 “母亲,安也请了,若是没什么事情,儿子就带着贵妃先行……” 看着郑贵妃可怜的样子,神宗一阵心疼,终究还是忍不住再度开口道。 “急什么?” 李太后斜了神宗一眼,心中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多了几分失望,她这个儿子在前朝手段高明,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怎的到了后宫当中,就变得如此昏庸! “先你今儿把哥儿叫去长春宫,所为何事?” 神宗眼神微眯,脸色却是有些阴沉,陡然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王皇后身上,声音也冷了下来。 “可是有人在母亲身边了什么闲话吗?” 虽是疑问句,但是口气之间却是直指王皇后,身上的气势微微一凛,顿时让后者的脸色忍不住一白,纤手紧紧的扶住了一旁的桌案! 他本来还在奇怪,为什么陈矩会突然闯进长春宫,将他们全部召到慈宁宫! 现在又听李太后提起这件事,自然而然的将目标放在了王皇后的身上,何况这宫中的女人,哪有不争宠的,王皇后这些年看着性子淡薄,焉知她不是装出来的? “在哀家这里耍什么威风?喜姐儿身为皇后,要处置后宫之事,还用得着借哀家的势吗?我看你真是被这个女人迷昏了头!”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单看神宗的脸色李太后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当下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 许是因为王皇后是李太后亲自挑选的儿媳,故而在神宗一直冷落她之后,李太后的心中总是隐约有一丝愧疚,眼瞧着神宗为了郑贵妃而开口指责王皇后,李太后登时就火了。 “皇上,这不是哥儿好几都没到慈宁宫来请安了,太后想着皇后娘娘素来跟哥儿亲近,今儿才顺嘴问了一句,听哥儿风寒愈了,就想着叫哥儿过来瞧瞧!” 看见暖阁中的气氛有些不对,陈矩上前一步,轻声道。 神宗的脸色一阵尴尬,讷讷的不出话来,他早该想到,王皇后那样的性子,怎么可能会做出告状这种事情…… “得了,吧,究竟是什么事儿能让你将哥儿召去长春宫?” 李太后脸色缓了缓,毕竟是自己儿子,她也不愿多加为难,顿了顿开口问道。 “这……儿子和母亲一样,多日未见常洛了,故而召来瞧瞧!” 神宗脸色一怔,却是有些心虚的道。 实话肯定是不能的,其实听了王氏传来的话之后,神宗心里就大约有了判断,更别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没的出来再挨母亲一顿骂! “皇帝这是当哀家是聋子瞎子吗?还不从实来!” 李太后脸色一沉,声音不悦。 要知道,郑贵妃的这点心思根本没有保密,她反倒巴不得事情闹大,毁了朱常洛的名声呢!李太后虽不问世事,一心向佛,但是这宫中的流言蜚语却也不是全然不知! “皇上,既然太后问了,您又何必为他遮掩,哥儿做出了这等丑事,难不成还怕人不成?” 神宗这边支支吾吾,不敢开口,可是地上的郑贵妃却是脸色委屈,叫屈道,只是若是仔细便能瞧见其人眼中闪过的怨毒之色。 “哀家倒是忘了,这事儿和你脱不了干系,既然皇帝不,那就你来罢,今儿将哀家的孙子叫去长春宫,又是打了什么歪主意!” 李太后眼神一凛,声音冷了下来,脸上的不悦之意显而易见! 其实这件事情她本不想揪着不放,毕竟郑贵妃是神宗最宠爱的妃子,故而李太后也只是想要敲山震虎,只要神宗服个软,也就罢了,谁知道这郑贵妃如此不知死活,那就别怪她公事公办了。 “哥儿胆大包,侮辱了臣妾宫中的都人,臣妾有人证在此,难不成还想抵赖不成?” 郑贵妃虽然仍在地上跪着不敢起身,但是这句话却是腰背挺直,的信誓旦旦,让李太后也微微有些皱眉。 宫中的事情,李太后也是知道七八分的,这个女人虽然狂妄,但是手段却不算弱,不然的话也不可能这么多年来专宠六宫。 此刻见她这副模样,原本笃定的神色倒是动摇了几分。 “祖母,常洛今年虚岁十三,自问未有逾矩之行,不知贵妃娘娘为何处处针对我母子,如今竟俩此等下作之事都拿到台面上来诬蔑,常洛人微言轻,不足道之,可事情若是传扬出去,皇家颜面何存?常洛相信清者自清,还请祖母还常洛一个清白!” 朱常洛一直冷眼旁观不一言,直到见到李太后的这般神色,心中方才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面色平静的开口道。 没有郑贵妃般的信誓旦旦,也没有刚进来的委屈害怕,只有淡然的平静。 这一番连消带打倒是让李太后微微一愣,旋即便体会出朱常洛话中的意思,在这后宫当中,真相永远不重要,重要的是上位者想要的真相是什么! 在朱常洛面前,郑贵妃和神宗是上位者,所以这件事情不管朱常洛做了没有,罪名都会被扣在他头上! 但是在慈宁宫中,李太后才是上位者,郑贵妃可以用这种下作的手段陷害朱常洛,助自己的儿子登上太子之位,神宗可以偏宠郑贵妃,不顾自己的颜面,但是她不会允许这件事情生! 如今前朝的国本之争闹得本就沸沸扬扬,大臣们对皇帝在此事上的暧昧态度早已是诸多不满,如果现在传出此事的话,对于神宗的威信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或许神宗自己可以不在乎这点影响,但是她李太后,决不允许自己的儿子因为这等事情而折损颜面! 几乎是片刻之间,李太后的心中便有了决断,无论真假,这件事情都必须是假! “哥儿莫急,祖母定会为你做主!” 李太后眼神微眯,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望向郑贵妃的眼神多了几分冷意。 “郑氏,这么多年以来,你在这后宫当中嚣张无度,哀家处处退让,本希望你能识情守礼,不曾想你竟如此胆大包,窥伺东宫之位,妄图诬陷元子,陈矩,你即刻便去夺了她的金印,降为德妃,以儆效尤!” 一干人等还没反应过来,李太后便干脆利落的下了旨意,直接了当的褫夺了郑氏的贵妃之位,而郑贵妃则是脸色瞬间煞白! “母亲,此事尚未查清,如此武断而为,怕是不妥吧!不若等事情查清之后,再行商议!” 眼见李太后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下了定论,神宗心中顿时一急,辩解的话语也是脱口而出,只是却让李太后心中越的气急,只要碰上这个女人的事情,他这个儿子必定昏了头! 真真是气死她了! 这种事情本就是非黑既白,若不处置郑贵妃的话,外间必然会传出无数流言,何况她只不过是夺了郑氏的金印罢了,妃位尚存,已经算是够给面子了,可神宗竟然还想着求情,真是被迷晕了! “郑氏平日里是如何对哥儿的,你不清楚吗?这等拙劣的计谋,连哀家都瞒不过,有什么武断的!” 李太后的口气越的冷淡,眉头皱成了一团,连带着望向神宗的目光也带着不悦。 “祖母,清者自清,常洛问心无愧,既然今贵妃娘娘执意如此,那就恳请太后召她口中的人证前来,是非黑白,一问便知!”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朱常洛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淡淡的声音却是突然响起…… ps:求推荐,求打赏! 你们的票票都砸过来吧,感谢书友晴轩的打赏! 第九章:挖坑不埋不道德之后宫谁做主? 的暖阁当中,少年的声音倔强,表情坚毅,让李太后脸色微沉,冷哼一声。 WwWCOM “哥儿倒是自信!” 口气不善,任谁也能听得出来其中的不悦之意。 要知道,她也是在后宫中混迹出来的,这其中的龌龊事又岂会不知? 郑贵妃宠冠六宫,势力非一般人能及,想要找个都人作证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这也是李太后不审而判的最重要原因! 这件皇家丑闻绝不能坐实,但是只要给了郑贵妃机会,无论如何恐怕这件事情也是不清楚的,何况自己难得偏帮一次,对方还不领情,如何能让李太后不生气! “太后明鉴,常洛来时已经听见有宫人议论此事,想必消息已然传开,若是不审而判,未免让外间指责皇家心虚,急于掩盖事实,反倒难以洗清嫌疑,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将事情摊在桌面上,常洛相信,假的就是假的,无论如何也成不了真的!” 最后一句话,朱常洛的斩钉截铁,坚定之极,倒是让李太后的眉头深皱起来,定定的瞧着长身而立的朱常洛,李太后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她这个懦弱的长孙,今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沉默了片刻,李太后心中权衡了一番,方才微微颔,同意了少年的法。 审一审也好,免得外朝议论纷纷…… 倒是一旁的王皇后脸上中闪过一丝不安,在场的人只有她接触朱常洛最久,故而只有她听出了少年话语中那一抹淡淡的疏离。 “既然如此,哀家便给你这个机会,将你的人证带上来吧!” 李太后神色一敛,声音清冷。 “臣领命!” 陈矩面无表情,拱手道,片刻之后,先前那名髻凌乱的少女被带了上来,许是因为太后要见的原因,有人给她梳洗了一番,不复刚刚的狼狈之色,脸清秀,配着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让人平白多了几分怜惜之意。 “奴婢李秋仙见过太后娘娘!” 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头,少女身子微颤,声音怯怯。 “秋仙,不必害怕,有本宫在,你只管将事实清楚,没人敢为难你!” 眼见陈矩竟然真的将人带了过来,郑贵妃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努力让自己的口气显得温和。 只是这番举动落在李太后的眼里,却是感到越的恼火。 到了这个时候,这个女人还是不知收敛,虽则她同意了审理此事,但是不过是想要走个过场罢了,如今郑贵妃如此不识相,就别怪自己折了她的面子了! 心神一动,李太后声音仍旧平淡。 “李秋仙?起来回话吧!” 郑贵妃的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紧接着又转而煞白,眼眸中闪过无尽的羞愤! 这暖阁当中到现在只有两个人跪着,她和李秋仙!若先前让哥儿和神宗起身,她也就忍了,毕竟二人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子,尚且的过去,可李秋仙算是个什么东西! 一个下贱的都人,有什么资格在她的面前站起来! 这已经不是削面子这么简单了,这是光明正大的折辱于她! 只是即便怒到了极致,郑贵妃也知道李太后不是自己能够冒犯的,她的依仗是神宗,而神宗是出了名的孝子,何况后宫之事,神宗也的确不好过多插手。 柿子捡软的捏! 郑贵妃一个狠厉的眼刀便朝着李秋仙甩了过去,顿时吓得后者怯怯的低下了头…… “回太后娘娘,奴婢身份低贱,跪着回话就是!” “母亲,郑氏毕竟是贵妃,还请母亲稍稍留些体面……” 神宗的声音嘶哑,也开口求道。 眼瞧着儿子也开了口,李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虽不喜郑氏,可到底是后宫贵妃…… “起来!” 头顶上蓦地传来一阵清朗的声音,让李秋仙下意识的抬头,却见少年一脸不耐,口气带着一丝烦躁。 “都是娘生娘养的,怎的就身份低贱了!都人又如何?这是慈宁宫,太后娘娘让你起来,还有人敢逞凶不成?” 李秋仙有些不知所措,先前脸上的委屈之色也荡然无存,只剩下迷茫和不安。 夹杂着一丝复杂愧疚的情绪,女子一阵愣神。 “起来!” 朱常洛重复道,只是这次却不仅仅是,直接伸手出去,略显粗暴的地上的女子拉了起来。 嘴唇紧抿,望向郑贵妃的眼神也越的不善。 实话,朱常洛不是什么卫道士,到了古代就要遵守古代的规矩,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地方,吵吵什么人人平等根本就不现实。 可刚刚郑贵妃和神宗两个人高高在上的目光,却让他感到格外的刺眼!几乎是一头热血冲上头顶,少年便上前拉起了人。 冷静下来,朱常洛才想起来,在他还没有来到这个身体的时候,每每见到郑贵妃和神宗,二人便是如此看着他们母子。 卑微,贫贱,微不足道! 仿佛他们母子生就该蜷缩在那座冰冷的宫殿当中,忍受着无尽的欺侮,好像他们的命运就如同蝼蚁一般,丝毫不必在意! 朱常洛知道,这是原身留下的执念,即便是如今已然死去,这具身体当中,执念仍旧不消。 嘴角浮起一丝苦笑,恐怕就连王氏也没有现,这个懦弱的少年心中,隐藏着这么多的不甘和愤怒! 我会替你守护你想要守护的,你即是我,伤我辱我者,我必分毫不让! 眼神缓缓变得坚毅,朱常洛略显稚嫩的腰背仿若青松,迎着所有人惊愕的目光,心中却觉得豁然开朗,原身留下的最后一丝执念随风散去。 从此之后,他只是他! “放肆,谁准你如此无礼!” 看着朱常洛狂妄的举动,神宗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便阴沉下来,声音冷冽,一身君王之威彰显无疑。 而随着神宗的一声斥责,所有人也反应了过来,不同的是,郑贵妃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望着朱常洛的目光充满了怨毒,而王皇后的目光当中带着担忧,至于李太后则是眼神微眯,不见喜怒。 被这声呵斥一吓,李秋仙下意识的就想要往地上跪,却现自己的手臂被少年紧紧的箍着,根本动不了,深深的望了李秋仙一眼,朱常洛放开了手,而李秋仙则是轻咬下唇,鬼使神差的站在原地未动。 “无礼?皇上这是的什么话?太后和皇上在此,常洛怎敢放肆?” 脸色恢复平静,朱常洛身形恭敬,拱手答道。 虽礼节一丝不苟,但是神宗却莫名的感到了一阵挑衅之意。 “哼,既然你知道朕和太后在此,还敢如此不敬,这个婢子是跪是起,是你能够置喙的吗?” 口气沉稳,却不难听出其中的愤怒。 只是料想当中朱常洛惊慌失措的反应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嘴角掀起一抹似是讥讽的弧度,让神宗眉头微皱。 “皇上所言极是!” 没有人想到少年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姿态恭敬,口气平和,一副认错道歉的样子,落在郑贵妃的眼中,莫名的感到一阵快意,不过是个懦弱卑贱的皇子罢了,可笑自己方才竟被他给吓到了! 不同的是,神宗的眉间却是依旧皱紧,凭这个孩子在长春宫中的嚣张,就不会如此低头…… “皇上既知太后在此,当知此地并非乾清宫,亦非长春宫,慈宁宫主乃是太后,她老人家清楚明白的叫李秋仙起身回话,常洛所为有何不妥?” 尾音上扬,少年仰头对上神宗陡然沉下的脸色,丝毫不惧。 原主伏低做,忍了十一年,可曾换来一丝一毫的好过?他今便要嚣张一次,看看这两个自认高高在上的人,能够拿他如何! 无视神宗沉的要滴出水的眼神,朱常洛继续道。 “退一步,后宫之事自有皇后处置,太后协理六宫,也情有可原,常洛不知从何时起,皇上竟宠爱妃子到了前朝后庭混淆不分的程度,区区一个奴婢,上下尊卑不分,屡次触犯宫规,竟然连皇后亲自下旨也无法处置,就因为她是郑贵妃的亲信?” “如今身在慈宁宫中,太后端坐其上,不过叫起一个奴婢,郑贵妃便诸多不满,耍起了威风,皇上不但不加制止,反倒随同违抗太后娘娘旨意,常洛幼稚儿,倒不知何为孝道二字!” 一番话的掷地有声,正戳在李太后的心窝上。 她这个儿子一向孝顺,但是自从郑贵妃入宫以后,屡次和她争吵,甚至在东宫元子这样原则性的大问题上也和她意见向左。 加上朱常洛抓的角度刁钻,无论如何,李太后刚刚的清楚明白,让李秋仙起身,虽然后来有改变主意之意,但是毕竟没有出口,可郑贵妃一个眼神便让李秋仙主动退避,简直是不将她放在眼中。 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李太后的眼中头一次闪过真正的戾气。 “哀家了叫她起来,难不成皇帝觉得不妥当吗?” “太后娘娘,臣妾冤枉!” 李太后狠厉的表情一闪而逝,却恰巧落在郑贵妃的眼中,生平头一次她感到了一阵恐慌,想起方才朱常洛所言,郑氏却也顾不得其他,膝行上前,声音凄惨。 第十章: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 “贵妃……” 看着郑氏如此模样,神宗的眼中闪过一丝疼惜,只是前者却是毫不在意,在地上磕了个头,开口道。WwW COM “太后娘娘明鉴,臣妾承认这些年在宫中行事有些跋扈,可是臣妾自问,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份,对皇后娘娘更是不敢有半分不敬,至于上下不分,尊卑有别,后宫之事自然全有皇后处置,臣妾从不敢妄加插手,这分明是有人心怀怨恨,想要诬蔑臣妾啊!” 也不怪郑贵妃如此惊慌,且不论她方才在太后眼中看到的一丝戾气。 便是僭越中宫的罪名也不是她能够承受的,这些年以来,王皇后虽然不受宠爱,但是后位稳固,退一步,若非王皇后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神宗也不可能全心全意的放在政事之上。 加上有李太后为王皇后撑腰,所以郑贵妃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加上王皇后性子温和,故而平素里二人相处的还算和睦。 可方才朱常洛的话,分明是要将她往李太后和王皇后两人的对面推,若是真的坐实的话,恐怕她以后真的要在后宫寸步难行了! 不得不,郑贵妃的这一番话倒是让李太后的神色微微缓和,这宫中的情形她大致也是知晓的,郑氏虽然跋扈,但是不过是多占些金银饰,多抢些好东西罢了。 平素对皇后却是还算得上恭敬,没有恃宠而骄,只有对朱常洛母子的时候才显得分外苛刻…… 何况如今郑氏声泪俱下,倒也让李太后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只是还未开口,便听见朱常洛冷笑一声,开口道。 “笑话!” “你的确未曾公然顶撞皇后,可你怂恿皇上下旨插手内宫之事却是事实!那秦玉乃是皇后亲口下旨去浣衣局之人,可你在长春宫中口出狂言,言及此人只有你一人可以处置,此事是否属实?见计不成,怂恿皇上宽赦秦玉,妄加干预后宫之事,此事可否属实?” “桩桩件件,常洛所言可有一句不实?都红颜祸水,妖媚误国,今儿我可真是长了见识!” 一番话的步步紧逼,想起长春宫中的情形,郑贵妃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 红颜祸水,妖媚误国! 八个字重若千钧,让郑氏无力的愣在原地,不出话来。 “母亲,此事并非和哥儿所相同,你听儿子解释……” 相比之下,神宗就要镇定的多,虽然眼底一片焦急,但是却瞬间理清了脉络,没错,朱常洛的没有一句虚言,但是却偏偏漏了最紧要的一点,神宗之所以那么轻率的定下了秦玉的去处,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王皇后介入了此事! 只是这越加着急,话便越不清楚,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脸色阴沉的李太后打断了。 “不必解释了!哀家问你,哥儿的可是实情?郑氏果真了那婢子只有她可以处置?你也果真不顾皇后旨意,宽赦了她?” “是,可是儿子当时并不知道将秦玉送去浣衣局是皇后的处置,方才……” “方才什么?” 听见神宗的解释,李太后的怒火不但没有平息,反倒更胜一筹。 “后宫之事,皆要禀报皇后,这你不知道吗?别皇后已然处置,便是没有处置,此事也不应当由你来插手,我看哥儿的没错,郑氏惑乱君侧,理应当罚!” “陈矩,将郑氏的金印夺了,降为郑妃,禁足长春宫思过,三月之内不许踏出宫门一步!” 李太后的口气罕见的无比严厉,隐约间让神宗又想起了时候自己读书不认真,手掌心被打的通红的经历! 眼瞧着郑氏就要被一脸冷漠的陈矩拉走,神宗的心中一横,开口道。 “母亲,左右不过是一个都人罢了,纵然是有些僭越,因此罢斥一个贵妃,是否有些题大做!” 朱常洛的嘴角浮起一丝讥笑,却不是对郑氏,而是对神宗。 没想到到了现在,他还想不清楚李太后在气些什么,一个宫女的去留,根本不可能放在李太后的心上,如他所,不过一个都人而已! 李太后之所以如此生气,是看到了郑贵妃对神宗的强大影响力,今神宗可以为了维护她不顾是非,插手后宫之事,谁能担保明不会纵容出一个武则!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做,这番劝解,恐怕只会火上浇油! “题大做?哀家看你是被这个狐媚迷了头!” 这已经是今第二次,神宗为了郑贵妃违逆李太后的意思,若上一次还情有可原的话,这一次光看老太太颤抖的双手,便知道气的不轻。 可这回神宗却是铁了心一般,倔强的不肯低头。 而这一切,都源于朱常洛方才出的八个字,红颜祸水,妖媚祸国! 他何尝不知道此时惹怒李太后并非明智之举,但是若是他不开口的话,这个罪名传到外朝,可是比僭越中宫更重的罪名! 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郑氏顶着这道罪名受罚! “太后息怒,郑氏虽然有错,可罪不至此,若是传扬出去也并非什么好事,不若给她个机会吧!” 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王皇后幽幽开口,方才让这对母子之间的气氛缓和下来。 李太后的脸色微微一板,声音却是有些气恼。 “你呀,就是个心慈的孩子!” 这句话却是对王皇后的,口气不似方才般冷厉,倒是让神宗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他了解自己的母亲,既然如此了,那么这一关就算是过了! 要知道,后宫毕竟是皇后了算,李太后自然不会破坏这个规矩,何况她素来喜爱这个儿媳,有了王皇后的求情,恐怕李太后就算心中不满,也不会多什么了! 实话,这种两难的抉择,可真是让神宗感到难受无比,就算是处理国政大事,也没有方才这般紧张过。 朝着王皇后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隐约夹杂这几分愧疚,此刻他才觉,自己这些年的确是有些冷落这个温婉的女子了! 感受的神宗的目光,王皇后眼眸低垂,似是有些不大适应,可是如此一来,谁都没有注意到,低下头的瞬间,王皇后眼中闪过一道迷惑的光芒,方才……分明是朱常洛示意她开口放过郑贵妃! 这个子,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太后娘娘,可否继续审案了?” 少年的声音适时响起,嘴角挂着一抹轻描淡写的笑容,仿若没有瞧见方才那一场凶险。 刚刚的确是他暗中给王皇后打眼色的,因为只有朱常洛知道,红颜祸国这个罪名虽大,可却着实缺乏些服力。 若是在乱世,还可以拿出来用用,可如今神宗将国家治理的不错,大臣们恐怕也不会对这个罪名有太大的纠缠,最多不过是几道弹劾的奏折罢了!没什么大用! 只要让李太后和外朝的所有大臣知道,郑贵妃有影响神宗决定的能力,就足够了…… 何况这个女人泼在他身上的脏水还没有洗清,怎么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 “哀家倒是忘了,你诬蔑哥儿的事情还没算账!” 听得朱常洛的话,李太后的神色微凛,望着郑贵妃的眼神颇为不善。 虽然刚刚遂了神宗的意,但是不代表李太后就这么甘心咽下这口气,只是她冷静下来,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影响程度,若郑氏是妖媚祸国的妲己,岂不是间接儿子是那荒淫无道的商纣王? 一念至此,李太后方才顺水推舟,宽宥了这个女人,可若是就这么放过郑氏,她的心里总是有些不痛快! 可诬蔑元子这件事情却是不同,这是后宫之事,不涉前朝,更不涉皇帝声名,而且郑氏觊觎东宫储位,也是朝野上下公知,今不好好惩治于她,便越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你叫李秋仙?” 李太后的眉宇间隐含一道冷意,脸色平淡,打量着这个缩在角落里的姑娘,声音当中却是带着些许威严。 “是否是郑氏命你前来诬蔑哥儿?从实招来!” 嘴角咧了咧,朱常洛心中苦笑,他倒是没料到李太后竟然这么想要对付郑贵妃,连这样强烈暗示的话都出来了! 转头瞧向身后微微颤抖的少女,虽然年纪稍,但是也是个美人胚子,怪不得会被郑贵妃挑出来诬陷朱常洛见色起意…… 只是对于李太后的期望,朱常洛却是不抱希望,毕竟郑氏不是傻瓜,这件事情的关键人物便是李秋仙,所以她必然是郑氏的亲信,何况他虽然和李秋仙接触不久,但是却能够感觉到这个女子是个倔强的性子,凭这三两句话怕是没那么容易反水。 只可惜,这次朱常洛却是料错了…… “回太后!” 少女步步上前,身子微微颤抖,却掩不住声音中的惊慌。 深吸了一口气,李秋仙望向朱常洛的眼神当中带着莫名的复杂,但是声音却平稳了许多。 “那日恭妃娘娘带着哥儿受召来到长春宫,奴婢负责接待哥儿,期间哥儿未曾有任何不轨举动!” 口气不复之前的犹豫,坚定了许多。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李秋仙继续开口。 “晚些时候,贵妃娘娘的亲信玉姑娘便前来传话,让奴婢诬陷哥儿…………他对奴婢行了不轨之事,还承诺事成之后放奴婢出宫……” 第十一章:皇帝贵妃同甘共苦 “你……你胡八道!” 少女略带惧意的声音落下,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十分意外,郑贵妃一脸惊愕,脸色煞白,眼中涌起一阵怨毒之色,指着李秋仙叫道。Ww WCOM “,究竟是谁指使你来陷害本宫?” 声音尖利,吓得后者身子微微颤,紧咬下唇,神色却是倔强的很。 “奴婢……奴婢不敢欺瞒太后娘娘,所言俱是实情!” “郑氏,方才你可听清楚了?现在可还有话!” 李太后眼神微眯,冷静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女,片刻之后方才眉头微皱,轻声开口道。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李秋仙为何会反水,但是却也没有兴趣去探知,对于李太后来,她要的是保全皇家颜面,这件事情是郑贵妃蓄意诬蔑,有这个结果,就够了! 至于这个结果是怎么得来的,李太后却是不甚在意,不过既然这个宫女如此识趣,让她省了不少麻烦,那么李太后也不会薄待她的。 “不,不,太后娘娘,这个婢子在撒谎,臣妾从没有做过!” 郑贵妃瘫在地上,却是脸色苍白的道。 “母亲,依儿子看,此事并不简单,先前郑氏派人给这个婢子验过身,处子元红的确不在,若非与人私通,又作何解释?” 倒是神宗看着郑贵妃的模样,心生不忍,上前道。 不过这次他却是学乖了,虽是在袒护郑氏,但是的却也头头是道,让李太后的脸色虽然略有难看,但是却不好作。 “太后娘娘明鉴……” 李秋仙喏喏的张口,声音不高,透着阳光,甚至能够看到少女的耳根子都漫着淡淡的羞红,只是眼神中却莫名的透着哀婉。 “奴婢身子生如此,并非和人私通!” “胡八道,哪有女子生并无元红,朕看你分明是与人私通在先,蓄意陷害贵妃在后,当真是罪不可赦!” 神宗冷哼一声,脸色阴沉,口气不善。 想那李秋仙不过一个宫女,平素根本不曾见过神宗,此刻听他如此严厉之语,下意识的跪倒在地,一双大眼睛蓄满了泪水,却是不敢再一言! “住口,女子名声贞洁,岂可武断而行!何况此乃妇人之事,你又知晓几分?皇帝贸贸然口出此语,可有证据?” 倒是李太后一拍桌子,声音含怒。 和神宗的高傲不同,李太后出身低微,瞧见李秋仙此刻可怜的模样,顿生几分怜惜,口气也冷了几分。 “太后娘娘,奴婢入宫之时曾验过身,此事嬷嬷也曾记在册上,奴婢调去长春宫的时候,贵妃娘娘也曾见过这份册子,若是太后娘娘不信,调来一看便知!” 似是被李太后的话所鼓励,又或是听见了女子贞洁这四个字,李秋仙微微抬起头,眼角噙着泪花,鼓起勇气开口道。 “郑氏,事已至此,你可要哀家再派人去取那册子过来吗?” 李太后神色微冷,却是眯起眼睛对着脸色惨白的郑贵妃道。 郑氏能够蒙的了神宗,但是却蒙不了她,她幼时尚未入宫之时,的确曾经听闻有些女子洞房之夜不落元红,此事虽不常见,可也并非没有。 至于后来进了宫之后,也有嫔妃传出此事,足可见李秋仙所言并非没有可能。 何况征召民女入宫侍奉,皆是要检查身体的,如她所,只要命人取了当初验身结果的册子过来,自然一切明了! 郑贵妃仍旧跪着,却是一言不,只是眼中的一抹怨气足可以证明一切。 “太后娘娘,验身名册在此!” 陈矩的动作倒是不慢,片刻之间,便已经将李秋仙口中的册子取回。 李太后打开一瞧,冷笑一声,命人将东西放在神宗的面前,顿时让后者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青一阵白一阵的。 “哼,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 冷笑一声,李太后居高临下的看着郑贵妃,声音恨恨。 “看来哀家果真是对你太过仁慈了,让你胆敢如此肆意妄为!陈矩,去了郑氏的金印,降为郑妃,让她给哀家到慈宁宫外跪着,不到三个时辰不许起来!回宫之后闭门思过三月!” 朱常洛眼中划过一道冷芒,淡淡的看着郑氏被两个内侍架出去,却是一言不! 要这气虽然已经入秋了,可这秋老虎却也不容觑,这大太阳底下,跪上三个时辰,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 看来李太后这回是下了狠心了!恐怕若不是顾及着郑氏尚且育有皇子,怕是连一个妃位都不会留下! 不过单是这般惩罚,也足够郑氏消受的了,只是…… 眼光不着痕迹的滑过身旁微微抖的李秋仙,朱常洛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虽然他原本就没打算放过郑氏,单是李秋仙的临时反水却也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难道真的应了穿越者光环? 朱常洛摇了摇头,却听见李太后的声音再度响起,只是眉头却是微微皱起。 “至于你……宫中诸妃都有了掌事……” 这句话正是对着李秋仙所,方才她主动坦诚事实,让李太后省了不少麻烦,她自然是念着这个婢子的好,想要赏她,却想起宫中已然没了缺。 停了片刻,目光落在朱常洛的身上,李太后眼前一亮,笑吟吟的道。 “如今哥儿年纪也不了,身边也缺个人照顾,你便去景福宫伺候着吧!” “奴婢谢太后娘娘!” 这次李秋仙倒是不再害怕,眸间泛起一丝羞喜,偷偷的瞧了一眼朱常洛,顺理成章的跪下谢恩,然后便退后两步,站到了朱常洛的身后。 而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锤定音,也只好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开口道。 “谢太后娘娘!如今事情既然已经调查清楚了,那么常洛就告退了!” 实话,今儿他费了这么大心思,就是想给郑贵妃一个教训,如今目的达到,自然是心满意足,至于神宗,朱常洛母子的遭遇虽然也和他脱不了干系,但是朱常洛心里清楚,自己能借着李太后的势惩治郑贵妃,可想要教训神宗可就难了。 不管怎么,那都是李太后的亲儿子,今让神宗吃了这么多的闷亏,也值了!看着神宗一脸憋屈却无能为力的神色,朱常洛心中大快,所以这就打算鸣金收兵了!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李太后此刻却开了口。 “你且候着,哀家还有事儿!” 脸色竟隐约间比方才更加郑重,让朱常洛脸色一凛,随即便想起了前世在史书上见到的另一件宫廷秘事,顿时心跳加快,难不成他今运气这么好,能一炮双响不成? 片刻之后,李太后声音严肃,脸色也是凝重的很。 “皇帝,如今外廷诸臣都道长哥儿该立,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宫中称太子为长哥儿,朱常洛闻听此言心中一惊,果真是如此!目光投向一脸阴沉的神宗,眼中浮起一丝玩味之色,不知道自己作死会不会死呢? 不过神宗却是没有注意到朱常洛嘴角的淡笑,他自然知晓李太后意思,中宫无子十余年,储本早就应该定下,依制应当立长子为东宫,可直到现在,太子之外仍旧虚悬! 外朝的大臣们早就为此事上疏了无数次,他今也刚刚因为此事和那帮大臣大吵了一架,憋了一肚子气,回到了后宫当中却又冒出了朱常洛这档子事儿,更可恶的是这个子如此嚣张,却偏偏滑溜的紧。 让他感到无比憋屈的同时,却也不出理由来。 到了慈宁宫中,他不但受了诸般斥责不,竟然连郑贵妃也没有护住,心中一股闷气冲上头顶,想起长春宫中朱常洛狂妄的姿态,神宗几乎是脱口而出,闷声道。 “不过是个卑贱的都人之子,也敢妄图储位?” 罢,不屑的斜视着一旁侍立的朱常洛,恰巧看见对方眼中的惊愕,神宗顿时觉得心中那口气纾解了不少,只是还没等他得意多久,就听见“啪”的一声。 李太后的手在桌子上重重的一拍,震得茶杯都晃动起来,抬眼看去,李太后浑身颤抖,脸色涨红,指着神宗不出话来,吓得一旁的王皇后连忙拍打着李太后的后背,帮她顺气。 而神宗此时才觉不妥,心念电转,忽然想起一个紧要之事,顿时脸色青白,想要张口解释,却已经迟了。 “胡八道!” 推开王皇后,李太后颤抖着走到神宗面前,一巴掌打在后者的脸上,顿时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这后宫当中向来是母以子贵,宁分差等?若他是都人之子,不配窥测储位,你又算是什么?” 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失望,让神宗心中一颤,顾不上脸上的疼痛,神宗急忙跪下,开口道。 “母亲,儿子知错,您切勿着急,要保重身体啊!” 见此情景,朱常洛却是浮起一丝冷笑,要知道,李太后也是出身婢女,当初先帝潜邸之时酒醉之下临幸了李太后,方才有了神宗。 如今他竟然拿朱常洛的出身来搪塞李太后,不是自己作死是什么? 其实要平时神宗一时口误了这些话,倒还不算什么,可今儿不同,因为郑贵妃的事儿,神宗屡次拂逆李太后,本就让后者对她憋着火气,这个时候又触了李太后的痛处,不被收拾才是怪事! 在王皇后的搀扶下重新坐稳,李太后深吸了几口气,方才缓了过来,看着地上跪着的神宗,眼中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声音却是平淡清冷。 “你不是心疼郑氏吗?今哀家就成全你们两个!她既在宫外跪着,你便陪着一起跪着!她不起来,你也不许起来!” 罢站起身来,恨恨的瞧了神宗一眼,在王皇后的搀扶下转身绕过屏风,径直离开了暖阁…… ps:更新的问题,作者君在努力,但是慢工出细活,三千字的大章,修修改改很费时间,请大家见谅! 最后求一下推荐票,大家有票的都支持一下吧!推荐票每都有的!鞠躬! 感谢书友磊磊的打赏! 第十二章:我若不图东宫之位呢? “哥儿,你可是没瞧见,慈宁宫外现在可炸了!郑贵妃……不,现在叫郑德妃身子也太娇弱了,才不过半个时辰就撑不住了,昏厥在地,据脸色白的吓人,到现在还不得下床!” 朱常洛刚刚回到景福宫不久,王安就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嘴角里喋喋不休的道。 Ww W COM 要今的事情可着实是将王氏吓着了,朱常洛回来的时候她又是来来回回的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认无事方才被搀着去休息了…… “呵呵,这倒是意料之中!” 嘴角扯起一丝讥讽的笑容,朱常洛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事情做到这个地步,也差不多了! 今的事情白了都不是什么大事,能够让神宗和郑氏一起受罚,已经是托了朱常洛精心谋划,加上些许运气的成分。 可郑氏到底在后宫当中是有些份量的,不可能真的跪上三个时辰,何况旁边有个皇帝陪着,李太后怕是也舍不得自家儿子晒出个好歹来。 不得不,王安的心思倒是灵巧,见朱常洛这副表情,顿时察觉不对,试探着问道。 “哥儿的意思是?这郑德妃是故意的?” “少跪些时辰有什么打紧的!重要的是,这郑氏的面子里子都没了,从今以后怕是在难在这后宫中逞凶了!” 听见王安口中浓浓的失望之意,朱常洛倒是失笑道。 其实这跪多久并不重要,这郑氏被李太后罚跪慈宁宫外,本就是在打脸,意在警告她以后安安分分的,仅此而已!若是真的跪足了三个时辰,怕是连人命都出了! 过犹不及…… 不过经过此番,怕是宫人内侍从今往后都不会向从前那般敬畏郑氏了! “这倒也是,不过倒是便宜了那郑德妃了!” 王安口气仍旧带着不满,声嘟哝道。 似是带着几分惆怅,朱常洛忽的开口问道。 “王安,你喜欢这宫里吗?” “啊?” 后者脸色一怔,显然是还没转过弯来,待得听清楚问话之后,眼中微微黯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 “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奴婢自幼便入了宫,从没见过宫外头是什么样子,不过听御膳房的内侍们,外头好玩的多,所以奴婢也挺想出去瞧瞧的。” “我也不喜欢这个宫里!过些日子,我就带着你和娘,离开这座牢笼!” 看着王安傻愣愣的举动,朱常洛一笑,声音却是若有所思。 “哥儿,娘娘醒了,叫你进去……” 内室当中,李翠儿悄然行至朱常洛身旁,低声道,声音中莫名带着一丝害怕。 朱常洛朝着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却是没有话,起身大步走进了内室当中,留下王安一个人留在原地纠结,哥儿的牢笼是什么?他知道外朝都在上本立哥儿为太子,可是就算是哥儿成了太子,也带不走恭妃娘娘啊…… “娘……” 王氏背对着朱常洛,即使是听见了有人进来,也不曾转过身来。 朱常洛心中一沉,知道今自己惹她生气了,轻手轻脚的来到她的身边,朱常洛低声唤道,口气像是个做错事儿的孩子一般。 “今儿你是不是很得意,郑妃和皇上都栽在了你的手中,很开心?” 终究是自己儿子,一句话就让王氏差点绷不住了,强行虎着一张脸,转过身冷声开口道,只是看着朱常洛眼中的委屈之意,王氏叹息一声,不复之前的冷淡,眉间却是泛起愁容! “唉,你呀,没的去招惹郑贵妃干嘛!” “她欺负了咱们母子这么久,这不过是些利息罢了!” 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冷光,神色中也多了些许狠厉,只是一闪即逝,并没有让眼前之人现。 “你太冲动了……” 瞧着儿子愤愤不平的表情,王氏终是叹息一声,声音也低了下来。 “哥儿,这皇宫当中,到底是皇上最大,今儿你看似是锉了郑妃的面子,就连皇上也灰头土脸,陪着罚跪!可你想过没有,如此一来,只会让皇上心中对你更加厌恶,娘这半辈子都已经过了,怎么着都无所谓,可你不一样,这后宫当中,皇上想抬举一个人容易的很,不然郑妃也不会如此嚣张! 你今做的事情虽是解气,却终究是得罪了皇上,你今年十二了,只要再拖两年,出阁读书便能离开这个皇宫,你又何苦如此?” 朱常洛眸光闪动,心中却是颇不平静。 他之前虽是真心的将王氏当做母亲对待,但是却未免不曾有过一丝怨气,怨她这些年来忍气吞声,怨她懦弱的性子。 直到此时,他才明白王氏究竟在顾及些什么! 若是她孑然一身,自可不顾一切,可为了她的儿子,无论是多大的羞辱,她都忍了下来,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酸涩,朱常洛咬了咬牙,声音有些嘶哑。 “那娘呢?外朝的大臣们即便能将我推上太子之位,可娘怎么办?郑妃不会放过你的!皇上受逼迫立我为太子,你在宫中的日子会更不好过的……” 没错,朱常洛是皇长子,中宫无子,自然是长子为储,可一旦他被立为太子,就必须要搬出景福宫读书,而王氏就只能留在宫中。 郑妃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想要将自己儿子推上位,到最后若是功亏一篑,加上神宗的冷漠,王氏的处境可想而知。 “你不用担心娘,娘在后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自然有法子保全自己!” 听出了朱常洛声音中的哽咽之意,王氏微微一愣,心中不由得感动几分,伸手抚着朱常洛的额头,轻声道。 有法子? 朱常洛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十年幽禁,双眼哭瞎,悲愤而终,这就是她的儿子成为太子之后,王氏的遭遇! 一桩桩一件件,史书上记载的明明白白,王氏太低估了神宗的冷血和郑妃的恨意,也太低估了太子之位的重要性! 甚至于就连王氏死后,神宗都不愿给她应有的殊荣,为了下葬的规制,竟然和大臣们争执了长达十个月,这十个月就任着王氏的遗体放置,到最后下葬的时候,早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 朱常洛的眼中猛然出现一阵浓重的恨意,不仅仅是对神宗,更是对原主自己! 十年太子,庸庸碌碌,懦弱无能,他对不起费尽心血要护住他的王氏,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竟然真的十年没有去见过自己的母亲,看着她悲愤而终,却迫于神宗的压力在梃击案中为杀母仇人郑贵妃开脱! 更可笑的是,王氏到死的时候,都在想着自己的儿子…… “儿长大如此,我死何恨。” 这是王氏的最后一句遗言。 朱常洛无法想象是多么浓重的母爱,才能让一个女人如此不顾一切的去护持一个孩子…… 倾尽一生,无怨无悔! “哥儿……” 王氏的声音当中带着几分惊惧,方才朱常洛眼中涌出的恨意让她感觉到很不安,连带着口气也有几分担忧。 “娘,我没事。” 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朱常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那不过是原本的历史轨迹,而现在既然老安排他来到这个世界,他就绝对不会允许王氏的悲剧再度生! 微微沉吟,朱常洛的脸色略微有些凝重。 “娘,我想问一件事!” “什么事?” 这么多年以来,王氏还是头一次见到性子温和的儿子露出这种表情,一时之间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太子之位,非要不可吗?” 朱常洛的声音平静,但是心却一下子提的高高的。 “哥儿,娘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吗?” 王氏微微一愣,声音却是带着几分生气。 “如果可以,娘宁愿你没有生在皇家,宁愿你不是皇子,宁愿你可以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 这太子之位有多难坐,娘岂会不知道,可我们能怎么办呢? 娘没本事,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你唯一能够依仗的,只有长子的身份,也只有成了太子,你才能离开皇宫,才能过上好日子!” 口气中带着几分委屈,但是更多的却是严厉。 但是朱常洛的心却一下子放了下来,脸上也浮起一丝温馨的笑容,虽然他清楚王氏的性格,并非看重名利的人,但是这储位着实动人心弦,所以就连他也不确定,王氏究竟是不是想要母以子贵…… “娘,你放心,我会离开皇宫的!但不是一个人,我会带着你一起,离开这个冷酷的牢笼!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也会让所有伤害过你的人受到惩罚!” 少年的脸上带着坚定的笑容,声音倔强,却莫名的让人感到心安。 王氏听见儿子这般话语,心中有多大的怒意都消散了,抚着朱常洛的额头,声音轻柔。 “哥儿是个孝顺的孩子,娘等着你!” 虽然话是这样,但是王氏哄孩子的口气却是让朱常洛略感无奈,不过他也知道,这话现在听来,的确像是一个孩子不知世事的稚语而已。 娘,等着我,就快了,等不了多久我就带你离开这! 捏紧拳头,朱常洛的眉间闪过一抹坚定。 ps:求收藏,求推荐~ 感谢书友没电子书会死的打赏~ 第十三章:月下西厢,反骨初现 夜,冷冷清清的景福宫大殿当中,两盏烛火刚好照亮朱常洛面前的桌案,少年眉头紧皱,将手中的书卷翻来翻去,西厢记三个大字,看的一旁的王安眉角直抽…… 心中暗想,要是恭妃娘娘知道自己给哥儿看这种书,他会不会被打死! 其实王安心中也奇怪的很,哥儿今年十二岁了,可是从没有读过书,习过字,这一点王安是清楚的,可是今哥儿突然叫他去寻些笔墨纸砚书卷来的时候,他着实是吃了一惊! 不过所幸这宫中有为内侍启蒙的内书堂,其中的笔墨纸砚虽不是上品,却也堪堪可用,王安托了一番关系,也算是弄齐备了,至于书卷……四书五经都是不许带出内书堂的,所以他着实是没了法子,只好那内侍宫女们私下藏着的这些话本故事过来充数! 本想着哥儿未曾启蒙,用这个识些字也就够了,谁想到书卷一拿回来,哥儿竟看的津津有味的……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瞧着殿阶下衣衫单薄,双膝跪地的少女,王安数次想要开口,却都被朱常洛的冷面挡了回来。WwW COM “哥儿,色也晚了,咱歇着去吧,你大病初愈心身子!” 大殿的门没关,时值深秋,一阵寒风吹来,让李翠儿的忍不住抱紧了身子,大大的眼睛中蓄满了委屈,更添几分娇美,见此情景,王安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轻声开口道。 “我身子没什么问题,你想求情就直,不必拐弯抹角的!” 朱常洛脸色平静的合上手中的书卷,砸吧砸吧嘴,似是有几分意犹未尽,抬头望着李翠儿可怜兮兮的样子,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不过王安口气中的一抹不满倒是让他眉头一挑,声音冷淡的道。 “哥儿,那王安就直了!” 王安是个一根筋的性子,虽然听出了朱常洛的不悦,但是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翠儿跟着哥儿和娘娘也有几年了,就算是犯了什么错,哥儿的责罚未免也太狠了,何况就算是要打要罚,也要有个由头不是……” 如今已经是子时初刻,王氏这几又是担心,又是劳累,身子却是不太受得住,故而早早的便去歇息了,可就在王氏休息之后,哥儿却突然罚李翠儿跪在这里,一直到了现在,弄得王安一头雾水的。 他跟着哥儿有几年了,翠儿来景福宫的时日比他还早,这宫里能够伺候王氏的就只有翠儿一个,所以王安不免和她亲近几分,此刻见她没名没分的就受了罚,自然是有些愤愤不平。 “呵,由头?” 朱常洛的嘴角扯起一抹讥笑,斜眼看着地上委委屈屈的李翠儿,冷声道。 “你倒不如问问翠儿,为何在这跪了几个时辰,连一声冤都不喊!” “这……” 王安一时语塞,却是不出话来。 是啊,若是翠儿真的没有犯错的话,为什么跪了这么久都不开口伸冤呢?哥儿并非不讲情面的人,即便是有什么误会,只要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可是直到现在,翠儿都没有开口一句话! 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浮现在心中,让王安吓了一跳,难不成……翠儿是在心虚? 感受到王安惊疑不定的目光,李翠儿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紧咬下唇,似是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直起身子强装出倔强的样子道。 “奴婢不知自己何处有错?让哥儿如此责罚!奴婢在此跪着,是因为哥儿让奴婢跪着,哥儿不话,奴婢哪敢擅自起身?”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 朱常洛脸上笑意微收,浑身上下散出凛然之意,若他先前只是有几分怀疑的话,那么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李翠儿心怀不轨! “既然如此,我来问你,你屋子里的金簪从何而来,你脸上涂抹的脂粉又是从何而来? 你今儿在御膳房真见了秦玉吗?为何在郑贵妃面前,她亲口是你给她传的信呢?” 声音步步提高,口气也越的冷峭,恰逢一阵寒风吹过,让李翠儿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神情微微激动。 “不可能,我没有见过玉姐姐,这件事我分明是告诉了……” 话到一半,李翠儿陡然住口,脸上再无一丝血色,望着朱常洛的目光仿佛看见了怪物一样。 “翠儿,真的是你?” 王安的表情就像吞了苍蝇一样,脸上一瞬之间变得难看无比,目光当中带着惊愕,愤怒,不忍,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变成了浓浓的失望。 他十二岁被调过来服侍朱常洛的起居,如今已经三年有余,景福宫里是个什么光景,没人比他更加清楚,哥儿和恭妃娘娘生活不易,但是对于他们两个却是极好的,从不曾过脾气。 虽然没有在别的宫里那般优渥,但是王安一直觉得很满足,他一直以为翠儿和他一样,一心一意的服侍恭妃娘娘,谁能想到竟然是她出卖了哥儿? 一时之间,王安只觉得浑身冰冷,像被凉水浇透了全身!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了!如果我所猜不错,你并非是郑妃的亲信,那么你这么多年来在我母子身边,究竟有何目的?” 看着王安的反应,朱常洛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王安虽然忠心,可终究是缺了防人之心,所以真相揭开之时,才会如此措手不及…… 收敛心神,目光重新回到地上的李翠儿,朱常洛冷笑一声道。 今他曾经旁敲侧击的问过王氏,自然知晓这个李翠儿的身家清白,并非是郑妃的亲信,这也是王氏敢将她放在身边的原因,何况她服侍他们母子也有几年了,若是早就背叛的话,恐怕他们母子要受的磨难还要更多! 不过经过刚才的一番失言,这次李翠儿像是学精了一般,嘴紧闭一言不。 她不是个笨人,方才不过是话赶话之下,才一时露了馅,现在清醒过来,自然是明白了眼前的局势,即便是现在的哥儿和以前不同,但是看今生的事情就知道,恭妃娘娘就是哥儿的软肋! 她服侍了王氏这么多年,情分总是有的,没有实证,就算是哥儿也不可能随意诬蔑她,何况这件事情若是真的让王氏知道了,她只会比王安更加伤心,所以李翠儿笃定的很,就算是为了恭妃娘娘考虑,哥儿也不会真的对她如何的。 一念至此,她的腰背挺直了几分,心中也安定了些许。 “翠儿,你可知道这宫中每年都会有大批的宫女下落不明,因为得罪了贵人,你觉得你能够例外?” 朱常洛深深的看了李翠儿一眼,口气却是森冷的很。 “不会的,娘娘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李翠儿抬起头,声音颤抖着道。 她心里清楚,王氏就是她的护身符! 不过这点心思,朱常洛怎么会不清楚,嘲讽一笑。 “翠儿,你把自己瞧得太高了!要处置你一个的宫女,多得是法子!郑妃今吃了这么大的亏,心中不忿,拿你撒气,这个由头够不够?归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猜我娘会不会为了你去找郑妃求证!” 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朱常洛居高临下的看着李翠儿。 终究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即便是有些心机,可还是太嫩了! “哥儿,哥儿,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都是他们逼我的,对了是秦玉,她我要是不帮她,就把我扔去浣衣局,我真的是被逼的啊!” 看到朱常洛越森寒的目光,李翠儿终于慌乱起来,膝行上前,不断的叩头道,水灵灵的眸子里蕴满泪水,配上少女娇美的面庞,倒是显得楚楚可怜。 “是吗?这么是威逼,不是利诱?让我想想,貌似长春宫中的宫女比我们景福宫中的赏赐要多不少啊!” 朱常洛微微一笑,可李翠儿却仿佛一下子被看穿了一切,心中一阵慌乱,怔怔的忘了开口。 她的话的确是半真半假,郑贵妃虽然想方设法的想要为难王氏母子,但是还不会自降身份去找她一个的都人,而是她受不了景福宫中清寒的生活,自己找上门去的,而秦玉也答应,只要她能传出有价值的信息,就将她调离景福宫…… “啧啧,这么漂亮的脸蛋儿,本该是娘娘的命,若是就这么毁了,真是可惜!” 朱常洛伸手抚着李翠儿的俏脸,似是有些不忍的道,可李翠儿却好像被刺痛了一般,霎时间身子一抖。 “哥儿究竟要如何,请吧!奴婢悉听尊便!” 心中微微一动,李翠儿的眸子中却是透出一抹贪婪的光芒,仰起头道。 事已至此,如果她还看不出来朱常洛有心放她一马,她就白白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了,何况若是朱常洛真的有心要置她于死地,也就不会同她这么多了。 “聪明的丫头!既然如此,喝了它!” 李翠儿的神色变化,自然是全部落在了朱常洛的眼中,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声道。 罢,朱常洛伸手掀起一旁的茶盖,杯子当中的青色药汤早已经凉透了,但是此刻掀开,依旧有一股淡淡的苦味弥漫在空气当中。 “这是什么?” 看着普普通通的青色药汤,李翠儿的心头却陡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朱常洛微笑的脸庞也变得仿若凶神恶煞般可怕,李翠儿的牙根忍不住打颤,但是还是强自保持镇定。 “绝子汤!” 少年的嘴角勾起一抹阳光的笑容,露出白生生的牙齿,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让李翠儿如坠冰窟! 第十四章:提点王安,秘密武器 李翠儿在宫中打滚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绝子汤是个什么概念! 绝子汤,顾名思义,女子喝了它之后终生都无法受孕,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来,简直是一个不可能接受的事情。Ww WCOM “你的心思我明白,这副脸蛋毁了也着实可惜,我可以送你一场富贵,前提是,喝了它!” 朱常洛的声音清冷,淡然无波,但是却让李翠儿浑身冷。 “当然,若是你不愿意的话,看在服侍我娘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会放你出宫,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 罢将面前的茶盏一推,便不再话。 “哥儿……” 到底是一起几年的情分,王安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想要求情,在他看来,即便是翠儿将哥儿的行踪透露了出去,但是驱逐她也就够了,绝子汤这等恶毒的东西,着实有些过分了。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刚了两个字,便看到少女颤抖着双手,捧起了茶盏,神色悲戚,却透着一股狠劲儿。 “哥儿话算数?” 李翠儿目光灼灼,盯着朱常洛,牙齿止不住的打颤,手上却是稳稳。 “皇上每个月会宿在坤宁宫两次,这一点你知道的比我清楚!只要你喝了这碗汤,明我就求母亲将你调入坤宁宫!” 后者则是微微一笑,轻声道。 其实从一开始,朱常洛就知道李翠儿想要的是什么,神宗虽是从没来过景福宫,但是按规矩却是每月都宿在坤宁宫两次。 而每个月神宗到坤宁宫的时候,李翠儿都会借故到到坤宁宫去,而且每次都打扮的花枝招展,打的是什么心思,不言而喻! 不得不,李翠儿的资本很雄厚,虽然没有什么昂贵的饰打扮,但是面容娇美,有一股清水出芙蓉的劲儿,身段也是一等一的好,有这份心思也不算妄想! “好,我喝!” 眸间掠过一抹惊惧,但是很快被贪婪掩盖,李翠儿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灌下了那碗药汤,一滴不剩! “有什么条件,请哥儿罢!” 缓了好大一会,李翠儿方才平复下来,抚着胸口掩下眼底的一抹怨恨,声音平静。 她没有问这副绝子汤的真假,也没有提前问清楚朱常洛究竟打算怎么办,直截了当的就喝下了这副汤药,可见决心之坚! 朱常洛的眼中闪过一抹赞许,他原本只是在赌李翠儿心中对于权势的渴求,但是却没想到后者竟然有这等魄力,不过如此更好,不知道郑贵妃到底有没有做好准备,迎接这个区区宫女起的进攻! “别拿这副委屈的样子来对我!路是你自己选的,若不是看在你服侍我娘这么多年的份上,凭你将我的病情透给秦玉,就够你一辈子在浣衣局不见日了!” 不过话虽如此,必要的敲打还是要的,朱常洛的声音冰冷,时刻提醒着李翠儿阶下之囚的身份。 顿了顿,少年的脸上却是微微一笑。 “所以啊,努力的往上爬吧,不准哪一你爬到了郑妃的那般位置,就有机会报复今的耻辱了……” 声音平静,没有刚才的凛然之意,仿佛不过是在闲话家常,但是却让李翠儿身子微微一颤,心中的龌龊被置于阳光下的难堪感觉再次浮现,脸上却是不敢露出分毫,跪下磕头道。 “奴婢不敢!” “罢了,明日便去坤宁宫吧,我会求皇后娘娘送你一场造化,能不能成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朱常洛揉着额头挥了挥手,李翠儿如蒙大赦般的起身退出了房间,心的把门关上,冷风吹来,让李翠儿感到一阵寒冷,不过也清醒了几分。 伸手摸了摸后背,现早已经被冷汗湿透,方才不过匆匆一刻之间,李翠儿便感觉到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好几遭,虽然朱常洛的好听,但是李翠儿知道,若不是自己尚且有用,恐怕真的要成为这皇城中的一缕孤魂。 不过想起朱常洛最后的话,李翠儿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凭她的这份姿色,只要能够有个机会,成为宫里的娘娘又有何难? 哥儿,你等着,总有一我要让你像今一样跪在我面前! 少女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转身而去…… 大殿之内。 看着李翠儿果决的身影,王安有些愣神,整个事情生的太快,信息量太大,以至于他还没能完全接受就已经结束。 “王安,今的事儿你怎么看?” 烛火幽微,让朱常洛的面庞有些晦暗难明,声音平淡,让王安清醒过来,声音微微有些干涩,后者开口道。 “哥儿,是王安的错,这么多年瞧错了人,才让哥儿今差点落进郑妃的陷阱当中!” 想起刚刚自己还在为李翠儿求情,想要让哥儿饶恕他,王安就恨不得抽自己嘴巴,他要是早知道李翠儿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不该让她接近哥儿。 瞧着王安一副愧疚的模样,朱常洛却是摇了摇头。 “今的事儿是你的错,也不是你的错!这宫中诱惑太多,你是我身边的人,要时刻记得,无论是谁,都要留一手防备,平素要注意处,才不会让李翠儿的事情再度出现!” 如今他的手中并无可用之人,而王安虽然有些不通世事,但是胜在忠心耿耿,所以朱常洛也有意提点他。 “就拿翠儿来,其实她去御膳房见了谁我又怎么会知道,可我们景福宫和郑妃是死对头,这一点谁都知道,可翠儿却是一口一个玉姐姐的叫,这难道不奇怪吗? 还有,她一的打扮精致往坤宁宫中跑,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 两句反问让王安有些默然,实话,朱常洛所的这些东西,他倒是真的没怎么在意过,不过仔细想来,的确如此,他和哥儿提到郑妃和秦玉向来都是直呼其名,哪会用上“玉姐姐”这般敬称,而且李翠儿往坤宁宫跑的次数也的确多了些。 “既然如此,哥儿为什么还要帮她呢?” 王安有些疑惑的问道,在他看来,李翠儿犯了这等事情,把她丢到浣衣局都是轻的。 “不,我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帮自己,王安,你的目光有些局限了!现在郑妃之所以蹦跶的这么欢儿,无非是仗着皇上专宠于她,若是能够有人跟她争夺宠爱,那么郑妃也会囿于宫闱之斗!” 轻轻摇了摇头,朱常洛把玩着手中的毛笔,淡淡的道。 “可是……李翠儿有这个能耐吗?” 明白了哥儿的打算,王安却是忍不住升起一丝担忧,郑妃能够在宫中专宠这么多年,又岂是等闲之辈,李翠儿真的能在她手中争到一席之地吗? “反正路已经帮她铺好了,要不要走也是她自己选的!至于有没有能耐斗得过郑妃,就要看她自己了,若是能够斗得过自然最好,若是斗不过,也是她自己找死,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朱常洛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是让王安心中微微一凛。 同时禁不住为李翠儿的未来捏了把冷汗,这些年不是没有人敢于挑战郑妃,但是下场都不怎么好,身份低些的,直接被杖毙,高些的也只能在冷宫中幽禁一生! 哥儿这一手分明是借刀杀人…… 不过李翠儿这是活该,王安心中稍定,却是忍不住继续开口问道。 “可是哥儿,你这不是放虎归山吗?要是翠儿真的……恐怕会对你……” 虽然知道这个可能性很,但是方才李翠儿离开之前眼中的狠厉却是被王安瞧在眼中,他可不会以为,李翠儿能够有什么大度的胸襟,若是给了她机会,不准真的会反噬一口! “何况,那绝子汤……” 王安的话头一顿,却是没有出来,只是脸上的担忧之意,却是不言而喻。 别的人不清楚,但是王安却知道,朱常洛所谓的绝子汤,不过是泡了药渣的茶水罢了,除了苦的像汤药一样,基本没什么用。 现在哥儿却要帮她上位,若是真的成了,难保她以后不会反噬其主。 只是听到王安担忧的口气,朱常洛却是失笑一声,这个王安倒真是一个操心命,不过既然有心提点他,朱常洛自然不会藏私,眉间多了一抹冷意,淡淡的开口到。 “王安,你知道郑妃爬到这个位置,花了多少时间?” “呃,算起来也应该有五六年吧!” 虽然不知道为何哥儿突然问起这个,但是王安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她花了整整六年的时间,而且这六年当中,她诞下了两子一女,而且那时候后宫凋零,没有人刻意为难她!所以她才能如此顺利的晋封贵妃,你觉得凭翠儿一个宫女,要和郑妃争宠,要花多久?而等到她不再被郑妃威胁的时候,我还会是一个任人揉捏的皇子?” 看着写的歪歪斜斜的字,朱常洛头也不抬的道。 他自然知道李翠儿不甘心,可他更知道李翠儿是个明白局势的人,她要往上爬,就要和郑妃斗,要和郑妃斗,就必须有人支持,所以在郑妃倒下之前,她绝对会尽心尽力的为朱常洛办事! 不是有句话叫,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为了权势和富贵,李翠儿连孩子都能放弃,这点怨恨又算的了什么? “至于绝子汤,那不过是一个承诺罢了,汤药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李翠儿已经表明了态度,她愿意用孩子来交换自己的前程,所以她不会让自己怀孕的……” 提笔收尾,朱常洛满意的看着自己端端正正的字迹,把笔一丢,眸中却是闪过一丝冷意。 “至少在能够独自抗衡郑妃之前,不会!” 王安还没明白过来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眼角便瞥见了朱常洛那一手端正的楷,顿时像是见到了怪物一般。 他可是知道,哥儿从未习过字,怎么突然就能写的这么一手好字?难不成哥儿也去内书堂偷听过? “收好它,明咱们去坤宁宫见母亲,能不能带娘离开皇宫,可全靠它了!” 朱常洛将手中墨迹微干的纸张放进信封当中,丢给了王安,松了口气道。 幸亏他前世学过毛笔字,不然还真的难以搞定这些东西! 不过这具身体也真是可怜,竟然真的从未接触过笔墨,害的他耗费了这么久才勉强写出这寥寥几个能看的字…… 第十五章:拜谢嫡母,定计生辰 不得不,这个皇宫当中,传的最快的流言和风头! 区区一整晚的时间,郑妃被李太后褫夺金印的消息就传的沸沸扬扬,甚至还有传言讲,皇帝为了维护郑氏而公然顶撞太后,惹得她老人家大怒,最后连皇上也罚跪了两个时辰! 加上今皇后娘娘以雷霆之势直接派出内侍,将郑妃的贴身婢女秦玉从卧房中拉了出来,押解到了浣衣局,郑妃竟然未敢出来阻拦,这其中的意味也就更加值得令人深思了…… 虽眼下郑妃荣宠仍在,但是这后宫当中,皇爷毕竟不上太多话,这郑氏一下子惹急了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两位大神,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何况郑妃被禁足三月,照例是不能有任何人去探望她的,就连皇帝都不例外! 后宫当中从来不缺乏有野心之人,以前是因为郑妃势头太盛,但是现在有了机会,自然是有无数人蠢蠢欲动! 不过这些事情,朱常洛却是乐见其成,因为……他也是这蠢蠢欲动的人之一! 坤宁宫中,朱常洛刚刚踏进房门,就见到王皇后一脸喜色的迎了上来,止住他正要行礼的动作,拉起手便将他按在罗汉床上,一挥手,便有几个宫女端上来好几盘精致的点心。 Ww WCOM “哥儿来了,快些坐下,今儿我特意准备了你爱吃的红豆饼,还有普洱茶和银耳羹……” 见此情景,朱常洛心中一暖,这王皇后没有儿子,可真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儿子来疼的,只是摸了摸肚子,脸上却是一阵为难。 他可是刚刚用过早膳来的,这么多东西怎么能吃得下! “母亲,不能再吃了,再吃儿子会变成肥猪的!” 朱常洛苦着脸,伸手在耳边扮作猪耳朵,还不忘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逗得王皇后一阵失笑。 “没的胡八道!罢了罢了,云娘,将这些东西端下去包起来,一会让哥儿带回景福宫给恭妃妹妹!” 她知晓王氏身边的人大多数都是郑妃派去的,常常苛待他们母子俩,所以也时常接济他们,这种事情却也不少,只是因为某些顾及,她也不好太过明显的维护王氏母子,故而心中还是存着几分愧意的。 不过待得房中的宫女内侍去了大半,朱常洛脸色却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道。 “母亲,儿子有事要向母亲商议!” “无妨,都是自己人,有话就吧!” 王皇后微微一笑,却是没有意外,轻声道。 从昨她见到朱常洛的时候,就已经现了他和以前的不同,何况昨的事情别人不清楚,但是王皇后却是清楚,郑妃和皇帝受罚,全都是因为他! 所以当昨王安来通报朱常洛今要来坤宁宫请安的时候,王皇后就知道,这子又在打鬼主意…… “呃……” 朱常洛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看来自己是有些低估王皇后的聪明了。 不过这不重要,收敛心神,朱常洛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翻身下了罗汉床,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 “这一拜,谢母亲护持之恩!常洛虽为长子,却不被皇上所喜,若非母亲多年照拂,我和娘恐怕早已在这宫墙当中消失!” 罢,朱常洛郑重的以头扣地,大礼参拜。 见此情景,王皇后的神色也凝重起来,不过却没有任何动作,坦然接受了这一礼,因为她知道,这还没完! “这一拜,愧母亲恩德难报!常洛势单力孤,无以为继,恐难担负母亲期望,请母亲见谅!” 又是一礼,依旧郑重,少年脸色倔强,眼神中隐约带着一丝愧意。 他知道,王皇后一直期望他能够争得太子之位,在外朝当中也为他使了不少力,但是现在他却要让她失望,自然是心中有些歉疚。 直起身子,朱常洛的声音却是未停,再度叩。 “这一拜,诺儿子孝义不废!常洛虽幼,可却知孝义之理,母亲养育照料之恩,永不敢忘,若有一日常洛能重回皇宫,定为母亲竭尽全力!” 王皇后的神色有些复杂,带着惊异,也带着欣慰! 三拜之礼,重于地! 便是祭之礼,无非三拜而已! 少年用这种坚定方式表达了自己的决心,让王皇后心中感触颇深。 伸手扶起朱常洛,王皇后叹了口气,脸色却是凝重的道。 “哥儿,你要清楚,机会只有一次,若是错过的话,将来怕是会难上百倍千倍,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虽然不知道朱常洛究竟打算怎么办,但是只听他的口气,王皇后便已经知道他有了脱身之策! 这一点单看他今翻云覆雨的手段就能够清楚! 只是这世上从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即便是手段再高明,也逃不过等价交换四个字,而朱常洛手中的底牌,无非是有希望登上太子之位! 除此之外,他再无任何可以博弈的筹码! “母亲,常洛愧疚,恐怕难以在母亲膝下尽孝了!” 朱常洛低下头,声音却是坚定的很。 他知道为了将自己扶上储位,王皇后花了不少心思,无论是打着什么主意,他都承这份情!何况这么多年以来,王皇后视他如亲子,却从没想过将他从王氏手中夺走,单这一点,就足够朱常洛同样将王皇后当做自己亲人看待! 若是可能,他也想按照王皇后的期望来走,但是想起王氏将会遭受的悲惨境遇,少年的眼神缓缓变得清明,脸色也愈坚毅。 “罢了,你是个好孩子,母亲不为难你,地上凉,快起来吧!” 一阵愣神,到最后还是王皇后败下阵来,伸手扶起朱常洛,眼神中微微有些心疼。 “母亲,其实有些时候,锋芒太盛不是好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才是上策!” 人心毕竟不是铁做的,更何况即便是朱常洛的计划真的能够成功,以后也少不了王皇后的帮助,故而思衬了片刻,朱常洛还是隐晦的提点了一句。 别人不知道,但是来自后世的朱常洛却是清清楚楚,虽然明朝的皇帝大多短命,可神宗却是为数不多的例外,现在是万历二十一年,也就是神宗少还有二三十年的寿数,这么长的时间,皇太子的位子除了引人注目之外,真是没什么用处! 当初太祖皇帝都懂得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道理,怎的到了现在就这么多人看不破呢? 摇了摇头,只能是储位太动人心,太祖皇帝的定力也并非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看来你心中已有定计,也罢,母亲尽力助你便是!” 王皇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朱常洛,越觉得有些看不透这个少年了,叹了口气,王皇后开口道。 “多谢母亲!” 朱常洛躬身一拜,声音诚挚,顿了顿,朱常洛深吸一口气,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母亲,水至清则无鱼,儿子知道这后宫安宁是母亲的职责所在,但是后宫中的确平静了太久了,郑氏独大多年,如今被罚禁足宫中,正是个好机会,故而儿子想请母亲帮忙,扶助一名新人!” “新人?哥儿,郑氏在宫中根基深厚,就算是我给了这个新人机会,她真的能把握住吗?” 闻言,王皇后秀眉微蹙,却是不大看好。 郑氏在后宫当中专宠这么多年,王皇后自然对她也是诸多不满,但是为了后宫安定,王皇后也不过多计较,但是正因为如此,她才更清楚郑氏的恩宠有多么深厚。 若是贸贸然安插一个新人出来,恐怕会被辗的渣都不剩! “母亲请听儿子细……” 朱常洛压低声音,对着王皇后一阵耳语,却是让后者的脸色略微有些复杂。 “儿子知道,如此做确有不妥之处,只是后宫当中,郑氏独大,若不如此恐怕是难以让其放松警惕!” 定定的看着朱常洛,过了良久之后,王皇后才叹了口气道。 “哥儿你多虑了,这后宫中的女人来来去去,若是连这点胸襟都没有,我早就被气死了!只是若是如此的话,怕是你口中的那个新人会被郑氏彻底嫉恨,到时候本宫怕是也难保她,你真的要如此吗?” 在王皇后看来,既然是要留在宫中和郑氏相斗的,必然是朱常洛的心腹,所以她才会有此鼓励。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少年冷冷一笑,声音却是不带一丝温度。 “路是自己选的!我对她已是仁至义尽,便是死在郑氏手中,也是她自己的命!” 顿了顿,朱常洛看着王皇后有些疑惑的神情,叹了口气道。 “母亲可知我要留下的人是谁?李翠儿!” “原来是她!” 王皇后的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不同于王氏的毫无心机,对于李翠儿的心思,王皇后猜的清清楚楚,听见是她,也就顿时明白了朱常洛的用意。 “没错,母亲不必为她过多费心,此事若是能成固然好,若是不成,能为郑氏添堵也是不错的!” “嗯,此事我心中有数了!” 略一思忖,王皇后点了点头道,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犹豫的开口问道。 “既然你已决心如此,可想好了什么时候动手?” “三后!” 朱常洛没有犹豫,直接了当的便道。 “那是……” 王皇后的声音有些复杂。 “不错,是儿子十三岁的生辰!” ps:求收藏,求推荐!各种求! 感谢书友寂静荣誉的打赏~ 第十六章:调戏梁永,三王并封 从坤宁宫中出来,朱常洛才算是松了口气。 WwWCOM 只是摸着胸口的那封书信,却是心中有些沉重。 “哥儿,你出宫之后,将这封信交给永年伯,他自会明白,这算是……母亲给你的生辰礼物吧!” 想起王皇后最后的话,朱常洛叹了口气。 就算不知道信中究竟写了什么,他也能大约猜的到,永年伯王伟,正是王皇后的父亲,这些年王皇后在外朝当中的些许势力,也是通过他来维系的。 王皇后到底是怕他独柱难支,这才特意让他带信给永年伯,想要助他一臂之力! 其实朱常洛到坤宁宫之前,也曾想过此事,但是最终还是只将李翠儿托付给了王皇后,不是不相信她,而是后宫之事,一旦离开皇宫,朱常洛的确是无能为力。 但是朝局之事,他却是有另一番思量! 可王皇后一番好意,朱常洛也不好拂了,只是原本的计划怕是要改一改了…… 三日的时间恍然而逝,没了郑氏在宫中耀武扬威,这后宫当中倒是安静了不少,但是没有人想到,这看似平凡的一,将会是长达数十年的国本之争最重要的转折点! “哥儿,你真是神了!今一大早,外朝的辅申阁老就带着好几位大人入宫求见,听在毓德宫和皇上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也不知究竟了些什么,惹得皇上到现在还在毓德宫中生闷气!” 景福宫中,王安急急忙忙的跑进来,连气都没喘匀就道,惹得朱常洛忍俊不禁。 虽然前世的记忆和如今有些偏差,但是朱常洛相信,元子生辰这么好的机会,外朝的那帮大臣是绝不会放过的! 故而今一大早,他就遣了王安前去打听消息,倒是没想到,外朝的那帮大臣竟是真的这般厉害,竟将神宗气的在毓德宫闭门不出! “行了,外朝的大臣们把该干的事儿干了,接下来该咱们登场了!对了,我娘呢?” 照理来,今是朱常洛的生辰,往常王氏虽然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可总是会一整都陪着他,可今却是奇了怪了,朱常洛一起床就没见到王氏,连带着服侍王氏的李秋仙也不见了影子。 不过起这个李秋仙,倒是个乖巧的奴婢,虽然是被李太后打过来的,但服侍却也顺心的很,加上李翠儿已经不能再用,朱常洛就索性让她去服侍王氏,也好进一步观察…… “哥儿,娘娘今一大早就去了坤宁宫!” 不知为何,王安的目光有几分躲闪,低下头轻声回道。 “那好吧,咱们先去毓德宫!” 朱常洛倒是没听出这一丝不对,他本来还在头疼如何向王氏解释此事,现在既然王氏不在,他正好可以去办自己的事儿。 远远的还未走到毓德宫,朱常洛就瞧见梁永一副生人勿近的死人脸守在门口,脸上清楚明白的写着四个大字“离这远点”! 让路过敏德宫的宫女内侍都下意识的躲避了去,不过这世上总是有不怕死的,比如朱常洛! “哟,梁监丞这是怎么了?谁又惹得您不高兴了!” 仿佛不记得前几的不愉快一样,朱常洛带着王安走上前去,笑嘻嘻的道。 “不敢,哥儿叫咱家梁永就好!” 瞧见朱常洛走过来,后者顿时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回忆,那三十板子打的可真狠,他的屁股到现在都火辣辣的疼。 僵硬的面容中挤出一丝笑意,梁永身子微躬,带着几分意道。 “得了,客套话别了!我有事儿要见皇上,快些通报去吧!” 这么一副恭敬的姿态,朱常洛也懒得为难他,直截了当的明了来意,只是那口中的满不在乎的语气,顿时让梁永脸色一抽。 感情这位主当皇上是阿猫阿狗啊!想见就见! 心中虽然如此吐槽,但是要这个时候让梁永进去通报,他是断然不敢的,在神宗的怒火和朱常洛的生气当中,梁永果断选择了后者,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上,硬着头皮开口道。 “哥儿,实不相瞒,外朝的几位大臣刚刚把皇爷气的不轻,吩咐咱家谁也不见!您要是有什么事儿,还是换个时间来的好!” 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梁永最懂得的就是什么人该得罪,什么人不该得罪! 以前的朱常洛软弱可欺,懦弱无能,他自然是毫不在意,但是见识到昨朱常洛的手段之后,梁永也不得不承认,就算是郑妃也不一定能够斗得过他。 所以那三十板子,梁永觉得自己挨的值,至少没把哥儿给彻底得罪了! “呵,梁永你倒是聪明!” 这两句话中的示好之意,朱常洛自然是听得出来,只是他好不容易挑了这么个好机会,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挥了挥手,声音有些不耐烦。 “不就是三王并封的事儿吗?我正要和皇上商议此事,你若是不愿通报,我自己进去便是!” 罢,朱常洛抬脚便要往宫门中踏。 只是刚迈出一步,就被满头大汗的梁永给拦住了。 “哥儿,既然你知晓事情的经过,又何必这个时候去惹皇爷呢?礼部的那帮人刚刚跟皇爷大吵了一架,这时候皇爷正在气头上,您要是进去了,咱们可都得受罚!” 眼见朱常洛一意孤行,梁永也顾不得许多,话语当中也少了几分顾忌。 皇爷的性子他清楚,素来不喜这位哥儿,更何况在这个当口,他要是真的将人给放进去,还不定会有什么后果呢! 只是梁永惶急之下,却是忽略了朱常洛眼中的一丝凛然之色。 他本来不过是试探之语,虽外朝如今在闹着国本之争,但是具体到了那一步,朱常洛消息闭塞,只能依靠猜测。 没想到竟然被他给猜对了! 所谓三王并封,是国本之争当中一个重要的节点,是神宗在外朝大臣的压力之下,而接受大学士王锡爵的建议而想出的一个法子。 如今朱常洛已经十三岁了,再不出阁读书是无论如何都不过去的,而大臣们执意要让神宗以太子礼仪送朱常洛出阁,神宗自然是不愿意的。 毕竟在他的心中,自己和郑妃的儿子朱常洵才是太子的人选! 但是大臣们这次却固执的很,丝毫都不肯退让,无奈之下,神宗才搞出了这个三王并封的法子。 即将皇长子朱常洛,皇三子朱常洵,皇五子朱常浩共同封王,一方面送皇长子出阁读书,另一方面也抬高朱常洵的地位! 可大臣们也不是好糊弄的,除了少部分见风使舵的人之外,大部分人都坚定的反对此事,奏章上了一摞又一摞,才迫使神宗收回了成命…… 难不成,今辅申时行就是为了此事觐见? 不过这和礼部有什么关系? 朱常洛心中满腹疑窦,但是决心却越坚定,对于他来,神宗遭到的阻力越大,他的计划便越有可能成功,如此大好机会,他岂会放过! “梁永,既然你这么笃定,不如咱们就打个赌,你放我进去,我保证你不会受罚,甚至还有可能被赏赐,若是我做到了,你要答应帮我做一件事!” 看着少年有些奸诈的笑容,梁永心中冒出一阵不祥的预感,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 “哥儿你就别为难咱家了!皇爷真的在气头上,咱家可真不敢放你进去!” “你再不让,我就去长春宫告诉郑妃,我把秦玉打成那个样子,全是因为你坐视不理,还幸灾乐祸!” 朱常洛神色一动,凶巴巴的道。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哥儿……” 梁永欲哭无泪,他怎么会遇上这么个难缠的主儿,现在郑妃正是有气没地儿撒的时候,若是自己这么一个大好的出气筒送上去,会是什么结果,梁永简直不敢想! 何况郑妃虽然受了处罚,可是荣宠不消,却不是梁永敢惹的! 一阵为难,最后梁永咬了咬牙,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你……真有办法能安抚皇爷?” 朱常洛没有答话,抬步绕过梁永,径直走进了毓德宫中,只丢下一句话。 “别忘了我们的赌约!” 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梁永在原地欲哭无泪,只能祈祷这位哥儿没有妄自尊大,真的有解决事情的法子吧…… 第十七章:父子交锋,利益交换 虽然是大白,但是毓德宫中却弥漫着森冷压抑的气息,来来去去的宫女内侍都放缓了脚步,尽量不出任何的声音,唯一的声音就来自大殿正中心那位暴躁的皇帝陛下。 Ww W COM “滚,朕不是了谁都不见吗?滚出去!” 或许是因为神宗的暴怒让大殿当中的宫娥内侍都退避而去,所以当朱常洛毫不掩饰的走进大殿的时候,轻微的脚步声就变得格外刺耳。 还没等朱常洛开口话,一本硬角奏折便被神宗随手砸了过来,暴怒的声音仿佛受伤的狮子一般! “常洛见过皇上!” 一个闪身避过飞来的奏折,朱常洛眉头一挑,却只是躬身作揖道。 “你来做什么?滚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眼见来人竟然胆敢闪避,神宗的脸上闪过一抹错愕,旋即便听到朱常洛看似恭敬的声音响起,眉宇间浮起一抹厌恶,大声喊道。 可惜朱常洛却并非那些害怕他的宫女奴婢,不但没有退避,反倒是慢条斯理的捡起地上的奏折,细细的看了起来。 “给朕拿过来!谁准你看的?” 眼见前者如此无礼,神宗顿时一阵气急,旋即便是想起被自己随手丢出去的奏折上面所写的东西,脸色更是涨的通红。 “呵,没想到皇上子之尊,竟然受制于臣下!” 此处四下无人,朱常洛也懒得装什么孝子!挥了挥手中的奏折,少年脸上却是现出一丝讥讽之意。 他果然没有猜错,这奏折上的内容,正是让神宗如此生气的原因! 方才朱常洛匆匆浏览,并未逐字逐句的看,但是落款的人名和最后的结论却是看的清清楚楚,这道奏折乃是多位大臣联名上奏,以礼科都给事中张贞观为,共同上奏的还有其余的六科给事中和礼部的堂官。 啰啰嗦嗦的一大堆,但是中心思想只有一个! 驳回三王并封! 穿了,这次神宗可算是玩大了,竟然让礼科破荒的动用了执奏之权,神宗的旨意都下到了礼部了,却硬生生被顶了回来…… “未有礼法可依,臣不知如何遵旨!”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狂妄之意却是显露无疑,怪不得神宗竟然会气成这个样子。 “还不给朕滚出去!” 朱常洛嘲讽的笑容全落在神宗的眼中,让心高气傲的他如何受得了,想起自己被臣下欺到如此程度,皆是因为眼前之人,神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顾不得思量朱常洛为何能够看懂奏折,怒极之下,大声咆哮道。 “皇上容禀,常洛今此来,便是为皇上解决此事的!” 眼见神宗有恼羞成怒的迹象,朱常洛才收起玩心,脸色郑重的道,只是眉间的一抹冷淡却是丝毫都不加掩饰。 “哼,大言不惭!” 神宗眼神微眯,口气有些轻蔑。 这件事情他和外朝的大臣们斗争了数年,都没有结果,难不成这个黄毛儿能有什么法子? 何况元子之事,本就是和朱常洛的切身利益相关,神宗才不会相信他会好心来解决此事! “皇上和外朝诸位先生意见相左之处,无非在于东宫储位人选而已,然此事常洛方才是当事之人,为何皇上会觉得此事和常洛无关呢?” 对于神宗的反应,朱常洛早已经料到,自然是不会有任何意外,平静的开口道。 “依皇上之意,当立郑妃之子朱常洵为太子,但是嫡庶长幼有别,常洛这个长子尚在,外朝的先生们自然不会让一个非嫡非长的皇子正位东宫,即便他的母亲,曾是冲冠六宫的郑妃娘娘!” 少年的语气平淡,仿佛在叙述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一般。 只是一个“曾”字,却是让神宗的心中骤然一疼,慈宁宫中的景象再度浮现在眼前,郑氏无助的身影,更是让神宗对眼前之人的厌恶多了几分。 不过到了此刻,他也冷静下来,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是如今细细想来,当时朱常洛的表现确实不同凡响,若不是他有意无意的推波助澜,恐怕到最后也不会闹到那种程度。 还有一点就是,神宗着实是被外朝的大臣们不知疲倦的奏折折腾的烦了,知道自己的儿子,他们掺和个什么劲儿! 故而虽然嘴上不,但是神宗心中还是有一丝期待的。 “是又如何,难不成你还能主动放弃东宫不成?” 思来想去,神宗能够想到的法子只有这一个,但是太子之位,有岂会有人愿意拱手相让,这次总算是换神宗嘲讽的对着朱常洛道。 任你巧舌如簧,又能如何? 朝局之事,可不是后宫当中的那点聪明能够有用的! “有何不可呢?” 让神宗没有想到的是,少年眉头一挑,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声音却是依旧平静,就好像神宗和大臣们一直在争夺的太子之位,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手丢弃的物件,根本不值一提。 摇了摇头,驱散心头怪异的感觉,神宗的脸色微微凝重起来。 他头一次开始觉得,自己这个一直厌恶的儿子,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皇上要思量清楚,算上今,常洛也不过勉强十三而已,就算是我如今站出来,对所有人我不愿意正位东宫,外朝的那些大臣们就会放弃吗?他们会怎么做,我想皇上应该比常洛更加清楚!” 还没等神宗理清楚思路,朱常洛的声音就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浇了神宗一个透心凉。 是啊,就算他再如何心思机变,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稚子之言,能有几分服力! 到时候大臣们只会以为,自己顶不住外朝的压力,将主意打到了区区一个孩子的身上,那才是丢人丢大了! 退一步,就算是他们相信朱常洛是真心不要这个太子之位,他们也绝不会放弃的,对于那帮大臣来,谁当太子并不重要,他们争的是一个礼字,争的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只要朱常洛一是长子,他们就不会放弃立他为太子! 这一点根本不会因为一个孩子的只言片语而改变! “那你来干什么?朕今就明着告诉你,朕是绝不会立一个下贱的都人之子做太子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想通了这一节,神宗的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浓浓的挫败感,更加确定朱常洛今过来,是想要一争太子之位,眉头紧皱,口中的厌恶之情丝毫都不加掩饰。 “皇上多虑了,常洛无意太子之位!这也是我们能够谈下去的基础!何况我今既然来了,自然是有法子能够帮皇上推行三王并封之事!” 听见神宗口中的轻蔑之意,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冷色,面上却是丝毫不显,淡淡的重复道。 “你想要什么?” 神宗眼神微眯,第一次仔细的审视着这个一直被他视为耻辱的儿子。 亲政这么多年,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皇帝了,这个世界上做任何事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即便是朱常洛对于太子之位并不动心,可平心而论,若是换成了他,送上门来的东西断没有推出去的道理! 因为即便是高傲到神宗,在外朝的那帮大臣坚持下,也不得不承认,若是就这么继续耗下去,恐怕他真的是再难顶得住压力! “常洛在皇宫当中呆了十三年,着实是待够了!皇上既然想要立常洵为太子,常洛也不反对,只是常洛如今年幼,身边不可离开人照顾,请皇上恩准,让恭妃娘娘随常洛共同出宫!” 既然今是来谈判的,那么也就没什么可遮掩的,何况神宗亲政多年,却不是轻易能够糊弄的了的! 故而朱常洛大大方方的便了出来,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只不过没有人看到的是,少年隐在袖袍当中的双手,早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知道,这句话一出,神宗立刻就会知道自己的死穴在哪里,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乃是兵家大忌! 但是朱常洛没有办法,他的力量实在太过弱,所以他只能赌一把! “就只有这个要求?你可知道如此做根本不合礼法?” 目光当中带着一丝诧异,神宗的眼神微微眯起,声音当中也多了一抹莫名的意味。 “皇上何曾在意过礼法?何况此乃后宫之事,只要皇上皇后同意,想必外臣不会过多置喙!” 朱常洛眉头一挑,口气讥讽。 若是神宗真的在乎礼法的话,也就不会执意要立郑妃的儿子为太子了!何况后宫毕竟和前朝不同,大臣们的手还伸不到那么长去…… “妇人之仁!” 神宗的脸上嘲讽一笑,却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 “若是你真能为朕解决此事,朕便放你们母子出宫又如何?” 与此同时,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忌惮也随之而消失不见,一个能够为区区妇人而放弃太子之位的皇子,纵然是有几分聪明,又能成的了什么大事。 听到这句话,朱常洛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背后的衣襟紧紧的贴在身上,只不过片刻之间,整个背后都衣襟被冷汗湿透。 面色上丝毫不露,少年缓缓开口道。 “多谢皇上!既然如此,常洛也不敢藏私!只是在出解决的法子之前,我要先问一句,三王并封之议,是谁向皇上提的建议?” 第十八章:借刀杀人,犯我必诛 虽然面上一副平静的样子,但是实际上方才朱常洛却是紧张到了极点,他两世为人,只有王氏让他感受到了母爱的存在,故而在朱常洛的心中,王氏的地位是无可比拟的! 此处毕竟四下无人,虽然以他对神宗的了解,后者的高傲不会让他食言而肥,但是只是这区区的一丝可能便已经足够让朱常洛心弦紧绷。 WwWCOM 所以神宗才刚刚答应朱常洛的条件,他便略有些急切的直接转向了正题…… 其实实话,朱常洛的担心确实是有些多余了,对于神宗来,王氏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宫女罢了,如果不是有幸生下了皇长子,恐怕他连名字都不会记得! 用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来换取耳根子宁静,神宗求之不得! 何况方才朱常洛患得患失的表现全落在他的眼中,让他越的觉得,这么一个懦弱的皇子,根本不可能成的了大事! “此事是谁倡议,与你有何关系?” 只是听得后者的问话,神宗不免想到了些什么,脸色有些怪异,声音也略微有些不悦。 “皇上多虑了,此事是谁倡议,常洛并不关心!只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常洛想提醒皇上一句,此人恐怕并不像皇上所想的忠心耿耿!” 经过了片刻的时间,朱常洛的心绪也平静了下来,声音微微有些冷,开口道。 三王并封之事,并非是神宗自己的主意,当然也不是郑妃的主意,他们二人若是能够想的到这个法子,又何须等到今? 何况这件事情在历史上闹出的风波并不,始作俑者是谁,朱常洛清清楚楚!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那人敢对他们母子不利,那也就别怪他做一回人了! 朱常洛的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三王并封固然是一个可以暂时缓解储位之争的法子,但是这个法子若是放在几年前,却是可以用,放在如今,效用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或者,向皇上献策的人,根本就没打算让三王并封的法子实现!” 大明朝的传统,向来是储位早定,早些的,英宗皇帝两岁被立为太子,孝宗皇帝八岁正位东宫,近些的,神宗本人更是五岁就被立为太子,像如今这等皇长子已经十三岁,储位尚且空悬的,算是大明朝头一遭了! 这也是外朝的那帮大臣们如此理直气壮的原因之一,动不动就拿诸位先帝事,压得神宗没一点脾气! 无可奈何之下,神宗只能使出了拖字诀,万历十四年和万历十八年,朝臣就曾经有过两次大规模的进谏,恳求神宗早立太子,但是都被他拖了下来! 这也是如今朝臣会这般难缠的原因,任谁被欺骗了一次又一次,心中都会有些气性的! 其实客观的,三王并封算是一个比较温和的法子了,若是当初万历十四年的时候,神宗就如此办,恐怕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可惜的是,向神宗提出这个建议的人那个时候正在主持会试,根本没心思掺和这档子事儿! 不过这也正好给了朱常洛一个好机会,敢给他下绊子,坑死你! “你以为,这么拙劣的挑拨离间之计,朕会看不出来?” 神宗的眼眸微眯,脸上闪过一丝危险的神色,声音低沉,像一只蓄势待的狮子,气势凛然。 不料对面的少年却是仍旧一脸平静,丝毫不被神宗的气势所震慑。 “是不是离间之计,对于皇上来重要吗?常洛所的话句句是实情,该如何做,皇上心中自有论断,常洛哪来的那么大的能耐置喙!” 所谓诬陷,九真一假才是高明之处! 朱常洛所的确句句是实,只不过这话神宗会怎么理解,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何况作为皇帝,心中必然是多疑的,神宗若是真的对那人十分信任的话,恐怕也就不会问出这句话了! “其实此事不难理解,皇上想要立常洵为太子,其中遇到的阻碍无非两点,一是祖制,二是声望!常洵出身庶子,又非长子,祖制这一条是不占优势的,而如今他又年幼,自然是不可能凭声望让众位大臣归心的,想来那人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方才在第一条上下了些工夫!” 朱常洛深吸一口气,出的话却是条理清晰。 “本朝祖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常洵最大的缺点就在于他的身份太低,所以外朝的先生们得最多的,便是历代先帝的例子,想必也正是出于这种考虑,那人才会想出三王并封的法子,想要借此抬高常洵的身份!” 一番分析下来,清楚明白,很难相信这复杂多变的朝局之争,到了朱常洛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口中,竟然变得如此条条有理。 “哼,来去,毫无实质性的东西,这些朕又岂会不知?你区区黄口儿,如何能够断定这个法子不行?” 心思被当面戳破,神宗有些恼羞成怒般的道。 “其实这个法子,思路是不错的,但是错就错在太过急切了!如礼部所,无前例可循,加上朝臣并非第一次被皇上戏弄,又岂会同意这个法子?此事提出建议之人不可能没有考虑到,但是他却未曾提醒过皇上,以至于闹成现在这副局面,是否是挑拨离间,皇上自己心中应当清楚!” 朱常洛挥了挥手中的奏折,有些失笑道。 都已经展到诏旨被臣下执奏,还要如何? 至于那人究竟是否提前预料到了这一点,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全看神宗如何想了! 不出意料的是,此话一出,神宗的脸色果然变得有些阴晴不定。 人总是会下意识的推卸责任,和大臣们的关系闹得这么僵,其实并非神宗所愿,如今朱常洛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怀疑的种子自然会疯狂的滋长起来…… “何况如今此人声名不显,即便是心向皇上,可你不要忘了,他如今依靠于你,来日位居辅,所作所为又岂能由得了他?难不成他真的不为未来思虑几分吗?” 话到此处,那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但是神宗却没心思去想朱常洛究竟是如何知道那人的身份的。 他现在只感到一阵烦躁,因为朱常洛的话正击在他的心坎上,真正勾起了那一丝怀疑的火苗…… 虽大明朝没有宰相,可偌大的文官,总是要有个领袖的,而这个领袖便是内阁辅,无论是谁,坐在那个位子上,就代表了文官集团的利益,就不得不和皇权产生碰撞! 这一点,没有人比神宗自己更清楚! 即便是如现在的辅申时行这般圆滑的性子,还不是冲在国本之争的最前锋吗? 他难道不知道顺着皇帝,这个辅才能当得更长久吗?不!非不愿,实不能尔! 辅若是不在国本之争当中出力,就相当于自绝于整个文臣集团,而到底,文臣集团才是他们的根基,两害相权取其轻,所以他只能和自己对着干! 前面朱常洛所的种种,虽然让神宗心中有一丝疑虑,但是还不至于让他放在心上,毕竟朝局之争,哪有那么简单! 但是这一句话,却是让神宗不得不仔细思量,若是那人做了辅,还能真心为自己谋划吗? 或者,他现在所做的,是不是在为自己登上辅之位后做准备? 毕竟拥立太子之功,对于每一个文臣来,都是不可抗拒的诱惑…… 一个个疑问在心头划过,让神宗感到一阵心烦意乱,尽管他知道这个朱常洛在挑拨离间,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所的并非空穴来风! “够了,你这般诬蔑别人,你又能拿得出什么好法子来!” 朱常洛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知道自己的计策已然奏效,那位所谓的神宗心腹大臣,从此之后,怕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不过眼见神宗神色烦躁,口气冲动,朱常洛也不再继续多,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常洛方才已经过,三王并封的思路不错,一步步抬高常洵的身份,让他和常洛并肩而立,进而越过常洛,正位东宫!这本是个好计策,只可惜做的太过明显也太过急切,朝臣不是傻子,自然能够看得出皇上此举的真正用意,故而要推行下去,其实也并不难!只需将步伐放缓,面子做足,朝臣自然会适时退让,这是个长久的过程,急却是急不来的!” “何解?” 神宗微微沉吟,不得不承认,朱常洛所的并非没有道理,大臣们所求的,是一个身份尊卑,是一个礼法,他贸贸然想要将常洵立为太子,的确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呵呵,大臣们如今所想者,是要立常洛为太子,最不济者,也要让常洛在众皇子当中身份更高,这是他们的底线,而皇上所想者,却是要让常洵和常洛并立,故而方有三王并封之举! 常洛的法子其实很简单,将皇子十三岁封王作为成例,沿袭而下!” 朱常洛面带笑容,轻描淡写的道。 既然没有成例,那就造一个出来不就好了! 第十九章:交易谈妥,憋屈皇帝 循为成例,沿袭而下! 朱常洛的话一下子让神宗的眼眸亮,就好像蒙在心头的一层窗户纸被捅破了一样,瞬间想通了一切,这个法子虽然简单,但是却正好满足了双方的需求! 大臣们想要让朱常洛在诸皇子中先人一步,保持然的地位,即便是不能立刻成为太子,也要是距离东宫最近的皇子! 而神宗恰恰想让朱常洵同样先人一步,和朱常洛并肩而立,方才闹出了现在这般情况! 可是若是将皇子十三岁封王作为成例的话,那情况就大有不同了!如今朱常洛刚满十三,正是提出这个法子的好时机,若是大臣们反对的话,那神宗就可以顺势而为,将太子之事继续搁置不提! 反正是你们不同意让他封王的,连王都不封,做什么太子…… 可是若是他们不反对的话,再过几年,他就可以仿效今日将朱常洵同样封王,到时候两人的身份位阶自然相同,这是以年岁而论,并不掺杂身份尊卑的问题! 若是到时候大臣们再反对的话,他就可以同样搬出朱常洛十三岁封王的例子,来堵住他们的嘴! 何况这封王也是有门道的,皇子封王,并没有定制,亲王郡王,悉听恩宠而定,若是朱常洛所封乃是郡王,而到时候朱常洵封的是亲王,岂不是昭示着朱常洵比朱常洛的身份更高一筹? 还有就是这个法子,也可以拿来解释他前几年迟迟不给朱常洛位份的原因,简直是一个绝佳的法子! “这个法子确实是不错!” 神宗心念电转之间,早已经想清楚了这个法子的种种好处,只是唯一有一点让他感到不太高兴的就是…… “你打的倒是个好算盘,如此一来,朕既要放你们母子出宫,还要封你为王,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没错,这个法子看似有种种好处,但是对于神宗来,他得到的好处却是需要三四年才能见效,毕竟如今的朱常洵不过是一个九岁的萝卜头,而朱常洛不但能够带着王氏出宫,还能平白被封王,怎么看都是他占了自己的便宜。 WwW COM 何况三四年的时间,指不定还会有什么变故,若是有什么意外出现,又待如何? 再朱常洛的这个法子也并非一劳永逸,最多不过是让他多了几年的安稳便是! 一念至此,神宗的口气便颇有些不善。 “皇上放心,常洛既然来此,自然是有备而来,不会向某些人一样,出主意只出一半!” 朱常洛眉头一挑,面带讥讽之意。 只是心中却不免叹息一声,这神宗果真不愧是亲政十多年的主儿,狡猾的想个老狐狸,看来这空手套白狼的路子,是行不通了! 看来这血本,还是得下…… “如我方才所言,只需皇上耐心等待几年,自然能够让常洵和我并驾齐驱,但是这祖制仍是一个绕不开的掣肘之处,即便是常洵能够成功封王,想要将他立为太子,也并非容易之事!” 深吸了一口气,朱常洛沉声道。 声音清朗,口气平静,好像在的是别人的事情,和他丝毫没有关系一般! “所以常洛为皇上准备了这个!” 手放在袖子当中摸索了一阵,朱常洛拿出一个干干净净的信封,然后移步上前,将信封放在神宗面前的御案上,方才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看着朱常洛神神秘秘的样子,神宗一阵皱眉,抬手便将信封拆开,折叠整齐的纸上,一手端正的簪花楷瞬间便吸引了神宗的目光。 “你是从何处习来的字?” 不过可惜的是,神宗并没有为此而感到高兴,反倒是感到一阵生气,口气中也带着淡淡的不悦。 要知道,这些年他都一直拖着并没有让朱常洛读书,其实也是心中有着自己的主意,在大明,神童是很受追捧的,被认为是赐之才! 神宗本人就常常骄傲,他自己五岁便开蒙读书! 但是反过来讲,那帮大臣们同样是对不识字的盲流十分瞧不起的,也正是基于此,神宗才刻意的忽略了朱常洛的教育。 他就不相信,等再过几年朱常洛要成人了,大臣们还会愿意立一个大字不识的皇子当太子吗? 不得不,神宗的主意打的不错,但是他太忽略了文臣们对于宗法制度的坚守,即便是他一直压着朱常洛未曾启蒙,历史上的东宫之位还是落在了朱常洛的身上,不过这是原本的历史,略过不提! 单现在,这一手端正的簪花楷虽然算不上乘,但也基本上算是宣告神宗的那点阴谋破产了…… “宫中自有可以习字之处,常洛不过是随着我娘学过一段日子罢了!不过此事重要吗?皇上不如先看看常洛这封手书当中写了些什么吧!” 眼见神宗终于注意到了这一点,朱常洛眉头一挑,却是冷冷的道。 “自罪书……” 神宗这才凝神浏览,方才他只看到了字迹,倒是没怎么关注内容。 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神宗的脸上便涌出一阵狂喜,呼吸也变得粗重了许多,抬头看向面带嘲讽的朱常洛,昨的无力和屈辱一齐涌上心头,目光莫名的有些不善。 “我猜,皇上此刻一定在想,若是你现在将这份手书公布出去,不仅可以断掉常洛的东宫希望,更可以一报昨日之仇,对吗?” 神宗的脸色清清楚楚的落在朱常洛的眼中,顿时让后者怒极反笑,声音之中的讥讽之意,愈的浓厚。 不过这想是一回事,但是被人当面点出来却是另一回事! 是以朱常洛的一句话便让神宗脸色涨红,有些讷讷的不出话来。 “不过我劝皇上最好打消这个心思!常洛既然敢将它拿出来,自然是知道皇上可能会如何做!若然皇上不信的话,尽可以照自己心中所想去做,只是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莫要怪常洛事先没有提醒!” 其实实话,自从朱常洛醒过来之后,他便对神宗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没什么好感,但是毕竟是血缘之亲,不论如何,原身还是对神宗有几分依恋的。 故而朱常洛昨虽然在慈宁宫削了神宗的面子,但是终究没有真正将布局的重点放在他的身上。 只是如今神宗的表现着实是令他失望透顶,恐怕在神宗的心里,除了他和郑妃所生的儿子之外,其他的皇子皆是不值一提,至于朱常洛这个给他带来无尽麻烦的皇长子,只能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年少时所做的荒唐事。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朱常洛的心头反倒像是丢掉了一块大石,声音当中多了几分冷峭之意。 “你在威胁朕!” 神宗眼神微眯,隐约感觉对面的少年有了些许不同,只是这点异样很快被少年冷峻的声音所掩盖,神宗虽是嘴上不善,但是口气已经不复方才的强势。 因为刚刚朱常洛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他清醒过来! 这封手书其实写的并不复杂,就是朱常洛的自陈书,里面写明了他是见色起意,侮辱了宫女李秋仙,只是事后胆怕事,方才不敢承认,最后表达了一下对于神宗宽宥他的感恩,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几段话。 但是神宗心里却明白,这是一个把柄,一个郑妃做梦都想得到的把柄,一旦这封手书公布出去,朱常洛立刻会声名狼藉,大臣们也不好再继续支持一个私德有亏的皇子正位东宫! 事情看起来,就像是朱常洛自掘坟墓,而一开始神宗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但是朱常洛的一番话,却是惊醒了他! 这份手书的确是一个好东西,但是如今的时机却是不是个好时机,眼下他正因为三王并封之事和众臣针锋相对,若是这个时候爆出这么一份自陈书,恐怕真实性会被许多人质疑。 何况朱常洛的手书,即便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更何况外朝的那帮大臣,到时候这子翻脸不认人,这封手书不是他写的,神宗也拿他没办法。 反倒是自己,面子里子都丢了! 再有就是,这件事情李太后刚刚以雷霆之势处理完毕,这个时候要是拿这份手书出来,岂不是和她老人家正面作对? 到时候外朝后宫都不得安宁,受罪的还是神宗自己! “皇上若是愿意,也可以将这当做威胁,不过常洛是不会承认的!想来以皇上的睿智,自然知道这份手书什么时候抛出去最合适!” 朱常洛面无表情,淡淡的道。 让神宗的脸上阴晴不定,他自然知道朱常洛的是什么意思,理智告诉他,这份手书抛出去的最好时机,是等到最后一步,自己将朱常洵也封王之后,这封手书再拿出来,可以顺理成章的将朱常洛排除出太子的候选,到时候东宫给谁,自然是随他心意! 毕竟到那个时候,他一方面已经将朱常洛封王,表现出了自己对长子的慈父情怀,而且和大臣们的关系也必然会缓和许多。 李太后那边,过了这么久的时候,也不会再在意这件事情! 可谓是一个完美的法子。 但是看着朱常洛淡然的面孔,神宗却莫名的感到有些憋屈,他亲政这么多年,朝政大事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何曾向今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 憋了半,神宗方才翁里翁气的道。 “朕怎么知道,你到时候会不会不承认这封手书?” “呵,皇上难不成以为,谁都和你一般言而无信?” 朱常洛冷冷一笑,反唇相讥道。 第二十章:母子温情,圣旨初下 神宗的脸色瞬间涨红,眉宇间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但是此刻毓德宫中只有他们二人,神宗也看得出来,朱常洛根本不在乎他的权威。Ww W COM 更气人的是,出于外朝大臣们的压力和方才朱常洛所的计策,神宗也的确不能够真的对他做些什么,这种无奈的感觉,让神宗感到无比的郁闷。 不过朱常洛显然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实话,现在他也不想和这个混蛋多呆一秒钟,故而也不多废话,少年带着几分不耐开口道。 “皇上放心,只要我母子在宫外安顿好了之后,我会在这份手书上按下自己的手印,难不成这还能作假不成? 要如何做,皇上还是自己斟酌为好,归正我母子二人在这宫中早已是孤家寡人,到时候拼个鱼死网破,我也要让那郑妃和朱常洵陪我一起!” 罢,朱常洛冷冷一笑,转身离开了大殿当中。 神宗的弱点,朱常洛清清楚楚,无非是郑氏母子二人! 只是鱼死网破,并非是他想要的,故而一直在隐忍着,就连昨也没有穷追猛打,留了一线生机,没想到神宗竟然真的混账到了如此地步,竟然真的视自己的亲生儿子如同草芥! 这份手书一旦公之于众,可想而知会对朱常洛的打击有多么沉重,即便是大臣们如今会对它的真实性存疑,但是这个污名却是一辈子都将背负在他的身上,再也抹不掉了。 再李秋仙之事的真相,早已经被查的清清楚楚,但凡是有一点点的公正之心,也不会继续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 可神宗不但堂而皇之的接受了这个提议,而且还想过河拆桥,简直是无耻之尤! 古语有云,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无论是为君为父,神宗对于朱常洛都没有尽到一丝责任。 反倒是让他过了十几年担惊受怕的生活,既然如此,朱常洛又何必在他面前卑躬屈膝,他这一世,只想要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让所有胆敢伤害他的人付出代价! 哪怕,这个人是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哪怕,这个人是尊贵无比的九五之尊…… 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朱常洛坦然的踏出了毓德宫的宫门,阳光打在身上,越的显得身后的殿门幽暗阴森,王安心的迎了上来,口气带着几分忐忑不安。 “哥儿……” “没事了,我们回家!” 朱常洛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松,他相信事已至此,神宗必然会懂得应该怎么做,不然的话,也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 一路走回了景福宫,初时服神宗的兴奋过去之后,朱常洛的心情却是莫名的有些低沉,连带着王安也不敢多话。 毕竟是自己十几年的父亲,即便是朱常洛不在意,但是原身留下来的一丝怨念却是让他的心情感到意外的烦躁,这个时代,到底是孝道最大,即便是神宗做的那么过分,原身还是对他带着些濡慕之情,让朱常洛也感到一丝无奈。 不知不觉,已经快到了傍晚时分,景福宫中罕见的亮着灯,两个俏丽的丫头站在宫门口巴望着…… 自从前几的事情之后,朱常洛就求着王皇后帮忙,把宫里所有的宫女都一股脑调走了,又从坤宁宫要了两个贴身的丫头过来服侍王氏。 只是心中却不免有些遗憾,那些宫女平时没少对他们母子落井下石,虽逢高踩低是这宫中的常态,但是就这么放过他们,心中还是难免有一丝不舒服。 不过相比之下,还是带王氏脱离皇宫更加重要一点,在这后宫当中,时时刻刻都在郑氏和神宗的威胁之下,着实是让朱常洛感到不安! “哥儿,你终于回来了,咱们娘娘等你好久了呢!” 新来的两个丫头巧儿和云儿,都是王皇后刚从娘家要来的,身家清白,手脚勤快,没有在宫中混过,倒是多了几分纯真的味道。 何况来景福宫之前,王皇后特意嘱咐她们仔细伺候着,故而两个丫头自然不敢怠慢,瞧着朱常洛回来了,立马迎了上去,相比之下巧儿更活泼,胆子更大,相处了一两之后,也知道朱常洛对她们不像别的宫里那么苛刻,言语之间也就随意了几分。 口气中还带着一丝抱怨,要知道,恭妃娘娘可是等了好久的…… “就你机灵!” 十二三岁的丫头,看起来青涩的很,巧儿不经意间撒娇的口气,倒是让朱常洛微微一笑,揉了揉巧儿的头,笑道。 心中却蓦地涌起一阵暖流,这就是家的感觉!哪怕只是一个冰冷的宫殿,只要有人肯为你留一盏灯,守候着你,就是家! 进了房间,朱常洛却是有些奇怪,王氏今一早就去了坤宁宫也就罢了,方才两个丫头分明王氏在宫中等着他,怎的到现在却是不见了人影…… “云儿,我娘呢?” 相比精灵古怪的巧儿,朱常洛对云儿的话还是比较相信的。 不料这次云儿却是也不理他,神神秘秘的一笑,将朱常洛带到了大殿后面的一间的耳房前。 这间耳房朱常洛并不陌生,他自在景福宫中长大,自然对这里十分熟悉,这间耳房平常很少有人来,大多只会放着一些杂物。 只是巧儿和云儿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却是没有在意,因为今的这间耳房似乎和平常有些不同,最明显的就是一旁的窗户当中,不时的冒出一阵阵青烟,像是着了火一般。 见此情景,朱常洛没有犹豫,直接推开了门! 即便是这耳房当中没人,也不能任火势蔓延! 只是刚刚进门,朱常洛就愣在了当场,因为此刻的耳房当中,垒砌了一个的灶台,王氏和李秋仙一身布衣,在里面忙来忙去,身旁则是崭新的锅碗瓢盆,一股浓浓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哥儿,你怎么来了?” 此刻的王氏显得有几分狼狈,秀丽的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迹,袖子高高的挽起,丝微微有些紊乱,身上的布衣也有些黑灰。 眼见朱常洛推门进来,王氏先是一阵愕然,随即有些局促的道。 “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心中蓦地涌起一阵复杂的感情,朱常洛感觉自己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但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哥儿,奴婢知道!今是你的生辰,娘娘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才去央求皇后娘娘,悄悄的垒了这个灶台……” 王氏还没开口,一旁的巧儿就叽叽喳喳的道。 这两可把她给憋坏了,虽这耳房偏僻,不容易被现,可因着王氏不准她们提前出去,所以巧儿没次见到朱常洛都感到心虚,今总算是不用再将事情憋着了! 全部出来的感觉可真舒服…… “娘,孩儿不孝!“ 朱常洛心头涌起一阵感动,上前两步便抱住了王氏,口气微微有些哽咽。 这个生辰,记得的人很多,王皇后记得,外朝的那些大臣们记得,但是甚至就连朱常洛自己,都将它当做是一场政治博弈的筹码和契机。 唯有王氏,她只是一个深宫中普普通通的妇人,她不懂得那么多勾心斗角,也不懂得那么多朝堂局势,她清楚的是,今是她儿子的生辰,她该为他好好的庆生。 没有积蓄买礼物,她可以用心意来凑,不会做菜她可以学,只为了让自己儿子能够开开心心的过完生辰的这一! 摸着王氏微微有些茧子的手,朱常洛的声音有些愧疚。 这些年是他太过懦弱,一直躲在王氏的身后,让她受苦了…… “好孩子,娘没事,只是这几总有些心慌,菜马上就做好了,你先出去等着,今娘帮你好好过个生辰!” 眼见儿子如此激动,王氏倒是微微一愣,安慰般的拍拍朱常洛的肩膀,柔声道。 不知为何,她这几心中总是有些不安,仿佛儿子随时会离开她一样,照例来宫中是不允许擅自开火的,但是她这几心绪不宁,总感觉有事要生,故而才去求了王皇后,让她网开一面。 顿了顿,王氏叹了口气,声音也多了一抹复杂。 若不是她出身低微,哥儿本该早就有更好的前程的,怎么会跟着她在这冷宫般的地方受这么多的苦,就连一个生辰都没有好好过过。 “哥儿,这些年苦了你了!” 不得不,王氏的预感出乎意料的准,如果按照原本的历史进程,再过不久,神宗就会在大臣们的压力之下,依东宫之礼送朱常洛出阁读书,而王氏则从此被幽禁在景福宫中! 十数年的时间,一直到王氏死去之前,他们母子都不曾再见过一面! “娘,你放心,我已经和皇上谈好了,咱们马上就出宫,从此以后我绝不会再让娘受苦!” 朱常洛抬起头,眸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让王氏微微一愣,这话她前几就听过,只是未曾放在心上,王氏也知道这几儿子一直在忙些事情,难不成就是这个? 而在场的所有人,也都被朱常洛的话惊了一下。 出宫? 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难不成哥儿惹怒了皇上,要被逐出宫禁吗? 不过还没等到他们想清楚,王安就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急急忙忙的道。 “哥儿,娘娘,不好了!那个梁永又来了,这次好像还带来了皇爷的圣旨!” 第二十一章:针锋相对,困局骤现 闻听此言,朱常洛也是有些惊讶,难不成神宗的效率竟然有这么高不成?按照他的估计,封王之事虽然在朝臣们的接受范围之内,但是少不得要扯皮一阵子! 可是若不是为了封王之事,神宗又会有什么事儿下旨给他,要知道,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神宗可一向是装作看不见的,何况自己今虽然是给他出了主意,可也狠狠的要挟了他一把,故而神宗此刻派人过来,断不会是为了别的事…… “哥儿,你照实,可是又调皮惹怒了皇上?让他连圣旨都降下了!” 还没等朱常洛反应过来,王氏就压着他的肩膀,担忧的问道。 WwWCOM 也不怪王氏多心,她这个儿子着实是有前科的,前两才将郑妃和皇上得罪了个彻底,现在又要带自己出宫,难保不会一时冲动之下,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眼见朱常洛有些愣,王氏只以为是他默认了,心中愈急,转头吩咐道。 “巧儿,云儿,你们快赶去坤宁宫请皇后娘娘!不,王安你先去拖住来使,哥儿你跟娘去求皇后娘娘,请她出面转圜,记着,就今的事情都是娘让你干的……” 王氏这么一慌神,连带着旁边的巧儿云儿也有些着急,而此刻朱常洛也反应了过来,瞧见王氏惶急的模样,只觉得心头微微酸。 连自己惹下了什么“祸”都不知道,王氏就打算一肩担下…… 或许,在过去的十几年当中,她也是如此做的吧! 所以才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想的到这种方法,若不是以前曾经用过,又作何解释? 只是这一次不同了! 苦笑一声,朱常洛反握住王氏带着薄茧的手,十二三岁的少年,还比不得他母亲的手大,但是却莫名的让人感到安心。 “都不必忙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圣旨以下,我们便一起出去瞧瞧!” 顿了顿,朱常洛抬头看着王氏,狡黠一笑,轻声道。 “娘你放心,不定会是好事呢?” 王氏心头稍安,还没来得及话,就被自己儿子牵着手离开了耳房…… 与此同时,景福宫门口,梁永一脸谄媚在一旁陪着心,而在他的面前,一名身穿圆领坐蟒补服的内使懒洋洋的站着,脸上却是不耐烦的很。 “怎么?这位哥儿好大的架子,咱家可是奉了皇爷的旨意而来,他就让咱家在这等着吗?真是个没有教养的东西!也不知这等下贱的东西,怎么会有人惧他!” 来人口气轻蔑,脸色倨傲,话中隐含这浓浓的嘲讽之意,让梁永的脸色一白。 前几的事情早已经在宫中传开了,所以梁永在长春宫前有些卑躬屈膝的样子也是被许多人知晓,此刻这个内使虽然是在骂朱常洛,但是却是在指桑骂槐,暗指梁永没骨气。 可是奇怪的是,梁永脸上冷汗直流,却不敢反驳,脸上一脸苦色,却是连反驳也不敢,额头上的冷汗越流越多,声音喏喏,头颅低垂,将眼底的一丝恨意掩饰起来。 那名蟒服内使瞧见瞧见梁永这般恭顺的姿态,嘴角轻蔑一笑,却是有些志得意满。 其实也不怪梁永如此忍辱吞声,他面前的这个人名叫张诚,在前朝后宫也是无人敢惹的人物,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掌东厂,两座大山压下来,让张诚的风头一时无两。 而巧就巧在,梁永入宫的时候拜的大太监是张诚的死对头张鲸,当年两人也是斗得如火如荼,可惜最后张鲸落败,被配充军,却是苦了这一帮跟着他的内侍们。 被配的配,打压的打压,日子过的凄惨无比。 若不是梁永深受神宗的喜爱,恐怕现在能不能站在这还是两,不过即便如此,张诚平时对他的打压和嘲讽却是少不了的。 而梁永也只能忍着,毕竟若是惹急了张诚,他可就真没什么好下场了! 眼瞧着自己老对手的手下如此屈辱的神情,张诚却是心中大快,他当年势力不如张鲸,没少受气,所以现在得了势,自然要统统还回来! 不过还没等他享受够这种感觉,就看到一名少年长身玉立,面色淡然的站在宫门口,而口气却是严肃而又疑惑,仿佛是真的不知道一般。 “下贱的东西骂谁?” “下贱的东西骂你!” 张诚瞬间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不过志得意满之下,却是没有多加考虑,话没过脑子就了出来。 不过下一刻,张诚的脸色就变得扭曲起来,差点被气的炸了。 “哦,原来是下贱的东西在骂我啊!” 朱常洛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一字一句的道,声音清朗,面色认真,仿佛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好贼子!” 张诚在后宫当中得势了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种气,顿时气的浑身抖,口不择言的骂道。 不得不,张诚身居高位多年,身上的气势不,这一声喝骂让身边的内侍都忍不住抖了三抖,可是朱常洛是什么人物,神宗当面他都不怕,何况是一个宦官? 当下上前一步,声音嘲讽的道。 “哼,张掌印好大的架子,不过一个奴才,竟连自己的身份都记不得了,也不知皇上怎会调教出这么没教养的东西!” 刚刚他是怎么骂的,原话奉还! 在场的人包括张诚和梁永,都愣了一愣,谁也没想到,朱常洛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不但骂了梁永,甚至连皇爷都捎上了! “大胆,你竟然当面辱骂皇爷,可知这是以下犯上?” 只是张诚是被骂的人,自然反应的更快,心头怒火直烧,却是厉声喝道。 “放肆,你这个奴才竟然敢当面辱骂皇子,可知这是以奴欺主?” 朱常洛依旧不恼不怒,脸紧绷,同样喝道。 再看张诚却是就快要被气的吐血了,无论他什么,对面的子都原话奉还,甚至还更加恶毒三分,句句不离奴才两个字。 他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手中还握着东厂,谁不是对他敬畏有加,今竟然被一个区区十几岁的少年,一口一个奴才叫着,真真是气煞他了! “好,好,好!” 张诚怒极反笑,直接从袖中取出了一份黄帛,大声喝道。 “皇爷圣旨在此,还不给咱家跪下!” 他能够在这宫中混到司礼监掌印的地步,自然不是无脑之辈,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张诚也没被气昏了头,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虽然手握东厂和司礼监,可能够钳制的都是外朝,对于后宫的影响力却是不大。 何况朱常洛毕竟是皇子之身,就算他如此无礼放肆,张诚也拿他没法子。 所以他直接拿出了神宗的圣旨,他就不相信,朱常洛的胆子能够大到连神宗都不放在眼中! 手中捧着黄帛,张诚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毒,他手中的旨意乃是货真价实的圣旨,神宗亲笔所书,若是朱常洛真的敢连它都不放在眼中,他几句可以顺理成章的将朱常洛抓起来,哪怕他是一个皇子! 张诚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即便是关不了他多久,也要让这个不知高地厚的哥儿尝尝自己的厉害! “区区一份中旨罢了!还轮不到我跪接,反倒是你这个奴才,在宫中见了主子为何不跪!” 此刻王氏也来到了宫门口,只是如此强势的朱常洛,她尚是次见到,所以不免有些愕然。 待到巧儿和云儿扶着她上前,王氏才恍惚间反应过来,自己的儿子……真的是长大了! 不过张诚的身份她是知道的,担心的看了朱常洛一眼,王氏心中有些焦急,正要开口却现朱常洛正巧向她投来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转头对着张诚厉声喝道。 嘴唇蠕动了一下,王氏最终还是没有话,她相信自己的儿子! “大胆,你竟然敢如此冒犯皇爷,今即便你是皇子,咱家也要治你一治!左右,将哥儿绑了,送去给皇爷处置!” 张诚正等着朱常洛的这句话呢,后者的话音刚落,张诚的脸上便浮起一丝阴翳的笑容,对着身边的两个内侍大声喊道,口气中颇有些为神宗感到气愤的意思。 “张诚你敢!皇后娘娘马上就到,让她知道你敢动哥儿,必不与你干休!” 这次却是王氏急了,张诚在宫里的名声她是知道的,就算是哥儿有什么手段,可真要落进他的手中,怕是真的有苦头吃了。 故而哪怕张诚气焰嚣张,王氏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 一边一边站到了朱常洛的面前,仿佛如此就能将后者保护起来。 “皇后娘娘?恭妃娘娘这就笑了,皇后娘娘也不会包庇对皇爷不敬的人,左右还不动手!” 眼见王氏如此惊慌,张诚顿时心中大快,王皇后的名头能够吓得住梁永,但是却吓不住他,到了张诚这种程度,能够决定他命运的只有皇帝,对于皇后他虽然不愿招惹,但却谈不上害怕! 今朱常洛如此折辱于他,无论如何,他都咽不下去这口气。 “张掌印,不可……” 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王氏护在身后,朱常洛的心中感到一阵温暖,只是今的事情还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故而朱常洛刚想开口,就听见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出现。 虽然带着几分惧意,但是却清清楚楚! 是梁永! ps:努力码字…… 求收藏,求打赏,求各种! 感谢寂静荣誉,流逝那年,没电子书会死三位书友的打赏~ 第二十二章:张诚低头,出宫前奏! 起来,梁永本来在一旁看着张诚气急交加,心中正是爽快不已。 WwWCOM 虽然他知道朱常洛并不是在替他出头,但是只要看到张诚吃瘪,梁永的心里就高兴,尤其是看到朱常洛轻描淡写的将张诚气的一片青紫,更是觉得这么多年受的气全都找补了回来。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不过片刻之间,情势就急转直下,张诚竟仗着旨意在手,想要强行将朱常洛锁拿,这可就玩大了,任他朱常洛再聪明诡辩,也抵不过张诚人多势众啊…… 当下梁永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就走了出来! 可是当张诚眯起眼睛,带着择人而噬的目光冷冷的盯着他的时候,梁永的心中方才有些为自己的冒失而后悔,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了退路。 何况自从前几见过朱常洛强势的那一面之后,梁永的心中就一直隐隐约约有预感,这位哥儿并非庸庸碌碌之辈,反正他已经和张诚交恶了,绝不能再将哥儿也得罪了! 心中一横,梁永也了狠,大步向前,挡在了张诚的面前。 “张掌印,哥儿乃是皇爷长子,您是来宣旨的,若是就此贸然对哥儿动手,恐怕不过去吧!” 一旁的朱常洛眉头一挑,却是有些意外。 他不知道梁永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是这姿态却是明明白白的在示好,何况这话虽然的委婉,但是张诚积威深重,梁永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 实话,朱常洛心中对于梁永没什么恶感,大抵是因为他一直在神宗身边伺候,并不常掺和进后宫的争斗当中,所以和王氏母子也没什么过节。 就算是几前的时候,有些许不愉快,这梁永的态度也算是不错,故而朱常洛也没想着要和他计较。 只是今的事情,既然是朱常洛自己惹出来的,他自然不会假手于人,让别人代他受过,当下绕过身前的两人,大步走到了张诚的面前,面色倨傲,声音却是冰冷。 “张掌印真是好大的威风!今朱常洛就站在这里,随你处置!只是莫怪我没有提醒你,郑氏的教训尚在眼前,她尚且算是个人物! 可你算个什么东西,司礼监掌印太监?不过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罢了! 别忘了你今儿来的差事,仔细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想绑了爷,这后果,怕是你承担不起!” 朱常洛毫无惧色,口气严厉,甚至连“爷”这种称呼都用了上来,可见他是真的怒了! 到底,他根本不怕张诚,或许别的时候,张诚还能耍些威风,但是现在,就连神宗都要求着他,区区一个内使,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撒野撒到了自家门口了! 朱常洛猜也能猜的出来,神宗这么着急的下旨过来,无非是想赶在朝臣知道封王之事前,将生米煮成熟饭!今要是真惹得他不高兴,这旨意他还就不接了! 到时候封王的事情再起风波,头疼的是神宗,朱常洛就不相信,这个让原本顺利的事情平添变数的张诚,还能讨得到好果子吃! 一番话的张诚一愣一愣的,他的主要精力放在前朝,来到后宫的机会不多,今要不是恰逢其会,传旨的事情也轮不上他亲自过来,故而对于朱常洛的认识,还停留在那个懦弱无能的皇子身上,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被自己不屑的皇子,竟然能爆出这种摄人的气势…… 在宫中混迹了这么多年,张诚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够分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朱常洛笃定的口气不似作伪,难不成他这次猜错了?皇爷真的有什么急事找他? 念头升起,张诚又想起今接旨的时候,神宗慎重的口气,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顾不上其他,展开黄帛一看,顿时面色变得无比精彩。 “这……哥儿,都是误会,皇爷的旨意最重,哥儿还是先接旨吧!” 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张诚的态度却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他不是个笨蛋,单看这旨意当中急促的口气,张诚就知道神宗对这件事情有多么着急。 而来的时候,皇爷特地嘱咐自己此行要低调,可见这件事情不合适宣扬出去,若是真的闹大了,自己在神宗那里会如何,张诚真的不敢想象! 方才朱常洛所的话虽然难听,但是不得不承认,大部分都是事实,内使的地位和朝臣不同,和皇帝的恩宠息息相关,即便他今权倾朝野,赶明儿皇爷一个念头,就能打他到凤阳守陵。 所以哪怕是朱常洛这番话威胁之意浓厚,哪怕是当面辱骂于他,张诚都顾不得了,他只求这位祖宗不要把事情闹大! “接旨是事,这后宫当中最重规矩,奴才见了主子应当如何,张掌印还是带个头吧!” 张诚的脸色变得快,朱常洛变得更快,方才还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现在就一副笑吟吟的道,只是出的话,却是让张诚差点当场暴走! 他自认自己的姿态已经放的够低了,可朱常洛竟然仍旧还如此欺人太甚,他堂堂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即便是见到皇后也不过是拱手为礼,难不成现在要让他对一个的恭妃下跪行礼? 当下面色青紫,眼中怨毒之意一闪而逝。 “哥儿莫要欺人太甚,此乃皇爷的亲笔手书,难不成你要抗旨不遵不成?” 张诚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咬着牙出来的,口气也是相当的不善。 “呵,皇上的亲笔手书,好大的名头!抗旨不遵,好大的罪名!” 不料朱常洛却是嘲讽一笑,反唇相讥道。 “张掌印常年在司礼监做事,朝廷的流程应当比我清楚的多,想让我跪接圣旨,容易!拿着你手里的东西滚回去,先请内阁的先生们拟旨用印,再送去礼科核准签,到时候常洛必定摆设香案,大礼迎接!否则的话,这抗旨不遵四个字,还请张掌印收回去!” 要知道,古代的圣旨远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先是拟旨,皇帝写的不算,必须是内阁草拟圣旨,写好之后请示皇帝,然后加盖宝玺,再下到六科核准,最后派专人宣旨! 也就是,正式有效的圣旨,内容是要经过内阁的朝臣以及六科的大臣们共同认可的,像张诚手中的这道黄帛,是神宗亲笔,但是其实就是个三无产品! 顶多算一道中旨,还是不会被大多数人认可的那种,张诚这分明是在欺负他不懂朝事,想吓唬他! “这……咱家都来了,总不好再回去,这毕竟是皇爷的旨意,咱家还有事,就不讲那些繁文缛节了,哥儿就接了吧!” 张诚也没想到朱常洛这么的年纪,哪知道的这些。 他手中的是什么东西,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对朱常洛这般狂妄的人,怕是效力真的不大,若是他执意不接旨,或者不奉旨,那今的差事可真就算是办砸了! 别的不算,要是真的耽误了皇爷的事儿,那他可是吃罪不起的。 只是到底张诚还是抹不下面子,拳头握了又松,脸色黑了又紫,最终还是翁里翁气的道。 “呵,这礼节不可废啊!张掌印若是连个礼都舍不得行,这旨意还是原样带回去吧!” 张诚想要善了,可朱常洛却不是好惹的! 都欺到了自己家门口了,哪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口气懒洋洋的,脸色却是严肃的很。 态度很明确,今儿他还就非为难为难这位司礼监掌印了! “你!” 张诚脸色涨的通红,咬牙切齿的道,似乎下一刻就会拂袖而去。 但是朱常洛却依旧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没错,他是急着出宫,可他更想让人知道,他们母子绝不是好欺负的! 敢犯我者,百倍千倍还之! “咱家……见过恭妃娘娘!” 最终,到底是张诚最先吃不住劲儿,脸上虽然不甘,但是双腿一弯,却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之是眼中浓浓的怨毒之色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哥儿,这旨意能接了吧!” 不过沾了沾地,张诚便立刻就起了身,他誓,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被人逼到这种程度,要是朱常洛再继续不依不饶的话,他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与他干休! 可惜朱常洛是什么人,他自然不会毫无分寸,今儿他只是要立威,目的达到了也就满意了。 “早这样多好,得了,旨意留下,带着你的人滚吧!” 眼瞧着朱常洛挥了挥手,一脸不屑的像赶苍蝇一样驱赶自己,张诚简直想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打死他。 不过到底是宫中混迹多年的人物,最终还是理智压过了冲动,将黄帛往王安的手中一塞,张诚转身就走,只是经过朱常洛所站的地方的时候,却是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 “你莫要得意,咱家终有一要全部讨回来!” 朱常洛洒然一笑。 “那我等着!只期望你不会比今更惨!” 口气轻松,仿佛丝毫没有将张诚的威胁放在心上…… ps:求收藏,求推荐,求各种~~~ 今还有一章哦~ 作者君这么努力,你们的票票呢~ 第二十三章:海阔天空,心意初定! 看着张诚一脸阴沉的离开,朱常洛的心中却是不免有些惋惜,正如张诚不敢对他怎么样一样,朱常洛手中的牌也仅仅够自保罢了,想要真正威胁到张诚,却是差得远了! 不过料想今的事情传出去以后,怕是外朝当中,也没有人敢瞧自己了吧,毕竟像张诚这种大珰的名声都差得很,威风也大的很,自己今狠狠的教训了他,应当能够在外朝当中博得一个不畏权奸的名声,顺便还能震慑一下某些心怀不轨的东西! 摇了摇头,朱常洛叹了口气,自己手中的力量还是太少了…… 不过看着手中的黄帛,朱常洛的心情却是又好了起来,他和神宗难得的在一件事情上有了共同的意见,神宗是害怕夜长梦多,而朱常洛则是一也不想在这冰冷的后宫里继续呆着! 转过头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王氏,却正巧看到众人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他,而且这其中还包括方才曾经出言帮他的梁永…… “怎么,梁监丞还有事儿?” 朱常洛微微一笑,声音却是已经恢复如常,只是口气当中却带着一丝揶揄之意。WwW COM “呃……多谢哥儿帮咱家解围,此处既然无事,咱家就先告退了!” 梁永留下自然有他留下的理由,不管刚刚他是怎么想的,但是既然已经为了朱常洛得罪了张诚,那也不能白白得罪,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套套近乎,别的不,据太后娘娘宫里的陈秉笔,对哥儿可是相当维护……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还没开口,就对上了朱常洛玩味的目光,当下便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看穿了,故而即使厚脸皮如梁永,也感到一丝不好意思,匆忙告了声罪,就要离开。 “呵,那我就不送了!” 不过到底,梁永还是希望朱常洛能够挽留一下自己,毕竟自己刚刚也算是帮了他,可是听到了这句话,心中的一丝希望算是破灭了,垂头丧气的就往回走。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经过朱常洛身边的时候,一道细微的声音却是响起。 “还不赶快回去!你真以为今的事情就这么着了吗?要是让皇上先听了张诚的辞,结果你应该比我清楚!”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惊得梁永一身冷汗。 方才颓废的情绪一下子被紧张取代,他不是笨人,自然能够听出朱常洛话中的提点之意。 今张诚吃了这么大的亏,必然不会甘心! 可是主角他是惹不起的,至少在这一段时间之内,朱常洛会是整个朝局的中心,就算张诚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着得罪皇爷的风险去报仇。 如此一来,自己可不就成了出气筒? 要知道,张诚平时本来就看自己不顺眼,只是碍着皇爷宠爱,方才相安无事,可今的事情若是被张诚添油加醋的到皇爷身边一,指不定会让皇爷怎么想! 不准还会给自己扣上一顶暗自结交皇子的罪名,人都是先入为主的,到时候自己再解释怕也晚了! 要是自己失了皇爷的宠爱,恐怕就真的在这宫中无立足之地了! 一念至此,梁永心中大急,连告辞都来不及,风风火火的就赶了回去,倒是让朱常洛有些愕然…… 这梁永,倒是个可用的人才,自己不过稍加提点,他就能够明白其中的利害,可见心智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鲁莽…… “哥儿,得罪了张诚,真的没事吗?” 王氏不过是一个的弱女子罢了,方才只是凭着本能,方才不顾一切的将朱常洛护在身后,现在事情结束,她却是不由得有些担心。 毕竟这张诚是内使当中最为位高权重之辈,若是有一哥儿真的去了外朝,得罪了张诚,可不是什么好事! “娘,放心!他今是故意来找茬的,就算咱们不招他,他也不会与我交好,倒不如拿他来立威,也让别人知道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朱常洛眼中划过一道冷芒,但是掩饰的很好,对着王氏解释道。 按理,他要立威,前几郑妃的事情就已经够了,今根本没必要和张诚生冲突,但是朱常洛还是毫不犹豫的做了! 归根到底,是因为这个张诚乃是和郑妃交好的人物,虽然很少直接插手后宫的事情,可是外朝的立储之事,他却是为郑妃出了不少力,这般关系之下,双方根本不可能成为朋友,倒不如干脆利落的踩了再,不准还能博一个好名声。 “不过咱们马上就要出宫了,到时候在外朝的先生们眼皮子底下,料想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顿了顿,朱常洛还是怕王氏不放心,又开口安慰道。 后者这才放下心来,只是脸上却是略带疑惑,她已经听朱常洛提过不止一次出宫的事情了,以前只当他是戏言,如今看来,难不成是真的? “娘,你看这个!” 还没等王氏想清楚,朱常洛就从王安手中取过黄帛,献宝似的送到了王氏的眼前。 虽然他没有看过其中的内容,但是只要神宗不是笨蛋,就会知道应该怎么写,所以朱常洛也不担心…… “皇长子年已十三,当可出阁读书,自今日起,晋封为平阳郡王!赐宅院出宫居住!朕念及皇长子羸弱,特许其母恭妃王氏随行照料!钦此!” 虽然寥寥数语,最后盖上了皇帝随身的玺印,证明这是皇帝认可的诏书。 王氏喃喃的读着这道旨意,有些愣,脸上也浮起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她没想到,一直被当做稚子戏言的事情,竟然真的被朱常洛办成了! 更没有想到,自己这一生,竟然还能有机会离开这座带给她无尽不幸的皇宫,回到宫外的世界! 想着想着,两行清泪打湿了王氏的面庞,顿时让朱常洛慌了神。 “娘,你怎么了?是我惹您生气了吗?还是您不想离开皇宫?” 短短片刻,方才在张诚面前淡定从容的朱常洛就急的满头大汗,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 其实实话,这年头讲究的是出嫁从夫,所以就连他也不敢确定王氏是否愿意离开神宗,毕竟这些年她虽然过的不开心,可毕竟是有情分在的。 一时之间,朱常洛心如乱麻,甚至有些后悔自己没有跟王氏提前商量…… “没事,哥儿,娘没事!只是高兴,高兴娘这辈子还能出去看看,高兴娘的儿子,终于长大了!” 眼见儿子如此着急,王氏情知他是误会了,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抚着朱常洛的脸庞道,顿了顿,似是有些感叹,脸上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凝视着朱常洛道。 “儿长大如此,我死何恨!” 口气中带着浓浓的骄傲和自豪,却是让朱常洛微微一愣。 他依稀记得,历史上王氏死的时候,也是这般情景,抓着自己儿子的衣襟,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出了和如今同样的一句话,然后离开了这个世界! 虽然这个儿子十年来没有去探望过她,任她在冷宫当中受苦,虽然这个儿子懦弱无能,在母亲病危之时,连砸开宫门上的锁都不敢! 但是她从来都没有怪过他,她默默的挨着,受着,哭瞎了眼睛,也瘸了双腿,只为了能够再多见儿子一面…… “娘,我一定会将你应有的一切都夺回来,所有伤害过我们的人,都要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朱常洛仰着头,并没有出声,只是在心中默默的道。 于是在万历二十一年秋的某个夜里,少年暗自下定决心,终有一日,他会用最强势的姿态再度回到这里,那个时候,就是所有人……付出代价的时候! ps:皇宫这一篇总算是翻过去了!下一个篇章,京城篇! 求收藏,求打赏,求票求票~~~ 感谢书友磊磊的打赏~ 第二十四章:内阁纷争,头等大事 无论是对于朱常洛还是对于王氏来,这个皇宫都是他们一刻也不想多呆的地方。WwW COM 神宗的中旨当中虽然没有明让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但是毫无疑问的是,神宗也肯定希望他们尽快离开,倒是生米煮成熟饭,人都搬出去了,他和外朝那帮大臣们争论也有了底气。 郑妃被禁足在长春宫中,几乎是什么事也做不了! 加上神宗的刻意默许之下,朱常洛几乎在宫中畅通无阻,只用了短短一的时间就收拾好了东西,安排好了一切。 最后拜别了王皇后,恰是正午之时。 朱常洛也不多耽搁,带着王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二人居住了十几年的景福宫! 不过临出宫前,他倒是听了一件颇为稀奇的事儿,那就是昨张诚回去之后,就被神宗狠狠的骂了一顿,听这位不可一世的大珰,跪在地上一连磕了十几个头,才让神宗的怒火平息下来,而与此同时,梁永不但没有受到责罚,反倒是得了赏赐,不得不让朱常洛有些刮目相看。 看来这梁永,倒是个可结交的人才! 心中想着心事儿,马车已经驶出了北安门,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朱常洛的心中大快,颇有一种脱笼而出的感觉,只是王氏却仍旧望着身后的皇宫,怔怔的有些出神。 “娘,别伤心了!咱们终有一,还会回来的……” 朱常洛只以为王氏还是割舍不下,只好轻声开口安慰道。 “倒是没什么可伤心的!” 不过王氏的脸色却是依旧复杂,片刻之后方才叹了口气,幽幽的道。 “算算日子,娘从入宫到现在也有将近二十载了,如今回想起来,简直恍若隔世,只是不知道父亲和哥哥这些年过的如何?如今娘也老了,这副人老珠黄的样子,也不知道,如今再见面,他们还能不能认得出来娘……” 似是想起了幼时的时光,王氏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话间也多了几分哽咽。 “娘你放心,等咱们安顿好了以后,就去寻外公和舅舅!想来他们定然也十分想念你的!” 这次轮到朱常洛一愣,随即便安慰着道。 起来,王氏虽然早年就被送进了宫中,但是家中却仍然有父亲健在,名唤王瑞,头上还有一个哥哥,名唤王道亨。 不过就算是朱常洛绞尽脑汁,也没有从原主的记忆当中寻到一丝关于他们的信息。 只知道他这位外公曾考中过武举,貌似后来被封了个锦衣卫百户…… 想来想去也找不到印象,朱常洛索性便放弃了,反正无论如何,王瑞他们总是在这顺府中,既然自己如今已经出了宫,自然是要尽快寻个机会,让母亲一家团聚! “娘一点都不老,看起来就和巧儿云儿一样的年纪呢!” 眼见马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闷,朱常洛上前拉着王氏的手,撒娇般的道。 顿时惹得王氏失笑去,纤手戳着儿子的额头,宠溺的道。 “夸人也不是这样夸的,娘都这把年纪了,要是还不老,那不是成了妖怪?” “哪老了,在儿子心里,娘永远是最漂亮的!” “你呀……” 一路插科打诨,总算是将王氏哄得眉开眼笑,女人都爱美,何况是自己儿子夸的,哪怕是知道他在撒谎,王氏还是十分高兴! 这边母子二人总算是脱离了皇宫的束缚,愉快的赶向自己的新家,可另一边的毓德宫中却是炸开了锅。 神宗的动作虽然快,可中旨这样的大事,又岂是能够瞒得住的? 所以朱常洛前脚刚出了北安门,后脚大臣们就纷纷得到了消息,而最先知晓的正是内阁辅申时行! 要知道,即便是中旨,照例也是要在内阁备份的,所以一大早上,辅老大人就见到了这份旨意的备份,登时就感到一阵不妙! 他行事素来圆滑稳重,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在内阁屹立不倒的原因,关于国本之争,申时行本不想掺和的太深,毕竟过不了多少日子,他就该致仕了。 可无奈身在其位,有些事情却是身不由己! 就拿今的中旨来,若是他置之不理的话,恐怕所有的骂名都要朝着他来了,到时候别风光致仕了,不灰溜溜的滚回老家种田就不错了! 心中暗骂一声,申时行的动作却是不慢,立刻进宫求见神宗,并且传信请武英殿大学士王锡爵,文渊阁大学士赵志皋,东阁大学士张位共同觐见。 毕竟这件事情的确是太严重了,前两刚刚闹过三王并封,现在又出了个长子郡王,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何况中旨这种东西,一向是被大臣们所抵制的,因为它代表着皇帝一个人的意志,代表着对于整个文官体制的践踏,神宗不会不知道这一点,这次连中旨都下了,显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皇爷召各位先生毓德宫觐见!” 让申时行没有想到的是,皇帝这一次竟然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召见他们,要知道以往但凡涉及到东宫之事,皇帝就推三阻四,有时候甚至连面都不愿意见,这次这么干脆反倒让申时行有些不敢想信。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没心思去考虑这些,当务之急是套套皇帝的口风,万一等事情扩散开来,再闹出像前几一样执奏的事情,可就玩大了! 上一次还情有可原,但是若是再来一次,申时行恐怕真的是晚节不保了,内阁辅上无法劝谏皇帝,下无法统领百官,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所幸内阁的几位度都很快,众人在毓德宫门口碰了个头,互相通了个气,就立刻进了毓德宫中。 “皇上,皇长子年已十三,当可立为东宫!不知皇上这道中旨,却是何意?” 虽然不愿意和神宗对起来,但是身为辅,申时行的态度必须明确,皇长子正位东宫,乃是礼法所循,也是所有文官的共同诉求。 也只有身份如申时行者,才敢用这种质问的口气询问神宗。 “元辅不必着急,此事乃是朕深思熟虑之后,方才下的决定!皇长子虽已十三,可仍旧稚嫩,不足以担当东宫大任,但念及众卿为国本计,朕方才下旨如此,于诸子中,皇长子先封王出阁,若过几年中宫仍然无出,自可再议东宫之事!” 对于申时行的脾气,神宗是明白的,故而也不生气,反倒是面容恳切的道,口气诚挚,仿佛的话句句都是真心实意。 “皇上此言差矣,皇长子正位东宫,此乃礼制!如今储位空悬,若谈封王之事,恐有不妥,尚请皇上三思!” 话的是文渊阁大学士赵志皋,虽然在内阁当中排名算不上靠前,但是却是朱常洛的坚定支持者。 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胡闹,储位空悬,国本不宁,礼**废,方才是大事! “赵卿,如今皇长子虽已十三,可德行未修,如何能贸然将储重任交付他手?不若先封为郡王,待过几年再谈不迟!诸位以为如何?” 看着赵志皋坚定的神色,神宗微微有些头疼,眼前的这几位处理国政大事和他甚是合拍,但是偏偏在东宫之事上,一个个执拗的很,着实是让他无奈的很,神宗的口气微微有些不悦,却是将目光投向了剩下的两个阁臣身上。 “何况若诸位以为他连郡王之责都无法担当,朕如何放心将东宫交付给他?” 似是怕剩下的二人也出言反对,神宗又补了一句。 罢,目光殷切的望着底下的几位,期望他们能够理解自己的一番“苦心”! 王锡爵和张位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他们平时和皇帝接触的时间最长,所以自然是熟悉这位的脾气,既然中旨都已经下了,可见他的决心是有多么坚定。 何况这个法子,虽然没有达到众臣的期望,但是好歹却是让皇长子先行一步,也算是皇帝退了一步,若是他们仍旧不识趣的话,真的引起君臣对立,对于整个朝局的影响也将是无比巨大的。 交流了一下眼神,武英殿大学士王锡爵上前一步,有些犹豫的道。 “皇上此言并非没有道理,但是我朝皇子封王,皆是亲王,皇长子为诸子之长,无论如何,郡王之爵却是不大合适!” 这句话一出,神宗顿时松了口气,只要有人肯接受就好。 不过想起昨自己和朱常洛的谈话,心中不免闪过一丝疑惑,只是掩饰的很好。 “元辅以为如何?” 神宗心头的异样只是一闪而逝,便继续转头对着申时行问道。 毕竟这四人当中,他的意见最为重要。 “……可……” 犹豫了片刻,申时行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且不谈他并不想过多沾手国本之争,便是以现在的局面,申时行也不得不警惕起来了。 为了东宫之事,皇帝和朝臣之间的关系已经太过紧绷,长此以往,必会对朝堂产生极大的动荡。 他身为辅,自然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出现,何况现在皇上已然有了退让之意,若是朝臣逼迫过甚,恐怕会适得其反,还是慢慢来的好。 沉思了片刻,申时行继续道。 “不过皇长子身份非凡,即便暂不入住东宫,但是若封为郡王,不免让下人以为皇上薄待了皇长子,以老臣之见,亲王的位份更加合适!” “好,就依元辅之意,皇长子出阁读书,一切礼制以亲王规制安排!” 神宗早就等着这句话呢,申时行的话音刚落,他就忍不住心头的激动,一锤定音般的道。 而申时行微微一愣,却是现自己又落进了坑中,只是事已至此,他也只好摇了摇头,答应了下来…… 瞧着底下一众阁臣复杂的表情,神宗心中大快,哪一次不是他们拿祖宗成例来压自己,今总算是让自己也占了一回上风,逼得他们节节败退,心中怎一个高兴了得! 只是想起这个主意的来源,却又不免有些郁闷…… 不过此刻的朱常洛却是不知道这些大人物复杂的心绪,更不知道宫中的因为他又掀起了一场风波,年轻的少年怀着远大的理想,却遇到了出宫以来的第一个困难! 而且是世界上最难以解决的困难…… 第二十五章:家宅不宁,意外拜访 人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归结到最后,无非是一个钱字! 有钱万事皆易,没钱寸步难行,这两句话虽然是有夸大的成分,但是却也不无道理,比如现在的朱常洛,看着面前的一本烂帐,就有一种疯的冲动! “王安,你直接吧,我们现在还剩下多少钱?” 合上账本,揉了揉胀的眼睛,朱常洛闷声问道。 Ww WCOM 许是因为着急的原因,神宗这次出手大方的很,赏给朱常洛母子的这栋宅子虽然并非王府的规制,但是也是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而且装潢的很好,据是京城的一个富商刚刚建好的,还没来得及入住就被内侍监买了过来,便宜了朱常洛。 刚见到宅子的时候,他还微微有些窃喜,只是等王安一脸苦色的将账本递了上来,朱常洛就高兴不起来了。 大宅子是好,可花钱也多得很,朱常洛在接到中旨的时候,就已经派王安过来提前布置了,可谁知道这银子竟然花的这么快! “哥儿,咱们出宫的时候,皇后娘娘赏了一千两银子,加上这些年恭妃娘娘的积蓄,总共有一千三百两银子,因为咱要的急,所以家具摆件都是买的现成的,要贵一些,还有就是各项杂物,统统购置好了,差不多花了七八百两银子,再有就是这府中的杂事需要一些仆妇丫鬟,奴婢找人去买了十几个伶俐的,也花了一笔银子,而且照例咱们得提前支一个月工钱给他们,这么算下来,咱们手头的银子,已经不足二百两了……” 出宫总管的人是王安,所以他自然是对这些门儿清,掰着手指头,一笔一笔的算,到最后,却是同样一脸无奈。 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宅子虽然装潢好了,但是内里的家具床铺什么的,都要重新购置,王安这一已经算是跑断了腿,才总算在朱常洛母子到来之前将一切安排好了。 只是到最后一看账本,却是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京城当中的物价不低,一石大米都要五钱银子,这府中少有三四十个人,每个月光伙食费就要几十两银子,加上其他的开支,二百两银子也就够撑两个月的…… “那咱们除了俸禄,就没有其他来钱的地方了吗?” 挥了挥手,朱常洛的额头有些疼,人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想到自己堂堂的一个皇子,有一竟然也会遇上这种困难。 为什么里的王爷不是欺男霸女,就是家财万贯,到了他连十几个丫鬟仆妇都养不起了…… “没了!” 王安很诚实的回答道。 “您若是有了封地,可以有封地的税赋,但是皇爷只给了您品级,并没有指明封地!而且奴婢得提醒您,现在咱们搬了出来,宫里不会再给恭妃娘娘支银子,在正式的圣旨下来之前,您也支不了俸禄……” “我……艹!” 朱常洛罕见的爆了粗口,原来神宗那个老子在这等着他呢!早知道就应该再讹他一笔银子再出来的!二百两银子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富足的过两年了,可要支撑这么一座府邸,恐怕连两个月都不成! “哥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王安还是次见到朱常洛这般神态,心中不免有些惴惴,带着一丝害怕问道。 “凉拌!” “啊?!” “去吩咐厨房,先给我来一盘凉拌猪耳朵垫垫肚子!” 无视内使不明所以的眼神,朱常洛从椅子上跳下来,耸了耸肩无所谓的道。 不就是钱吗? 他就不相信了,连郑妃和张诚他都能收拾的了,会被一点银子难倒! “可是这还不到晚膳的时候……” 可怜的王安脑子还没转过来,他们不是在商量该怎么找银子吗?话题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转到了猪耳朵的身上…… “我饿了!” 朱常洛理直气壮的道,丝毫不见刚才的烦恼之色。 看了看自己细瘦的胳膊腿,朱常洛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很合理! 知道他在宫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每就是吃的没滋味的所谓温补膳,光好看不好吃! 而且最过分的是连一点肉腥都没有,让朱常洛这么一个身体正在成长,精神无肉不欢的少年怎么忍得下去! 想起脆生生的猪耳朵,朱常洛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那好吧,奴婢这就去!” 王安略一迟疑,才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在宫里,这座府邸是自家的地盘,想什么时候吃什么,就什么时候吃什么。 “不用了,我跟你一起去!” 朱常洛兴致一起,拉着王安就往院子里走,他肚子里的馋虫已经等不及了! 这座宅子不,但是毕竟不过是一个富商所建,自然是比不得宫里的,没多久朱常洛二人就找到了厨房,只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时候,厨房当中已经有人在忙活了…… “娘?秋仙?你们怎么到厨房来了!王安,这是怎么回事?” 厨房当中忙来忙去的人,正是王氏和李秋仙两个人,而几个丫鬟,反倒在外间站着。 瞧见这一幕,朱常洛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冷着声对王安问道。 其实他倒不是想要针对王安,而是这府邸当中已经有了十几个丫鬟仆妇,但是她们都没有进来帮忙,反倒让王氏在里面忙来忙去,不免让朱常洛想起原先景福宫中奴大欺主的事情。 而王安则是负责这些事情的人,出了事情自然要找他! “这……哥儿恕罪,奴婢不知啊!” 瞧着这一幕,王安也是有些意外,眼见朱常洛的脸色变了,他顿时心中大急。 他去买人的时候,那帮人分明保证给他的都是调教好的丫鬟仆妇,谁晓得竟然这般没有眼色,不知尊卑,哥儿起火来有多么可怕,他心里可是清清楚楚。 脸色同样一沉,王安上前一步,对着旁边的丫鬟仆妇厉声喝道。 “你们是怎么伺候人的?就让老夫人在里面忙来忙去,你们就这么干看着吗?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不得不,对于将自己买来的王安,这些人还是十分害怕的,眼见得他声色俱厉,顿时吓得跪了下来。 只是其中有两个大胆的,犹豫了片刻方才弱弱的开口道。 “王管家容禀,是老夫人不让我们帮忙的!她要自己做饭给公子!” 虽然朱常洛他们现在已经出了宫,但是封王的旨意毕竟还没有下来,所以秉持着低调的原则,这些丫鬟仆妇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这是怎么了?” 听到外面的响动,王氏也匆忙赶来出来,眼瞧着这跪了一地的丫鬟仆妇,再看看怒气冲冲的儿子,王氏的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也开口道。 “洛儿,你不要责怪他们!的确是娘想要给你做顿饭,所以才不让他们帮忙的!” 王氏是个心慈的人,加之今的事情本来就是她自己想要下厨,故而开口解释道。 “是啊,公子,这不能怪我们,是老夫人自己不让我们进去帮忙的……” 可惜的是,眼见得王氏出言解释,这帮丫鬟仆妇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开口道,隐约间甚至带着几分理直气壮的味道。 朱常洛的脸色一冷,嘴角掀起一抹讥笑。 “王安,将这两个给我卖了到青楼里去,打今儿起,我不想再见到她们!” 也不多,朱常洛指着闹腾的最欢的两个丫头,开口道。 给她们几分颜色,还真当自己是好欺负的了! “凭什么?我们又没有做错事!是老夫人不让我们去帮忙的!再我们又不是卖身给你的,你凭什么把我们卖去青楼!” 两个丫头脸色一白,眼中却是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她们以前也伺候过一些大户人家,知道些规矩,眼瞧着朱常洛孤儿寡母的,不免起了轻视的心思,可谁能想到这位主儿竟然这么狠,开口就要把人卖到青楼。 “哼,老夫人不让你们帮忙,你们就不帮忙了吗?我娘在里面忙活这么久,你们这些奴婢在外面闲聊,倒是有理了?我才是这家里的主人,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们谁来禀报我了?” 朱常洛的眼神微眯,这帮人的心思他又岂会不清楚。 无非是瞧着王氏心慈,所以得寸进尺罢了,即便是王氏想要做饭,可又岂会有不让她们帮忙的道理!就算是真的,她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跟朱常洛禀报一声。 分明是瞧着他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 “你们是没有签卖身契,可这身契上写明了你们五年之内都要在府中服侍,这五年之内,我就是你们的主子,打你们到青楼里去干活,又不是去当妓子,有何不可?” 朱常洛冷笑一声,跟他玩心眼,这帮人还嫩了点。 大明律禁止贩卖仆婢,所以卖身契这种玩意根本没有,有的只是身契,但是这身契和卖身契所差的不过是加了一个时间限制而已。 王安买这些丫头的时候,身契上写明五年,实际上就是一辈子,五年若是到了,主家自有办法让她们继续签身契,这帮人想欺负他不懂其中的门道,没门! “这……公子,我们知错了!奴婢不该让老夫人一个人在里面干活,奴婢知错,求你放过奴婢吧,奴婢以后一定好好干活!” 这两个丫头这才慌了,连连叩头,神情凄惨,可惜朱常洛却是仍旧一脸冷色,不为所动。 今若是不教训教训他们,以后恐怕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儿来呢! “洛儿,她们罪不致此,放她们一马吧……” 到最后,还是王氏看不下去的,这人要是送进了青楼,可就真的毁了,到时候**捏着她们的身契,可就没现在这么好话了。 “那好吧,王安,扣她们两个月的工钱,打去当粗使丫头!” 朱常洛脸色稍缓,但是声音还是生硬的很。 粗使丫头最底层的丫头,干的全是脏活累活,工钱还少,这样也算是给他们个教训了! 两个丫鬟脸色一白,但是还是低头应是,因为她们知道,这已经是朱常洛给王氏面子了,不然的话真的到了青楼,那就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娘,咱们都出来了,你又何必干这些事儿!让下人去做就好了,来,我扶你回去!” 处理完这些,朱常洛转身,对着王氏道,口气中带着几分嗔怪和不满。 可能是因为方才烧火的原因,王氏的身上都沾着些许黑灰,显得有些狼狈,惹得朱常洛眉头直皱…… “娘没事,饭就快做好了……” 眼瞧着儿子紧张的样子,王氏摇头一笑,宠溺的道。 “公子,有人来找您,看样子来者不善!” 还没等朱常洛继续开口,就有一个厮跑进来急急忙忙的道…… ps:求收藏,求推荐~ 感谢书友燕猛,没电子书会死,磊磊的打赏~ 第二十六章:打上门来,少年气性 “找我?来人是谁?他是怎么的?” 朱常洛的脸色微微有些疑惑,照理他搬到这个宅子来还是十分低调的,难道现在就已经有人识破了他的身份,上门来拜访了吗? “不知道,他们只要见此家主人,而且来势汹汹的!” 来禀报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子,名叫王大牛,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壮实的很,和这些丫鬟仆妇不同的是,这厮是花钱雇来的,并没有签身契,只是宅子初建,方才雇了几个看家护院的。WwW COM 听见朱常洛的问话,王大牛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看门护院的事儿,他也是头一回做,只知道来了人拜访,就紧着过来禀报主家了,哪想起来问这么多。 顿了顿,才又补了一句。 “不过俺瞧着他们穿的衣裳都很好,像是富家子弟,不好惹的很!” “既然这样,就告诉他们,不见!” 朱常洛眉头微皱,大手一挥道,颇有几分少年英才的味道。 此刻会来找他的,不外乎宫里的人和外朝的大臣们,可这些人,他却是一个都不想见,毕竟他已经和神宗达成了约定,这摊子事儿全都交给他来处理。 正式的封王旨意下来之前,他是不会见任何人的! 至于来人的身份? 开玩笑,他连前来宣旨的张诚都敢挡在门外,何况是一个疑似纨绔子弟的人! 再晚膳的时候差不多到了,摸摸肚子,朱常洛觉得还是吃饭比较重要…… “哦!” 王大牛也是个一根筋的,眼见主家如此吩咐,也不疑有他,径直转身回复了那些人去。 “娘,这厨房烟火气太大了,呆多了会变老哦!你这么漂亮,以后还是少来为妙,要是想做点东西,就让下人替你弄,你在旁边指导就成了!” 转过头,朱常洛立刻变了一副脸色,抱着王氏开始撒娇。 他知道王氏在宫里过惯了苦日子,所以什么事儿都想自己动手,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既然已经搬出了皇宫,他自然不会让王氏再受苦。 只是习惯的力量很强大,总是要一点点改变的。 何况朱常洛也没有昧良心话,这厨房当中是新垒起来的灶台,柴火也是新买的,烧起来烟火气的确的大得很,一不心就弄得满身都是黑灰,呆久了的确对皮肤不好。 “你呀,哪学的这些嘴甜的话!” 王氏摇摇头,面色有些嗔怪,但是心中却是像抹了蜜一般。 “儿子的都是实话,娘亲就是最漂亮嘛!既然如此,我扶您回房吧!这些事儿交给下人做就好了,您休息一会,咱们就吃晚饭!” 朱常洛顽皮一笑,却是继续道。 王氏也不推辞,母子二人这便离开了厨房,只是临走的时候,朱常洛冷冷的看了一眼仍在地上跪着的十几个丫鬟仆妇,警告之意甚为浓厚! 这边暂且不提,且那王大牛回转到了大门之后,却是一字不差的将朱常洛的话转告给了来人。 只是朱常洛充满霸气的话语从憨厚的少年嘴里出来,不免失了几分气势,但是仍旧将那人气的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你们欺人太甚,不过是仗着一个狗宦官的势,真以为我怕了你们不成?” 话的人是一个华服少年,他原本就是个脾气暴躁的性子,听自家兄弟受了委屈,这才跑过来出头。 可如今他虽然没见到此家主人,但是单凭这一句话就能想象的到话之人嚣张的神态。 少年先入为主的有了坏印象,此刻更是一下子被点着了火气,原本还存着几分好好谈的心思,此刻统统都不见了,抬脚就要往里面硬闯。 “诶,李兄,李兄,切莫着急!这家主人敢如此态度,想必是有所依仗,还是不要妄生冲突为好!” 华服少年虽是冲动,可他旁边的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却是沉稳,眼见他不顾一切的要往里冲,连忙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其实今他本不想来的,毕竟这京城之中藏龙卧虎,这个闷亏吃了也就吃了,可挡不住这位李兄脾气暴烈如火,只好带他过来。 不过实话,清秀少年的心中也是存了一丝不忿,原本他心中是有些顾及,可眼见住在这的是一对孤儿寡母,心中也就活泛了起来。 “如此也好,那个谁,你回去告诉你家主人,识相的趁早出来赔礼道歉,把宅子还回来,他若是不识抬举!就别怪爷不给面子硬闯了,这京城里也不是一个宦官能兜得住火的!” 华服少年也是出身不凡,自然知道同伴的没错,脚步一顿,朝着王大牛喊道,颇有几分气势汹汹的感觉。 无奈之下,王大牛也只好又跑进了内宅。 而此刻朱常洛却是已经将王氏扶去休息,而自己则是在想着方才在厨房一闪而逝的灵感…… “公子,公子,他们赖着不肯走……” 王大牛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 也难为他一个大字不识的汉子,能够将方才大门前的情景描述的绘声绘色。 “两个少年人?” 朱常洛有些疑惑,难道他猜错了,不是宫里或者朝臣派来的人? 听见王大牛他们提起了宅子的事情,朱常洛的心头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暗骂一声,面色上却是不露分毫,淡淡的道。 “既然如此,就将他们引去正堂,我稍后去见他们!” 不得不,王安的办事效率真的不低,那一千两银子也没白花,大堂当中布置的虽然中规中矩,可看得出来是废了心思的。 换了套衣服,朱常洛便来到了正堂,而这个时候华服少年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你就是这家主人?” 眼见得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人出来,华服少年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问道。 而对方打量自己的时候,朱常洛也在打量对方。 面色方正,猿背蜂腰,虽然看起来只有十几岁,但是身材壮硕,比自己足足高了一头,手上的茧子,一看就是长年练武留下的痕迹。 相比之下,旁边的少年就少了几分气势,面容清秀,身材颀长,一身士子青衣,却掩不住眉间的一丝焦虑和不安。 “不错,你们来找我,可有何事?” 只看了一眼,朱常洛就知道这两个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然的话也不可能会是这副神态。 不过既然不是宫里来的人,他也就没什么顾及了,懒洋洋的开口问道。 “你好生无耻,我们来此所为何事你难道不知道吗?立马将这宅子给还回来,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的话,得罪了我李家,这京城里谁也保不住你!” 本来华服少年心中就憋了一肚子气,只是见朱常洛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好作,但是见他连自己的名姓都不问,一副嚣张的姿态,不免怒火中烧,高声喊道。 骄傲的头昂的高高的,装模作样的瞥了朱常洛一眼,只是缺了气势,有些画虎不成的味道。 “哦?这么这宅子是你的?可这房契分明在我手中,难不成单靠你一张嘴,我就将宅子还你?” 朱常洛微微一愣,旋即便反应过来,是自己太过懒散的样子惹怒了对方。 可老作证,他只是一下午没吃东西,饿了而已…… 眼见华服少年神态不似作伪,朱常洛正色道,只是心中却已经将神宗骂了个遍。 “兄台,我们的是真的,这宅子是我家的!弟张素功,这是我世兄李世忠,出身将门未免脾气暴躁了几分……” 这时一旁的清秀少年却是站了起来,拱手为礼,开口道,口气颇为和气,似乎他们今上门根本不是为了找麻烦来的。 虽然心中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经过,但是听那自称张素功的少年讲了一遍之后,朱常洛还是忍不住将神宗狠狠的吐槽了一遍。 他本来还在奇怪,短短的时间之内,神宗是从哪找来这么大的宅子,敢情是强抢的! 这宅子本是一个豪商所建,也就是这个清秀少年张素功的父亲张华,本来是建给张素功成亲用的,结果刚刚建好,就被一个宫里的内使看上了,强行索要走了房契…… “实不相瞒,这宅子是别人转赠于我,就算它先前是你家的,你也不应该来找我!” 不过话虽是这样,但是朱常洛才没那么傻呢,不管这宅子是哪来的,总之现在已经归了他,想要他吐出来,门都没有! 何况这张素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自己一住进来他就来了,可见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先前的那个宦官他们惹不起,见朱常洛孤儿寡母的住进来,就又打起了歪主意。 “胡八道,你和那个狗太监分明是一伙的,不然他怎么会把宅子给你?你可知道,现在素功家里的石炭生意因为这件事差点就要破产了,现在连亲事也黄了!” 眼见朱常洛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旁边的李世忠却是一下子急了,粗声粗气的道,口气中满是鄙夷。 “你什么?” 朱常洛微微一愣,却是眼前一亮,有些急切的道。 “你这人!果真是和狗太监一伙的!” 看着朱常洛微微兴奋的表情,李世忠心中更加生气,自己兄弟家都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了,他竟然还高兴的起来,简直是没人性! “不是这句,你他们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朱常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似是想起了什么好事…… ps:求收藏,求推荐~ 第二十七章:平远将军,狮子开口 “素功家里是做石……你问这个干嘛?” 听到朱常洛开口询问,李世忠下意识的就要开口回答,不过话了一般,脸色立刻变得警惕起来,看向朱常洛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戒备。 WwW COM 虽然他年纪不大,但是毕竟出身官宦之家,自然不像看起来那般鲁莽,眼前之人虽然只是少年,而且孤儿寡母,十分低调。 但是能从那个宦官手里将宅子夺过来,想必也是有些势力的,李世忠自然是在京城当中不怕别人,但是张素功不过是一介商人,和他可是大大的不同。 就算对方奈何不了自己,若是转而去对付素功,那又怎么办? 一念至此,李世忠的口气当中多了几分鄙夷,脸上却是恶狠狠的道。 “要是你敢打什么歪主意,可别怪我无情!到时候打断了你的腿,连告状的地方都没有!” 眼前少年紧张兮兮却又强自保持镇定的样子,顿时让朱常洛有些失笑,他本不是那个意思,谁知道出来的话,竟然被人给曲解了。 不过李世忠这个带着几分傻气的伙子倒是让他颇有好感,连对方的背景都没有打听清楚,就敢上门替兄弟出头,像是热血少年的性格。 故而即便是李世忠的口中带有威胁之意,但是朱常洛却也不气,正欲开口解释,却听得门口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喝声。 “逆子,还不住口!” 抬头一看,来人龙行虎步,眉直口方,行走之间自有一股杀伐之气涌出,虽然未曾身着官袍,但是一看就知道是武将出身,方才那一声断喝就是从他口中而出。 相比之下,跟在此人身后的中年人就显得文雅了许多,一身青衣儒衫,手持折扇,亦步亦趋,脸上虽是焦急,却也不掩儒雅风范。 “爹!” 李世忠和张素功同时回头,却是不约而同的浑身一颤,带着几分惧意喊道。 尤其是李世忠,要知道那断喝声分明是对着李世忠而来,加上自家老子的积威深厚,若不是旁边张素功扶着他,恐怕这么一个壮实的伙子能被他老子一声呵斥吓得瘫倒。 “公子,他们非要闯进来,俺实在是拦不住!” 这个时候,王大牛也急急忙忙的跑进来,满脸委屈,谁能想到这个年纪够当他爹的老伯力气这么大,他们两三个伙子都拦不住。 “算了,你们去外面守着吧!去跟老夫人一声,让她先用晚饭,不必等我了!” 朱常洛的眼中浮起一丝玩味之色,却是有些忍俊不禁。 因为眼前的这两个,简直就是李世忠和张素功的放大版,气质鲜明,一看就是两对一脉相承的父子。 想起方才李世忠无意之中泄露的将门底细,心中却是迅的开始翻找起前世的记忆,此刻见到眼前之人的气势,一个赫赫的名字却是陡然浮现的心头。 “臣平远将军李如松,参见皇长子殿下,劣子无状,冒犯殿下,尚请恕罪!” 其实李如松如今的心情可谓是颇为忐忑,他和张华,也就是张素功的父亲乃是世交,刚开始知道他家宅子被夺走的时候,也是颇为的气愤。 只是他却不像这两个的一般没脑子,要知道宫里出来的人,哪怕是一个普通的宦官也不是好惹的,当即便开始着手查那个宦官的身份,只是查到的结果却是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那个宦官根本就不像他们所想象的是个普通的内使而已,而是皇帝的亲信,尚膳监监丞高淮。 此人生性贪婪,而且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手下的人,虽然平素并不高调,但是却也不是好惹的人物。 当时李如松就劝张华绝了要回宅子的心思,毕竟为了宅子得罪这么一个权势不的宦官,得不偿失! 可谁知道,这个时候家中老仆却是前来禀报,是二少爷带着素功公子已经找上门去,打算将宅子要回来,当时李如松就急忙朝这赶来。 没想到的是,路上却是得到了一个更加让人震惊的消息,内阁传出风声,是皇长子殿下已经成年,皇上已经将他移出皇宫,打算择日封王,而赏赐的宅邸,就在仁寿坊! 他又急忙派人去打听,可回来的消息却是让他感到一阵冰冷,仁寿坊中最近只有张华家新起了宅子,而且有人见到今中午,有一对母子住了进去,还有一个叫王安的人在操持着里里外外的事务。 听到这个消息,李如松却是更加火急火燎的朝这里赶来,他无比确定,不论是出于那种原因,这个宅子已经落在了皇长子殿下的手中。 而自家儿子的暴脾气他清楚,尤其是在这个国本之争的紧要当口,万一要是冒犯了皇长子殿下,那可就真的是麻烦了。 只是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李如松两人刚到门口,便听见李世忠粗声粗气的威胁声音,故而也顾不得通报,直接便冲了进来。 “呵呵,无妨,李将军于国有功,平壤大捷,扬我大明国威!令公子为世交兄弟出头,真性情也,我又岂会怪罪?” 对于李如松能够一口喊出自己的身份,朱常洛却是并不奇怪。 以这位的身份,在京城中的确是能够让李世忠横着走了! 只是李如松这般大礼,却是将朱常洛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将他扶起来。 “臣惭愧,此皆将士之功,臣受之有愧!” 李如松微微一愣,显然也是有些奇怪朱常洛竟然知道平壤之战,不过如此一来,他却是心中大定,既然朱常洛清楚他的底细,想必也就不会过多纠缠了。 “李将军客气了,此战对我大明来,足可称生死存亡,若非将军,我大明将士恐将填进去无数!不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将军此次乃是回京述职吧?” 朱常洛却是有些感叹,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这么一位旷世名将。 在万历朝,最有名的莫过于万历三大征,这三次大的战争,皆是稳固大明疆土不得不打的战役,若是有任何闪失,造成的后果将是无法估量的。 而这三大征当中,n之役和朝鲜之役皆是由李如松指挥出战,并获大胜! 如果朱常洛没有记错的话,万历二十一年,正是朝鲜之役暂时告一段落,李如松在平壤获得大捷,回京述职之时…… “不错!殿下过誉了!” 就连李如松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朱常洛的口中获得这么高的赞誉,毕竟这个时候,武将的地位虽然没有后世想象的那么低,但是也算不上高。 尤其是这位皇长子殿下,据虽然有些性情懦弱,但是却是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人选,如此态度倒是让李如松受宠若惊。 “我可没瞎话!此次将军之功,恐怕非三公不可酬之!不过话回来,李将军此来也是想要为这宅子讨一个公道吧!” 朱常洛微微摇头,他可没有胡八道,对于李如松来,他不过是打赢了一场仗而已,但是对于大明来,这场战役却是不容有失的生死之战。 这一点,神宗看的清清楚楚,所以酬功之时,必然会出手极为大方,当然,这也是历史验证过的,加封太子太保,晋中军都督府左都督…… 李如松这次能够得到的,恐怕远他自己的想象! 不过这就扯远了,毕竟如今旨意还没有下来,李如松卸掉了辽东总兵官之职,此刻不过是一个平远将军罢了。 “犬子冒犯,尚且殿下恕罪!此事并非殿下之错,臣自然清楚,只求殿下仁慈,切莫与儿计较便是!” 李如松摇了摇头,来的路上他早已经打听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这宅邸是神宗所赐,自然是早早的便熄了要将宅子要回来的想法。 只是他虽然和朱常洛刚刚接触不久,却也看得出来,这位不是好对付的人物,是以心中不免有些不安,担心他揪着李世忠不放…… 不得不,李如松的直觉出乎意料的准! “呵呵,实不相瞒,我也想放令公子一马,可我乔迁新居的第一,就被人打上门来,若是就这么轻飘飘的掀过去了,恐怕就算是我愿意,朝中的先生们也不会愿意啊!” 朱常洛脸微皱,眉头中愁色隐现,叹了口气道。 看起来像是十分为难! 只是眼中的一抹精光却暴露了主人的不怀好意…… 李如松当下便是心中一紧,他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生了! 虽然他常年不再京中,但是这不代表他的消息闭塞,相反的,回京这些日子,生的一些大事,李如松皆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其中最不想掺和的,恐怕就是这场声势浩大的“国本之争”了! 李如松知道,朱常洛的是实话,现在国本之争已经展到了关键的实话,任何一个对朱常洛声名有所损失的地方,都有可能会成为失败的诱因! 今他被打上门来,却毫无反应的话,岂不是坐实了皇长子懦弱之名? 若是因此给了皇帝口实,导致东宫不立的话,那帮文臣非弄死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不可! 一念至此,李如松狠狠的剐了一眼旁边的李世忠,真是没事找事! “那殿下吧,要如何解决此事,臣定无二话!” 李如松是何等人,在战场上打滚这么多年,虽然知道朱常洛是在拿捏,也就是所谓的待价而沽,故而他也不废话,咬了咬牙道。 “李将军爽快,其实要解决此事简单!我此次出宫,乃是因为皇上恩准我出阁读书,诸位先生的事情,自然有皇上安排,只是这伴读书童,却是少了两个,不知道令公子可否有意?” 摆明是敲竹杠的机会,朱常洛怎么会放过! 要知道这可是李如松啊,栓住了他家的傻儿子,好处才是多多的…… 不过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朱常洛刚刚完,李如松就坚定的道。 “不行!” 第二十八章:辽东局势,党争之局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李如松就直接拒绝了朱常洛。 WwWCOM 从今一踏进门的时候,他就有几分不祥的预感,觉得今的事情难以善了,而且要知道,眼前的人可是皇长子殿下,即便是自己身负战功,也不值得他如此纡尊降贵,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只是让李如松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自家儿子的身上! 要知道他今之所以急急忙忙的赶过来,就是不想和朱常洛沾上任何的关系,虽然他作为一个武将,但是朝中的局势又岂会不知? 皇上和朝臣僵持不下,几乎要闹得分道扬镳,还不是因为眼前这位主? 或许别人会觉得此刻傍上朱常洛是个好机会,毕竟以后若是他成了太子,那就是从龙之功,不可谓不动人心! 可李如松却是看的清清楚楚,这位皇长子不得皇上之心,而皇上乃是大明难得的有为之主,到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而他李家世代将门,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就足以保家族兴旺,没有必要去搏这一条出路! “殿下,儿德微才薄,恐难承殿下厚爱!此事还是不必再提了,今儿贸然闯门,惊扰了殿下,他日臣定当备礼亲自上门致歉! 臣稍后还要向兵部述职,暂且告退,请殿下见谅!” 只是短短的交锋,李如松就敏锐的感觉到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不好对付,故而他根本就不给朱常洛话的机会,三两句话就把路堵得死死的,直接开口告辞。 “李将军且慢……” 不过李如松快,朱常洛却也不慢,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机会,他又岂会轻易放过,李如松在顾虑什么,他心中清清楚楚,不过自己撞进来的猎物,岂能让他跑了? 朱常洛眸光一闪,却是笑嘻嘻的道。 “既然李将军不愿,我也不好苛求,只是前几****在宫中偶然听了一个消息,乃是有关辽东局势的,想必李将军应该感兴趣,不妨听完再走不迟!” 这边朱常洛好整以暇,丝毫都不显得着急,仿佛他刚才提出的建议不过是随口一,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这招唬得住别人,却是唬不住李如松,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朱常洛会看上自家的傻儿子,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位皇长子殿下绝不是随口,不管他表面上显得有多么不在意,单从他想要将自己留下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来没安好心。 只是话虽如此,李如松的脚步却是慢了下来,他们家族从父祖那一辈起就镇守辽东,所以对辽东局势自然是十分重视,尤其是他刚刚带兵支援朝鲜,击退倭国来犯,自然是更加对辽东上心了几分。 “还是不必了!殿下既是从宫中听,想必是宫廷秘闻,臣身在外朝,不敢僭越,多谢殿下好意!” 犹豫了一下,李如松还是拒绝道。 到底,他还是更加相信自己,他刚刚从辽东归来不久,辽东局势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即便是宫中有什么消息,他还是自信,未必比自己掌握的更加全面。 当然,更深一层的就是,李如松还是不想和朱常洛掺和在一起,毕竟历朝历代,储位之争都是险之又险,多少家族被绑上战车之后,只能随着掌舵人车毁人亡…… 心中既然有些决定,李如松自然不会迟疑,转身就往门外走,不再给朱常洛话的机会。 “若是有人想要破坏将军在辽东费尽心力打造的大好局面呢?将军也毫不关心吗?” 不过朱常洛却好似早就料到了李如松的反应,轻笑一声,面色凝重的道。 “要知道,这辽东局势到底,重点还是在朝中!” “殿下是什么意思?” 果然不出所料,一句话出,李如松的脚步直接就停了下来,转身回眸,一阵精光闪动,让朱常洛有一种被猛虎盯上的感觉。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辽东大捷将军当居功,为我大明保住了疆土安宁,可有些人却不这么认为,兵锋一起劳民伤财,倒不如和和气气的多好!当然,这是有些人的意见,我不过是偶然得知,方才提醒将军一句罢了!” 朱常洛心中微微有些惊异,李如松不愧是经历过战场杀伐之辈,刚刚他心神不稳之下,气势陡然一现,浓浓的杀伐之气让他都忍不住一震。 只是面色上却是不露分毫,淡淡的道。 “议!和!” 李如松的脸色阴沉,几乎是一字一句的道。 他丝毫都不怀疑朱常洛所的话,毕竟后者身为皇长子,能够看到奏折并不稀奇,同时他也明白了朱常洛的言下之意,辽东的局势的确是你最清楚。 但是能够决定辽东局势的人,却是朝中对于辽东的态度,所以不要以为我的消息毫无用处! 被这个消息震惊之余,李如松的心中却是涌起一阵浓浓的忌惮,自己方才分明没有透露只言片语,可朱常洛却轻而易举的就猜透了自己的心思,这位皇长子殿下,果然并非易于之辈! “不错,此事乃是我偶然在奏折上看到,而且可以告诉将军的是,上奏折之人,乃是朝中重臣!想必此事已经是十拿九稳,否则的话,朝廷也不会在此刻把将军召回!” 眼见鱼儿上了钩,朱常洛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他八百年都见不到神宗一面,上哪去见那什么劳什子奏折,不过是在忽悠李如松罢了!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不害怕被戳穿,因为他所除了这一点之外,其他的地方并没有欺骗李如松,在他的记忆当中,万历三大征唯有倭国入侵的这场战争打的最久,足足打了六年! 归根究底,不是因为大明的战力不行,而是因为在战告捷之后,朝中起了议和之意,和倭国谈了足足两年,以至于让后者有了喘息之机,卷土重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现在正好是这场战役的第二年,倭国大败之下,企图和大明议和,而大明朝廷当中也有些人正有此意,双方一拍即合之下,开始了长达两年的议和。 不过此事现在应该仍在保密当中,要再过一段时间彻底决定之后才会公之于众。 “是谁敢如此大胆,行此悖逆之事?” 李如松的眼神微眯,透出一丝危险的光芒,冷声问道。 辽东的情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倭国的领丰臣秀吉狼子野心,看似是在图谋朝鲜,但实际是想要通过朝鲜为跳板进攻大明。 也正是有鉴于此,朝廷才会毫不犹豫的调兵增援朝鲜,狠狠的给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一击! 眼下虽然倭国的大部分力量已经被击溃,但是不要忘了,丰臣秀吉乃是一代权臣,手腕能力皆是上上之选,只要给他两三年的时间,必然能够恢复元气,卷土重来! 这个当口竟然有人还想议和?简直是愚蠢到了极点! 李如松气急之下,颇有些口不择言的意味,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朱常洛方才明明了,上奏之人乃是朝中重臣,能被他如此称呼者,必然是位高权重之辈。 他一时情急之下,出这句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到,怕是不得安宁了! 眼瞧着朱常洛一脸奸笑的样子,李如松就知道,这子不会就此作罢! “石星!” 果不其然,还没等李如松反应过来,朱常洛就轻描淡写的吐出了一个名字,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是让李如松的瞳孔猛然一缩,神色也有些颓然。 朱常洛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是也忍不住暗叹一声。 其实也不怪李如松如此,实在是这个石星的身份着实是不简单啊!兵部尚书加太子太保,可谓是李如松的顶头上司,而且不仅如此,这次辽东之战,正是因为有石星在朝中统筹,李如松才能放心大胆的在前线征战,实话,这次的功劳其实也有石星的一半。 “殿下所言属实?” 眉头皱紧,李如松的口气有些狐疑。 对于石星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当初出兵之前,此人乃是坚定的主战派,但是此刻朱常洛却他力主议和,难免让他难以相信! “李将军身不再朝,不清楚朝中局势也在所难免!石大人以前的确是主战之人,但是人在朝中身不由己,若是李将军还是不信的话,我再提醒将军一句,如今国本之争是谁在主导?石大人又是那一边的人?” 李如松的疑虑朱常洛早已料到,毕竟空口无凭的,怎么让人家相信你? 朱常洛声音淡然,却让李如松猛然清醒过来,犹豫着开口问道。 “党争?” 现在还是万历初年,大名鼎鼎的东林党还没有成形,甚至连创始人顾宪成现在都还在吏部苦苦挣扎,但是党争的苗头已经十分厉害了。 如今力主立朱常洛为太子的乃是文渊阁大学士赵志皋,浙党中人!而石星出身sd乃是齐党中人,朱常洛的意思很明白,如今的国本之争浙党乃是主力,若是他真的被立为太子,那么挟拥立之功,浙党在朝中的势力将无人可挡。 而齐党若是不甘心的话,必然要拿出同样的功绩与之抗衡,相比之下,不费一兵一卒令倭国臣服,虽然比不得拥立东宫,但是至少能够保住齐党的地位不失。 所以相比之下,石星本人的意见恐怕就没那么重要了,毕竟身在局中,自有身不由己之处! 当然,也不排除石星心中也有议和的想法,毕竟打到这个时候,对于朝中的负担也是不。 “臣明白了!” 李如松的神色有些复杂,虽然朱常洛并没有明言,但是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是了解的越深,不免越感到棘手。 要知道,就算是身为兵部尚书的石星,尚且要为大势妥协,何况是他呢? 只是辽东之势,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此时若是和议,简直就是放虎归山! 一时之间,李如松也有些难以取舍…… “既然明白了,李将军打算怎么办?” 朱常洛却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笑嘻嘻的开口问道。 ps:求收藏,求推荐。 十一到了,大家国庆快乐~ 感谢书友磊磊的打赏~ 第二十九章:鱼儿上钩,无事献媚 打算怎么办? 朱常洛这一句话可算是将李如松给问住了,无论是从大局出,还是从李家的长远利益来看,议和之事都必须要反对,因为李家的根基在于辽东,而一旦倭国卷土重来,李家就是最显眼的靶子。 WwWCOM 李如松不用想也知道,丰臣秀吉在吃了这次大亏之后,必然会将李家视为生死大敌,到时候即便是他能够再度带兵出征,事情也会变得麻烦的很! 但是从私人的角度来,石星对他有知遇之恩,也是李如松的好搭档,两人平时私交甚笃,若是就此翻脸的话,也让李如松心中有些难受。 何况如果朱常洛所是真的话,石星这次的举动并非个人之举,而是整个齐党为了对抗浙党而谋划的战略,而李家虽然有些底蕴,但是对起齐党来,却是差的多了。 李如松眉头紧皱,脸色一阵阵的变幻,显然是这个选择十分艰难…… “其实此事却也不难,李将军和石尚书皆是为国着想,纵然是意见向左,却也并非不可求同存异……” 不过有人脸色难看,有人却是心情大快。 朱常洛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声音平淡的道,只是口气当中满满的都是不怀好意,就差直接来问我吧,我有办法! 不过李如松是何等样人,朱常洛的那点心思他早就看的清清楚楚,虽然不知道这位皇长子殿下为何会对李家如此看重,但是国本之争这趟浑水着实让李如松有些犹豫,何况这位看着就知道并非易于之辈,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若是此次问计于他,那就算是欠下人情了。 要知道,这世上人情债最为难还…… 一念至此,李如松不由得叹了口气,平心而论,他对于朱常洛的观感非常好,年纪能够对朝局和人心有如此精准的把握,绝非等闲之辈。 只可惜投错了胎,若是他的母亲是郑妃的话,那太子之位定然是板上钉钉的,可现在…… 李如松看的清楚明白,皇上已经不止是不喜这位皇子,而是到了厌恶的程度,可到底,皇上才是李家要效忠的对象…… “臣多谢殿下一片好意,今日殿下对李家之恩,他日如松必然备上厚礼答谢殿下!” 叹了口气,李如松的话语之间有几分艰难,但是拒绝的意味却是明明白白。 他固然想要朱常洛对此事的解决办法,可是国本之争的水实在太深,所以到最后,李如松还是选择了两不相帮。 “呃,如此也好,既然将军心意已决,那常洛也不勉强将军,只是若是以后将军有何困难,仍然可以来找我,常洛虽然不才,但是出出主意还是行的!” 朱常洛的口气当中带着几分失望之意,但是只是一瞬,他本来就没打算这么简简单单的将李如松拖下水,这次见面能够给他留下不错的印象,也算是没有白费他一番口舌了。 “殿下恕罪,臣也是身不由己……” 眼见朱常洛如此大度,李如松的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感到几分愧疚。 起来,今的事情是他们不对,先是两个辈无缘无故的上门寻衅滋事,然后又有自己二人闯门而来,没想到朱常洛不仅没有怪罪他们,还透露给了自己一个如此重要的消息。 可到最后,自己却要对他敬而远之,着实是让李如松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他是果断之人,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后悔,故而虽有一丝愧疚,但是只是一瞬之间,眼眸便变得清明起来。 告辞之后,不多停留,拱了拱手,径直便朝着门外走去,心中却是暗下决心,这一次无论朱常洛再什么,他都不会停下来了! 而果不其然的是,李如松的一只脚刚刚迈出门槛,朱常洛的声音便再次响起。 “李将军,既然无法决断,何不随心而为,须知下非一家一党之下,千万百姓方为重之!” 李如松的心头一紧,却是没有话,大步走出了房门。 不过如果他扭过头看一看,就会知道此时的朱常洛脸上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懊恼,反倒是泛着一股奸诈的笑容。 已经咬了他的鱼饵,居然还想要脱钩,真是真! 强扭的瓜不甜,但是总比没有好,这一向是朱常洛的行事准则!所以如果他放弃了这个强扭的瓜,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有把握让这个瓜心甘情愿……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朱常洛的心神未收,只要等到李如松碰的头破血流的时候,他自然会想起自己来的。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 “王安,你去外面传话,请和李将军一同前来的那位中年人进来!” 朱常洛的眉间闪过一丝狡猾,淡淡的开口道。 ………… “李兄,如何?那人真的是皇长子殿下吗?” 眼见李如松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张华急忙迎了上来,低声问道。 他在商海沉浮了这么多年,自然是眼光毒辣之辈,故而就在李如松刚刚喊出朱常洛的身份的时候,他就知道今的事情并非他可以掺和的,悄无声息的拉着两个辈退了出来。 只留下李如松在里面交涉。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位平时素来稳重的兄长,竟会是这么一副样子出来。 “华,那的确是皇长子,咱们的消息没错,这栋宅子是皇上赏赐的,为兄没用,怕是不能帮你把宅子要回来了!” 听到张华的呼唤,李如松才有些回魂。 眼中缓缓变得清明起来,苦笑一声道。 其实一开始他还打算着,若是这位皇长子殿下好话,还能将宅子的归属再谈一谈,毕竟这宅子是张华的心血,可知道朱常洛的身份之后,他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更不要,方才在大堂当中,朱常洛抛出的那个消息早已经让他的脑子一团凌乱…… “李兄这是的什么话!弟又岂是计较这等事之人,宅子无非外物罢了,只是此人若真的是皇长子殿下,那世忠侄儿和素功……” 张华眉头微皱,却是略带担心的开口道。 其实对于他来,这栋宅子虽然有些肉痛,但是还不算伤筋动骨,他并非不识大体之人,自然明白如今的情势,只是方才那两个辈对朱常洛出言不逊,他可是听的清清楚楚,万一这位皇长子殿下要是记在了心中,可该如何是好? “这你不必担心,殿下……” 李如松愣了愣,想起方才朱常洛的大度,心中的愧疚之意越浓厚,正欲开口解释,却见得有一个厮从大堂当中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 此人李如松却是认识,正是跟在朱常洛身边的王安。 “王总管,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眼见王安追着自己跑了出来,李如松的第一反应就是朱常洛后悔了,想要从自己的身上再捞些好处,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王安走过来之后,朝着李如松施了一礼,却是转身朝着张华道。 “这位员外,我家公子有请!” 话的很客气,但是张华却是下意识的望向了李如松,毕竟只有他接触过朱常洛,此刻他派人过来,难不成是想要柿子捡软的捏? “哦,李将军不必担心,我家公子没有恶意,只是有事想要找张员外询问一下,若是李将军不放心的话,大可以在此等候!” 王安也是个伶俐人,看这两个人的动作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面色不变,轻声开口道。 李如松这才迟疑着微微点了点头,虽然他和朱常洛接触不久,但是能够看得出,这位皇太子殿下并非会使出这种手段之人! ………… 大堂当中。 张华心怀惴惴,来到了朱常洛的面前,面色上虽是平静,但是心中却是紧张的很,他虽然在商场当中算得上一方大豪,但是毕竟是庶民一个,平时见到的最高官位之人就是顺府尹,此刻骤然让他见到了皇长子,而且不知道对方有何用意,紧张也是正常。 “草民张华,见过皇长子殿下!” 勉强保持镇定,张华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朱常洛的反应却是有些不同寻常。 他进来之前,想到了这位皇长子殿下可能会倨傲,可能会生气,可能会冷漠,但是唯独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呃,热情! “张员外啊,快请坐!王安,上茶!” 朱常洛的热情让张华感到十分意外,甚至是十分不安。 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朱常洛看着他的目光很不寻常,就像是一个财迷看到了一堆金银珠宝一样,让他感到浑身毛。 忐忑不安的坐下,张华还是一头雾水,只是心中却是暗暗多了几分提防! 无事献殷勤,咳咳…… “我听,这栋宅子原先是张员外的产业?” 朱常洛坐在上,轻咳一声,终于是开口道。 而张华却是心中一紧,果然还是要揪着这件事情不放吗…… 第三十章:少年慕艾,九曲连环 虽然不知道朱常洛和李如松方才在大堂中究竟谈了些什么,但是看李如松的脸色,张华也能猜的出来,两个人的话题不怎么愉快。WwWCOM 联想起出门之后,李如松对他的那些话,张华的心中越确定,朱常洛是跟李如松谈不拢,这才找上了自己,心中顿时一阵苦,要知道,他虽然在商场当中有些本事,但是到底还是庶民一个,如何能够和皇长子这样的人一争…… 而且万一要是错了话,岂不是连李如松也害了! 张华心中胡思乱想着,却是忘了答话,倒是让朱常洛感到一阵奇怪,如今已经是深秋之时,气应该渐凉了,他这大堂中也没有升起炉火,怎的这位张员外一阵阵的冒虚汗! 不过这点奇怪却是一闪即逝,朱常洛的口气关心,斟酌着问道。 “不知道张员外和李将军是何关系?我方才听令公子,这个宅子关系到张员外的家业,还有令公子的婚事,又是怎么回事?” 不料这般一问,却是让张华更加的惊疑不定。 难不成这位皇长子殿下如此贪心不足,竟然还想要图谋自己的家业不成? 心中顿时一沉,张华眸中闪过一丝决绝之意,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他走南闯北这么些年,又岂会没有几分胆魄,加上这几他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此刻见朱常洛如此欺人太甚,心中不由得怒火中烧,脱口而出。 “殿下不必费心了,老夫如今虽然举步维艰,但是也绝不可能将家业拱手让人,殿下还是断了这个心思吧!” 朱常洛一愣,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只是脑子一转,便明白了过来,敢情这张华是以为自己要对他的家业图谋不轨了! 也对,若非心中有鬼,又怎会如此热情! 朱常洛摸了摸鼻子,感到一阵尴尬,只是脸上却是不露分毫,笑容微收,开口道。 “张员外许是误会了什么!也不怕告诉你,我此次出宫,是因为年纪到了,所以皇上想要将我封王出阁,只是匆忙之下,一时找不到王府,方才占了这栋宅子,难不成张员外以为,我堂堂一个王爷,会对你的家业感兴趣不成?” 不得不,在宫中呆久了,即便是朱常洛这般不受宠的皇子,也自然而然的蕴养出一身贵气,此刻绷起脸,倒是也像模像样。 “这……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眼见朱常洛的脸色一沉,张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错了话,要知道,这些权贵之人最重视的就是脸面,自己这么一挑明,可就算是彻底将人给得罪了。 “原本,这件事情怪不到我身上!可这宅子到最后,毕竟是落在了我的手中,故而我才想将事情了解清楚,略尽绵薄之力,不过张员外若是这种态度,就别怪我了!” 朱常洛神色微凛,显然是有几分生气,端起茶杯,这就打算送客了。 “殿下恕罪!” 不过张华却是好似没听懂朱常洛话中的意思一般,神色一阵变幻,咬了咬牙开口道。 “老夫一时情急,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其实他现在也是病急乱投医,这回他的确是碰到了大困难了,相比之下,宅子还是事,若是他再找不到人相助的话,恐怕他偌大的家业,真的要付诸东流了。 何况他方才只是紧张,并非没有眼色之人,想起方才朱常洛的态度,张华就断定,对方有求于自己,故而他才敢大胆的留了下来。 “只要殿下能够援手让老夫度过这场难关,老夫愿意的将家产的一半双手奉上!” 到底,张华还是觉得,朱常洛留他下来,是为了他的家产,不然的话,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可被看重的地方。 而且他相信,自己主动奉上,会让这位省下不少麻烦,也不会担上骂名,想必对方应该十分乐意! “呵呵,我了,并无图谋阁下家产之意!也罢,我听张员外家中是经营石炭生意的,如今遇到了什么困难,大可清楚,我若是能够帮忙,自然愿意!” 朱常洛苦笑一声,难道他就那么像巧取豪夺的纨绔子弟吗? 收敛心神,却是淡淡的开口问道。 “这倒是来话长了……” 张华微微一愣,对朱常洛的辩白之词有些意外,不过他也顾不上真假,叹了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了出来。 起来,这事端还是因为一桩亲事! 张华祖上本是徽州人,因为生计艰难,方才出了大山,走南闯北开始做生意,在他父辈的时候,结识了李如松的父亲李成梁,两人一见如故,引为至交,两家人的关系也亲近的很。 后来李家渐渐在辽东崛起,成了一方名将,而张华也因此而受益,生意做的越来越大,最后定居在了京城,做起了石炭生意。 张华在商场上,可谓是一位奇才,很快就在京城站稳了脚跟,同时也结交了不少权贵,因着和李如松家亲近,故而两家子弟从一起长大,而李如松又是将门,自然和京城中许多勋贵关系不错,其中最为显赫者,要数崇信伯一家。 这崇信伯乃是世代勋贵,家境显赫的很,家中有一子一女,和李家的孩子是玩伴,如今越长越大,姑娘出落的越标致…… “青梅竹马,少年慕艾?” 朱常洛若有所思,带着一丝坏笑道。 没想到他也能遇上这么烂俗的戏码,方才他看着张素功那个子文文静静的,没想到泡起妞倒是一把好手! “呃,殿下聪慧……” 张华微微有些尴尬,继续开口道。 但是事实证明,朱常洛的猜测也不完全正确,青梅竹马不错,但是应当是艾慕少年才对! 两人从是玩伴,年纪大了之后自然是有了一丝不同的情愫,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花园里,崇信伯家中的那位姐,很勇敢的追求起了自己的爱情! 恰好郎有情,妾有意,自然是水到渠成…… “殿下误会了,儿从安分守礼,虽然和费家姐有意,但是绝没有越过雷池一步!” 看到朱常洛古怪的脸色,张华就感到脸上一阵热,急忙解释道。 不过前者显然是不相信的,挥了挥手,一脸兴致勃勃的问道。 “这可是一件好事啊,为何张员外会如此愁眉不展呢?难不成是这崇信伯如此短视,竟然起了棒打鸳鸯之意?” 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这很正常,崇信伯乃是勋戚之后,怎么会看得上张家一介商人! 不过出乎朱常洛意料的是,张华再次摇了摇头。 “崇信伯乃是豁达之人,并不拘泥了那些礼教之事,加上他只有一子一女,故而对女儿十分疼爱,见费家姐十分坚持,也就答应下来了这门亲事! 不过让老夫没有想到的是,慕艾之人却不止儿一人,另一位朝中重臣的儿子也恰在此时,去向费家提亲……” “所以他就抛弃了你们,转而投向了那位朝中重臣?” 朱常洛饶有兴致的问道,就像在看戏一样。 其实这事情也的确是像戏里的情节了,这九曲十八弯的,写出来肯定精彩纷呈。 “没有!” 不过张华却坚定的摇了摇头,开口道。 这不按套路的套路,着实让朱常洛有些猝不及防…… “崇信伯对自己女儿乃是极疼的,本来是想要拒绝对方的!可是那位提亲的重臣乃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不好明,只好委婉的暗示了几次,没想到对方竟然提出了一个赌约,是让儿和那位公子比试一场,若是儿能够在一个月内比对方赚到更多的银子,对方就不再纠缠亲事!” 张华的脸色有些难看,声音也变得有些鄙夷。 不过朱常洛却是一脸惊讶,像看着傻子一般看着张华。 “所以你就答应了?” 这分明是个大大的陷阱,对方就差没在上面写“陷阱”俩字了! 要比试,琴棋书画,骑射围猎,哪一样不能比,可对方偏偏选了做生意这一项张家最擅长的来比,若这其中没有猫腻,那就是对方脑子被驴踢了! “呃,对方势大,故而老夫无奈之下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很显然,朱常洛口中的惊异之意,也是让张华老脸一红,讪讪的道。 只是很快,尴尬就变成了愤怒,张华的口气多了几分生意,愤愤的道。 “谁知道对方根本不按规矩办事,老夫刚刚答应下来此事,就有好几家矿山给老夫递过来消息,原料不足,最近一段时间不能给老夫供货,而许多老主顾也不再过来,老夫探查之下,才知道是对方使了坏!不仅给矿山那边打了招呼,而且还放出风声,谁若是来老夫这里买石炭,就是和对方作对!” 张华一脸气愤,可是朱常洛却是淡定的很。 这个赌约本就是不公平的,对方乃是官宦之家,听这意思还是极有势力的大官,若是不动用关系,那才奇怪了呢! “唉,此事若是放在平时,老夫自然不惧,可前些日子,为了这桩亲事,老夫将家中积蓄都用在了这座宅子上,手头缺了资金周转,却没想到生了这种事情!” 张华做了一辈子生意,素来为人谨慎。 这次的事情本来顺顺利利的,谁能想到猛然冒出了这个一桩事情,若是解决不好的话,恐怕真的会让他一生打拼下来的家业都付诸东流啊! “敢问张员外,你所的这位朝廷重臣是?” 朱常洛却是心情平静,眉头微微皱起,开口问道。 “兵部尚书,石星石大人!” ps:求收藏,求推荐~ 感谢书友龙之海魂的打赏~ 第三十一章:搞定土豪,第一桶金 张华愁眉苦脸的道,口气显得有些复杂。 WwW COM 自己不过是个做生意的,何德何能竟然能够入得了这样的大人物眼中…… 要知道,如今的六部可不是唐宋之时的六部了,自从太祖皇帝废中书省罢宰相之后,六部的职权被大大加强,一跃成为了核心层的官员,其中权势最大的吏部官甚至能够和辅比肩。 而石星作为兵部尚书,手中握着武官升迁,粮草调度的大权,可谓是武官当中的吏部官,权势自然赫赫,也难怪像崇信伯这样的人物,也不好明着拒绝他。 “此事,你跟李将军提过吗?” 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朱常洛却是愣了一愣,紧接着就有些啼笑皆非。 这世上的事情,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他方才还在和李如松谈起石星的事情,没想到现在竟然又在张华的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 难不成是八字犯冲? 朱常洛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 “没有!” 张华没注意到朱常洛奇怪的脸色,听见他的问话,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老夫虽然不在仕途,但是也知道兵部是个什么样的所在,李老哥是个急公好义的性子,若是被他知道了此事,定然会打上门去,替老夫讨个法! 若是别人,老夫为了犬子少不得要麻烦李老哥一次,但是石星乃是兵部尚书,正把着李老哥的前途命脉,若是得罪了他,恐怕就连李家以后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老夫虽然困顿,但是却不可连累李老哥!” 叹了口气,张华的表情有些复杂,轻声道。 他和李如松乃是至交,如今李家蒸蒸日上,他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也绝不会拖累李如松! “呵呵,张员外高义!不过你可考虑清楚了,除非你放弃这门亲事,不然的话,始终会牵连到李将军的,要知道这京城大不大不,恐怕你这些年做生意,没少借李家的名头,你们两家早已经绑在了一起,这些事情只要一查,绝对瞒不住的!” 朱常洛脸色平静,出来的话却是让张华悚然一惊。 没错,他这些年做生意,的确是依仗了李家的势力,倒不是要搞什么暗箱操作,只是在京城这种地方,若是没什么背景的话,早就被吞的渣都不剩了! 他能够把生意做的这么大,自然是少不了李家的庇护,只是谁又能想的到,如今这竟然成了李家的麻烦! “那老夫便放弃这门亲事!石家总不至于欺人太甚到如此程度,李老哥大功凯旋,老夫就不相信,他石星真的会因为如此事和李家成为仇敌!” 要这张华也算是果决之人,想明白了此中关窍,当机立断道。 他想的很清楚,撇开他和李如松这么多年的交情不谈,只要李家还在,他总有东山再起之时,但是若是因为这件事情让李家被石星嫉恨了,那就是两家一起倒霉,这两者当中的得失,张华自然看得清楚。 “如此倒也不是不可……只是……” 朱常洛微微皱眉,看起来十分关心的样子,带着几分犹豫开口。 顿时让张华心中一紧,到了现在,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进来的初衷,被朱常洛给牵着鼻子走。 “只是什么?” “张员外有此心,自然是好的,不过这亲事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啊!要知道,这可是两家之事,方才我听张员外,崇信伯家顶住了石尚书的压力,没有答应对方的提亲,这才有了这场赌约,若是此刻张员外就此放弃的话,让崇信伯作何感想? 退一步,就算张员外退让了,石尚书就肯定会放手吗?以己度人,张员外蒙受如此不公的待遇,却黯然退避,心中必然不忿,焉知那石星不会赶尽杀绝?” 朱常洛“好心”的提醒道。 他是没有见过这个石星的,不过这不妨碍他误导张华,将石星当成一个卑鄙无耻的人。 毕竟能够爬到那个位置的,谁没有点见不得人的手段!这么也不是没可能嘛! 某人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这……” 张华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他没见过石星其人,只是见过那位石公子,品行着实不敢恭维,何况他在京城打拼了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朱常洛所的也并非没有可能。 且不石星会不会穷追猛打,但是崇信伯那边就不好对付,人家为了这门亲事已经得罪了石星,到最后反倒是自己这边掉了链子,平心而论,若是张华摊上这种事儿,心中肯定是憋屈的很。 也就是,无论石星那边是什么反应,只要退亲的话,必然是会将崇信伯得罪了! 可是如此一来的话,自己进不得,退不得,又该如何? 张华心中纠结的很,只是眼角余光猛地看到上朱常洛期待的目光,心中顿时隐约明白了什么,开口道。 “老夫之前冒犯殿下,尚请殿下恕罪!若是殿下有法子的话,尚请明言,若是能够让老夫平安度过此劫,便是将家产全部奉上,老夫也心甘情愿!” 看着眼前朱常洛狐狸一样的笑容,张华算是明白过来了。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要是这位主没办法的话,又何必跟自己浪费唇舌! 心中打定了主意,若是朱常洛真的能够帮他安安稳稳的度过此劫的话,即便是让他将家产拱手奉上,他也绝无怨言,钱没了可以再赚,但是若是连累了李家,张华绝对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王安在一旁看着,心中禁不住捏了把汗! 他终于算是见到自家哥儿的忽悠功力了,这张员外进门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硬生生让他的态度生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本来信誓旦旦的家财散尽也不便宜别人,这一番话下来,就变成了心甘情愿拱手奉上。 世界变化的太快,让王安有些赶不上套路…… 不过本来也没王安什么事儿,他就安安稳稳的当自己的人肉背景墙就好。 朱常洛心中一喜,面上却是不露分毫,眉头一皱,开口道。 “张员外误会了,我了并非图谋员外家产!只是此事的难处无非有两个,一是张家和李家关系颇佳,张员外怕此事牵连到李将军!二是石家势大,且手段阴损,张员外怕他们穷追猛打! 其实这两点都好解决,我有一法,可让张员外度过此劫,亲事照结,且不牵连李将军,只是要看张员外信不信得过我了!” 眼见朱常洛的这般信誓旦旦,张华反倒有些犹豫了! 不过想起对方的身份,张华咬了咬牙,道。 “只要殿下能够帮我度过此劫,无论是什么法子,老夫都能接受!” 事已至此,张华算是豁出去了,他连万贯家财都能舍掉,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张员外不必如此,既然事态已经展到了如此地步,那石家是必然要得罪的了,不过……” 看着对方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朱常洛倒是有些哭笑不得,顿了顿才,缓缓开口将自己的法子了出来。 “这么干?能成吗?” 不料张华却是一脸怀疑,有些踌躇不定。 着实是朱常洛所的这个法子,让他心中有些没底…… “放心,只要张员外按我的做,那石星必然不敢轻举妄动!想必张员外手中的石炭还能撑过一段时间,只要按我的法子,这场赌约,张员外必赢无疑!” 朱常洛眉飞色舞的道,看起来颇为兴奋。 “那……好吧!老夫稍后就将银子给殿下送来!” 张华带着几分犹疑道。 虽然觉得法子有些地方不靠谱,但是仔细想想,朱常洛好像也没有耍自己的动机,何况自己也不用付出太多,就算是试试吧…… “哦,对了,此事张员外最好暂且不要对李将军,不然的话,以他的性格恐怕会强行为员外出头,坏了我们的计划!” 眼见张华答应下来,朱常洛的心情大快,却不忘嘱咐道。 “殿下放心,老夫有分寸!此事原本就不该将李家牵连进来,老夫自然不会告诉李老哥的!” 张华不疑有他,拱手应是道。 总算是将张华送走,朱常洛的却是高兴的很,穿越以来的第一笔银子,终于赚回来了,可怜他堂堂一个皇子,至少半年之内,不用愁自己的生活费了! 不过朱常洛是开心了,有人却是忧心忡忡的,比如某个大管家叫王安的内侍。 “哥儿,你这么做,可是会招朝臣弹劾的啊!皇爷本就不喜欢您,若是给了他由头……” “放心,到时候自有办法!” 王安的话还没完,就看到面前的椅子上已经没了人,朝远处一看,自家公子早已经跑去后堂吃饭了,只丢下这么一句不靠谱的话,让王安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第三十二章:梁永上门,宫中布局 对于大明的朝臣来,今是不同寻常的一。 Ww WCOM 不仅仅是因为皇帝陛下终于“回心转意”,同意让皇长子殿下出阁读书,更是因为自万历十四年起,从未上朝的皇帝竟然宣布三后升朝驭极,于奉殿接见众臣,这对于一干文臣来讲,可谓是普同庆的大好事啊! 其实起来,万历朝的这帮文臣也够无奈的,数遍上下五千年,恐怕就只有他们碰上这么一位奇葩皇帝。 自万历十四年起,皇帝和众臣因东宫人选产生分歧之后,便从此罢朝,到如今已经有将近七年未曾大规模接见过朝臣了! 要知道,无论在哪个朝代,皇帝不上朝都是祸乱之本! 朝臣们因为此事,连篇累牍不知道上了多少本奏折,劝谏皇帝,可无奈皇帝执意如此,而且更无奈的是,虽然皇帝不上朝,但是朝政却并未因此荒废。 整个朝局仍旧在正常运转。 一来二去之下,大臣们也就只能默认了这个事实,只是皇帝不朝,始终是有违礼制之举,如今皇帝升朝驭极,可见迷途知返之意,自然是普同庆之事! “奉殿?” 朱常洛微微有些惊愕,他倒是没有想到,这回神宗竟然玩的这么大。 区区一个封王礼,至于吗? 要知道,他可是七年未曾上朝了,这回为了一个封王礼,不仅升朝驭极,而且启用了奉殿,未免有些题大做了些吧!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朝会分为大朝和常朝,大朝并不常见,如正旦,冬至这样的节日才会举行,规制十分严格繁复,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而常朝则相对随意,按照规制,每月的三,六,九日皆会举行,主要是用来处理各种朝务,故而地点也并不确定,一般来,用的最多的是武英殿和文华殿。 有时候也会启用奉殿和华盖殿。 这次区区一个封王礼,竟然不仅让神宗破例升朝,还启用了奉殿,着实让朱常洛有些意外。 这可不符合他一贯打压自己的风格啊…… 朱常洛摸摸鼻子,眼中闪过一丝迷惑! 事出反常必为妖,难不成神宗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不错,皇爷亲口所,将在奉殿为哥儿行封王礼,这是到时候的冕服,咱家直接带来了,也免得哥儿多跑一趟,关于封王的礼仪规制,这两礼部的官员会来教习,哥儿注意着点……” 来宣旨的人是梁永,也不知为何,这位主儿跟打了兴奋剂似的,一见到朱常洛就絮絮叨叨的个不停,完全没有察觉到正主已经神游外。 “好了,好了,梁监丞这些日子在宫中过的可顺心?” 等到梁永啰里吧嗦的一大堆完,朱常洛也醒过神来,笑吟吟的问道。 虽然这两他一直在忙着张家的事情,可宫中的动向却也没落下,听这两,这位梁监丞,可是春风得意的紧啊! “呃,哥儿这话的!都是托了哥儿的福气,否则咱家哪能有这么扬眉吐气的一啊!” 梁永微微一怔,旋即便是笑着道,脸上尽是心。 他这些日子在宫里,过的的确是不错,自从上次愤而和张诚决裂之后,梁永可谓是惶惶不安了好久,生怕自己被张诚报复。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从景福宫离开之后,自己仿佛就像是转了运一般。 本来他只是想将事实如实禀报给皇爷,莫要被张诚那个混蛋歪曲事实,诬陷自己,哪怕是受了皇爷责罚,也要拉上张诚一起。 没想到听完自己的话,皇爷竟是勃然大怒,不过不是对自己,而是对张诚!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张诚被皇爷骂的狗血喷头,而反过来,自己则是被皇爷赏了两个玉如意,恩宠更胜从前! 梁永心里清楚,如果这只是偶然事件的话,那皇后娘娘的屡次召见,委以重任,可就必然是眼前这位的手笔了! 他可是清楚的很,皇后娘娘对自己根本没什么好印象,突然之间恩宠有加,若非是因为朱常洛,根本没有别的解释。 从前的时候,他即便是讨好郑贵妃,也不过是多了几句不疼不痒的褒奖,但是如今的后宫之中,谁不知道他梁永是皇后娘娘的亲信,走到哪里都更受尊敬几分,毕竟这后宫当中做主的乃是皇后娘娘。 尤其是这次皇后娘娘雷霆之势处置了郑妃,更是让后宫中人明白皇后娘娘并非是个软柿子! “呵呵,梁监丞倒是心宽,这条船你上了,可就不好下了!难不成你就不怕船翻了?” 眼见梁永一副心翼翼的姿态,朱常洛倒是洒然一笑,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悠悠的道,口气无悲无喜,仿佛这件事情和他没有一丝关系一般。 “呃,哥儿笑了!哥儿身份贵重,后宫有皇后娘娘扶持,外朝有诸位先生帮扶,必有一日能正位东宫,咱家巴结都来不及,怎么会翻呢?” 虽然朱常洛的口气毫不在意,但是梁永的脸上却是陡然冒出一层虚汗,轻声道。 “你也不必抬高我,到底,无论是后宫还是外朝,做主的都是皇上,他老人家对我是什么态度,想必你比我清楚,皇后娘娘那的确是我打了招呼,不过是想还你一份人情罢了! 不过你可要想好了,还是那句话,这条船若是上了,可就是一条道走到黑了……” 朱常洛的声音悠悠响起,不同的是,这一次却是多了几分凝重之意。 而梁永脸上的冷汗却也一瞬间就下来了,神色一阵变幻,却是没有话。 大堂当中瞬间变得安静下来,不过朱常洛却是毫不着急,淡淡的扫视着梁永,同样一言不。 他话已经的够透了,如果梁永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选择的话,那也只能怪他握不住机缘了! 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人一旦尝到了甜头,再让他回到原来的境况,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哪怕前途是艰险莫测,但是梁永这种人,最不缺的就是冒险精神。 “殿下放心,从此之后,梁永就是殿下手中的利刃,绝无二心!” 片刻之后,梁永到底是没有扛住压力,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跪倒在地,沉声道。 他想的很清楚,朱常洛的没错,如今是皇爷在做主,但是以后却不一定,就凭眼前这位主儿的手段,他就不相信最后的赢家不是他! 何况如今他在宫中看似春风得意,但是实际上却是无根之木,皇爷信重他,但是更信重张诚,皇后娘娘重用他,也是因为朱常洛。 要是他现在不抓住机会的话,他以后拿什么去跟张诚斗? 这几在宫里,梁永一扫往日被张诚打压的颓废,走到哪都是一片恭敬,若是让他恢复到往日的境遇,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再如今朱常洛虽然不被人看好,但是梁永却愿意在他身上下注,如朱常洛所料,他们这等内侍之人,和外朝的大臣们不同,他们的一生就是赌,赌赢了飞黄腾达,赌输了尸骨无存! 想要得大富贵,就要有倾家荡产的魄力! “梁监丞好魄力!不过我一个闲散的皇子,既非统御后宫的皇后娘娘,也非备受宠爱的郑妃娘娘,何德何能有梁监丞这般忠心啊!” 这边梁永狠下了心,朱常洛却是叹了口气,悠悠的道。 顿时让梁永微微一愣,这是拒绝的意思? 不对,若是他没有招揽自己的意思,又何必如此多费唇舌,难不成是自己哪里做的错了? 梁永心念电转,眉头却是皱的紧紧的…… “闲散皇子……何德何能……” 微微抬头,看见朱常洛淡然的脸庞,心头却是猛然一震,顿时明白了过来。 空口白话谁不会?人家这是对自己不放心啊! “殿下明鉴,梁永这里有个玩意,算是奴婢一番心意,请殿下千万收下!” 梁永心念一动,脸上却是一副决绝之意,伸手在袖中摸索一阵,拿出一个精致的锦囊,脸上浮起一丝不舍,但还是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朱常洛面前的桌案之上。 朱常洛眯起眼,抬手拆开了锦囊,其中并无他物,只有一张牛皮纸,上面写着寥寥几个字,上面有一枚别致的印章,看起来普普通通,平凡的紧。 只是在见到它的一瞬间,朱常洛的心中便掀起一阵震动,望向梁永的目光当中多了几分惊讶。 他倒是低估了这位的魄力!竟然连这种东西也舍得拿出来! 朱常洛以前曾经偶然听人起过,像梁永这样的内侍之人,在净身之后,会将自己身上割下来的那块东西找个隐秘的地方妥善保管,等到自己百年之后,放进棺材一起入土。 不然的话,便是身体不全,到了阎王爷那不收,只能化作幽魂,不得生! 这东西在朱常洛看来玄乎的很,但是不得不,在现在的人心里,却是笃信的很,上到司礼监掌印太监,下到一个内侍,对于这一点都不敢不信! 如果他没料错的话,梁永的这个锦囊,就是他的命根子所在的地方。 连这玩意都拿出来了,可见梁永的决心之大! “好了,起来吧梁永!” 翻手收起锦囊,朱常洛的口气仍旧平淡,但是梁永却是心中一喜,单从称呼一看,他就知道,自己的投名状没有错! “这两日宫中的情形如何?” 梁永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身子微微弓着,显得卑谦的很,而朱常洛也不在意,轻声开口问道。 “回殿下,这几宫中倒是没什么大事儿,郑妃那边安分的很,不过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婢女,倒是得了皇爷的青眼,直接封了个敬嫔,奴婢打听过,那个婢子……似乎是原本在景福宫中的……” 梁永的口气有些犹豫,显然是摸不准朱常洛的态度,按理来,若是他的亲信之人,出宫的时候应该被带走才会,可是这位李敬嫔却是被留在了宫中,而且还一步登,这其中的意味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尤其是,他旁敲侧击过几次,皇后娘娘总是叫他不要多管闲事,更是让梁永心中有些拿捏不准。 “呵,倒是个有本事的婢子!” 朱常洛微微有些感叹,开口吩咐道。 “既然她有这样的运道,你不妨在皇上面前多提提她的名字,毕竟主仆一场!若是有机会,也可以让她清楚清楚谁在帮她!不过也不必太过上心,有些人,养不熟的……” 听见前一句话,梁永还以为自己对待李敬嫔的态度不对,但是听得朱常洛最后的一句话,顿时心中跟明镜一样,明白了自己以后该怎么做了…… ps:今晚十点半左右,还有一章~ 第三十三章:封王礼成,被算计了! 三的时间悄然而逝,皇上即将在朝会上将皇长子封王并送出阁读书的消息也渐渐扩散开来,引起了无数人的议论,但是可惜的是,一众阁老和皇帝早已经将事情定下,故而一些反对的声音也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WwW COM 而这一点朱常洛早就已经料到了,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如果神宗还是料理不了的话,他这么多年的皇帝也就白当了! 所以不管京城当中有多么的风起云涌,朱常洛只稳坐在府中不出门,安安心心的当他的提线人偶,礼部这次派来教习他封王礼仪的是一位六十岁的白胡子老头,方正古板,对礼仪的要求一丝不苟,只要朱常洛做错了一个动作,就要全部重做,着实让朱常洛叫苦不迭。 他甚至怀疑,这个老头是不是神宗特意派来折腾他的! 不过人家的年纪都够当他爷爷了,朱常洛也只好乖乖听话,照着他的要求一遍遍的练习…… 奉殿前。 这朱常洛起了个大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多年没有早朝的原因,他总觉得今的朝臣们兴奋的有些不同寻常。 “诶,今这是怎么了?大伙儿怎么这么高兴?” 实话,朱常洛觉得早朝果真是个不人道的产物,瞧瞧现在连都还没亮呢,一帮朝臣就在这等着,连脸也看不清楚。 朱常洛有些无聊,便凑到了一个看起来还算年轻的少年旁边开口问道。 之所以看起来还算年轻,是因为朱常洛放眼望去,几乎全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最不济的也有三四十岁,和他的年龄差距着实是有些大。 只有眼前这个看起来神思不属的还算年轻,嘴角的绒毛尚在,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样子,身上穿着宽大的武官袍服,站在一干老头子中间,总显得有几分不搭调。 “当然是因为……你猜!” 那名少年脸色严肃,一丝不苟,听到朱常洛的问话,转过来却是用同样严肃的表情道。 顿时将朱常洛噎的半死! 这人还真是…… “那我就来猜猜,我猜你肯定是偷偷溜进来的,而且是瞒着家里人来的,看你的样子年纪不大,所以不可能是哪家的勋贵,最大的可能就是勋贵子弟,偷偷跟着父辈溜进来看热闹的!” 朱常洛脸上泛起一丝神秘的笑容,笃定的道。 从一见面,他就断定这个少年肯定不是文官,原因很简单,看看这些朝臣的平均年龄就知道,三十岁能站到这儿的都算年轻的! 但是他既然能进来,肯定是经过审查的,所以大有可能是勋戚,这帮人虽然平时不上朝,但是严格来,来打个酱油还是有资格的! “你怎么……” 朱常洛的话刚了一半,对方就像看到了鬼一样,急忙把他拉到了柱子后面。 不过看清楚朱常洛的面容之后,顿时放下心来。 “哥们,咱俩彼此彼此!” 今虽然是封王之礼,但是按照规矩,在仪式结束之前,朱常洛并不能穿上冕服,故而他穿了一身常服,看起来倒像是偷溜进来的一样。 那个少年被朱常洛识破之后,倒也大大方方的,只是没有了刚才的严肃之感,带着几分嬉皮笑脸拍了一下朱常洛的肩膀道。 “不过你猜错了!我今来,是找人的,我看你干这些事儿比我熟儿,你知道,后宫怎么走吗?” 朱常洛有些哭笑不得,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主儿还是一个自来熟的性格。 不过听他打听后宫,朱常洛倒是起了几分警惕之心。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有个长辈在后宫当差,我要去找他!” 那少年倒是机灵的紧,眼珠子一转便开口道。 朱常洛正要话,却见色已然微明,奉殿的大门缓缓开启,便知道朝会要开始了,当下无心继续跟他闲聊,对着一道角门道。 “你朝着那边走,右拐三次左拐两次,就到了!” 罢,匆匆离开跟着朝臣大军一同涌入了奉殿,留下那个少年在原地一阵愣神,片刻之后,才有些犹豫的朝着朱常洛所指的方向跑去……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朱常洛指着的,是后宫不错,可却是锦衣卫巡城将士暂歇的地方。 这边少年被朱常洛随手坑了一把暂且不提,且奉殿内。 许是因为这是七年以来头一次朝会,所以一众大臣都精神抖擞,山呼万岁的声音也比平常高了几分,值得一提的是,此刻色大亮,朱常洛倒是在一帮朝臣当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神宗的脸色平静,甚至隐约带着一丝不耐烦,不过并没有显露出来,他的表现很优秀,声音温和,坐姿端正,完全符合朝臣对于一个皇帝的要求。 行礼完毕之后,神宗轻轻挥了挥手,张诚便站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份卷云纹圣旨,是货真价实的圣旨,不是随便盖个章糊弄人的中旨。 “奉承运皇帝,制曰:封皇长子朱常洛为保定郡王,准出阁读书!一应规制依亲王之礼,钦此!” 朱常洛差点没反应过来,这差距和他想象中的略大啊。 虽然早知道今的主题是封王,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圣旨竟然这么简略,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不是圣旨都是啰里吧嗦的一大堆吗?他就知道,电视剧果真坑爹! 不过话虽如此,但是朱常洛的身形却是不慢,恭恭敬敬的跪下,高声答道。 “臣接旨!” 要知道,他这三的操练可不是摆着看的,册封礼仪早已经练得熟练无比。 不过心中却是免不了低估,这才像是神宗的性子嘛! 礼部教习的时候,他还在奇怪,为什么封王之礼是照亲王的规制来的,感情就是封郡王,依亲王之礼而已! 不过看神宗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恐怕这还是那帮文臣替他争取来的。 心中念头纷乱,封王仪式当中最重要的一部分算是结束了,接下来受金册金印,拜谢两宫皇太后,拜谢中宫皇后,拜谢东宫…… 好吧,现在没有东宫,所以这一步就省了。 总之朱常洛要忙的事情很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离开大殿的时候,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劲儿,尤其是最打头的那帮阁臣,心思完全不在自己身上…… 不过这些都和他无关,总算是将爵位骗到了手,朱常洛很开心!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奉殿内却是吵翻了,相比之下,他这个皇长子封王也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其实也容易理解,皇帝陛下好不容易升一次朝,自然要把该解决的事情好好解决了! 先是平辽总兵官李如松大胜而归,击退倭国,带回了朝鲜的国书,表示永结友邦,这是大功一件,皇帝很高兴,所以很大方,大笔一挥,封太子太保,晋中军都督府左都督! 一言既出,却是惊起了无数大臣的反对,大多数的文臣都认为,李如松平乱有功,但是如此封赏太过僭越,请皇帝收回圣旨。 这其中甚至包括李如松本人,还有数位阁臣。 但是无奈的是,皇帝似乎主意已定,不仅如此,还加赏了千两白银! 这还没完,紧接着,兵部尚书石星就站了出来,提出此战虽大胜而归,但是却靡费甚多,如今倭国有议和之意,故而他主张以和为贵,息兵止戈! 石星的提议显然不是临时起意,他一出言,就有一干朝臣上前支持,而皇帝本人也对此十分满意,内阁当中更是无人反对。 见此情景,朝臣自然知晓此事已定,朝鲜之役的确打了不短的时间了,所以朝臣当中也没多少人反对! 本来事情应该就此落幕,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刚刚晋封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李如松却站了出来,坚决反对此事,并且同时反对此事的还有另外几个军府的大佬。 一时之间,文臣和武将之间产生了激烈的对撞…… “哥儿,不,该叫王爷了!王爷,您当时是没有看见,那场面,吵得可激烈了!两边都快打起来了,也没闹出个结果,要不是皇上及早叫停了朝会,恐怕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傍晚,朱常洛终于走完了整个封王的仪式,早已经累摊在了床上,而王安则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跟他描述着今的奉殿当中见到了情形。 这些事情他早就已经预料到了,只是没想到神宗会选择在这次朝会上一锅揭开,还有一点让朱常洛有些意外的是,李如松的能耐真是不,竟然能够动那么多的人脉,看来他是低估这位将军了。 等等…… 朱常洛心中纷乱,却是猛然间灵光一现,喃喃自语。 “怪不得他要在今封王,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王爷你什么?” 王安被自家主子一惊一乍的反应吓了一跳,有些奇怪的开口问道。 “没事,晚膳的时间到了,今还是秋仙做的吗?” 朱常洛摸了摸鼻子,却是开口道。 “没错……” 王安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话题突然转变的这么快,就现自家主子已经不见了踪影,跑到后堂去吃饭去了…… 第三十四章:便宜亲戚,又有麻烦 自七年前到现在的第一场朝会,终于是在一场纷乱中结束了。 WwWCOM 对于一众朝臣来,像两国邦交这样的国政大事显然是重中之重,故而相比之下,皇帝对于皇长子的态度虽然没有达到他们原本的期望,但是至少率先封王,也算是在众臣的接受范围之内。 即便是有一丝异样的声音,也因为昨皇帝猛然在朝堂上抛出的和谈之议而被吸引了目光。 不过这算是正合了朱常洛的心意,他本就不习惯在政治博弈的中心,尤其是这场政治博弈是自己无法掌控的。 如今既然有人想要刻意降低他的存在感,那朱常洛也乐得顺水推舟。 大人物有大人物要操心的事情,人物有人物的生活方式。 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帝来,朱常洛是一个不需要放在心上的人物,但是对于其他人来,朱常洛这个炙手可热的新晋郡王,却是遥不可及的大人物。 大人物总要有自己出门的派头,前呼后拥,高头大马自不必,谁见过只带两个厮出门的王爷?!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北居贤坊东直门北街王家胡同锦衣卫百户……门前的老仆安叔是不相信的! “少年人,老头子看你年纪不大,穿的也不差,想胡闹到别的地方去!这儿好歹也是皇亲的宅邸,想当年也是风光过的,若是被主人家现了,少不了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安叔皱着花白的眉毛,脸上的皱纹如刀刻斧斩,昭示着岁月的痕迹,絮絮叨叨的着。 口气中带着一丝复杂,更隐约有些许叹息。 “老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找这家主人真的有事儿,烦请老伯通报一声吧!” 不过相对于安叔好心的劝告,他面前的两个少年人显然是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一脸无奈但是坚定的道。 “这……不识好歹!” 安叔叹了口气,却是没有再继续话,转身进了府门,想必是通报去了。 留下在原地等候的朱常洛和王安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王爷,这真的是王百户的府邸吗?” 方才安叔还在,王安自不敢,可如今人走了,王安自然是有什么什么,望着眼前破败的宅子,王安头一次对自己打探消息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这真的是一个锦衣卫百户的宅邸吗? 且不这方圆不过半亩之地,若是放在寻常百姓的家中,自是富之家,可任何一个官员的宅邸都不会如此之,更何况是一个锦衣卫百户! 再这门前冷冷清清,就连守门的都只有一个老仆,百姓走到这里都仿佛怕沾上什么晦气一般,绕着躲着走,当真不像是皇亲之家。 “如果你打探的消息不错的话!那就是,不过你也不必惊讶,想想咱们在景福宫中过的日子,就知道王百户这里会是什么情形……” 朱常洛却是悠悠的叹了口气,丝毫不以为意,声音中隐约带着几分惆怅之意。 他也是近些日子才打听清楚,原来王氏的父亲,也就是朱常洛的便宜外公和便宜娘舅,现在仍然健在,据因为王氏的荫蔽,勉强封了个锦衣卫百户。 王氏原本没想着自己这辈子还能出宫,故而一直将思念埋在心底,如今自己儿子封王,她出宫之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派人打听父亲的动向,好一慰思念之苦。 作为儿子,王氏这般心情朱常洛自然能够理解,不过他却是看的更深更远。 母亲入宫十多年了,外间的情况不知道变化了多少,且不如今他那便宜外公是否还在京城,身体如何,这么多年王氏在宫中受尽冷遇,想必他们的日子也不甚好过。 若是他们将一切都怪在王氏身上,又怎么办? 退一步,若是他们贪得无厌,缠着王氏要官爵金银,又该如何? 不确定的事情太多,朱常洛自然不敢贸贸然就将王氏给带来,刚好他最近风头出够了,左右无事,便带着王安到了这地方,先行打探一番。 只是让二人都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即便是亮明了身份,竟然还是被一个老仆拦在了门外…… 两人这般聊着,却是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按不管是个什么结果,安叔都应该出来回报了,可是这府邸当中却是没有一丝动静。 “王爷,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府邸当中竟然除了安叔没看到一个人影,静悄悄的,虽然是正午时分,可竟然有几分阴森破败之感。 等了一阵,王安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对,低声对着朱常洛问道。 不过还没等后者反应过来,宅子中忽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混乱声音,夹杂着男人中气十足喝骂之声。 “逆子,你还敢跑,今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人未至,声先达,朱常洛微微有些愕然的看着一个须皆张的中年人飞奔而来,显然是怒气勃,手中还举着一直黑色官靴,口中不住喝骂。 而在中年人之前的,则是一个惊慌失措的少年人,绕着院子乱转,眼见朱常洛二人,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撒丫子就往这边跑,边跑便喊。 “兄台,救命啊,杀人啦!” 那少年显然是练过的,跑的飞快,还没等朱常洛反应过来,两个人就撞了一个满怀,同时摔在了地上。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好端端的冲撞我家公子!可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 倒是一旁的王安没有受到波及,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跑上来扶起朱常洛,口中不忿的道。 不过朱常洛却是没心思顾及这个,揉着被撞的生疼的胸口,眼眸却是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 “是你?!” 和他同样反应的还有对面的少年,看着朱常洛的目光充满了惊异,甚至还有一点难以置信。 “逆……” 随后而来的中年人却是打破了这瞬间的安静,只不过方才他盛怒之下,未曾注意到门外还有人,此刻眼见朱常洛站在门外。 再看看自己的样子,终于是感到有几分不好意思,手忙脚乱的将鞋穿上,方才有些尴尬的问道。 “这位公子,在下王道亨,此间主人!请问有何事?” 中年人的口气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方才隐隐约约的好像听到安叔禀报,有客拜访,只是当时他只顾着四处追打自家这个兔崽子,没在意,此刻见了人才想起来,这的确是有些失礼了。 “你是……王道亨?” 朱常洛没在意对方的狼狈身形,仔细打量这这个四十如许的粗犷汉子,带着一丝疑惑开口问道。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的那个便宜娘舅,王氏的亲哥哥,就是这个名字了! 那这么的话,他昨在奉殿前见到的那个不着调的少年,也就是现在趴在地上装死狗,死活不起来的厚脸皮少年,就是他的便宜表哥王长锡?! “没错,敢问公子大名,来我家可是有何事吗?” 朱常洛的怪异反应成功引起了王道亨的注意,想起自家最近的麻烦,一丝警惕悄然爬上心头,口气也多了几分警醒。 “朱常洛!” 如果无视掉此刻某个不正常在地上趴着的少年的话,朱常洛觉得自家这个娘舅看起来还算是个不错的人,故而也懒得遮掩身形,平静的道。 王道亨却是皱着眉头,想了半,脑子方才灵光一闪,有些激动的道。 “你是哥儿?!你娘呢?她还好吗?这些年她在宫里过的如何?对了,听你封王了,你娘的日子应该会好过的……” 你能想象一个身高七尺的粗犷汉子像老婆子碎碎念的样子吗?朱常洛看到了! 不过单是这一瞬间的反应,便足以让他看清楚自己这个便宜娘舅的的性格,见到自己第一反应是问起王氏,即便是知晓自己已经被封王,也无攀附之意,言语当中全是对于王氏的关心。 怪不得王氏入宫这么多年还是一直念着自己这个哥哥,看来兄妹之情果真不同于家无情…… “舅舅安心,我出宫的时候特意去求了恩旨,皇上准我将娘接到王府当中侍奉!” 一念至此,朱常洛的口气也变得温和起来,轻声道。 “那就好,那就好,皇上真是隆恩!隆恩啊!” 王道亨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朱常洛话中的意思,顿时一阵狂喜,声音激动。 顿了顿,却又有几分忧虑般开口问道。 “那……王爷,你娘她现在身子可还好?我能不能……能不能去见见她……” 直到此刻,王道亨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少年不是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个不点了,他现在已经长成,封王出阁,威仪自显。 话之间也多了几分谨慎,到想去见见王氏的时候,即便是王道亨的脸上,也忍不住闪过一丝躲闪,生怕朱常洛拒绝他一样。 “舅舅这是的哪里话!娘现在就在王府,我这次来就是接舅舅和外公过去,这些年在宫里,娘可是十分想念你们啊!还有,我在舅舅面前总是辈,王爷这个词却是不敢受的,舅舅叫我哥儿,洛儿都成!” 朱常洛此刻也平静下来,既然王道亨不是他担心的那种忘恩负义之徒,他自然也就更亲近了几分,不过心中却是忍不住吐槽,皇上算什么隆恩,要不是他使了计策,恐怕他们母子现在还在宫中受苦呢! 不过某人的嘀咕王道亨却是没有听见,他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跑进了内院当中,去请朱常洛的便宜外公。 “对了,爹!我这就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爹,他老人家知道妹回来了,一定高兴的很!” 而朱常洛则是略微有些无奈,往前走了两步,一脚踢在某个还在装死的少年屁股上,轻声道。 “你爹走了,不用装了!” 王长锡确认周围“安全”之后,方才贼头贼脑的起身,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身上的灰,自来熟的属性再次作,亲昵的搂着朱常洛的肩膀,大大咧咧的道。 “子,哥哥谢谢你了!我爹可不好忽悠,刚才我都差点被你骗了呢!不过咱俩貌似就见过一次,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朱常洛有些哭笑不得,敢情自己这个便宜表哥,还真以为自己是招摇撞骗的…… 懒得跟他解释,朱常洛的眼角瞥见街角一阵喧闹,脸上闪过一丝清冷之色,淡淡的道。 “别管我是怎么找到这的,你现在,貌似有麻烦了……” 远处,一帮人手里拿着各色武器,气势汹汹的朝着这座破落的宅子走来,显然是来者不善…… 第三十五章:平息风波,人心歹毒 这帮人当中以少年人居多,手中拿着的武器也不过是长短不一的棍棒,但是即便是乌合之众,人数多了也总是有几分气势的。WwW COM 尤其是为的少年,虽是脸色苍白,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样子,但却锦缎华服,一看就知道并非门户出来的,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高大的青衣仆人,明显不是善茬。 这街巷当中住的家户不多,但是都是门户,平淡的百姓而已,只有王家这边虽然破落,但却独占一间,那些人明显是朝着这边而来。 不过那为的既是少年人,想必也和自己这位便宜表哥脱不了干系…… 朱常洛如此想着,却现身旁空空荡荡,便宜表哥早已没了踪影,再转身一看,王家宅子的大门早已经关的紧紧的,某位无良少年的声音传了出来。 “哥们,大恩不言谢!我还有事,咱们回见!” 罢,便听到大门后一声沉重的响动,显然是门栓被匆忙砸下来的声音,让朱常洛有些哭笑不得。 这位表哥还真是……让人无语,清了清嗓子,淡淡的道。 “我数三个数,你最好把门打开,不然的话你老子回来,见不到我的面,你后果自负!” 朱常洛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戏谑,让大门后的王长锡心中有些犯嘀咕,难不成这子不是来招摇撞骗的? 想起自家老爹的家法,王长锡忍不住身子一抖,不过眼珠子微微一转,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一翻手抬起了门栓,下一刻,大门洞开,少年一脸无畏的昂阔步走出来,不过不是朝着朱常洛,而是径直走到了那帮人的面前,神情严肃的道。 “姓郑的,老子告诉你,少来老子家里闹事!知道这是谁吗?大名鼎鼎的皇长子殿下!识趣的赶紧滚回去,省的老子动手!” 朱常洛一脸无辜,心中却是一阵愕然。 向来都是他利用别人的份,没想到有这么一自己也会被人拿出来当挡箭牌!不过便宜表哥的话却是让他眉头一皱,姓郑的? 再看那为的华服少年,却是多了一抹似曾相识之意…… “哥们,既然你装了就装到底,要是帮兄弟度过这一劫,必有厚报!” 眼见朱常洛脸色露出一股迷茫之意,王长锡心中大急,低声嘱咐道,口气带着一丝祈求。 对方的底细他清清楚楚,看对方来势汹汹,他就知道这回不好对付,又想起方才朱常洛连自己老爹都能糊弄过去,不免起了拉大旗作虎皮的心思,只是这件事却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做的了的,要朱常洛配合才行! 不得不,王长锡这一声吼叫,还是有作用的,远处的一群人当中,并非是所有人都有为少年的那般背景,以前也隐约听过这王家乃是破落皇亲,再加上看朱常洛气度不凡,心中却是信了几分,不敢再往前走。 “少来忽悠老子!什么皇长子殿下,上个月进宫我还瞧见他来着!那个懦弱的东西能逃得出我姑母的手心?你以为随便拉一个混混来就能冒充皇子吗?我呸!今儿老子非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不过到底是有清醒的人在,比如那个华服少年,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眼见朱常洛身边只跟着一个王安,心中顿时以为明白了一切,怒气冲冲的道。 周围的少年听华服少年这么一,顿时反应了过来,虽然他们没见过皇长子殿下,但是这位时常出入宫禁,肯定是见过的呀! 何况他们其实也不相信,堂堂的皇长子身边会连个护卫都没有,八成是骗人的…… 一念至此,原本迟疑不前的一干少年人顿时有一种被蒙骗的感觉,不用华服少年煽动,便对着朱常洛三人面露凶光! 不过就在王长锡考虑要不要逃跑的时候,一道略微迟疑的声音却是忽然响起,转头一看才现话之人,正是自己身边的朱常洛。 “你是……郑妃的侄儿郑文山?” 仔细想了很久,朱常洛才在记忆当中勉强找到了一个影子,隐约和华服少年的面容有些相似。 只是确定了身份之后,朱常洛脸上的厌恶却是更胜一层。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眼前之人就是郑妃的侄子,名唤郑文山的!前几年因着郑妃受宠,郑家也时常入宫探亲,朱常洛也曾见过他几次,端的是嚣张跋扈之极。 不过郑文山上个月还进宫见过,就纯属胡扯了,因为自从这几年国本之争开始之后,郑家人随意出入后宫也被弹劾了多次,故而除非重大的节庆,郑家人也不常入宫,故而方才朱常洛才没有认出来…… “你怎么知道,肯定是王长锡告诉你的对吗?” 眼见朱常洛准确的喊出了自己的身份,郑文山微微有些诧异,不过随即就想到,若是王长锡让他来假冒皇子,又怎会不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不过方才朱常洛有些倨傲的口气却是让他有些不舒服,皱着眉头道。 “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总之今你们几个都跑不了,敢惹老子,我打的你们连自己老娘都认不出来!” 罢,一挥手中的棍棒就要动手…… 见此情景,朱常洛却是毫无惧色,眉头一皱,冷声开口道。 “看来郑氏被夺了贵妃之位,还不够让你们知道教训!光化日之下,竟然敢私闯官宅!当真是不想要命了!” 一句话让郑文山顿时愣在了当场,要知道,后宫之事向来是秘闻,自家姑母被褫夺了贵妃的位份,因为皇上的刻意压制,并没有扩散开来。 现在朝中大多数人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要不是姑母派人亲自带话出来,恐怕就连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这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同样愣在当场的还有王长锡,不过他却是因为郑文山的愣的,眼瞧着对方被朱常洛一句话就吓住了,王长锡心中顿时无比敬佩刚认识的这个少年。 果真不愧是专业的啊!随便一句话都能将对方唬的一愣一愣的,怪不得就连自家老爹都被骗了! “文山兄,你不要被他骗了!我听皇长子殿下最近刚刚封王,哪有工夫到这来同我们吵架,何况哪有这等贵人出门连护卫都不带的!” 这边郑文山的神色一阵变幻,显然是有些拿捏不准,他身边一个尖嘴猴腮的少年人却是眼珠子骨碌一转,开口道。 不过这话落在郑文山耳中,却是多了几番思量,他仗着郑贵妃的势,在这京城中是嚣张惯了的,但是受的多大好处,便要付出多大代价。 自从郑妃被夺了金印,禁足之后,连带着郑家也变得有几分风声鹤唳。 他更是被父亲屡屡训斥。 而这郑文山在外面厮混了这么多年,却也不是毫无心计,知晓那所谓的皇长子,就是自家姑姑的最大敌手,如今朱常洛道出这宫中秘闻,已是让他确定了身份。 只是惊慌之后冷静下来,郑文山的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狠厉,若是没了这皇长子,那自己姑母岂不是失了最大的绊脚石? 兼之方才那少年人一番话,让他眼中更是凶光大胜,几乎就要凝成实质了…… 郑文山这般神色变化,自然也落在了朱常洛的眼中,眉头微皱,却是有些不解,这郑文山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难不成他还想…… “呔,郑养性,你来作甚?” 对方人多势众,朱常洛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好状若诧异,指着远处高声喊道。 郑文山正要指挥手下人一拥而上,猛然听见自家老子的名字,不由得转头一看,却冷不防觉得颈上一疼,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一干人惊愕之下,再看一旁的朱常洛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原本洞开的大门,也已然紧闭。 这些人本就是郑文山叫来教训王长锡的,此刻领头人昏倒了,自然是六神无主,一团忙乱之下,也顾不得再找王长锡的麻烦,总算是将人抬走医治不提。 且躲在门后的一对便宜表兄弟,眼见对方不再纠缠,方才双双松了口气。 “你子真行!差点就把姓郑的那个混蛋忽悠了!” 王长锡随手丢掉手中硕大的板砖,自来熟的拍了拍朱常洛的肩膀,大大咧咧的道,显然这种事情常干。 “你跟那个郑文山有仇?” 朱常洛眉头微皱,心下却是有些惊异。 他方才见郑文山目露凶光,便知道他心怀不轨,本想诈他一诈,然后关门退守,料他们也不敢破门而入,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郑文山刚一转头,一块板砖就准准的砸在郑文山后颈上,然后自己便被拉进了大门。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简直像是做过无数遍一样,让朱常洛一阵咂舌,看来自己这个便宜表哥,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没仇,没仇!那子该打!不过今的事儿你可不许告诉我爹……”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王长锡的脸色微微一抽,恨恨的道。 “什么事不能告诉我?” 不过话还没完,朱常洛就听见王道亨不悦的声音,而在他的身前,一个满头白的老人,立如青松,瞧着自己的目光却是复杂的很。 “芷……芷儿……” 口气莫名有些颤抖,大滴大滴的眼泪滚下,模糊了老人的面庞。 朱常洛叹了口气,王氏的闺名王芷,这一点知道的人很少,看来今自己是没来错地方,掀起衣袍,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外孙常洛,见过外公!” ps:关于神宗称谓的问题,开始的时候试过万历,朱翊钧,皇帝好几种称呼,最终还是觉得神宗最顺口,所以就用了这个名字,可以算是强迫症吧。 不过如果非要算的话,文中在出现神宗这个称呼的时候,大多数是主角视角或者作者视角,而且全是出现在心理描写当中,在对话当中,大多数会称皇上,陛下,大家不必担心会出现对话中直呼神宗这种错误…… 第三十六章:父女相见,意外来访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这位老人正是王氏的父亲,官封锦衣卫百户的王瑞。Ww WCOM 既然确定了身份,朱常洛也就放下心来,雇了一辆马车,带上便宜外公一家,就朝着自己的王府赶回去,不过让朱常洛略感无奈的是。 自从一见到自己起,老外公就一个劲儿的盯着自己看,让朱常洛恍惚以为自己的脸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 最后尚且是王道亨出来解了朱常洛的疑惑。 “洛儿,你这副样子,和妹入宫前的模样相似的很,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硬朗,爹他多年未见妹了,方才一时失态……” 朱常洛摸了摸自己的脸,心底有些嘀咕。 他可是堂堂的男儿来着,怎么会跟自己娘亲长得一样呢?不过看着自己这副胳膊腿,也只能暗自叹了口气,将原因都归结到原主营养不良的身上,让这副身体显得有几分女气。 当然,也不排除是老外公老眼昏花,看谁都像自己女儿…… 只是心中胡思乱想着,刚刚下定决心要好好锻炼身体,就听得外面的王安低声唤道。 “公子,到了!” 虽然封王的礼数已经成了,但是俸禄还没有下来,张华那边的事情也不知道办的如何了! 手头只有二百两的朱常洛表示,他着实没钱将这栋宅子整修成王府的格局,如今连个匾额都没有挂上去,显得颇为寒酸。 不过所幸如今王府中也没多少人,就先这么将就着吧! 王府的大门前,王大牛一脸憨厚的站着,迎候着王安管家所的贵人,只是绸布的衣裳穿在他的身上,总显得有些拘谨。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朱常洛就让王大牛管着前院的一帮护院,也算是个不大不的官。 “的们给王爷请安!” 这一路上,朱常洛都被老外公拉着问长问短,毕竟是老人家了,朱常洛也耐心的一一回答,只是如今到了王府的门前,作为主人家,朱常洛自然要先行过来布置,至于老外公则是让便宜舅舅王道亨照顾着。 如今封王礼成,他的身份也没有了遮掩的必要,这帮看家护院的自然也知晓了自己得了多大的际遇,竟然能到了王爷这样的人身边侍奉,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这请安的声音也就多了几分中气。 都是正值壮年的汉子,齐齐的一吼,差点吓得朱常洛背后的王长锡转身逃跑。 “哥们,你不会真的是王爷吧?你真的是我那个表弟?” 敢情这位神经粗大到了这种程度,到现在还在怀疑朱常洛是个招摇撞骗的。 白了他一眼,朱常洛却是没有理会这个脑子缺根弦的表哥,对着王大牛问道。 “老夫人呢?” 为了防止意外,朱常洛事先并没有告诉王氏今会把老外公一家带过来,不过方才却是遣了王安先来请王氏出来的,如今见大门前没人,不免起了一丝疑惑。 “王爷,一刻钟之前,来了几位客人,老夫人正在前厅照看着。” 王大牛皱着眉头,憋出了两句文绉绉的话。 闻言朱常洛也是有些疑惑,客人?他这才出宫几,认识他的人不多,知道他住在这里的人更是不多,能有什么客人? 不过如今认亲才是大事,朱常洛大手一挥,淡淡的吩咐道。 “去通报一声,就老夫人的亲眷来了,让大堂的客人稍待!” 罢,转过身去,接过王道亨的位置,扶住老外公慢慢的朝府门走。 不得不,这王大牛办事麻利的很,不过片刻之后,一袭青色织金袄裙的王氏就急步赶来,身后的几个丫鬟都跟不上她的脚步。 “大牛,洛儿的人在哪?” 刚走到门口,朱常洛就听到王氏焦急的声音响起。 “芷儿……” “妹!” 朱常洛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王道亨健步如飞,奔到了自家母亲的身旁,面色激动的很,而更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原本还步伐蹒跚的老外公,在看到王氏的一瞬间,就步伐稳健,三两步跨到了王氏的身边,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爹,大哥……” 声未停,泪先落,虽然有将近十年没有见面了,但是王氏还是在一瞬间就认出了王瑞,只是叫了一声,这些年在宫里受过的无数委屈就一起涌上心头,泪水滚滚而下,扑到老外公的怀里,止不住的哭泣。 虽然朱常洛对老外公这种,见了女儿甩掉外孙的行为相当不满,不过末了还是摸了摸鼻子,打算上前干一回煞风景的事,毕竟这可是大门口,当初张华建宅子的时候,特地找的热闹的地方,这人来人往的,总归是不大好的。 只不过他刚一上前,肩头上就多了一双大手,虽然只是随意放着一般,却让他难以再向前多走一步,抬头一看,自家便宜舅舅一脸复杂,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朱常洛不服气,腰腹用力,却仍旧不得往前一步,甚至连这方寸之地都难以跨出,心下不免骇然,望向王道亨的目光多了几分惊异。 这真的是他刚刚见到的那个拿着黑底官靴,追着一个半大少年四处跑的便宜舅舅?! 不过幸好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王氏只是一时情绪难以控制,方才如此失态,趴在老父的怀里哭了一阵,也感到在此有些不合时宜,收拾好心情,面上泛起一丝笑容,扶着老父就走进了府中。 至于朱常洛……王氏潇洒的丢下一句话,就毫不犹豫的抛下了自家儿子,引着老父进了家门。 “洛儿,好生招待大厅中的客人,不可轻慢了!” 被冷落的朱常洛表示……他还是好好招待客人吧!幸好还有一个同样垂头丧气的少年留在原地,不知为何,方才王道亨是跟着王氏一起走了,但是他这个倒霉儿子却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样,还怀疑我是假冒的吗?” 看着被刺激傻了的表哥,朱常洛心中大快,少年心性一动,洋洋得意的问道。 “真是王爷啊!” 王长锡呆呆的望着朱常洛,喃喃自语道。 不过片刻之后,少年的脸上就涌起一阵喜色。 “老子以后也是有靠山的人啦!姓郑的,老子再看见你非打死你不可!” 仿佛是看见了郑文山被自己暴打的惨状,王长锡的一阵傻乐,嘴都合不拢了。 对这个神经粗大的表哥,朱常洛却是没办法了,无奈的挥了挥手,转身就要到大堂当中去,他倒是有几分疑惑,让王氏特意嘱咐的这个客人,究竟是谁? “殿下,您回来了!” 朱常洛刚刚踏进大堂,就看到某青衣士子打扮的少年一跃而起,脸上带着激动之意,而在他身边,一身水蓝长裙的少女,却是微嘟着嘴,显得有些不满。 “素功,你怎么来了?你家的生意,如今怎么样了?” 这位青衣少年,正是前几被暴力少年带着打上门来的张素功。 算算日子,他上次给张华出的那个主意,差不多也该奏效了,只是他这两日忙着探寻老外公一家,没有太过在意,此刻见了张素功,自然是又想了起来,毕竟这可关系到他未来半年的开支啊! “多谢殿下关心,托庇于殿下的名头,那石家果真不敢再继续纠缠,这次我上门来,就是特意来感谢殿下大恩!” 张素功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开口道。 他本来已经觉得亲事已然无望了,谁知道峰回路转,朱常洛竟然愿意出手帮他们,如今打出了皇长子的旗号之后,那石家公子果然惧怕,不敢再多加纠缠。 顿了顿,张素功转过身对着蓝衣少女轻声唤道。 “玉儿,过来同我感谢殿下!” 朱常洛这才随着他的视线,看到了一旁的少女,明眸皓齿,柳叶弯眉,红唇微嘟,看起来颇有少女的娇憨之意,水蓝色的衣裙更添几分娇俏。 想来这便是同张素功结亲的那位崇信伯家的姑娘了。 “你就是素功的那个王爷吗?也没什么稀奇的嘛!” 眼见朱常洛此刻才看见自己,费玉儿微微有些不满,绕着朱常洛转了一圈,低声嘀咕道。 “玉儿,殿下是我们恩人,不得无礼!” 张素功有些尴尬,低声唤道,口气当中却是并无责备,反倒有几分宠溺。 “好吧好吧,子,谢谢你了,以后在京城里惹什么事儿来告诉我,姐姐罩着你!” 瞥了一眼张素功,费玉儿口气转缓,拍了拍朱常洛的肩膀,毫不在乎的道,样子倒有几分大姐大的豪气感觉。 “这么,我的另一个法子你们没用?” 看了看无奈的张素功,朱常洛心中愕然,没想到看起来文静淡然的张素功,竟然能和费玉儿这么大大咧咧的女儿配成一对,而且看起来感情还好得很,果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吗。 不过这一点点怪异的感觉,只是一瞬间就被朱常洛丢到了外,有些失望的开口问道。 他原本给张华出的主意是两个,其中一个就是让他们打着自己的旗号,如此一来,想必对方顾及自己的身份,也就不会迁怒李如松了! 谁能想到这个石家的败类这么没胆子,听到自己的名号就偃旗息鼓了,这么一来,自己未来半年的开支可怎么办啊…… 朱常洛表示,石家公子这个反派着实是当得不合格,下次见面一定要揍他一顿! 第三十七章:白银万两,定亲请柬! 不过朱常洛这回却是想差了,因为他此话一出,张素功的脸色却是更加激动起来,就差没跳起来了。WwW COM “殿下的那个法子果真是神来之笔!凭着那个法子,家中的石炭生意不仅没有赔,反倒大赚了一笔!今来时,家父千叮咛万嘱咐,让素功一定要将谢意转达给殿下,这是一点谢礼,不成敬意,还请殿下收下,若是以后有何差遣之处,张家必定绝无怨言!” 张素功文雅的脸上陡然现出一丝狂热,让朱常洛微微有些意外,心中不禁暗暗咂舌,果真不愧是大商人家中的子弟,对做生意竟然有这种执着。 方才即便是感谢自己帮他了结亲事,也没见他如此激动,此刻提起做生意,简直是两眼放光…… 接过张素功手中折叠的票子,朱常洛的眼角却是微微一抽。 眼下票号这种东西还没诞生,但是钱庄之流却已经出现,尤其是京城,更是钱庄繁盛之地,张素功递过来的那个庄票,乃是京城中最大的盛隆钱庄的凭票。 上面的一万两白银五个鲜红的大字,让朱常洛眼角都在抽抽。 果真不愧是大豪啊! 随便一出手就是一万两银子,要知道,就连当初自己出宫的时候,王皇后拿出了自己的大多数积蓄,也不过才千两白银罢了。 不过他却不知道的是,一万两白银,就算是对张华这样的大商人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何况他现在资金并不充裕,如果不是为了酬谢朱常洛解了他们一家的大难,他又怎么会如此大手笔…… “那个,素功啊!这样不好吧,我和张员外原本谈定的,是一千两银子啊!” 朱常洛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最终却是神色一敛,轻轻将凭票放下,抬头看着张素功道。 他的确手头缺钱用,但是却也不是趁火打劫之辈,何况这财帛虽然动人心,但有些时候,却也是烫手的山芋。 “殿下不必推辞,且不殿下替张家解了此围,于我有大恩!便是殿下的铸煤之法,也足可抵得上万金了!这也是家父的意思!” 眼见朱常洛拒绝,张素功却是以为他拘于原本的约定,方才不愿接受,心中敬佩的同时,却又继续劝道。 对方一脸真挚,倒是让朱常洛有些意外,好奇的问道。 “那蜂窝煤真有那么大的价值?” 没错,当初朱常洛给张华出的主意,就是蜂窝煤! 时人所谓的石炭,其实就是后世所称的煤,不过称呼不同而已,起来,朱常洛也是突奇想,那****见到王氏为了给他做饭,弄得一身狼狈,便起了心思。 煤在中国的历史其实有很久了,最早的应用可以追溯到秦汉时期,到了如今,煤炭的利用已经展到了十分成熟的地步。 可以经过处理之后直接当做燃料燃烧了,但是遗憾的是! 朱常洛那在厨房见到的却只有木柴,没有煤泥,后来仔细问了王安才知道,这煤泥烧起来极为浪费,用起来也没有木柴方便,起火也不够大。 通常只有打铁或者烧瓷的时候,才会用石炭当燃料,而门户的做饭烧水,还是用木柴最多,不过这些年石炭的价格降下来以后,倒是有不少人冬那它取暖…… 听完王安的解释,朱常洛才明白过来。 如今的人虽然懂得利用煤炭,但是利用率实在太低,煤泥和煤渣的确不适合烧水做饭,只有烧瓷和打铁的时候,需要极高的温度,木柴无法提供,方才会用到石炭,当然,取暖也是很重要的作用。 故而朱常洛才想起了前世应用极广的蜂窝煤! 这玩意看似简单,但是实际上却大大提高了煤的利用率,而朱常洛也无比庆幸,自己是到了万历朝这个各种技术都展成熟的朝代。 若是往前推几百年,就算是他想出蜂窝煤这个主意,也白搭,原始的石炭被开采出来之后,要经过洗煤,去杂等等复杂的工序,这些他压根不懂,要是到了别的朝代,恐怕也只能干瞪眼了。 这些都扯远了,朱常洛的这个法子看似简简单单,但是其实就像那么一层窗户纸,捅不破就不懂! 所以当初他下了下狠心,敲诈了张华一千两银子,不过他也有自信,凭着蜂窝煤,至少这场赌斗,张素功是肯定能赢的,谁知道某个石姓公子这么不坚挺…… “殿下真不知道?!” 张素功见朱常洛的表情惊讶,心中也不免有些哑然,随即便细细的解释起来。 “殿下或许不知这石炭生意的面目,石炭此物,开采利用的工序不少,但是烧起来却很费事,故而对于平民百姓来,并不实用! 我们张家也只是将它大部分都卖给达官贵人,冬他们烧的地龙,用的大多数就是石炭,这些年也有民买些回去御寒,但是终究只是少数! 殿下的铸煤之法,虽然看似简单,但是却可以让石炭代替木柴,走进平民户的家中,可谓是将可做的生意翻了一番,若是让素功来,又何止价值万金啊!” 朱常洛有些意外,他倒是没有想到,一个的蜂窝煤竟然能产生这么大的影响,连整个煤炭市场的格局都能改变。 其实这却是朱常洛的局限之处了,他在后世用惯了这些东西,不觉得意外,但是放在如今,却是禁锢所有人的一道枷锁,或许在多年以后,会有人逐渐现这种利用的方法,但是总归是要经历漫长的岁月,加上那么一点运气,所以从这一点来,这个法子的确值得上万金。 用后世的话来,他卖的是创意!是见识! 不过对于张素功非要把蜂窝煤叫铸煤,朱常洛却是有些无力吐槽…… 思衬了片刻,朱常洛还是缓缓摇了摇头,开口道。 “素功过誉了,这蜂窝煤也并非独家之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其他煤号效仿,所以这银子的确是太多了,这样,这一万两你拿回去,回头拿张三千两的过来,就这么定了!” 虽然意识到了蜂窝煤的价值,但是朱常洛还是不得不把到手的银子往外推,无他,他现在的身份,着实不适合接受这么大额的银两! 不过作为一个穷鬼,朱常洛的心却是在滴血,并且在考虑着是不是过一段时间,该把蜂窝煤配套的铁皮炉子,也鼓捣出来…… 眼见朱常洛仍旧如此坚决,张素功却是一愣,还要再劝,却被身旁的费玉儿不着痕迹的拽了拽衣袖,不管怎么,张素功都是一个商人之子,所学所用也只是做生意的角度,并不懂得朝堂上的局势。 反倒是费玉儿,生在勋贵之家,想起朱常洛的身份,隐约明白了他的用意,方才阻止了张素功。 这个当口,却见朱常洛已经再度开口道。 “素功这些日子可曾见过世忠兄?想来李将军如今春风得意,世忠兄的日子也应当好过不少吧!” 这话倒是让张素功微微一愣,面上有些尴尬。 上次他们俩一时意气,到了这府中胡闹一通,他自己还好,但是李世忠回去之后,却是狠狠的被他老爹罚了一通,反倒让张素功有些愧疚,毕竟是为了自己的事情…… 不过善良的少年却是不知道,他们俩之所以会受到完全不同的待遇,是因为李世忠给老爹招惹了一个大大的麻烦,而自家老爹反倒得了解决危局的法子,到底,还是因为面前之人罢了。 “殿下这倒是想错了!最近李将军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烦恼着,连带着世忠兄最近也不大好过……” 张素功叹了口气,道。 对于自己这个兄弟的遭遇显然是十分同情! 不过与之相对的是,朱常洛的脸上反倒露出一丝奸诈的笑意,他倒要看看,李如松能坚持多久,要知道如今皇长子,呃,也就是自己封王出阁,虽然没能登上东宫之位,但是也算是浙党的一次胜利。 一长必有一消,齐党和浙党,算是两个势力比较大的文官党,若是齐党不想落于人后的话,那么这场和谈,那就是他们必然要拿下的,李如松虽然挟大胜之功,但是想要和整个齐党作对,恐怕还是力有不逮…… “殿下,殿下……” 费玉儿伸出素手,在某个王爷的眼前晃了晃,初步得出结论,这个人傻了! “啊?费姑娘,有事吗?” 朱常洛方才想的入神,一时倒是忘了自己还在别人面前,此刻被人叫醒,不免脸上一热,轻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开口问道。 费玉儿和张素功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怪异之色。 方才张素功完话之后,这位皇长子殿下突然就出神起来,脸上还带着一丝狡猾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呐,七后是我和素功定亲的日子,这是请柬,你一定要来哦!” 虽然有些奇怪爹爹为什么突然要邀请朱常洛,但是费玉儿却聪明的什么都没有,大大方方的递出了一张大红色的请柬,脆声道。 声音甜蜜,横了一眼张素功,眼波流转,美不胜收,却是丝毫没有女儿家该有的羞意,反倒有一种巾帼英雄的气概。 “好!” 朱常洛没有多犹豫,一口答应下来,却是不知道,有两个老家伙已经在这宴会上等着他了…… ps:厚颜求一下收藏和打赏。 第三十八章:扮猪吃虎?另有高人! 送走了张素功二人,朱常洛瞧着手中大红色的请柬,却也不免有些嘀咕。Ww WCOM 先前他刚刚听崇信伯其人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毕竟前世的朱常洛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历史爱好者,若是像戚继光,李如松这样的名将,他还比较熟悉,但是这么一个崇信伯的名头,却着实是陌生的很。 不过后来遣人一打听,却让朱常洛着实吓了一跳。 当代崇信伯费甲金,初封于宣德年间,已经传承了两百年有余,算是为数不多的老牌勋贵,势力盘根错节,更难得深受皇帝信任,官封中军都督府都督,家世显赫之极。 要知道,当初太祖皇帝立国,除了皇帝直属的三大营之外,下兵马悉归前,后,左,右,中五军都督府统御,而其中又以中军都督府为,费甲金能够身居此职,可见其人权势之重。 不过此刻的朱常洛却是有些疑惑,按照这种老牌勋贵的性子,即便结亲也应该和门当户对的勋贵结亲,张素功家中虽是一方豪商,可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够不上费家的门第,但是看这位崇信伯的意思,反倒像是极为满意这桩亲事一般…… 着实是令人有些想不通,愣了片刻,却是哑然失笑,别人家的事情,自己跟着瞎操心什么,最不济的,到时候问清楚便是,何必自己在这里苦恼。 “王爷,王爷,老夫人让你到后堂去!” 恰在此时,早已经在外间等着的巧儿终于等到张素功等人离开,蹦蹦跳跳的进来,脆生生的道,巧的琼鼻微微皱起,显然是对于朱常洛让她在外面等了这么久有些不满。 巧儿的性子本就跳脱,这些离了皇宫这个囚笼,更是鱼入大海,整都高兴的不能自已,朱常洛伸手揉了揉姑娘的头,心头大快! 他也就只能在巧儿云儿两个人身上找到一点身高优势了…… “知道了!快去做饭,不要让你秋仙姐姐一个人忙着,我中午要吃糖醋鱼!” 收回手,却是不顾巧儿因为不满而嘟起的嘴,丢下一句话,潇洒的起身离开。 这些以来,朱常洛现这时节什么都好,偏偏吃的东西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索性就搜刮着前世的记忆,将爱吃的几道名菜全部都教给了巧儿和云儿。 只不过想起李秋仙,朱常洛的心中却总是感到一丝不对,这个姑娘跟着他的时间也有将近半个月了,除了主动请缨到厨房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 不过不知为何,朱常洛却总是有些不放心,或许是因为她从前是郑氏宫中侍奉的人? 想着心事,却已经走到了后堂当中。 是后堂,因为已经将近冬了,所以朱常洛干脆命人将后堂直接布置成了暖阁,一应摆设布置皆选用好的,只求能够让王氏住的舒适。 虽然比不上慈宁宫那般素雅,但是却也不差什么了! “娘……” 往常略显冷清的后堂当中,此刻却是热闹的很。 王氏骤然和家人重逢,自然是有无数的话想要,而老外公亦是如此,两边聊得热闹,就连朱常洛这个宝贝儿子进来都没有察觉到。 着实是让后者大大的不满了一番,长长的拖着尾音叫道。 “洛儿来了!来,娘跟你介绍,这是你表哥长锡,比你大了两岁,以后就跟着你一起读书了!你要好好照拂他!” 眼见的朱常洛一步一挪的走了进来,王氏倒是没什么意外的表现,亲切的招了招手,道。 看着某个无良表哥洋洋得意的自己努努嘴,朱常洛感到一阵咂舌,方才他分明还看到这子在大堂里,怎么一转眼就跑到了后堂当中,还搞定了自家老娘。 现在他连老师都没有,这一起读书是什么鬼! 刚想要开口推拒,却又想起这是王氏鲜少的为自己直接做主,于是只好顺水推舟道。 “娘放心,孩儿明白!” “好了,娘累了,你陪着外公好好话,娘一会再过来!” 眼见得朱常洛答应下来,王氏的脸上浮起一丝满意之色,却是起身道,不过这个举动却是让朱常洛微微有些意外。 还没搞明白王氏是什么意思,就见这后堂当中只剩下自己,还有老外公一家,这个时候王道亨却是也拎着某个无良表哥一同离开了。 这下朱常洛就算是再迟钝,也该明白,自己这个老外公想必是有什么话,想要和自己单独…… “皇长子殿下!” 朱常洛微微有些愣神,此刻他眼中的老外公和方才见到的截然不同,丝毫没有初见之时的暮气沉沉,苍老的眼眸直指内心,脸色凛然,倒有一股青松般傲然的气势。 这一路上老外公都叫他洛儿,倒是次如此正式的称呼他。 “外公,可是有何事要和常洛交代?” 见此情景,朱常洛的心中也肃然起来,眉头微皱,开口问道。 不过反常的是,随着他一句话问出,老外公却是反而有些犹豫,顿了顿才开口道。 “方才你娘将事情都跟我清楚了,你既是一片孝心,我也不苛责于你,只是如今我问你一句,你可是熄了对东宫的心思?” 罢,紧紧的盯着朱常洛的脸色,一丝一毫的波动都不肯放过。 “东宫大位,若依礼制,自然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此事自有皇上和朝堂之上的先生们共同决定,常洛区区稚子,如何敢作此想法!” 岂料王瑞的话,也是在朱常洛的心中掀起了一阵不的波澜,他先前看老外公府中冷落不堪,心中惋惜的同时,却也不免觉得老外公一家恐怕对朝局并不清楚。 但是如今看来,却好像并非如此! 至少,一个备受打压与世无争的老外公,是不会问出这么敏感的问题的! 不过无论如何,皇太子的话题太过敏感,即便是如今四下无人,朱常洛也不敢贸然回答,只能含糊不清的道。 只是他这番话虽然含糊,但是落在王瑞这样饱经世事的人耳中,意思却是明白得很。 叹了口气,老外公的脸色变得有些沉重。 “洛儿啊,出宫之事,虽则是脱离了郑妃的视线,可你还是太心急了!” 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惋惜。 方才王氏将宫中生的事情都讲给了他听,王瑞立刻就反应过来,恐怕出宫封王,都是朱常洛在暗中推动,所为者,不外乎脱离皇宫的囚笼,只是如此一来,却是大大的麻烦了! “这些年我知道你们母子在宫中的生活不好,可洛儿你可知道,若以如今朝中局势,至多再有半年,陛下必然顶不住压力,到时候纵然不能立刻将你推上东宫之位,也能让你以太子之礼出阁,到时候储君之位自然是探囊之物! 可如今你这么一闹,反倒给了皇上借口,想要再借此大势,却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王瑞的老眼浑浊,叹息着道。 “你的意思是……朝中的局势,是你一手推动?” 朱常洛的眼睛微微眯起,心中却是惊诧的很,他本以为老外公是一个不问世事,混吃等死的皇亲,没想到竟然对朝中局势了解的如此清楚。 不过让他奇怪的还不止这一点,要知道太祖皇帝当初建国之时,有感于外戚乱朝,故而定下铁律,皇妃的甄选,只能从门户当中选出。 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大明朝从没有外戚专权的原因,如今猛然听见自己这位老外公竟然好似能够把握朝中大局,给朱常洛带来的震惊可不是一星半点。 要知道,若是按照原本的历史来推算,在三个月之后的冬至,神宗皇帝将会迫于压力,将朱常洛以太子礼出阁读书,彻底奠定了他的地位,虽然没有直接封为太子,但是想要反悔却也是万万不能的,无非是继续拖延些时间罢了。 “呃,洛儿多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此事乃是一位朝中大臣告诉我的,不过你先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朱常洛猛然间的凝重,反倒让王瑞有些意外。 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道,他不过是一个被排挤的闲职,如何能有如此精准的把握,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和朝中的一位大臣有些交情,探听出来的…… “外公,我想问您一句,若是我真的以太子之礼出阁的话,您觉得我娘在宫里会如何?” 听见王瑞的解释,朱常洛方才松了口气,他自认看人的眼光不错,自己这位老外公身子强健,但是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心机深沉,老奸巨猾之辈。 何况他的履历,朱常洛也是清楚的很,虽然考中了武举人,但是因为王氏的原因,一直被闲置,就算是想要扮猪吃老虎,恐怕也没有那种机会。 放松下来,朱常洛却是不着急问那位大臣的姓名,反问道。 “这……母凭子贵,你若是能够以太子礼出阁,你娘怎么也能凭此晋封皇贵妃吧……” 对于外孙猛然间的提问,王瑞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一阵方才道。 “或许吧!不过外公却忘了一点,这后宫当中,皇帝最大!若是皇上真的受迫送我出阁,那么他必然会将所有的不满泄在娘亲身上,到时候即便是有皇贵妃的封号,又能如何?后宫当中,想要折磨一个人,法子多得很!若是为了我的前程,连娘亲也能牺牲,那这太子之位,不要也罢!” 朱常洛的脸色一凛,沉声道。 尚显稚嫩的面庞上闪着坚毅的神色,让王瑞微微愣,他倒是没有思虑到这一层,一时之间,既觉得朱常洛放弃了这个机会可惜,又觉得他的有道理,两道寿眉紧紧的绞在了一起。 片刻之后,王瑞叹了口气道。 “你也长成了,有自己的考量,何况孝心如此,外公也放心了!朝局之事,外公帮不了你太多,不过我观你身边并无可用的人手,长锡那个孩子虽然胡闹,但是拳脚上的功夫却是一流,将他留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不少!” 他本是一个武人,这般耍弄心计,揣测朝局本就不是他擅长,既然外孙有自己的想法,他也不便多管,到最后,总算是有了一丝自豪。 “多谢外公了!不过,常洛想问那位告诉您朝中大势的大臣是?” 想起王长锡那个不着调的样子,朱常洛微微有些无奈,不过外公既然这么了,他也就顺水推舟的接了下来,顿了顿,转而问道,眼中却是悄然闪过一丝冷意。 “起来,此事当初还算受过我的恩德,方才会告知我此事,此人现任吏部主事,名唤顾宪成……” 第三十九章:送上门的肥羊 十月,秋意渐凉,一场场秋雨彻底带走了夏日的燥热,送来一阵阵的寒意。 Ww W COM 崇教坊位于京城的东北角,毗邻安定门,南接皇城,向来是京城中达官贵人的居处,无数的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就是能够在崇教坊有一座自己的宅子,毫不夸张的,能够住在这里就是身份的象征! 虽然封了郡王,但是朱常洛却是低调的很,一辆古朴的马车,身边带着两个厮,就这么悠悠的停在了一座阔气的府门之前。 宅子很大,甚至比朱常洛如今住的还要大的多,大理石的地砖,朱红色的大门,两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稳稳的立在门前,门匾上书“崇信伯府”四个大字苍劲有力,古拙大气,着实是让某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狠狠的震惊了一番。 “这就是崇信伯府吗?真威风啊!” 王长锡吞了口唾沫,似乎是被这股气势给镇住了,就连话都带着一股子艳羡之意。 “百年传承,自然是底蕴深厚的很!” 朱常洛摇了摇头,淡淡的道,他在宫中见惯了大气的建筑,便是在那毓德宫中也丝毫不乱,这区区的伯爵府邸,自然是不会让他有什么异状。 只是对于自己这个表哥却是有些无奈,分明他连宫里也去过,怎的到了这儿这般失态! 到最后,朱常洛还是没能坳过王氏和老外公,将王长锡留在了身边,只当是一个玩伴也好,不过让他有些头疼的是,这个表哥着实是有些太不正经了,才到府中没两,就收了一大帮弟,就连王大牛那个傻子提起长锡大哥,也是一阵阵的傻笑。 今是张素功和费玉儿定亲的日子,朱常洛本想带着王安过来就好,只是没想到王长锡竟然也非要跟来…… “王爷表弟,那个,你帮我问问,这家还有没出嫁的女儿没有?倒插门也行啊!” 朱常洛眼角微微一抽,他就知道今带王长锡过来是个大大的错误,当下板起脸严肃的道。 “他家有没有未嫁的女儿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要是把你刚刚的话告诉舅舅,你就等死吧!” 要知道,王家可是一脉单传,这一辈就只有王长锡一个男丁,还指着他传宗接代呢!要是这句话给他那便宜舅舅听到,不打死也得打的半残! 王长锡缩了缩脖子,显然是对于自家老爹的畏惧不是一星半点,不过望向府门艳羡的目光却是丝毫不减,顿了顿,梗着脖子道。 “哼,你不必瞧人!等有一,我也要有一座和这栋宅子一样的府邸,不,比这个还要大!” 王长锡拿手比划着,满脸的不服气。 倒是一下子将朱常洛给逗乐了,要知道,这个时代,各种宅邸都是有规制的,不是你想建多大就有多大,他们眼前的这座府邸,乃是标标准准的伯爵规制,若是再大,就是侯爵府邸了。 但是数遍大明朝的历史,只有太祖时和成祖时才封过侯爵,后世即便是军功再盛,也不过伯爵而已,自己这个表哥的志向倒真是远大…… 朱常洛正想要开口些什么,却见府门之中一名青衣老者匆匆走来,朝着自己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开口道。 “见过王爷,老朽费诚,乃是这府中的管家,我家老爷已经在大堂中等候已久了,请三位跟老朽来吧!” 无论是神色还是姿态,都让朱常洛挑不出一点毛病,即便是对着随从打扮的王安和王长锡,也没有丝毫的怠慢,一看就是大家族中浸染出来的气度,让朱常洛微微有些感叹。 世人三代而贵,果真不假,从待人接物的气度便能看的出来,绝非那种骤然而贵的暴户可比的。 虽然在外面等了一会,但是朱常洛却也不甚在意,像费家这样传承百年的家族,一举一动都要考虑的很多,今请自己过来,然后又让自己在外面等候一会,绝非是想要给一个下马威什么的,只是在向某些人表明,他并无意掺和到某些事情当中去。 何况他现在不过是一个的郡王,还当不得崇信伯出门亲迎,那是太子才有的待遇! 这般想着,却是已经走到了费府的大堂当中。 粗略一看,大堂当中有七八个人,正在互相攀谈着,倒是一副和谐的景象,眼见费诚引着朱常洛进来,主位上一名壮年男子却是缓缓起身,带着大堂当中的所有人迎了出来。 “费甲金见过王爷!” 此人面色方正,身上并无一般的武人身上坚毅的气势,神色温和,拱手行礼,不卑不亢,顾盼之间自有一股身居高位的气势弥漫开来。 正是当代崇信伯,中军都督府都督费甲金。 他身旁跟着一位面容慈祥的妇人,眉眼之间和费玉儿有几分相似,想必是费家主母,再后面是李如松和张华,皆是恭恭敬敬的施礼。 至于今定亲的两个主角,则是压根没见他们露面。 “费伯父客气了,今乃是素功和令嫒定亲的日子,常洛厚颜,来讨一杯水酒,想必费伯父不会拒绝吧!” 他先前还在奇怪,为何这费家今定亲,却并没有开门宴客,甚至连想象中的喜字也没有,如今方才明白,自己是被前世的各种订婚给搞糊涂了。 古人成亲,自有一套程序,所谓六礼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大操大办只有最后一步的亲迎,而所谓的定亲,也就是纳征和请期,的通俗一点,就是民间所的下聘礼! 再通俗的,就是双方都已经看对眼了,两边家长合计合计日子,就准备成亲了! 故而这种场合,一般只有双方的父母出席,了不起再请几位至交好友做见证,至于三三夜流水席什么的,就是想象中的产物了! 虽然有点失望,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朱常洛也就顺水推舟进了大堂,和李如松共同当一会见证人,毕竟这桩亲事,也和他有些关系…… 过程倒是无聊的很,王长锡耐不住性子,早就不知道偷偷溜到哪去了。 而费甲金和张华这对亲家对着黄历挑挑拣拣,总算是定下了一个黄道吉日,不过已经拖到了明年去了,毕竟崇信伯府只有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嫁人可要好好准备,不能委屈了。 接下来,费夫人带着张夫人去了后院,而张华也寻了个借口离开了,朱常洛才感觉到了气氛有一丝不对,貌似……他被人坑了! 第四十章:敲竹杠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情 照理来,无论是纳吉还是请期,都是双方父母的事情,最多再有一两个至交好友出席,但是朱常洛扪心自问,自己虽然帮了张家一把。 WwWCOM 但是凭崇信伯的势力,恐怕他若是不想和石家结亲的话,石家也不一定能够奈何的了他! 何况他和张家的关系,根本没有到能够出席这种场合的地步,只不过原先朱常洛一时大意,把这次的邀请当成了后世的订婚仪式,这才欣然而至。 可是如今的这副局面,就算是他再迟钝,也该嗅到一丝不对了! 今的这个定亲会,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定亲…… 不过尽管心中已然有了打算,但是朱常洛却并不开口,只是淡淡的呷着茶水,场面一时之间有些沉寂,反正着急的不是他! “殿下果真料事如神!如松佩服!” 片刻之后,还是李如松最先绷不住了,苦笑一声,拱手道,只是眉宇之间却是一股郁结之气,显然是神思不畅所致。 实话,这些他为了如何朝鲜之役该如何收场,着实是苦恼的很,不得已之下,才想起了当初朱常洛对他的话,方才有了今的请柬。 “李将军客气了,常洛不过偶然得知些许消息而已,当不得这么重的赞誉!”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朱常洛的态度却是不怎么热络,笑容淡淡,透着一股疏离的感觉。 顿时让李如松心中一沉,他最怕的就是如此,无论怎样聪慧过人,朱常洛也不过是一个少年人而已,自己这般将他骗来,定然会让他感到不悦。 若是真的激起了他的少年气性,就此撒手不管,那可就麻烦大了! 只是看如今的局势,这位皇长子殿下,的确是生气了! 心念一动,李如松顿时有些着急,想要开口解释,却没想到有人已经抢先一步开口道。 “殿下,辽东局势事关国势,相信其中凶险殿下尽知,此番倭国狼子野心,议和为假,休养生息以图后计为真,可叹如今朝中尽是酸腐文臣,竟妄想与虎谋皮,实乃误国误民!殿下既有襄助如松之意,必然心系社稷,若有良策,尚请殿下不吝赐教,臣代下万民拜谢殿下!” 费甲金脸色凝重,正气凛然,沉声开口道。 罢对着朱常洛端正的再行一礼,倒是让李如松微微一愣。 不过可惜的是某个正主依旧是端坐椅上,脸上笑意淡淡,仿佛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心中却是闪过一丝不屑,要拿下人来压他吗? “崇信伯谬赞了!朝中的诸位大人皆是国之肱骨,既然他们提出了议和之意,想必定有深意,常洛不过区区稚子,一个闲散王爷,岂敢妄议朝政,还请崇信伯莫要为难常洛了!” 不就是场面话嘛,谁不会! 朱常洛虚扶起费甲金,苦笑一声道,脸色真诚,但是眼中的一抹玩味之色,却是明明白白的告诉费甲金,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 心中禁不住有些汗颜,虽然李如松早已经对他了,这位皇长子殿下并非那么容易对付的,但是他心中还是带着一丝轻视,方才的那一番话,不论是放在另一个少年人的身上,恐怕早就已经将自己的所有看法都一股脑的倒出来了。 只可惜他对面这位,却是个奇葩,竟然丝毫都不受他激将。 直到此刻,费甲金的心中才收起轻视之意,将朱常洛置于一个平等的地位对待。 “殿下新近出阁,想必有诸多不便,若是老夫能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殿下尽可不必客气!” 朱常洛心下了然,这就是让自己提条件了,冷清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容。 这才是谈事儿的态度嘛!空手套白狼是一种很可耻的行为! 平心而论,辽东的局势的确对于大明来极为重要,但是远没有到费甲金所的那种地步。 即便是按照原本的历史运转,大明和倭国和谈,最后再起兵戈,也是多年之后的事情了,而且就算是真的打起来,也不一定会败,哪有下兴亡那么严重! 不过既然有冤大头,那就别怪他敲竹杠了! “既然崇信伯如此了,那么常洛就却之不恭了!起来,常洛这个郡王当得也不容易,虽然顶着个郡王的封号,但是府邸却是一个的宅子,这阴下雨的,屋子里都漏雨……” 朱常洛摇了摇头,一脸沉痛的道,脸上信誓旦旦,就差抹眼泪了。 “老夫在城南有一处地皮,大倒是能建的起座王府,若是殿下不嫌弃的话,地契便送给殿下了!” 费甲金眼角微微一抽,不过不是心疼那块地,而是对某人拙劣的演技感到无语,编瞎话也要编个靠谱点的吧,他可是清清楚楚。 现在朱常洛住的那栋宅子乃是自家亲家新起的宅子,在这京城当中算是不的了,只不过这漏雨什么的,就过分了…… 不过虽则如此,但是费甲金的脸色还是平静的很,虽然这京城当中的地皮金贵得很,但是对他来却不算什么。 “这怎么好意思……多谢崇信伯了!” 朱常洛口中虽在推辞,但是却明显没什么诚意,紧接着就答应了下来。 他如今已经封了郡王,照理来这宅邸也应该有了,可郡王府向来是皇帝赏赐的,想想神宗对自己恶劣的态度,朱常洛就知道从他手里要肯定不靠谱,还不如自己建一座! 顿了顿,脸却是重新皱了起来。 “唉,崇信伯的一番好意,常洛本不该推拒!可常洛如今孑然一身,清贫度日,即便是有了地契,又拿什么来建宅子呢?” 看着朱常洛真(jian)诚(zha)的目光,费甲金的脸色微沉,但是还是咬着牙道。 “殿下客气了,老夫那亲家前些日子新起了一座宅子,无论是匠人还是材料,都剩下不少,索性便送于殿下,以谢殿下对素功的恩情!” 到底是建了一栋什么样的宅子,才能剩下足够建一栋王府的材料…… 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朱常洛是很满意的,这次倒是连推拒也免了,直接了当的道。 “那就麻烦崇信伯了,这些东西就算是常洛借的,以后必定归还!” 少年的情真意切,但是费甲金却是冷哼一声,用脑子想想就知道,到这子手里的东西,还能要的回来?只是心中却是打定了主意,若是朱常洛的拿不出办法来,管他是不是皇上刚封的郡王,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他在京城这么多年了,还头一次被人敲竹杠到这种程度! “唉……” 只是念头刚落,某人装模作样的叹气声再度响起,顿时让费甲金彻底黑了脸,冷声叫道。 “殿下!” “其实这辽东之势……” ………… 盏茶的时间之后,朱常洛心满意足的走出了大堂,背后跟着一脸肉痛的费甲金,只是偶尔望向朱常洛的目光当中,却是多了一抹意味深长。 不过这已经不再朱常洛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他只知道,今的竹杠敲得很开心! 至于所谓的朝中大事,倭国和谈…… 就让该操心的人头疼去吧! ps:求收藏,求推荐~ 感谢书友磊磊的打赏~ 第四十一章:人生第一次遇险 这厢朱常洛潇洒的离开了崇信伯府的大堂,自去接受自己敲诈而来的战利品,心情好不得意。 WwWCOM 而与此同时,费甲金和李如松终于送走了这个祖宗,再次回到大堂的时候,主位上已然多了一位老者,身形枯瘦,宽大的官袍披在他的身上显得有几分不合体,却显得威严之极,眉宇间一抹刚毅,浑浊的老眼定定的望着朱常洛离开的方向,神色复杂。 而费李二人显然是早就知晓了老者的存在,各自落座之后,竟是隐隐以枯瘦老者为尊。 “石兄,如何?” 沉吟了片刻,费甲金试探着开口道。 若是让朱常洛在这里,定要惊呼出声,因为这位枯瘦老者,竟然是前一段时间还在向费家“逼婚”的兵部尚书石星! 不过看此刻三人的态度,却好像并不似朱常洛所以为的那般水火不容。 “久居深宫之中,却能有如此见地,此子果非池中之物,若非陛下一意孤行,想必我大明将再有一位中兴之主!” 石星微微有些失神,过了片刻,方才有些感叹着道,口气之间唏嘘不已。 “是啊!” 费甲金也深有感触,如果抛开自己被敲诈走的宅子不提的话,他确实十分佩服这位皇长子殿下,他对辽东局势剖析的鞭辟入里,针针见血,简直令他都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感叹了一会,费甲金却是凝神问道。 “东宫于陛下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何况如今皇长子出阁,此事也算暂时告一段落,石兄还是,倭国之事究竟如何解决吧!若依石兄之意,殿下的两个计策,究竟哪个更为合适?” “崇信伯还未看出来吗?殿下给的两个法子,其实到最后都是一个结果而已,其中关碍皆在陛下一念之间,你我虽是至交,可立场不同,崇信伯只管放手施为,圣心已定,结果到时自然明了!” 不同于费甲金常年在军中混迹,像石星这种老狐狸,一听就明白朱常洛的两个计策,其实都是在揣测皇帝的意思而已,只是难得的是,他竟能够把握的如此精准! 难不成真的是定东宫吗? 石星的心中一阵阵波澜,脸上却是越的冷然,罢便起身离开了。 留下李如松愣在原地,不明白为什么的好好的,石星突然就“翻脸”了! 其实起来,此事还和他脱不了干系,那朱常洛向李如松透露和议的奏折之后,李如松深感事关重大,立刻就上门找费甲金商议,这才有了朝堂之上那般激烈的对峙。 但是有一点朱常洛不清楚的是,石星和费甲金也是多年的好友,那位传中的石姓公子更是因此常常出入费家,方才对费玉儿起了心思,最后哄得他母亲替他上门求亲,最后闹出了这般事端…… 不过此事石星知晓之后,即刻就将自家儿子禁足家中,并且登门向张家和费家道歉,两家的关系却是丝毫未受影响。 故而才有今日之事,毕竟辽东局势,事关重大,在场之人想要撇开谁,都不可能成事。 李如松有些疑惑,但是费甲金却是习以为常,他这位老友就是这样的性子,只是如此一来的话,恐怕这朝局,又要动荡一番了…… 不过这般情景,朱常洛却是不知道的,他这个时候,正面临这人生当中第一次的危险! “子,可算让我逮着你了,今儿爷爷非让你尝尝厉害不可!” 宽阔的大街上,朱常洛一行人被团团围住,为之人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显得脖子粗大,狼狈之极,但是来来往往的人却不敢多看一眼,远远的便避开这边。 正是大名鼎鼎的京师第一大纨绔,郑文山郑大少爷! 不过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郑大少爷显然是学精了,四周跟着的并非是上次的乌合之众,而是身高力壮的家仆,尤其是郑文山的身后,站着两个脸色冷漠的青年,虎口上带着老茧,显然是常年习武之辈。 朱常洛身边轻车简从,不过一辆马车,赶车的车夫早已经被吓跑了,此处虽然在城中,但是也并非热闹之地,显然郑文山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放肆。 “他们是冲我来的,你先走!” 眼见这帮人渐渐围上来,王长锡的脸色罕见的正经了一回,将朱常洛推在身后,低声道。 看这样子,是打算和他们拼了! “呵,我倒是想走,只怕是走不了了!” 如果没有那两个青年高手,如果他们不是一来就看似散乱的封锁了逃走的路线,如果不是郑文山那子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老往自己身上瞅的话,朱常洛恐怕真的会以为,今他们真的是来找王长锡的! 只不过可惜的是,没有如果! “郑文山,你倒真是够大胆的,明知道我的身份,竟然还敢如此猖狂,你可知道今我若是出了事,那帮大臣必然会让你们整个郑家陪葬!” 轻轻推开自己身前的王长锡,朱常洛的脸色冷然,沉声道。 他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这帮人就是冲着他来的! “你少吓唬我!你这个冒充皇长子殿下招摇撞骗的混蛋,今老子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被朱常洛这么一瞪,郑文山有些大惊失色,不过想起自己老爹的交代,眼中的凶狠压过了恐惧,又想起自己那被人戏弄的情景,怒声道。 “好,好,好,你们郑家果真是不要命了!不过你真的以为,我今出来,会只带两个护卫吗?我告诉你,我的人立刻就到,今只要你敢动手,一个行刺郡王的罪名决逃不了,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那宫中的姑母能不能保得住你!” 朱常洛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淡淡的道。 郑文山顿时有些惊疑不定,难不成这子真的早有准备?不可能,自己明明保密的很好,他怎么可能提前知晓! 不过看他笃定的脸色,却又不似作伪,郑文山一时之间有些踌躇不定。 只是他没有看到的是,朱常洛的脸色看似镇定,但是袖袍当中的双手,却早已经被汗水湿透,脚步暗自挪动,一步,两步…… “郑公子,他在诈你!” 就在朱常洛距离目标只剩下三步的时候,郑文山身边的青年高手突然道,让朱常洛心头猛地一沉。 “跑!” 第四十二章:顺利脱险,暗潮汹涌 随着那位青年高手的一声提醒,朱常洛便知道自己的意图被看穿了,当下不再犹豫,大喝一声,拉着王安就朝着一个幽深的胡同里奔去。 WwWCOM “给我追!” 郑文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顿时恼羞成怒道,不过此时朱常洛三人已经撞开包围,逃进了旁边的胡同当中。 倒是他旁边的青年高手眼中闪过一丝讥讽的目光,不紧不慢的道。 “郑公子放心,那处是一个死胡同,他逃不脱的!” 朱常洛很着急,真的很着急! 他自然是没有听到方才的对话,但是他却实实在在的见到了,此处真的是死胡同! 方才他之所以敢如此果断的逃跑,是因为他记得前世的这块地方是老城区,据是保留了明清时期的建筑原貌,故而他才敢赌一把…… 只是没想到的是,要不是前世的坑爹导游骗了他,就是那帮鞑子重新改建了这片地方,总之,原本他记忆中通往安定门的胡同,如今隔着一堵厚厚的高墙! “王爷表弟,跟他们拼了吧!奶奶的,不就是一帮家仆吗,老子打死他们!” 眼见一帮恶仆渐渐追了上来,王长锡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沉声道。 朱常洛竟然意外的在这个不着调的表哥眼中看到了孤狼般择人而噬的光芒,一时之间有些愣,不过仅仅是一瞬之间他就清醒过来,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对方人多势众,加上那两个明显是高手的青年人,自己硬拼是绝对拼不过的,目光瞥向旁边的民居,朱常洛咬了咬牙,只能搏一搏了! “表哥,砸门!” 王长锡虽然不明白朱常洛要干嘛,但是却看明白了他的意思,略一犹豫,便朝着旁边的一处简陋的民房冲了过去。 情急之下,朱常洛反倒冷静下来,自己等人现在还在崇教坊的范围之内,距离崇信伯府并不远,若是能够将动静闹得大一点,定然能够引起注意,只要能够引来旁人,郑文山定然不敢轻举妄动! 他先前不愿如此,一是不愿将百姓牵扯进这场风波,二是坐以待毙并非他的性格,只是到了如此地步,却也顾不得了! “尔等是何人?竟然擅闯官宅,可知此乃大罪!” 闯进大门,朱常洛刚想开口解释,却没想到院中已经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厉喝。 抬头一看,却见院中一名老者青色圆领袍,倒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花白的眉毛微微皱起,昭示着主人不满的情绪。 只是更让朱常洛意外的是,老者的身前竟缀着溪敕补子,这分明是七品官员的官袍。 而且在老者的身后,还站着一位三十如许的青年人,同样身穿青色圆领袍,不过胸前的补子却是鹭鸶,竟是六品官员。 不过只一瞬间,朱常洛就反应了过来,此处乃是达官贵人的聚集之地,但是却并非是所有人都能有崇信伯府那般威风的府邸,许多位阶不高的文官,虽然也住在崇教坊,但是却之内居住在一些民房当中,想必这位就是如此。 朱常洛一边让王长锡将两个门板重新挡上,一边上前道。 “这位大人请了,我乃保定郡王朱常洛,今日出门拜访友人,却不料有奸人图谋不轨,情急之下方才闯进了此门,还望大人见谅!” “什么?!” “皇长子殿下?!” 不得不,朱常洛的身份倒是能用来吓唬人,两位官员听到这句话,皆是大惊失色。 “不错,本王有印信在此,可供两位验看!” 自从看到这两人的时候起,朱常洛松了口气,郑文山之所以敢那么放肆,不过是仗着四下无人罢了,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他自然可以推脱的了。 但是既然如今局中多了这两位官员,那么情况就大有不同了。 如果在这种状况下,他还敢对朱常洛做些什么的话,那可就是板上钉钉的行刺皇子,赔上整个郑家都不够看的! 至于杀人灭口,朱常洛根本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且不这么多人在场,他郑文山能不能封锁的了消息,单是谋杀文官的罪名,就足以让他们郑家同样跟着覆灭! 而且是渣渣都不剩的那种! 不要忘了,这里是京城,子脚下,政治斗争最为残酷的地方! 所谓物极必反,在这么多年的潜移默化之中,形成了许许多多的隐形规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文官不可杀!尤其是不可暗杀! 大明朝的文官很孱弱,但是命却金贵得很! 试想一下,如果有人动辄为了赢得政治斗争而搞暗杀的那一套的话,那岂不是人人自危?! 所以哪怕是一个七品的官,只要被现是郑家干的,他们即将面临的就会是整个文官集团的反扑,就算是神宗都保不住他们! 更不要,眼前的这位青年官员,年纪不大便能做到六品,如果不是进士出身,打死他都不信! “殿下方才有人想要图谋不轨,是谁人如此大胆?” 两人接过朱常洛手中的印信,端详了片刻,终于确认了朱常洛的身份,那位老者却是眉头倒竖,沉声道。 朱常洛还未来得及话,就听见了外面撞门的声音,两个破门板本就经历过一次被撞,如今哪能继续支撑的下去,不过片刻,郑文山便随着一帮恶仆夺门而入。 “尔等放肆!” 老者气的浑身颤抖,厉声喝道。 而郑文山显然也没想到这破落的院子里竟然会有两位官员,一时之间有些愣,倒是旁边的两位青年高手眼疾手快,按着郑文山的肩膀不让他话,打头的青年高手拱了拱手,缓缓道。 “锦衣卫追捕盗贼,无意冒犯二位大人,此间损失稍后自有赔偿,尚请诸位见谅!” 言语之间客气的很,而且丝毫不提旁边的朱常洛,仿佛他是隐形人一般。 不过对方的言语虽然客气,但是朱常洛这边却有人十分愤怒,只见那六品官员一脸怒意,上前沉声道。 “呵,真是无法无的紧!骆三,骆四,你们竟敢勾结贼人,谋刺皇长子殿下,本官必要上奏陛下,问问骆指挥使,这京城是否是他一手遮了!” 两位青年高手一怔,却是对视一眼,同时拱了拱手,开口问道。 “敢问大人名讳?” “本官礼部主事顾允成!” 六品官员怒意不减,沉声答道,顿时让那两个被称之为骆三,骆四的青年高手心中一沉。 他们倒是听过这位的名声,着实是刺头一个,而且仗着进士出身,连皇帝也不怕,今可真是惹麻烦了! 再度对视一眼,年纪稍大的骆三上前道。 “顾大人,今日之事,与我二人无关,更和指挥使大人无关,我二人奉命保护这位郑公子,绝无任何出格的举动,这一点这位公子可以作证!若是大人执意要上本参奏,我锦衣卫也并非是任人可欺之辈!” 罢,不卑不亢的拱手行礼,抓着郑文山的肩膀,轻叱一声。 “退!” 随即便不由分裹着郑文山离开了院,而剩下的一众恶仆眼见自家公子离去,当下也手忙脚乱的离开了院。 片刻之间,院当中又再度恢复了宁静,朱常洛缓步上前,拱手行了一礼,开口道。 “多谢二位大人出手相助,常洛铭记在心!” “殿下客气了,只可惜此等恶徒,我等却无实证可以参奏,倒是让殿下受委屈了!” 顾允成叹了口气,却是有些恨恨的道。 “顾大人认识那二人?” 朱常洛眉头微皱,却是开口问道,方才那骆三,骆四倒是没有谎,他们要是早出手的话,恐怕自己也不会这么轻易的逃脱。 只是听刚才的意思,难不成这二人乃是锦衣卫中人? “不错,此二人乃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手下之人,下官倒是见过几次!不过方才他们既然未对殿下出手,下官也不好无中生有,参奏于他,还请殿下见谅!” 顾允成口气带着些许歉意,轻声道。 倒是朱常洛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锦衣卫指挥使?难不成也跟郑家勾结到了一起吗? 顿了顿,朱常洛却是转身对着那位老者道。 “不知这位大人名讳?方才事态紧急,子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看这院中的情景,分明是顾允成前来拜访,主家却是这位七品官袍的老者,自己贸贸然冲进来,打搅了人家的聚会不,更是将院子弄得七零八落的,自然是感到十分抱歉。 “老夫雒于仁,殿下不必如此,老夫惭愧不能襄助殿下!” 老者面色方正,施了一礼道。 雒于仁? 朱常洛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但是却又想不起来了,最后只好下定决心要好好报答这位老者,随即便告辞离去了。 只是他没有看到的是,在他离开之后,雒于仁和顾允成重新坐下,老者却是面色严肃,对着顾允成拱了拱手沉声道。 “顾大人放心,陛下昏聩若此,老夫定然不能坐视不理!”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今的一次意外,竟然会在朝堂之上引起一股滔巨浪…… 第四十三章:要战便战! 虽然有很多人曾经问过他,但是朱常洛的心中始终存着一丝犹疑。Ww W COM 犹豫着,是否要朝着那个至尊之位攀援奔袭…… 犹豫着,是否要将自己的年华置于勾心斗角的朝局之争当中! 甚至于有时候他在想,如今的生活也不错,有娘疼,有饭吃,有房住,有银子花,偶尔还能调戏一下巧儿和可儿两个萝莉,什么国本之争,什么东宫之位,都遥远的看不见摸不着,不如眼前实实在在的安逸来的好! 他前世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今世虽然有了非比寻常的身份,但是心中却一直存着富即安的思想,虽然口中着要争一争太子之位,但那不过是为了安慰王皇后和所有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人罢了。 打心底里,他就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所以在宫里的时候,那般艰难的境地,他都能像只刺猬一样,竖起所有的防备,对所有的敌意毫不犹豫的反击。 但是出了宫以后,他能做的更多,却反而松懈了下来。 他想过拉拢李如松,但是对方不愿,他也不在意,他对于辽东局势洞若观火,但是却懒得出手,即便是帮了张素功,也只是为了那三千两银子。 出宫之后的他,反而敛去了一身锋芒,李世忠打上门来,他却笑颜以对,神宗不给他郡王应有的待遇,他也不甚在意,似乎他还是那个懦弱的皇子,畏畏缩缩的在景福宫的角落,看着他的母亲为他遮风挡雨,逆来顺受的接受一切不公正的待遇…… 但是即便是如此的他,却仍旧不会被人放过,既然他的退让被当成了软弱,那就战吧! 他会让所有心怀不轨的人瞧瞧,他朱常洛,不是好欺负的! “王安,转头,我们回崇信伯府!” 朱常洛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淡淡的吩咐道。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何那些话本当中,所言的生在皇家身不由己,是什么意思了! 既然他接受了朱常洛的身份,就必须要接受他所承担的责任,身为皇长子,那个位置该是他的,无论他退让还是争夺,别人都会如此认为,他的存在对于某些人来就是威胁! 朱常洛甚至相信,即使他真的想要当个闲散王爷,去了封地,也必然会死于非命! 想要守护自己所爱的人,就必须要有守护他们的力量!这些力量不会凭空而来,那么,便让我自己去取吧! 王长锡一脸的惊魂未定,刚刚冷静下来,却现自己这个王爷表弟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同,但是具体有哪里不同他也不上来。 马车外,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雨,阴沉沉的空恰如此刻马车内有些凝固的气氛。 王长锡想要开口些什么,但是看到朱常洛的表情,最终还是又吞进了肚子里…… 崇信伯府的大堂当中,费甲金和李如松看着折返而来的朱常洛,皆是不明其意,此刻朱常洛的身上带着几分狼狈,但是大体来,却是看不出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时! “本王有一事,需要费都督和李将军相助!” 朱常洛的脸色寻常,就连口气也是淡然无比,但是诡异的是,费甲金却意外的觉得他有些不寻常,至少和方才离开的时候,大不一样。 “殿下请讲!” 费甲金的脸色凝重,心的开口道。 ………… 片刻之后,朱常洛离开崇信伯府,留下脸色复杂的费甲金和李如松二人,凝视着对方离去的身影,一阵愣神。 “费兄,以你所见,殿下所言有几分为真?皇上真的有如此心意?” 片刻之后,李如松才开口问道,口气带着几分忧虑。 “是真是假,如松心里不清楚吗?此次朝鲜之役,如此高官厚禄,本就不同寻常,难保有人不会蠢蠢欲动,何况此事非牵涉你我二人,涉及整个军府的利益,即便是有一丝可能,也不可不防,也罢,我们便随着这位殿下闹上一场,又能如何?” 费甲金沉吟片刻,突然有几分豪气干云的道,眼中闪动一丝精芒,转身回了府中。 ………… “王安,去顺府!” 出了崇信伯府的大门,朱常洛却并没有直接回府,反倒是继续对王安吩咐道。 “敲!” 顺府的门前,一个朱红色的大鼓架在衙前,显得威严肃穆,传太祖皇帝立国之时,有感于百姓官吏尸位餐素,下民有冤难鸣,故而特设了鸣冤鼓,只要瞧响此鼓,父母官必须即刻开堂审理案件,若有迟疑,以渎职罪判! 当然,后来律法渐渐完善,这鸣冤鼓变成非杀人,强、奸等重案不可启用,并且一经审理清楚为诬告,原告以所告之罪自坐! 而此刻,朱常洛的手中拿着一份像模像样的诉状,对着王长锡沉声道。 “王爷表弟,你真要告状吗?这顺府敢管郑家的事儿吗?” 王长锡手中拿着鼓槌,却是有些迟疑,他可是知道郑家的势力有多大,别没做什么,就是做了什么,也不是一个的顺府尹能够管的了的。 “敲!” 朱常洛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重复道。 王长锡咬咬牙,一下一下的击响了沉重的大鼓,鼓声沉闷,却是瞬间便传遍了府衙内外。 顺府府尹名唤沈应文,隆庆二年进士出身,历任广西参政,广东右布政使,江西左布政使,可谓是从基层一步步做起来的,对于击鼓鸣冤这样的事情见得不少,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会接到这么一桩案子。 “这……殿下,此事并非下臣可以管辖的范围,恕臣难以接状子!” 大堂之上,朱常洛傲然而立,脸色清冷。 而相对的是,他对面的沈应文则是一脸的欲哭无泪,且不这份状子上写的事情根本难以核实,就算是核实了他也管不了啊,郑文山这个恶少在京城称霸也不是一两了,他要是能收拾了郑文山,又何必等到今! 可是面前的主显然也不是好惹的啊! 沈应文心中叫苦,却是硬着头皮道。 “那好,本王就不多叨扰了!” 朱常洛拱了拱手,却是干脆利索的道。 直到后者的身影消失在顺府衙,沈应文还是没有反应过来,这位主儿究竟是来干嘛的…… 片刻之后,大理寺和刑部也重复了同样的情景,朱常洛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铁人,奔波于各个衙门当中,到最后却一无所获…… 到最后,他离开刑部的时候,就连王长锡也忍不住开口劝慰道。 “表弟,算了吧!大不了明我带着人,去将郑文山那个子暴打一顿,给你出气!” 不过朱常洛却仍旧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只是无人看到,少年的眼中,一丝冷冷的光芒闪过,寒意慑人。 与此同时,朱常洛的所作所为,也风一样的传遍了整个京城…… 第四十四章:山雨欲来,四方云动 郑府。 Ww WCOM 郑养性最近很郁闷,身为国舅爷,他的姐姐乃是宫中最受宠的贵妃娘娘,连带着他也被封了一个实职锦衣卫千户,在这京城当中也是无人敢惹。 谁对他都是毕恭毕敬的,谁知道最近一个个坏消息接连传来,简直让郑养性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先是姐姐在宫中得罪了皇后娘娘,被夺取金印,禁足宫中!然后便是那个可恶的皇长子封王出阁,距离太子之位又近了一步!就连自己在锦衣卫当中的对头也蠢蠢欲动! 简直是没一件事让他省心的! 抬头看看晦暗的色,郑养性的心中越的紧张起来,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不时的向外张望…… 若还有一件事能称得上好消息的话,恐怕就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居然误打误撞的见到了朱常洛,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子,还以为宫外和宫中一样安全吗?竟然敢连护卫都不带! 想起那件事情,郑养性的心中就火热一片,若是真的能成的话,哪怕只是打断一条腿,那一个残废之人还当得太子吗?到时候自家侄子可就是储君之选,郑家也就是真真正正的皇亲国戚了! “老爷,少爷回来了!” 一名面容清秀的婢走上前来,怯怯的道,口气带着几分惊惧。 “叫他进来!” 望着婢清秀的脸,郑养性的眼中浮起一丝淫邪之色,不过如今显然不是时候,故而郑养性压下心中的**,淡淡的吩咐道。 婢如蒙大赦,逃也似的出了房门,而没过多久,郑文山就期期艾艾的一步步挪到了自家老子面前。 “怎么样……” 郑养性心中一沉,但是还是开口问道。 后者将当时的情景大略了一遍,迎来的却是“啪”的一声脆响,郑文山捂着腮帮子,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老子,明明他才是受害者,竟然还挨了打?! “你这个废物,我不是交代过你,跟着他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动手吗?你竟然来惹来了顾允成?你知不知道那个疯子谁都敢参?” 郑养性怒声咆哮的声音接连响起,让郑文山一愣一愣的。 不过大少爷纨绔性子一起,那还顾的了这是自家老子,“腾”的一声从地上站起来,梗着脖子。 “你不是那两个锦衣卫会帮我的吗?要不是他们俩袖手旁观,哪会让朱常洛逃掉?” “反了你了,还敢顶嘴?!” 郑养性浑身抖,又是一巴掌打在某个不孝子的脸上。 ………… 大明朝实行的是卫所制度,理论上来,所有的军队都归属五军都督府统领,但是也有例外,例如皇帝亲军的上二十六卫,而其中最为出名的莫过于锦衣卫莫属。 锦衣卫有巡察缉捕之权,下设镇抚司,可行侦察、逮捕、审问之权,直接向皇帝负责,也就是所谓的特务机关。 在东直门西侧的一座不起眼的宅子当中,就坐落着威名赫赫的南镇抚司。 暖阁当中,骆三和骆四单膝跪地,详细的描述着今所经历的场景,而主位之上,其人身穿窄袖大红飞鱼服,手持茶盏,神色却是波澜不惊,正是当代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这么,殿下还去了顺府,大理寺和刑部?” 听完事情的整个经过,骆思恭眉头微挑,开口问道。 “不错,据是在这几个地方大闹了一场,要他们去将郑家拘来问话,可没人敢接状子!” 骆三一低头,沉声道。 “人也没伤着,谁敢接这个状子!何况郑妃娘娘余威犹在,他们谁敢去触皇爷的霉头!不过一个孩子胡闹罢了,不去管他!朝鲜那边可曾传来消息?” 骆思恭微微沉吟,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许不对,不过想想朱常洛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又能翻腾出什么大浪来,便放下心来,问起了正事! 锦衣卫可不是成就只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的! “回指挥使大人,此战朝鲜亦靡费甚多,朝鲜王李昖已起议和之心,倭国那边的丰臣秀吉着实是难以对方,我们的探子已经被拔除的差不多了,不过据最后传来的消息,倭国如今也是内忧外患,恐难再起战争……” 骆四从袖中掏出一份文书,恭敬的答道。 “好,看来朝中的那帮文臣这回倒是做了件不糊涂的事儿,就这样具本上报皇爷吧!” 骆思恭揉了揉额头,淡淡的吩咐道。 ………… 夜,朱翊钧坐于御座之上,下太监张诚在旁边侍候着,同样提起了今的事情。 “顺府,大理寺和刑部?他又在胡闹什么?刚出宫就不知道给朕安分一点!” 听完张诚的禀报,朱翊钧眉头微皱,停下手中的御笔,不悦的道。 “可不是嘛!据是郑家那个子和哥儿的表哥有嫌隙,两个孩子胡闹,哥儿非要掺和进去,结果吃了亏,就吵着要顺府做主,顺府不接,还闹去了刑部和大理寺,诸位大人的折子这都递上来了,想问问皇爷到底怎么办!” 张诚心中冷笑一声,嘴上却是不停,硬生生将事情成了朱常洛在胡闹。 朱翊钧本就对这个儿子没什么好感,听此一言,更是心中烦躁,丢下手中的奏折,冷冷道。 “不必看了,奏折驳回去,这种事情也要闹到朕这里来,要他们干嘛?” 张诚心中一喜,顺手将几份奏折收回了袖中,意的问道。 “皇爷,今儿色也晚了,您是摆驾咸福宫?还是长春宫?” 心的掩去眼中的一丝狠厉,咸福宫正是那位新晋的李敬嫔所居之处,皇爷已经连着好几都宿在咸福宫了…… “长春宫吧!” 朱翊钧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不知不觉,自己和郑妃已经有多日未见了,虽则她有错,也如今也罚的够了…… 张诚的脸上瞬间浮起一丝喜色,正要应诺,却不料梁永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对着朱翊钧纳头便拜。 “皇爷,大喜,大喜啊!御医刚刚诊出敬嫔娘娘有喜了!” “什么?” 朱翊钧心头一震,郁闷了这么多的心情似乎陡然见得到了纾解,大笑一声,开口道。 “梁永,摆驾咸福宫!” 这下换梁永满脸笑意,引着朱翊钧便出了殿门,而在他的身后,张诚气的浑身抖,看的梁永偷笑不已,只是想起方才自己在殿外听到的话。 梁永的心中却又沉重起来,想着自己该尽快找个机会出宫一趟了…… ps:据明有分强推荐,我是爆呢?还是爆呢? 第四十五章:暴风雨前的宁静(第一更) 于偌大的京城来,朱常洛的举动不过是一颗的石头投进了波涛汹涌的大江当中,掀起的一丝浪花很快就堙没在无数的波涛当中。 WwW COM 即使是关注着朱常洛的人,如郑养性,如张诚,也都在前者三都毫无动静的行动当中,渐渐放下了心,暗道这子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之辈罢了! 与此同时,关于倭国求和的事情仍旧在激烈的讨论当中,朝中分为鲜明的两派,以兵部尚书石星为的主和派,和以中军都督府都督费甲金为的主战派相持不下! 更让所有人失望的是,自从上次封王朝会之后,皇帝陛下又再度回到了深宫之中,罢朝不见众臣,甚至对于倭国之事的态度也变得暧昧不明起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朝中隐约传出风声,辅申时行已有求去之意,如此一来,将是一场更大的朝局变动! 这京城当中,越的暗潮汹涌,而朱常洛的那些动作,却是早已被忽略了过去…… “奴婢梁永见过殿下!” 别的人如何不提,归正如今的梁永心中是不安的很,自从昨和张诚再度交锋了之后,他越的确定郑妃和张诚的关系不浅,于是寻了个机会便跑了出来,到了朱常洛这里。 “起来吧,你这么匆匆赶来,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儿?” 外间已经是波涛汹涌,但是朱常洛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眉眼含笑,淡淡的开口问道。 似乎前几生的事情和他根本没什么关系…… “回殿下……” 自从上次表示效忠之后,梁永在朱常洛的面前便越的恭谨,相对的是,朱常洛对他的态度则是更加随意,但是如此非但没有让梁永觉得不满,反倒是更加安心起来。 因为只有对待自己人,才会有如此随意的态度,当下心中大定,将昨的殿外听到的话如实转告给了朱常洛。 “张诚和郑妃?意料之中的事了!至于皇上驳回那些折子,也是事,不必在意!重点是,你敬嫔,怀孕了?” 出乎梁永意料的是,对于前两个消息,朱常洛都显得淡然的很,仿佛早就知晓。 要知道在他看来,朱常洛闹了这么大的事情,就是为了上达听,可如今被张诚这么一,岂不是辛苦白费?还有郑妃和张诚的联合,两人一在前朝,一在后宫,这股势力可不容觑啊! 相比之下,一个的敬嫔,纵然是怀了龙种,又能如何?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朱常洛呷了口茶,淡淡的道。 “郑妃这么多年在后宫不倒,必然有联合之人,张诚虽然常在前朝,可根基仍在后宫,两人联合早在意料当中!至于那些奏折,若是不驳回反倒不好办,驳回了才是常事!” 梁永心中一惊,开口道。 “殿下,奴婢并非是有心对殿下的决定有异议!” “不必如此,这些事你不知内情,心中有疑惑也是常事,只要尽心办事,我自不会责怪于你!” 朱常洛摆了摆手,道。 梁永这才收敛心神,不过胆子却是大了几分,再度问道。 “殿下恕罪,这敬嫔娘娘确实是有喜了,不过奴婢瞧着这两日,她好像并不开心似的,奴婢这次出来也是瞒着她的!” 对于李敬嫔和朱常洛的关系,梁永着实是有几分迷惑。 上次朱常洛嘱咐他尽力帮李敬嫔话,但是也要提防对方,梁永就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简单,如今李敬嫔怀了孕,反倒是和自己更疏远了几分,这其中的弯弯绕,饶是以梁永在宫中混迹了多年,也瞧的不甚分明。 朱常洛笑了笑,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冷色,开口道。 “想要得到些东西,必然是要付出些东西的!我如此帮衬敬嫔,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且回去之后告诉她,本王听外间大夫,女子怀胎第三个月乃是最易滑胎之时,要她心着点!还有一点是,她虽素来不喜四处走动,但是郑妃娘娘那里,却是要多多拜会的,不然总归是让人她恃宠而骄,不知礼数……” 虽然这几句话的隐晦,但是聪明如梁永,又怎么会听不出其中的潜台词,当下心中一惊,对于两者的关系隐隐约约有了几分明白,只是这几分明白却是让他对眼前的这位更多了些敬畏和坚定。 成大事者,若无狠绝之心,何来至尊之业! “奴婢明白,定然一字不落的将话带到!” “不必如此紧张……” 朱常洛却是轻轻摆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般。 话锋一转,却是问起了朝堂之事。 “梁永啊,你在皇上身边侍奉着,可知道最近京中传言,辅大人求去之事?” “殿下也听了吗?此事倒不是空穴来风,殿下出阁封王之后,申辅便上了密奏,请求致仕,皇爷念他一把年纪,也有准奏之意,左右也就是这几日了,奴婢昨还见到辅大人上了明奏,皇爷也准了!怕是赶明就公布了!” 朝中之事和梁永的关系不大,他起来也就多了几分轻松,没有了刚才的紧张。 不料朱常洛却是不依不饶,继续言道。 “那若是依你来,这辅之位最终会落在谁的头上呢?” 梁永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倒不是因为妄议朝政,而是因为他素来在后宫混迹,对于前朝之事,知之甚少,猛然间朱常洛一问,却是将他难住了! 过了半晌,梁永方才期期艾艾的道。 “大约是王锡爵大人吧,次辅晋辅本就是应有之理,何况王大人的确受皇爷赏识,想必此次应当是十拿九稳的……” “那次辅之位呢?内阁空出一人,谁又能够顺利入阁?” 对于梁永的回答,朱常洛不置可否却是继续问道。 可怜梁永不过是一个的监丞,平时在后宫最多,能知道辅次辅之分已然不容易了,这些问题哪是他能够答的上来的,一时之间却是呐呐无言,不出话来。 “梁永,虽然你的老师早逝,但是你难道想一辈子就这么占点张诚的便宜吗?” 朱常洛淡淡的声音响起,让梁永一阵脸红。 他的恩师张鲸,乃是前任司礼监掌印太监,权倾一时,但是到了他,却只能在后宫当中混迹保命。 朱常洛的话他听懂了,所以才会感到羞愧! 他如今看似风光,但那不过是表面的浮华罢了,张诚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无论是权势还是声望,都不是他能够比的,虽然如今张诚在他手中吃瘪,但是无非伤些面子而已,若是自己这样下去,终有一会被对方像捏蚂蚁一样捏死。 而内宦的终点,绝不止于后宫当中,无论是司礼监还是东厂,重心都在外朝当中,若是他还有上进之心。就不该被眼前的一点风光所迷惑。 片刻后,梁永郑重的拱了拱手,道。 “多谢殿下提点,梁永粉身碎骨,必报殿下恩德!” 若以前梁永归附于朱常洛的时候,心中还存有一丝疑惑的话,到了现在,他却是打心底里佩服这位皇长子殿下,看似风平浪静,但其实却洞若观火,胸中自有沟壑。 如此智计百变,如此洞察人心,又岂是区区后宫妇人和那个痴肥的孩童朱常洵能够比的上的! “好了,你去吧!” 对于梁永的表现,朱常洛很满意,他的确是有心想要敲打一下他,免得手中的一张好牌就这么废了,而显然,梁永也没有让他失望。 不过送走了梁永,一直在旁边沉默的王安却是浮起一丝忧色,带着几分担心问道。 “王爷,王安觉得梁永这个人很有野心,会不会……” 他这些都跟在朱常洛的身边,眼光和心智也都大有成长,自然看得出来,方才梁永已经被自家主子激起了对于权位的**…… “不必担心,有野心不是坏事,事到如今,他想要往上爬,只能依靠我,他野心越大,便越容易控制!若是连野心都没有,那才麻烦!” 朱常洛横了王安一眼,意有所指的道。 王安当即有些脸红,明白朱常洛方才的话不止是给梁永听的,也是在敲打自己。 而朱常洛见此情景,也是叹了口气,王安乃是他最信任的人,能力也不错,只可惜眼界有些狭,整比他还富即安,这样可不行…… 不过事情总要循序渐进,慢慢提点便是,心中松了口气,朱常洛揉了揉额头,心情忽然有些低沉,低声问道。 “王安,我刚才是不是很可怕?在敬嫔的事情上……” “没有!” 出乎意料的是,王安犹豫了片刻,却是摇了摇头。 当初的那场交易,是他亲自见证的,所以他才是最清楚事情始末的人,这件事情在王安眼中,却是有些人咎由自取,又怎能怪朱常洛! “这条路是翠儿自己选的,她既然选了这条路,就要承担的起后果。” 朱常洛默然,忽然觉得自己连王安都有些不如,是啊!路是自己选的! 他当初没有逼李翠儿,即便是到了现在,李翠儿仍然有选择的余地,她若是想要保孩子,最多不过是失去他的扶持,在宫中失宠罢了,若是她抵不住权势荣华的诱惑,那么即使没有他,孩子也保不住! 自己又何必庸人自扰,白了,人都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或许在李翠儿的眼中,孩子远比不上自己的荣华富贵重要! 否则的话,当初她又怎么会同意那样的条件! 黑夜缓缓袭来,堙没了整个京城,同样隐没了朱常洛,一阵寒风袭来,吹熄了熹微烛火,朱常洛想起方才的对话,嘴角扯起一抹似是讥讽的笑容,低声自语道。 “王锡爵吗?辅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ps:分强的威力果然不容觑,既然好了要爆,肯定不能拿一两章来糊弄,那就三章吧~ 下一章十点左右~ 感谢书友1894767的打赏~ 第四十六章:登闻鼓响,谁也别想好过!(第二更) 这个世界上,强者永远不会同情弱者,除非弱者证明自己有足够的力量,不然的话,就算你是强者手中的武器,也不会得到尊重。Ww W COM 而朱常洛在那些文臣的心中,就是他们和皇帝博弈的武器! 至少在朱常洛的心中,他是这么认为的,即便他是用外朝的那帮大臣来做威胁,才服神宗让自己出宫,但是这本质上都是互相利用而已! 文臣们在意的不是他,而是皇长子的身份,他们需要用国本之争来维护礼法的尊严,来维护文臣集团的利益,来和皇帝做斗争! 所以当有另一更加关乎自己利益的事情出现之后,朱常洛对于他们来,就不那么重要了! 秋日的阳光并不温暖,反而在风中显得有几分肃杀。 对于寻常的百姓来,这不过是寻常的一,但是对于蠢蠢欲动的文臣来,这一却是决定命运的一。 三前,内阁辅申时行正式上奏请求致仕,皇帝再三挽留之下,无奈准奏!赐太子少师,准乘官驿! 至此,这位毁誉参半的辅大人退出了历史舞台,而所有人都更加关心的是,这辅之职将会由谁来接任,而内阁当中的局势又将如何变动! 辅者,整个文臣领袖也,虽非宰相,但却已不远,毫不客气的,申时行的求去,将会给整个朝堂带来的波澜,将是无比巨大的,甚至会波及到每一个官员! 千万不要以为,辅之争乃是内阁之事,和普通的官吏没有关系。 大明朝的文臣集团,每个都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尤其是自万历十四年起,逐渐兴起的党派之争,辅之位最后落到谁的身上,将影响的是他背后整个派系的利益,而相应的,和这个派系不和的,有嫌隙的也会遭到打压,这本是常事! 故而所谓辅之争,着实是关系到每个官员的切身利益! 不过所有人也都清楚,就如铨选系于吏部之手一样,阁臣之选,绝大部分要仰仗圣意,尤其是辅人选,向来是圣心独断,中旨任命,这也是中旨最重要的作用!只有在这个时候,大臣们才会认可中旨的效力,毕竟辅之位,以非人臣之权! 于是就在这个看似平凡的一,众臣都接到了消息,皇帝御毓德宫,召内阁众辅臣觐见! 虽然没有言明是所为何事,但是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楚,辅之位即将选定! 毓德宫中。 虽然神宗一如往常般的严肃,但是所有人都莫名的感觉到他的心情很好。 “诸位爱卿平身!朕今日将诸位尽皆召来,有两件事情,一是元辅为国操劳,如今求去,辅之职不可空缺!二是商议入阁人选之事!各位先生乃是国之肱骨,尽可畅所欲言!” 开门见山,神宗也没有多什么客套话,直接便切入了正题。 内阁始于成祖之时,自太祖皇帝废宰相罢中书之后,成祖效仿宋制,令亲信之臣入职内阁,授大学士衔,初定五人,但是因为内阁人选很大程度取决于皇帝,故而内阁成员一般有三到六人不等。 就如此时,申时行未去之前,乃是中极殿大学士,次辅建极殿大学士空缺,王锡爵任武英殿大学士,赵志皋文渊阁大学士,张位任东阁大学士,统共四位。 从权力上来,辅权力最重,然后是次辅,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最后是东阁大学士。 故而即便是在内阁当中,也是有派系之分的,辅申时行自成一派不必,武英殿大学士王锡爵最受皇帝信重,同样自成一派,而相对的,权势较弱的赵志皋和张位则是关系亲近,勉强算是一派,相互制衡。 而现在申时行一去,三足鼎立之势不存,自然是要有一番博弈。 “陛下,元辅之任事关重大,不可擅定!依臣之见,为保公正,当以廷推更为合适!” 神宗的话音刚落,文渊阁大学士赵志皋便站了出来,开口道。 大学士推举,一般有两种途径,一种是皇帝已有人选,直接下旨敲定,而另一种则是皇帝心中犹豫不定,所以会命六部九卿当廷推举,是为廷推! 这种方式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选举制度,由吏部提名候选人,皇帝认可之后由六部九卿投票决定! 赵志皋素知王锡爵受皇帝信重,所以为了防止皇帝直接敲定辅人选,所以抢在所有人开口前了出来。 “皇上,依臣以为,此举不妥!辅之职责任重大,如今申辅已去,朝中大事已经积压了多日,廷推所需时日甚多,如今朝鲜之役尚未平定,临近年关,吏部考功,户部税务皆是繁忙的紧,若是从外廷简拔入阁,未免会手忙脚乱,是以臣大胆请陛下圣心独断,以定群臣之心!” 这番话却是王锡爵的,自从知道申时行有求去之意后,王锡爵就将辅之位当成了自己囊中之物,毕竟阁臣当中,只有他有这个资历,也足够受皇帝信重! 不过他同样也明白,申时行去后,这两位不会安安分分的,故而早就准备好了辞,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不慌不忙的意味,而且赵志皋的意思是廷推辅,到他的嘴里却变成了廷推阁臣。 偷换概念这些手段倒是玩的纯熟。 两位阁臣针锋相对,提出的意见完全不同,最后的决定权自然是掌握在了神宗的手里,原本王锡爵却是自信满满,皇帝必定会支持自己,毕竟平时他乃是皇帝最信重的人! 可是奇怪的是,这一次皇帝却诡异的沉默了起来,片刻之后,却是将目光投向了同样沉默的东阁大学士,张位! “张爱卿如何以为?” 王锡爵的心头涌上一丝不祥的预感,不过还是在心中安慰自己,或许陛下只是想要更加名正言顺,不过下一刻,他就笑不出来了…… “回陛下,臣以为两位先生都的有理,不过元辅事关重大,还是以廷推最为合适!” 张位平时是个低调的人,这一次本来也只是打着尽人事听命的想法,没对阻止王锡爵抱有多大希望,但是方才王锡爵指点江山的口气却着实是激怒了他,一念至此,张位的态度也变得坚定了起来。 “这……” 神宗的眉头微皱,显然是有些犹豫不定。 他对于王锡爵很信任,也相信此人能够当好辅之职,原本申时行去了之后,他的确是想要让王锡爵接任的。 但是不知为何,真的到了如今,他的心中却是陡然浮现起当日朱常洛出宫之时的一番诛心之言! 若是有一他成了辅,还会和你同心同德吗? 虽然知道这是朱常洛在故意挑拨离间,但是神宗却不得不承认,他的是实情,辅的位置非常微妙,身为百官之,一言一行被视为文官的尊严,若王锡爵身在其位,真的还能和他一条心吗? 这个念头让神宗的心里有些烦躁,若是他并非那么信重王锡爵还好,但是偏偏他对王锡爵甚为倚重,而神宗越倚重他,便越担心他成为辅之后,站到自己的对立面…… 谁也没有想到,王锡爵本来最大的优势,竟然成了他最大的劣势,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朱常洛! “陛下,臣辅弼多年,一心为后宫朝廷安宁所计,断无私心私意!元辅重任,不可久置,请陛下三思啊!” 虽然不知道神宗在犹豫什么,但是这种犹豫的态度,就足够让王锡爵感到危险了,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跪下,痛心疾般的道。 这却是开始打感情牌了…… “王爱卿不必如此,先起来吧!” 见此情景,神宗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平心而论,王锡爵这些年的确在尽心尽力的帮他,无论是国本之争,还是其他的朝政,若是没有他的话,恐怕神宗也难对朝事如臂指使。 一念至此,却是又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王锡爵,吸了口气,神宗的心里顿时有了决断,沉声开口道。 “朕意已决,元辅之职……” 眼见神宗的态度重新转向了王锡爵,赵志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面色虽然尚能保持平静,但是心中早已经将某个人骂了个遍。 皇长子殿下,你再不出手,可就一切皆成定局了! 与此同时,宫外却是突兀的传来了一阵“咚”“咚”的响声,由远至近,鼓声沉重,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赵志皋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 顿时心下骇然,口中也不自主的喊了出来。 “登闻鼓?!” ps:吼吼,反击时间到,马上第三章~ 第四十七章:告御状,撕破脸谁怕谁!(第三更) 登闻鼓! 最早可以追溯到周朝之时,悬鼓于路门之外,称“路鼓”,由太仆主管,御仆守护,百姓有击鼓声冤者,可直达周王,不得延误! 太祖皇帝立国之后,秉承前朝之制,设登闻鼓,凡敲响登闻鼓者,任何官吏不得拖延,需即刻禀报皇帝,若所诉属实,当重审重判,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到了如今,登闻鼓已经渐渐沦为形式,这也是所有人愣神的原因。 Ww W COM “是何人胆敢敲响登闻鼓?张诚,快出去瞧瞧!” 神宗莫名的有一丝不祥的预感,眉头一皱开口道。 而原本要出的话,也登时住了口,不免让王锡爵陷入一阵浓浓的失望当中,连带着对击鼓之人,也多了几分怨怼。 午门之外,少年长身而立,手握鼓槌,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沉重的大鼓。 因着某些特殊的政治原因,京城中的大部分官员此刻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城,更有许多官员借着职务之便,流连在午门之外,等待着第一手的消息。 只是恐怕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见到登闻鼓响! 随着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一名御史服色的年轻官员挤了出来,高声喊道。 “台上何人击鼓?” 明制,接受和呈递登闻鼓诉状设有专门的监察御史,但是到了后来,因为击鼓之人甚少,便改成随见随呈,即由碰上击响登闻鼓的监察御史或六科给事中接受诉状。 朱常洛斜了一眼台下,心道总算有人来了! 这鼓槌着实是有些沉,才敲了这么一会,就累得不行。 “本王皇长子保定郡王朱常洛,受人刺杀,求告无门!奸人包庇,勾结串联,意图动摇国本,阴图东宫,本王今日秉祖宗遗训,击响登闻鼓,请皇上御审此案,以安下!” 朱常洛今特意穿了一身厚重的冕服,头戴七梁冠,身穿大红素罗衣裳,革带佩绶,行走之间,气度自显,幸好如今已经是深秋,要是大夏,朱常洛觉得自己穿这一身绝对会被热死。 先前离得有些远,众人还瞧得不甚分明,如今朱常洛走下台子,来到众人眼前,加上口中义愤填膺,悲愤欲绝的话语,顿时让所有人都是一震。 而此时张诚也来到了登闻鼓前,正好听见朱常洛一番慷慨激昂的话,顿时头皮麻。 知道今的事儿,恐怕是要闹大了! “郡王爷,有话好,登闻鼓岂是轻易能够敲响的,您若是有何话,不如跟着咱家进宫面圣,求个清白!” 虽则如此,但是张诚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眼下此处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而且数量还在增多,若是真的任由局面展下去,恐怕到最后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事情来! “哼,奸佞之徒,你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不思报国辅君,若非你玩弄权术,扣押奏本,本王何至于敲响登闻鼓,如今你急急忙忙前来劝阻,难不成是和那刺杀本王的奸人勾结不成?” 对于张诚此人,朱常洛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加上知道他和郑妃有勾结之后,更是没什么好感。 既然他此刻把脸送上来,朱常洛也不吝于狠狠的打上一巴掌! 有身后的百官撑腰,某人的胆气可是足得很,才不管这些事情是否属实,反正一股脑的往张诚的头上扣,归正他这种宦官向来名声都不好,骂错了也没人替他出头! 何况他的半真半假,就是让张诚辩解都没的。 于是某司礼监掌印太监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由青转黑,简直比街上杂耍的变脸还要精彩几分,不过到底张诚是清楚局势的,如今百官目光灼灼,若是自己作的话,反倒像是心虚。 故而无论心中究竟有多么愤怒,张诚都只得温言道。 “郡王爷这是的什么话,咱家身为司礼监掌印,岂会做出这等事情?若是郡王爷执意要告御状,就请将状子拿出来,咱家晋呈给皇爷!” 到了如今,张诚也看出来了,这位主儿今是打定主意要大闹一场了! 也就不再多费唇舌,口气也淡了下来。 不过某些人显然是不愿意就这么让大幕落下场的,送上门的脸,不打够怎么能放走,朱常洛梗着脖子,昂起头,愤然道。 “本王虽年纪尚轻,但亦知有登闻鼓不闻圣听之事!今日你劝我放弃击鼓不成,便转而讨要诉状,真当我是三岁儿不成,你在宫中素来与郑妃交好,谁人不知,这诉状到了你的手中,可还能再见日?我知晓如今诸位阁老皆在宫中,你若有诚意,便让诸位阁老出面,代皇上接下此状!” 张诚脸色阴沉,几欲作。 他何曾被人如此辱骂,若非眼前之人乃是皇长子,他早就命人将其锁拿,可惜的是,现在的情况显然不允许他这么做! 于是堂堂的司礼监掌印,就在百官面前,被朱常洛气的浑身抖,指着后者恨声道。 “郡王爷莫要过分,今登闻鼓之事暂且不论,咱家必要将你这话原原本本转陈皇爷,还咱家一个公道!” 罢,一甩大袖,转身气哼哼的离开。 事到如今,他若是还看不出来朱常洛是在故意羞辱他,也就白混这么多年了,尤其是午门之地,百官眼皮子底下,无论如何他都作不得。 留下也是无用,只能灰溜溜的离去! “本王求之不得!” 身后传来某人得意的声音。 “什么?!” “逆子!” 张诚回到毓德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了自己的遭遇,也不用多,便是将朱常洛的话如实转述,便足以让神宗雷霆大怒,直接摔了杯子。 不过很显然,张诚忘了此刻的毓德宫中,并非是皇帝能够一个人做主的! “张掌印,郡王爷当真是如此的?他真的遭了刺杀?什么人敢如此大胆?” 赵志皋眉头紧皱,声音当中多了几分低沉。 王锡爵恨恨的看了他一眼,明知道他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但是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做声,若是要将事情摆到台面上排个重要性的话。 国本之争显然是比辅之位要优先那么一点点的! 此刻王锡爵要是还揪着辅之事不放的话,单单的御史们的口诛笔伐就能让他永远和辅无缘。 “不过是孩子意气,胡八道罢了!赵大人未免太题大做了!” 张诚却是微微一愣,想起方才朱常洛嚣张的样子,脱口而出道。 “张掌印这是什么话?皇长子殿下的安危,东宫储位国本,岂可如此轻率,皇上,臣自请出午门详问此事,若属实,恳请陛下御审此案!” 赵志皋神色一凛,却是行了一礼,坚定的道。 他今是铁了心,要将王锡爵的事情给搅黄了! 神宗却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心里却是腻歪透了,不过毕竟登闻鼓已经敲响,也不能不理,故而神宗犹豫了片刻,道。 “赵爱卿,御审就不必了吧!张诚,你去将这个……将朱常洛带过来,朕要亲自问他!” ps:三更完成,算是爆了吧…… 我到现在能弱弱的叫一句,求收藏,求打赏~ 感谢书友磊磊的打赏~ 第四十八章:上金殿,不想审也得审! 其实打心底里,神宗也并非不清楚郑家的动作,不过一来他知道郑养性的胆子,人命关的事儿他是绝不敢闹出来的,二来他也的确觉得朱常洛太可恶的,心中也存着要给他一个教训的想法,所以对于这次的事情,也就置若罔闻,不然的话凭张诚的那点手段,又岂能骗得过他!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朱常洛的反应竟然这么大,登闻鼓响,叩阍告御状,简直是要让他的面子丢尽了! 所以神宗在一瞬间就下了决定,今的事情一定要压下来…… 不过这世上的事情,总归是有些人想做,有些人想阻止,这其中无非博弈而已,看谁技高一筹,占得先机罢了! 朱常洛为了今足足准备了这么多,又岂会这么轻易的就范? 午门之外,登闻鼓下。 WwWCOM 朱常洛笔直在站着,完全无视旁边口干舌燥的监察御史,而相对的是,周围的官员越围越多,议论的声音也渐渐多了起来。 无论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要低估人的八卦心理,尤其是方才朱常洛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更是被传来传去,最后早已经面目全非,成了皇长子遭遇刺杀,大战负伤而归,皇帝刻意包庇凶徒,皇长子伤愈之后愤而敲响登闻鼓,意图诛奸佞,清君侧! 朱常洛淡淡的注视着这些人议论着,也不去纠正反驳,眉宇之间一身正气。 只是眼角余光却是在四处乱瞟,随着张诚去的时间越长,朱常洛的心中也有些焦急起来,忽然之间,一抹绯色匆匆赶来,顿时让朱常洛放下心来。 “本官左都御史衷贞吉,登闻鼓下乃是何人?为何扣阙?” 不多时,一位面容苍老的绯袍老者便在一众人的簇拥当中来到了朱常洛的近前。 总算来了条大鱼! 朱常洛松了口气,拱手行礼,将方才的辞又重复了一遍,并且顺手将手中的诉状递给了衷贞吉。 即便是以他的身份,在这位的面前,也要以礼相待。 大明朝没有中书省,所以理所当然的,最高行政部门就成了六部,但是在大明朝,还有一种人最为出名,权柄最重! 御史! 也就是所谓的风宪官,职责是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子耳目风纪之司,虽然官位不显,却是最为清贵之官,可谓无人不敢弹劾,就连皇帝也要怕上三分。 而所谓的左都御史,就是这帮御史的长官,掌都察院,总理风宪之责,其权势直逼吏部官! 管理登闻鼓,本就是御史的职责之一,所以将诉状交给衷贞吉,也是应有之意! “衷总宪,本王虽非风宪之官,但所劾之人无不是权势深重,恐非三司可以主理,故本王再三思衬之下,只好以登闻鼓扣阙,恭请皇上御审,如今元辅之位空悬未定,本王身受皇恩,必要将此案公之于百官之下,如此方可还世人一个公道!” 衷贞吉还沉浸在看到这份诉状的震惊当中没有回过神来,就听到了朱常洛一番正气凛然的话,不由得心神一动,瞬间明白了朱常洛话中暗含的深意。 御审? 心念电转之下,衷贞吉立刻便有了决断,翻手将诉状笼入袖中,朗声开口道。 “殿下所言甚是,此事干系重大,本官亦以为非皇上御审不可!” “总宪大人,何事连我三司都审理不了吗?” 衷贞吉的话音刚落,却是有人朗声笑道。 围观的一众官吏急忙让路,却见两位绯袍官员联袂而来,话之人稍显年轻,但也有四十多岁了,巧合的是,这两个人朱常洛都认得,前不久还见过面。 稍显年轻者是大理寺卿董裕,老持成重之人乃是刑部尚书赵焕。 其实所谓的告御状,并非是那么简单的,太祖皇帝的确是规定了凡是敲响登闻鼓者,皇帝要亲自过问,但是过问和亲审却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皇帝每日理万机,要处理的政务繁杂庞大,哪有工夫去审案! 所以实际上,皇帝只是走个过场,确定敲响登闻鼓的人确实有冤的话,下旨交由三法司审理,也就是所谓的三司会审! 这也是董裕之所以会笑问的原因,究竟是何等大案,竟然连他们也管不了! “董寺卿,此案还是御审为好!” 不同于董裕的略有冒失,刑部尚书赵焕虽然没有看过诉状,但是却直接开口支持衷贞吉的决定。 倒不是他和衷贞吉关系多好,到了他们这种层面,要下一个决定,必然是要顾及到方方面面的影响,不单单是一个案子而已。 若是放在平时,一个的案子,御审未免有些题大做,皇帝也不会这么兴师动众! 但是不要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元辅之位空悬未定,朝局正出于紧张的时候! 所有人的心里都清楚,皇城内正在商定的事情,但是无奈的是,即便是六部的大佬,也掺和不进去,元辅之位牵连甚广,但是此事向来是内阁中人商定,若是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谁也不好插手!尤其是现在见不到皇帝的情况下! 而如今朱常洛的举动,却是恰好给了一个理由! 起来,六部的大佬们也是无奈的很,谁让他们摊上这么一位皇帝,朝会不上,也就大大让他们缺少了施展的余地。 而御审的话,至少六部九卿内阁众人,全部都是要到场的。 只要能够见到皇帝,那么可以斡旋辗转之处也就多了,要知道,这种时候,一点点的变化都有可能影响到最终的结果,更何况加上这么多的变数! 所以几乎是一瞬间,赵焕就下定了决心。 御审!必须要御审! “传皇上口谕,召皇长子朱常洛毓德宫觐见!” 恰在此时,张诚一脸得意的挤了进来,对着朱常洛趾高气扬的道。 不过下一刻,他就觉现场的情况有些不对,因为朱常洛并没有出面领旨,反倒是几个熟悉的身影站到了他的眼前。 张诚身为司礼监掌印,平常自然是和外朝打交道不少,所以自然是认得衷贞吉三人的。 “张公公,陛下召皇长子殿下,想必是为了登闻鼓一事!本官方才看过殿下的诉状,此案干系重大,事涉朝堂重臣,所以我等和殿下皆以为此案应当由陛下御审,着实不宜私下问案,还请公公再跑一趟吧!” 敢用这种口气话的,自然是只有衷贞吉一人了。 身为左都御史,只有他有这样的权威,也有这样的胆魄,但顶着皇帝的口谕如此话。 张诚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下来,瞥见朱常洛玩味的笑容,心中一阵怒起,也不顾眼前人的身份,口气一冷。 “总宪大人笑了!皇爷金口玉言,咱家可不敢不遵,难不成总宪大人也要跟着殿下胡闹吗?” “既是胡闹,不妨也加上本官如何?” 人群再次分开,一道苍劲的声音响起,朱常洛凝神望去,却见又是一位绯袍大人大步而来。 “孙鑨,你也要和皇爷作对吗?” 张诚此刻已经有些被气的昏了,看清楚来人之后,便咬着牙道。 只是这个名字,却是让朱常洛心中一动,吏部尚书孙鑨?没想到他竟然也来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吏部尚书大人,应当是对这次元辅人选最为关心的人吧…… “张公公笑了,此案既是总宪大人以为关系重大,自然是和往常不同,何况皇上也未必知晓此事涉及甚广,张公公既然是胡闹,那本官今也胡闹一次,同请陛下御审此案!” 孙鑨的态度更加强势,许是因为掌着吏部的关系,他可谓是六部之中的老大,权势可以和辅并肩,所以对于张诚倒是丝毫都不惧怕,话间也是随意许多。 “好!好!好!” 张诚被气的浑身抖,一甩大袖转身便走。 从孙鑨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今是肯定带不走朱常洛了,倒不如尽快离去,让皇爷定夺此事! 毓德宫。 “什么?” 神宗的眉头紧紧皱起,神色之间也烦躁了许多,他没想到朱常洛竟然会闹的这么大。 “回皇爷,吏部的孙官,都察院的衷总宪,还有大理寺董寺卿,刑部赵尚书,如今都站在皇长子那边,请求陛下御审此案!” 张诚心翼翼的重复了一遍,也不敢再多添油加醋,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单纯的一个登闻鼓之案了,即便是张诚再迟钝,也能嗅出其中的政治意味。 狠狠的拍了下桌子,神宗怒声道。 “胡闹!” “皇上,既然几位大人都如此慎重,想必此案定是干系重大,非陛下御审不可,臣同请陛下御审此案!” 虽然皇帝明显很不愿意,但是赵志皋选择性忽略了这个事实,拱了拱手开口道。 对于他来,如今的大势已经在王锡爵的身上,只有把水搅浑,才能浑水摸鱼,要知道,外朝当中不想让某些人成功上位的,可是大有人在! 至于皇帝的些许不满……他本就不是全靠皇恩得来的,相比这么一点不悦,他更想阻止老对手! “好吧,传旨摆驾武英殿,朕倒要看看这个逆子,究竟在玩些什么花样!” 虽然有诸多不愿,但是事情到了如此地步,神宗也无法再坐视不理,冷声道。 ps:昨三章,今猛然恢复到一章,大家会不会不适应呢~ 不用担心,一会还有一章~ 感谢书友吴杰曹的打赏~ 第四十九章:镇全场,蚍蜉撼树! 不得不,八卦的力量是可怕的! 哪怕作为一个国家的高层官员来,好奇心的力量也是巨大的! 午门外,随着时间缓缓流逝,越来越多的官员开始聚集在登闻鼓下,互相询问着事情生的始末,而此刻的朱常洛早已经跟着衷贞吉等三位到了一旁休息。Ww WCOM 只是在朱常洛的暗示之下,衷贞吉并没有将自己在诉状上看到的事情出来,毕竟上面写的实在是有些让人震惊,如果运用好的话,甚至有可能对朝政产生无与伦比的影响! 既然这位不让自己透露,他也乐得不掺和这件事! 反正他的目标干扰某人进阶辅,只要这场御审能够起到朝会的一部分作用,就足够了! 故而即便是有官位相当者问及此事,衷贞吉也只是含糊其辞,敷衍而过,只上殿便知,只是如此一来,反倒是多了几分神秘。 等到张诚再次来到午门的时候,却是有点眼晕。 京城里能够叫得上号的,基本上都已经到了午门来等着,而六部九卿诸位大佬,更是全部来齐,正在一旁休息闲聊。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来逼宫来的。 其实这只能朱常洛选的这个时机太好了,元辅之位即将定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城,但是却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这也是朱常洛敲响登闻鼓之后,诸位大佬迅赶来的最大原因。 他们迫切想要知道第一手消息,甚至是能够身入局中,操控结果! “皇上口谕,摆驾武英殿,召保定郡王朱常洛,六部九卿,文武百官共同觐见!” 张诚也懒得废话,或者在这帮大佬的面前,他也使不出什么手段,宣完旨之后便匆匆离去。 而众人则是各怀心思,从午门鱼贯而入! 武英殿…… 王锡爵可就是武英殿大学士啊! 朱常洛的心中一沉,希望是他多心了吧! 上朝很麻烦,不仅要更换冕服,还要身形正立,面容严肃,加上多年的腿疾,让神宗对于上朝这种事十分厌烦! 坊间传言,他是因为东宫人选所以才罢朝不上,这固然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是也不乏神宗的身体原因,要知道,即便是在前几年,朝会也是断断续续的。 不过算起来,他的确是有些年头没有如此大规模的接见过朝臣了! 朱翊钧望着殿下山呼万岁的众臣,心中有些感慨。 “何人击响登闻鼓?有何冤情?” 收束心绪,神宗将目光投向了一堆人当中极为出挑的朱常洛,明知故问道。 “回皇上,臣保定郡王朱常洛击鼓,请陛下做主!” 众目睽睽之下,朱常洛一挥衣袖,躬身下拜,声音却是不卑不亢。 他今就是来闹事的! 只怕事儿闹得不够大! “陛下,诉状在此,请陛下御览!此状事关重大,非人臣可以轻断,故而臣等冒之不韪,请陛下当廷御审此案!” 衷贞吉上前一步,从袖中抽出一份诉状,开口道。 只是不知为何,一旁的王锡爵总觉得心中有几分不安,今的事情着实让他有些意料不及,他可以断定,今之事绝不简单,至少如今的局面之下,一会赵志皋若是请求廷推,皇帝十有**会答应,到时候的局面,可就无法掌控了。 这边王锡爵想着一会该如何应对廷推的计策,却没有注意到,在他的身后,朱常洛意味深长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 “皇上,臣今日要状告三人!告他们废礼法,窥神器,内外勾结,谋刺皇子!” 看着张诚手捧状子放在了神宗的面前,朱常洛也上前一步,开口道。 此话一出,大殿上除了衷贞吉之外,皆是大惊失色。 这可比方才朱常洛在午门外所的罪名要严重的多,四条大罪,桩桩件件都是能置人于死地的,只是不知他到底要告谁。 这些朱常洛在顺府,大理寺,刑部各跑了一圈,在场的人也都知道,不过他所的实在是有些捕风捉影,更何况郑家也并非是好惹的,故而没有人接状子。 众人本以为这次朱常洛还是要提起此事,但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此三人,一为皇亲郑氏胞兄郑养性,二为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三为……武英殿大学士王锡爵!” 朱常洛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低沉。 却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让整个朝堂都霎时间沸腾起来,各种议论纷纷的低语一时之间同时响起,毫无例外的都将目光集中到了王锡爵的身上。 “常洛自知无才无德,虽为长子,但从不敢妄自窥伺储位!然贼人心狠手辣,阴毒人窥伺神器,宫中尚有收敛,虽迫害我母子二人,但不至性命之忧,但自常洛封王之后,更加肆无忌惮,屡次围堵陷害,半月前于北居贤坊意图谋刺本王不成,又转而埋伏崇教坊,若非本王得义士所助,人之计早已得逞,储君大位旁落庶子,礼**废,实非常洛所愿,故而今日秉承祖制,击登闻鼓,请皇上御审此事!” 朱常洛却是没有犹豫,继续开口道。 声音字字句句坚定无比,带着悲愤之意,加上国本动摇,礼**废,祖宗规制,这一大堆压下来,的义愤填膺,仿佛六月飞雪不足以洗冤。 只是这番话却意外的赢来一阵沉默。 众臣都有些大跌眼镜,本以为朱常洛会搬出多么爆炸性的消息来,谁知道来去还是这点事情! “殿下,此事和老夫有何干系,请殿下言明!” 不过这个时候,一旁的王锡爵终于反应了过来,脸色阴沉,声音冰冷的道。 他本以为今的事情无论怎样都和他扯不上关系,是以方才朱常洛口中吐出他的名字的时候,王锡爵着实有些恍惚,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 接着就是无比的愤怒和惊恐,他一世英名,岂可沾上这种污名? 朱常洛话里话外分明是,他和内宫外戚锦衣卫勾结串联,谋图国本,他从未行过此事,怎能任由别人凭空诬蔑! 紧接着就是惊恐,因为他突然明白方才衷贞吉那意味深长的一眼是何含义了,如今是什么时候,元辅之位定鼎之时,别是这等原则性的问题了,就算是的差错,都有可能前功尽弃。 可以想见的是,如果他今不清楚的话,恐怕真的要和元辅之位失之交臂吧! 唯一让王锡爵感到安心的一点就是,他并没有做过这等事情,若是朱常洛拿不出证据的话,那也只是诬蔑罢了!不定还会自食恶果,要知道,内阁重臣,可不是轻易能够诬蔑的! ps:两章完成,求一下收藏,求打赏~ 第五十章:巧布局,诱敌深入正戏开场! 大殿当中的气氛有些凝滞,众臣的目光都有些惊疑不定。WwWCOM 他们可没忘了,最开始的时候,朱常洛所的三个人,若前两个还有可能的话,那么大学士王锡爵就真的有些不过去了! 毕竟此人虽然行事强势,但是共事多年,基本的性子还是清楚的,何况他们也不相信,他真的会铤而走险干这种事,毕竟如今的皇帝龙体康健,还远没有到要动用这种手段的地步。 王锡爵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在大殿当中回荡,朱常洛却毫不在意,反唇相讥道。 “王大人何必如此着急,若是没有你的包庇,郑养性又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行刺本王?” 王锡爵条件反射的就想开口,他行刺你,和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是我包庇的! 但是话到了嘴边,却陡然反应过来,这是朱常洛在下套给自己。 对于朱常洛所的“刺杀”,事情的始末他也略知,虽不清楚细节,但是总归不会错,事情可大可,大了是刺王杀驾,但是了,不过是几个少年玩闹罢了! 直到今之前,京城当中默认的法就是第二种,毕竟这件事情若是真的闹将开了,也是难以收场。 尤其是金殿之上,皇帝的态度很明确,并不想追究此事! 但是谁又能想到,朱常洛竟然敢为了这些许事,就闹上金殿,不管不顾! 此刻他若是一个不慎,恐怕话赶话之下,就会被以为是认可了郑家想要刺杀郡王,窥伺东宫,到时候若是朱常洛得寸进尺,追问他如何知道对方想要刺杀,他又该如何回答? “哼,殿下好生牙尖嘴利!殿下口中的遇刺之事,本官也略有耳闻,既然顺府,大理寺和刑部都未曾受理,只能是殿下证据不足,在无理取闹,如何能够称得起刺杀?” 既然洞悉了对方的意图,王锡爵肯定不会按照朱常洛的剧本走,话锋一转,开始抓起朱常洛遇刺的真假来了,而且还直接裹上了顺府,大理寺和刑部! “王大人怎知诸衙门未曾受理是因为证据不足?” 朱常洛眉头一挑,却是上前一步逼问道。 他为了今可是耗费了不少心血,真以为那么简单就能躲得过去吗? 而此刻一旁的刑部尚书赵焕和大理寺卿董裕却是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他们都记得那朱常洛前来告状时候的情景,原本以为他不过多此一举,如今看来,却是另有深意。 王锡爵的确是深受皇帝信重,但是与此同时,他也得罪了外朝的不少人,至少赵焕自己,绝不希望这么一位性格强势之人登上辅之位。 略一犹豫,赵焕上前一步拱手道。 “陛下容禀,此事臣当日未曾受理,并非是因为证据不足,而是因为事涉皇亲,臣无权擅专,需要上奏陛下方能定夺,故而未曾受理!想必大理寺和顺府也是此等情况!而案情状况臣早已具本上奏,只因奏本被驳回,方才一直未曾受理!” 王锡爵被狠狠的噎了一下,自己前脚证据不足,后脚这个赵焕就跑出来拆台,简直是故意跟他作对。 而与此同时,大理寺卿董裕也是上前一步,辞和赵焕一模一样…… “皇上,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且不论刺杀一事真假与否,既然有案,便要查证,但是顺府,刑部,大理寺皆因顾及皇亲,连宣召郑养性查证都不曾,其中若非有人暗中包庇,又是何故?三位大人奏折批复之日,正是王大人负责内阁,若非你玩弄权术,包庇郑家,难不成是陛下偏爱外戚,因私废公不成?” 朱常洛神色一冷,质问道。 反正这件事不查不审是有错的,但是这个错在谁身上,要不就是你王锡爵,要不就是皇帝! 作为皇帝最倚重的臣子,难道你能将错都推到皇帝身上? 哪怕这件事情本就是皇帝犯了错…… 一句话将王锡爵逼到了死胡同,若按常理来,无论怎样,皇帝也会命大理寺走个过场!但是如今,知道皇帝怎么会驳回这些奏折。 可是此情此景之下,难道他真的能够将责任推到皇帝身上吗? 却不知张诚的一点心思,却阴差阳错的让王锡爵背了黑锅!不过朱常洛却不管这些,他只知道,这是个泼脏水的好机会! “此事不必纠缠,那日朕批复奏折过于疲累,一时不慎方才有此失误!与王爱卿无关,若有不服,今朕便御审此案,将事情个清楚明白,来人,宣郑养性,骆思恭!” 话到此处,神宗却是摸了摸鼻子,开口调停道。 这件事情的确是他的锅,那听了张诚的一面之词就驳回了奏折,如今被按到了王锡爵的身上,着实让神宗不好意思的很。 一时不慎? 一时不慎能一下子批错三个奏折吗? 老大,你敬业点行不行? 众臣一阵咧嘴,但是心中却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想必是皇帝冲动之下驳回了奏折,如今无奈之下,才找了这么个借口! 不过好歹皇帝都低头认错,众臣也不好再做追究,只好听之任之。 而王锡爵此刻差点就痛哭流涕了,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没有跟错老大,不枉费他替皇帝做了这么多事情,总算是没有背上这口不明不白的锅。 至于朱常洛倒是带着一丝惋惜,没想到万历还是挺果断的嘛,丝毫没有在后宫当中的犹犹豫豫,驭人之数也是一顶一的,他如此维护王锡爵,恐怕让后者粉身碎骨以报都不是没有可能…… 要是他在后宫当中,也能有如此果决的判断力,哪还有自己蹦跶的余地! 只能美色误人啊! 不过朱常洛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今的主要目标本就不是王锡爵,针对他只是顺手而为罢了,真正的大戏还在后面! 锦衣卫的官署就在皇城当中,所以骆思恭来的很快,仿佛是知道了今生的事情一样,(好吧,闹出那么大动静,不知道才奇怪)他进殿的时候,身边便跟着骆三和骆四。 “臣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见过皇上!” 一身飞鱼服,行走之间隐约透着武人的风范,稳重中透着狠厉,这是朱常洛对骆思恭的第一印象! ps:今只有一更了,抱歉,感谢书友freesar的打赏,明爆…… 第五十一章:环环相扣,矛头直指!(第一更) 锦衣卫对于大明朝来,是一个历史悠久的部门。 Ww W COM 它直属于皇帝,在某些时候权力甚至可以凌驾于六部之上,着实是给大明朝的文官集团带来了许许多多惨痛的记忆,不过由于还有带给他们更惨痛记忆的东厂,甚至是西厂,所以一帮文臣对于锦衣卫的容忍程度还是比较高的。 骆思恭此人,阴毒狠绝,但是行事极有分寸,所以在有限的平衡当中,文官和锦衣卫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但是这不代表有人敢轻视他! 锦衣卫虽然在万历朝很低调,但是了解这位指挥使大人的人,都知道他并非良善之辈! 如果要让朱常洛给眼前这个人下一个定义的话,那就是毒蛇! 阴冷,毒辣,兼具所有锦衣卫指挥使应当有的气质,眼眸狭长,无论是盯着谁,都会让人觉得后背凉! 甚至于他在这大殿上还有几分拘谨,仿佛极不适应这种大庭广众的环境! “骆指挥,朕问你,你可曾和郑养性勾结,派人谋刺保定郡王?” 朱翊钧合上状纸,仍旧是一手秀丽的簪花楷,只是落款上歪歪扭扭的“朱常洛”三个字状若孩童涂鸦,让人看着烦躁。 此话一出,朱常洛却是冷笑不已。 哪有一上来就问这么指使性明显的问题的!这暗示的意味也未免太过明显了!只要不傻,谁会承认这样的大罪! 骆思恭自然不是傻子,何况这件事情本就和他没什么关碍,故而拱了拱手,开口答道。 “回陛下,臣不知谋刺一事所为何来?保定郡王所奏之事臣亦有耳闻,多日前,千户郑养性来向臣诉苦,他儿子郑文山被贼人暴打,请臣找两个高手去护持郑文山的安全,故而臣便将自己身边的护卫骆三骆四派去保护他,除此之外,臣和郑养性并无其他任何牵连!二人臣皆已带来,陛下尽可详查!” 骆三和骆四也是镇定的很,将那的事情如实出,但是只自己二人,决口不提郑文山,只自己并未向任何人出手。 “保定郡王,你还有何话?” 神宗的眉头一挑,淡淡的道,口气当中却是带着几分得意。 “骆三,本王来问你!当时本王可曾表明身份?郑文山又是如何反应?” 朱常洛却是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没那么好对付,还得自己上,拱了拱手,却是转身问道。 要知道他这些可是没闲着,郑养性既然敢对他出手,那他肯定要把对方先查个底掉再,所以朱常洛很清楚,骆思恭和郑养性其实根本没什么交情。 只不过是看在郑妃的面子上,才派了骆三骆四去保护郑文山。 所以他能断定,今骆思恭绝对不会刻意为郑养性话,因为历代锦衣卫指挥使有一条铁律,不涉储位之争! 锦衣卫是皇帝手中的利刃,所以这柄利刃决不允许归属于除了皇帝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骆思恭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不会去触碰这条底线,神宗就算再偏爱郑妃,也不会将锦衣卫牵扯进这件事情当中! “王爷当时的确过自己身份,但是郑文山王爷乃是招摇撞骗的贼子!要家仆继续围上!” 骆三心中叹了口气,声音却是毫无波动。 他本就是武人出身,打打杀杀是他擅长的,但是这种谎诡计,他却是着实做不来,何况来时指挥使大人也曾吩咐过,不必刻意为郑家遮掩,故而略一犹豫,骆三便如实道。 “诸位都听见了,本王已然像郑文山表明身份,但是他丧心病狂,指鹿为马,仍旧要打杀于我,若非蓄谋已久,又是何为?” 朱常洛的声音激愤,怒声道。 众臣一阵哗然,原本大多数人也都以为不过是孩子胡闹,但是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眼瞧着底下的一阵骚乱,神宗的眉头紧皱,他也没想到,不过三言两语,朱常洛就彻底将局面扭转,如此倒是有些不好办了。 “陛下,既然此事与我锦衣卫并无关碍,臣先行告退!” 相对于众臣的不平静,骆思恭倒是没什么异常的反应,平静的道。 在神宗微微颔之后,就带着骆三和骆四告退而去,仿佛对于这场飞来横祸丝毫都不在意,只是朱常洛却是看着骆思恭离去的背影。 心中有些惋惜,这下子他可算将锦衣卫也给得罪了! 虽锦衣卫向来不涉皇储之争,所以骆思恭就算有大的胆子,也不敢对自己做什么,但是得罪这么一位特务头目,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如今他却是没时间去顾虑这些,因为他布置了这么久的局,总算是要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臣锦衣卫千户郑养性,见过陛下!” 如果方才骆思恭是潇洒镇定,不卑不亢的话,那么如今的郑养性显然和他是两个极端,双股颤颤,声音也有些结巴,而他身后的郑文山更是不堪,趴在地上已经起不来了。 这两个人平时虽然也见过皇帝,但是那都是在宫中惊鸿一瞥,哪里到过这么正式的场合。 尤其是从他们进来之后,文武百官的目光就仿佛钉在了他们身上,带来的压力哪是郑养性这个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纨绔之徒能够顶得住的…… 这般不争气的样子,让神宗也是眉头紧皱,郑养性进宫探望郑妃的时候,他倒是见过几次,只是没想到这般不堪。 “保定郡王今日敲了登闻鼓,状告你谋刺于他,可有此事?” 事到如今,如果神宗还看不出来朱常洛是在拉着王锡爵和骆思恭拉大旗作虎皮的话,他也就白当这么多年的皇帝了! 熟不知朱常洛也是无奈的很,他要是直截了当的上来敲登闻鼓就为了自己挨打这件在众臣眼中的事的话,那恐怕早就被丢到三法司去了,既然他要告,就索性玩一把大的,也让所有人知道知道,他朱常洛不是好惹的,惹急了他,谁都不认! “没有,绝无此事!臣一向奉公守法,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 郑养性的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义正言辞的道。 “还敢狡辩,你可知道,骆三和骆四都已经将你父子二人的罪行招认,如今子当前,尔等可知欺君乃是何罪?” 朱常洛上前一步,厉声喝道。 “不可能,我没跟他……” 郑养性条件反射般的道,只是话一出口就立刻反应过来,明白自己错了话,但是可惜的是,为时已晚! 自从那回来之后,朱常洛反复思量,最终才反应过来,那的事情,骆三和骆四应当是不知情的,不然的话,以骆思恭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这么干的! 那么也就是,这件事情是郑养性私自做主,并且利用了骆三和骆四! 恐怕也正是这个原因,才让骆思恭没有对朱常洛作,毕竟自己被利用了,总是要找回场子来的,而郑养性的皇亲身份,他着实不好下手,既然朱常洛愿意死磕,他也不介意推一把! 这句话的声音不低,至少在郑养性旁边的大多数官员都听的清清楚楚。 如此一来,几乎可以断定,此事确是蓄意而为! “陛下,元子事关重大,如今竟有人公然刺杀元子,阴图神器,若不严惩,不足以定朝纲人心!”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最先站出来的竟然是文渊阁大学士赵志皋!而且态度坚决,丝毫都不留转圜的余地! 不过转念一想,赵志皋本就是力主早定国本的坚定支持者,也就显得没那么奇怪了!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赵志皋站出来之前,神色之间颇为犹豫,直到最后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坚定的站了出来! “皇上,臣附议!” 不过如果赵志皋站出来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接下来站出来的两位,可就着实是让人有些看不懂了! 正是如今风头正劲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李如松!随即便是崇信伯费甲金,都表示了同样的态度。 要知道,因为朝鲜之役的大胜,如今军方可谓圣眷正隆,这一点从李如松丰厚的赏赐就可见一斑,也正是因为如此,费甲金和李如松此刻站出来支持朱常洛,几乎等同于变相和皇帝对抗,在大多数人眼中,着实是不智之举! 不过不管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归正三位大佬都站了出来表明了态度,这是毋庸置疑的。 尤其是赵志皋,出身浙党,自有一大批人脉,他一站出来,顿时就有无数官员纷纷附议。 朱翊钧的脸色阴冷,缓缓扫视这底下的一帮人,心中却是烦躁的很。 他自然知道此事展到了现在,不处置郑养性是不过去的,但是想起郑妃这些落寞的神情,他又怎么能下得了狠心雪上加霜! 那可是她唯一的哥哥啊! 一念至此,他对于郑养性也冒出了一丝怨怼,这个废物,竟然如此不中用,闹到现在让自己如此为难! “此事毕竟未曾确实,元子也未有伤害,郑养性虽有错,却也并非如此大罪!便夺取官位,贬为庶民,禁足家中三月思过如何?” 叹了口气,神宗的语气放缓,开口问道。 郑养性的罪若是照实了判,绝对是无赦的大罪,可是他却不能这么判! 眼见群臣仍有不满,神宗敛起神色,继续道。 “还有一事,如今元辅既去,辅之位不宜空缺,先前张爱卿提议廷推,朕也有此意,不如就趁着如今定下吧!” 话语悠悠,目光却是落在了赵志皋的身上。 后者浑身一颤,面色却是陡然变幻。 朱翊钧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自然看事情看的很准,如今的朝堂之上,看似来势汹汹,但是其实大部分是在附和赵志皋,若是他不再纠缠,恐怕立刻会少一大半人。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抛出了这个条件,只要同意这个处理结果,就廷推辅! 若是不同意的话,那就继续拖着吧,不定拖到哪,皇帝自个儿下了中旨就直接敲定了! 神宗眯起眼睛,注视这赵志皋,他到如今也看出来了,朱常洛想必是用什么手段动了赵志皋帮忙,但是他更相信的是,赵志皋不会拒绝自己…… 甚至于,这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不会拒绝自己! ps:大家今好热情,作者君码字都有了动力~ 感谢楠已忘记那树下,南八乡剑客的打赏~ 今晚爆,一会还有两章~ 第五十二章:尘埃落定,回家!(第二章)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短短的时间之内,神宗就摸清了局势的罩门所在,文武百官本是朱常洛裹挟而来,如今简短的一句话,就让文武百官都站到了自己这边。WwWCOM 无论这些大臣嘴上多么重视大义名分,多么重视国本之争,到最后都比不得自己的利益最重要! 只要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利益,他们一定会果断的抛弃那些虚无缥缈的礼法,名分。 朱翊钧的嘴角泛起一丝讥笑,嘲讽般的看着朱常洛! 若论对这朝堂众臣的了解,区区稚子又怎能和他相提并论,这一招他用了多年,却屡试不爽,想要跟他斗,有些人还嫩点。 不过只可惜,委屈了王锡爵,这些年他的确是功劳苦劳,着实替自己办了不少事情,若是廷推的话,恐怕原属于他的辅之位又要多上几分波折…… 赵志皋此刻也是为难的很,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对能够阻挡王锡爵的辅之位也没有抱什么希望。 毕竟历年来的惯例,辅之位都是皇帝圣心独断,而王锡爵的声望和资历也的确能够当得辅之位,加上皇帝的信重,几乎可以是板上钉钉了。 这一点从这几日皇帝命王锡爵暂时主持内阁诸事就可以看得出来。 所以当朱常洛找上门来,对他有办法能够让王锡爵折戟沉沙的时候,赵志皋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只是因为朱常洛给出的条件并不难办,只是要求他在皇帝面前尽量拖住时间,御审的时候帮他要求严惩郑养性父子,前一件本就是他要做的事,后一件虽有些风险,但是想到自己一直力主拥立东宫的身份,想必皇帝也不会在意! 基于如此种种,赵志皋才答应勉力一试!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朱常洛竟然真的能够闹到这么大的地步,事已至此,若是他继续坚持下去的话,郑氏父子恐怕再无翻身之日,最低也是流放到苦寒之地! 但是相对的是,朱常洛并没有真正将他们和王锡爵勾结的事情坐实,最多不过算是波风捉影而已,而皇帝又给出了廷推的条件,着实是让他有些难以抉择…… “元辅之位事关重大,如今临近年关,内阁事务繁杂,加上今日事起仓促,朕的意思,辅便从三位大学士当中廷推,诸位卿家意下如何?” 眼见赵志皋神色变幻,难下决断,神宗微微一笑,淡淡的道。 只一句话,瞬间让赵志皋的呼吸变得粗重的起来,内阁当中如今有三位大学士,王锡爵,他,还有张位,他和张位入阁的时间短,本来根本没有机会触及辅之位,反倒是王锡爵资历深厚,和前任辅申时行乃是同科进士,如果没有意外,自然是他来接任辅。 但是若是廷推的话,则是变数增加许多,因为从前不是没有过例子,有外朝声望深重之人直接入阁接任辅的,而原本赵志皋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但是如今皇帝的一句话,无疑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张位的资历不如自己,不足为虑,而外朝当中王锡爵的势力也比不上自己,若是从阁臣当中廷推的话,即便是王锡爵有皇帝的支持,赵志皋也有四成的把握,能够成功接任辅。 而如果算上刚刚朱常洛刚刚那些捕风捉影的话,无疑会让王锡爵的声望再跌一层,这般算下来,赵志皋几乎有将近六成的把握。 在这波云诡秘的朝局当中,能够有六成的把握,已经是很高了,足够赵志皋搏一把了! “陛下英明,老臣附议!” 叹了口气,赵志皋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之色,拱了拱手道,却是丝毫不敢将目光投向朱常洛这边。 朱常洛一直在注视着赵志皋的神色,到了如今的状况,他也不得不,神宗的手段着实是高明的很,不过他怎么就那么确定,自己的目标是郑氏父子呢? 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朱常洛上前一步,脸色平静,并无丝毫不喜。 “陛下英明,臣并无异议,朝廷大事,非臣郡王可以置喙,若无别的事,臣就此告退!”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朱常洛竟然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对于郑式父子的处罚,丝毫没有在登闻鼓前的意气风,言罢,转身走的干脆利落,丝毫都不拖泥带水! 众臣都愣在了当场,但是有一个人没有愣,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板上钉钉的辅之位变得希望渺茫,又怎能轻易的咽下这口气。 王锡爵大步向前,直接堵在了朱常洛的面前,须皆张,强压着怒气道。 “殿下难道不准备给老臣一个解释吗!” 虽然事到如今,所有人都看的出来,王锡爵不过是被朱常洛拉出来壮声势的而已,但是清楚归清楚,若是不明明白白的解释出来,恐怕他头上的这顶帽子无论如何也难以摘的干净。 尤其是如今廷推已经是板上钉钉,任何一点点的差错,都有可能让自己错失辅之位,所以无论是于情于理,王锡爵都必须要求个解释。 “老大人消消火,子不过是开了一个玩笑罢了!御审之上,若无些手段,贼人又怎会甘心受缚?” 朱常洛上前一步,朗声道。 笑吟吟的样子,简直让王锡爵想要当场打死这子,这可是他的前途和清誉,一句玩笑就想糊弄过去吗? 不过还没等他作,就听到一阵细微但是阴冷无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瞬间让他冷静下来。 “大人的三王并封倒是个好主意,此间事了,你我互不相欠!” 抬头一看,朱常洛身子微躬,像是在表示歉意,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这句话只能让两个人听清。 王锡爵甚至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 他不知道为何刚才朱常洛没有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被朝臣知道三王并封乃是自己出的主意的话,他是绝对无缘辅之位的,不只是这次,将是永远! 一滴冷汗悄然滑落,王锡爵不知道朱常洛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但是他清楚的是,朱常洛方才分明是想要将此事出来的,不知为何他改变了主意。 但是若是就此两人互不相欠,反倒是他站了便宜。 毕竟廷推之下,赵志皋虽然在外朝势力不,但是自己也不是吃素的,辅之位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心念电转,王锡爵的神色缓缓凝重起来,恭敬的行了一礼,退步让开,而朱常洛则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而与此同时,赵志皋则是心中隐约有几分不安,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朱常洛离开大殿,方才深深的舒了口气。 其实他的心思,谁也没有看透! 无论是郑家,王锡爵,还是骆思恭,都不是他的目标,他虽然怨恨郑文山,但是也清楚,那不过是郑养性冲动而为罢了,但凡是有意谋划之下,自己都不会那么容易逃脱! 之所以今执意要闹上这么一场,是因为他需要让所有人看到,他不再是那个懦弱无能的皇子,谁要是敢惹他,就要准备好付出血的代价。 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阁部重臣,惹了他,就算闹上金殿也要讨回公道,就算是有皇帝护着,也不行! 达到这个目的,就够了! 穿了,就是立威而已! 而王锡爵,就是当初向神宗提议三王并封的大臣,既然要杀鸡儆猴,自然要选一个得罪过自己的,所以王锡爵就倒霉的中招了! 不过可惜的是,赵志皋到最后也没能坚持到最后,不然的话,朱常洛的这张底牌甩出来,自然能让王锡爵永不翻身! 仔细想想,如此也好,毕竟断人前途如同杀人父母,一个实权重臣的全力反扑,还不是如今的朱常洛能够承受的了的。 至于辅之位最后到底花落谁家?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就让朝堂上那帮大佬去博弈吧! 轻轻摇了摇头,甩去乱七八糟的想法。 朱常洛大步朝着宫外走去,夕阳暖暖的,王安驾着马车悠悠停在王府旁,朱常洛瞧见王氏一脸担忧的站在府门前张望着。 看见自己回来,欣喜之意溢于言表,就连两个丫头也变得格外可人了许多…… 这是,他的家啊! 拼尽一切,也要努力守护的家…… ps:不管结局如何,这一卷要结束了,下一卷是新的征程…… 第二更,一会还有一章~ 第五十三章:朝中局势,风波渐平 不得不,朝局之上的变幻莫测,在结果敲定之前,谁也没办法下定论! 郑家父子的事情结束之后,理所当然的就是廷推辅! 对于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来,这才是重头戏,毕竟皇子遇刺虽然看起来吓人的很,但是归根结底,却是和他们并没有多大关系,而辅之位的归属,才是会涉及到每个人利益的事情。 WwWCOM 只不过这次廷推的结果出来之后,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得票数最高的竟然是资历最浅的东阁大学士张位! 紧接着陪推则是本来最有希望的武英殿大学士王锡爵,最后才是原本最有把握的文渊阁大学士赵志皋! 如果不是这次的廷推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由吏部尚书孙鑨亲自主持的话,恐怕任谁也不会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据赵志皋得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脸色更是阴沉的吓人! 反倒是被破坏了到手辅的王锡爵显得平静的多,甚至能乐呵呵的恭喜张位荣登辅之位…… 不过无论如何,内阁的最大变动就这么敲定下来了,无论别人是怎么想的,廷推是整个大明朝最为正式的铨选程序,文武百官皆为见证,无论结果有多么的难以接受,都必须接受。 对于这个结果,皇帝还是比较满意的,张位此人性格温润,平素低调的很,这一点和前任辅申时行有点像,比起动不动就在东宫之位上跟他犯轴的赵志皋,显然是张位更符合他的心意。 旨意很快就下来了,依旧是中旨!毕竟任命阁臣这种事情,不是人臣可以擅动的…… 原东阁大学士张位加太子太保,晋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也就是所谓的辅!至于所谓的太子太保和吏部尚书都是加衔,提级别用的。 原武英殿大学士王锡爵加太子少保,晋户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 虽然没捞到辅,但是王锡爵的级别也算勉强提了一级,成了名正言顺的次辅。 最惨的莫过于赵志皋,既没有成功登上辅之位,还得罪了皇帝,连个武英殿或者文华殿大学士都没捞到,只能老老实实的当他的文渊阁大学士。 可谓年年辛苦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怎一个苦字了得! 紧接着,皇帝的雷霆手段就显示出来了,辅既定,内阁空虚! 在任命张位为辅的第二,中旨下,召吏部左侍郎兼讲读学士沈一贯入阁,晋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召翰林院编修陈于陛入阁,晋礼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 至此,新一轮的内阁结构稳定下来,其中无数的利益交换,宦场失意,让整个朝局着实是动荡了一番。 不过更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朱常洛走的潇洒,但是这场借御审为名的朝会却着实是起了不的作用。 廷推既罢,兵部尚书石星率先出列,再请皇帝早定倭国和议之事! 而顺理成章的是,这一次费甲金等人虽然同样竭力反对,但是因着方才同请严惩郑家父子而带来的恶果,皇帝并没有之前的犹豫,反倒是乾纲独断,大笔一挥准了石星的奏折。 着实是让朝臣有些意外…… 照理来,被陛下训斥了之后的费甲金应当闷闷不乐才对,但是让崇信伯府上下感到奇怪的是,也不知道这次到底是有谁来了府中,竟能听到自家老爷一阵阵爽朗的笑声。 “费将军,您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是一个刚刚被陛下训斥过的失意之人啊!” 朱常洛呷了口茶,看着费甲金得意的笑容,轻声开口道。 “哈哈,不就是被陛下训了一顿嘛,这有什么的!今去兵部,那帮人都以为老夫失了皇上宠爱,对他们再造不成威胁,痛痛快快的就将拖欠了两个月的军饷给了老夫,有了这些饷银,儿郎们总算是能够好好的过完这个年!莫是让老夫受一顿训斥,就是挨顿廷杖也值得!” 反倒是费甲金一脸不在乎,大笑两声,悠悠的叹息道。 他这个中军都督府都督,可着实是不好当的很,且不论他没有调兵之权,就连饷银这样的命脉也抓不到手中,只能月月到兵部去要。 尤其是这些以来,李如松虽然大胜还朝,看似军方风光无限,但是这苦处,谁又能知道! 大军得胜,封赏的只是辽东的几卫兵马! 但是由此带来的后果,则是中军都督府辖下二十四卫,整整将近一半的兵马的军饷被克扣,他这些跑遍了兵部和户部,结果两个部却是推来推去,扯皮不清。 给他急得头都要白了,如今问题一下子解决了,怎么会不高兴! “起来,此事倒是要多谢殿下提点,若非殿下给老夫指了一条明路,恐怕二十四卫的儿郎们都只能两手空空回家过年了!” 费甲金叹息一声,对着朱常洛拱了拱手道。 “费将军客气了,即便没有常洛,恐怕兵部也不敢将粮饷多留多少时日,倒是常洛要多谢将军在金殿上助常洛一臂之力!” 朱常洛也不敢拿大,这次的事情不上谁帮了谁,最多算是各取所需罢了。 其实自从李如松获得如此丰厚的封赏的时候,他就隐约明白了些什么,等到那回转崇信伯府,听费甲金言及兵部为难他一事,方才敢确定。 军方这回是被人当枪使了! 而且这个闷亏还没地方找补去! 因为设计的人,正是皇帝陛下! 本来朱常洛还在奇怪,为什么这一次石星提出的和谈之议一下子就能得到朝臣的诸多响应,而神宗的态度反倒显得奇怪,开始支持,后来又暧昧不清。 他这分明是想要拿这件事情来转移那帮文臣的注意力! 要知道,朝堂是一个很复杂的地方,前朝和后宫,文臣和武将,宦官和文臣,甚至于内阁和外朝,党派和党派之间,都是存在着无数矛盾的。 那个时候,正是国本之争最白热化的时候,如果没有朱常洛的意外介入的话,恐怕那帮文臣会跟神宗死磕到底!作为一个对文官相当了解的君王,神宗自然能够看到这一点。 国本之争是文官和皇权之间的矛盾,既然这个矛盾解决不了,那不如找一个更加让文官感到紧迫的矛盾! 文臣和武将! 大明朝的文臣对于武将的防备一向是极其深重的,所以当皇帝大肆封赏一位得胜归来的将军的时候,文臣敏感的神经就被拨动了,所以在费甲金竭力反对和谈的时候,文臣对于武将的防备心也就提到了最高的程度。 他们的目光,也就理所当然的从国本之争转到了防备军方势力崛起的上面!这也是费甲金陡然感到压力倍增的原因。 而朱常洛给费甲金出的主意很简单,既然现在皇帝制造出了一种倚重军方的假象,那么军方出手断掉这种华而不实的恩宠就是! 原本他是打算,让军方和石星在倭国和谈的事情上演一场戏,先激烈反对,然而假装不敌,同意和谈! 这样既能让皇帝满意,也能保全军方。 但是谁又能想到,朱常洛刚刚离开崇信伯府,就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相比于和庞大的文官集团对抗,费甲金当然更愿意在这样的事上出马,反正结果都一样,让皇帝停止这种毫无意义的恩宠。 归正皇帝只是拿军方当枪使,而并非真心倚重! “不过,如今算算日子,前往倭国和谈的使团名单也应当大致定下来了,不知费将军可曾和石大人谈过?” 朱常洛再次开口,将神游外的费甲金拉了回来。 不过这句话问出,倒是让费甲金有些不好意思,叹了口气道。 “此事倒是要和殿下声抱歉!老夫和石兄谈过此事,他对于沈惟敬此人极为信任,贸贸然之下也的确不好找到接替他的人选,故而此次负责使团的仍旧是他! 不过殿下放心,此次使团当中也有老夫的亲信,若是此人有何不轨的话,老夫定然能够提前察觉!” 其实这件事情费甲金心中也是奇怪的很,沈惟敬此人他也是知道了,在朝鲜之役当中也立了功劳,为何朱常洛会特意嘱咐他,最好换一个正使呢? 这次倒是换朱常洛叹了一声,他总不能原本的历史当中,这个人狂妄自大,到最后会毁了整个和谈吧…… 不过该提醒的他已经提醒到了,至于如何做,着实非他现在可以掺和的,只是原本的记忆当中,这次的使团应该是没有军方的参与的,如今虽然没有将正使的人选换掉,总算是改变了些东西。 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只能看费甲金派去的人够不够得力了! “老爷,张员外到了!” 这边二人相谈正欢,一名厮走进来禀报道。 “得了,殿下要等的人来了,老夫就不留了,殿下自便!” 费甲金笑了两声,开口道。 今朱常洛一来就明了不是来找他的,如今正主来了,他自然是有眼色的很,先行离开了。 ps:三章完成,不知道有没有到书友催更的字数,反正作者君这几刚存稿已经被掏空了,泪奔~ 求收藏,求打赏~ 第五十四章:晋商徽商,布局之始 张华这些日子以来很舒心,儿子的婚姻大事定了下来,家里的生意也是蒸蒸日上,虽然有同行已经开始模仿起蜂窝煤的制法,但是毕竟他们才是创,平民百姓用煤的这块市场是他率先涉足,作为一个有眼光的商人,张华自然知道如何占据最大的利益。Ww WCOM 无论是拉拢或是打压,总之在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之内,在京城的石炭生意当中,他已经是屈一指的大商人了! 而这一切,都是拜一个少年所赐! 所以今费府来人通知他,保定郡王在费府,请他前去的时候,张华几乎是立刻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急急忙忙的赶来了。 “草民张华,见过郡王殿下!” 朱常洛苦笑一声,没想到几日未见,他们两个人之间倒是生分了许多。 其实也不怪张华如此,他虽然是一方大豪,但是这年头身份的差距不是钱财能够补足的,先前见到朱常洛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区区皇子,没那么大的压力。 现在可是正经的郡王,容不得张华不感到惶恐,当然,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张华对于他的感激。 “张员外不必如此见外,你和费将军是亲家,算起来也是我的长辈,叫我常洛便是!” 今朱常洛过来,是有求于人,自然也不拿架子,何况后世带来的习惯,着实是当朱常洛对这些等级身份不是太感冒。 张华连道不敢,不过言语之间却也不似方才一般拘谨,渐渐放开了许多。 “实不相瞒,今我请张员外过来,其实是有一事相询,张员外在京城日久,可知这京城的钱庄生意?” 寒暄了片刻,朱常洛也就引出了今的来意,旁敲侧击道。 如今的万历朝,商人的地位已经渐渐提高,各大商帮开始兴起,加上白银的大量流入,造成了资本的扩张,与此同时由于资本的需要,各种经营汇兑业务的的钱庄也就应运而生。 这些钱庄又称银号,主要负责一些银钱存取的业务,而如今负责汇兑业务的票号还尚未出现,而这两者也就是近代银行的雏形。 他今来的目的,也就是想要打听一些这方面的情况。 “据老夫所知,京城的钱庄不少,但是大都是晋商在做,那帮铜臭商人奸猾的很,殿下若是有意的话,切切要心,莫被他们骗了!” 听朱常洛问起钱庄生意,张华先是一愣,旋即便是摇摇头,口气当中颇为不屑 倒是朱常洛敏感的很,晋商在后世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商帮,也正是票号的起源商人,只是让他有些惊奇的是,难道现在就有晋商的法了吗? 而且看张华的神情,好像对晋商的观感不怎么好的样子…… “殿下不要误会,不是老夫瞧不起商贾之业,只是晋商之人,太过逐利,不习圣人之礼,奸诈狡猾的很,故而老夫才会如此道,还请殿下不要在意。” 张华很显然也看出了朱常洛的异样,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解释道。 他出身徽商,平时和晋商不怎么打交道,反而被坑过几次,故而对这帮人的观感着实不怎么好。 而与此同时,朱常洛也隐隐约约记起了些东西。 前世的历史当中,晋商和徽商是两个并行的巨无霸,但是不同的是,徽商有一套自己的文化,尊奉朱子,习以儒学,家族中虽然大部分是商人,但是却要求他们必须读书,哪怕不曾入仕,也要将子弟培养成读书人。 故而徽商也有儒商之名,行事做生意如谦谦君子,温润大方,这一点从张华身上就能看出来。 而与之相对的就是晋商,晋商走南闯北,可谓将商人逐利这一点挥到了极致,就如同徽商瞧不起晋商一样,晋商也觉得徽商沽名钓誉,明明考不上科举,还偏偏要求所有子弟都读书,简直是装模作样,同时晋商最被人诟病的一点就是,为了利益什么都肯冒险。 甚至于后来大明朝的败亡,也和这帮晋商有些关系,不过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张员外此话未免偏颇了,我相信即便是晋商中人,也不全是如此之辈,不知道张员外可有什么相熟之人,可以介绍给我。” 朱常洛微微摇了摇头,沉吟了片刻道。 晋商的名声,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也相信,不是所有的晋商都是如此一般之人,总有一两个有职业道德的商人。 何况无论是钱庄还是晋商,都是他千挑万选出来的,和他以后的规划有着莫大的关系,不好轻易更改的。 “老夫惭愧,这方面却是是帮不上殿下,不过殿下如果是缺银子的话,老夫倒是可以给殿下些股份,虽然不多,但每个月总是有些进账,想必能够帮上殿下!” 张华倒是有些歉意,朱常洛帮了他那么多,如今只是问他些消息,他都不出来,着实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起来,这也不能怪他,徽商做的生意和晋商着实是差的有点远,而且晋商遍布最广的也不再京城,一来二去之下,张华却是也跟晋商没什么交际。 只是他揣测着,朱常洛既然问起生意的事,想必是缺银子了,故而主动提出了此事。 毕竟上次的蜂窝煤着实让张华赚了不少钱,他原本也想分出些股本给朱常洛,但是奈何对方并不接受,自己也只好作罢。 “呵呵,无妨无妨!” 朱常洛虽然有些失望,但是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一撮而就的,摆了摆手,又问起张家的生意。 顿了顿,又从手中拿出了一份图纸,交给了张华。 “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是蜂窝煤的配套炉子,张员外找几个相熟的工匠,想必不费什么工夫就能打造出来,若是能够推广的话,想必对于京师的百姓也是一桩好事,至于股本之事,还是算了,还按上次的规矩来,本王拿一笔银子就够了!” 朱常洛这回拿出来的,正是后世常用的铁皮炉子,简单好用,又容易打造,冬可以取暖,还可以做饭烧水,比烧火的成本虽然高了一点,但是胜在好用。 而且想必以后推广了,价格也会降下来,也算是他为这京师的百姓,做上一件好事! “这……多谢殿下了!” 张华的眼光,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价值,心中的愧疚也就更多了几分,想要拒绝,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好在心里下定了主意,这次的谢礼要给的更加丰厚些。 送走了张华,朱常洛也登上了回府的马车! 今跑这一趟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也不算是没有收获,只是既然连张华也没有路子的话,那恐怕只能他亲自去附近的钱庄看看了…… ps:感谢书友磊磊,华夏山庄的打赏,一会还有一章~ 第五十五章:梁永再登门,宫中局势变 待到朱常洛回府之后,却没想到有个意想不到的人已经在府中等候良久! 梁永! “奴婢见过殿下。 WwWCOM” 眼见朱常洛回到府中,梁永连忙意的迎了上来。 如今他可谓是对自己这个主子的手段,真的有些心惊了,不单单是因为他即便是出宫之后,竟然还能够影响后宫的局势,而且金殿上的事情,如今也是传的沸沸扬扬的,虽然没有人能够确定,但是仍然有聪明人从蛛丝马迹当中推测出,这次的辅之位变动,和朱常洛脱不了干系。 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能够对朝局产生如此影响,都不可觑…… “今儿你怎么有空到本王这来了,就不怕别人现?” 朱常洛随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递给一旁的王安,示意梁永坐下,瞥了一眼桌子上早已凉透的茶盏,笑吟吟的问道。 要知道,如今朱常洛封王出阁之后,已经算是外廷之人,和内宦之间的结交,却是要避讳几分。 尤其是像梁永这样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更是如此! 这一点梁永自己的心里也清楚,所以直接来王府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都是派可靠的人捎话过来,即便是上次过来,也是趁着夜色,匆匆而来,急急而去! 这次这么明目张胆的在王府逗留了这么许久,倒是让朱常洛有些意外。 “殿下这话的,奴婢没事了,自然要来殿下身边照看着,免得日子久了,殿下将奴婢都给忘了!” 跟着朱常洛的时间长了,梁永也渐渐放得开了,嬉皮笑脸的道。 “你倒是机灵!” 朱常洛顺手呷了口茶,笑骂道。 顿了顿,梁永微微正色,算是提起了正事。 “不瞒殿下,宫里的确是出了点事儿,所以奴婢这才过来面禀殿下,不过这回倒是不急,正好皇后娘娘有些赏赐想要给殿下送过来,奴婢就顺手揽下了这个事儿。” 原来如此,朱常洛心下了然,怪不得这回梁永有恃无恐的,原来是拉着王皇后的大旗出来的。 不过这点事他倒是不在意,梁永的心思他明白,无非是因为长久不再自己身边,怕被疏远来,想要常来巩固一下关系,也不点破,懒洋洋的问道。 “哦,宫里出了什么大事,值得梁公公这样的大红人亲自来?” “殿下真是抬举奴婢了,事儿倒不是什么大事儿,在后宫里也常见的很,前几日,哦,就是殿下上金殿的那,敬嫔去跟郑妃请安,不心摔了一下,可惜了未满两个月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梁永心的打量着朱常洛的神色,轻声道。 话中虽是透着惋惜之意,但是脸上更多的却是漠然,甚至还带着一点佩服…… 大堂当中安静了一刻,只听得朱常洛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桌子上细微的响声,轻叹了口气,道。 “真是可惜了!怎么这么不心呢?本王这里还有几只老参,你一会带回去给敬嫔补补身子,就是本王送的!” 朱常洛的口气淡然,心中却是不免有些沉重。 敬嫔果真是个人物,心狠果断,连自己的孩子都下得去手,自己当初果然没有瞧错她,是个在后宫搏杀的人物! 要知道,先前朱常洛嘱咐她的是,等孩子满三个月再动手,一是想要多给她些考虑的时间,二是想着等她怀孕的日子稍稍久一点,不定能提一提位份。 相信敬嫔也看懂了自己的用意,但正是因为如此,朱常洛才更觉得她危险! 不但能够放弃自己的孩子,还能够放弃眼前的利益,这种人,才是最难以防备的。 而她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根基在哪,如果没有朱常洛扶持,她这样锋芒毕露,早就被除之而后快了! 反正这个孩子是要掉的,不如让他更有价值一些! 朱常洛本来还在奇怪,郑氏父子被处置,为何郑妃一直都没有声,按依她的性子,不可能就这么咽下这口气的,如今这么平静,看来是在宫中也有了麻烦。 既然敬嫔如此狠绝,朱常洛也不吝于展示自己的善意,毕竟暂时来看,他和敬嫔的利益还是一致的。 “那郑妃那边呢?” 不过有些不同的是,朱常洛比所有人都清楚,神宗对于郑妃的感情有多深,他可不会以为,这么简简单单的事情,会对郑妃有多大的损害。 “回殿下,郑妃倒是镇定的很,坚持是敬嫔自己不心,加上后来敬嫔自己也承认了,所以这件事儿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皇爷也没多什么,不过……” 梁永心下有些惊异,没想到自己这位主子人不在宫中,倒是对宫里的局势看的清清楚楚,略一犹豫,继续道。 “不过因着敬嫔这几要养身子,皇爷倒是往长春宫去的勤了!奴婢还听皇后娘娘提了两句,皇爷有意寻个由头把郑妃的位份再提回去……” 或许是知道朱常洛和郑妃的关系,所以这几句话梁永的格外谨慎,不时的观察着后者的脸色。 不过让他感到松了口气的是,朱常洛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反倒是轻轻摆了摆手道。 “这很正常,皇上和郑氏毕竟是多年的情分,要是郑妃这么容易倒台的话,太后娘娘也不会留她到今,至于贵妃之位,你跟皇后娘娘,让她暂且应承着,反正这件事情若是寻不到一个合适的由头,太后娘娘那边是不会同意的,没的让母亲去得罪人!” 郑氏的根基深厚,这一点朱常洛早就看的清清楚楚。 她是神宗立册封皇后之后,第一批选进宫的秀女,这么多年下来,不仅育有公主和皇子,和神宗的关系也已经近乎于互相依恋的亲情关系,这才是她最大的两个依仗! 想要凭这些手段,是扳不倒她的! 而朱常洛也没指望敬嫔真的能斗得过郑妃,只要能够将那个女人牵制住,就算达到目的了。 “还有就是最近宫里新进了一批丝绸锦缎,皇后娘娘想着冬要到了,派奴婢送些过来,好给殿下和恭妃娘娘做些冬衣,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都已经放到了库房里,殿下若是有空可以去瞧瞧!这是皇后娘娘托奴婢带过来的信。” 眼见气氛有些凝滞,梁永脸上陪着笑,从袖中拿出一封叠的整整齐齐的信件,恭恭敬敬的递给了朱常洛。 “你有心了,王安,回头从库房里拿两匹织金缎子,给梁永带回去!” 朱常洛罕见的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吩咐道。 “那奴婢就谢殿下赏了!” 梁永顿时笑的见眉不见眼的,倒不是这两匹缎子有多么贵重,而是代表朱常洛真的将他当做自己人看待了。 笑了笑,朱常洛也不顾梁永尚在,抬手拆开了王皇后的信。 熟悉的秀丽楷映入眼帘,让朱常洛会心一笑,信的内容没什么好的,都是王皇后对于朱常洛的关心,嘘寒问暖之类的,有些琐碎啰嗦,但是却让后者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暖的笑意。 信的最后,倒是提了一句登闻鼓的事情,王皇后没有表自己的看法,只是后宫当中有她坐镇,不必担心,让朱常洛好好照顾王氏,还顺道提了一句让他替自己去探望一下母家。 翻来覆去的将信读了两遍,朱常洛才将信放下,抬头望着梁永,面容也变得温和了起来。 “梁永,你可知道永年伯的事情?” 虽然王皇后的措辞很心,但是朱常洛还是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她浓浓的担心,想来是自己闹金殿的行为让她有些不放心,所以才特意来了这么一封信。 整封信的重点,其实是在最后那微不足道的一句话,让朱常洛代她回去探望母家。 要知道,作为正儿八经的皇亲,王皇后的母家虽然原本也是门户,但是势力却比郑家和自己老外公家强上不止一筹,加上这么多年的经营,在朝中也算有些势力。 毕竟皇亲是在外朝的,就算神宗再宠爱郑氏,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最明显的就是原本的郑养性也不过封了个锦衣卫千户,但是王皇后的父亲王伟,却是爵封永年伯,哥哥王俊更是官封锦衣卫千户,荣宠之极。 朱常洛出宫之前,王皇后就曾经嘱咐过他,让他出宫之后去寻永年伯。 但是当时朱常洛心思懒散,又忙着寻找王氏的亲人,也就耽搁了下来…… “回殿下,奴婢在宫中甚久,对宫外之事倒是不甚知道,不过听些司礼监的宦官们,皇爷这些年对永年伯倒是宠幸的很,而永年伯在朝中的风评也很好,还有些风声,王栋大人在京城当中除了有庄田,还有好几家铺子……” 很显然,梁永到这来不是没有做过功课的。 事实上,自从上次朱常洛提点过他以后,他就一直刻意留心着这些事情,没想到今就派上了用场。 “哦,倒是有点意思……” 朱常洛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低声道。 他倒是没想到,王皇后的母家竟然有如此势力,看来的确是有必要跑上一趟了…… ps:感谢南八乡剑客的催更票,但是作者君实在太忙了,泪奔,今只有两章了~ 求收藏,求打赏~ 第五十六章:蜂窝煤的后事 不知不觉,秋老虎消失的无影无踪,京城也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Ww W COM 随着冬的来临,原本应当紧俏起来的木柴却是意外的受到了冷落,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名叫蜂窝煤的奇怪东西。 庆丰酒楼。 “二,这蜂窝煤真有你的那么好?” 一名身着锦缎的少年扬了扬手中的酒杯,带着几分玩味问道。 反倒是他旁边的青衣少年显得有几分拘谨,细细看去,还可以现他的耳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公子,这您就有所不知了!要这蜂窝煤,可真是个好法子,以前像咱这样的酒楼,每都要找樵夫定五六担木柴,生意火的时候还不够用,可是没法子呀,以前的那些煤泥,用起来麻烦的很,还不好存放,如今有了这蜂窝煤,一下子进五六百个,足够咱一个月用了,没事的时候还能烤火取暖,可比以前方便的多了!” 二是个极有眼色的人,眼前的这两位一看就是哪个官宦之家的公子哥,把他们伺候好了没坏处,所以华服公子刚一开口问,二就竹筒倒豆子,全了出来。 片刻之后,二的手里多了一枚的银锞子,笑的见眉不见眼的退下了。 “这回你们可赚了不少吧!加上那些铁皮炉子,恐怕我这个王爷一个月的俸禄也比不上你们一赚的银子……早知道就自己做了!” 二一离开,朱常洛就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悠悠的道,语气颇有些酸溜溜的意思。 “公子客气了,还是托公子的福啊!” 张素功微微一笑,清秀的脸上浮起一丝商人独有的狡诈,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道。 他自然是清楚,朱常洛不过是在开玩笑罢了,不然后者不会连一点股本都不愿意接受。 “好了,正事儿,素功,这个蜂窝煤你们是赚了银子了,可你们考虑到那些城外靠打柴为生的樵夫没有?” 朱常洛也是刚刚听店二起,才考虑到这一点,蜂窝煤固然是好,可若是百姓们都去买蜂窝煤了,那些樵夫该如何维生呢? 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让这些人没饭吃,这大雪连的,断了经济来源,可不只是饿肚子那么简单…… “公子放心,我爹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城外的那些樵夫,我爹都让他们到煤铺来做工,若是有不愿意的,可以去煤山挖煤,工钱方面不会亏了他们,反正蜂窝煤开始卖了以后,店里也缺人手!” 张素功也正色起来,微微沉吟后道。 “那就好,不过你确定你的那个朋友靠谱吗?” 听到张华早有安排,朱常洛也就放下心来,转而开口问道。 要知道,这大冷的,他可不愿意白白出来跑一趟。 “这……公子,我与他也只是在生意上有些交际,听公子想要做钱庄这一行,方才向公子引荐,虽然他家里不是这京城最大的钱庄,但是我可以保证他人品能够信得过……” 起来,张素功也是第一次干这种牵线拉桥的事,心中不免有些没底。 那张华回去之后,便向张素功提起了钱庄的事,和张华不同的是,张素功年纪还,平时身边也结交了一些商人子弟的朋友,他们这个年纪,倒是还没到分什么晋商徽商的地步,故而他自告奋勇就想要为朱常洛引荐一下。 只是这临到了当口,心中总是有些没底。 “嗯,人品信得过就好!” 沉吟了片刻,朱常洛沉声道。 实话,虽然他选定了晋商的钱庄,但是因为某些事情,他对于晋商的印象并不是太好,何况对于他来,钱庄的规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品要过硬。 “哈哈,素功,你子终于出现了,我还以为你有了媳妇连兄弟都不要了呢!” 这边朱常洛还在暗自思量,这边便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一名身材高大的少年,穿着不大合体的绸布衣裳,大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引得朱常洛身后的两个青年人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自从上次郑氏父子的教训之后,朱常洛就起了心思,特意从费甲金那里讨来了一队人马,当做自己的王府卫队,而如今跟在自己身后的孙荣和孙平,乃是一对兄弟,也是其中的佼佼者,如今是朱常洛的贴身护卫。 不过只是一瞬间,他们就又回到了原地。 因为张素功已经望见了来人,并且起身迎了上去。 “沈兄弟这话就见外了,咱可是一起喝过花酒的人,我哪能忘了你呢?” “切,最瞧不起你们这些咬文嚼字的酸书生,逛窑子就逛窑子呗,还喝花酒,不过我可是听你定亲的那位是千金姐,长得虽然漂亮,可性子着实是不好惹的很,嘿嘿,你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喽!” 这位被张素功称为“沈兄弟”的人,却是不客气的很,上前一把熊抱住了张素功,酸溜溜的道。 “你再这么不着调,我就告诉玉儿你拐带我逛窑子!” 张素功眨了眨眼睛,一脸纯真的道。 顿时将那位沈兄弟噎了个半死,最后只好丢出一个算你狠的眼神。 崇信伯府啊,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尤其是听那位大姐脾气还不怎么好…… “我来介绍,这位是恒隆钱庄的少东家沈安邦,这位是朱公子!有一笔生意,想要跟沈兄弟谈谈!” 来到酒桌前,张素功却是收起嬉笑的神态,正色介绍道。 不过迎面而来的却是朱常洛狭促而幽怨的目光,真没想到,像张素功这样谦谦君子一样的好少年,竟然会逛窑子…… 可怜他到现在还没去过呢…… 摸了摸鼻子,朱常洛收起其他的心思,起身拱了拱手道。 “沈公子,幸会!” 沈安邦从一进来,就在观察着这位华服公子,身为一家钱庄的少东家,他自然不会像看起来的那般毫无城府大大咧咧。 相反的是,他能够敏锐的感觉到,现在在自己面前的这位,身份绝不简单。 抛去他后面那两个明显是高手的护卫不提,单是这一身贵气,就不是门户能够有的。 “沈安邦,见过朱公子!” 故而沈安邦并没有摆什么架子,甚至对于朱常洛此刻才起身相迎的行为,也毫不在意,神色之间颇为郑重。 “沈公子不必客气,我今来,是想要跟沈公子谈一笔大生意,不知道恒隆钱庄,沈公子一人能否做主呢?” 朱常洛也不多,两方坐下,朱常洛眉头一挑,直接切入了正题! ps:新的开始,一会还有一章…… 第五十七章:不打不相识,酒桌上谈事 坊间有句话叫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WwW COM 虽然有失偏颇,但是的确明了许多人的心理,即便是如今的朱常洛,也有些犯了这个毛病,眼前的这位沈安邦,虽然身材高大,鼻直口方,言语之间带着一股商人的精明之气。 但是嘴角的绒毛还是泄露了他的年龄,不满二十的年纪,着实是让人难以相信。 何况朱常洛来的时候曾经了解过,这个恒隆钱庄以前是京城当中数一数二的大钱庄,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何逐渐衰落了,但是即便如此,毕竟是一家老牌钱庄,总不可能全部交给这么一个少年人打理吧! 要知道,张素功是张华唯一的儿子,但是到如今也是刚刚上手家中的生意罢了。 “那个,公子你有所不知,恒隆的情况有些特殊,沈兄弟的父亲,也就是恒隆的老东家有别的生意忙,所以生意一直都是沈兄弟在打理……” 毕竟是自己介绍过来的人,张素功摸了摸鼻子,便开口解释道。 只是没等他完,一旁的沈安邦就笑着摆了摆手道。 “素功你不必帮我遮掩,这位公子,我已经接手恒隆有三四年了,老爷子身子不好,现在已经不管事儿了,公子要是有什么生意,可以直接跟我谈!” 句实话,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当初他接手恒隆的时候,各种质疑的声音,谈生意的一看他的年纪,直接甩袖离去的也不是没有。 相比之下,朱常洛的问话已经算是婉转的了。 不过沈安邦这般豪爽大气的做派倒是让朱常洛眉头一挑,倒是个人物! “既然如此,我也不拿捏了,今我来是打算和沈公子谈一笔大生意,若是能够谈成的话,或许恒隆重回京城第一钱庄也不是没有可能!” 朱常洛霸气的声音让沈安邦一阵恍惚,其实今张素功约他过来,有一位贵人想要和他谈生意,他心里是防备着的,毕竟在这京城当中,时时处处都要心。 尤其是那些所谓的贵人们,个个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拿上几千两银子就想要走钱庄六七成股本的人,他也不是没有见过。 不过出于对张素功的信任,他还是来了这一趟,只是听到这句话,却是不由得心中一沉,脸色也渐渐板了起来。 “这位公子,恒隆的生意很好,暂时不准备和别人合作,若是公子打着这样的主意的话,还是请回吧!” 罢,起身就要离开,却不料自己的面前已经多了两个面色冷峻的青年。 这两人他自然是认得的,方才还站在朱常洛的身后,想必是护卫之流,沈安邦怒极反笑,转身冷笑一声。 “软的不行,就想要来硬的吗?我劝公子不要起这个心思,就是扣下了我,恒隆也不会是公子的,何况恒隆在京城做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好惹的!” 瞧着转瞬之间就变得剑拔弩张的气氛,张素功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正想要开口解释,但是瞧了一眼仍旧淡然自若的朱常洛,还是坐下了。 这是他们两人的事情,自己还是不要贸然插手为好,不然的话,坏了朱常洛的事儿,他可担待不起! “沈公子怕是误会了什么,朱某并非贪于财货之人,这一点素功最清楚不过,今过来,也并非打着要吞并恒隆的主意,沈公子不妨先坐下,听我完,若是沈公子不愿意的话,自可离去,朱某绝不阻拦。” 朱常洛愣了片刻,随即便想到了当下官宦之家对于商人的态度,瞬间明白了沈安邦为何如此愤怒,故而颇有些无奈的道。 顺便还给张素功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站起来打圆场道。 “沈兄弟,你还不放心我的人品吗!这位公子的确是有大生意想要跟你谈,绝不是那些觊觎恒隆之辈,这一点我可以拿张家的声誉保证!” 朱常洛自然不是贪欲财货之辈,张素功也压根不相信他会看上一个恒隆钱庄。 要知道,当初张家一半的家产摆在他的面前,他都没有收下,到现在又怎么会看上一个的钱庄。 沈安邦的脸色一阵变化,最终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带着歉意道。 “对不起,是沈某冲动了!” 实话,张素功他是信得过的,恒隆未曾衰落之前,他身边有一大帮朋友,但是自从恒隆出了变故之后,身边的朋友都渐渐的疏远了他,只有张素功依旧跟他像以前一样,私下里还会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此刻见张素功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证,他也放下心来,只是心底里仍旧有些不相信,这个比自己年纪还的少年,能够提出什么大生意。 在他看来,这位不过是一个世家子弟,想要在钱庄的生意上掺上一脚罢了。 即便是没有打什么歪主意,走的是正路子,但是恐怕也没有什么真本事…… 不过话虽如此,沈安邦还是回到了原来的位子上,面带歉意,心中的想法却是丝毫不露。 “呵呵,沈兄弟风尘仆仆赶来,想必还饿着肚子,二,上菜!” 许是后世带来的习惯,朱常洛还是喜欢在饭桌上谈事情,虽然窗外还在下着雪,但是屋子里却是暖和的很,时辰也差不多到了正午,索性就边吃边聊。 客随主便,沈安邦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只是让他奇怪的是,朱常洛并没有急着跟他谈起生意的事情,反倒是开始东拉西扯起来。 “沈兄弟是s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晋商走南闯北,大多是在辽东和江南行走,沈兄弟怎么会想到在京城开一家钱庄呢?” 许是在饭桌上却是会让人不自觉的感到放松,沈安邦此刻的防备心理也没那么重,开口道。 “公子这就有所不知了,世人皆称晋商,但是其实他们所的晋商都是那些贩运茶叶,瓷器的大商人,还有就是江南的盐商也有晋商的一席之地,我家老爷子当年也是有闯劲儿的主儿,走南闯北的几年,后来辗转到了京城,现大宗银两存放不便,所以起了心思,开了个钱庄,可惜沈某无能,到了如今,恒隆已经是大不如前了!” 沈安邦自嘲般的笑了笑,道。 不过朱常洛倒是不在意,继续倒了杯酒,开口问道。 “那老爷子也算是眼光长远之辈啊!起来,朱某倒是对做生意感兴趣的很,只是不知道这长途贩运,有什么禁忌之处没有?还有就是,这些大宗往来,哪些地方最为频繁……” 看似是在东拉西扯,但是没有人注意到的是,朱常洛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口气却是微微有些变化,似是有些紧张的样子。 沈安邦倒是爽朗,他和朱常洛聊了一会,也没了之前的拘谨,何况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故而他微微沉吟了片刻,便开口道。 “若这大宗往来,哪些地方最频繁,莫过于京城和应府了!若最繁华之处,莫过于江南,应府为都城,自然是繁华的紧,而京城这边也是四方云集之处,两边的往来却是最多了!” 顿了顿,沈安邦又再度开口道。 “至于长途贩运的禁忌之处,沈某倒是要给公子一句忠告,出行之时切忌要雇好护卫,这长途贩运,别的不怕,为了银子铤而走险之辈却是多得很,尤其是生意做大的话,一次生意要带上不少银子,总容易招人觊觎!” 沈安邦的口气当中带着浓浓的叹息之意,显然是以前吃了不少这种亏。 不过他这番话出口,朱常洛的脸上却是浮起一丝笑意。 “沈兄弟笑了,我是对贩运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的,只是倒是这来往的银两倒是个问题,不过沈兄想想,若是在南京和京城都开上一家钱庄,到时候拿着印信直接在地方取银子,岂不是免了这种麻烦?” 沈安邦眉间一凛,送到嘴边的酒杯也停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正题终于来了…… 第五十八章:异地汇兑的难处 “公子的意思是……异地汇兑?” 沉吟了片刻,沈安邦方才惊疑不定的开口问道。 Ww WCOM 不过这下倒是让朱常洛感到惊奇了,要知道,他所的经营模式就是后来的票号,其核心正是异地汇兑,但是要直到清朝道光年间才会出现第一家票号。 但是此刻沈安邦竟然能够一口叫出来,怎能不让朱常洛感到惊奇! 难不成如今的晋商已经开始有这方面的意识了吗? 其实这倒是朱常洛有些执迷了,要知道,万历朝对于大明来,是最后一个辉煌的顶点,神宗死后,朝局以一种极快的度开始崩坏,区区三四十年的时间,崇祯吊死在煤山上,清军入关。 可以在神宗死后,大明朝就迅陷入了动荡的局面当中,内忧外患频频爆,这种局势之下,又怎么会滋生出资本的土壤呢? 如今的大明朝的确商业十分达,晋商也开始崛起,钱庄的逐渐增多也恰恰明了这一点。 可以,如果不是因为朝局的原因的话,过不了多少时间,恐怕票号也会相继实现,所以即便是如今的沈安邦能够有这样的意识,也丝毫不奇怪。 “没错,我今要和沈公子谈的,就是异地汇兑的生意!” 虽然心中有些诧异,但是和一个熟悉业务的人谈,总归是比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谈感觉要好得多,既然沈安邦懂得这方面,他也就不多加遮掩,直截了当的开口了。 “公子,我现在相信,你刚才没有大话了!只是此事难度颇大,不知公子可清楚其中关窍?” 眼见朱常洛点头确定,沈安邦的脸色也严肃起来,苦笑一声,道。 “愿闻其详!” 朱常洛眨了眨眼睛,却是又将问题推了回去。 “如此,沈某也不多矫情了!这异地汇兑的主意,不是没有人想过,但是实施起来难度却是大得很,最终不得不放弃。 一则京城和南京路途遥远,而偏偏钱庄,尤其是异地汇兑的生意最重要的便是账目,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被骗钱,而对于任何一家钱庄来,信誉问题都是至关重要的。” 提起生意,沈安邦一瞬间就收起了方才的懒散之意,话之间也多了几分稳重。 举着一根指头,眉头却是已经皱了起来。 而朱常洛也是微微一愣,不得不,沈安邦不愧是掌控着一家钱庄的人,一瞬间就抓到了最大的问题。 这年头可不比后世网络达的时候,一笔账目随时随地都可以用电脑查询,这年头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要四五的时间,才能到达,而钱庄这种东西,或者票号,却是要时时刻刻注意账目问题,两个地方异地汇兑的话,交通不便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不过幸好,沈安邦此刻并没有注意到朱常洛的神情,反倒是自顾自的继续道。 “二是成本问题,一家钱庄要开起来,没有几十万两的银子是不行的,而如今的商人,即便是走南闯北,产业也大多固定在一处,就拿沈某来,在京城当中不仅有恒隆钱庄一家,还有其他的几个铺子,京城到应府何止千里,将产业分在两处风险实在太大。 而若是与人合作的话,信任问题又是一大难点! 三是打点的问题,想必公子也应当知道,无论是京城还是应府,都是鱼龙混杂之地,若是没有一个足够的后台的话,恐怕早就被人吞并了,而如果要开展异地汇兑的话,就必须要能够同时打点的了京师和应府两个地方,还要能够镇得住两个地方觊觎钱庄之辈。 可是试问这朝堂之上,除了陛下,有谁能够做得到呢?” 话到最后,沈安邦重重的叹了口气,倒是提起心情开了个的玩笑。 一时之间,朱常洛也沉默了下来,不得不,沈安邦着实是一个行家,这三点是异地汇兑的最大难点,只要能够解决掉这些事情,后面的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俗话县官不如现管,就算是你在京城有多大的势力,难不成还能管得到应府不成? 同理,如果要是在两个地方各找一个靠山,那更是想都别想,谁会容忍自家的产业被别人横插一脚…… 不过朱常洛既然敢来,自然不会是毫无准备。 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沈兄弟顾虑的是,不过既然前人的路也都是走出来的,我等也不能因为些许困难便退避三舍,先资本的问题,银钱之事沈兄弟不必担心,素功倒是愿意入股恒隆,在南京开一家钱庄,同样以恒隆为名,想必素功的人品,沈兄应当是信得过的!” 虽然这个钱庄在他的规划当中很重要,但是因为囊中羞涩和其他的一些原因,朱常洛并不打算直接参与进来,这件事情他和张华提过,张华也表示同意。 这几个月他可算是赚的盆满钵满,手中的银子也算不少,开一家钱庄也是够的。 何况朱常洛对他有恩,这点事情他自是不会推脱的。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张华明白朱常洛未来的潜力,若是现在能够交好的话,恐怕以后保他张家荣华不成问题。 “哦,素功真的有如此打算,你家老爷子同意了?” 这次却是换沈安邦感到惊奇了,他可是清楚的很,张素功和他不同,他家老爷子的身子已经不行了,所以才让他提前接手恒隆,但是张家那位的身体可是硬朗的很,他确实是有些怀疑,这么大的生意,张素功能不能做的了主! 还有就是,张家和沈家的情况差不多,张家的石炭产业,也是大部分都在京城,若是在京城开家钱庄,他倒还相信,可是这应府嘛…… “没错,我爹的意思,我的年纪也大了,他这个年纪早已经在外面闯荡了,所以我爹的意思,是让我成婚之后就出去自己试试,刚好这些年我爹也想回乡了,所以想着慢慢将产业转回去!” 张素功轻笑一声,却是淡然的道。 眉宇间带着一股自信之意。 这却是徽商的传统了,也可以是中国人的故乡情结,虽然张华现在的身体还健朗的很,但是他毕竟是从徽州出来的,总想着以后还要回到徽州,落叶归根。 而南京和徽州府距离不远,也是江南富庶之地,正好可以让张素功去试试水。 “至于打点关系方面,素功自然会负责,沈兄不必在意,只是这账目方面,的确是有些麻烦……” 朱常洛皱起眉头,他先前倒是没有想到这一节,故而有些挠头。 反倒是沈安邦看到朱常洛这么轻描淡写的能够解决打点关系的事,倒是着实惊了一下。 在他看来,这三个问题当中,只有这个才是最难办的,毕竟那些贵人们可是贪得无厌的很,不知道有多少家好好的钱庄商行都是这么被拖垮的。 但是到了这位的口中,反倒是最不用担心的一件事情,而且看张素功的神色,反倒觉得此事理所应当一般,不由得沈安邦不暗自揣测起这位的身份…… ps:今只有一章了,这两太忙了,抱歉诸位,明尽量加更…… 第五十九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样,关于账目的问题的确是个难点,但是如果分开来想,账目的统计无非是有两点,一是有人钻空子,借账目差异之时,骗取钱财,这一点可以在章印上下工夫,提前打造好钱庄凭票的暗记,并且严禁泄露,然后是实名存取,我朝虽有商人走南闯北,但是总归有其籍贯,正规商人也有官府核的路引,以此核实身份,异地存取者,账目核对完成之前禁止异地取帐,当可缓解大部分压力!” 不过朱常洛倒是没有注意到沈安邦的变化,反倒是沉吟起来,票号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自然是重视的很。WwWCOM 顿了顿,又继续道。 “其次便是内部的问题,账目核对不及时,恐怕会有人借此谋取私利,这一点倒是容易解决,一是聘请本地能力德行出众之人负责钱庄,二是加快钱庄账目核对的度,三是轮换机制,有此三条,应当可保票号能够顺利的开起来。” 这番话的极费时间,可谓是朱常洛仔细推敲而成的。 虽然仍然有漏洞,但是如今的客观条件限制之下,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他相信,若是沈安邦是一个有野心的商人的话,肯定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沈兄意下如何?此事对你百利而无一害,风险和关系都是我来负担,沈兄只需要在钱庄开设异地汇兑的业务,认同应府钱庄布的凭票即可,至于最后的利润,想必我不必赘言,沈兄自然能看的清楚。” 异地汇兑所带来的利益,相信只要是一个商人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不仅仅是那一笔保管的费用,它代表着大量的流动资金,而这些才是一个钱庄展壮大的根本之处!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到了这个地步,沈安邦还是犹豫的很。 “公子恕罪,公子给出的条件的确诱人的很,但是恕沈某暂时不能应承!” 挣扎了片刻,沈安邦还是吞吞吐吐的道。 这下倒是让朱常洛皱起了眉头,神色有些不悦,他自问已经给出了足够的诚意,但是沈安邦连个理由都不给,就直接拒绝,着实是让他感到不明白。 “为何?” 听着朱常洛微微不悦的口气,沈安邦苦笑一声,神色之间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以朱常洛的诚意已经表现的淋漓尽致。 反倒是自己显得有些矫揉造作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眼角浮起一丝苦涩,沈安邦开口道。 “公子,此事的确是沈某考虑不当,但是事到如今,沈某也不得不将实情吐露了,虽然如今的恒隆钱庄话事人是我,但是实际上恒隆却是有六成的股本不在沈某手中,异地汇兑的摊子铺的实在太大,沈某虽然愿意,但是还是要回去跟那位好好商议一下……” 实话,沈安邦着实是不好意思的很,原先可是他信誓旦旦的,自己能够做的了主,但是临到了此刻,却是不能直接答应下来,无论换是谁,都会感到不好意思的。 只是他也是无奈的很,恒隆的生意,至少有九成九都是他可以直接拍板决定的,所以刚开始他才敢直接夸下海口,可是谁知道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少年,竟然能拿得出如此诱人的条件! “哦?沈公子可否透露一下,这位大股东是谁?若是可以的话,我能否亲自见一下他?” 朱常洛这才松了口气,不过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担心。 沈安邦虽然没那位大股东是谁,但是朱常洛也能够猜到几分,在这京城当中,这么大的生意,若是没有官方势力的话,恐怕早就被吞的丁点不剩了。 恒隆钱庄能够在京城当中屹立不倒这么多年,肯定也是有背景的。 不过朱常洛却并不在乎这一点,因为他相信,没有人能够比他的背景更硬,别看他这一个的郡王,经过登闻鼓的事情之后,恐怕就算是王锡爵这样的阁老重臣,想要招惹他也要掂量掂量。 但是要知道,一般来,商号和靠山之间的关系一般是挂个名字,到年底直接分红,他原先以为恒隆也是这样。 可没想到,恒隆竟然有将近六成的股本在别人的手中,这可就难办了! 他之所以看中恒隆,无非是看中它老牌钱庄,身家清白,毕竟若是关系网牵涉的太广的话,也就非他的本意了,不过现在看来…… “这……公子见谅,您应该也猜的出来,那位是朝中之人,身份却是不好透露的!不过沈某可以保证,回去之后定当将此事跟主家清楚,如果可以,定然和公子见面详谈。” 沈安邦自然看的出来朱常洛口中的失望,但是他也没有办法。 若是恒隆还是他父亲手中的那等局面的话,他恐怕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这笔生意。 可是如今,寄人篱下,也只能暂时对朱常洛声抱歉了。 何况他背后的人虽然身份显赫,但是这种事情,总不好摆到明面上来,面前的这位公子虽然不知道什么来历,但是看他轻描淡写的气度,就知道绝非普通之辈。 这等人物,若是他贸贸然将背后之人的身份透露出来的话,若是被人嫉恨,可就麻烦了! “那好吧,沈兄弟若是谈好了,可以直接跟素功,他知道怎样找我!” 朱常洛拱了拱手,虽然心中有些失望,但是却没有显露出来。 带着张素功走出了庆丰酒楼,踏着厚厚的白雪,朱常洛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郁闷全部都抒出来一般。 不得不,他对于恒隆钱庄,尤其是沈安邦此人,是极为满意的。 或许是因为家学渊源,或许是因为历练的原因,这个人很合他的心意,懂进退,有见识,有野心,有能力,可谓是他心中主持票号的最好人选。 可偏偏这么好的人选,竟然落进了别人的口袋,着实是让他不爽的很。 似是看出了朱常洛的心情不好,张素功笑了笑,开口讲起了恒隆的历史。 起来,恒隆钱庄是一家老牌的钱庄了,曾经在京城也是扬眉吐气,靠山极硬,但是花无千日红,就在几年之前,恒隆的靠山,也就是朝中的一位老大人,因为某些原因致仕而去,加上竞争对手的打击,沈家老爷子一病不起,恒隆也就此衰落下来。 而就是在这样的境地下,沈安邦接手了恒隆,不仅迅稳定了局面,更是加紧时间,重新寻到了依靠的势力,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但是从他的老对手盛隆钱庄停止了打击的步伐,就可以看出,背后之人的势力不简单。 只是没想到的是,沈安邦付出的竟然是恒隆的将近六成股本…… 张素功在这些的时候,口中充满了唏嘘之意。 他也是对于沈安邦临危受命,果断坚毅的行为十分佩服的,不然也不会将他引荐给朱常洛,只是可惜……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边趁火打劫?” 朱常洛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的问道。 “倒也不算是趁火打劫,恒隆当时的境地着实是十分危急,盛隆那边步步紧逼,沈家老爷子一病不起,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恒隆要关门大吉,没想到后来竟然能找到如此关系,也算是各取所需吧!” 相比于朱常洛,张素功倒是更加能够理解这种行为。 毕竟他虽然年轻,但是因为家境的原因,更加习惯于用商人的角度思考问题,恒隆当时的境地,那位无论是谁,想必收拾残局都花了不少心思,若是没有那位的话,恐怕现在恒隆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 “原来如此……” 朱常洛心不在焉的答应了一句,心中却是已经活泛了起来。 他先前以为,沈家和那位不知身份的人是心甘情愿的合作关系,所以才熄了要抢下恒隆的心思,不过如今看来,似乎不是这样啊…… 心中一定,朱常洛打定主意,回去之后就好好打听一下恒隆的后台是谁,无论如何,他都要将沈安邦抢过来,实在不行,借助费家的势力,再不行王皇后的势力,反正这回他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事情一旦决定好,人的心情也就随之变好了,连带着看着眼前银装素裹的景象都顺眼了几分。 算算日子,自己也该去拜访一下王皇后的父亲,永年伯王伟了…… ps:稍后还有一章…… 第六十章:积善之家 在京师有句老话,叫“东贵西富,北贫南贱”,的是京师之内的布局,贵人们都住在东城,而崇教坊则是贵中之贵的地界,若是放到现在,房价也跟帝都市中心一样,故而崇教坊当中往往是一地难求,大明朝到现在也有了两百多年的历史,自然是产生了无数的勋贵。 WwW COM 加上大大的文官,一个的崇教坊明显是不够住的,所以就有一些位阶不高的文官,或者是不受宠的勋贵,四散坐落在了崇教坊周边的教忠坊,吴椿坊,还有南,北居贤坊等相对来偏僻的地方,也只有少数的像崇信伯费家这样的老牌勋贵,才能在崇教坊拥有那么大的一座府邸。 但是让朱常洛奇怪的是,自己今要拜访的人,正宗的皇亲之家,永年伯的府邸竟然也坐落在显得有些偏僻的吴椿坊。 虽这宅子雕梁画栋,大气营门,但是这块地方也着实是有些偏僻,似乎和外界传言的有些不合啊! “哥儿,怎么,也要到这永年伯府讨碗饭吃?” 朱常洛站在府门前的石狮子旁,正在打量着这座府邸,背后突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背后跟来的王长锡脸就涨的通红,一脸的尴尬,自从他到了王府之后,他老爹就让他安安分分的呆着,就连他的行头,都从绸布衣裳换成了青衣帽,偏生他又生性跳脱,到了这永年伯府之后,就四处打量着,离朱常洛一干人有些距离。 如此一来,也就理所当然的被人当成了是仆人之流。 “我不是……” 王长锡正要开口解释,就见到朱常洛迎面走了过来,一脸温和的朝着这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老人问道。 “老人家,子是初次来到此处,不知此地可是有什么事情要生吗?为何围起了这么多人?” 他刚来就注意到了,今似乎来的有些不巧,这永年伯府门前已经有不少人在等着了,而且看装扮,大多是穿着朴素甚至是破烂的贫苦人家,乞儿之流也不在少数,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朱常洛也没有强行往里走,故而才耽搁了下来。 “看哥的打扮,想来是来拜访主人家的吧?” 老人眯了眯眼,打量了一下朱常洛,倒是没什么害怕的神色,倒是爽朗的笑了两声道。 他在永年伯府这边走动的多了,倒也见过些贵人之流,只不过这些贵人就算身份显赫,也不敢在此地撒野,一来二去之下,老人也就对这等穿衣打扮华贵之人,少了几分害怕。 尤其是朱常洛穿的虽然是上好的料子,但是却是宫里拿出来的旧衣,依老人见过的那些贵人,他们的衣服哪会穿到变旧,所以私心里也就觉得朱常洛的身份不会太高,话之间也多了几分随意。 “不错,子的确是想要拜访此间主人!” 朱常洛摸了摸鼻子,如实回答道。 “那哥可来的不巧,永年伯府的规矩,每个月的十五不接待外客,因为他们要施粥接济我们这等贫苦人家,倒是没时间接待来客!” 老人倒是对朱常洛这种态度十分满意,乐呵呵的了两句,眼角瞥向旁边的府门的时候,充满了崇敬和感激。 只是这番话倒是让朱常洛的眉头一挑,愈加的感兴趣起来。 “哦?这么子倒是白跑这一趟了,不如老人家你指点子一下,这永年伯府到底有什么别的规矩,省的子再白来一趟!” “哥儿客气了,你放心吧!这永年伯府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主人家心好,每个月十五的时候会施粥接济贫苦人家,顺便收留些无家可归的人做工,忙起来厉害的很,所以不接待外客,除此之外,没什么规矩!不过往常倒是不会来这么多人,因着如今到了冬,府里的老爷姐可怜老汉们没东西过冬,所以一家赏了一担柴火,所以人多了些,耽误了哥儿的事儿……” 许是没见过有朱常洛这么脾气好的贵人,老人兴起之下,絮絮叨叨的了不少。 只是他的越多,朱常洛的眉头就皱的越紧,最后才忍不住打断了老人的话。 “老人家,你这等事情每个月都有?可这府中不是官宦人家吗?这么做不怕别人他们邀买人心?” 施粥接济贫民,这种事情并不少见,但是大多都是在灾年,而且官位越高,反倒越少做这种事情,因为很容易被人认为是邀买人心,图谋不轨。 按理来,像永年伯这样的外戚,应当尤其重视这一点,如今怎么会反其道而行之呢? 朱常洛越想,越觉得不解,只是他眼前的老者,却是一脸古怪之色,话的口气也变了几分。 “哥儿,老汉看你也不像是奸滑之辈,怎的想的如此龌龊,永年伯府施粥做的不是一两了,你的邀买人心什么的事情老汉从没见过,开始倒是有几个御史过来问过,听还闹到了皇帝老爷的金殿上,但是府里的老爷行的正坐得直,这么做是想给皇后娘娘祈福,到最后皇帝老爷都没追究下来,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不然老汉第一个不愿意!” 眼见方才还和和气气的老者一瞬间变了脸色,朱常洛也是苦笑一声,拱了拱手,无可奈何的道。 “老人家恕罪,实不相瞒,子是永年伯家的亲戚,头一次来拜访,怕失了体面,才打听的详细了几分,断断是没有恶意的!” 只是心中却是叹了口气,也涌起了一阵期待。 看来,王皇后一直强调让他来拜访永年伯并非没有道理,且不他此举究竟是否有邀买人心的心思,但是这老者的表现,就足以看出永年伯在民间的名声。 何况大明朝是对外戚防范最严苛的朝代,永年伯无论是在军界,还是在朝堂之上,都不可能有大的展,此举虽然是打着给皇后祈福的名号,但是何尝不是给自己涂上了一层保护呢? 多年累积下来的仁善名声,恐怕让皇帝也要有几分顾及的吧! 王皇后能够稳坐中宫之位这么多年,除了自己本身的手腕和宫中的经营之外,恐怕永年伯在外廷做出的努力也是不可抹杀的。 一念至此,他倒是更加有些期待见到这位永年伯了。 来也是巧,他和老人聊了这么片刻之间,永年伯府的大门已然洞开,中间走出一位面容慈善的老者,神色祥和,脸带贵气,急匆匆的走了出来。 一见此人,那方才和朱常洛聊的老者也是一惊。 “永年伯老爷,今儿他老人家怎么亲自出来了!” “老人家放心,应该是来找子的,多谢老人家指点,子这就去了!” 朱常洛拱了拱手,道。 他虽然拿不出郡王应有的仪仗来,但是身份摆在那,拜帖投了进去,要是没有开中门迎接的话,可算得上是不知礼数了,何况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王皇后应该也给这边打过招呼了,不然王伟也不会亲自出来。 罢,朱常洛便转身迎了上去,恰巧在府门之前的空地上和王伟遇见。 “老臣永年伯王伟,见过皇长子殿下!” ps:下推荐了好伤心,容作者君喊一句求收藏,求打赏~ 第六十一章:没有政治觉悟的舅舅?! 于是在众人惊诧的目光当中,头花白的永年伯王伟朝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口称敬语。Ww WCOM “永年伯客气了,常洛在宫中多蒙皇后娘娘照拂,此番出宫,当是晚辈拜访长辈,何况皇后娘娘为常洛嫡母,永年伯理当为常洛外公,如此可是折煞常洛了!” 朱常洛连忙扶着王伟的手臂,面容真诚的道。 且不别的,便是看在老人家一把年纪亲自出迎的份上,朱常洛也不能这么拿大,何况他对于王皇后的感激乃是真心实意的,连带着对于王伟也是十分尊敬。 “那老臣就托大,叫殿下一声常洛了!” 王伟显然也是人老成精之辈,眼见朱常洛如此表现,便顺水推舟的道。 归正以他的身份,也不需要如此对待一个闲散的王爷,若不是王皇后特意捎了信出来,恐怕他也不会做到如此地步。 二人寒暄一番,王伟便将朱常洛引进了大门当中,只不过不知为何,朱常洛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王伟的身后,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人脸色冷漠,望着他的目光也充满了不屑…… “常洛啊,不瞒你,皇后娘娘前儿就捎了信过来,你是个好孩子,让老夫把你当自家孩子对待,老夫本还心存疑虑,如今一见,常洛的确是一表人才,没有骄横之气,合老夫的心意!你放心吧,只要你不去掺和朝堂那档子事儿,惹出什么祸来老夫都能替你顶着!” 走到大堂,两边落座之后,王伟便饮了口茶,四下打量着朱常洛,面露满意之色,豪气干云的道。 不等朱常洛话,旁边的一个青年人便阴阳怪气的道。 “父亲何必如此,这位郡王殿下和我们永年伯府又没有什么关系,咱们自家都保不住了,还谈什么护着人家!” 口气中充满了不屑,甚至于望着朱常洛的目光还隐约带着几分敌意。 让朱常洛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从一进来就主意到了这个青年人,也感受到了他莫名其妙的敌意,但是既然能够在王伟的身边站着,想必身份也不低,故而他也就没有开口询问。 倒是没有想到,这位竟然先开口了。 不过此人到底是谁,朱常洛此刻却是没心思打听,因为他先前担心的事情,如今终于还是生了,即便是有王皇后的一层关系在,但是这永年伯府,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收服的啊…… “外公客气了,常洛身为辈,理应孝敬长辈!若是惹了祸事还要长辈出面解决,那岂不是和京城当中的纨绔子弟一般无二?此番常洛出宫,乃是求得了皇上的允准,登闻鼓之事也牵扯进了朝局之中,倒是让外公担心了,不过常洛相信,这困难总是会有的,但是常洛也能够解决!即便是这诡异莫测的朝局,恐怕常洛以后也少不得要多多关注几分!” 空手套白狼谁不会? 何况朱常洛如今在京中一点势力都没有,贸贸然冲进永年伯府来,被人当成是来借势的也无可厚非,虽然这个青年人的露骨,但是想必也是永年伯府当中呼声颇高的意见之一。 甚至于看似对他好感度颇高的王伟,口气当中也是带着迟疑之意,不然这话也不会一半留一半,明显带着试探之意。 一念至此,朱常洛起身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道。 他今来的确是想着要借几分王伟的势,但这是等价交换,并不是谁求着谁,甚至于,若非是王皇后三番两次叮嘱他要来永年伯府拜访,他也未必瞧得上这区区外戚的势力! “王栋,你胡什么!喜姐视常洛为亲子,他自然也是我永年伯府中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难不成不懂吗?” 朱常洛的话音一落,王伟的眼神便眯了起来,片刻之后,板起脸对着青年人训斥道。 “什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被陛下厌弃至此,注定登不上大位,依我看,期待他入主东宫,还不如等姐姐生个嫡子出来实在!” 这回朱常洛算是弄清楚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王皇后应当是有个胞弟,名唤王栋的,官封锦衣卫千户,想必就是这位了,不过看眼前的景象,似乎这位王栋对他的态度不怎么好啊! “你放肆!为父平时是如何教导你的!” 王伟显然也是没有料到,自己这个儿子这么大人了,竟然还会如此叛逆,当众这么驳他的面子,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这位,想必是国舅爷了?” 朱常洛挑了挑眉头,却是忽然插了句话。 他可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被人打到了脸上还笑吟吟的收下,哪怕这个人是王皇后的弟弟,也不行! 何况他刚过来,就让人家父子两人这么脸红脖子粗的吵架,那自己成什么人了…… “怎的,郡王爷有何指教?” 王栋显然是没料到他眼中懦弱无比的皇子敢突然插话,愣了片刻,才眯起眼睛回答道。 其实在他看来,自家姐姐这次的眼光的确是不怎么样,这朱常洛虽然占着长子的名分,但是始终是个外人,哪有自己的孩子来的实在,再他听闻此人性情懦弱,居深宫十二年不敢一言,若是没有姐姐护持,恐怕早就被害死了,如今竟然放弃了自己最大的优势,出宫当了个的郡王。 今还敢恬不知耻的到永年伯府,想要攀附上来,真的是不知高地厚,真当他和自家姐姐一样好糊弄吗? “没什么指教,只是想请问一下国舅爷,若是依着你的意思,本王定然是登不上东宫之位的,那若是皇后娘娘也继续未有所出,又当如何?” 朱常洛的脸色淡淡,声音却是不带丝毫的感情。 事到如今,他也大概摸清了这位的意思,想必是看不上自己,想要另觅他途,方才会反应如此激烈。 只是让他有些感兴趣的是,这东宫大位,呼声最高的除了自己之外,就剩下长春宫的那位了,难不成这位国舅爷,竟然真到了如此程度不成? ps:第二章在写……稍等…… 感谢书友南八乡剑客,磊磊的打赏,今早上一觉醒来现有两个打赏,好开心~ 第六十二章:当头棒喝 朱常洛意味深长的看着王栋的神色,口气淡淡,虽然并没有什么情绪,但是却意外的让人感到一股压迫之意。 Ww W COM 王伟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却是惊诧不已。 要知道,他乃是王皇后的父亲,自然知道的要比王栋多得多,至少朱常洛在宫中的所作所为,他都是清清楚楚的,郑贵妃被禁足夺印,皇上被连累受罚,自家女儿借此一举奠定了六宫之主的权威,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和眼前的少年脱不了关系,手段利落,计谋巧妙,让王伟都感到一阵心惊。 但是就是如此锋芒毕露之时,他却选择了放弃自己的优势,出宫当了一个的郡王,着实是让他看不清楚。 要知道,他在外廷看的比所有人都清楚,可以只要再努力一把,再坚持些日子,皇上必然顶不住群臣的压力,以太子礼送皇长子出阁。 可这位出了宫之后,却好似没事人一样,和和气气的,仿佛又回到了原本与世无争的状态当中,就连皇上克扣了应该给他的俸禄和仪仗,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但是偏偏王皇后传来的消息,却是朱常洛并未熄了一争大位的心思,前几日登闻鼓响,金殿大闹,也让王伟见识到了这个少年的手段。 甚至于不至于此,他还打探到消息,此次的辅之位本来皇上属意王锡爵,但是朱常洛这么一闹,竟然落到了张位的头上,若是巧合的话,他是如何都不信的。 但是这几次三番的态度,却是着实让王伟看不懂这个少年人究竟是如何想的,既然如此,便让儿子试他一试,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王伟心中暗定,也便没有话。 那王栋看自家父亲闭口不言,只以为是自己几日来的游起了作用,心中暗喜之下,也更加无所顾忌起来,张口便道。 “姐姐乃是中宫皇后,若有所出,必是大位之选无疑,若是仍旧无有所出,皇上也有别的优秀皇子,自然不会使宗庙断了嗣续!” “国舅爷不如直接,长春宫的那位,才是最合皇上心意之人,他登上东宫之位,乃是皆大欢喜!” 朱常洛挑了挑眉头,面色讥讽的道。 心中也不免有些怜悯的摇了摇头,没想到身为国舅,王栋的政治嗅觉,竟然只停留在如此浅薄的地步,难不成真的以为,王皇后看不到他心里的那些心思吗? “那又如何?如今的两宫皇太后就是最好的例子,郑妃如今占据大势,逆势而为,只不过徒劳罢了,即便是三皇子,也比你强得多,姐姐简直是被你迷了心窍,竟会觉得你有机会登上大位,岂不知东宫储位,向来是圣心独断,可笑你还不自知,简直是荒谬之极!” 王栋的脸色涨红,显然是听出了前者话中的嘲讽之意。 喘了口粗气,义正言辞的道,只是目光却隐隐间投向了旁边的父亲身上。 见此情景,朱常洛心中明了,看来这永年伯府当中,也不全是糊涂之人啊…… “永年伯也是如此以为吗?” 心中虽然有了猜测,但是朱常洛的脸上却是丝毫不露,平静的起身,直视着王伟轻声问道。 很明显,这府中王伟才是做主之人,虽然不清楚王栋到底是受了谁的蛊惑,但是若是王伟也是这般态度的话,那他不得要辜负王皇后的一番好意了。 “自然不是!老夫和喜姐的意思向来一致,否则今日也不会亲迎殿下进来!” 朱常洛话中的冷意,王伟自然是听得出来,神色一凛,正色道。 王栋可以放肆,但是他却不能,王伟的心中虽然存着试探朱常洛的心思,但是却没打算将人给得罪了,此刻朱常洛撇开王栋直接问他的态度,显然是瞧出了些什么。 若是此刻再拿捏的话,恐怕不得要落得一个鸡飞蛋打的场面。 略微一顿,王伟苦笑一声,开口道。 “既然殿下抬爱,老夫也就厚颜叫殿下一声常洛!我们也算是自己人,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最近也不知是听了什么人的蛊惑,成的些不着调的话,今日殿下若是不来,老夫不得也要好好教训他的……” 老头子言语中尽是无奈之意,但是朱常洛是何等人物,王伟眼中的一丝狡猾又怎能逃过他的眼睛。 心中冷笑一声,这是要考校自己吗? 那好,今他便让这家人瞧瞧,王皇后是否选错了人! “既然如此,常洛也就不客气了!国舅爷的意思,是想要皇后娘娘效仿陈太后,支持长春宫那位,最后如现在这般,有两宫皇太后,以保伯府富贵荣华,我这么,没错吧?” 朱常洛吸了口气,重新将面目转向了一旁的王栋,面色没有之前的冷淡,却意外的让王栋感到一丝心寒。 “难道不是吗?你别以为我身在宫外,便不知宫内大势,郑妃断然动摇不了姐姐的中宫之位,若是顺遂了陛下的心意,我姐姐的地位自是更加稳固三分,即便是没有嫡子出生,两宫皇太后的尊荣就在眼前,何必与陛下对立,去支持一个外家子弟!” 王栋愣了愣,旋即便为自己被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盯得冷而感到一阵怒意,生气的道。 只是这番话倒是让朱常洛眉头一挑,看来这王栋也并非全无城府之辈。 若是只看眼前利益的话,他的倒是不错,毕竟这前朝后宫当中,都是皇帝最大,朱翊钧这么多年以来,坚持不立太子,打的什么心思是个人就看得出来。 站在旁观者,或者投机者的角度,自然是选择郑妃的阵营才是明智之举,这一点看看宫里的那些宫女宦官,便知道了! 但是若是紧紧只看到这一点,就只能明,还是太嫩了些! 朱常洛洒然一笑,眼角露出一丝嘲讽道。 “如今支持郑妃的确是明智之举,但是我只问你一句,若是有一日,皇后娘娘诞下嫡子,又当如何?” “嫡庶有别,自然是……” 王栋还以为朱常洛会出什么惊人之语,没想到绕来绕去还是这一句话,张口便要回答,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变得脸色煞白起来。 “自然是什么?” 朱常洛的脸色陡然变得冷冽起来,厉声喝道。 “你以为朝中的那些大臣们都是在拥戴我吗?你以为凭我一个区区稚子,值得他们和皇帝对抗七年之久?错了! 他们拥戴的是皇长子,值得他们对抗皇帝的不是我,是大义,是宗法,是长幼有序,嫡庶有别! 今日若是他朱常洵能越过长幼之序正位东宫,来日那些人就能无视嫡庶之分霸占储位!你凭什么以为,今他们不在乎无嫡立长,来日就会遵守有嫡立嫡? 你以为自己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却不知被人灌了**汤的,只有你一个!”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关爱,朱常洛也没有自大到以为,王皇后会因为可怜他们母子,而护持他们十二年,他更不会以为,朝臣们真的会因为他这个人,而和皇帝屡屡争执! 穿了,他们在共同维护的是礼法! 嫡长子继承制是宗法制的核心之处,也是整个封建王朝的基础所在,而朱翊钧的所作所为恰恰是在破坏他! 对于大臣们来,这个太子之位谁来坐,还真没什么要紧的,反正无论这个人有才无才,大明的朝堂都会正常的运转下去,但是无论这个人是谁,都要正统! 大臣们明白这一点,所以会顽强不懈的和皇帝斗争了整整七年,王皇后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冒着被皇帝责怪的风险,也要护着这个拥有长子身份的孩子,永年伯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在这个自己孙子辈的少年人面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可是让朱常洛没想到的是,身为王皇后的弟弟,永年伯府的少主人,王栋竟然会有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可能,叔父他不是这么……” 朱常洛猛然之间的厉喝,顿时让王栋愣在了原地,讷讷的道。 一句话却是让朱常洛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ps:今只有两章了,求收藏,求推荐~ 第六十三章:无巧不成书 “你什么?!” 还没等朱常洛话,一旁的王伟便登时怒了,霍的起身,指着王栋厉声喝道。WwW COM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离那个不孝子孙远点吗?什么叔父,一个无耻人也配当我们王家子孙?!” 王栋显然也是现自己漏了嘴,低着头讷讷的接受着自己老爹的训斥,一言不。 倒是朱常洛对于王伟的反应感到有些奇怪,他之前来的时候,也大略听过王家的情况,除了永年伯王伟之外,王皇后还有一位叔父,名唤王俊,同样爵封锦衣卫千户。 但是不知为何,这位王俊似乎和永年伯的关系不怎么好,可是看王伟方才的举动,何止是关系不好,简直是恶劣到了极点啊…… 不过不管他们的关系如何,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王栋投靠郑妃的心思,恐怕和此人脱不了关系,这么来,难不成这王俊是郑妃的人? “永年伯不必动怒,想必国舅爷也是一时受奸人蒙蔽,此间事情若有什么曲折之处,还是坐下来详细明为好!” 看着王伟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朱常洛撇了撇嘴,您老人家要是真的是气急了,就下手打啊,这光动嘴不动手的,尤其是还当着自己的面…… 实话,对于这个国舅爷,朱常洛是没有半分好感的,若不是碍着王皇后的面子,他早就懒得理王栋了。 不过事已至此,朱常洛还是不得不上前阻止道。 “唉,家门不幸啊!让殿下见笑了!” 朱常洛的话音一落,王伟也就顺势放下了高高扬起的手,重重的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道。 随后王伟抬眼看了看朱常洛,目光悠远的讲出了一桩陈年旧事。 其实起来倒是很陈腐的故事套路了,王家祖籍ZJ余姚,出身不算高贵,勉强算得上是康之家,家中有两兄弟,都在私塾读书,但是有不测风云,在王伟二十岁的时候,王家父母因为双双去世,料理好后事之后,王伟为了圆父母心愿,便上京赶考,希望能够搏个出身,而弟弟王俊则留在原籍,接手家业。 后来王伟到了京师之后,连连赴考,却在举人之下再难进步,故而索性定居在了京师,平时和弟弟书信往来,再后来结了一门亲事,生下了王皇后兄妹。 随后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皇帝大婚,遴选秀女,王皇后得了当时的太后娘娘青眼,被选为皇后,王家也鸡犬升,王伟被封了永年伯,王栋得了个锦衣卫千户。 等到这番事情尘埃落定之后,王俊却是意外找上了门,言自己在家中无以为继,前来投奔大哥,王伟当时不疑有他,上奏皇帝,同样给他也讨了一个锦衣卫千户的衔。 两兄弟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年,王俊有时候会上门讨些银钱,王伟也尽皆给予,甚至连手中的一些铺子也送给了他。 但是让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几年王伟年岁愈大,思乡心切之下想要回乡祭祖,才现了事情了真相! 原来王俊根本就不是因为赔了生意才来投奔,而是因为好赌,将家产输了个遍,甚至连祖宅都典当了出去,而且最重要的是,王家的宗祠就在祖宅当中,这个不肖子孙竟然连宗祠都抵给了人家,最后输的什么都不剩了,才跑上京来躲债。 查清楚了事情真相之后,王伟勃然大怒,直接将王俊逐出了家门,从此断了往来。 所幸那赌场的庄家当时顾及着王家还有一个在京城的举人,没有贸贸然将宅子卖了,如今又被王伟赎了回来,否则王伟非活撕了自己这个混账的弟弟不可! 但到了现在,他竟然听见自己的儿子和王俊仍然有联系,如何让他不怒! “老夫倒是听这个不肖子孙最近和郑家的那位走的近,但是却没想到他将主意打到了此处,没得让殿下看笑话了……” 王伟浓浓的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道。 这般叙述下来,朱常洛也是一阵默然,如今的人最重视的就是宗族观念,祖宅这种东西,别是拿出来当赌资,就是快要饿死了,也不能卖! 微微摇了摇头,只能是赌博这个东西,实在是太让人疯狂了! 前世的时候,朱常洛也曾经见过有赌输的人卖儿卖女,甚至是押上自己的性命的,相比之下,王俊的这种行为倒也不难理解。 不过既然惹到了他的头上,那就没那么轻易的解决了…… “哦?郑家的那位,永年伯指的可是那郑养性?” 朱常洛的眉间闪过一丝冷意,却是不再揪着王栋不放了。 王伟连这等家门丑事都一字不落的告诉了他,显然是已经摆出了道歉的诚意,碍着王皇后的面子,朱常洛也不好再继续纠缠。 “呃,老夫倒是忘了,郑养性如今的这副样子,和殿下脱不开关系!不错,那个不肖子孙被老夫逐出家门之后,不知如何竟勾搭上了郑养性!如此来,他被郑妃收买,倒也并非不可能……” 王伟先是一愣,随即便是沉吟道。 “原来如此,不过话回来,我倒是有些感兴趣,那王俊究竟是如何打动国舅爷的,想必他若是有空口白话就服国舅爷的本领,如今也不会混迹到如此地步!” 朱常洛的眉头微微一皱,却是转移话题道。 他也看出来了,毕竟是两兄弟,王伟虽然对王俊恨极,但是仍旧不愿意出手对付他,不然的话,也不会被气成这个样子了。 “这……” 可怜王栋二十七八岁的人了,愣是被王伟训的头都不敢抬,至于方才意气风的样子,如今更是像个霜打的茄子,听得朱常洛又转头开始问他,才有些犹豫的抬起了头。 “这什么这,还不如实道来!” 王伟一拍桌子,没好气的道。 对于他这个儿子,他简直是无语的很,这么明显的台阶都看不出来,他真是要怀疑自己这些年的教导是不是白费了! 吞了口唾沫,王栋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顿了顿才开口道。 “此事来话长,叔……王俊干出这等事情,我本也和他断了往来,但是爹也知道,我这些年做生意结交了不少人物,也买了一些铺子,其中有一家经营还算良好的钱庄,因为朝中一位大人的致仕,而在朝中失了势力,被对手逼得走投无路,我便花了银子将钱庄收下来了,后来一查才知道那钱庄的死对头是京城最出名的盛隆钱庄,那盛隆听是儿子收了钱庄之后,也没有继续过分,那盛隆的庄家就是王俊,儿子勉强算是承了他的人情,故而这才有了几分联系……” 王栋虽然看似的清楚,但是在场的人谁又是好相与的。 王伟眉头一皱,冷哼一声道。 “就这些吗?” 他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对仕途不感兴趣,专门喜欢钻营商贾之道,若是没有好处的事,他又怎么会做! 反倒是朱常洛听了王栋的话之后,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动。 钱庄?难道…… 不会这么巧吧! ps:抱歉,今太忙了,只有一章了,作者君尽量以后每二更,鞠躬,再次道歉…… 第六十四章:空手套白狼 自家老爹脸色这么一板,王栋顿时就有些吃不住劲儿了,期期艾艾的将事情的原委都吐露了出来。 Ww W COM 却原来,这盛隆钱庄有意继续做大,而王俊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势力,当时的确是卖了王栋一个人情,没有对恒隆穷追猛打,但是最近开始,恒隆的处境越艰难…… 王俊也找上门来,提出若是王栋能够动王伟,归于郑氏门下的话,就可以跟盛隆的后台情,让他将恒隆并入盛隆,自身的股本不受影响,甚至还犹有过之。 要知道,盛隆可是京师第一大钱庄,要是能在里面掺一脚,那银子可是滚滚而来,相比之下,恒隆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不过王栋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他知道自己不擅权术,故而这种事情想来敬而远之! 但是架不住王俊巧舌如簧,拿出种种理由来动他,更是像模像样的分析了王皇后如今的处境,渐渐地,王栋也就动摇了意志,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刚和自家老爹提起这件事情,朱常洛就找上门来,心虚之下也就对朱常洛没了好脸色…… “爹,儿子险些酿下大错,请爹责罚!” 王栋的脸色复杂,望着王伟生气的脸色羞愧的道。 虽然心中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不得不,朱常洛得对,他先前的确是没有顾虑到这一节,王皇后才是王家的根本之处,若是他们王家真的倒向了郑氏的话,且不朱常洛刚刚提过了宗法问题。 便是王皇后自己,在宫中恐怕也要低郑妃一头,自己当初真是被迷了心窍,才会觉得支持郑妃,讨好陛下是正路。 “罢了,此间事情你不知内情,爹不怪你,不过你还不快向殿下道歉?” 王伟叹了口气,话语间却是多了几分苍老之意。 却是将话头引向了朱常洛…… “道歉就不必了,国舅爷算是常洛的长辈,岂有长辈向晚辈道歉的道理……” 朱常洛摇了摇头,开口道。 其实心中却是暗自吐槽王伟这个老狐狸,这一唱一和的,自己哪能这么领受歉意,不过人家是长辈,朱常洛也就忍了。 “不过敢问国舅爷,这盛隆钱庄的背后庄家究竟是谁?竟然让国舅爷都如此忌惮……” 眼见朱常洛主动转移话题,王栋暗自松了口气,他方才还真怕朱常洛拿捏起来,少年人气性非让自己道歉的话,他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怎么拉的下脸去。 正要开口,却现守门的厮匆匆跑进来禀报道。 “少爷,沈掌柜来了,是有急事求见!” “这个时候来干什么?让他先到偏厅候着!” 王栋被人打断了话,心中顿时不悦,脸色也沉了下来,吓得那个厮顿时脑门冒汗,他就知道少爷在接待贵客,这个时候进来准没好脸色,可偏偏那位过来的时候有急事,无论如何都让他来禀报…… “呵呵,国舅爷何妨如此,即是有急事,不若叫他进来,咱们人多,也好共同参详参详!” 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厮吐出“沈掌柜”三个字的时候,朱常洛的眼神微微一愣,旋即便是浮起一丝笑意,淡淡的道。 看来他今儿,真是来对了! “这……” 王栋有些为难的看了自家老爹一眼,随即便是被后者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既然殿下都这么了,还不赶快把人叫过来!” 王伟虽然不知道朱常洛为什么会突然感兴趣,想要将这个沈掌柜叫上来,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如今大堂里的气氛,绝对是尴尬的很,需要有人来缓解一下。 何况自己刚刚才将对方给得罪了,这是朱常洛第一次提出要求,自然是拒绝不得的。 “是,老爷!” 厮如蒙大赦,连忙退出去请人不提。 过了片刻,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人就穿着不大合体的绸布衣裳走了进来,手中还抱着两本账簿,进来之后,瞧见脸色玩味的朱常洛,顿时愣在了原地。 “朱公子?” 沈安邦看着一脸笑意的朱常洛,惊疑不定的开口问道。 “呵呵,沈掌柜,我们又见面了!” 朱常洛倒是没什么意外的感觉,他方才听王栋起的时候,心中就已然隐约有了猜测,没想到这恒隆钱庄的幕后之人,竟然真的是永年伯府! 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想来正是因为自己和他谈起的异地汇兑之事,所以他今才会到这伯府过来吧,不过如此一来,事情倒是好办多了…… “这,殿下和安邦认识?” 王伟也是有些奇怪,这个沈安邦的底细他清清楚楚,似乎没什么地方能够和朱常洛搭上关系的,但是方才看两人打招呼的样子,竟是十分熟稔,怎能让他不感到奇怪。 “呃,我倒是忘了了,我和沈掌柜是在茶楼里认识的,倒是算不上什么好友!” 朱常洛打了个哈哈,顿了顿开口道。 “对了,沈掌柜还不知道我是谁?我就再介绍一下,朱常洛,家中排行老大!这位永年伯,勉强算是我的外公!” 一言既出,沈安邦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惊异来形容了! 对于他自己的后台,他自然是清清楚楚,这位永年伯只有一个女儿,那可是尊贵的皇后娘娘,眼前这位口称是永年伯的外孙,难不成是宫里的哪位皇子? 排行老大,难道,昨和自己谈笑风生的少年,竟然是前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保定郡王?皇长子殿下? 沈安邦的大脑有些混乱,混混沌沌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他虽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物,但是要知道,眼前的这位,可是据有希望成为东宫储君的人物,猛然之间,着实是让沈安邦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朱常洛正是需要这种效果,他今过来,本来只是单纯的想要拜访一下永年伯,但是见到沈安邦的那一刻起,他就改主意了,自己方才的一番气,可不能白受。 “永年伯,实不相瞒,我虽是刚刚被封了郡王,但是这贸然出宫之下,可是一穷二白,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 贵,虽前几有些朋友接济,可始终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先前在宫中的时候,母亲曾经跟常洛过,若是出宫有了困难,可以找永年伯帮忙。 子瞧伯府家大业大的,这沈掌柜的钱庄怕是也算不得什么,不如交给子来打理?” 朱常洛这番话可谓的恬不知耻,别这钱庄真正的庄家王栋了。 就来素来不太管家里产业的王伟也是张大了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这是朱常洛出来的话,要知道一个钱庄可不是产业,即使是永年伯府中有不少的铺子,但张口就要一个钱庄,未免有些太贪心不足了吧…… 王伟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并非吝惜一个钱庄,实话,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已经对女儿生个嫡子出来不抱什么希望了,对于朱常洛这个皇长子,还是十分看好的。 尤其是方才,他轻描淡写的就点出了朝局的关键之处,可见是个可造之才,若是自家尽了全力,未必就不能将其推上太子之位。 但是如今朱常洛第一次上门就开口索要产业,却是让他的观感一下子跌了下来。 如此贪财之人,并非可成大事之人…… “瞧我这记性,出宫之前,母亲特意让常洛带了封信给您,本该早就送过来的,但是拖到了如今,实在是不该!” 朱常洛自然是看出了王伟的神色变化,不过他却不在意,一拍脑门,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份信件,笑吟吟的递给了王伟。 后者脸色一阵变化,接过信件便拆了开始看,只是看完之后,却是沉默了下来,神色之间颇为挣扎。 这封信是王皇后的亲笔无疑,王伟还不至于连自己女儿的字迹都认不出来,何况上面的私印也不是什么人都敢伪造的,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朱常洛乃是可造之材,希望他无论如何都要保他上位。 可以,有了王皇后的这封信,别是一个的钱庄,就算是要王伟动这些年在朝中积蓄的势力,也不是不可,但是方才朱常洛如此急躁的举动,始终让他有一丝犹疑,难以决定…… “永年伯,实话吧,这恒隆在国舅爷的手中只是一座钱庄,而且是一座被人逼到墙角的钱庄,但是落在我的手中,却能让他挥出不同的用处,这一点沈掌柜应该清楚,对吧?” 朱常洛微微一笑,他原本就没打算单凭一封信就动王伟。 顿了顿,却是将目光转向了沈安邦,后者现在终于反应了过来,眼中闪动着激动的光芒,此刻听朱常洛将话锋对准了他,顿时想起了昨日他们谈过的事情,异地汇兑的生意若是真的成了,那恒隆钱庄扬光大绝对是必然的。 有了这位的身份,想必也没有人敢在官面上为难自己,故而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慎重的点了点头。 “东家,实不相瞒,昨朱公子……殿下和我谈了一笔生意,若是这笔生意做成了,恒隆的未来不可限量!” 王伟先是被朱常洛话中的自信狠狠的震慑了一把,旋即便是听到了沈安邦这样的话,顿时便将心放到了肚子里,沈安邦此人他是清楚的,稳重当中有一股闯劲儿。 若是没有把握的话,他是不会如此的,反倒是对于能够将他动的朱常洛印象又转了回来! 沈安邦可不是那么容易动的! 正要答应,却见王栋一脸的难看之色,又想起家里的产业一直是儿子在打理,如今要将钱庄割出去,未免有些让他伤心,只是如今朱常洛既然开了口,他也不好拒绝,叹了口气,就要话。 没想到朱常洛却是微微一笑,再度开口…… 片刻之后,沈安邦跟着朱常洛离开了永年伯府,只留下王栋和王伟面面相觑,搞不懂这位主究竟想干嘛…… ps:今仍然只有一章,再度抱歉……这章有三千字,算是弥补一下吧…… 据周五有客户端推荐,争取周五大爆一次~ 第六十五章:有种东西叫flag 不仅是王家父子,就连混混沌沌就被朱常洛带走的沈安邦也没搞明白到底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从今起,自己的庄家就换了,只是这个新庄家不仅身份硬扎,貌似脾气也很硬扎,至少作为一个纯粹的商人,沈安邦对于朱常洛方才的举动是不怎么赞同的。Ww WCOM “殿下,我,不,草民……” 坐在马车上,沈安邦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想要开口话,但是才方一张口,就露了怯。 “沈掌柜,我现在应该能够如此叫你了!既然国舅爷将恒隆交给了我,那以后你我就是自己人了,不必如此紧张,昨在庆丰酒楼里,本王见到的沈安邦,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朱常洛微微一笑,轻声道。 他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身份竟然能够给沈安邦带来这么大的压力,无奈之下,也只好如此宽慰道。 其实这也不怪沈安邦,他和张素功不同,即便是恒隆鼎盛之时,也不过是朝中一位大佬的旁系偏房,别见到大佬的面了,平时大概只能听听名字。 后来大了些,家中遭逢大变,他四处求告无门,接触最大的官,也不过是顺府尹,现在猛然间告诉他,自己面前坐的是皇长子殿下,若是不局促不安,才是不正常。 不过能够被朱常洛看重,沈安邦自然不是常人,深吸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脸色已然恢复了平静。 “沈某多谢殿下青眼,以后定当尽心竭力,替殿下将异地汇兑的事务处理妥当!” 他不是傻子,能够看出来,朱常洛从永年伯手中讨来恒隆是欠了人情的,而从此以后,他也就不用再受永年伯府的掣肘,而朱常洛帮他做到这等地步,肯定不会是单纯好心。 想来想去,他能够被看上的地方,也就无非是经营钱庄的手段了! 加上昨日提到的异地汇兑,沈安邦很容易就明白了朱常洛的用意。 “这才是我认识的沈兄弟嘛!” 朱常洛哈哈一笑,拍了拍沈安邦的肩膀道。 “既然如今我负责恒隆钱庄,那就麻烦沈兄弟将恒隆的具体情况跟我吧,我想你今总不会是无缘无故到这永年伯府来的吧……” 眼见得沈安邦褪去了方才的紧张不安,重新变成了原本的自信商人,朱常洛心中大快,随口问道。 不料后者听闻此话之后,却是脸色大变,一时之间,让朱常洛感到一阵不祥的预感,他不会一语中的,恒隆真的惹出什么麻烦了吧! “殿下容禀,恒隆如今正是生死危机之时,还请殿下出手!” 沈安邦方才光顾着震惊朱常洛的身份了,差点把正事忘了,他今可不是白白过来的,若非紧急之事,他怎么可能就这么冒冒失失的直接就登门了。 朱常洛吞了口唾沫,心中哀嚎一声,果然人不能太过得意,否则老都看不过去…… 不过面色上却是分毫不露,淡淡的道。 “无妨,沈兄弟且慢慢细,一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想起朱常洛的身份,沈安邦面色稍安,叹了口气,开始起了最近恒隆的现状。 起来,恒隆的历史远比当初张素功所的要复杂的多,若是论商场中的底蕴和手段,沈安邦自信不会输给任何人,但是无奈的是,在这京师当中,重要的永远不是商场上的手段,而是背后的靠山。 所谓的公平竞争,永远是建立在双方的实力相当的情况下的。 所以在当初恒隆背后的那位老大人致仕之后,恒隆的地位很快就被新近崛起的盛隆所替代了,不仅如此,盛隆仗着自己的后台极硬,打压并购了京师的不少钱庄,而恒隆作为曾经的龙头老大,更是他们的重点所在。 所幸沈安邦四处奔走之下,终于搭上了王栋,这才缓和了过来,经过沈安邦只是没想到的是,就在几之前,盛隆突然之间将火力对准了恒隆,开始的时候还是正常的手段,沈安邦尚且能够招架的住,但是后来他们越来越过分,有些手段已经出了商场手段的范畴…… 无奈之下,沈安邦才想起了来永年伯府求助。 “坏规矩的做法?比如呢?” 朱常洛的眼神一凛,他倒是没想到,沈安邦竟然面临着如此大的困境,要知道,昨的时候,他可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开始的时候各施手段拉拢客人,但是恒隆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不是他们能够比的,所以后来就使出些下三滥的手段,先是雇了些地痞无赖每守在门口,若是有客人上门,他们就前去寻衅滋事,客人害怕之下,也就避而远之,后来愈的猖狂,他们甚至到了恒隆内打砸,我们报官之后,顺府抓走一批,赶明就又来一批,着实是无赖的紧! 殿下,您应该清楚,对一家钱庄来,安全和信誉是根本,现在他们这么闹,恒隆迟早有一会没有客人上门的!” 提起这件事情来,沈安邦就是一脸的气愤。 他做生意做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下流的手段,而且是在京师之地,子脚下! 奈何对面摆明了是官面上有关系,他除了求助自己的后台,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恒隆没有自己的守卫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像恒隆这样的钱庄,应该是有自己的打手的吧!还有,那盛隆背后的人物,你可清楚他们的身份?” 朱常洛皱了皱眉头,显然也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选择这种为人不齿的手段。 不过最让他奇怪的是,沈安邦并不应该连这种局面都解决不了啊! 下作的手段,自然有下作的应对方法,不然的话谁都这么闹,市面上岂不是要乱套了! 就拿钱庄来,每个钱庄都有自己的打手和护卫,专门处理这样的事情,他不相信恒隆会没有,但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沈安邦还是被逼到了如此地步,显然是这其中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这……恒隆的确是有这方面的准备,但是谁能想到他们也有后招!开始的时候,那帮地痞无赖被赶走之后倒是平静了两,但是没两他们就又来了,这一次我们的人刚一出手,顺府的捕快就到了,然后把我们的人都抓到了顺府,到现在都没有放出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的带头人里面,有一个盛隆的后台亲自过来,顺府迫于压力,只好扣下了我们的人,以至于到后来,所剩不多的护卫都不敢出手,只能任由他们乱来,直到今早,我无奈之下只好关了门面,匆匆到永年伯府来,想让国舅爷想想法子!” 沈安邦的脸色微微一红,随即便被气愤代替。 这的确不能怪他,只能对方实在是太狡猾了,连这种手段都用,早已经出了正常的商业范畴,分明就是仗着幕后的势力欺负人! 罢,沈安邦眼巴巴的看着朱常洛,希望这位能够大神威,解决自己的难题。 不过很显然,朱常洛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顿了顿,皱着眉头开口道。 “你还没,这盛隆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ps:今一章,明爆…… 第六十六章:挖坑进行时(第一更) 看着朱常洛郑重的神色,沈安邦也是一愣,顿了顿方才开口道。WwW COM “不瞒殿下,据我所知,这盛隆的庄家一共有三位,皆是勋贵之家,一位是宫里郑贵妃的母家,名唤郑养性的!还有一位身份更是棘手,据是陈太后的母家,固安伯陈永行,还有最后一位倒是神秘的很,直到现在,沈某也不知其人的身份……” 话语之间有几分黯然之意,显然是对于对方的势力感到望而却步。 要知道,自家的靠山不过是皇后娘娘的母家,但是对方却是一位贵妃和一位太后,恐怕就算是永年伯府愿意出马,也不一定能够管用吧…… “固安伯?还有郑养性?” 朱常洛的神色有些古怪,同时也有些头疼。 他难不成是跟皇亲生反冲吗?出宫这才几,可算是把宫里的一大堆外戚给惹了个遍,郑养性还好,如今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罢了。 但是这位固安伯却着实是棘手的紧啊! 这位固安伯严格来,也是国丈,就像朱常洛和永年伯一样,是神宗的名义上的外公,而他的女儿,就是如今居于慈庆宫的陈太后。 这位陈太后虽非皇帝生母,可是却是名正言顺的国母,是穆宗皇帝的皇后!自从朱翊钧登基之后,便对她十分尊重,虽然在前朝没什么势力,但是却不是容易招惹的。 何况如今神宗正是看自己不顺眼的时候,若是这个时候他招惹固安伯,绝对是往枪口上撞! 眼见得朱常洛的脸色一阵难看,沈安邦心中刚升起的一丝希望也随之偃旗息鼓,他今本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求救的,如今看朱常洛的脸色,自然也清楚事情有多么难办,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只是临到这时,却仍旧不免有一丝落寞。 不过下一刻,他却是听到朱常洛继续开口问道。 “沈兄弟,我有一个疑问,这盛隆当中既是有三位庄家,那么平时是由谁做主?还有,这次针对恒隆的行动,又是谁在主导?” “平素的话,应该是郑养性在管着钱庄,其他两位占了股本,等着分红,但是这有什么区别吗?只要我们动盛隆,他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啊!” 沈安邦有些迷惑,他当然清楚,盛隆的三位庄家肯定不会一心,但是问题是,盛隆是他们共同的利益所在,而他们若是动了盛隆的话,必然会面对他们三位的共同打击啊。 “果然如此……” 朱常洛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轻声道。 方才的难看之色一扫而空,脸上重新恢复了轻松。 “没想到郑养性落到了这个地步,还在蹦跶,既然如此,想必上次带头来闹事的,也是郑养性吧?” “不错!” 沈安邦下意识的点头,似乎隐隐约约明白了朱常洛的打算。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对付盛隆,收拾了郑养性便是,想来固安伯若是有心,也不会想要和永年伯府以及本王作对。” 没错,固安伯不好惹,但是要知道,他朱常洛也不是好惹的,陈太后这些年修身养性,虽然备受尊重,但终究是差了一筹,他之前在宫里的时候,也曾经听过固安伯的名声,性子恬淡的很,只要收拾了郑养性,固安伯想必也不会坚持对付恒隆的。 毕竟这京师的钱庄不少,就算是盛隆要扩张,也没必要盯着恒隆不放。 心中打定了主意,朱常洛也不多耽搁,干脆利落的道。 句实话,他今儿在永年伯府当够了辈,急需一个出气筒,现在郑养性竟然又送上了门来,这可就怪不得他了。 顺府尹是个难干的活儿! 动辄就要面对各种权贵,若是没有手腕,迟早会被贬谪调离,沈应文已经在顺府尹的位子上干了将近一年了,秉持着谁都不招惹的原则,也算是有惊无险的过来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一个区区的地痞闹事的案子,竟然惊动了一座又一座大神,如今甚至连皇长子殿下都惹来了…… “沈府尹,本王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只要把话清楚便是,这恒隆钱庄的伙计,究竟是犯了什么王法,值得你将他们扣押到了如今?” 淡淡的呷了口茶,朱常洛坐在上,面不改色的问道。 却是让沈应文吞了口唾沫,从那有人来拜托他扣押人的时候,他就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对,谁知道竟然连这位都惹出来了。 要知道,自从上次登闻鼓的事件之后,朱常洛可是大大的在京师当中扬名了,只是区区的斗殴之事,都能闹上金殿,能是好惹的主? “回殿下,此事并非本官之过,恒隆的斗殴之事的确影响颇大,我顺府有守境安民之责,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何况本官也并未偏私,如今不仅是恒隆的伙计被关押在牢里,斗殴的另外一方也并未放出……” 定了定神,沈应文开口道。 他能够在顺府尹的位子上坐了一年之久,自然不会是毫无手腕之人,三两下就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那好,敢问府尹大人,此案如今可调查清楚了?你不会打算就这么一直将人关着吧!还有,本王可是听,那去恒隆的领头之人如今并不在牢中关押,此事府尹大人又如何解释?” 朱常洛也不拿捏,干脆利落的问道。 “这……” 沈应文犹豫了一下,照理来,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关上几就该放人了,但是有人给他打了招呼,让他继续将人押着,他自然也不好直接放人。 只是如今既然朱常洛来要人,他也不好不放,叹了口气,开口道。 “殿下还是不要为难本官了,那的领头之人是谁,想必殿下也清楚,锦衣卫千户的官职,并非本官可以扣押的,至于案情,如今已经调查清楚,本官自当立刻放人!” 实话,沈应文打心底里也不愿意干这种事,但是没办法,在京师这样的地方,有的时候必要的妥协是必不可少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够做包龙图的决心。 既然朱常洛如今出面了,他也乐得顺水推舟。 “那好,府尹大人高义,本王也就不多留了,只希望我们下次见面之时,府尹大人仍能如此依法行事!” 不过出乎沈应文意料的是,朱常洛竟然没有过多纠缠,竟然欣然接受了这个处理…… 只是在临走之时,丢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殿下,他们走了……” 让沈安邦带着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顺府,朱常洛便立刻躲进了马车当中,片刻之后,孙荣盯着街角消失的几个身影,低声回到马车上禀报道。 “去恒隆!” 朱常洛的眼中浮起一丝精光,旋即便懒洋洋的靠在马车上,吩咐道。 ps:下一章一会,今爆一波…… 第六十七章:欲哭无泪的沈应文(第二更) 郑养性最近很烦,自从朱常洛那个所谓的皇长子出宫之后,他的日子就没有好过过,先是被自家姐姐训斥,让他夹起尾巴做人。 Ww W COM 然后便是自己的儿子连一点事都办不好,最后连自己都拖下了水,不仅被夺取了爵位,就连家财也散去了大半,平时的那些朋友更是不知道消失到了哪去! 不过这回他却是学精了,你朱常洛不是仗着王皇后的势吗? 我就把王皇后家里的人挖过来,看你以后怎么蹦跶,谁能想到手下的人这点本事都没有,收拾一个恒隆钱庄都费尽了力气,到最后还要自己亲自出马。 故而今晨听沈安邦终于绷不住弦,回去找王栋的时候,郑养性可着实是高兴了一把。 王俊给王栋的煽动已经差不多了,想必只要再加上这么一把火,王栋定然支撑不住,到时候他入了盛隆,还不是听自己了算? “老爷,沈安邦他……他……” 就在这个时候,他派去跟踪沈安邦的人却是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一脸急色,道。 “他怎么了?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郑养性被打断了臆想,心中自然不悦,脸色一沉道。 “回老爷,永年伯府那边没有按咱们预料的派人出来,那沈安邦出了永年伯府之后,就直奔顺府,不知为何,府尹大人竟然将恒隆的那帮人全部放了出来,如今咱们派去恒隆捣乱的人,已经全部被打了一顿扔在街上了!” 前来禀报的厮被自家老爷这么一吓,顿时浑身一抖,哭丧着脸,竹筒倒豆子般全部了出来。 郑养性眉眼一紧,顿时不悦道。 “什么?沈应文那个老家伙疯了么?竟然连老子的话都敢不听,哼,这个沈安邦以为这么就完了么?既然教训没吃够,那就接着来,召集人手,咱们再砸一次!” 那厮连忙应诺,下去准备。 而此刻郑养性对面的富态老者却是捋了捋胡子,眉头紧皱,犹豫着道。 “养性啊,此举会不会太过鲁莽了,他们既然有了前车之鉴,又怎么会没有防备呢?” “呵呵,武清伯大可放心,那沈安邦的底细我早已查的清清楚楚,背后不过是永年伯府罢了,凭你我三家之力,难不成这永年伯还会护着他不成?就算是到时候他们想翻脸,也要掂量掂量得不得罪的起太后娘娘,是不是?” 郑养性看着对面犹豫不决的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旋即便笑吟吟的道。 眼见对方仍然有阻止之意,郑养性咬了咬牙,开口道。 “您可别忘了,这恒隆乃是老牌钱庄,我们要是能把它接过来,盛隆必然会再上一个台阶,此事若是成了,那您年底的分红可最少能再多上五成!” 话音刚落,郑养性满意的在对方眼中捕捉到一丝贪婪之色,心中一阵不屑,但是面色却是丝毫不变。 “那好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吧,我这个老头子就不掺和了!” 老者抚着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 恒隆钱庄。 相比于郑府的杀气腾腾,这边就平静了许多,虽然不知道朱常洛打算怎么办,但是沈安邦是个聪明人,自然是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何况如今换了庄家,他自然是有责任要带着朱常洛将钱庄的上上下下都熟悉一下。 “沈兄弟果然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这恒隆多年的底蕴也的确并非虚言,我却是没什么毛病可挑的!” 转了一圈下来,朱常洛坐在一旁待客的椅子上,笑吟吟的道,口气当中充满了感叹之意。 他倒是没想到,一家钱庄的运转有这么复杂,同时也为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有些庆幸,幸好自己没有犯自大的毛病,而是找了沈安邦这样的专业人才。 若是让他自己从头做起,那别异地汇兑了,单单是人手和账目就足以让他头疼的。 “公子客气了,恒隆多年的信誉和人脉,这一点沈某还是有自信的,若不是盛隆用了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不出三年,沈某定能让恒隆重回京师第一钱庄!” 沈安邦也是松了口气,眼中浮起一丝骄傲道。 他从一出生开始,就呆在恒隆里面,对于他来,恒隆不仅仅是一家铺子,更是自己的家,朱常洛如此不吝夸奖,他自然是与有荣焉。 “既然如此,那我就等着看了!” 朱常洛点了点头,开口道。 不过话还没完,孙平就走进来低声禀报道。 “公子,人已经请过来了!” “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这场好戏可不能没了看戏的人啊!” 朱常洛脸色不变,甚至隐约浮起一丝笑意,口气莫名的开口道。 片刻之后,恒隆的大门口,郑养性一脸狐疑的打量着重新开张的恒隆,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犹豫,虽然嘴里的硬气,但是他也不是笨人,沈安邦如此有恃无恐,难不成是又搬了什么靠山? 不过转念一想,一个的商人而已,能够搬出永年伯来已经是了不得了,还能找得到谁,再了,又有谁能够比自己三家的势力更强? 一念至此,不再犹豫,带着一干家仆就闯进了大门,直接便开口道。 “给老子砸!” “你什么?我没听清,再一遍!” 郑养性的脸色一僵,旋即便看到了主位之上,朱常洛笑吟吟的道。 再一转头看,却见朱常洛四周只有两个护卫,并没有其他人在,郑养性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怒声道。 “好啊,你子还敢在我面前出现!沈安邦以为搬了你过来就没事了吗?做梦!我今儿就在你面前砸了恒隆!” 事到如今,郑养性当然看得出来,朱常洛就是沈安邦搬来的救兵,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如何搭上了关系,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朱常洛既然出现在这里,肯定和恒隆关系匪浅。 经过上次的事情,他自然是不敢再对朱常洛起什么打杀的心思,但是眼睁睁的让他看着恒隆被砸,似乎也是解气的事情! “郑国舅真是威风,不过你可知道这世上还有王法这一啊,是吗?沈府尹?” 朱常洛脸色不变,悠悠的道。 不待郑养性有什么动作,原本空空荡荡的大厅当中瞬间就出现了十几个红衣背甲的捕快,转瞬之间,他带来的人就全部被绑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偏房处,一脸尴尬的沈应文走了出来…… ps:第三章正在写,一会…… 第六十八章:这是要搞事情啊~ 沈应文誓,这是他当了顺府尹以来,见到的最棘手的事情了! 一边是皇亲国戚,虽然如今落魄了,但是根基不损,郑妃娘娘在宫里仍旧恩宠不衰,谁知道这丧家之犬会不会狗急跳墙? 但是另一边貌似更不好惹,刚刚在金殿上大闹一场,正是锋芒毕露之时,虽然看着温和谦逊,可见识过的人都知道,这绝不是可以任人欺负的主。WwWCOM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已经连着两次拒绝了朱常洛,第一次是上回他到顺府告状,第二次是方才,朱常洛朝他讨要法,他仍旧是含糊其辞,若前两次都情有可原的话。 那如今若是还驳了朱常洛的面子,那可就将人给彻底得罪了! 苦笑一声,沈应文硬着头皮开口道。 “殿下,真的要闹得这么大吗?这位毕竟是……今也没闹出什么大事,不若让郑国舅低头认个错,此事大事化事化了如何?” 他是真心不愿意夹在这两位大佬中间受气啊! “府尹大人笑了,这恒隆乃是诚信经营的商户,想来这一点府尹大人应该是清楚的,如此光化日之下,这帮匪徒强闯钱庄,肆意打砸,府尹大人方才也应当听得明白,此事该如何处置,本王不会过多置喙,只是府尹大人莫要忘了,方才在府衙当中答应过本王什么……” 朱常洛却是一脸淡笑,慢悠悠的道。 偶尔扫过堂下早已被孙平制住的郑养性的时候,眼中蓦地闪过一道寒芒。 “……只希望我们下次见面之时,府尹大人仍然能够如此依法行事!” 沈应文想起朱常洛离开顺府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顿时苦不已。 他哪知道,这郑养性竟然蠢笨到如此地步,人家分明是挖好了坑等着你跳,结果到最后你还是傻乎乎的一头撞了进来! 脸色微微有些复杂,沈应文的心中有些犹豫,要知道,自己面前的毕竟是国舅爷啊,据最近郑妃隐约又有了复位的苗头,这个时候…… “沈应文,你这个穷酸破落货!原来你们两个早就算计好了,要暗算老子,你给我等着,今你敢对我怎么样,我姐姐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朱常洛一脸古怪的看着突然疯狂起来的郑养性,果然反派都是这么没脑子的吗?难道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低头伏吗? 其实他也不想想,自己刚刚和沈应文的对话,有多么惹人可疑,再郑养性此刻本就是敏感之时,沈应文的犹豫落在他的眼中,自然就变成了两人狼狈为奸! 不过不论如何,反正郑养性三两句话顿时就将沈应文气的脸色铁青。 且不论沈应文此人能力心性如何,但是他的品行操守却是值得敬佩的,做了一年多的顺府尹,硬生生是没攒下什么家财。 就连家中的宅子都狭无比,偶尔有些应酬,他也能推则推,就是因为拿不出足够回礼的东西! 也正因为如此,沈应文最忌讳别人骂他穷酸两个字! 何况他乃进士出身,从一个参政做起,直到今的地步,可谓问心无愧,虽然偶尔会做些顺水推舟之事,但都在合理的范围内,如今郑养性不分青红皂白的就他和朱常洛狼狈为奸,便是泥人也会被激起三分火气。 更别他乃是一地父母官,当下脸色一沉,开口道。 “左右,还不将这个蓄意闹事的狂徒拿下!” 他这回算是拼了,他还就不信了,郑妃娘娘的势力再大,还能管得到他顺府不成? “沈应文,你敢?我可是皇亲国戚!” 郑养性看着这个平素被自己看做懦弱无能的沈应文,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 谁料这回沈应文却是铁了心了要好好教训他一番,顿时冷笑一声道。 “那好,本官倒要请教请教,这皇亲国戚是个什么官职?品秩如何?归属哪个府衙管理?本官将话放在这里,纵然你是郑妃娘娘的胞兄,如今也不过是庶民一个,本官奉圣命执掌顺府,统辖京畿之地五州七县,如何便不能拘你归案?” 不得不,老实人起火来才更吓人! 沈应文平时就受够了这帮纨绔子弟在京师中四处闹事,如今郑养性这般肆无忌惮,更是让他怒极,一番话的斩钉截铁,气势骇人! 没错,先前郑养性有着锦衣卫千户的爵位,算是勋戚,但是如今他不过一介庶民,还敢如此,真当他这个府尹是摆着看的吗? 人上位者都有气势,其实不过是见惯了大场面者,蕴养出的一身气度罢了! 沈应文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官,但是这一年的坐堂官当下来,倒是有几分铁面阎罗的味道。 “府尹大人好魄力!” 看着郑养性被一帮衙役锁拿而去,朱常洛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有些赞叹的对沈应文道。 他倒是没有想到,一向有些两不相帮的沈应文,这回竟然能出手这么干脆利落。 “殿下见笑了……” 沈应文此刻也是回过神来,想起刚才的一番话,虽然不至于吓出一身冷汗,但也隐约有些悔意,毕竟这郑妃虽然手伸不到前朝来,但是枕头风的威力,可不是好惹的。 顿了顿,甩掉满头的烦恼,苦笑着开口道。 “不过殿下也不必高兴的太早,今之事,到底郑养性并没有做什么,就算是他真的打砸了店铺,也并非什么大罪过,本官最多关押他一些日子,若是有大人物开口的话,本官也只能对不起殿下了!” 反正郑养性已经抓了,凭这帮纨绔子弟的德行,就算他现在挽回也定然被记恨在心,倒不如抓住眼前的机会,卖个人情! 虽然朝野传言皇上属意别人,但是若是有一日这位主飞龙在,自己也算接个善缘…… “府尹大人不必担心,一切推到本王头上便是,若是有人对顺府施压,你大可直接是本王不让你放人,有不服的自己来找本王,我在王府等着他!” 朱常洛冷笑一声,既然有人要挑衅,那他就让这些人瞧瞧,自己究竟是不是好惹的! 不过前者的这番变化,沈应文却是没有注意到,他刚刚听到朱常洛的那番话的时候,便顿时松了口气,眼中也浮起难以抑制的喜意。 他原本打算,自己承担抓了郑养性的后果,但是没想到朱常洛竟然自愿出来顶缸。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沈应文清楚的一点是,如此一来,自己就可以将自己干干净净的摘出来了…… 只是如此一来,未免有些对不起朱常洛,沈应文咬了咬牙,却是再度开口道。 “殿下,恕本官多言一句,这盛隆背后的势力并不简单,这郑养性只是其中之一,如今殿下如此光明正大的打了他们的脸,定要心他们暗中报复……” “哦,这么府尹大人,知道这盛隆的庄家是谁?” 朱常洛眉头一挑,他倒是没想到沈应文竟然还会好心的提醒自己一句,便随口问道。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沈应文犹豫了一下,却是贴近他的身子,轻声吐出了一个名字,随即便拱了拱手,直接带着人离去了。 而朱常洛在原地愣了片刻,眉头却是皱的紧紧的…… ps:三章完成…… 第六十九章:没有无缘无故的平静~ 雪后的空如同被清水洗练过的蓝宝石一样晶莹剔透,看着让人赏心悦目。 WwWCOM 朱常洛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抬头望,罕见的心情愉悦的很,这副景象可是纯然无污染的空,哪是后世弥漫着灰色的景象。 虽然那沈应文神秘兮兮的告诉了朱常洛一个名字,让他防备了好久! 但是如今一晃神,已经好几过去了,盛隆偃旗息鼓,灰溜溜的避开了恒隆,不再挑衅,不过可惜的是,沈应文那边最终还是没能顶住压力,放了郑养性。 而暗中给沈应文施压的人,却是朱常洛万万没有想到的。 建极殿大学士王锡爵,如今的次辅大人…… 对于此人突然插手,朱常洛也是有些无奈,以他的影响力,倒是还不足以正面和这位大佬的话相提并论。 而且最让他感到奇怪的是,郑养性这次回去之后,竟然真的开始夹起尾巴做人,着实是让朱常洛有些费解。 不过既然想不通,那就索性不想了,归正郑养性如今已经是一条丧家之犬,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今是王府奠基的好日子,他这个主人,自然是要在的! 起来,费甲金的手脚倒还真是快的很,虽然这栋王府的地皮是被敲诈得来的,但是崇信伯一是一,二是二,绝不含糊,这区区的半个月时间,就找齐了工匠,只等今打好地基,就可以开始建造了! 若是快的话,不定年前朱常洛还能住的进王府当中…… “王安,这些日子你就在这好好盯着吧,王府那边有孙荣孙平在,后院的事情就交给秋仙,你就好好在这看着,这可是我第一座王府,可得好好建!” 奠基的仪式其实还是挺简单的,朱常洛如今的财力,也不会大操大办,就是简简单单的宴了一下工匠们,走了个形式,就可以开工了。 这种场合,朱常洛虽然身为主人,但是等级差别摆在那里,他露了个面,基本上算是完成了任务。 只是临走的时候,却是对王安嘱咐道。 这些日子,府中都是王安这个大总管在操持着,如今王府开始建造,虽然朱常洛相信费甲金找来的人,但是还是要留人在这盯着,而这人自然是非王安莫属了! “哥儿放心,奴婢一定心着,只是……” 王安有些踌躇,顿了顿方才压低声音开口道。 “奴婢原本不该多嘴,这后院的事情交给秋仙姑娘,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毕竟她以前可是在长春宫里呆着的人,上次哥儿行踪的泄露,不准……” 孙荣孙平管着前院的事儿,王安自然是放心的很,这两人身家清白,办事稳妥。 但是对于这个李秋仙,王安的心中一直隐约防备着,虽然她如今没有什么异样,但是难保她不是郑妃派过来的细作,王安犹豫再三,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提醒朱常洛。 “呵,我家的王安也会用脑子了!” 朱常洛微微一愣,旋即便是一脸戏谑道。 他可是还没忘了,当初在景福宫的时候,王安的轻信,让他被李翠儿耍的团团转的样子,如今总算是学会防着别人了。 惹得王安一阵不好意思。 “秋仙的事情,你不用管了!她这些日子做事稳妥,也没什么异常之处,虽然当初的事情有些不在我意料当中,但是也并不一定就是别人蓄意而为,何况你也不是不清楚,这些日子秋仙呆在我娘身边,甚是得她老人家欢心,给她点好处也是该的!这些事情我心里有底,你就安心的帮我督建好王府,就是大功一件!” 朱常洛顿了顿,微微沉吟道。 王安这才想起,最近王氏的确是对李秋仙颇为满意,顿时也就明白了朱常洛如此安排的原因,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如此做有些不妥,不过既然朱常洛已经如此了他也不好多言,只好垂头丧气的应了声是。 不过就在此刻,远处却是匆匆跑来了一个身影。 却是留在府中的孙平。 “殿下,出事了!” 走近之后,朱常洛才信孙平的脸色不甚好看,压低声音道。 他伸手接过孙平手中的信封,却是信封中装的乃是一份邸报,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最显眼处几个字一下子让朱常洛的眉头紧皱。 劾保定郡王疏! 所谓邸报,其实就是古代的报纸,不过不同的是,邸报上刊登的是皇帝的诏旨和明下的一些奏疏,以及朝堂当中生的各种大事,主要是面向官员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京城中的邸报通常都是次日抄,隔三日印,朱常洛手中的这份邸报是抄而成,也就是,这份奏疏昨就已经被皇帝明下,而它承入内阁的时间,只会更早! 但是在此之前,朱常洛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这只能明一点,有人在故意针对他,而且这个人的势力,决然不! 没心思去想这些,朱常洛直接将目光对准了那份弹劾奏疏,仔仔细细的瞧了起来,只是越看之下,他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这份奏疏的主人乃是礼科给事中张贞观,此人朱常洛没有印象,但是奏疏上联名的一大串御史,却是让他隐约有些心惊,看来这次对方的确是来者不善。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奏疏上面写的详细的很,先是他仗势欺人,巧取豪夺商贾家产,接着他不顾礼法,纡尊降贵,违背祖制行商人贱业,有失家身份,还他依仗权势,攫公器为私用。 甚至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摆出了所谓的事实,张家的银子,费府的宅地,甚至是前几在顺府生的事情都写的清清楚楚,不可谓不详细,简直就像是在场一样。 “殿下,这份邸报是宫里宣旨的梁永大人带来的,他此刻正在府中等候殿下,而且带来了皇上的口谕,宣殿下明日毓德宫奏对!” 眼看着朱常洛看完了邸报,孙平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继续道。 不过到了此刻,朱常洛反倒是镇定的很,脸上闪过一丝冷意,轻声道。 “回府!” ps:搞事情啊搞事情,平缓的剧情过去了,今又重新整理了一下细纲,剧情要开始走高了哦~ 今一章~ 第七十章:扑朔迷离 保定郡王府,大堂当中。 WwW COM 一身青色过肩蟒纹曳撒服,遮不住主人焦急的心情,在大堂当中走来走去,不时的朝着外面张望着,一旁俏丽的女子微微一笑,再度为前者斟了杯茶,轻声细语道。 “梁监丞不必着急,孙平已然前去通知王爷,梁监丞带着陛下口谕而来,想必王爷定然会尽快赶回来的!” “让秋仙姑娘看笑话了,倒是咱家有些沉不住气了……” 梁永一愣,旋即便是笑了笑,不再走来走去,反而坐在椅子上,道。 只是不知为何,当他拿起茶杯喝茶的时候,眼中却是陡然浮起一抹疑惑之色。 “梁监丞客气了,您是皇上身边侍奉的人,秋仙又怎么敢笑话您呢?不过今儿梁监丞有些急躁倒是真的,难不成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儿?值得梁监丞来寻王爷道?” 李秋仙盈盈一礼,倒是没有现梁永的异状,反而继续开口问道。 不过此话一出,梁永心中的疑惑之意更深,隐约升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戒备,脸色也恢复了平静,轻笑一声道。 “秋仙姑娘这是的什么话,咱家不过是奉命来宣旨,别的事儿不该咱家多!王爷自己做的事,想必自己也应该清楚,至于这宫里,最近倒是不安宁的很,只是不知道秋仙姑娘想知道什么呢?” 梁永的口气微冷,眼眸森寒似刀,让李秋仙忍不住有些害怕,强笑一声道。 “我,我只是随便问问,毕竟我原先也是宫里的人……” 不知不觉间,一滴冷汗已经从她俏美的脸颊上滑下,落进了地上的绣花毯子里,无声无息…… “让梁监丞久等了,本王今有些事情耽误了,在此先陪个礼!” 就在此时,却听得外间一阵脚步声传来,朱常洛身着便服,解下身上的披风随手抛给身后的孙平,走到堂前对这梁永拱了拱手。 瞧见朱常洛的身影,梁永先是一喜,想要起身迎接,但是听得朱常洛话的口气,顿时有些疑惑,眸光一闪,停下了上前的脚步,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道。 “王爷客气了,陛下口谕,宣保定郡王朱常洛明日毓德宫觐见!” “多谢梁监丞跑一趟了,不过不知皇上宣召本王所为何事?” 朱常洛再度施了一礼,脸色却是一变,口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问道。 “呵呵,皇上的心思,咱家不敢猜度,还是请王爷明儿自己去毓德宫,就知道了!还有一件事,此次出宫,皇后娘娘吩咐咱家带些话给王爷……” 梁永适时的住口,望着四周的婢女,不再话。 朱常洛微微沉吟,然后挥了挥手,片刻之间大堂内就什么人都不剩了,就连李秋仙和孙平也跟着退了出去。 这些人一离开,梁永的心绪顿时一松,原本笔直的腰杆一下子躬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恭敬的很。 “奴婢方才冒犯殿下了,请殿下恕罪!” 不过话语虽然是在请罪,不过却不难听出其中的一丝自得。 “得了,你倒是个机灵的!非要本王夸你一番不成?” 朱常洛坐在椅子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望着梁永得意的脸色,笑骂一声道。 只是心中却是不免对梁永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对了,殿下,那李秋仙……奴婢瞧着她不是什么善茬,殿下可得防备着!先前她旁敲侧击奴婢和殿下的关系,幸亏奴婢警醒的早,否则就落了她的套里了。” 梁永也收起玩笑的心思,正色道。 他原本是对李秋仙没什么防备的,毕竟是府里后院的管家,若非得了朱常洛的同意,是断不可能有这个位子的,故而梁永先前也就随意了几分。 只是越聊着,他越觉得有些不对,心下起了提防,嘴风也紧了起来,待得朱常洛回来之后,正式的态度更是让他瞬间察觉到不对。 梁永不是笨人,自然清楚隔墙有耳的道理,便大胆的顺水推舟演了下去,如今看来,他果真是没有看错这个李秋仙! “呵呵,郑妃的一枚棋子罢了!你不必在意她,吧,宫里的局势如何?这份邸报又是怎么回事?” 朱常洛眉间闪过一丝冷意,却是摆了摆手道。 李秋仙的事情他心中自有盘算,但是如今最紧要的,却是搞清楚这份邸报上的弹劾,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 眼见朱常洛并不在意,梁永也不再多,顿了一顿,似是在整理言语。 “殿下,宫里的局势倒是平稳的很,敬嫔还在养身子,皇爷虽然来看过几次,但是恩宠明显不如从前,倒是郑妃这些日子很得皇爷的欢心,而且上回皇后娘娘按着您的,没有阻拦郑妃复位之事,如今似乎也被皇爷放在了心上,他已经在太后娘娘面前旁敲侧击了好几次,太后娘娘的态度也有些松动……” 话到此处,梁永的脸上涌起一抹担忧之色,虽然这贵妃的位份算不得什么,但是却是一个信号,若是郑妃真的恢复了贵妃之位,免不了有些人会蠢蠢欲动。 不过朱常洛并无其他反应,只是抬了抬手,示意梁永继续。 “然后是邸报之事,此事却是奴婢失职,昨清晨内阁送来的奏章,直接送到了张诚的手中,等到奴婢得知的时候,已然是昨夜了,因着宫门下了钥,奴婢着实是没有法子,所以今一大早就在皇爷面前抢下了这个差事,到了殿下府中……” 起此事,梁永倒是有些愧疚,按理来,此事他应该防备着的,但是无奈的是这次内阁和张诚似乎隐约有联起手的标志,等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无妨,你身在宫中行动不便,是应当的!不过既然此奏章既然已经登在了邸报上,想必并非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科道官能够做到的吧?” 朱常洛眼神微眯,目光落在一旁的邸报上,轻声道。 尤其是后面那一长串的御史联名,更是隐约让他感觉此事并不简单。 “回殿下,事情紧急,奴婢也没有查的太清楚,只不过听奴婢在司礼监的一个后辈了,这奏章似乎是被赵阁老直接送到司礼监的,邸报的事情也是他授意的,而且奴婢留心了,这些联名的御史官员,大多都和朝中的几位勋贵有牵扯……” 涉及如此大事,梁永自然不敢怠慢,谨慎的道。 赵志皋? 朱常洛眉头一皱,心中微微有些烦躁,这件事情他知道和郑养性肯定脱不了干系,不定盛隆的那位神秘庄家也在其中掺了一手。 但是赵志皋如此,的确是他没有想到的,而且先前王锡爵让顺府放人的消息还在他的心里放着,难不成这回他要独自面对两位阁臣吗? “我知道了,你且先回去,不必做其他准备,静观其变便是,只是此去务必要心,郑妃如今虽然伸不到宫外,但是你在宫中行走,却是要心莫要遭了暗算。”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朱常洛的神色有些古怪,看的梁永心中有些嘀咕,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 “是……” 应了声诺,梁永便匆匆离开了,他此次是来传旨的,自然不好待得太久引人怀疑。 只是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离开的时候,朱常洛的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目光…… 第七十一章:宫廷奏对 严格意义上来,这是朱常洛出宫将近两个月以来,第一次回到毓德宫。Ww WCOM 这座被神宗当做日常处理政务的后宫宫殿,毓德宫初名长乐宫,始建于永乐十八年,嘉靖十四年世宗皇帝下诏更名为毓德宫,是整个西六宫当中距离养心殿和慈宁宫最近的地方。 因为离上朝的地方很近,所以理所当然的被当做了年幼时神宗的寝宫,以至于在万历十四年神宗不在上朝之后,就干脆将毓德宫当做了召见朝臣,处理政务的地方。 当朱常洛到的时候,大殿内的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事涉皇储,是以这次除了上奏的礼科给事中张贞观,连内阁的阁臣也都到的整整齐齐…… 辅张位居于最前,脸色温和,如朱常洛平常见到的一般就像是一个与世无争的老好人一般。 次辅王锡爵紧随其后,一张老脸却是严肃的很,正襟危坐,倒是让人瞧不出什么神色。 还有文渊阁大学士赵志皋,神色有些复杂,看起来颇不平静,这三位算是朱常洛比较熟悉的,至少上次的辅之争和他脱不了干系,这些人有的因他而得了好处,有些人却是铩羽而归。 至于剩下的两位,文华殿大学士陈于陛是一个老头子,很老很老的那种,须皆白,目测是在座当中年龄最大的人,刚刚从翰林院熬出头,一身匠气未脱,却是居于赵志皋的下。 起来,若是真的细细纠察起来,文华殿大学士应当比文渊阁大学士高上一头,但是内阁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尽管陈于陛年龄不,但是却是新晋入阁,自然只能落些下风。 至于最后一位东阁大学士沈一贯,鼻直口方,面色中正,唯有眼眸狭长让人有些不舒服,虽然看似是内阁当中所站的位子最后的辅臣,但是朱常洛却是清楚,这位可不比张位好惹!浙党便是在他一手主持之下建立起来的,若论在其中的影响力,恐怕就算是赵志皋都有所不及! “儿臣朱常洛,见过父皇!” 将殿中景象尽收眼底,平静的跪伏在地,大礼参拜道。 一声唤让埋在奏章当中的朱翊钧抬起头来,眉头一挑,忽然有些恍惚,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桀骜不驯的孩子称他“父皇”! 果然是知道做错了事,心虚了吗? 随手抽出一本奏章,朱翊钧冷笑一声道。 “你还知道朕是你的父皇?以前你居于宫中,屡有事端,朕只当你年少顽劣,不以为意,如今你既已封王出阁,自当负起皇子的责任,可你自己看看,都做了些什么? 依仗权势,欺压良善,不顾礼法,私自经商,甚至将顺府当成了自家后院,你可还将朕,还将列祖列宗放在心上?” 这一番话的疾言厉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朱常洛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停了下来,朱翊钧看着仍旧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朱常洛,却是心中大快,感觉这一阵子受的闷气都泄了出来。 不过可惜的是,受到训斥的人却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朱常洛暗自揉了揉跪的疼的膝盖,心中暗自吐槽着神宗这个心眼的,竟然还记得当初宫中的事情。 只是他若以为自己顾及着如今的场合,就会吞下这枚哑巴亏,那就错了! 清了清嗓子,朱常洛抬起头,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下委屈的道。 “父皇容禀,儿臣冤枉啊!父皇所儿臣一个字都听不明白,纵使是要人认罪,也要给人清楚犯了什么罪不是,如今儿臣尚不知生了何事,更不知所犯何罪,便被父皇罚跪于此,着实是心有不服…… 何况儿臣既为皇家子嗣,自然当时时刻刻将父皇和列祖列宗放在心上,不敢有半点不敬,却不知父皇此言从何起!” 装,既然要装,那大家就一块装! 你既然要在大臣面前装疼爱儿子的慈父,那自己就陪着你一块演就是! 不得不,朱常洛是个好演员,这次的他脱去了上次敲登闻鼓的强硬姿态,一脸委屈,眼中还带着一丝惊吓,就像是一个被吓到的孩子一般。 嗯,就像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应该表现的那样…… 朱翊钧眉头微皱,却是有些始料不及,他之前和朱常洛的每次见面都是充满了火药味,这个儿子就像是一只刺猬一样,浑身都是铠甲,而且像个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着,本以为这次自己故意为难他,定然会大闹一场,水之人竟然是这副反应。 “陛下,殿下所言不无道理,如今此事尚未有所定论,贸然罚跪殿下,恐伤皇上圣明!” 就在此时,沈一贯却是先站了出来,拱手道。 朱常洛眸光一闪,却是斜眼看向了一旁的赵志皋,眼见对方随着沈一贯的出面而顿时阴沉的脸色,心中微微有些明了,赵志皋和沈一贯同为浙党中人,看来这次的立场,似乎也并不相同啊…… 不过也对,沈一贯乃是浙党中的元老人物,而浙党向来的政治主张都是是支持皇长子正位东宫,赵志皋想要胡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若沈一贯的出面还在朱常洛的意料之内的话,那么下一位出言的人,却是让朱常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 “皇上,沈大人所言甚是,未审而罚,非圣君所为,请皇上三思!” 生硬,这是朱常洛的第一感觉! 不仅话的方式生硬,就连声音都无比生硬,沈一贯话还算委婉,轮到这位直接就朱翊钧未审而罚,非圣君所为,果真不愧是大明朝最狂的一群人! 朱常洛将目光投向大殿中心最显眼的人身上,方才就是他在话。 之所以他显眼,不只是因为四十如许的年纪,更是因为他身上的一身青袍,在这一干大佬的绯袍当中显得格外显眼。 四品以上服绯色,五品到七品服青色,青色官袍只能代表着此人的官阶是在场当中最低的,但是即便是一干大佬如沈一贯,张位,恐怕也不敢如此直接的对神宗话。 这却是大明朝的一个传统,科道官讽谏朝局,尤其是六科给事中,手中更是掌着封驳之权,虽然只有的七品,但是却是以抑大的典范。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此人既然能够在此刻出现在这里,显然不会是普通的科道官,十有**,就是那位弹劾自己的礼科给事中张贞观。 只是此刻他却会站出来为自己话,倒是让朱常洛有些意外。 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朱常洛觉得,今的局势,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糟糕啊…… ps:感谢书友磊磊的打赏 第七十二章:狐狸尾巴 朱翊钧的脸色有些难看,显然没想到朱常洛会如此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来搏同情,最重要的是,竟然还有人相信他,直到此刻他才反应过来。 WwWCOM 自己方才分明是被这子恭顺的姿态给骗了,他早该想到,这子肯定不会这么束手待毙。 不过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这还不算完! 就在沈一贯和张贞观站出来,神宗都没有反应之后,接下来张位也站了起来,拱手言道。 “皇上仁慈,殿下如今年纪尚幼,即便是有错也应该查清之后,再行定论,何况老臣历两朝,未见有跪着奏对之理,请皇上三思!” 这番话算是的神宗一下子没脾气了,明承宋正统,自然也有圣子与士大夫共治下的法,皇帝和文官的地位相对平等,的确是没有下跪回话的例子,更何况是尊贵如皇长子。 如此跪着的确是不合适,不过张位此举也算是给了神宗一个台阶,毕竟辅都话了,总是要给个面子的。 “起来吧!” 不等神宗挥手完毕,朱常洛就麻利的起身站好,丝毫没有原先的可怜之态。 “既然你你不知道生了何事?那就先看看这个吧!” 朱翊钧随手从桌案上抽出一份奏章,让张诚送了下来,递到了朱常洛的手中,却见后者推了推手,并不接下,反而开口道。 “父皇,儿臣在外也听人了些事情,想必此奏章就是弹劾儿臣的那份吧!既然如此,不若让张给事中直接与儿臣对质便是!” 朱常洛的脸上莫名的闪过一丝难堪,将张诚推了回去,继续开口道。 神宗心下有些疑惑,按理来,这看奏章的时间也是想法子的时候,朱常洛怎么会轻易放弃…… 不过这点疑惑也一闪而逝,紧接着神宗就冷哼一声,摆了摆手道。 “那好,张爱卿你就和他对质一番吧!也让朕看看,你究竟是否如自己所,时刻将朕和列祖列宗放在心上!” 这是朱常洛第一次直面大明朝的监察系统,而且是六科给事中的级别。 张贞观,万历十一年进士,历任益都知县、兵部给事中、礼科给事中,以敢言直谏,性格中正在朝中闻名。 这就是朱常洛对眼前之人的所有了解。 不得不,他对于这帮敢于直接批龙鳞的科道官还是十分好奇的,看着眼前面色儒雅的张贞观,怎么都想不出来,方才吐出如此生硬话语的人竟然是他! “臣礼科给事中张贞观见过殿下!” 张贞观也不多言,行到朱常洛的面前,拱手示意之后,便立刻开口道。 “殿下,臣前日有闻,殿下侵吞京师当中一名张姓商人财产,不知可有此事?” “未曾,本王的确是与一名张姓商人有往来,不过并未侵吞他的财产,甚至于本王和他的儿子还是至交好友!” 朱常洛平静的答道。 “可是臣曾调查过,那张姓商人的确多次送了白银数千两往殿下府邸,盛隆钱庄的掌柜可以作证,那些银子乃是由张姓商人存入,而最后取走之时,却是殿下府中的管家王安公公!” “此事的确是有,但是并非是本王侵吞财产,而且对方为酬谢本王而送来的谢礼,一笔一笔都有据可查,此事的具体经过,张给事中可以去询问他本人,想必个中原委,一问便知!” 张贞观也不纠缠,继续问道。 “此事臣会去调查,还有一事是殿下在建的王府,据臣所知,那栋王府乃是崇信伯费家的地皮,不知如何竟到了殿下的手中?” “哦,还是那个原因,本王帮了他一个忙,所以他当做谢礼酬谢本王了!” 朱常洛的脸色依旧是满不在乎。 这下倒换上张贞观的眉头越皱越紧了,他原本也并没有想要为难朱常洛,只是职责所在,他所闻之事着实是容不得他不奏,在他想来,这些事情朱常洛若是没做最好,在皇上面前分辨清楚便是。 若是做了也无妨,毕竟才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将此事揭出,让皇帝好好管教便是,但是朱常洛如今这种明显不配合的态度,却是让他无奈的很。 毕竟若是朱常洛帮了那个张姓商人还得过去,但是崇信伯府的势力,可是比一个初封郡王的皇帝要大得多,再拿这个理由出来,未免有搪塞之嫌…… 压下心中的怒意,张贞观的脸色狠狠的抽了一下,继续问道。 “那好,臣再问一事,前几日殿下在一名名曰恒隆钱庄的商铺当中,支使顺府尹将前锦衣卫指挥使郑养性抓捕,并且宣称那座钱庄乃是殿下的地盘,不知可有此事?” “呵呵,张给事中也了,前锦衣卫指挥使,郑养性如今不过是庶民,自然应当归属顺府管理,那RB王的确是在恒隆钱庄,但是这不代表恒隆就是本王的地盘,至于为什么要抓他,自然是有违大明律法,此事张给事中应当问顺府尹,来问本王作甚!” 朱常洛依旧满意在乎,只是这次,口气却是明显转冷,甩了甩袖子道。 张贞观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最终沉默了下来。 “皇上,臣问完了!” 罢,便退回了远处,不再话,他能做的都做了,朱常洛如此不配合的态度,他也是徒叹奈何,接下来的事情,并非他能够参与的,如何处置,当是看皇上和内阁的几位大佬的意思。 “这就是你所的敢于对质,这就是你将朕,将列祖列宗放在心上的态度?” 朱翊钧的脸色黑,声音也变得森冷的很。 恐怕若是普通的朝臣在此,早就吓得跪地求饶了,但是可惜的是,这种场面朱常洛虽然不是身经百战,但是在宫里呆了这么久,这点气势还是吓不住他的。 身子微躬,声音也变得平静下来。 “回父皇,正是!儿臣自问出宫以来,谨言慎行,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有违礼制,唯恐有伤父皇圣明之处,所谓清者自清,儿臣相信父皇圣明烛照之下,定能分辨真相!” 反正好话不要钱,堆着上呗! 朱常洛口中着夸赞之语,脸上让朱翊钧一点都看不出这是出自真心之语! “哼!” 朱翊钧重重的冷哼一声,声音严厉。 “不敢有违礼制?你可知太祖皇帝钦定,皇子不可经商,不可与民争利?如今你堂而皇之的开钱庄,劫民财,更是攫公器为私用,动辄将竞争对手捕入狱中,这就是你对朕的尊重?这就是你的谨言慎行?!” 第七十三章:搞事情就搞大点 皇帝近乎咆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大殿当中,令所有人都可以看得出,这位陛下此时愤怒的心情。 Ww W COM 就连原本打算出面为朱常洛话的沈一贯脚步也是一顿,反倒是朱常洛的脸色依旧如故,原身的十二年,加上如今的半年多时间,让他对这个皇帝无比了解。 若是政治权谋,或者他还算不透神宗,但是若是父子亲情,他是丁点都不相信的。 他若是曾有一刻将自己当做儿子来看待,就不会允准自己母子在宫中受欺凌十二年,就不会容许原身被郑妃设计,推入湖中,若非自己机缘巧合而来,或许原本的历史轨迹已经改变。 朱常洛对于神宗来,是一个耻辱的标志,每一次见到他,都会提醒神宗,这是他年少荒淫的产物! 或许在他的心中,只有郑妃和他的儿子,才是他的嫡亲血脉,才有资格继承他的一切…… 所以无论此刻的神宗演的多像,朱常洛都不会相信,张贞观的弹劾若是全部属实,那朱翊钧只会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 不过此刻却非他话的时候,因为他已经瞧见,一旁的赵志皋已经站了出来。 “陛下息怒,想来殿下年少,又初封郡王,难免有顽劣之心,陛下责罚一番好生教导便是,如此大怒却是容易伤及父子亲情,请陛下三思啊!” 神宗的脸色稍和,但是仍旧冷冰冰的不话。 倒是朱常洛心中暗自冷笑一声,今的事情果然和这个老家伙脱不了干系,什么责罚一番好生教导,岂不是变相将这些罪名,直接扣到了他的头上! 恐怕朱翊钧如今正找不到收拾他的名头,若是真的坐实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真是其心可诛! 不过赵志皋这么一闹,倒是让朱常洛起身的心思一淡,他倒要看看,今究竟会有些什么牛鬼蛇神跳出来,他可还没忘了,当初给顺府打招呼,让沈应文放人的,可不是这一位…… “赵大人,此事尚未查清,事关皇长子清誉,贸然论断是否太过武断了!” 朱翊钧既然将内阁的阁臣叫过来了,自然不是摆着看的,沈一贯的态度十分鲜明,在赵志皋话音落下之时,便已经站了出来。 朱常洛的眉头一挑,若刚才沈一贯的姿态是一桩事,那么现在他正面反驳赵志皋,可就算是相当的不给对方面子了!尤其是他还在前者的话音当中听出了一丝警示之意,显然这两位浙党的大佬,在此刻的意见可是不一样的很啊! 如今还有三位未曾出言,陈于陛是个老好人的性子,属于做学问的主,之所以会被神宗调入内阁,完全是因为年纪的原因,暂时将位子占着,等过两年老大人该退了的时候,朱翊钧真正属意的人,也就熬够了资历…… 而很显然,陈于陛对于这一点也很清楚,所以从头到尾都不一言。 那么剩下的,只有次辅王锡爵和辅张位,张位乃是辅,他一开口,基本上就到了定论的地步了,所以接下来…… “陛下!” 于是在朱常洛意味深长的目光当中,王锡爵终于是站了起来。 “此事原委,应宜详查,若贸然下定论,未免有失陛下圣明,老臣之意,将此事下三司,查明真相,尔后禀明陛下,再行定夺!” 声音苍劲,却是让一旁的赵志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朱常洛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只是心中的疑惑却是依旧。 这王锡爵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是故意要将事情闹大?还是觉得自己真的犯下了奏疏中的罪行? 若是他对自己没有敌意,那么顺府的事情又如何解释…… 心中的种种疑惑不解,但是朱常洛却没有停留,抢先一步,在张位之前站了出来。 不管他人究竟是如何想的,但是他知道,张位和他人不同,辅就是辅,还是那句话,他一旦开口,只要和皇帝的意见不甚相悖,几乎就直接成了定论。 虽然上次登闻鼓事件,张位算是得了他的恩德,但是那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何况能够走到这一步,一举一动考虑繁杂,或许张位会出对他有利的话来。 但是朱常洛却不想去赌,他习惯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次,也不例外!深吸了一口气,朱常洛的眼神微眯,浑身上下陡然泛起一阵危险的气息,声音也没有了之前的谦恭。 “诸位先生所,儿臣不敢置喙,但是儿臣有一事不解,想请问父皇!” 朱常洛的语不快,但是坚定的很。 “且不论张给事中所奏是否属实,儿臣辩解之言是否属实,但是父皇今日密召儿臣觐见,便是符合礼制吗?此事先是涉及方才所提张姓商人,然后又有崇信伯费甲金,更是事涉顺府尹,不知父皇可曾宣召这些人查明案情?儿臣虽为人子,可身为郡王,若审若判,皆应六部九卿于此见证,如何父皇便能一言而论?”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永远只是纸面上的一句话。 朱常洛身为皇长子,身据郡王爵位,绝不是皇帝可以一言而决的人物,他不知道朱翊钧这次打算怎么处置他,但是总归不会是好事就对了。 既然这帮人想要搞事情,那就索性搞大点好了! 反正他是不怕的,就是不知道有些人,玩不玩的起! 朱常洛斜眼看向赵志皋,眼见他脸色复杂,既有惊异,也有不解,甚至掺杂着微微的喜意,顿时心下了然,继续开口道。 “父皇既然口称礼制,何为礼制?礼法祖制!今日大理寺,刑部,都察院未有一人在场,单凭一纸奏疏,便要儿臣俯认罪,这又是何礼何制?” 这番话声音并不高,但是其中的强势之意却是不言而喻。 除了对面的朱翊钧脸色越来越难看之外,对朱常洛熟悉的大臣却是有些恍惚,这才是他们认识的皇长子殿下啊…… 为了一个区区的殴打事件敢闹上金殿,又岂会因为一纸奏章而变得怯懦无为? “放肆!” 众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耳边一阵暴怒的声音响起。 “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你就是这么对朕话的吗?” 皇帝的声音像是一只被入侵领地的巨兽,咆哮着令人颤抖,谁都不怀疑此刻皇帝有多么生气,这一点从他微微颤抖的身子就可以看出来。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态度! 朱常洛口气中桀骜不驯,一下子就让朱翊钧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记忆,如此的反应也就不足为怪了。 只不过上一次,朱常洛如此放肆的时候只有他们两人,但是这一次,却是几乎在一众大臣面前指责于他,这让一贯好面子的朱翊钧如何能够受得了! “殿下,皇上身为君父,你如此作为,可知有殿前失仪,冒犯圣颜之罪?” 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响起,辅张位终于开口。 只是词锋却径直对准了朱常洛…… ps:最近有点忙,每都是一章,感觉挺抱歉的,尤其是看到两位书友的打赏,更是感觉不好意思,今终于有空,多码了一点,算是给大家道个歉吧! 今晚三章,感谢书友1669448的打赏,感谢书友成长人的打赏~ 下一章一会~ 第七十四章:为尊者讳? 起来,张位也是无奈的很,虽然他是稀里糊涂的坐上了辅的位子,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庸人,以他的势力,不用费多少工夫,就知道那在金殿上那场奇怪的廷推,根子是出在朱常洛的身上。 Ww W COM 虽然可能就连朱常洛本人都未曾预料到这个结果,但是张位还是承他这个人情。 今的弹劾事件,张位比朱常洛知道的要多得多,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的势力究竟有多少,张位也清楚的很,他本想着朱常洛若能够认个错,他再在皇帝面前斡旋,自然能够大事化事化了,这也是他之前没有出声的原因,总要让皇帝把心中的火气泄一下…… 但是就连张位也没有想到的是,朱常洛的态度竟然如此不配合。 他之前在张贞观的询问之下所的辩解之语,让人一看就是在搪塞,根本没有认真对待,如今皇帝亲自问话,他竟还是如此一副强势的态度。 着实是让张位有些无奈,尽管他心中承着朱常洛的人情,但是辅有辅的职责,维护皇帝的威严和礼法的尊严是他必须要做的。 无论是对父亲,还是对君上,朱常洛这样的话,都实在是太过分了! “元辅恕罪,常洛失态了!” 到了此刻,朱常洛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态度不对,拱了拱手,在张位责备的目光之下道。 “哼,朕平日里果真是对你太过放纵,让你如今不知孝道礼仪,竟然连朕也不放在眼中,如此下去,你是否要将整个朝堂都搅得鸡犬不宁?” 有人服软,自然有人傲娇,眼见张位出面斥责朱常洛,朱翊钧顿时像是找到了帮手,冷哼一声道。 眼见得朱常洛的脸色再度变得有些难看,张位忍不住有些头疼。 这对父子还真是…… 就不能消停一会吗? 在张位眼中,朱常洛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罢了,无论他再狡猾胆大,都只是一个少年人,必然会有少年人的心性和冲动,登闻鼓之事就是明证! 皇帝此刻继续激他,恐怕只会让局面显得更加糟糕。 事实证明,张位的担心很有道理! 朱常洛方才刚刚冷静下来的脸色因为朱翊钧的两句话,再度变得难看起来,反讽道。 “父皇此言何意?圣人有言子不教父之过,如今常洛已然十三,不曾有过老师,更是不曾习过文典,出阁三月有余,未有王傅,倒是不知孝道礼仪,应当何处去学?” 两句话噎的朱翊钧哑口无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朱常洛话中的意思就是,既然你我不懂孝道礼法,对,我就是不懂!但是我不懂这些全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这个老爹当得不称职,所以才自作自受! 这一招可谓是伤敌伤己,朱常洛这是豁出去了,自己的面子都不要了,也要将朱翊钧拉下水! “你……你……” 朱翊钧指着朱常洛,半晌不出话来。 但是态度却是不如之前那般理直气壮,因为朱常洛的不错!封王出阁,重点在出阁读书,但是他只做了封王,却独独忽略了出阁读书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不想让朱常洛的羽翼丰满,要知道,虽然他是郡王位份,但是一应规制皆是按照亲王来的。 而读书授课,至少是要内阁大学士水准的人来主持的,目前来看,朱翊钧还不想让他将手伸到朝堂当中来。 所以尽管礼部再三上书力请他早定王傅,但是朱翊钧却将所有的奏章都压了下来。 因着前一段时间,君臣的关系闹的很僵,故而内阁的所有人也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起此事,但是此刻被朱常洛用这种方式了出来,着实是让所有人的面子都有些挂不住! 大殿当中有一瞬间的沉默,最终还是辅张位重新站了出来,打圆场道。 “皇上,如今事情尚未调查清楚,贸然下定论恐有不妥,殿下年少,血气方刚,言语稍有无礼也并非罪不可赦,奏章中所言之事,老臣相信殿下定能解释的清楚,尚请陛下息怒!” 这话的潜意思就是,你们爷俩别闹了,各让一步算了,顺便将话题又引回了正题。 罢,看着仍旧闷闷不乐的皇帝叹了口气,张位转身过来,对着朱常洛询问道。 “殿下,张给事中所奏并非事,老臣希望殿下能够慎重对待,此刻陛下与内阁诸臣皆在于此,若有冤屈不实之处,请殿下分清楚便是!” 按理来,张位这番话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毕竟以他的辅之尊,却跑出来给他们当和事佬,而且话的心平气和,纵然是这对父子是皇帝和郡王,也得给几分面子吧。 而且张位这话虽然的看似不偏不倚,但是其中袒露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要朱常洛态度端正,好好解释,张位是不会为难他的。 就连此刻的赵志皋,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他之前竟是没有算到,王锡爵竟然会站在朱常洛那边,而张位这个一向唯皇帝是从的老好人,竟然也有袒护朱常洛的意思! 不过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朱常洛明显不领情,脸色虽然缓和下来了,但是态度依旧不怎么好。 “元辅大人,此事事关重大,常洛虽然未曾开蒙,习以礼法,但是也知道为尊者讳,为亲者讳的道理,各种原委,着实是不好讲清楚的! 不过若是有人觉得常洛就这么好欺负的话,那常洛也不得要让这朝中的诸位大人来评评理了!” 张位的脸色微微有些僵硬,朱常洛的意思就是,仍然不配合喽! 他身为辅,虽然新晋,但也不是好惹的,如此替朱常洛着想,结果对方却不领情,不免有些让他下不来台。 不过相比于张位的不悦,朱翊钧的脸色更是抽动的厉害。 什么叫为尊者讳?为亲者讳? 在场之人,能够被朱常洛称为尊者和亲者的人,还有谁? 就差没明晃晃的,全是他朱翊钧的错了! “什么为尊者讳?你今日就将事情原原本本的清楚,朕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够扯出些什么由头来!” 他还就不信了,朱常洛干出这么多胡作非为的事情,难道都能扯到他身上不成? ps:第二章~ 第七十五章:还是闹大了! 大殿当中罕见的陷入了一阵静默当中,所有人都拿着一副古怪的目光看着朱翊钧,让他脸上着实是有些挂不住。 WwWCOM 毕竟有些事情只能私底下做,现在被摆到了台面上来,即便是以朱翊钧的脸皮,也有些不好意思。 而事情的始作俑者朱常洛却好似一副没事人一样,仿佛大殿内奇怪的气氛,和他毫无关系一样。 “皇上,若殿下所属实,则虽有祖训再上,殿下所为亦非不可理解,陛下宽仁,不若令户部将此事彻查,如何?” 片刻之后,还是张位看不下去了,继续硬着头皮出来道。 只是心中也是对皇帝的这种行为无比吐槽,谁能想到一向大方的皇帝,竟然会授意下面的人做这等事情,这下好了,别朱常洛做的事情本来就没查清楚,就是真的错了,又能如何? 朱常洛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招真的有用! 思绪回到片刻之前,既然皇帝都如此了,朱常洛也不遮遮掩掩,酝酿了一下情绪,便一脸受害者的样子道。 “既然如此,常洛也就了!常洛固然知道,祖训有云,不得和商人末业交往过甚,张给事中所言的商人的确是有,我也的确收受了他的银两,但是诸位先生可知,常洛自成为郡王以来,未得一分俸禄! 身为郡王,却连一副出行的仪仗都没有,至于王府卫队,更是从未见过,否则的话,又何至于被一群恶仆流氓围困,险些有生命之危? 如此种种,若非如此,常洛又岂会与商人结交! 纵然如此,常洛也并不曾仗势欺人,那商人所给银两,乃是常洛以秘法相换,诸位若不相信,尽可去查,常洛问心无愧!”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朱常洛的这一番话只有一个中心思想,哭穷! 祖训的确是对于郡王做了诸多限制,但是同样的,作为一个级护短的人,太祖皇帝给自己的子孙制定的福利政策简直是令人指! 就拿朱常洛来,不算王国的封地税收,单单是他的俸禄,每年就有两千石之多,加上平常逢年过节的诸多赏赐,一年他应该有两千两以上的正常收入! 这也是明朝这帮勋贵混吃等死的基础,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本应该提前下来的一年俸禄,朱常洛一分钱也没有,若这当中没有朱翊钧的默许,他是打死都不信的。 你都不让我过活了,我还不自己找银子,等死吗? 何况朱常洛一直很心,他所做的,也并没有什么逾矩之处。 虽然他没有明,但是在场的谁不是人精,瞬间都听出了朱常洛话中隐含的意思,若非皇帝暗示,户部的那些人又怎么敢克扣一位郡王的俸禄。 若是俸禄照常放,朱常洛又怎么会自降身份,去寻商人做交易? 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朱常洛虽然没这么,但是一时之间,所有人看向皇帝的目光都有些不对了。 若是事实真的如此的话,那么朱常洛所做的似乎也并非不可原谅…… 听见张位的声音,朱翊钧却是一阵热,他自然清楚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的确是他吩咐让人刻意压下了朱常洛的俸禄,当时是因为他刚刚在后者手中吃了亏,想要看看后者的笑话。 故而应有的卫队,仪仗,俸禄,甚至是丫鬟仆妇都统统扣了下来。 只是没想到如今被朱常洛搬了出来,反倒成了脱罪了把柄! 按理来,张位给的台阶很好,只要他答应一句,不再为难朱常洛,将之前的俸禄补足,那么自然是什么事都没有,但是朱翊钧就是不甘心。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么好的机会,能够好好出一出国本之争时受的闷气,顺带将常洵的身份提升一下,难不成就被朱常洛这么轻易的逃了过去? 神色微微恼火,朱翊钧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张诚身上,当时,似乎是他去户部打的招呼…… “皇爷恕罪,此事是咱家的错,是咱家在宫里受了殿下的气,所以才私自扣下了殿下的俸禄,请皇爷恕罪!” 张诚自然是有眼力价儿的人,心中叫苦,但是还是硬着头皮站出来道。 “哼,谁准你擅自如此的!回宫去自领三十板子去,拟旨给户部,让他们补足拖欠的俸禄!” 朱翊钧眼中闪过一丝愧意,但是还是摆着驾子道。 张位等人在旁边看着,却是有些无奈,虽然明知皇帝是在作态,但是他们也没有法子,毕竟如此的结果算是双方都比较满意的结果了! “皇上圣明!” 不过就在所有人都已经这件事情就这么结束的时候,赵志皋却是又站了出来道。 “陛下,公是公,私是私,即便殿下情有可原,但此风不可助长,请陛下三思啊!何况郑养性虽然并无官爵,但是却是郑妃亲眷,不明不白的被抓到了顺府当中,此事也应该有个交代吧!” 不知死活! 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个赵志皋这么致力于要和他作对! 今的事情,他本想到此为止,但是很显然,有些人并不愿意啊! “常洛,你对此有何解释?” 似是因为郑妃两个字触到了朱翊钧的某根神经,神宗的脸色也是重新变得阴沉了下来,道。 “回皇上,既然赵阁老有疑惑,那么想必儿臣一面之词也难以听信,既然如此,儿臣请父皇允准,请六部九卿,文武百官共同见证,召此事涉及之人,当堂出面,定能审个清楚明白!” 朱常洛看着皇帝的脸色变得这么快,心中也是一阵火起,闷声道。 既然他想要息事宁人有些人不愿意,那就闹吧!他倒要看看,到最后是谁玩不起! 赵志皋明显一愣,他得到的消息,是奏章中所言一切属实,可是若是真的的话,朱常洛难道不应该心虚吗?怎么会如此堂而皇之的提出公审? 不过就在他这么一迟疑的时候,朱常洛却已经再度欺身上前,冷声笑道。 “难不成赵阁老害怕了吗?还是,赵阁老不过是在无中生有,惹是生非?” 赵志皋也是常年身居高位之辈,何曾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如此逼迫,气急之下,顿时冷冷的开口道。 “老夫有何不敢?只希望到时候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仍能如此岿然不惧!” 罢,转身拜倒,沉声道。 “老臣恭请陛下准殿下所言,召百官共同审理此事!” 仿佛是赌气一般,朱常洛也接着拜倒,所的却是一模一样。 张位叹了口气,却是没有话,事已至此,他却是隐约感到,朱常洛既然敢如此做,必然是有目的的。 有心想要阻止,但是看到皇帝期待的目光,却是也只好顺水推舟道。 “老臣并无异议……” 张位都话了,自然是没有人再继续反对,何况皇帝明显就是想要将事情也同样闹大,众臣自然不会去碰灰。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消息像风一样传了出去,三之后,皇帝升朝驭极,召百官觐见,保定郡王朱常洛随同上朝! 虽然并没有明确这次朝会为什么要召开,但是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都清楚,既然陛下特意点出保定郡王的名字,想必是和前几日弹劾的那封奏章脱不了干系。 毓德宫前,朱常洛望着一干阁臣离开的背影,嘴角却是泛起一丝笑容! 想要算计他,哪有那么容易! 他这回就要让所有人瞧瞧,想要打他的主意,可是会崩掉牙的! ps:三章完成,求一下收藏~ 第七十六章:意外来客~ 在有些人的刻意推动之下,皇帝即将再度上朝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巷,与此同时,共同传出的还有弹劾朱常洛的那份奏章的内容。 Ww WCOM 甚至于在这些传言当中,绘声绘色的增加了无数的细节,什么朱常洛手下恶仆如何行凶,被侵占家产的商人有多么可怜,还有被他打压的盛隆钱庄最近生意有多么萧条…… 不足而一,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话,朱常洛这位皇长子,第一次成为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与之相对的,则是心情无比复杂的文武百官,他们和那些平头百姓不同,自然不会听信那些波风捉影的流言,但是皇帝上朝的这个决定,却是让他们有些震惊。 要知道,自从万历十四年起,皇帝已经有足足七年不曾上朝,而在这短短的三个月当中,皇帝竟然公开召开了两次朝会,而且都是因为朱常洛的事情,若是算上这次的话,已经是第三次了! 不管其中究竟原委如何,但是这三次朝会,已经足以证明,这位皇长子殿下究竟有多么大的能量了! 尤其是前两次朝会之时,生的事情皆是令朝局为之震动,第一次让文武百官因为倭国和谈之事爆了巨大的冲突,而第二次更是直接扭转了原本板上钉钉的内阁局势,这第三次,又将令朝局产生如何的变动呢? 有人无比忧心,有人却蠢蠢欲动…… 不过这些朱常洛却是不知道的,即便知道,恐怕也不会在意,因为这些事情可以都是机缘巧合之下才产生了,神宗平时罕见的会同时召集文武百官,所以有些矛盾自然会在某一个时刻统一爆出来。 而他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引子罢了,若他一个不受宠爱的皇子能够左右朝局,未免太高看他了。 只是很明显,有些人是不这么认为的…… 比如,如今坐在朱常洛面前的户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王锡爵,放下茶杯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不知殿下执意要陛下召百官共同审理此事,是想要作何为?难道朝局动荡,就是殿下所愿吗?” 朱常洛微微有些无奈,事到如今,他着实是有些看不透自己面前的这个老头子了,他出宫的日子也有好几个月了,自然是对朝局众人有了更多的了解。 在宫中的时候,朱常洛消息闭塞,只能凭借前世冰冷的文字记载,来推测一些东西,他知道是王锡爵向神宗提议的三王并封,所以理所当然的将他划到了郑妃的阵营当中。 可以,若不是当初他在神宗当中埋下怀疑的种子,王锡爵如今已经是辅之尊,更不要提自己在大殿上曾经当众威胁过他。 刚刚接到消息的时候,朱常洛甚至以为,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就是王锡爵。 毕竟他的种种表现,都脱不开自己的嫌疑,甚至于就连郑养性,都是他让顺府尹释放而出的。 但是昨毓德宫中的一番奏对,却是让朱常洛的心微微有些动摇,王锡爵如今贵为次辅,他的势力早已经不是当初可以比拟,若是他真的和赵志皋合作的话,那这场风波远没有如今这般平静。 甚至于他还在御前处处为自己辩护,这就更加让人感到奇怪了! 而且这还不够,昨奏对结束之后,今就递了拜帖来王府见自己,要知道,就算是要见,也应该是自己去拜访他这位次辅,如今王锡爵不惜折节下交,亲自到自己府中来,究竟意欲何为? 难道他不知道,这这么敏感的时候,他堂而皇之的来到自己的王府中,会被某些人当成一种信号吗? 心中百转千回,朱常洛也就没有顾及到王锡爵略微有些责备的口气,轻轻的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朱常洛脸上浮起一丝礼貌的淡笑,恳切的道。 “王阁老多虑了,本王不过是想要将此事分明白!朝局之事,常洛不过一介闲散王爷,哪敢妄加置喙,不过本王倒是要多谢王阁老昨日在殿前为本王话!” 朱常洛冷漠而疏离的态度让王锡爵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叹了口气,继续道。 “老夫知道殿下很生气,这次的事情背后的确有人作祟,其中原委石星大人和顺府尹已经向老夫解释清楚,老夫也相信殿下并非贪于财货之人,但是殿下,此事分明有更好的方法解决,为何殿下要选择如此激烈的方法呢?” 虽然王锡爵不知道朱常洛究竟打算怎么办,但是就凭这个少年敢在金殿之上对自己那些话,他就知道,凭这位的胆魄,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一点,从朱常洛要求百官见证的时候,王锡爵就看的清清楚楚。 只是让他有些无奈的是,自己还没来得及阻止,事情就已经成了定局。 虽然不知道朱常洛究竟打算怎么办,但是王锡爵很清楚,这场朝会注定无法平静下来…… 王锡爵的目光恳切,仿佛是断定了朱常洛并不只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这让朱常洛有些无奈,难道自己表现的很明显吗? 不过前者的这番话,倒是让他多了几分好感,要知道,距离昨的奏对只有一的时间,但是王锡爵已经将事情调查清楚,并且没有质疑其中的真实性,而且言语之间对自己颇为信任,这一点让他感觉很好。 话到此处,他也不再掩饰,眸中闪过一丝冷芒,轻声开口道。 “既然王阁老已经将事情调查清楚,应当知道,此事非常洛所挑起,我从未有过伤人之意,但是常洛的一再退让却被人当做了懦弱,既然上次的登闻鼓之事未曾让他们看清楚,那么这次,也是该付出些代价的时候了!” 猜测是一回事,但是真的听朱常洛确定之后,却是另外一回事。 王锡爵的眼中划过一丝震惊,开口道。 “殿下可知,这件事情的背后究竟是谁?他们可并非一个区区的郑养性可以比的!” 正是因为对朝局了解的清楚,王锡爵今才会过来这一趟,因为这一次针对朱常洛的,并非是某一股势力,平心而论,即便是他来对付这些人都会显得有些吃力,更何况朱常洛一个无权无柄的王爷! “王阁老放心,对方的身份,常洛自然清楚!可我更清楚的是,人都会有弱点,千里之堤尚能溃于蚁穴,何况这些人在我眼中,还算不上最难对付的人!” 看着眼前自信的少年,王锡爵头一次有了一丝无力感。 这种坚定他见过无数次,在那些御史言官身上有,在曾经的皇帝身上,也有,这种人是劝不动的,但是他还是想努力一下。 沉吟了片刻,王锡爵神色有些复杂,开口道。 “昨晚上,宫中传来了消息,太后娘娘已经同意郑妃娘娘复位之事,皇后娘娘未曾阻拦,旨意昨晚已经在内阁用印,得知此事之后,殿下还是这般坚持吗?” ps:感谢书友磊磊,书友1669448,书友仗剑直行的打赏~ 今晚加更,下一章正在写~ 第七十七章:你撒谎! 王锡爵的目光当中带着期待,苍老的声音让朱常洛微微有些意外。 Ww W COM 郑妃?原来他们的目的在于此吗? 未免有些太真了! “老夫知道,殿下一直对老夫抱有敌意,但是这一次,请殿下听老夫的劝一次,殿下还年少,些许错处都会被原谅,想必陛下也不会追究,那些人的力量,不是如今的殿下能够惹得起的!” 王锡爵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过这一次却是多了几分疲惫,同时也生出了几分期望。 按理来,郑妃即将复位之事,乃是内阁机密,若非昨夜张诚拿了旨意来内阁用印,恐怕就连王锡爵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他希望朱常洛能够明白,既然他们能够让郑妃复位,那么这次行动必然是经过谋划的,不是那么简单…… “王阁老放心,那些人或许阁老对付不了,但是本王却未必对付不了,郑妃之事的确在我预料之外,不过……” 朱常洛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看起来像个阳光的大男孩。 “不是还未下到礼部吗?” 看着少年轻描淡写的样子,王锡爵第一次感到了挫败,他真不知道,朱常洛这股莫名的自信,究竟是从何而来。 “此事乃后宫之事,想必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自有定计,常洛不便多言,不过常洛更加好奇的是,王阁老为何会对常洛这么热心?” 句实话,朱常洛真的很疑惑。 打从王锡爵踏进府门开始,就一直在为他打算,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郑妃阵营的人物,但是他又无比的确定,当初的三王并封之议,的确是王锡爵给神宗的建议。 而后来,也的确是自己耽误了他登顶辅的位子,不管从那个角度来,他都比赵志皋更有理由对付自己。 “殿下以为,老夫会恨殿下?” 朱常洛不解的神色落在王锡爵的眼中,却是深深的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的反问道。 前者默然,他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老夫不知道殿下为何会对朝局如此熟悉,也不知道殿下年纪,为何会能够洞察人心,轻易的将朝堂弄得翻地覆,但是老夫只想一句,老夫身为朝廷大臣,自幼习读圣人至理,做的是问心无愧四个字! 老夫知道殿下一直对老夫向陛下提出三王并封之议耿耿于怀,但是殿下可曾考虑过,当时的朝局状况,君臣对立一触即,元辅申时行被众臣裹挟,胁迫陛下立殿下为太子。 而陛下则执意要立三皇子为太子,两边闹将起来,朝局近乎僵持,就连远在辽东的大军也因此而受到影响,若是没有缓和的手段,还不知道会酿成什么样的恶果! 此议固然于殿下不利,但可救辽东军民于为难之中,老夫不觉得自己错了!” 这是王锡爵第一次对他这么多话,也是朱常洛第一次从一个内阁辅臣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情。 只是听到这个答案,他却是微微一愣。 他在心中想过无数种答案,但是却没料到,仅仅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问心无愧? 朱常洛慢慢冷静下来,尽管心中不愿意承认,但是他还是不得不,换了他在王锡爵的地位上,也会做出如此选择,毕竟只是一个深宫中的皇子而已,就算是事关大义的名分,又岂能比得过军情似火的辽东? “那,郑养性呢?” 朱常洛的声音低沉,流露出一丝阴冷的气息。 但是王锡爵的眉头却是反倒舒展了开了,这是他进府以来,第一次看到朱常洛开始认真的对待他,不似刚才一般,礼貌恭敬,但是却冷漠而疏离。 没错,若三王并封的事情还可以解释,那么郑养性呢? 国本之争毕竟是涉及整个朝堂的大事,方方面面各种牵扯,王锡爵做出这种决定朱常洛能够理解。 但是顺府的事情呢? 如果不是王锡爵提前打了招呼,郑养性怎么会那么容易脱身?若是王锡爵不是郑妃那边的人,又怎么会去帮他! 对于这个屡次三番对他心怀不轨的人,朱常洛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殿下,意气之争毫无用处!郑养性已经是丧家之犬,郑妃娘娘之所以一直隐忍着,是害怕影响到她复位的计划,但是殿下请想,若是郑养性被抓之事传到宫里,郑妃娘娘会如何想?郑家的全力反扑,是如今的殿下能够接得下的吗?” 王锡爵很耐心,朱常洛既然开口问,他就开口答。 只不过在这两句话落下之后,朱常洛却是一阵沉默。 平心而论,他先前的确是有些冲动了,王锡爵的不错,郑妃这些年的底蕴不是他真的能够惹得起的,若是她真的不顾一切想要鱼死网破,以如今的他,的确是不一定接得下。 更不要提,郑妃的背后还站着一个皇帝…… “为什么要帮我?” 朱常洛眯起眼睛,但是口中危险的气息却是已经散去大半,王锡爵是何等样人,自然能够看得出来住创汇率的变化,心中一喜开口道。 “殿下乃是大义所在,老夫自然要帮!” “你撒谎!” 王锡爵的脸色顿时一僵,朱常洛站起身来,冷冷的道,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或许你前面的全都是真话,但是我可以确定一点,不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大义……不,你根本不是在帮我!” 朱常洛冷笑一声,开口道。 果然不愧是在朝中混迹了这么久的老狐狸,方才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完全相信他了! 大堂当中沉默了良久,王锡爵才缓缓抬起了头,苍老的面孔中充满了疲惫,声音微微有些嘶哑。 “殿下……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明明感觉到了,朱常洛的态度在一点点的改变…… “当然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朱常洛淡淡的道。 人最难以分辨的假话,就是九成真,一成假,他相信王锡爵之前的所有话都是真心的,但是却唯独是这最后一句话,泄露了他真实的内心…… ps:两章完成,求一下收藏~ 第七十八章:不欢而散 朱常洛差一点就相信,王锡爵是站在自己这边,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了。WwW COM 现在冷静下来,自己不过一介闲散皇子,和这位内阁辅臣素无交情,他又怎会对自己如此尽心? 只有一个解释,他在自己身上有目的…… “原来如此!倒是老夫作茧自缚了!” 愣了片刻,王锡爵叹了口气,有些惋惜。 “次辅大人谦虚了,若非你前后矛盾,本王也不至于如此轻易的就能够看破!” 朱常洛讨厌别人骗他,即便这个人是怀着好意! 他冷冷的盯着自己面前这个老头,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这帮朝局中的老臣有多么老谋深算! 没错,王锡爵的九成以上都是实话,但是唯有一点是错的。 或许三王并封是为了缓和君臣矛盾,或许放了郑养性是为了让郑妃冷静,但是这一切都逃不出一件事情,朝局稳定! 是他自己的,他并不偏袒任何人,他做的一切,都是身为辅臣,应当做的! 君臣对立会引朝局混乱,所以他提出了三王并封! 郑妃不顾一切的反扑会导致后宫不宁,所以他放了郑养性! 今朱常洛打算在朝会之时让那些针对他的人付出代价,所以他亲自到了王府! 他做的事情,和他所的一样,问心无愧!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和朱常洛不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一点,正是他宁愿用各种手段,也要误导朱常洛以为的…… “殿下,既然您清楚老夫的目的,就应当知道,如今的朝局经不起折腾了!老夫能够保证,只要殿下罢手,此事定然不会对殿下造成任何损害! 殿下,若是您身处太子之位,也不会希望看到朝局动荡吧!” 王锡爵的神色复杂,却是继续开口道。 “原来王阁老也知道,我只是一个闲散的王爷而已,朝局动荡关我何事?您身为辅臣,做这些无可厚非,但是今我也告诉您,他们既然敢招惹我,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否则的话,还当本王是泥捏的不成?” 朱常洛猛地一阵火起,冷冷的道。 罢,便端起茶盏,一旁的孙平立刻会意,做出请的姿势对着愣愣的王锡爵。 这便是要送客了! “殿下……” 王锡爵还想要多什么,但是孙平已经站到了他的眼前,他也只好无奈的叹了口气,默默的离开了。 只是临走的时候,却是仍旧不死心的开口道。 “殿下,老臣希望殿下能够明白,这个朝堂当中,不单有只知党争夺利的人,也有一心为公之人,或许老夫所用的方式不对,但是朝局稳定,方才是黎民之福,望殿下三思!” 罢,便一脚踏出了府门…… 留下朱常洛脸色难看的呆在原地。 王锡爵是个老狐狸,这一点朱常洛很清楚,他的目的,朱常洛也很清楚!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这场风波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并不难猜,通过费家的关系,没费什么力气就查的清清楚楚。 朱常洛也早就算计好了,要让他们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但是不得不,虽然表面上王锡爵这一趟白来了,但是他的话却在朱常洛的心中留下了痕迹,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正确的? 这是阳谋! 王锡爵算定了朱常洛必然不会无动于衷,没错,朱常洛对于王锡爵想要蒙骗他的行为感到很不高兴,但是他也必须承认,王锡爵是一个忠臣,也是一个能臣! 他做到了自己所的,问心无愧! 也猜透了朱常洛一直隐藏在内心当中,对于朝局斗争的厌恶! 没错,朱常洛并不喜欢参与到朝局当中,尽管他拥有后世的知识,知道历史的进程,也清楚如今的朝局当中存在着怎样的矛盾,但是他却从没有试图去参与,更没有试图去改变。 因为他在史书当中,见过了太多的阴暗,明白这场朝局当中,隐藏着多少的倾轧诡斗,人心在朝局当中,显得有多么不堪一击! 王锡爵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来了! 朱常洛猛然间有些明白,或许今王锡爵并不单单是希望能够和平解决这场风波,他更希望的是,朱常洛能够意识到,即便是朝局展到如此地步。 党争激烈,内外勾结,朝臣攻讦,君臣对立…… 但是这个朝堂当中也并非全是阴险人,仍然有人在为大明帝国的现在和未来不懈努力,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大明才能在这个最辉煌的时代,成为整个世界的中心。 历史展现出来的大多是阴暗,但难以遮掩的是光明! 这或许是王锡爵最想要告诉朱常洛的道理,毕竟这个少年,以后可能是这个帝国的主人! 明白了这一点,朱常洛的心中陡然一空,之前的压力仿佛统统都消失不见,只是眉眼间却是涌起一阵郁闷。 因为他现,他被王锡爵动了! 他相信王锡爵有这个能力,只要自己按照他的话来做,这场风波定然能够平息于无形之中,堂堂的次辅,可不是着好听而已。 但是问题是,难道为了朝局的稳定,自己就要让那些算计自己的人逍遥法外了吗? “洛儿?” 朱常洛心情烦躁不堪,却因为这一声轻声呼唤而陡然变得宁静下来。 转过身,朱常洛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不似在金殿上的凌厉,也不似在人前的冷漠,温暖而动人。 “娘……” 王氏这些日子过的舒心,人也显得富态了许多,不似在宫中一样,瘦的让人心疼,站在朱常洛眼前,却依旧是当初的那副慈爱的模样,招了招手,轻声道。 “吃饭了!” 朱常洛不知道王氏是什么时候来的,但是他可以肯定,王氏听到了他们之前的对话,看着前者微微担忧的神色,朱常洛低下头,像个委屈的孩子。 “孩儿不孝,让娘担心了!” “傻孩子!” 王氏叹了口气,抚着朱常洛的头顶,眼中却是浮起一阵欣慰之色。 十三岁的孩子,已经长得和她差不多高了。 “朝堂的事情,娘不懂!但是孩子,娘知道你很辛苦,如果为难的话,就不要做了!” “娘,我做错了吗?那些人真可恨,我不想放过他们,可要是我出手的话,会让很多人失去官位,甚至是许多人因我而家破人亡,我,该做吗?” 朱常洛的声音中带着迷茫。 无论在任何人面前,朱常洛都是刚毅果决,强势坚强,只有在王氏的面前,他才会像个孩子一样。 王锡爵得对,他这次一旦动手,那么朝局必将动荡,不仅是在暗中谋算自己的人,甚至会波及到其他许许多多的人,他终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王氏眼中闪着心疼,她从未见过儿子如此脆弱的样子,但是她不过一个深宫妇人而已,朝局的事情又岂是她能够懂得的,默默的抱着朱常洛,王氏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 “洛儿,这些事情不怪你!若是该生的,即便是没了你也会生,若是不会生的,你再努力也没有用!那些人若是行得正立的端,又怎会失去官位?何况娘这些年在后宫当中,也见过不少事情,人一旦站定了队伍,就要接受站队的后果!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用付出代价的……” 被母亲抱着,朱常洛心中的烦躁缓缓消失,渐渐冷静下来,却现自己竟然连王氏看的清楚都没有。 正如王氏所,这世上不会有白吃的午餐,那些人敢打自己的主意,自己凭什么不能反击? 退一步来讲,就算自己不动手,这个朝堂就会平静了吗? 不,那帮人只会越的肆无忌惮!倒不如一次狠狠的打疼他们! 更何况,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若非这朝堂本就动荡,自己区区一个闲散的王爷,又能做的了什么? 想通了这些,朱常洛才算是重新恢复了原本的神采,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却是很快消失,扶着王氏缓缓离开了大堂…… ps:今一章,抱歉~ 第七十九章:准备停当~ 接下来的三,朱常洛可没闲着,他接连拜访了无数高官显贵的宅邸,而且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不过让人觉得有些可笑的是,这些人有些好言好语的奉承着他,但是却顾左右而言他,绝口不提正事,或者直接自家老爷不在,将朱常洛拒之门外,种种反应,不一而足。Ww WCOM 这几跑下来,就连王安都有些灰心了,望着高高的孙府,有些垂头丧气的道。 “王爷,真的要投吗?咱这几跑了这么多地儿,除了戴大人和雒大人,可没几个真心待咱的!” 他这些可是受够了那些下人的白眼,毕竟在所有人的眼中,自家王爷都是无奈之下来求救的,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呵,我都没灰心,你抱怨个什么劲儿?” 朱常洛倒是面色如常,笑骂一声道。 望着高高的孙府,朱常洛心中却是微微摇头,他跑了这么多地方,最后这重要的一环,自己又怎么会放弃呢? 与此同时,京城当中的一处宅邸当中,几名衣着华贵的老者却是聚在了一起,正是为了朱常洛之事! “武清伯,你不是那些事情都属实的吗?为何如今保定郡王竟然丝毫不惧,甚至闹到了如此地步?” 赵志皋面色阴沉,口气也是相当的不好。 望着眼前笑呵呵的武清伯,心中却是极为后悔,当初听信了他们的言语。 “呃,赵阁老不要生气,谁知道费家竟然在这件事情当中也掺了一脚,但是无论如何,咱们上奏的事情都是真的,银子他朱常洛的确是收了,人也是他让抓的,钱庄也确实是他在管着,老夫就不相信,难道他真的敢这般理直气壮不成?” 对于赵志皋,这位武清伯还是有些顾及的,毕竟这位可是辅臣阁老,自家虽然显贵,但是权势却是大大不如的。 “不错,如今郑妃娘娘已经恢复了贵妃之位,只要我等在外朝当中加把劲儿,自然能够让他永无翻身之地!何况贵妃娘娘手中自然有能够让他翻不了身的底牌!到时候阁老就知道了!” 眼见赵志皋还是有些犹豫,一旁的张诚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却是沉声道。 听到这个消息,赵志皋倒是有些心动,望着一身蟒衣的张诚心下稍安,毕竟他的背后,还站着那位!朱常洛就算是再厉害,难道还能斗得过那位不成? 现在他只要想起那次廷推,就恨得咬牙切齿! 明明他只差一步,就可以触及到辅的位子,但是都是因为朱常洛,让自己既得罪了皇帝,又丢了面子,如今只能当个尴尬的文渊阁大学士。 就连原本对他还算尊重的沈一贯都爬到了他的头上,让他如何能够忍得了! “只是老夫总觉得他不会坐以待毙,这几****在京城当中跑的频繁,总不会是在做无用之功?” 不过气愤归气愤,赵志皋并不傻,沉吟了片刻还是继续道。 “赵阁老多虑了,不过是一个毛头子罢了!到了现在自然是慌了,四处找人求救,但是这京城中的人物,哪位会这么傻去帮他?” 武清伯倒是没什么顾虑,哈哈一笑道。 想起这些来,大多数人的态度,赵志皋也渐渐放下了心来…… 从孙府出来,朱常洛才算是松了口气,既然孙鑨都已经答应了合作,那么这场计划就之剩下最后一环了,他倒是十分期待,明那些人到底能不能接下自己的招数! ………… 次日,一大清早,奉殿前就围满了来上朝的文武百官。 随着宣旨太监的一声唤,被后世认为是万历朝最扑朔迷离的一场朝会就这样沐浴在晨光当中开始了! 大臣们行礼,山呼万岁声毕。 朱翊钧依旧是那副姿态,带着威严的笑容,温和而有距离感。 不得不,虽然朱翊钧很厌恶自己幼年的那位老师,但是如果没有他当初严厉的教导,也就没有如今的朱翊钧。 虽然今的朝会是专门为了处理朱常洛的事情,可是面子上来,仅仅朱常洛这一件事专门召开一次朝会,未免有些题大做,故而神宗索性就直接按照朝会的标准来召开了。 一些本该只能在奏章上处理的六部事务,被神宗快刀斩乱麻的直接处理掉了。 这也是朱常洛第一次见到朱翊钧在政务上的能力,不得不,万历朝能够成为大明最后的辉煌,并不是靠而已,不管他对于朱翊钧有多么的不认同,都无法否认,这是一个极有能力的皇帝! 朱常洛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的呆了大半个时辰,当六部当中不再有官员出位禀奏的时候,他也明白,今的正戏该开场了! “朕前日接到了一份奏章,所述之事令朕十分震惊,故而今日召诸臣前来想要一审清楚!” 众臣原本显得有些疲乏的脸色,瞬间就精神了起来。 朱翊钧从自己的手边抽出了一份奏章,递给了一旁的张诚,道。 “念!” 不出意料的,这份奏章就是前些日子礼科给事中张贞观的那份,早已经被登在了邸报之上,众人也都清楚。 张诚的声音落下,自然有御史上前奏道。 “陛下,保定郡王殿下身为皇子,违反祖制经商,有违君子之道,更甚者攫公器为私用,此事令臣震惊无比,若不法治,恐礼法崩坏,无以为继,请陛下三思!” 这人到底是谁,朱常洛不认识,但是可以看出来他在御史当中还是比较有名望的。 一站出来,就有一大帮御史同样出来附和,虽然不排除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但是也可以看出一些苗头。 不过这番陈词滥调,朱常洛却是早就听腻了,他相信,既然皇帝召了百官觐见,那要是还这般草率决定的话,恐怕他自己都丢不起这个脸! “诸卿先退下,此事若是属实,朕绝不会姑息!不过如今尚未查实,正好常洛也在此处,不妨听听他是如何的!” 朱翊钧将目光转向朱常洛,沉声道。 “你便先来解释解释,收受他人银两,侵占张家家产,是怎么回事吧!” ps:感谢书友磊磊,一期荣华的打赏~ 今晚两章,另一章一会~ 第八十章:阴谋现! “不必如此麻烦了!” 朱常洛微微一笑,却是拱了拱手道。 WwW COM “此事前日皇上问询之后,常洛便将事情的经过具本于此,请皇上御览!” 他才没工夫跟这帮人仔仔细细的解释呢! 何况这帮人难不成真的以为自己年纪,所以做事情就冲动不成?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担心过这件事情,无论是收受张家的银两,还是费家的宅地,甚至是到最后接管恒隆钱庄…… 每一步他都做的很心。 所以他宁愿放弃张家巨大的财富,只收现银,所以他虽然将恒隆接手了过来,但是它的股权还是在永年伯府,他不过是代管而已。 至于郑养性的事情,朱常洛敢将他关押起来,也不是没有底气的! 毕竟穿了,他如今不过是一介平民百姓,顺府拘押他两协助调查,官面上,谁也挑不出毛病来,何况只关了他两就放了出来,就更不会落人口实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从成祖皇帝之后,大明就加强了对于藩王的控制,恐怕这也是朱翊钧这么轻易的就将郡王的位子给了朱常洛的原因! 成了藩王,掣肘反而更多! “你这上面,所述都是实情?”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奏章,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冷峻的目光让一旁的张诚冷汗直流。 该死的郑养性! 他不是保证过,朱常洛一定会无话可的吗? 那这份自白书又是怎么回事? 在场之人只有张诚心里最清楚,若不是自己在旁边一直鼓动,皇爷是不会下定决心在百官面前处理此事的,如今闹到了这个地步,却无法证明朱常洛的罪行,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回皇上,句句属实,若皇上有不信之处,尽可传涉事之人前来问询,儿臣相信,他们定会还儿臣一个清白!” 朱常洛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从一开始他就在猜测,那帮人肯定不知道张家的亲家是崇信伯府,所以才敢如此嚣张的栽赃他,毕竟如果张家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之家的话。 那么就算朱常洛自己没有胁迫对方,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毕竟一个是郡王,而一个只是无权无势的商人,两者又没有什么交情,对方是自愿给的银子,谁也不信! 但是若是多了和崇信伯府的这场姻亲关系可就大大不同了,以费府的势力,完全无需讨好朱常洛。 “陛下,此事臣可以作证,那些银子和宅地,是为了酬谢郡王殿下替女促成了亲事,并无它意!” 既然是文武百官,费甲金自然也在场。 见此场面,他却是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道。 朱常洛微微一笑,朝着赵志皋的方向投去了一个挑衅的目光,难不成他和伯府互相帮忙,连谢礼也受不得了吗? “王爷好手段,不过就算银子和宅邸的事情都可以解释,那么郑养性的事情呢?老夫相信,单凭殿下一个王爷,恐怕还不能让顺府尹俯听命吧?” 不过让朱常洛有些奇怪的是,赵志皋并没有像自己想象当中的生气。 反倒像是预料到了一般,意有所指的道。 朱常洛皱了皱眉头。 “赵阁老这是什么意思?顺府尹何时对本王俯听命?” 他本能的感觉到赵志皋没安好心! “呵,殿下难不成忘了,当时在恒隆钱庄当中,可是殿下亲口所言,让顺府无论谁来都莫要放人,老夫却是不信,凭殿下一人,能够有此底气威胁顺府尹?” 朱常洛口气微微一滞,他倒是没想到当时的一句话,如今竟然落了口实。 如果到现在他还看不出来对方的目的的话,那他也就不用在这里混了! 赵志皋三番两次的暗示,自己一人办不了这些事情,自然是在自己有同伙,看看尚在自己身旁的费甲金,朱常洛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赵阁老慎言,本王不过是请顺府尹依法办事而已,何尝威胁过他?”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赵志皋牵扯费甲金下水。 要知道,这一次的事情完完全全和费甲金没有关系,他不过是出于交情,才站了出来帮自己话,若是因此而连累了他,朱常洛绝对不会放过赵志皋的! 原本他还有几分犹豫,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他! 现在看来,这赵志皋果真是自己找死! “殿下何必动怒,老夫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合理猜测罢了!不过话回来,殿下出宫之后,和崇信伯与李将军的交情倒是颇为深厚啊!” 眼见朱常洛动怒,赵志皋的眼中闪过一丝快意,继续道。 如果他刚才的话还有所掩饰的话,那么这句话却是将自己的意图暴露的淋漓尽致。 朱常洛心中一沉,他早该想到! 什么背制经商,仗势欺人,都是他们掩人耳目的东西罢了,毕竟如今乃是万历朝,并非明初之时,对于商人末业和藩王勋贵都要宽容的多,即便是朱常洛真的被抓到了经商的证据,也不能真的拿他们怎么样! 但是若是勾结军中重臣,这个罪名可就重了! 只是如今的情况下,对方也没有明着些什么,若是自己贸贸然出来解释,岂不是成了心虚的表现? 朱常洛一时有些进退维谷! 赵志皋在一旁看着,顿时觉得自己这么多的闷气都值得了!这种事情根本就解释不清楚,只要朱常洛开口,只会越解释越乱! 不过相比于朱常洛的心乱如麻,他身旁的费甲金反倒镇定的多,他崇信伯府乃是百年基业,不知道经历过多少风浪,若是想要仅凭这么一点捕风捉影的东西来动摇他的地位,未免有些太过于真了。 所以费甲金根本就不理赵志皋,直接对着皇帝拱了拱手,示意自己完了,然后便退回了原位。 他出来本就是为了证明朱常洛的那几笔银子来源,过多纠缠反而会引人怀疑! 如此坦荡荡的姿态倒是让朱常洛也是一愣,不过旋即他就清楚了费甲金自信的来源,因为就连皇帝,也没有追究此事,反倒是开口道。 “既然有费爱卿出面作证,朕自然是信的,崇信伯府世代忠良,玉儿那个丫头自就讨人喜欢,现在都定亲了,朕便送个定亲的礼物,张诚,将朕书房当中的玉如意赏给崇信伯府,当是玉儿的定亲礼了!” “谢陛下!” 费甲金面色如常,上前谢恩。 倒是赵志皋的脸色难看的很,他着实是没有想到,费家的恩宠如此之厚…… 不过就在他一脸不甘的退回原位的时候,却是眼皮猛然一跳,感觉到有某些不好的事情要生! 下一刻,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顿时让赵志皋心中一凉。 “陛下,臣有本奏!弹劾保定郡王朱常洛勾结重臣,意图颠覆社稷,请陛下明裁!” 转过头,却见武清伯李伟捧着一道奏本,高声道…… ps:两更完成~ 第八十一章:诡异莫测的局势 若这万历朝谁最惹不起,不是权位如山的辅大人,也不是皇权巍巍???皇帝陛下,而且深宫之中的李太后! 这位皇帝的生母,以弱女子之身,秉政五年之久,其中虽有某位权势滔的辅辅弼,但是她的功劳也是不可忽视的,何况如今李太后虽然退居后宫,不问政事,但是皇帝乃是至孝之人,这一点下皆知,可以,要是惹了李太后,可远比惹了皇帝要严重的多! 而这位武清伯李高,正是李太后的胞兄! 单凭着这层身份,就足以让他在这朝中畅通无阻,何况……李太后是出了名的护短,当初她的父亲武清候李伟尚在的时候,闹出了无数的事端,但是都被李太后压下了,这也是她秉政那么多年,唯一被人诟病的地方。 WwWCOM 今李高跳出来,朱常洛就知道,事情恐怕真的要闹大了! “武清伯,你弹劾朱常洛和费都督勾结,可有证据?” 看完李高的奏本,朱翊钧也是感到诧异的很,不过纵然诧异,但是他却是第一次露出了郑重的神情,声音威严的问道。 起来,朱翊钧对于自己这个舅舅还是有几分好感的,这些年虽然也闹出了些不大不的麻烦,但是很少有不识大体的事情生,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李高和郑养性走的很近,他一直希望李太后能够真正接受郑氏,故而对于李高的态度也更加亲近了几分。 只是他这次所的事情,却是让朱翊钧不得不慎重起来。 一方面他清楚李高胆怕事的性格,应当不会凭空开口攀诬,但是另一方面理智却又告诉他,费甲金不可能背叛他,这无关于信任的问题,而是朱翊钧作为一个成熟的皇帝,有自己的判断标准。 费家乃是百年世家,始封于宣宗皇帝年间,到如今长盛不衰,靠的就是一个忠字!对于这等世家来,名声重于一切,更何况费甲金如今身为中军都督府都督,可谓荣宠之极。 即便是以后朱常洛真的成了气候,也不可能给费家更多的优渥,而费甲金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舍弃现在的一切,去换取未来那一点根本不可能的希望。 这是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做的! 而且朱翊钧也不相信,一个区区十二岁的孩子,能够空口白牙的动一位手握重权的大臣,这未免太可笑了! “武清伯,你要知道!费都督乃是朝堂重臣,世代忠贞,岂可如此随意诬蔑!还不快快退下!” 事已至此,朝堂众人都反应过来了事情的严重性,辅张位率先站了出来,脸色阴沉,厉声喝道。 整个朝堂上下,只有他有这个权威,也有这个资格,如此用一种近乎于代子的口气话,这,就是辅的权柄! 当然,这也是皇帝的心声,他压根不相信这份明显是无稽之谈的奏章。 何况费甲金是什么身份的人,就算是他真的有谋反的意图?也不可能就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调查处置,真不知道这李高如此情况下上这份奏章,究竟是打着什么主意! “这……” 不得不,不是任何人都有直面辅的勇气的,更何况是李高这等只会仰承祖荫的家伙,张位一声呵斥,便让这个家伙顿时变得有些畏缩不前,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这时内阁的其他大臣也纷纷站了出来,就连赵志皋也不例外,所的话皆是费家一门忠贞,请皇帝不可轻信谣言。 这无关于立场,而是他们身处这个位置,必须做出的态度! 费甲金乃是武臣当中的领袖人物,重要程度几近文官当中的辅,如此贸贸然的以谋逆大罪弹劾于他,一不心就会被视为是对整个武臣的挑衅,进而引起整个文武官的激烈碰撞。 到时候这个责任,谁也负不起! 这本是应有之义,但是让朱常洛微微有些意外的是,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赵志皋的神色,却见方才李高上奏的时候他猛地脸色一白,目中所露出的震惊之意不是装出来的。 难道这件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压下心中的疑惑,朱常洛却是将目光投向了皇帝,他自然清楚为何这次武清伯会突然站出来。 因为他就是那盛隆钱庄最神秘的第三位庄家! 从那沈应文告诉朱常洛他的身份之后,朱常洛就一直在防备着李高的反击,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这么疯狂,难道,他就不怕将自己和费家一起都得罪了吗? 而且为了区区一个钱庄,真的值得吗? 一重重疑惑升起,朱常洛的眉头皱的紧紧,不过虽则如此,但是在初时的慌乱之后,朱常洛却并不认为李高这是一个高明的计策。 如今的局面就是明证! 无论是皇帝还是众臣,都不会允许他这么空口白牙的诬蔑一位朝廷重臣,更不会允许他破坏文臣和武将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那一点平衡! 或许这也就是他们没有告诉赵志皋这件事情的原因……费家,不是那么好惹的! “舅舅,此事你太鲁莽了,退下吧……” 朱翊钧望着底下的众臣,失望的朝着李高摇了摇头。 他的这份奏本,着实是太过荒谬了,荒谬到没有人会相信的地步…… 这下子就连李高也傻眼了,听到皇帝的话,明显的身子一缩,就要退下,不过就在此时,他却现自己的背后已经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神采,李高有些颤抖的低声叫道。 “郑兄……” “陛下且慢!臣有话!” 那位中年男子却不答话,径直上前拱手道。 此人朱常洛并不识得,但是一身青色官袍显然官位不高,从所站的位置来看,也并非是清贵的御史科道官,按理来应该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 但是不知为何,此人身上的阴柔之气却是让朱常洛感到一阵似曾相识。 “郑爱卿?” 朱翊钧的眉头皱紧,如果刚才李高的奏本还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那么如今这位一站出来,却是让他顿时明白了一切。 不过明白过来的同时,心头却是升起一丝不悦。 他的确是不喜这个儿子,想要打压他,所以纵然他知道先前张贞观的那本弹劾奏疏当中有以偏概全之嫌,但是他还是让底下人接着闹着,甚至于他也想顺水推舟,给朱常洛一点教训。 但是涉及到了费甲金的层面,就过他容忍的程度了! 他不是一位昏庸的皇帝,打压朱常洛可以,但是若因此而引起朝局不稳,国家动荡,却是万万不可的,而某些人,显然正在这么做…… 一念至此,朱翊钧的脸色越的不好看起来,甚至连语气都带着几分冰冷。 不过那位郑爱卿显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或者他早就料到皇帝会有此反应,不慌不忙的上前行礼道。 “陛下息怒,臣只是想替武清伯解释一番,方才武清伯情急之下可能没有清楚,他并非是费都督和殿下有所勾结,而是殿下一直在故意接近费都督,想要借费都督的势力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当然,崇信伯府世代忠良,这一点臣也十分相信,不过纵然如此,也不可轻纵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啊,陛下!” 朱常洛眯起眼睛,终于想起了眼前人的身份。 郑承恩,礼部主事,不过是一个区区七品的官阶,却有着另一个显赫的身份,郑妃的叔父! “郑大人,本王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你如此攀诬本王,可有证据?” 事到如今,很明显对方就是朝着自己来的,如果再不话,未免有些不过去。 一念至此朱常洛上前一步,冷冷的道。 “殿下放心,臣既然敢,自然有证据!” 却不料郑承恩仿佛早就在等着他一样,同样冷笑一声道。 ps:今两更,第二章正在写,不过大概要到十点了~ 好开心,今竟然有四位书友打赏,作者君一定会继续努力更新的~ 感谢书友磊磊,国子来看书,一个神经的人,7四位书友的打赏! 第八十二章:以奴背主! 这下反倒让朱常洛微微一愣,他本是随口一问,哪能想到郑承恩竟然真???敢如此自信的回答他。 Ww W COM 看来对方真的是有备而来…… 心中思量着对方的底牌,面上却是一丝都不显露,只是本能的感觉到,郑承恩并不好对方,皱着眉头朗声道。 “你话倒是的好听,武清伯所上的奏本,你怎会知晓其中内容,而且如此熟稔?难不成是尔等相互勾结,诬陷本王不成!” 照理来,此刻朱常洛有更好的法子。 很明显对方只是单纯的想要对付自己,而忌惮着费家,不然的话,郑承恩方才也不会用那种口气仔细的解释,将费家单独摘出来,而朱常洛现在只要将费家重新扯进来,凭着费家百年的底蕴,他自然能平安无事,但是…… 他若是如此做了,也就不是朱常洛了! 费家此次被牵扯进来,本就是无妄之灾,若不是因为朱常洛,又有谁敢惹这个庞然大物,朱常洛已经欠了费甲金一份大大的人情,又岂能在这个时候拖他下水! 何况他也想看看,这帮人所谓的证据,究竟是什么! 一旁的费甲金犹豫了一下,但是看着朱常洛投来的安慰目光,最终还是退了回去。 相比朱常洛,他看的更清楚,虽然这件事情一开始牵扯到了他,但是费甲金一直是最冷静的那个人,甚至于这份奏疏在他心中不过是一场闹剧罢了。 而且站在他的角度,也并不介意对朱常洛施以援手,尽管这可能会惹得皇帝不悦,但是费家展到如今,只要不是自己真正谋反,就没人能拿他怎样! 他和朱常洛十分投缘,对方也曾经帮过他,所以费甲金并不介意出手相救,但是当他看到朱常洛的目光的时候,就知道对方并不希望自己插手。 许是因为少年人的意气,不想要拖欠自己太多! 费甲金叹了口气,虽然退了回去,心中却打定主意,若是朱常洛有危险,他不管怎么样也要将人先保下来再! “哼,殿下这是心虚了吗?” 眼见费甲金没有动作,郑承恩顿时松了口气,看着朱常洛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寒意。 顿了顿,转过身对着皇帝道。 “陛下,此事来话长,当时臣和武清伯正在家中谈事,却听得下人回报,有一名女子自称保定郡王府中的大丫头,言有大事要禀报,臣唤来一问之下,才知道那女子是王府后院的管家丫头,偶然之下窥得了郡王和恭妃娘娘谈话,才知道他竟然藏着这样的心思! 当时臣大惊之下,本想即刻上奏陛下,但知道皇上一向爱子心切,恐受了他巧言迷惑,故而和武清伯商议之下,才在今日众臣面前上奏,请陛下明鉴!” 这番话很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的真诚无比,不知道的人,恐怕真的会以为此人乃是忍辱负重,一心为国! 到此处,郑承恩特地顿了一下,满意的看到朱常洛的面色已经阴沉似水,继续煽风点火道。 “皇上,臣曾经秘密查探过,此女乃是保定郡王从宫中带出,一直深受信任,管理着整个王府的后院,证词绝对可信,为防有人灭口,此女如今就在殿外,皇上可以传其觐见,一问便知!” “传!” 朱翊钧冷着一张脸,谁也看不透其中蕴藏的情绪,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 不多时,便有内宦带着一个俏丽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奉殿很大,但是从她第一步踏进来的时候,朱常洛就已经认出。 这个女人,正是李秋仙! 与此同时,朱常洛的心中也是一凛。 因为他现在终于意识到,今自己的对手究竟是谁! 不是赵志皋,也不是郑承恩,更不是武清伯李高,而是那个居于深宫当中,一直被他挂在嘴上,心中却从未重视过的,郑妃! 除了郑妃,没有人能够串联的起这么大的势力,凭借区区一个郑承恩,就算再加上李高,也不可能动赵志皋这么一个内阁辅臣。 也没有人能够布置的起这么大的一个局,就是为了让他身败名裂。 更没有人能够指使的动李秋仙! 不过,如此一来,事情倒是好玩了,那些人真的以为,李秋仙的身份能够瞒过他不成? “殿下所跪何人?” 张诚略带尖利的声音将朱常洛唤醒,他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女子纤细的脊背上。 “奴婢保定郡王府丫头李秋仙,参见皇上!” 李秋仙也是在宫里呆过的,礼节自然是懂得的,不过她到底是第一次到这种场合来,紧张也是必然的,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嗯?” 朱翊钧皱眉,脸色微沉。 这个女子他记得,那在慈宁宫中的情景,他永远也不会忘! “李秋仙,这奏疏上你可以作证保定郡王有谋反之意,可否属实?” 不过众臣却是不知此女的身份,只知道她是王府的管事丫头,略微沉静了片刻,还是张位上前,沉声开口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 “陛下面前,不可虚言!” 打心底里,他还是向着朱常洛的! “奴婢,奴婢的确是听到殿下和娘娘在房中悄悄话,要接近崇信伯府,只要能够彻底将那位费大人拉拢到手中,就可以……可以……掌握整个京城……” 李秋仙深吸了一口气,结结巴巴的道。 “哼,殿下还有什么话可?” 郑承恩上前一步,面露得意之色,沉声道。 倒是朱常洛仍旧平静的很,甚至还带着笑容。 “郑主事何必着急,本王还没话,你怎知她所就是真的呢?” 罢,不理会被一下子卡住的郑承恩,转身似笑非笑的望着李秋仙。 “李秋仙……” 朱常洛缓缓从口中吐出这么三个字,不带什么情感,却让面前女子霎时间身子一抖,心虚的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前者的眼睛。 “你可知道,以奴背主是什么样的罪名?” 没有着急否认李秋仙的辞,朱常洛语气冰冷的开口问道,口中带着森森寒意…… ps:两更完成! 推荐一个朋友的书,作者是老作者了,一本历史,将近两百万字了,书名:甲午崛起,已肥可宰! 另一本仙侠,仙侠的书是那货的马甲,质量是有保证的,书名:我是大判官,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去看看, 第八十三章:我不信! 大明朝相对于前朝,已经废除了奴隶制度,但是这并不代表大明朝没有?1??隶,最明显的就是皇族和勋贵之家,被允许有私奴,每一次提到明朝,所有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宦官,明朝的皇帝对于宦官十分倚重,这就是因为宦官还有另一个名字,子家奴! 他们和文臣武将不同,他们不是臣子,而是奴婢,所以皇帝可以毫无顾忌的将权力赋予他们,因为皇帝对于他们有绝对的掌控力,甚至于裁撤这些前一刻还权势滔的大太监,都不需要经过任何的程序,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只需要皇帝的一句话。WwWCOM 可想而知,这相对于官吏任命繁杂的程序,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对于皇帝来是多么的省心和安全,所以就算太祖皇帝曾经三令五申,但是明朝的皇帝还是对于宦官无比的倚重。 而对于奴婢来,背叛主人是最重的罪名! 朱常洛的眼中闪着寒光,望着李秋仙的目光就像看着一个死人,威严而冰冷。 “奴婢……奴婢的主子是皇上,不是殿下!奴婢……没有背主!” 冰冷的目光下,李秋仙的身子瑟瑟抖,但是还是鼓起勇气,结结巴巴的道。 朱常洛曾经查过李秋仙的来历,她的祖父本是官员,后来因为遇罪而被夺下狱,家中老皆被没入教坊司,充为奴婢,这也是大明朝唯一一个允许出现奴婢的途径。 理论上来,这些被没入教坊司的奴婢,身契全部都属于皇家,所以李秋仙自己的主子是皇帝,倒也算不上错,只是…… “你难不成忘了,当初是太后娘娘亲自将你送到了景福宫中,皇上亲口允准了本王将你带出宫,入了王府,就是本王的人,真是愚蠢的奴婢!” 要知道,像朱常洛这般被赐封的皇子,从宫中带出的奴婢,都是直接成为他的私奴的。 李秋仙有些不安,但是还是没有退缩,朱常洛的眉头微微一皱,却见郑承恩一脸冷笑的站了出来,手中抖着一张身契,道。 “殿下如此暴怒,可见此女所言不虚!不过殿下未免高兴的太早了,老夫为防你杀人灭口,早已将此女的身契赎出,她如今乃是自由之身,难不成殿下要妄杀良家女子不成?” 朱常洛的眼睛微微眯起,将目光聚到郑承恩的手中,闪着危险的光芒。 这副场景让后者愈的得意,压低声音,只能让两个人听到。 “殿下难道忘了,这王府当中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做主……还是,你要在这大殿之上,宣布恭妃娘娘在你这王府当中做不了主?” 照理来,身契的释放必须要主人的印章和签押,但是如今郑承恩手中的身契上,却是明晃晃的写着王氏的签名和印记…… “够了,一个奴婢而已,身契既已放还,便是自由之身,何必如此纠缠?常洛,你难道不想好好解释一下,这个婢子听到的事情吗?” 就在此时,大殿上的皇帝却是不耐烦的开口道。 “根本没有的事,臣不知道要解释什么?这婢子本王故意接近朝廷重臣,想要借费家的势力掌控京城?简直是笑话!莫费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为我所用,便是真的拉拢到了费都督,又能如何?” 朱常洛转过身子,看着大殿上的皇帝,依稀有些陌生之感。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当朱翊钧用这种冷漠的态度对他的时候,朱常洛还是忍不住从心底升起一阵浓浓的悲哀。 他不相信皇帝看不出这是一场陷害,但是他没有戳破,甚至于朱常洛在朱翊钧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厌恶。 这件事情无法坐实,仅仅凭一个奴婢的证词,远远不够! 但是这却足以让朱常洛失去名望,也能够给皇帝一个名正言顺的不立太子的机会! 朱常洛陡然之间明白过来,郑妃不蠢,为什么会设计一个如此容易就可以戳破的谎言,她是算准了,皇帝会相信这个谎言! 它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需要一个借口,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不立他为太子! 这个事件不足以让朱常洛完全身败名裂,但是当成一个搪塞朝臣的借口,却是足够了! 而且很明显,朱翊钧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打算顺水推舟…… 朱常洛的声音当中带着激愤,也带着漠然,回荡在这大殿当中,意外的有一种萧索孤寂的感觉。 “不要忘了,费都督不过是中军都督府的都督!五军都督府有统兵之权,而无调兵之权,难道我能将兵部尚书也拉拢过来不成?” 苍凉的笑了一声,朱常洛眸光冷冽,射向了一旁的郑承恩,弥漫而出的气势让后者忍不住退后一步,神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朱常洛的没错,大明朝的武将之所以地位比不上文臣,根本原因就在于他们处处都被文臣所掣肘,五军都督府统帅下兵马,但是却只有管理之权,并无调兵之权。 白了就是个干活的,只许保管不许用! 调集兵马的权力在兵部,饷银和粮草的放也在兵部,这两项权力不在手,直接让武将的地位低了一头! 朱常洛上前一步,声音愈的森寒。 “何况郑主事当三大营都是摆设吗?上直二十六卫都是吃干饭的吗?勾结一个中军都督府都督便能控制京城?亏尔等想的出来!” 要知道,若是谋反那么简单的话,那皇帝岂不是要都换? 作为整个大明的政治中心,京城的安全是无可置疑的,就算是有叛乱,也从来不是在京城当中掀起的,归根结底,是因为大明的兵制决定了京城当中最强大的力量,全部操于皇帝之手。 而三大营和上直二十六卫,就是守卫京城的根本。 要知道,中军都督府所领的兵马也不过四十二卫罢了,而且分布于各地,并不在京城,而直属于皇帝的上直二十六卫,却是就驻扎在皇城内外。 甚至于最精锐的三大营,更是特设大臣操练,甚至连一个的副将任免也要皇帝亲自下旨,可见三大营的重要性! 但凭着三大营的守卫,想要在京城当中造反便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不要提还有一个无孔不入的锦衣卫! 朱常洛冷冷的看着郑承恩,他倒要看看对方还有什么话可! “哼,巧言善辩!” 郑承恩一阵心虚,甩了甩袖子道。 顿了顿,却是把心一横,开口道。 “谁知道王爷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归正你接近费府是事实,若非心怀不轨,又作何解释!本官身为朝廷之臣,自有防范他人谋反的责任!若是殿下真的问心无愧,又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短的时间之内和费府有如此好的关系,费都督屡次维护殿下,难不成是假的?” 这就是在耍无赖了! 我不你谋反,也不你没谋反,只你可能谋反,你就是有一千张嘴也不清楚! “好,好,好!莫须有这个由头倒是好理由!只是你问问这殿上的众臣,谁会相信?你问问这殿上的皇帝,他会不会相信!” 朱常洛怒极反笑,指着这朝中的文武百官道。 目光也转向了高高居于御座之上的那位,只要他一句不信,那此事自然随风而去,在无人敢提起,但是问题是,他会吗? 朱翊钧眼眸低垂,神色微微有些复杂。 朱常洛所的每一条理由他都清楚,谋反不过是无稽之谈他也清楚,但是问题是,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难道就要这么白白放过了吗? 他为了一个太子之位,和朝臣整整斗争了七年,早已经不是当初因为对于郑妃的承诺而已,这在他心中已经成了执念,今他们给了自己一个这么好的理由,只要自己稍稍松口,就可以将朱常洛的太子之位无限期的拖延下去…… 朱翊钧眼中闪过一丝狠绝,脸色缓缓变得漠然起来。 “郑爱卿所并非没有道理,朕……” 随着皇帝的声音响起,朱常洛的脸色越的失望,而相对的是,郑承恩的眼中闪过惊喜之意…… “我不信!” 朱翊钧的话没有完,大殿中就陡然响起一声苍老而愤怒的声音! ps:今有很多书友打赏,本来打算三更,但是不遂人愿,突然来了紧急事情,只好跟大家道声抱歉…… 今只有一章,剩下两章先欠着,明补上! 再次抱歉QaQ 第八十四章:李太后的怒火 刚刚上朝的时候还是清晨,但是到了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太阳?1??缓升起,温暖的阳光从窗户撒进大殿当中,所有人循着声音的来源朝这殿门望去。WwWCOM 却见来人一身深红色庄重朝服,顾盼之间威仪自显,身后跟着一干宫女宦官,单单是站在殿门之前,便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势。 “母亲!” 朱翊钧微微一惊,从御座上霍然而起,快步走下丹陛,径直走到殿门之前,躬身行礼。 “儿子见过母亲!” 与此同时,皇帝身后的文武百官也跟着一同行礼。 “臣等见过太后娘娘!” 李太后面如寒霜,冷冷的看着迎接而来的儿子,冷哼一声,随即便是在陈矩的搀扶下缓缓走向了大殿中心,朱翊钧跟在她的身后,心中蓦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却见李太后径直走到了辅张位的身边,缓缓扶起身子微躬的张位,同样行了一礼,歉意的道。 “元辅,今日朝会本非哀家可以涉足之地,贸然前来,失礼了!还望元辅莫要计较!” 按照规制,即便是身为太后,在皇帝亲政之后,也不得参与朝会,所以严格意义上来,李太后今日前来有些逾制,而辅作为整个文臣集团的最高领袖,有责任维护礼制,所以李太后上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朝着张位致歉。 “娘娘客气了!太后娘娘秉政六年,教导幼帝,功在社稷,老臣岂敢怪罪!” 张位微微松了口气,句实话,刚刚李太后出现的时候,倒真是将他吓了一跳,生怕李太后这次前来是要干预政事。 到时候他这个辅可就难做的很了,无论是阻止还是不阻止,都落不了好下场! 还好,李太后如此的态度,明显是心中有底,不会没有分寸的! 张位的态度一旦表明,李太后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转过身面对着群臣,李太后继续道。 “诸位臣工,哀家今日前来并非想要干政!而是有些家事不得不在此地处置,还望诸位臣工见谅!” 众臣纷纷道不敢,只有李太后才注意到,原本有几个跃跃欲试的御史,此刻也有些不甘心的站回了原位。 与此同时,张诚已经着急忙慌的在皇帝的御座旁边又加了一张稍的御座,李太后坐定之后,再度开口道。 “哀家今日前来,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管教自己不成器的哥哥,李高!” 李太后眉间一皱,厉声喊道。 底下随即便站出了战战兢兢的李高,低着头不敢话。 “妹……妹子……” “你忘了当初当着父亲和我的面所的吗?谁允许你擅自干政?” 李太后一见李高就气不打一处来,当年他就给自己惹了不少麻烦,现在更是胆大包,竟然连国本之争都敢掺和一脚。 甚至于要不是有人得知了外朝的事情,急急忙忙前来报她,李太后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个贪财又胆的哥哥竟然敢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 “我……我错了!” 李高嘴唇蠕动了一下,垂头丧气的道。 他最大的依仗就是自己这位太后妹子,要是连她也不管自己,那他可就全都完了,这一点他还是清楚明白的,同时心中也有些后悔,自己受了郑承恩的蛊惑,稀里糊涂的就上了这么个奏本。 “陈矩,传旨!武清伯李高擅自干政,胡乱弹劾,着罚俸一年,禁足三月!” 李太后面如寒霜,神色冰冷的道。 按理来,李高是朝廷所封的勋爵,要处罚也应该由皇帝来处置,但是如此情景之下,就连辅张位都没有站出来什么! 一是因为除了李太后之外,着实是没有人敢动李高,还有一个就是,一干大佬虽然都没有,但是都暗中期待着这场闹剧赶快结束! 处置完李高之后,李太后看也不看面色尴尬的皇帝,站起身来道。 “哀家今来有两件事,一件是李高擅自干政,给诸位先生带来了麻烦,哀家十分抱歉!还有一事是,哀家想告诉某些人,不要胡乱打主意,常洛是哀家的长孙,也是哀家最乖巧,最看重的孙子,谁要是敢离间家亲情,休怪哀家翻脸不认人!” 罢,李太后走下丹陛,直接离开了奉殿。 留下一干大臣还站在原地,思索这李太后此番的用意。 只有朱常洛注意到,陈矩并未随着李太后一同离开,而是站定在皇帝的身后,在后者耳边一阵耳语,随即便在后者难看的脸色当中当众道。 “太后娘娘懿旨,郑妃骄横无状,不知礼数,禁足三月本愿其静心思过,然其不但不知悔过,反倒愈加无状,故追回晋封贵妃旨意,停俸半年,念其育有皇子皇女,仍禁于长春宫中思过!” 陈矩完,也离开了大殿。 而郑承恩则是在一瞬间变得脸色煞白,登时就愣在了原地……一切都完了! 李太后的态度很明显,也很强横! 她在力挺朱常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个态度却是表示的明明白白! 要知道,皇帝乃是至孝之人,在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去推翻李太后刚刚出的话,而诬陷皇子的罪名,却不是他能够承担的起的! 郑承恩不明白,明明是大好的局面,怎么转瞬之间一切就都变了…… 李太后为何会是这般态度,无数的疑问萦绕在他的心头,可惜却得不到解答了! “陛下,礼部主事郑承恩无故诬陷皇子,臣请陛下将其锁拿刑部,严加核查!” 这次却是王锡爵出声道。 事已至此,太后的态度如此明显,皇帝的态度也无可置疑,而这场荒唐的闹剧必然要有一个负责的人,武清伯显然不行,太后闹出这么大的阵势,除了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外,恐怕也有着将李高保下的意思,毕竟若是真的判罚的话,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罚俸禁足就能了事的! 李高不行,当其冲的自然就是郑承恩。 没有任何意外的,朱翊钧也知道如今的情势,挥了挥手就允准了王锡爵的建议,直接将郑承恩拖了下去。 而最出人意料的是,朱常洛这次竟然没有过多纠缠,平静的看着郑承恩被拖下去,一言不,然后便拱了拱手。 “皇上,无事的话儿臣便退下了!” 然后在所有人意外的目光当中退出了大殿,只是路过赵志皋的时候,却是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让后者感到不寒而栗。 站在殿外的门前,朱常洛望着殿内,听见里面猛然传出朱翊钧的一阵怒吼,忽的露出一丝笑容,仰大笑离开了奉殿…… ps:这一章是补昨的,感谢书友1611619,子王霆,时候可酷了,呢度,磊磊,炼界的打赏,今不单补上昨的,今应该更新的也不会少,感谢大家~ 下一章一会~ 第八十五章:后手!(第二章) 仁寿坊的王府当中,距离朝会早已经过去了三之久。 WwW COM 但是这场1朝会的风波却远远没有结束,相反,朝局的震动才刚刚开始。 朱常洛离开之后,有两位大臣继续上奏,两人官位相差甚大,一位是吏部尚书孙鑨,另一位是大理寺评事雒于仁,也正是这二人的奏疏,让这场原本就惊心动魄的朝会来了一个华丽的结尾。 “起来,孙大人的《请京察疏》虽然出乎皇上意料,但是还算中规中矩的很,毕竟这四年一次的京察大家也习惯了,这次不过是早了些而已,不过雒大人的奏疏可就真是胆子大了!” 梁永脸上带着敬服之意,对着朱常洛赞叹道。 “哦?是什么奏疏,竟然能比京察更加重要?” 只是事到如今,始作俑者却是一副哑然的样子,端起茶杯饶有兴致的问道。 梁永倒是没有察觉到朱常洛的异样,反倒是兴致勃勃的道。 “殿下可不知道,奴婢还是头一次见皇爷气成那个样子,据要不是内阁的几位老大人拦着,皇上当场就能将那个雒于仁给下了大牢,不过纵然如此,他也没落下好处,挨了三十廷杖,估计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且皇上回了后宫之后,更是气的跳脚,连他平常宝贝的几件描金瓷都砸了个粉碎! 要奴婢,这位雒于仁大人,能吧皇爷气成这个样子,也真是个有本事的人!” “要是我,他是你家殿下我蹿腾去的,你还这么开心吗?” 朱常洛放下杯子,似笑非笑的盯着梁永道。 一瞬间让后者的笑容一滞,讪讪的道。 “奴婢只是佩服那位大人的勇气,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眼中闪过的一丝惧意却是没有逃过朱常洛的眼睛,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朱常洛淡淡的反问道。 “你不会真以为,这回对付我的是郑承恩吧?” “殿下笑了,郑承恩自然是没有这个胆子的,这其中必然有郑妃的插手……” 梁永微微一愣,似是明白了什么,头上流下一滴冷汗。 “不管是谁,敢算计我,都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朱常洛的口气冰冷,只是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却是瞬间让梁永的身子僵硬起来,他没想到,这位主竟然真的有胆子,真的有能力,和那位对着干…… 没错,无论是梁永还是朱常洛心里都清楚,这次的事情不是一方能够起的结果,如果郑妃是主谋的话,那么皇帝就是妥妥的帮凶。 从事情的一开始,就是皇帝在默许,无论是最开始的弹劾奏疏,还是以后闹到谋反的程度,皇帝都在有意无意的推动着事情的展,或许他没有预料到郑承恩竟然敢闹得这么大,但是毋庸置疑的是,皇帝的确想要借着这次机会将朱常洛打落深渊! 梁永作为宫中之人,又是这次事情的参与者之一,自然是对于内幕清楚的很。 但是他一直不敢想,直到朱常洛方才的话,彻底告诉了他答案…… 他曾经偷偷看过雒于仁的那份奏疏,名为《酒色财气四箴疏》! 世人皆知海瑞曾经上疏骂皇帝,但是那份奏疏当中的语言还算委婉,但是这份雒于仁的奏疏,简直就是在指着皇爷的头大骂,你就是个贪财好色贪杯易怒的混账! 没错,这份奏疏的总体思想就是这句话! “皇上之恙,病在酒色财气也。夫纵酒则溃胃,好色则耗精,贪财则乱神,尚气则损肝……” “皇上诚嗜酒矣,何以禁臣下之宴会;皇上诚贪财矣,何以惩臣下之饕餮;皇上诚尚气矣,何以劝臣下之和衷……” 奏疏中的字字句句,梁永现在想起来都感到一阵心惊胆战,谁又能想得到,这份奏疏的背后,竟然是这位在暗中推动! “不然的话,你以为雒于仁上了如此奏疏,还能稳坐大理寺评事的位子吗?” 朱常洛叹了口气,意有所指的道。 倒不是他上赶着蹿腾老雒找死,而是就算没有他,这份奏疏也会出现的皇帝的案头,他不过是让这份奏疏出现在一个合适的时间罢了。 而且他这些跑遍了各大府邸,也并非白白跑的。 像张位和王锡爵这等欠了自己人情的阁老重臣,让他们在大是大非上帮自己有些困难,但是要保下一个区区大理寺评事,却并不难。 无论如何,雒于仁这也是犯言直谏! 若是真的因此而被流放处决,文官集团的面子上也挂不住! 印象中原本雒于仁仅仅是上了奏疏,并非当面直言,就气的神宗要杀了他,可见这份奏疏当中的有多么难听,要不是有人拦着,恐怕老雒连辞官归乡都捞不着。 而现在,虽然雒于仁受了廷杖,但是官位尚在,有了犯言直谏的这个名号,只要熬上几年,他的仕途将会一番风顺…… “这个先不谈,你这几日在宫里呆着,可知道京察的事情怎么样了?” 顿了顿,朱常洛的脸色微微肃然,开口问道。 京察,顾名思义是吏部对于所有京官的考核,四年一次,由吏部尚书亲自主持,通过“四格”“八法”评判官吏在任上的表现,优秀者提拔,不合格者黜落,是吏部铨选之权最直接的体现。 而这一次的京察,和朱常洛也脱不了干系…… “这倒是让殿下问着了,奴婢前两日在御前侍奉,恰好听见孙大人向皇爷禀奏京察一事,这次京察孙官也是直接将奏章递到了皇爷的案头,起来,这回孙官的胆子也不,提请黜落的官员里边,有好几个都是赵阁老的亲信,就连王阁老的心腹也有……” 眼见朱常洛问起此事,梁永连忙收起纷乱的心思,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只是这两句话却是让朱常洛皱起了眉头,轻声问道。 “王锡爵?” 如果李太后是朱常洛给郑妃准备的后手,雒于仁是给皇帝添堵的手段,那么孙鑨的京察,就是朱常洛用来打击那帮心怀不轨之人的利剑。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孙鑨的这把火,到底还是烧到了王锡爵的头上…… ps:还是补昨的~ 顺便推荐一本书,也是写明朝的,和我同时期开书,成绩还不错,书荒的朋友可以去看看,书名:大明196 第八十六章:罂粟(第三章) 对于王锡爵这个人,朱常洛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对于他当初提出三王?1??封还有后来护佑郑养性这两件事情颇为不满,但是另一方面,朱常洛也很敬佩他这种为国为民的品行! 这是一位真正的忠臣,神宗这么多年倚重于他并非没有道理,而且当初王锡爵前来劝自己的场面还记忆犹新,平心而论,朱常洛对他好感大于恶感。 WwWCOM 所以他到孙府的时候,并没有提起王锡爵,而且希望孙鑨将目标对准赵志皋! 没错,这一年的京察,正是朱常洛在背后一手推动的! 照理来,惯例的京察时间并不是现在,而是明年开春的时候,但是朱常洛却知道,这一次的京察注定不同凡响,孙鑨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大明朝展到现在,除了国本之争之外,最重要的一个矛盾就是阁部之争! 自从太祖皇帝废除中书省,权归六部之后,六部就成了大明朝的最高行政机关,而身为六部之的吏部,更是权威深重。 但是这个状态保持的很短,在内阁出现之后,阁老辅臣的地位很快就逼近了六部尚书的地位,甚至于到了现在,辅更是稳稳的压吏部尚书一头! 甚至于在某些特殊时期,吏部尚书在街上碰到阁老都要避让! 为了夺回属于吏部的地位,历代官都做出了无数努力,孙鑨自然也不例外…… 朱常洛记忆当中,二十一年京察,就是孙鑨动的总攻,他绕过内阁将京察的结果直接禀奏到了皇帝的案头,并且将黜落的对象直接对准了两位威名赫赫的阁老重臣,其中就有王锡爵…… 而朱常洛清楚的是,孙鑨之所以拖到了现在都没有动手,就是因为他手中缺少确凿的证据,而当初一时兴起在明史上研究过这件事情的朱常洛,刚好能够帮到他! 不过让朱常洛有些意外的是,他本来只是将赵志皋手下的几个亲信的罪证交给了孙鑨,没想到他竟然还是拖上了王锡爵…… 果然历史还是有惯性的吗? 轻轻摇了摇头,朱常洛没有继续表看法,转而开口问道。 “那宫里的状况如何?” 孙鑨的事情他不想再继续操心,京察之事已经是席卷了整个京师的大事,朱常洛这点胳膊腿,掺和进去绝对没什么好下场,既然孙鑨想要找死,那就让他去撞撞这个南墙吧! 不过想到此处,他却是猛然想起了另一件事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位大名鼎鼎的顾宪成,就是这场京察当中得到好处最多的人吧…… 看来是时候找个机会,跟他见一面了! “殿下,宫里的事情都在殿下预料之中!奴婢将武清伯被郑承恩煽动蛊惑的事情告诉了太后娘娘之后,她老人家勃然大怒,当即就要召武清伯来问个清楚,可巧的是,这个时候陈秉笔恰好来慈宁宫,将朝堂上的事情禀了太后娘娘,这才有了她老人家一怒上殿的事情! 如今郑妃的阴谋败露,太后娘娘最恨的就是有人算计她的家里,若不是顾及着皇爷和三皇子,恐怕郑妃这回免不了要被打入冷宫,不过就算是三个月的禁足也够她受的了。 这回太后娘娘下了严令,只在郑妃身边留了两个婢子侍奉,不许任何人出入长春宫!” 梁永的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他现在成了朱常洛的人,自然是巴不得郑妃倒霉。 朱常洛淡淡的笑了笑,却是没有和梁永一样幸灾乐祸。 只有他才知道,那在大殿之上的凶险之处,若是李太后再来迟一步,恐怕事情是另外一个局面,朱翊钧明显已经被郑承恩动,哪怕是被扣上可能谋反的帽子,他以后都不会再那么容易脱身。 而事先他也的确不清楚,郑承恩竟然打着这般恶毒的主意,他只是知道武清伯的身份,所以命梁永将这档子事直接捅到了李太后的面前! 李太后虽然护短,但是却识得大体,自然清楚李高如此闹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到时候不必朱常洛动手,李太后自己都会好好收拾李高。 但是他没想到竟然会闹得这么大,若非陈矩及时将李太后请来,恐怕局面还不知会如何展! 可以,这回是陈矩救了他一命,这份情他记下了! “不过……奴婢有一事不明,就算是太后娘娘对武清伯如此胡闹不满,也不至于直接上殿吧?” 梁永皱着眉头,却是问出了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 要知道,已经不问世事的太后重新临朝,可是大忌中的大忌,李太后秉政六年,在这方面则更是容易被人猜忌,这一点李太后肯定清楚的很,所以她才会在皇帝大婚之后直接将政事全部托付给皇帝,即便是在国本之争这样的大事上面,也从未公开表过自己的看法。 最多不过是私下找皇帝聊聊而已,但是这一次,李太后的反应却着实是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竟然直接冲到了大殿之上,用如此强势的态度表达了自己对于朱常洛的支持。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一个曾经当过秉政太后的人,应该干出来的事儿…… “呵呵,这一点简单的很!因为太后娘娘,和咱们的那位皇帝陛下,看重的东西从来都不同啊……” 朱常洛的口气有些复杂,意味深长的道。 “皇帝宠信郑氏,一心想要立朱常洵为太子,所以他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早已经不顾忌自己的名声了!当初你我第一次见面的事情,就是明证! 而太后娘娘则不同,她不喜欢郑氏,因为郑氏让她英明果决的儿子一次又一次的变得昏聩,做出的事情也越来越不顾后果,我那在慈宁宫所并非空穴来风,恐怕在如今的太后眼中,郑氏就是个红颜祸水! 皇帝不顾皇家的颜面,但是太后却不会容许她的儿子,在下人面前如此出丑!” 梁永心下了然,笑了笑开口道。 “看来这回,郑妃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的确,谋反这种事情是能够轻易提起的吗?皇帝固然是早已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但是李太后呢? 若是这桩事情不用强势的态度镇压下去,下人又会如何? 皇子无德,想要篡夺他父皇的下? 子不教父之过! 这等有损皇家威严的丑闻,就算是皇帝为了国本之争可以不在乎,但是李太后却绝对不会允许! 这也是她不惜冒着如此大的压力,也要亲自上殿的原因! 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倒也不无道理…… 不过朱常洛显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继续谈下去的意思,反倒是压低声音问道。 “我吩咐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这两个字一出口,梁永的神色明显也凝重起来,虽然明知道周围不可能有人,但是他还是四下看了看,方才谨慎的低声开口道。 “一切照殿下的计划,昨夜那位已经进了宫,没有人注意到,郑妃也没有生疑!” “那就好,这些日子先让她安分的呆着,等过了年,我会有用到她的地方,从今以后,她的名字就叫……” 朱常洛像是松了口气,继续吩咐道,顿了顿,眸间闪过一丝厉色。 “罂粟!” ps:这是今应该更新的,也是第三卷的终章! 下一章正在写,过渡章节不好写,有些卡文,争取十一点之前出来~ 第八十七章:顾氏兄弟 雪一场又一场的下,冬衣早已经被人们裹在身上,京城当中却是越的?1??闹起来了,百姓们喜气洋洋的开始置办起各种年货,各种集市和店铺里面的白糖,年画,炮竹,糕点,还有各式各样的玩意,都开始变得紧俏起来,满京城都弥漫着喜气。 Ww WCOM 与此同时,和民间的喜气洋洋相对的则是,各大官衙当中的愁云惨淡或者是欣喜若狂。 二十一年京察终于告一段落,作为被重点“照顾”的赵志皋,自然是凄凄惨惨中的一位,他的亲弟弟被孙鑨定为了最下等的评价,不才而无能,即行黜落,赵志皋愤然上书抗辩,结果皇帝无动于衷,仍下旨照吏部考课办理,在这个封印的最后一,老大人终于再也熬不住,连上四道辞呈,请求告老还乡! 虽然皇帝还没有批复,但是有眼光的人都清楚,赵志皋的下场已成定局! 这一点从他一开始在朝会上针对皇长子就已经注定了,或许他并没有要诬陷朱常洛的意思,但是他既然表现出了对于皇长子的恶意,而郑承恩后来又借故闹出了那么大的风波,时间联系的这么紧密,所有朝臣自然就将他和郑承恩划归了一党,如此压力之下,就算是没有孙鑨的针对,恐怕赵志皋也呆不了多久了…… 不过孙鑨这边,也未必就占了上风,皇帝虽然准了他的京察奏疏,但是明显很不满他绕过内阁的做法,而内阁的报复也来的迅疾而猛烈,皇帝以考课不公的罪名,将负责此次京察的考功司郎中**星连降三级,贬职外用,吏部尚书孙鑨罚俸三月。 轰动整个朝野的京察,至此因为朝廷临近年关封印,而终于告一段落。 可惜皇帝或许这回真的是被气着了,也有可能是因为上次被骂没地方出气,罕见的对臣子刻薄了一回。 考功郎中**星即刻出京,不得逗留! 庆丰酒楼当中。 虽是临近年关,可这酒楼当中却是越热闹了起来,皆因到了年关,平常繁忙的百姓也闲了下来,酒楼的生意也就好了不止一筹。 二楼的一个临窗桌子上。 几个身穿圆领袍的青年文士在喝酒,其中两人身后跟着的厮衣着打扮皆非常人,一看就知道是权贵之家,而相比之下,坐在这几位对面的青色圆领袍之人就显得颓废了许多,身后的厮身上带着大大的包袱,明显是要离去的样子。 不过是寻常的送别场景,倒是不值得人特别在意,看见的人,也只是觉得临近年关了才离开京城,有些可惜,要知道,过年的京城,可是最热闹不过了…… 只有离得近的酒桌之上,才能依稀听见这桌客人愤愤不满的声音。 “赵兄,你何必如此着急!皇上纵然下了中旨,可内阁那帮人也不能如此欺人太甚,你且在京中多逗留些日子,弟不日就具本上书,为你抗辩,定要让皇上收回这道旨意!” 酒到酣处,三人当中最为年轻的那个拍着桌子,一脸的不甘之意,对着那个萧索的中年人道。 不过那个被称之为“赵兄”的人却是看的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道。 “允成有心了!不过不必做此徒劳之功了,为兄去处已定,再多言也无用,只会惹得皇上更加生气,不定连宪成也会连累,还是一动不如一静的好!” “南星兄,你这是的什么话,难道我顾宪成是这等背信弃义之人不成?若非你竭力提携,哪有宪成的今日,如今你遭逢大难,皇上被奸人蒙蔽,我岂能因一己之利而袖手旁观!” 的情真意切,险些让那位“赵兄”感动的落泪。 若是有见识的人见到这一幕,恐怕要惊得下巴都掉下来,谁能见过被称之为“铁面判官”的**星露出这等神色。 要知道,这位不仅手握七品以下的铨选大权,更是吏部官的心腹之人,谁见到的不要上赶着巴结? 如今却落得个灰溜溜的离开的下场,不可谓不令人唏嘘。 不多时,酒足饭饱,**星纵然是再不舍,也要按照旨意离开,虽然顾允成了内阁不会因此而为难,但是**星却清楚的很,皇帝现在一肚子气没地方,他可不想再去触这个霉头…… 带着两个厮离开了酒楼,**星就此踏上了去往穷乡僻壤的脚步。 没了**星的声音,二楼虽然仍旧有些嘈杂,但是顾宪成的脸上却不免露出一丝黯然之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再抬头却现,自己的面前多了一位少年之人。 “殿下?” 顾宪成没有认出来,但是顾允成却是已经低声惊呼道。 他和朱常洛有一面之缘,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呵,顾大人倒是潇洒,若是真的为赵大人担忧,早先何不直接上疏和赵大人共进退?如今做出这副姿态,徒惹人笑话罢了!” 朱常洛大喇喇的坐下,冷笑一声道。 他先前就坐在酒桌不远处,这些人的对话自然一字不落的落进了他的耳中。 “殿下笑了!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谁敢前去规劝,何况此次京察的根子在官大人的身上,我曾经劝过官大人,不要招惹王阁老,官大人不听,我也没有法子!” 顾宪成倒是镇定的很,虽然对于朱常洛的敌意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还是很有风度的解释道。 这次京察虽然是因为阁部之争引起,但是谁都知道,王锡爵乃是皇帝最倚重的阁臣,孙鑨非要挑他来下手,碰了钉子也实属正常。 “所以,你还是打算上书求情?或者,你打算让别人上书求情?” 朱常洛漠然的看着这位以后被称之为“东林先生”的人,讥讽一声开口问道。 毫无疑问,自己眼前的这一位,正是这次京察风波当中得益最大的人,**星走了,考功司郎中的位子就轮到了原本是文选司员外郎的顾宪成,可笑的是,这位顾宪成正是**星的好友…… “朝局变幻莫测,有胜有败,殿下莫不成连这一点都看不透吗?” 顾宪成沉默了片刻,轻声开口道。 “哼,你以为从此之后就无事了吗?考功郎中的这个位子可不好坐,我等着看,你能不能比**星坐的时间更久!” 朱常洛摇了摇头,却是突然之间有些兴致阑珊。 罢便站起来离开了,留下顾宪成和顾允成两个兄弟仍旧在原地,望着他,眼神中带着不解,但更多的却是坚定…… 站在酒楼的门外,踏着昨的新雪,朱常洛却是猛地舒了口气,回头望了望自己出来的方向,苦笑一声,果然这种人都是心志坚定之人啊,自己不过稍稍显露了一丝敌意,就被察觉了。 果真不愧是东林党的创始人,心思果决,办事稳妥,尤其是身上自然而然的带着一股亲和力,让人感觉很舒服,顾宪成,果真不是一股简单的人啊! 心头猛然闪过一丝狠厉,却又随即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没有顾宪成,也会有张宪成,刘宪成,朝局大势并非他可以阻挡的了的,何况就算是没有顾宪成以后的东林党,如今的朝局当中还不是有所谓的齐楚浙党? 东林党不过是在最后的厮杀当中取得了胜利而已,自己全部怪在他们身上,却是有些严苛了。 甩了甩头,如今可是快过年的日子,自己操心这些干嘛…… “公子,回府吗?” 眼见朱常洛重新抬起了步子,紧跟在他身后的孙荣冷硬的开口问道,惹得朱常洛一阵叹息,怎么这一对双胞胎兄弟,同是一个父母,性格差距却这么大呢? 孙平若是在此,就会疑问朱常洛为何会愣这么久,到了孙荣这里,就之剩下冷冰冰的短句,仿佛多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 “回府!” 什么东林党,什么京察,都统统跟自己没关系,过年了,回家才是最紧要的…… ps:这是今的第二章,今就这么多了…… 新的一卷,也是新的征程,加油,最后厚着脸皮一句,求推荐,求打赏~ 第八十八章:过年了~ 春节,古称元日,正旦,是中国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过惯了后世毫无气氛的年,朱常洛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统节日真正的气象。 Ww W COM 自从朝廷封印之后,各大衙门都已经关停,除了留下几个厮看班之外,所有的坐堂官都已经回家打算好好过年,从年前腊月二十四祭灶之后,王府就彻彻底底的热闹了起来,巧儿和云儿两个丫头每忙的团团乱转,蒸点心,储备肉食,各式各样的阉鸡,鸡,鸭、鹅、还有鲜鱼、酒、各种水果,这几的桌子上明显比平常丰盛了许多。 府中所有人的新衣都已经备好,朱常洛身上的青色织金纻丝圆领袍,是用了市面上最好的布料,由王氏亲手缝制的,不仅仅是他,可儿巧儿,王安,孙平孙荣都得了一身绸布的新衣裳,府邸上下都是一派焕然一新的气象。 到了大年三十这一,老外公一家也到了王府,照理来应当是王氏这个女儿回去拜会,但是父女多年未曾相见,加上老外公的那个府邸着实是有些破落,所以索性就直接把他们接到了王府过年。 一大家子人一来,王府当中顿时变得热热闹闹的,尤其是王长锡这些日子被自家老爹关在家里读书,可是憋坏了,民间也整都在大饮大嚼,鼓乐喧,门旁植桃符,贴门神,室内挂福神,钟馗和鬼判,床上挂上金银八宝,编结黄钱如龙,互相拜祝,整个京城空前繁盛。 不过作为郡王的朱常洛就没这么好运了,和一大家子吃完年夜饭,熬过了子时就早早的去睡了,第二一大早五更就要起床,去参加朝会。 正旦大朝,照理来,是一年当中最盛大的一次朝会,但是很可惜的是,自从万历十四年皇帝停朝之后,大朝会就再也没有举行过,每一次都是由阁臣主持。 这一次也不例外,虽然几年召开了几次朝会,但是任性的皇帝依旧在三前中旨内阁,诏元日免朝…… 无奈之下,这回主持大朝会的重任便又落在了辅的身上。 朝会上倒是喜气洋洋的,没有因为京察的风波而显得有各种不和,不过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官场上的必修课,朱常洛也不会真的以为他们就和和气气的。 露了个脸,他就退出了朝会,今儿他可还有的忙呢! 到底是过年,皇帝可以不上朝,但是朱常洛这个辈却是要进宫去拜会的,从毓德宫中出来,朱常洛简直能够感受到朱翊钧见到他时明显压抑的怒火,他也就识趣的赶快离开了。 大过年的,他可不想在这里惹人嫌。 相比于皇帝的冷淡,慈宁宫中就明显热情了几分,李太后和陈太后今年在一块过节,看见朱常洛倒是热络的聊了些话,不过相对于那殿上的态度,就却之不及了。 索性他今儿也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倒也虚应了几分,便出了慈宁宫。 带着王安一阵疾走,终于是到了坤宁宫,才刚一进门,云娘就急急忙忙的赶了出来,一阵责怪。 “哥儿怎么现在才到,咱们娘娘可一大早就等着您了,快快快进来,眼见着外头这就又要下雪了,冷得很!” “云娘,这可不赖我,到了宫里总要先去慈宁宫拜会,皇祖母年纪大了,你也晓得她轻易不放人出来,耽搁了片刻就到了现在……” 摘下身上厚实的斗篷递给一旁的婢,朱常洛一脸无辜的道。 云娘是王皇后身边最信任的宫女,算算日子,跟着王皇后也有十几年了,可谓是看着朱常洛长大的,以前朱常洛在宫里的时候,她可没少照顾着自己。 故而朱常洛也没什么疏离之感,笑嘻嘻的打趣。 倒是云娘被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嗔怪着道。 “没规矩,连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也敢打趣,心咱们娘娘罚你!” “母亲才舍不得罚我呢!” 朱常洛哈哈一笑,跨步走进了暖阁当中。 却见王皇后的确如云娘所,早已经在等着了,今的王皇后算得上是盛装出席,虽然是在坤宁宫当中,但是还是身着一身大红四合如意云纹大衫,外搭深青色五彩云龙纹霞帔,饰以珠翠,前端挂着金镶玉瑑龙纹坠子,头戴燕居冠,端的是雍容华贵。 眼见朱常洛大踏步进来,王皇后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迎了上来。 “儿子见过母亲!” 及至身前,朱常洛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不必多礼,快快起来,都三个月没见着了,来坐下让母亲瞧瞧!” 王皇后也是微微有些激动,原本在宫里还不觉着,但是现在朱常洛出了宫,三四个月没见着了,倒真是有些 想念,伸手扶起朱常洛,将他带到了一旁坐下。 “唉,这些日子,倒是苦了你了!” 端详了片刻,王皇后猛地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心疼。 她虽是居于深宫之中,可也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这几个月京城生的事情她都清清楚楚,也更加明白朱常洛的背后究竟在承受着什么。 她没有儿子,一直是将朱常洛当做自己的儿子来看待了,自然会替他一直担忧着。 “苦倒是不苦,儿子喝茶都加糖!” 朱常洛最见不得女子伤感的样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开玩笑道。 “胡,哪有人喝茶还加糖的,让先生们瞧见了,准要骂你焚琴煮鹤,不懂风雅!” 王皇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佯装不悦道。 “母亲,儿子这些日子,给你添麻烦了!” 虽王皇后觉得朱常洛不好受,但是朱常洛却更加觉得自己对王皇后有些愧疚,别的不,单是她这份情自己就难偿的很。 更不要后宫当中的局势,若是没有王皇后坐镇,郑妃早就重新复起,自己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从这场风波当中脱身,还有永年伯一家对他的帮扶,若是这几次没有永年伯在背后斡旋,他哪能那么容易就弄到赵志皋亲信的罪证。 实话,他知道这一切全都是因为王皇后在背后支持着他,一想到此处,他就有些不忍心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告诉王皇后。 但是想到如今京中的局势…… 朱常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头,声音有些干涩。 “母亲,儿子……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话音刚落,朱常洛就瞧见王皇后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凝固了起来…… ps:又是一卷开始日,又是作者卡文时,细纲用完了,今在整理这一卷的细纲,所以只有这一章了,跟大家声抱歉…… 第八十九章:宫中之行~ “怎么,要出去踏青吗?这气还会下雪,未免早了些吧!” 王皇后的手微微一颤,脸上随即便重新浮起笑意,开口问道,只是眼底的那一丝担忧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Ww WCOM 瞧见这副样子,朱常洛忍不住有些心疼,但是局势所迫,他还是不得不继续下去。 “母亲,儿子的意思是,要出远门,或许这一去,几年都不会回来!” 暖阁当中陷入了一阵沉默当中,王皇后手中扶着暖炉,久久没有话,片刻之后,她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拢,叹了口气问道。 “是因为恭妃妹妹吗?” 语气中带着几分复杂。 外朝的事情她清楚,这次闹出这么大的风波,王皇后更不可能充耳不闻,当梁永详详细细的将事情的经过告诉她的时候,王皇后就猜到,朱常洛可能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既然郑妃那边已经意识到了王氏可能是朱常洛的一个弱点,那么必然不会坐视不理,这一次只是借王氏之手释放一个仆婢,那下一次呢? 当初朱常洛哪怕牺牲即将到手的太子之位,也要将王氏带出宫去,足可证明王氏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不会允许王氏受到一丝伤害,哪怕只是有可能,也不行! “是,也不全是!” 朱常洛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 “京中的局势太过莫测,儿子如今太过孱弱,贸贸然介入大局当中只会被搅得粉碎,何况京畿之地子脚下,我的一举一动都受制于人,多做多错……” 京城本就不是久居之地,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一辈子呆在京城当中,这次的事情不过是让他动手的时机提前了而已。 “那你想好该怎么做了吗?” 王皇后毕竟并非常人,能够稳居后位这么多年,总不会被感情一直左右下去。 很快就冷静下来,开口问道。 “那是自然,他们暗底下做了不少动作,儿子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我不是好惹的!” 朱常洛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只挨打不还手的人,既然郑妃屡屡出手对付于他,若是不回敬一番,岂不是显得他太过好欺负了! 顿了顿,朱常洛压低声音在王皇后的耳边了几句,却是让后者的脸色一阵复杂。 “你怎么有把握,郑妃一定会落入你的圈套?” 王皇后的脸色慎重,颇有些担忧的开口问道,在她看来,朱常洛的这个计划着实是有些异想开了,却不别的,这个计划的最关键之处,在于郑妃自己,可是朱常洛分明是要对付她,郑妃又如何会照他的步子来走…… “母亲不必担心,只是此事还需母亲配合……” 和王皇后商议了半晌,朱常洛方才从坤宁宫当中脱身出来,此刻已经是微微有些黑了,推脱了云娘派人护送的好意,朱常洛带着王安一头钻进了风雪当中。 这皇宫曾经是他的家,但是恐怕几个月之后,他就要离开了,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许是原身的本能驱使着朱常洛,让他想要单独待会。 “王安,你这皇宫是不是一座囚牢?有人想要逃出去,有人却拼了命的想要进来?” 走在偌大的皇宫当中,朱常洛忽然微微有些感叹。 打心底里,他也厌恶这宫里的冰冷,所以出宫之后才再也没有回来过,或许是今王皇后过分的伤感,勾起了朱常洛心底的思绪,若不是因为太过孤独,王皇后恐怕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如此高兴吧? “哥儿笑了,咱们宫里怎么会是囚牢?等到有一哥儿成了这皇宫的主人,还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王安倒是没怎么注意到朱常洛情绪的不对,理所应当的答道。 过了这么些日子,他也清楚,自家王爷从没有放弃过朝着那个位子的努力,所以他也一直相信,有一他们再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将不会是那副狼狈的姿态。 “呵……” 朱常洛出一声感叹,抬起头却现自己走着走着,竟然到了景福宫的门前。 “哥儿,你瞧,这宫里还是跟咱们在的时候一个样儿!” 王安也是微微有些惊喜,这地方毕竟也是他长大的地方,自然眷恋的很。 朱常洛心中有些赞许,他们搬出景福宫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但是这儿却没有一丝灰尘,想必是梁永一直在心维护着,他倒是有心了…… 因着今是大年初一,平常守着景福宫的宫女内宦们都跑出去放炮竹,寻吃食去了,大殿当中燃着几盏微弱的灯光,却是没什么人,朱常洛也没有惊动别人,在里面逛了一圈,就打算离开。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走到后殿耳房的时候,却是意外的听到其中传来了一阵耳语。 “东西都带来了吗?” “带来了,这件事情可一定要保密,要是被现了,孙大监一定会叫我吃不了兜着走的!” “你放心,骆大人没想着动孙大监,过些日子,咱家就调你去甲子库,保准让你肥的流油……” 隔着窗户,朱常洛瞧见内里有两个内侍换了换身上的包袱,隐约能够听见金银的声音,王安正想着推门进去,却被朱常洛伸手拦下来。 若是他所猜不错的话,自己今应当是撞上了一件大事,不过这事情不是如今的自己掺和的起的,还是不要贸贸然插手为好。 要知道,在这宫中能被称为孙大监的,除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孙暹怕是没其他人了,此人可不是好惹的,因为他还有一个更加凶名赫赫的官衔,提督东厂! 也就是俗称的东厂厂公! 而另一个内侍口中的骆大人,恐怕和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脱不了关系,只是两个名字,就足以明问题了。 东厂和锦衣卫的仇怨由来已久,自己还是不要随随便便掺和为好,不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甲子库……孙暹……朱常洛总觉得自己漏下了什么,但是具体是什么,却也想不起来了…… ps:过渡章节,表示写的很痛苦,一会还有一章~ 第九十章:来者不善! 年过完了,元宵节一过去,万历二十二年算是正式开启,各大衙门开始开印,因为年节而产生的慵懒情绪,也被一众官员迅抛开了去。Ww WCOM 无他,因为这个开年的朝局,着实是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先是皇帝允准了文渊阁大学士赵志皋的辞呈,准冠带还乡,算是留下了最后一丝阁老的尊荣,不过任何人都清楚,他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弹劾和皇长子殿下,接下来皇长子又被诬陷谋反,如此状况之下,赵志皋几乎已经是自绝于整个文臣集团,若是别的人可能还有起复的希望,但是这位却是只能老老实实的回乡去了…… 不过这些都是过去式了,一个过气的阁老还不足以震动朝局,真正震动他们的是一份奏疏,礼部主事顾允成上疏为前吏部考功郎中**星求情,言辞颇为激烈。 共同上疏的还有几位位阶不显的官员,但是相同的却是言辞同样过激,据皇帝看完之后,气的直接将手中的茶杯砸的粉碎! 许是因为这个顾允成的存在感太过强烈,当初会试的时候就曾经大肆评论皇帝宠妃以及立储之事,被录用之后更是闲不下来,三王并封他反对过,次辅王锡爵他弹劾过,甚至连辅张位都未曾幸免。 这次更是直接戳着皇帝的脊梁骨骂! 于是乎,本就压抑着怒火的朱翊钧彻底爆了,直接将顾允成贬为了广州判官,和他共同上书的高攀龙等人,更是一个都未曾幸免,统统被打到了苦寒之地当个芝麻官。 但是若是仅仅是这些,还不算什么,毕竟顾允成不过是一个区区的礼部主事罢了,跟着他被罢免的也都是些七八品的官,真正震动朝野的是,皇帝的下一道旨意…… 吏部尚书孙鑨徇私在先,忤旨在后,准赐骸骨还乡! 这下可就闹大了,堂堂的吏部尚书,竟然就这么被皇帝给免职了,偏偏朝野上下还无人敢多一言,内阁的阁老更是推波助澜,威风一时的官大人,就这么草草的收场了…… “唉,谁能想到,孙大人这么大的官,竟然被免职就被免职了……” 坐在马车上,王安很是感叹,他可是对这位孙大人的印象颇佳,当初他跟着朱常洛四处奔走,到最后只有这位孙大人答应帮他们,就连在外等着的王安,也是备受礼遇。 不过相反的是,朱常洛听完之后却是没什么反应,淡淡的道了句。 “他是活该!自己找死怪的了谁?” 六部主官,尤其是吏部尚书,任免都是在皇帝之意,这一次看似轻率,却实则颇有深意。 孙鑨活该也不是没有道理,当初朱常洛之所以只将赵志皋亲信的罪证交给他,就是害怕有此事生,要知道,王锡爵虽然没有当上辅,但是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却不会因此而减弱。 被皇帝倚重了这么多年,王锡爵在皇帝心中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傻了吧唧的想要去从王锡爵身上下手,不是找死是干嘛? 看似顾允成所上的奏本是让皇帝大怒的原因,但是更内一层,恐怕是皇帝在担心吏部坐大,有着制衡之意。 不过对于这个导火索的顾允成,朱常洛的感觉还是有些复杂,若不是他这一纸奏本,恐怕孙鑨也没这么容易下台…… “对了,你可知晓吏部接任的人是谁?” 顿了顿,朱常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开口问道。 “据是有三个候选人,左都御史孙丕扬大人,南京吏部右侍郎罗万化大人,兵部左侍郎陈有年大人。” 这件事情不算什么秘密,名单早就已经出现在了邸报之上,王安自然是清楚的。 朱常洛心下了然,这份名单可谓是巧妙的很,孙丕扬是个老好人,面团性子,若是他来当这个吏部尚书自然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但是他不招皇帝喜欢,在数次的国本之争当中,都坚持站在皇长子这边。 而相反罗万化的性子就刚硬了许多,当初主持会试的时候,权势滔的辅张居正曾经为了自家儿子向他讨要试题,但是被罗万华严词拒绝,最后整整十年不得升迁,可见其人的硬骨头。 照理来,这样性格的人,内阁是不会通过的,但是巧妙就巧妙在,这个罗万化和次辅王锡爵是至交好友,有了这层关系,至少在内阁通过是没什么问题的。 而剩下的这个陈有年,则是个陪衬,无他,因为这位陈老大人的年纪着实是有些大了,即便是能够成功,恐怕也干不了多久的…… 看到这份名单,朱常洛的心中却是不得不佩服拟出名单的人,这三人各有优劣,却又充分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的影响,既没有得罪皇帝,也没有得罪内阁,更巧妙的是,让众臣也没有话…… 心中如此想着,马车却是悠悠荡荡的停了下来。 “王爷,到了!” 孙平温和的声音响起,映入朱常洛眼帘的却是一栋有些大气而破落的宅邸,厅堂五间九架,油绿色的大门,屋脊以瓦兽,青碧色的梁栋,斗拱,门上兽面摆锡环显得庄重的很,上写赵府二字。 不过这栋气势非凡的宅子此刻却显得有些冷清,就连老仆都只剩下一二个,在门口打着盹。 “皇长子殿下前来拜会,这位老丈烦请通报。” 孙平倒是客气的很,上前和和气气的问话。 不料刚一表明身份,那个原本还在打盹的老仆瞬间激灵了起来,冷冷的看着朱常洛一行人,苍老的声音响起。 “来干什么?赵府不欢迎你们!” 朱常洛摸了摸鼻子,貌似他和门房有仇,每次到别的府邸拜访都会被门房拦下。 不过他也不以为意,反正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这种结果。 脸上笑意微收,朱常洛淡淡的道。 “堂堂的内阁大学士,就连这点气量都没有?果真是家子气!即便你家主人如今已非朝臣,但总是个读书人吧,有客上门,便是这等待客之礼?” 那个老仆微微一怔,盯着朱常洛看了半晌,才慢慢推开一旁的角门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中门大开,前文渊阁大学士赵志皋一脸憔悴的迎了出来…… ps:两章完成! 推荐一本书,也是写明末的,乱世扬明,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去看看~ 第九十一章:老狐狸的博弈 赵府当中处处都透着一股暮气沉沉的气息,除了赵志皋这个主人之外,几乎所有的人,不管是下仆还是婢,都对朱常洛这个罪魁祸横眉冷对,就连所上的茶水都是凉的。 WwWCOM 虽早已料到了会是这种状况,但是朱常洛的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苦笑,看来自己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在落井下石啊? “下人无礼,怠慢殿下了!” 不过出乎朱常洛意料的是,赵志皋除了初时有些颓废之外,再见到他的时候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并无怨恨或是冷淡的神态,就如他平时见到的一般。 “赵先生客气了,道歉该是常洛开口才对,若非常洛,先生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压下心中的疑惑,朱常洛却是客气的道。 虽然那两人早已经撕破了脸皮,但是他相信赵志皋并非意气用事之人,若是在如此状况下还得罪自己的话,恐怕他也做不到阁老的位置。 不过对于朱常洛的客气,赵志皋却是意外的沉默了下来,苍老的眼神当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殿下可知道,老夫为何会告老还乡?” 这句话倒是问的朱常洛微微一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所幸赵志皋也没有卖关子的意图,叹了口气道。 “世人皆以为老夫致仕是由殿下之故,但是大言不惭的上一句,若是单单凭殿下,还不够分量!” 这句话是陈述句,不是反问句。 赵志皋似乎料定了朱常洛今会来找他,言语中充满了傲然之意,仿若他仍是大权在握的阁老重臣。 朱常洛也不反驳,其实实话,他对于这次赵志皋的事情,甚至是整个京察,也充满了疑惑。 纵然是有京察的把柄在手,纵然是在朝堂上表现不堪,但是赵志皋落到直接致仕的地步,其实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的,毕竟每个能够做到那个位子的人,无不是树大根深,关系网复杂无比。 这么简简单单的就倒台,着实是有些不可思议。 而事实上,朱常洛也的确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这次的京察的确是他推动的,结果他也早已经料到,但是问题是他其中的各种博弈和内幕,他统统都不清楚。 他之所以敢如此大胆的出手,完全是因为他身具后世的记忆,凭借着后世对于这场京察的记载,他才敢上门去找孙鑨,他才能够确定这场风波能够整倒赵志皋,但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就不是他一个初涉朝局的少年能够明白的了的了。 如今的赵志皋明显是在找存在感,身为阁老重臣,家中府邸本是宾客盈门之地,乍然之间变得冷冷清清,想必谁也难以接受。 正好朱常洛想要一解心中疑惑,也不戳穿,反而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盯着赵志皋。 “其实自从一贯入阁之后,老夫便已经想到了今日的结果……” 叹了口气,赵志皋的声音变得有些苍凉。 沈一贯? 朱常洛的眉头皱起,难道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赵志皋和沈一贯应当是同属浙党中人! 等等,入阁? “一山不容二虎?” 朱常洛有些明白过来,但是眉头依旧紧皱,要知道,沈一贯虽是浙党中人,可他不过是一个区区的东阁大学士而已,在内阁当中的资历最浅,照理来也应当是和赵志皋共同携手对抗外敌才对,怎么会内斗起来! 这也是当初朱常洛并没有去寻沈一贯帮忙的原因,在他看来,即便是沈一贯对他的态度再好,他和赵志皋也是一条船上的人…… “殿下少年聪慧,可对于朝局的把握,还是差了些火候啊!不过若是你真的瞧得清楚明白,那老夫这些年也就白混了!不过殿下应当不知道吧,陈阁老最近的身子差的很,恐怕要不了多久,也要跟老夫一同告老还乡了……” 眼见朱常洛一阵迷惑的样子,赵志皋心头大快,虽他知道这次的事情不能怪朱常洛,但是朝局之上,诡辩莫测,任何一个的意外都有可能造成最后结果的偏差,更不要朱常洛这么一个愣头青,若是没有他的话,这一次的博弈还不知道谁输谁赢! 陈于陛? 朱常洛神色一凛,如果赵志皋到了这个份上,他还听不明白的话,那他就真的只剩下被戏耍的份了。 如今的内阁当**有五位大学士,辅建极殿大学士张位,次辅中极殿大学士王锡爵,排在第三位的文渊阁大学士赵志皋,第四位的文华殿大学士陈于陛,和末位的东阁大学士沈一贯。 表面上看,沈一贯的资历最浅,入阁时间最晚,应当是最低调的一个,当然,原本在朱常洛的心中也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如今看来,此人的城府倒是深沉的很。 假设一下,如今赵志皋之去已成定局,若是陈于陛也因为病重而致仕的话,那么按照内阁递进的惯例,沈一贯就会直接从末位的东阁大学士,直接跃升为排名前三的武英殿大学士或者文华殿大学士,而若是算上他浙党领袖的身份,恐怕这个第三位的阁老,权势可以直逼次辅,抗衡辅恐怕也不遑多让! 果真是好谋算! 朱常洛恍惚想起,似乎在原本的历史当中,沈一贯也是如此做的,只不过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而是等到赵志皋病死之后,才成功上位。 这么看来的话,自己倒是无意当中成了他的帮凶! “殿下明白了?此事根本由不得老夫做主,钱梦皋和孙丕扬和沈一贯是一条线上的,他们选择了殿下!那么老夫就只有两条路,要么附其骥尾,要是奋力一搏,若是殿下,会如何选择?” 赵志皋似笑非笑的问道,只是口气之中却是带着一丝复杂。 很明显,无论是从名望还是资历上,赵志皋都不会容许自己屈居于沈一贯三人之下,如此想来,他倒向郑妃的阵营,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沉默了半晌,朱常洛方才开口道。 他本以为今这一行,会被赵志皋冷遇,可偏偏相反,对方不仅没有怨恨过自己,而且还了这么多,要知道,这些内幕之事,若非亲信之人,都不会解释的如此清楚的…… “老夫和锡爵谈过!” 赵志皋眼神复杂的看着朱常洛,轻声开口道,口气中充满了惆怅和自嘲。 “起来,有此一劫,也是老夫自作自受,当初在金殿之上,若是老夫没有被皇上迷惑,跟殿下站在一起,恐怕也就不会是如此这番境况了……” 不得不,赵志皋做的最错的一件事情,就是没有坚持到底,被辅的位子迷了眼睛,若是那他坚定的站在朱常洛的身后,又岂会有张位上位的时机? 不过这番话却是让朱常洛一个机灵,开口道。 “难道,廷推也是沈一贯做的手脚?” 若是如此的话,那么这个人的智计就要重新被估计了,竟然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布局…… “当时沈一贯还未曾入阁,老夫自然不会将他当成什么威胁,便告诉了他可能廷推一事……” 赵志皋叹了口气。 但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到最后王锡爵没有被打掉,赵志皋多了一个强横的对手,于是两强之下,反倒显出了张位的优势,加上某些人的刻意引导,这场匪夷所思的廷推,也就顺利的出现了…… “不过到了如今,老夫反而看的更加清楚,殿下年纪,有此胆魄和眼光,果真不是那深宫当中区区妇人可比的,今日殿下来意,老夫知晓,也愿意遂了殿下的心愿,只希望殿下若有一日能够驭极,能够善待下万民,以众臣为本……” 到了现在,赵志皋反倒有些洒脱之意,目光当中没有了原先的谋算,反倒多了一股子真诚。 “为何?” 朱常洛的声音低沉,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赵志皋纵然不该怨恨自己,也绝对不会好心帮自己才对,但是如今…… “殿下不是自己已经了吗?” 赵志皋笑了笑,眼神中浮起一丝淡然和正气。 “老夫是个读书人!为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前三条老夫是做不到了,但是这最后一条,老夫还是能够略尽勉力的!” 朱常洛微微一怔,伸手摸了摸鼻子。 为万世开太平吗?倒真是对他期望颇高啊! 一直到走出了赵府的大门,朱常洛都不清楚自己应该是什么心绪,他今怀着被冷遇的准备而来,却顺顺利利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转身看了一眼有些破败的赵府,朱常洛忽然叹了口气,大明朝的文臣啊,果真是一帮难对付的人! 苦笑着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这担子,可是越来越重了! 不过自己今这一趟也算来的值了!不仅认识到了朝局的艰险莫测,更重要的是,也打消了他原本有些自大的心态,他最大的优势就是来自后世的记忆,也知晓历史展的脉络,但是想要单凭这一点跟这帮老狐狸斗,自己还是太嫩啊! 这京城,果真是久留不得…… ps:总算是给坑填上了,累死作者君了,今一更,抱歉~ 感谢书友freesar的打赏~ 要下推荐了,最后推荐一本书,权臣风流,一个很可爱的妹子的书,话写历史的妹子挺少的,写的挺细腻,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去看看~ 第九十二章:风乍起 年节的气息渐渐过去,京城中的各大衙门也开始恢复工作,去岁内阁和吏部的一场争斗尚且让人记忆犹新,虽最后孙鑨这个吏部尚书被撤掉了,但是内阁也因此而付出了代价,随着赵志皋离开京城,陈于陛一病不起,内阁当中就尴尬的只剩下了三位大臣,还在苦苦支撑着。 Ww WCOM 不过所幸的是,无论是张位,王锡爵,还是入阁不久的沈一贯,都是处理政务的老手,虽忙的很,但是也还算井井有条。 自午门而入,过会极门,有一处联排的房子,没有具体的名称,也没有响亮的名字,但是却坐落着整个大明朝最具权力的部门,内阁! 沈一贯最近的心情很好,不仅仅是因为内阁当中的情势越来越喜人,虽然不知为何,皇帝至今都没有下令继续召大臣入阁,但是他却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 以前自己一直在外朝办事,无论是心胸还是眼光,都不如这些早已经入阁的辅臣。 但是如今赵志皋致仕,陈于陛告假,内阁的政事自然大部分都落在了他的肩上,故而虽然年节积压了许多奏疏,票拟起来耗费心神的多,但是沈一贯却乐在其中。 今沈一贯来的很早,但是等到他到的时候,却现张位和王锡爵来的更早,互相打了个招呼,沈一贯便走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沏上一壶茶,开始批阅今的奏疏。 “臣直隶滁州QJ县知县樊玉衡谨上根本大计封,皇长子不册立,不冠婚,遗下大虑,自辅弼公卿大臣以及科道百执事合词而请,人人恨不能剜心以告而……皇上亟听廷臣言,早定皇长子元良之位,而次第举行冠婚大礼,使下以国本之安……” 翻开第一本,沈一贯便有些无语。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本见到这样的奏疏了,自从京察结束之后,内阁几乎是每都接到这样的奏疏,想了想,沈一贯提笔在票拟上写下。 “QJ县知县樊玉衡请早定皇长子元良之位,次以行冠婚大礼……” 将奏疏批好,沈一贯又拿起一份奏疏,翻开一看。 “臣刑部侍郎吕坤,上下安危疏,今下之苍生贫困可知矣。自万历十年以来,无岁不灾,催科如故。臣久为外吏,见陛下赤子冻骨无兼衣,饥肠不再食,垣舍弗蔽,占藁未完;流移日众,弃地猥多;留者输去者之粮,生者承死者之役。君门万里,孰能仰诉?今国家之财用耗竭可知矣……陛下不视朝久,人心懈弛已极,奸邪窥伺已深,守卫官军不应故事……章奏不答,先朝未有……臣老且衰,恐不得复见太平……” 虽然这本的口气仍旧很冲,但是沈一贯却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总算是没有继续纠缠皇长子殿下的事,要知道他早就定下计策要推动皇长子上位,但是如今却并非是好的时机,吏部的事情尚且没有结束,他无暇分身他顾。 加上皇帝这个年本来就过的一肚子火,若是频频在他面前提起国本之事,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不过只是轻松了一瞬间,沈一贯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吕坤的履历也随之浮现在他的心中,万历二年进士出身,历任s按察使,s巡抚,左,右左、右佥都御史,的确是从底层走上来的,不过这话的未免过分了些。 这帮自外朝调入京师的官吏皆是如此,话喜欢夸大其词,尤其是去岁雒于仁的奏疏之后,朝中大臣上疏言辞越尖锐,有些时候连沈一贯都看不下去。 不过虽则如此,但是沈一贯还是提笔将这份奏疏票拟,然后送进了宫中…… 而与此同时,仁寿坊,王府当中。 “殿下,吕坤的奏疏已经递上去了!” 一名青衣士子模样的少年坐在大堂之中,摇着折扇道。 “好,多谢素功了!你这回可是帮了本王大忙了!” 朱常洛呷了口茶,面色带着一丝惊喜,开口道。 所谓万事开头难,他的计划已经布置好,但是这个时机却是难找的很,毕竟他只是隐约记得历史上会生的事情,但是具体在什么时间生,却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没想到的是,张素功竟然有这方面的关系。 “殿下客气了,我张家受殿下大恩,无以为报,此等事倒是不难办!这吕坤久在其位,早就不甘心的很,便有上疏之意,我不过是找人稍加诱导,他便上疏而去,不过此事我也只能做到这儿了,接下来就要看殿下的了!” 朱常洛点了点头,随即便继续问道。 “我听你最近就要离开了?” “不错,婚事已经定下了,不过是在三年之后,所以我爹打算让我先回徽州,而且我所猜不错的话,殿下的心中早就等急了吧?” 张素功一打折扇,似笑非笑的看着朱常洛。 到底他还是个商人,走南闯北也是常事,何况和他差不多大的沈安邦已经接管自家产业多年,张素功虽然没有跟自家老爹抢家产的意思,但是也想自己干出一番事业来。 而朱常洛打算的异地汇兑,就是他的机会! “那好,本王便祝你一路顺风了!” 朱常洛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道,虽然张素功这件事情办的隐秘,又有费家做保护,但是难免会有些有心人,若是能够提前离开京城,避开这场风波,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得不,张素功果真是一个生的商人,不过区区几的时间,就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停当,离开了京城…… 而与此同时,朱常洛的手中也收到了一份邸报。 上面明晃晃的写着劾吕坤疏,臣吏科给事中戴士衡谨上,臣闻刑部侍郎吕坤上《安危疏》,以其机深志险,包藏祸心劾之,先是,吕坤为s按察使时,著《闺范图》,以其潜进,结纳宫闱,奉迎郑妃,其心可见,今上《安危疏》,夸大其词,遍言下弊事,独不言国本储位,国本之重……” 后面所写,便是老调重弹,国本之事,但是仅仅前面的这些,就已经够了。 朱常洛眯起眼睛,望向皇城的方向,露出一丝莫名的微笑…… ps:一会还有一章~ 第九十三章:息事宁人? 对于大明朝的官员来,什么最重要?毫无疑问是名声! 君不见无数御史清流前仆后继,犯言直谏,不惜得罪皇帝,最后的结果就是为了搏得一个好名声。 WwWCOM 只要有了好名声,就相当于一张金字招牌,无论是吏部铨选还是朝野上下,都会被奉为上宾,但是相反的,若是有坏名声,那只会被人人喊打。 甚至于对于一些读书人来讲,清誉重于性命! 所以吕坤最近很焦躁,他不明白,自己分明是上了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奏疏,为何竟然会在朝野上下掀起如此轩然大波。 而且更让吕坤感到不安的是,自己结交宫闱的事情竟然也被明晃晃的捅了出来,要知道,他这些年在朝中的升迁固然和那位脱不了干系,但是这层关系却是万万不可掀在明面上的。 “老爷,郑大人来了!” 厮匆匆的跑了进来,禀了一声,吕坤便见一个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踏进了暖阁当中。 进了暖阁,来人脱下厚实的披风,却是郑妃的伯父,郑承恩! “郑兄……” 吕坤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急忙迎了上来。 却见郑承恩阴沉着脸,直截了当的便开口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件事情早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会有人提起?” 起来,郑承恩最近也是郁闷的很,上次对付朱常洛不成,反倒让自己这边损兵折将,好不容易拉拢过来的赵志皋直接致仕不,就连固安伯似乎也接到了宫里的某些消息,坚决的撤出了所有的股本,和自己划清了界线。 自己更是不知道动用了多少关系,才从刑部脱身出来,只是这刚一脱身,竟然就听到了这么一个坏消息。 吕坤和宫里的关系一向隐秘,若不是机缘巧合之下,恐怕他们也搭不上线,可以算是郑氏一族在朝堂当中最隐蔽的一股势力了,但是如今竟然被人上奏弹劾,让郑承恩如何不惊? “我也不知道啊!那个戴士衡,平素便与我不和,这一次我本来只是上疏陈事而已,谁知道他竟然能够撤到当年那件事情上?郑兄,如今已经三了,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老夫现在出门都觉得背后有人指指点点,这可如何是好?” 吕坤也有些烦躁,谁知道当初的那件事情竟然会被扒出来,虽他确实是靠着那本《闺范图》才搭上了郑妃这条线,但是他原本写出来的时候,的的确确是没有想要奉迎谁,怎么会想到如今竟然被戴士衡又翻了出来! “你且先不必着急,明日写一道奏章上去,就将此事原原本本解释清楚便是,归正这本书也不是你的错,郑妃娘娘前几日才吩咐过,这些日子要韬光养晦,不宜大动干戈,朝中的势力暂且不要动,我会托人带信给娘娘,让她和陛下提一提此事……” 长长的舒了口气,郑承恩镇定下来。 仔细将当年的事情过了一遍,才缓缓道。 “你也不必担心,朝中那些清流文士的秉性你也是清楚的,朝中如今风波渐平,他们便又开始闹起了国本之事,或许你只是他们挑起此事的一个由头罢了!” 吕坤这才放下心来,仔细想想,的确是如此,从万历十四年到现在,只要朝中没有大事生,朝臣们就开始闹起太子之事,或许这次真的是他们太过紧张了…… 翌日,敏德宫中。 “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到现在还在闹?” 朱翊钧翻开一本奏章,眉头一皱道。 “皇爷,咱家也不清楚啊,您这郑妃娘娘不过给书写了个序,增补了几分,便硬生生的被他们成了和外朝勾结,可真是够牵强的,可偏巧那帮大臣们都不相信,不过咱家今儿去内阁取奏章的时候,见到的奏疏可不止这些,都是的同一件事儿,内阁的几位先生怕皇爷看了生气,就压了不少,捡着不好压下去的送了过来!” 张诚自然知道皇帝因为什么不高兴,在一旁意的解释道。 只是心中却是对这帮文臣更看不上了几分,现在郑妃娘娘正在受罚,皇爷心中本就心疼,这时候还来火上浇油,不是找死是在干嘛? 顿了顿,张诚上前一步,从一摞奏章当中抽出了一份来,轻声念道。 “先是,万历十八年臣为按察使时,刻《闺范》四册,明女教也。后来翻刻渐多,流布渐广,臣安敢逆知其传之所必至哉?……伏乞皇上洞察缘因《闺范图》之刻果否由臣假托,仍乞敕下九卿科道将臣所刻《闺范》与承恩所刻《闺范图》一一检查,有无包藏祸心?” “皇爷您瞧,这吕大人明显是被冤枉的,不然他也不敢这么坦荡不是?” 朱翊钧的眉宇一皱,想起先前的那份奏疏,心中也对这件事情的经过有了几分把握。 郑妃重刻《闺范》四册,他是清楚的,不过这是早些年的事情了,据是郑妃偶然在宫中看到了这本书,心中甚喜之下,命人增补了十二人,以东汉明德皇后开篇,以自己结尾,并且还亲自做了序,这件事情郑妃没有瞒着他,所以朱翊钧知之甚详。 当时他只觉得好玩,没觉得有其他的意思,不过是妇人的意趣罢了,谁能想到竟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张诚,你且去内阁宣诏,就《闺范》四册是朕赐予郑妃,因其与《女鉴》所述相符,故而赐之,以备朝夕阅览,特示以朝臣,不必因此赘言!” 思量了片刻,朱翊钧淡淡的吩咐道。 只是这般处置却是让张诚微微一愣,皇爷这是打算息事宁人的节奏? 不过转念一想,如今郑妃娘娘刚刚得罪了太后娘娘,若是此刻再闹大的话,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应了一声,便转身退下前去宣旨。 与此同时,仁寿坊郡王府中。 “内阁的诸位先生也没什么异议,已经将陛下的旨意用了印,打算下到各个衙门了!” 孙平神色倒是平静,将刚刚到手的消息了出来。 不过朱常洛仿佛早已经料到皇帝会如此处置,不仅没有恼怒,反倒神秘的笑了笑,淡淡的道。 “我让你找的那些帮闲可都找了?” “回殿下,那些人容易的很,我随便给了几钱银子,就有一大帮人过来争着抢着要帮忙,只是如此,真的行吗?” 孙平微微有些担忧,皇帝都已经下旨了,自家王爷的法子还能奏效吗? “当然可以,有些事情朝堂之上解决不了,不代表朝堂之下就没法子……” 朱常洛意味深长的了一句…… ps:两章完成~ 第九十四章:你的命,够么? 吕坤的事情在朝野当中大不大,也不,虽然大多数人都赞成戴士衡的猜想,认为吕坤有勾结内宫的嫌疑,但是无奈此事还没有酵开来,就被皇帝制止,既然皇帝都已经下旨澄清《闺范》乃是他亲赐给郑妃的,朝臣也不好过多追究。 WwW COM 更重要的是,一直被皇帝引而不的另一件重务,终于是又被提上了日程。 万历二十二年正月二十五,中旨下,准吏部所请,以兵部左侍郎陈有年为吏部尚书,加太子太保,文选司员外郎顾宪成为文选司郎中,暂代考功司事,命吏部文选司会推阁臣一二。 朱常洛第一眼见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知道皇帝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无非是见到这帮大臣们又开始闹国本之事,所以给这些精力无处泄的朝臣找点事儿干。 要知道,吏部尚书的候选人有三位,无论是孙丕扬还是罗万化,都比陈有年合适的多,前者性子温和,但是手腕却不弱,若是由他来接掌吏部,必定能够用最快的度稳定局面,让吏部重新走入正轨。 而后者性格方正,素有清名,能力和人品都是上上之选,若是接掌吏部,不准还能重整旗鼓,恢复吏部这次损耗的势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和次辅王锡爵交好,但是这一点相比于大局来,却是微不足道了。 但是皇帝放着这两位不用,偏偏选了一个年老体衰的陈有年! 此人性格绵软不,早已经有求去之意,即便是到了吏部,也是个不管事儿的,如此一来,可以算计的东西就多了。 再加上皇帝此刻竟然抛出会推阁臣这块大馅饼,当中没有心思,朱常洛是万万不信的。 不过如此也好,朝堂这边闹得越厉害,自己这边的动作,恐怕也就没有人会现了,前提是,今的事情能够办成! 朱常洛抬头,看着这座不起眼的宅子上写着的南镇抚司四个大字,心中如是想道。 “殿下,指挥使大人有请!” 一阵恭敬的声音打断了朱常洛的思考,抬头一看,却是许久不见的骆四,很难相信,他这么一个冷面高手,竟然会做出如此谦恭的姿态。 刚一踏进南镇抚司的门槛,朱常洛就忍不住眉头一皱,无他,这座院子当中的气氛着实是不怎么好,即便是如今外面艳阳高照,里面也同样让人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息。 “稀客,稀客,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见过殿下!” 暖阁当中,一身飞鱼服,眼眸狭长,脸上虽是带着笑意,但是却意外的让朱常洛感到一阵危险的气息。 “骆指挥使客气了,你这南镇抚司威名赫赫,恐怕进来的人非官即贵,我不过一个区区郡王,怎能当得稀客二字!” 朱常洛笑了笑,却是不客气的在骆思恭对面坐下,淡然道。 口气不卑不亢,让骆思恭的眼神微微一眯,浑身弥漫起毒蛇般的气息,舔了舔嘴唇道。 “他们都是被本指挥“请”进来的,进了南镇抚司,下一个去处就是北镇抚司,殿下可是第一个不请自来之人,自然当得稀客二字!” 锦衣卫下设南北镇抚司,南镇抚司因为临近皇城,被历代指挥使当做办公之地,相比之下,北镇抚司就显得冷清的很,但是相反的是,北镇抚司才是最为人所惧的,因为大名鼎鼎的诏狱,就坐落在北镇抚司当中,很显然,那些被骆思恭“请”来的人,最后的下场都不怎么好! “那骆指挥使觉得,本王的下一个去处,会不会是北镇抚司呢?” 朱常洛依旧是一副淡笑的模样,轻声问道。 只是袖袍之下的手,却是不由自主的握紧,望向骆思恭的目光当中,也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忌惮。 “呵,殿下千金之躯,我怎敢冒犯?便是犯了什么错,也要有皇上处置不是,锦衣卫可不敢越俎代庖!” 不过出乎朱常洛意料的是,骆思恭却是浑身气势一收,开口道。 只是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比什么气势都要管用,瞬间让朱常洛脸上的笑意完全敛去。 袖袍下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片刻之后,朱常洛舒了口气,沉声道。 “骆指挥就不感兴趣,本王今为何敢来吗?” 事已至此,朱常洛也不打算接着打机锋了,他做的那些动作,虽然能够瞒得过朝堂众臣,但是怎么可能瞒得过遍布京师的锦衣卫缇骑,他本来对此还抱有一丝希望。 但是骆思恭的话,却是彻底让他死了心,现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除非自己犯错,否则皇帝又怎么会贸贸然处置他? “无论殿下为何而来,都不重要,锦衣卫只忠于陛下,这一点永不会变!” 骆思恭面色平静,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恭敬之色,开口道。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很清楚自己的生存根基是什么,某种程度上,锦衣卫的权力和内宦一样,都是来自于皇帝。 所以无论朱常洛开出怎样的条件,他都不可能背叛皇帝。 何况,他们两个貌似不仅没有交情,还有仇怨来着…… 骆思恭饶有兴趣的看着脸色忽变的朱常洛,心中微微有些快意,要上次无缘无故的被卷进一场风波当中,他没有怨气,那肯定是假的。 不过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倒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情就前去报复,要知道,对方的身份也不是轻易可以动的。 但是这绝对不包括,对方自己撞到自己的手中…… “骆指挥这话未免的有些早了,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绝对的忠诚,所谓忠诚,只不过是背叛的筹码不够罢了!这一点,骆指挥应当比本王更加清楚!” 不过出乎骆思恭意料的是,朱常洛的眼神凝滞了片刻,忽然之间洒然一笑,开口道。 骆思恭微微一愣,旋即脸上升起一丝欣赏之色。 看多了那般伪君子模样,朱常洛的这番话倒是他头一次听别人出来,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个道理他的确比所有人都明白,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他见过了太多阴暗的人性,所谓的忠诚,有时候的确是脆弱的不堪一击! “那不知道,殿下又能拿出什么样的筹码呢?” 把玩着手中的玉盏,骆思恭有些放肆的笑着,他倒是想看看,这个不过十三岁的少年,能够拿出怎样的筹码! 茶杯中的水渐渐凉了下来,朱常洛却恍若不觉,轻轻呷了一口,抬头直视着骆思恭的眼睛,认真的道。 “骆指挥的命,够吗?” ps:今太忙,只有一章,抱歉~ 第九十五章:东厂与锦衣卫 “呵,呵哈哈哈哈……” 初春的阳光带着一丝寒意,透过的窗户,打在少年的脸上,越衬出少年的认真之色。 Ww W COM 与之相对的,则是对面之人肆无忌惮的笑声。 骆思恭觉得,自己方才真是被迷了魂了,竟然会相信这么一个的孩子,缓缓站起身来,骆思恭居高临下的看着朱常洛,仿若宣判般道。 “若是殿下今日来是想要这些,便请回吧!本指挥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陪殿下了!” 就这么干脆利落的,便下了逐客令! 甚至于骆思恭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这该是有多么狂妄自大之辈,才能够出要取自己的性命这种话,他骆思恭在朝中树敌不少,在朝外树敌更多,但是没有一个人,敢有把握的能够取他的命! “起来,本王前几日进宫之时,倒是碰上了一桩稀奇事儿,想跟骆指挥道道,却这孙暹手下有个内侍名唤李进忠的,近些日子被调到了甲子库当差,却也不知,他竟是巴结上了谁?” 朱常洛倒是不慌不忙,轻轻的将茶盏搁在桌上,依旧是一副认真的样子,开口道。 “你在威胁我?” 骆思恭眼中的轻视瞬间收了起来,向前逼近一步,眉间闪过一丝狠戾道。 “你就不怕,走不出这南镇抚司的大门吗?” 熟悉骆思恭的人都知道,他做事,从来不计后果! “不会的,你惜命!所以你不敢!” 朱常洛口气很淡,但是却意外的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他自然知道骆思恭的性子,但是他更相信,骆思恭不是个愣头青,他明白如何做才是正确的,朱常洛是什么人,皇长子!保定郡王!众臣心中名正言顺的皇太子! 无论是哪一条,都足以让骆思恭不敢动他。 毫不夸张的,如果他今葬身在这南镇抚司当中,那么明,整个锦衣卫就要替他陪葬! 皇权的威严不容亵渎!即使这个人是威权赫赫的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行! 骆思恭没有话,只是死死的盯着朱常洛,仿佛一条毒蛇,锁定了自己的猎物一般,让人浑身感觉到不舒服。 而朱常洛则是面色淡然,稳如泰山。 对峙了片刻,骆思恭身上的气势陡然一收,退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冷笑一声。 “殿下未免太高看自己的能力了,殿下的命,本指挥的确动不了,可是一个区区的内侍,无论他藏在哪,我都有无数种法子,叫他消失在这世上!” 他的确是动不了朱常洛,但是想要动一个区区的内侍,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想用这件事情来威胁他,未免有些太过真了! “这么一个内侍,自然不放在骆指挥的眼中,不过,若是孙暹呢?骆指挥也能理直气壮的出这句话吗?若是……张诚呢?” 朱常洛缓缓开口,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 但是实际上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方才那短短片刻的对峙,可不是好受的,骆思恭在锦衣卫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戾气和杀气,一瞬间朝他席卷而来,那一刻,朱常洛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实际上,他骆思恭惜命,其实最惜命的是他自己! 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朱常洛真的害怕骆思恭会头脑热,在这南镇抚司当中做了自己…… 不过幸好,骆思恭还没有到完全没有理智的地步。 “你什么意思?” 此刻的骆思恭早已经被朱常洛话语中的可能性给惊着了,却是未现朱常洛的异状,眯起眼睛问道。 当然,即便他现了,也不会做什么,毕竟他还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对于骆指挥来,做掉一个内侍自然是容易的很,但是若是本王将查到的事情告诉孙暹呢?他可不会坐以待毙,张诚和孙暹素来交好,他若是知道了此事,会袖手旁观吗?到时候骆指挥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吧!” 孙暹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提督东厂多年,虽然没有前朝大太监的威风,但是也不是好惹的,深受皇帝的宠信不,更是和张诚一向交好,孙暹是张诚的一条狗也不为过。 若是被他们知晓骆思恭在密谋对付东厂,恐怕就连骆思恭也会感到麻烦的很。 “哼,你以为这样本指挥就会害怕吗?东厂那帮腌臜东西,看锦衣卫不顺眼也不是一两了,张诚若是有那个本事对付本指挥,尽管让他放马过来!本指挥也叫他知道知道,锦衣卫是个什么地界!” 骆思恭脸上浮起一丝不屑,傲然道。 东厂和锦衣卫是生的不对付,东厂设立的初衷就是为了制衡锦衣卫,从它诞生开始,锦衣卫就和东厂有过无数次斗争,若是有法子将自己斗倒,孙暹早就动手了,何必要等到今。 至于张诚? 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名号在外朝使唤的动,在他这里可不好使! 同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司礼监掌印的最大权力来自于代皇帝批红,而这一点能够拿捏的了那帮文臣,却丝毫都掣肘不了他骆思恭。 锦衣卫乃是子亲军,要禀奏事务无人可挡,就算是张诚的手,也伸不到他的身上! 不过相对于骆思恭的自傲,朱常洛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浮起一丝微笑,饶有兴趣的开口道。 “那若是皇上呢?你就不怕我将此事面呈皇帝?” “殿下若是敢如此做的话,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虽然对于朱常洛莫名其妙的笑容有些疑惑,但是骆思恭还是沉声道。 没错,锦衣卫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大的弱点就是皇帝,他的权力来自于皇帝,所以一旦皇帝对他产生怀疑,那就是最大的灾难! 但是问题是,他害怕朱常洛去告密吗? “何况锦衣卫和东厂的关系,皇上最清楚,若非有他老人家的默许,你以为本指挥敢如此做吗?” 眉头一挑,骆思恭开口道。 且不朱常洛的把柄还在自己手中,便是他真的去告密,自己也不会害怕! 锦衣卫和东厂的斗争,从一开始就存在,皇帝不可能不知道,所谓制衡而已,无论是哪一方得胜或者失败,只要不把事情做绝,皇帝都不会插手,相反的,在互相斗争当中消磨对方的实力,进而让两方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才是皇帝的心思。 这一点,骆思恭看的清楚,所以他才敢如此大胆的出手对付孙暹,东厂也敢肆无忌惮的针对锦衣卫,其中分寸,自然有所把握…… ps:下一章正在写,一会~ 第九十六章:主客易位 何况,骆思恭也相信,朱常洛没有同归于尽的心思,不然的话,他今也不会来到这南镇抚司! “骆指挥倒是看的清楚,若是平时的话,恐怕皇上真的不会搭理这档子事,但是问题是,如今可是非比寻常之时,骆指挥就不怕事有意外?” 朱常洛如今已是镇定了下来,口气当中也多了几分神秘的意味。WwW COM 眼见骆思恭的眼神有些迷惑,朱常洛又再度开口道。 “既然如此,本王不妨再的详细些,孙暹手下有不少能人,王忠,赵钦,曹金,鲁坤,这些人从去岁便离开了京师,他们去干嘛,骆指挥不会不知道吧!这些日子孙暹一直置东厂于不顾,以致屡屡被锦衣卫抓到错处,其中为何,骆指挥难道没有去调查一番?” 骆思恭的眉头皱了起来,起来,他也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孙暹的性子他清楚,睚眦必报! 但是最近东厂却低调的很,即使和锦衣卫有所争端,也处于守势,骆思恭只以为是这些日子张诚在忙着针对朱常洛,所以连带着孙暹也不敢高调做事。 可是朱常洛这么一,他却是猛然反应过来! “矿税?” 孙暹提督东厂,又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手下自然是有无数的得力之人,但是朱常洛所点出了的这几个,都是被派去各地的矿税太监,王忠在横岭,赵钦在s鲁坤在hn曹金在ZJ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收集各地的矿税。 所谓矿税,是开矿、榷税二者的合称,主要针对矿业征收,因为原本的户部并无此税,所以皇帝便直接派内监前去收取,借以充实内库。 这一点,骆思恭清楚的很,不过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事而已,区区几个矿税太监,又能成的了什么气候?所以一直都未曾在意,只是如今朱常洛特意提起,才让他有些狐疑,难道这其中另有什么猫腻? “不错,矿税!据我所知,孙暹这些日子之所以没有在东厂花太多心思,原因就是皇上将收缴矿税的差事交给了他,如今诸矿税太监即将回到京城,正是孙暹气势鼎盛之时,加上辽东之战,陛下的内库早已经空了,此刻骆指挥去动这个给皇上带来银子的功臣,不知道会不会让皇上高兴?” 朱常洛点了点头,详细的解释道,表情十分慎重。 “哼,殿下未免太看陛下了,纵然是矿税太监即将回京,又能如何?” 实话,骆思恭之前的确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就这么被朱常洛点了出来,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道。 朱常洛一愣,对骆思恭的反应有些意外,不过旋即他才想起,貌似这一次是神宗第一次将矿税铺向全国,之前不过是打闹,这也是孙暹掌管矿税而没有引起朝臣全面反弹的重要原因。 也是朱常洛能够轻易将事情打听清楚的原因,不过让他有些奇怪的是,印象中神宗打起矿税的主意,是从万历二十四年开始,不知为何,竟然提前了整整一年多! 不过这不要紧,重要的是,这个朝堂之上,包括内阁辅臣,包括锦衣卫,甚至于包括皇帝本人,都没有想到,矿税会带来的利益有多么庞大! “骆指挥不妨猜猜,这次矿税能够带回的银子有多少?” 朱常洛神秘的笑了笑,一脸玩味的问道。 “左不过几十万两银子,还能翻的了吗?” 似是被朱常洛这种戏谑的目光看的不大舒服,骆思恭闷声道。 甚至于在他看来,区区几个矿税太监,几十万两都不可能! 要知道,万历初年的时候,整个朝廷的岁入也才四百万两银子,这些年皇上励精图治,岁入大大有了增长,也不过七八百万两的样子。 若是这帮矿税太监,能够带回整整一成的岁入,已经是了不得了! 要知道,这一成的岁入可不是归到国库当中,而是归入皇帝的内库当中,有此功绩,孙暹的确可以自得了! “几十万两?” 朱常洛眼中浮起一丝嘲讽的目光,沉声道。 “那如果我告诉你,这次矿税监带回的银两,有足足三百万两之多呢?你还觉得翻不了吗?” “这不可能!” 骆思恭脸色一白,神色也是一变。 三百万两意味着什么?国库岁入的一半!这帮矿税太监只不过出去半年而已,怎么可能搜刮的起这么多的银两?简直是无稽之谈! 朱常洛眸光一闪,反问道。 “骆指挥不相信?” “我凭什么相信?难道殿下一个初封的郡王,能比我锦衣卫的缇骑更神通广大吗?” 骆思恭的确不相信,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消息太过让人震惊。 更来自于他强大的自信心,锦衣卫的势力究竟有多大,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骆思恭更加清楚,三百万两的银子,足够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孙暹若是胆敢为了银子激起民变,有多少条命都不够赔的,更何况,若是真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锦衣卫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像朱常洛所的话,那么孙暹几乎相当于手捧着丹书铁券,任何人在这个时候对付他,都只会惹起皇帝无尽的怒火,锦衣卫也不例外! 要知道,当初朝鲜之役要不要打,在朝臣当中出现了相当大的纠纷,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国库空虚,不足以支撑一场战争,而这场战场之所以能够大获全胜,最大的原因就是皇帝动用了自己内库当中的银两,将这些年的积蓄全都砸了进去,才换来了这么一场胜利。 这也是朝臣之所以容忍矿税太监存在的原因,而这位皇上的性子,骆思恭再清楚不过,好面子,喜奢华,没银子对于他来,是难以忍受的事情,如今有岁入的一半摆在他的面前,谁要是敢在这件事情上使绊子,绝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锦衣卫的缇骑固然神通广大,但是骆指挥觉得,东厂就是吃素的不成?这些日子孙暹在锦衣卫吃了这么多暗亏,以他的性子,是自己把苦头吞下去的人吗?再了,若是仅仅几十万两的银子,值得孙暹亲自护送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想必骆指挥比我懂的多!” 朱常洛站起身来,淡淡的道。 他相信到了现在,骆思恭应该有自己的判断,他不清楚孙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所的三百万两只是保守估计,这只是矿税的第一年,这帮太监还有所收敛,等到过几年,矿税之祸最为猖獗的时候,几乎可以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敛财。 要知道,整个万历年间,光是矿税收上来的银子,就有足足三千万两之多! 所以他自信,这一次东厂那边的动作,只会大不会! “我相信以锦衣卫的实力,想要查清这些并不难,骆指挥不妨先去查清楚再,本王在府中恭候骆指挥大驾!” 若先前一直都是朱常洛的把柄握在骆思恭手中,那么到了现在,可谓主客对调,孙暹挟此大功而回,锋芒正盛,若是此刻朱常洛将锦衣卫对付东厂的证据交给他,只要添油加醋一番,将锦衣卫的行为成是针对矿税,绝对可以将骆思恭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打到辽东充军去。 所以,他想骆思恭应该能够掂量的清楚这其中的分寸。 看着朱常洛洒然走出暖阁的身影,骆思恭的脸色阴晴不定,过了片刻,才招了招手,两名身穿飞鱼服的身影闪了出来,跪倒在骆思恭的面前。 骆思恭脸色铁青的吩咐了几句,这二人便又再度消失…… ps:两章完成~ 求收藏,求打赏~ 第九十七章:进击的炮灰 时候已经跨进了二月,朝堂当中可算得上是难得的风平浪静,各司都在平稳的运行着,新任文选司郎中顾宪成一大早就如期来到了吏部上班。Ww WCOM 最近的顾宪成可谓是春风得意,从一个无权无职的文选司员外郎到现在的文选司郎中兼管考功司,顾宪成觉得简直像是做梦一样,要知道,这文选司和考功司可是整个吏部最重要的两个部门,加上新晋调来的吏部侍郎赵用贤乃是自己的至交,而在自己的努力之下,吏部官变成了那位绵软无能的陈有年,可以整个吏部大半的权力都落在了自己的手中。 就连会推阁臣这样的大事,都要由自己来拟定! 坐到了堂桌后面,顾宪成翻开昨拟好的名单,内阁如今一下子空缺了两位阁臣,这等事情是不能久拖的,候选名单必须尽快递上去,晚了恐怕就算是侍郎大人也会怪罪。 扫了一眼下面再次递上来的初选名单,顾宪成却是皱起了眉头,名单上一共有五个名字,兵部尚书石星,右都御史李世达,吏部侍郎赵用贤,左都御史孙丕扬,南京礼部尚书沈鲤。 别的人也就算了,怎么孙丕扬也在名单之上,要知道,如今孙丕扬已经知晓自己在吏科当中的活动,若是他入了阁,还有自己的好日子过吗? 提笔将孙丕扬的名字划掉,想了想,顾宪成又加上了一个名字,前吏部尚书孙鑨! 如今外朝闹得议论纷纷,都孙鑨下野是被自己设计,虽然这种声音不大,但是却也不可忽视,若是真的闹起来,自己的名声也就毁了,不如趁此机会堵住这些人的嘴,归正有如此多的候选人,皇帝应该不会和一个已经下野的人计较。 不过不知为何,顾宪成的心头猛地浮现起当时在酒楼当中朱常洛的狂言。 “……考功郎中的这个位子可不好坐,我等着看,你能不能比**星坐的时间更久!” 虽然不知道朱常洛的敌意从何而来,但是顾宪成却觉得可笑之极,如今吏部已经大半被他掌控,又岂是一个区区**星可比的? 定下了名单,顾宪成便重新誊抄了一份,在上面盖上自己的印信,命人送给尚书大人核准,不过貌似今尚书大人还是告假来着…… ………… 仁寿坊,保定郡王府。 孙平捧着刚刚得到的消息,急匆匆的跑进了暖阁当中,禀道。 “殿下,如您所料,吏部会推阁臣的名单已经拟好送交御前,这是宫里传来的消息!” 朱常洛伸手接过孙平手中的消息,翻开一看,却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都若要你疯狂,必先使你猖狂! 在他看来,如今的顾宪成,就是猖狂的有些过头了,要知道阁臣所属本就非人臣可以置喙,即便是有,也当九卿廷推入阁,方为正理。 如今皇帝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才让吏部拟定名单而上,但是可笑的是,顾宪成倒真以为这是吏部分内的事情了,瞧瞧这份名单。 右都御史李世达和前吏部尚书孙鑨都是皇帝亲自下旨罢免的人,而原本圣心默定的某位更是被直接划去了名字,至于无论资历和实力入阁都绰绰有余的沈鲤,更是被排到了最后一位,真是找死! 不过也对,记忆当中顾宪成不就是这么倒台然后东山再起的吗?自己提前开启了京察,可是这历史毕竟是有自己的惯性的,顾宪成果真还是走上了老路! “吏部这边一闹起来,倒是可以让事情再继续酵几日,不过话回来,锦衣卫那边可有什么动向?” 放下手中的名单,朱常洛冷笑一声,将心神从吏部收回,凝神问道。 比起吏部这边的动静,他更关心骆思恭究竟有没有动作,毕竟就算是吏部这边没有这件事情出现,自己这边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但是若是锦衣卫将事情捅了上去,那可就麻烦了! “没有,宫里传来的消息,锦衣卫这几没有朝宫里禀报什么要务,反倒是有两个个千户因为办事不力被骆指挥自请撤职查办!” 孙平想了想,继续开口答道。 “哦,可知道是哪两个千户?” 朱常洛心中一松,微微一笑,饶有兴趣的问道。 “具体不清楚,只知道是hnZJ那边的,除了千户,他们手下的百户也是受了牵连,被一并罢免了!” 孙平有些疑惑,不明白朱常洛为何突然开始关注起锦衣卫的动向了,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道。 反倒是朱常洛心中微微有些震惊,看来这回骆思恭是真的下了狠心了,要知道锦衣卫千户虽然常常被皇帝当做封爵赏出去,但是实职的锦衣卫千户可是金贵的很,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四个,这一下子被免去了两个,可见骆思恭有多么生气。 不过如此一来,朱常洛也安心了许多,看来孙暹的手段的确过人,锦衣卫得了自己的人情,应当会给自己这个面子。 “不过……殿下,城中的事情已经有御史注意到了,怕是瞒不了多久了……” 微微有些犹豫,孙平开口道。 倒是朱常洛满不在乎。 “无妨,便让他们上疏去,事情酝酿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 面上浮起一丝笑容,朱常洛望着皇城的方向,安宁永远不是这座京城当中的主题,它永远只有暴风雨前的宁静,既然如此,那不如让这场风波来的更猛烈些吧! 与此同时,内阁当中。 张位看着面前的奏疏,眉头微皱,最近京城当中流言四起,他开始还不曾在意,但如今这几封奏疏送上来,他才察觉到有些不对,想了想,张位猛地霍然而起,朝着皇城的方向便走去。 不过刚刚出门,便跟陈矩迎面撞了个满怀! “陈秉笔?” 张位微微有些诧异,照理来这个时候已经晚间,陈矩怎么会过来? 后者却面色微微有些沉重,轻轻摇了摇头,拉着张位回到了内阁当中,在王锡爵和沈一贯疑惑的目光当中道。 “圣谕,朕原旨谕吏部言,入阁不拘资品,为先年6光祖谋推自用,今何又推?吏部并掌院御史显属狥私,仍将前次所推通写来看!” 陈矩面无表情的完,便拱了拱手直接离开了内阁。 而他的这两句话,则是在内阁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吏部并掌院御史显属狥私”! 这还是皇帝第一次在圣谕当中直接了当的指明吏部徇私自用,可见已经生气到了何种程度! 内阁当中皆不是笨人,闻听到这道旨意的时候就意识到,京城的,恐怕又要变上一变了…… ps:今一章,抱歉~ 第九十八章:交易 起阁部之争,却是早已经由来已久,作为外朝名义上的最高部门,吏部和内阁的斗争从来都没有停止过,而内阁理所当然的也和吏部的关系很差。Ww WCOM 因为这个缘故,皇帝的这道谕旨几乎是用连夜的度就通过内阁,下到了吏部当中,更理所当然的是,这件事情风一般的传遍了整个朝堂。 任谁都能看的出来,吏部这次是真的将皇帝惹怒了! 不过这也只能怪顾宪成业务不精,要知道,朝臣入阁这档子事儿,本来就不该吏部插手,皇帝虽然明旨吏部拟定人选,但是不过是面子工夫罢了,顾宪成真的按照自己的心意递上了名单上去,不是找死是干嘛? 何况,吏部是有前科的! 皇帝谕旨当中指明的“先年6光祖谋推自用”便是在此事,6光祖乃是孙鑨的前任,也曾是吏部尚书,是个无比强势的人物,从内阁手中夺回了属于吏部的不少权力,当时的辅王家屏卸任之后,同样是内阁空虚,为了继续打击内阁,将调动阁臣的权力也拿到手,6光祖动了所有势力上书皇帝,要求吏部牵头,廷推阁臣。 而皇帝也没有阻止,准了6光祖所请,但是最后廷推的结果却大大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6光祖排名第一! 朱翊钧为此雷霆大怒,直斥6光祖徇私!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6光祖被罢免,孙鑨接任吏部尚书。 不过这都是陈年旧事了,顾宪成那时候还被免官在家,等待欺负自然感受不深,但是他这次的行为,却是再度牵动了皇帝敏感的神经。 这道谕旨一下,吏部自然是人人自危,不仅是顾宪成急了,就连养病在家的陈有年也上了请罪奏疏,不过效果明显不大,皇帝没批,留中不…… 朝中究竟闹成什么样子,朱常洛并不关心,他只盼闹得越大越好,甚至于,他更关心的是,自己能从眼前之人身上,得到多少好处。 “骆指挥,稀客稀客!” 主位之上,朱常洛举起茶杯,笑眯眯的望着登门而来的骆思恭,开口道。 今的骆思恭仍旧是一身飞鱼服,不过不同的是,他似乎有些不适应这么亮堂的地方,从进来起就一直在皱眉。 “殿下客气了,本指挥这次前来,却是为了多谢殿下提醒之恩!” 骆思恭的脸色微微一抽,却是欠了欠身道。 想起自己得到的结果,骆思恭一阵火起的同时,却也涌起一阵后怕,谁能想到,这么一件看似不起眼的差事,竟然隐藏着这么大的利益。 更重要的是,孙暹那个混蛋明显是张好了网,等着自己钻进去,甚至不惜花大代价买通了两个千户,隐匿下了关于矿税的情报,让自己险些铸成大错! 矿税之事,皇帝必然是心里清楚的。 自己这个时候对付孙暹,简直就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那本王就生受了,不知骆指挥查到的结果如何?” 朱常洛也不推辞,含笑道。 锦衣卫的势力有多大他不清楚,但是既然能够在后世拥有这么大的名声,自然能够明锦衣卫的不凡之处,只要骆思恭想查,恐怕能够瞒住他的事情并不多,毕竟就算孙暹能够控制的了两个千户,但是却控制不了整个锦衣卫,千户之下尚有百户,百户之下还有总旗和旗,想查总能查到的。 “四百万两!” 骆思恭眼神一凛,沉声道。 事实上,他也没有料到,这个数字会如此触目惊心,负责hn和ZJ的两个千户都是受他信任之人,但是谁能想到他们会被孙暹收买,将如此大的一件事情隐瞒下来。 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数字问题了,越国库岁入的一半以上,绝对能够让皇帝六亲不认! 朝野上下都在批评皇上薄待了皇长子,出阁之后连一座符合规制的府邸都没有,但是骆思恭却知道,即便是皇帝再不喜这个皇子,也不会在面子上失了,他如此吝啬的最大原因在于,内库没钱了! 要知道,皇帝也不是好当的,内廷当中的花费,后宫的各项开支,甚至是给臣下的赏赐,包括皇子出阁应有的宅邸赏赐,按制都不是国库负责支出的,这些银子全都要从内库当中负担。 皇室每年有将近三百万两的太仓银,也只能算是勉强够花,但是去岁的一场朝鲜之役,直接耗费了将近一百万两的白银,直接让内库中的存银见了底,可想而知,这笔矿税银两对于好面子的皇帝来,简直是一场及时雨! “好手段!” 朱常洛也是微微有些心惊,他本以为三百万两就已经够多的了,没想到他还真是低估了这帮矿税太监搜刮银两的本事。 “的确是好手段!” 骆思恭冷笑一声。 “他们到了地方之后,专挑以矿产为生的大户下手,联合地方官员,搜刮银两!但是做的极有分寸,每个大户收上一些,却又不会让对方伤筋动骨,避开有大笔田地的富户,这样不会让以种地为生的百姓闹事,另一方面买通地方上的锦衣卫,本指挥一个没注意,竟真是差点让他们蒙了过去!” 实话,这其实也不能怪骆思恭,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和东厂那帮在内宫当中伺候的东西不一样,他要干的事儿多的很,单朝鲜之役,若不是骆思恭启用了早就隐匿在朝鲜和倭国的探子,这场战争恐怕没这么容易打赢! 如今战争刚刚结束,他这边也是损失惨重,将重点都放在了辽东之上,最近才腾出手了,谁能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被孙暹钻了空子。 “所以,骆指挥还打算继续对付孙暹吗?” 朱常洛也是叹了口气,眯起眼睛问道。 地方上的那些大户都是肥的流油,按理来搜刮一点也没什么,但是要知道,矿税现在才只是第一年而已,这帮人还有所收敛,等到再过几年,这帮人开始为了银子无所不用其极的时候,那才是最严重的时候! 不过这些他暂时还管不了,就算他打掉了一帮人,还会有另一帮人出现,只要皇帝心中有收矿税的念头,这件事情就停不了。 而他眼下要做的,只能是继续强大自己! “这么……殿下有法子?” 骆思恭眼前一亮,若是可能的话,他自然是想要将孙暹给斗倒,但是问题是,孙暹如今有皇上保护,几乎是不可能对付的,强行出手只会伤人伤己,甚至有可能伤己未必伤人。 “法子倒是有,不过本王为何要帮锦衣卫呢?” 朱常洛露出一丝微笑,明显不怀好意的道。 “殿下难不成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本指挥手中?” 对于这种明显是敲竹杠的眼神,骆思恭自然不会看不懂,眼神一眯,有些危险的开口道。 “那看来我们是谈不拢了,骆指挥请!” 朱常洛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衣服,淡淡的开口道。 这件事情是拿不到台面上的,他之前害怕骆思恭捅出来,是害怕自己的计划夭折,至于现在,酝酿的已经差不多了,也该到了引爆的时候了,被谁出来,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至于皇帝的厌恶?呵,难不成他不做这些事儿,朱翊钧就会喜欢他不成? “你想要什么?” 骆思恭咬牙,他倒是没想到,自己终日打雁,居然被雁啄了眼。 这时候前去禀报,恐怕除了让皇帝以为锦衣卫办事不力之外,不会有其他的结果,反倒会让孙暹得意了去,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看不清这一点。 “一个实职锦衣卫千户!” 朱常洛淡淡的道,明显是狮子大开口。 “不行!” 这一次骆思恭拒绝的很干脆,因为这个条件根本不可能。 “殿下应该清楚,整个锦衣卫不过十四个实职千户,每一个都是要经过皇上核准的,本指挥能够罢免他们,但是想要任命一个,恕我无能为力!” 这却是实话,锦衣卫实职千户可是金贵的很,就连骆思恭要罢免两个千户,都要事先禀奏皇帝,至于任命,更是层层审核,最后由皇帝决定,想要在这上面打主意,绝对不可能! “那就三个百户!地方随我定!” 朱常洛摇了摇手指,道。 “不行!一个卫所也不过七个百户,若是一下子给殿下三个,那置本指挥于何地?” 百户他倒是有任命的权力,但是骆思恭却不可能这么简简单单的将一个卫所交给朱常洛,谁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骆指挥不在考虑一番吗?本王的法子若是能成的话,锦衣卫不仅能扫去孙暹这个心腹大患,不准……连张诚都能动上一动!” 朱常洛诱惑的声音再度响起,让骆思恭沉默下来。 片刻之后,他方才声音有些干涩的道。 “两个!地方本指挥来安排!” “一个,地方随本王定!” “成交!” 看着朱常洛露出的奸计得逞般的笑容,骆思恭忽然觉得,自己今答应他会是个错误,而且会是个很大的错误…… ps:一会还有一章…… 第九十九章:任人唯亲? 三月,吏部尚书陈有年上疏请罪,并遵旨将初选名单递上,这份名单当中,少了原吏部尚书孙鑨,多了左都御史孙丕扬,还有几位不大出名的人物,皆在名单之上,都是因为种种原因,被顾宪成给划掉的。 Ww W COM 名单上,帝大怒,命南京吏部尚书沈鲤入阁办事,并诘责吏部言,李世达系掌院御史,孙鑨系原吏部尚书,岂得一概而列,吏部显属徇私,则列明拟名之司,降调杂职! 圣谕下,朝野皆惊! 就连抱病在家的文渊阁大学士陈于陛都亲自上疏,言吏部会推阁臣之事,请陛下不可严责。 不过可惜的是,这次皇帝算是彻底火了,一边下旨抚慰陈于陛,让他好好养病,一边将求情的奏疏全部留中不。 越三日,陈有年通查待罪司属,列名上奏请裁,帝以渎职罢文选司郎中顾宪成为民,准尚书陈有年致仕,赐冠带还乡,次日,调左都御史孙丕扬为吏部尚书,主持部务! 自此,震动整个朝野的入阁之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不过很少人知道的是,另一场风波正在缓缓酝酿,频临爆…… 保定郡王府。 “舅舅,最近朝中的事情,你可听了?” 朱常洛含笑看着自己面前的王道亨,开口问道。 “倒是听了,顾先生此次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来我还想着,若是能结交他,不准能够给你带来助理,谁晓得他这般心智不坚,得意忘形!” 对于自己今被侄子突然叫过来,王道亨是一头雾水,愣了愣才开口道。 要知道,这些年他虽然在宫外,但是却也有几分人脉,顾宪成就是其中之一,甚至于当初顾宪成还好心提醒过他,让王道亨心中存着几分感激,如今听他被贬职为民,倒是有几分可惜。 “哦,那依舅舅来看,此人如何?” 关于王家和顾宪成的关系,当初朱常洛曾经仔细调查过,但是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有些烂俗,王家身为外戚,又不受重视,纵然是想要展人脉,也有限的很,而顾宪成则是意外之下,受了王家的恩德,方才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不过朱常洛觉得,以顾宪成的性格,恐怕交好王家也没安什么好心,不过这些都是过去式了…… “他必成大器!” 虽然不知道侄子为何会揪着顾宪成不放,但是王道亨却是微微沉吟,慎重的道。 顿了顿,面色肃然开口道。 “洛儿,你别看他现在被陛下罢免了!但是在咱们大明朝,罢免起复的事情多了去了,归根结底,要看一个人的能力和名望,顾宪成此人心机深沉,能力出众,更难得的是名望颇高,他身边有许多人为他造势,虽然官位都不怎么高,但是却足够让他的名声一点一点的积累起来。 这次他被陛下罢免,有这么多的人为他求情就可以看的出来,他的人脉有多么广阔,依我来看,他若是能够沉得下气,继续展自己的人脉,总有一会被起复,到时候凭借着这一点,足以在朝中站稳脚跟!” 朱常洛眼神微微一凝,却是有些意外。 他倒是没有想到,自家舅舅看人竟然这么准,要知道,原本的历史当中,顾宪成被神宗罢免,在朝中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弹,因为他清名在身,许多朝臣都上疏为他求情。 他的好友高攀龙甚至为此而跑到内阁,直斥朝中“善类几空”! 当然,这位老兄最后也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直接被官降一级,外调出京!但是这已经足够显示顾宪成强大的影响力了。 而当时神宗正在气头上,自然是统统不允,而顾宪成也乖乖的回乡去了,可是他并没有就此沉寂下来,回乡之后,顾宪成开始聚拢起一批人讲学,宣扬自己的政治主张,地点就在无锡有一所宋朝学者杨时曾经讲学的书院,这个书院名叫东林书院,也正是以后大名鼎鼎的东林党的由来…… 当然,这一切现在还没有生,但是单凭王道亨刚刚的话,几乎和顾宪成以后要做的分毫不差,这就足以让朱常洛对自家这位舅舅高看一眼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舅舅如今应当是北镇抚司的旗吧?怎的对朝政如此关心……” 起来,这倒算是自己的锅,因为神宗不喜爱自己母子,连带着对王家也是嫌弃的很,当初郑氏封贵妃的时候,直接赏了郑家一个锦衣卫千户。 而到了王家这边,则只有老外公有个百户的衔,而王道亨更是平民百姓一个。 后来老外公托了关系,才将王道亨安插到了锦衣卫当中做了一个旗…… “呃,洛儿,不瞒你,你舅舅我没什么大本事,但是这看人却是准的,至于朝政,不过是随便而已,当不得真的!” 被侄子用这种玩味的目光打量着,王道亨微微有些尴尬。 起来,他的位子也是尴尬的很,四十多岁的人了,还一事无成,他不是一个偏安现状的人,否则的话,也不会有这番见地,在锦衣卫当中他也立过不少功,但是无奈的是,他的身份却是让人不敢提拔他。 王家怎么,也是有百户的勋爵在身的,虽然不算大富之家,但是衣食无忧是肯定的,无所事事之下,王道亨除了练武,自然也就对朝堂之事多上了几分心。 “可不能随便!舅舅,若是我,如今有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你可敢去搏一搏?” 朱常洛笑了笑,却是看似漫不经心的道。 他从第一次见面,就看出自己这个舅舅并非混吃等死之辈,单凭那一手过人的武艺,就不是一般人能够练得出来的。 “你……你真的?” 王道亨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紧张的问道。 他已经过了大半辈子,但是却因为身份而一事无成,到现在还要靠老父的俸禄养活一大家子,这让王道亨感到憋屈的很,但是偏偏,他又没有法子。 如今朱常洛出口便是建功立业,自然让他激动的很! 要知道,他可是清楚自家这个侄子的目标是东宫储位,若是他开口的话,恐怕自己真的有机会呢? “自然是真的……不过我事先好,这件事情可不好办,不准可就是在刀尖上走,舅舅可要想好……” 朱常洛也正色,严肃的道。 他好不容易才从骆思恭手中讨来的条件,在他的计划当中可谓是十分重要的一环,挑选自己信任的人是一方面,能力和心意也是要有严格要求的。 “呵,大丈夫在世,窝窝囊囊的活着有什么劲儿?你有什么事尽管,舅舅豁出命也一定帮你!” 不过王道亨倒是洒然的很,毫不在乎的道。 朱常洛微微一愣,他倒是忘了,自己的老外公乃是武人出身,连带着王道亨也是一副武人的性子,洒脱豪迈! “好……” 顿了顿,朱常洛压低声音,朝着王道亨交代了几句,却是让后者脸色猛地一变。 “锦衣卫百户?” 王道亨低声惊呼,他可是清楚,一个实职百户的含金量,没想到朱常洛竟然能够弄来,不过待听清楚他的计划之后,却是更加震惊。 过了片刻,方才咬了咬牙,道。 “你放心,我现在就开始准备,保证不会叫你失望……” ps:两章完成,准备的差不多了,明该开始搞事情啦~ 第一百章:搞事情啊~ 初春的气带着几分料峭,让人只想缩在家里不出来,这个时候,也是官员们最痛苦的时候,每大早上的就要去衙门点卯,迟到了可不是玩闹的。WwWCOM 杨青是一名御史,刚刚从hn道当巡盐御史回来,如今算得上是闲着。 这一日,杨青大早上起来用过早饭,穿戴整齐就要出门,却现自家老仆手中拿着一张的纸片,犹豫不决的站在门前。 “大人,这是今儿早上的起床之后现的,上面应该写的是字,不过老朽不认得……” 杨青不以为忤,反倒伸手结果纸片。 这种事情他见过不少,大多是升斗民有冤难报,所以求到御史这里来的,不过这等手段倒是新奇。 只是待杨青看清楚纸片上的内容之后,却是脸色陡然变得铁青。 脚步微微一顿,便转回屋子对妻子道。 “研墨,我要上疏!” 与此同时,京城当中大大的官员家中都生着同样的景象,一众官员或惊怒,或高兴,或沉思,种种反应都有。 内阁。 沈一贯刚刚踏进内阁的门,就现气氛有些不对,新晋入阁的沈鲤乃是南京吏部尚书,赶过来要有一段时间,所以现下内阁当中还是他们三位阁臣。 辅张位虽然还没来,但是王锡爵已经到了,而且脸色隐约有些难看,沈一贯心中感到有些奇怪,但是还是像平常一样上前见礼。 “王阁老……” 王锡爵的脸色略微好看,回了个礼,随即便从桌子上拿出一张纸条,递给了沈一贯。 “这……” 沈一贯犹豫着接了下来,凝神一看,却是神色大变。 “此物是从何处得来?” “京中各大官员的门前都见到了此物,老夫手上也有!”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辅张位面色肃然,大步走了进来,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劈斧斩,隐隐有几分冷峻的光芒。 “此事老夫已经令顺府尹详查清楚,锡爵,一贯,你们立刻随老夫进宫,面见陛下!” 让沈一贯有些惊异的是,一向在他印象中老好人的张位,竟然会有如此果决干脆的时候,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王锡爵一起拖着离开了内阁。 毓德宫。 朱翊钧的心情很不好,这个年刚过去,外朝的那帮大臣们就又开始折腾国本的事情,吏部也趁机跑出来捣乱,他原本以为陈有年老持成重,至少应该不会让吏部一团乱麻,但是谁知道竟然递上来这么一份名单,简直将他给气炸了。 郑妃如今还在闭门思过当中,还不容易借着这个年的机会,自己求了母亲可以去看看她,却现她身边竟然只有两三个婢子服侍,有心想让她过的好一些,却被母亲又训斥了一顿,如今一大早的,辅就要求觐见,心情会好才是怪事。 不过很快朱翊钧就意识到,原来比心情不好更糟糕的是,心情更不好! “朕不是了吗,《闺范》四册是朕赐予郑妃!这个朱东吉是何等贼子,竟敢如此散布谣言?” 朱翊钧看着面前的纸片,简直要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几乎是一字一句的道。 这的纸片之上,用的楷字写的工工整整,内容却是让朱翊钧忍不住怒火直冒,上面写明了,这是一个名叫燕山朱东吉的人,为《闺范》而写的跋文,名为忧危竑议! 意思是在补足前一段事件吕坤所上《忧危疏》中不足的地方,要知道,当初戴士衡之所以弹劾吕坤,便是因为吕坤疏中遍言下弊事,但是却唯独没有提起国本之事。 这篇跋文很显然就是针对此而来,它用问答的形式写了历代的嫡庶废立事件,并且《闺范》当中以汉代明德马皇后开篇,以本朝贵妃郑氏终篇。 而当初马皇后乃是由贵人而进中宫,吕坤此书乃是为讨好郑妃,而郑妃大行刊印此书,乃是为自己谋夺东宫之位埋下伏笔。 甚至于其中还明晃晃的指出了数个和吕坤结党,勾结郑妃,觊觎东宫储位的大臣,并称他们通过郑妃的弟弟郑养性为中间人,内外勾结,图谋不轨,一字一句,扎眼的很! “陛下息怒,老臣已经命顺府尹严查此事,务必查清此物来源!但是当务之急是此物已经在朝臣当中扩散开来,若不加以控制的话,恐怕群情激奋之下,会危及到郑妃娘娘的安危啊!” 此时此刻,张位很清楚自己的位置,顶着皇帝想要杀人般的目光,上前一步道。 这件事情很明显是一起又预谋的算计,目标很明确,郑妃! 而在这京中跟郑妃嫌隙最大的,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再次抱怨某个不消停的家伙惹祸的同时,张位也只能尽量的把话题往一边引。 “哼,又是如此!郑氏如今都已经闭门思过,一步不肯出门,你们究竟要如何才能放过她!” 不得不,皇帝明显已经被气昏了头,如此明显的转移话题都没有听出来,对着面前的三人便是一阵咆哮。 跟在张位身后的王锡爵和沈一贯站在原地老老实实的挨骂,同时无奈的对视一眼,这算是什么事儿呀! 泄了一通,朱翊钧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也意识到了自己做的不妥,自己面前的毕竟是内阁辅臣,不是自己可以随意责打的内使宫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闷声道。 “诸位先生见谅,朕方才失态了!” “皇上息怒,此事显然有人想要煽动朝臣,依老臣之见,如今之计,应当以安抚朝臣为主!不宜大动干戈!” 张位很大度的没有计较皇帝刚刚情绪激动的事情,郑妃是皇帝的禁忌,这一点朝中大臣心知肚明,所以张位表示理解,并且直接翻过了这一篇,继续讨论正事。 “不用查了,此事必是那个逆子办的!朕真是太过放纵他了,竟然敢如此放肆!” 朱翊钧此刻清醒过来,立刻明白了一切,要和郑妃嫌隙最深的人,莫过于朱常洛了,此刻爆出这等事情,想也知道和他脱不了干系。 不过话刚一出口,沈一贯的眉头便是一皱,直接开口道。 “陛下,此事背后究竟是谁,有待查实!若是贸贸然是郡王殿下所为,未免有失皇上圣明,不如等顺府调查之后,再行处置!臣以为元辅所言极是,如今此物已经在朝臣当中蔓延开来,当务之急是查清事实,避免朝臣被误导,请陛下三思!” 沈一贯乃是坚定的皇长子支持者,他手中的浙党便是准备借此上位,如何肯让朱常洛就这么被扣上一顶帽子,何况在初时的震惊过后,沈一贯便敏锐的注意到,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吕坤本就和自己不对付,若是能够借此将他打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陛下,老臣亦是如此认为!” 事到如今,王锡爵也没什么好的,直接表明了态度,内阁的三个人达成了一致,朱翊钧也只好暂时压下心中的怒火,吩咐道。 “那就拜托诸位先生了……” ps:感谢书友一开车就想睡,孤独临云,磊磊三位书友的打赏~ 一早上起来就看到打赏,真是太开心了,今晚三章,下一章一会~ 第一百零一章:流言是把杀人的刀! “啪” 随着一份奏疏被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王锡爵沉重的叹了口气,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疏,脸上浮起一丝难色。WwW COM 这已经是今接到的第四十八封奏疏了,全是弹劾吕坤图谋不轨,勾连内外,希图幸进的,甚至于有些言辞激烈的将矛头直指深宫中的郑妃。 对于皇帝的性子,王锡爵再清楚不过,郑妃是他心尖子上的人,这些奏疏要是全递到皇帝那去,还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子。 反倒是一旁的沈一贯淡定的很,随手递过来一杯茶水,开口道。 “王阁老不必动怒,此等局面我们不是早有预料吗?如今刚刚开年,都察院各道巡查御史尚未离京,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自然要上本弹劾!何况此事的确颇有蹊跷,抛开其他,就是老夫也觉得,这份忧危竑议所不无道理,郑妃娘娘的确图谋东宫储位已久……” “一贯!郑妃娘娘乃后宫嫔妃,非我等臣工可以置喙!” 王锡爵的脸色微微有些不悦,平心而论,他也清楚这件事情无风不起浪,郑妃这些年的居心有目共睹,但问题是,她有皇帝支持,又身在后宫,生便拥有一层保护膜,毕竟外朝的大臣手伸的再长,也管不到后宫当中,这是原则问题。 何况这件事情来势汹汹,背后必定有人运作,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节点上,极有可能会引起朝局的动荡,这却是王锡爵一直以来想要竭力避免的。 沈一贯在打着什么主意,他自然清楚的很,吕坤并非浙党中人,应当和沈一贯并没有什么交集,但是吕坤有一位好友,也就是这本忧危竑议当中指明的吕坤朋党之一,吏科给事中程绍! 可巧的是,这位程绍是弹劾吕坤的戴士衡的头号对手,而戴士衡则是铁杆的浙党,如今沈一贯又是这等态度,其中没有猫腻,王锡爵是绝对不信的。 不过清楚归清楚,朝中的互相算计多了,此事和王锡爵没有关碍,他也不想去做这个恶人,而且王锡爵也相信,以沈一贯的性格,若是要出手,只会谋定而后动,不到最后看不出他的目的,像如今这般出手便是雷霆之势,并非他的一贯手法,所以这背后必定另有其人…… “王阁老的是,老夫不过闲谈而已,不必动怒!不过此事如今闹得如此之大,究竟该如何解决?” 沈一贯笑了笑,心中大致有了底,却也不过多纠缠,开口道。 自从现这份忧危竑议开始,内阁就已经明令诸臣,不得妄议此事,一切等顺府查实之后再行定论。 但是问题是,舆论一旦起来,并非是那么容易扑灭的,尤其是那帮御史,他们生就是干这个的,不仅没有压制住这件事情,反而让弹劾的声音越激烈起来,甚至连内阁的三位阁臣,都背上了一顶阻塞言路的弹劾。 不过三位老臣都是身经百战之辈,这些的弹劾对于他们来倒是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如今的朝野上下,齐齐的将矛头对准了吕坤和郑妃,而皇帝那边明显是想要息事宁人,这才是最麻烦的! “顺府查的结果如何?” 王锡爵拧着眉头,开口问道。 如今的重点在于,查清楚散布忧危竑议的人究竟是谁,只有查清楚这一点,才好对症下药。 “没有什么进展,据顺府查得的消息,这次散布单页到朝臣家中的人都是些地痞流氓,让他们办事的人是一个神秘人,他们拿了银子办事,也不识字,不清楚上面写的什么,至于那个神秘人,当初他们联系就是在一些繁杂之地,如今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沈一贯也是皱了皱眉,开口道。 顿了顿,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开口答道。 “哦,对了,顺府还查到一件事情,在这张单页被到朝臣面前之前,京中已经早有流言,宫中有人内外勾结,仗着皇上宠爱,想要将一个……混蛋皇子扶上东宫,在传言当中,那位皇子痴肥如猪,蠢笨之极,纵容母家外戚敛财无状,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甚至还演化出了重重恶迹……” 沈一贯的措辞谨慎,但是指向意味相当的明显。 尤其是搭配现在正在闹起来的事情,更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若论宠爱程度,郑氏被皇帝屡次维护,谁人不知? 皇帝想要将三皇子朱常洵扶上位的心思更是昭然若揭,更重要的是,三皇子娇生惯养,的确有些肥胖,而且前一段郑家的那个子的确是做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情。 这么种种迹象,就算是个傻子都知道的是谁。 顿了顿,沈一贯继续开口道。 “不过幸好的是,这些流言都是口口相传,在京师当中被传为笑话来听,朝臣暂时还没有现有这种传言!” 沈一贯的口气平静,但是王锡爵的眉头却是骤然一凛,口气急切的问道。 “果真?此流言盛行多久了?顺府可派人前去详查过?还有,老夫为何没有见御史上奏此事,锦衣卫又在作甚?” 王锡爵的反应倒是大大出乎了沈一贯的预料,一连串的问话让他有些懵,半晌才反应过来,开口道。 “此流言在京中盛行有一段日子了,因为只是在平民百姓之间流传,而且并没有闹出什么事情,所以等到顺府察觉的时候,具体传出的时间和出处都查不清楚了,锦衣卫那边老夫不清楚,他们就算查清楚了,应当也不会通报内阁,至于御史……” 沈一贯微微沉思了片刻,忽然转身回到堂桌旁,翻了一阵,终于抽出了两份奏疏,递给王锡爵,微微有些无奈。 “这两份奏疏是半个月前所上,一份是老夫票拟,一份是元辅票拟,当时老夫和元辅都觉得事情不简单,正准备上奏陛下,就碰到了陈秉笔前来宣旨……” 接下来的话,不用王锡爵也清楚。 比起一份民间流言的奏疏,吏部和内阁的斗争才是重中之重,当时陈矩来传圣谕,言及吏部谋推自用,皇帝震怒,张位自然而然的就将这两份奏疏暂且搁下,专心吏部之事。 后来纷纷扰扰的闹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王阁老,有什么不对吗?这等流言民间传的多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偃旗息鼓的,何必……” 沈一贯开口问道,在他看来,士林和朝臣当中的舆论才是最重要的,这等民间流言,数不胜数,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的,王锡爵的反应未免有些大了。 “唉,一贯,你看的太简单了!” 王锡爵叹了口气,眉头却是拧了起来。 “民间流言虽然消失的快,但是这流言已经盛行了这么久,明显是背后有人操纵,何况此言有真有假,百姓无知,容易轻信,须知民怨积累到一定的程度,那可是连朝廷也镇压不下! 相比于朝臣之间的舆论,这才是最可怕的,这背后之人,手段可真是高明的很啊……” 隐隐约约之间,王锡爵的眼前浮起一个含笑的少年模样,抬头望向远处阴沉沉的色,这京城,怕是又要有一番风波了…… ps:下一章在写,大概要九点半左右~ 第一百零二章:巧舌如簧 夜,毓德宫中。 WwWCOM 平静的宫阙中陡然响起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骆思恭就这么直直的站在原地,顶着皇帝的怒火。 “朕要你们锦衣卫来作甚!朝中生了如此的事情,锦衣卫竟一点都没有提前察觉,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不是不想做了?” 朱翊钧疯狂的咆哮着,随手抓起一旁的笔洗,摔在地上变得粉粹。 而骆思恭则是默默的不话,等着皇帝继续泄,这件事情酵的有多么剧烈,便会给皇帝带来多强的怒火,朝臣的压迫,流言的非议,郑妃的安危,这些都会给皇帝带来无比大的压力。 他需要一个泄的途径,而锦衣卫失职正撞在枪口上,自然没什么好果子吃,这一点骆思恭清清楚楚,也有这个心理准备。 不过他也清楚,此刻皇帝的都是气话,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若是那么容易被撤掉的,东厂那帮人也就不会如此费心思了。 正如骆思恭所料的是,朱翊钧泄了一通,终归是冷静了下来,寒着脸坐在御座上开口。 “你好好给朕解释解释,为何朕事先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如今事情生了以后,锦衣卫也没有给朕一个解释,难不成朕的锦衣卫已经没用到这等程度了吗?若是这么大的事情,锦衣卫都能失职的话,那你就真的不用干了!” 骆思恭脸色一凛,明白如今才是最紧要的时候,锦衣卫本来的职责就是监察下,若是这一点都无法保证的话,那单单是失职之罪,就足以让朱翊钧将他给撤掉了。 深吸了一口气,骆思恭整了整思路开口道。 “陛下息怒,此事其责在锦衣卫,这一点臣承认!但是若是皇上质疑锦衣卫兄弟们的能力,恕臣不能接受!” 朱翊钧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骆思恭竟然还敢如此口出狂言,心中不悦之下脸色也就越的难看了。 不过骆思恭却好似没有看到一般,继续道。 “皇上容禀,臣之前向皇上禀报过,朝鲜之役锦衣卫也损失惨重,整个朝鲜和倭国的探子,皆是被丰臣秀吉拔除,而尤其以倭国最为严重,几乎成了一片盲区,以至于臣不得不亲赴辽东,主持大局!” 起来,骆思恭的确是几个月前刚刚从辽东跑了一趟,倭国那边,大明其实早就安插了锦衣卫,朝鲜之役当中,他们也起了很大的作用,这一点朱翊钧也清楚。 “你去辽东已经是数月之前了,便是那边的锦衣卫损失惨重,可你京城的锦衣卫总是毫无损吧!何况你都已经回京这么久了,生这么大的事情你却无法掌控,的确是失职了!” 朱翊钧依旧寒着脸,明显对骆思恭的这个理由不买账。 不过骆思恭却是敏锐的听出皇帝的口气已经不复原本的严厉…… 事实上,他也没打算用这个当理由,只不过是想要提醒盛怒之下的皇帝,自己在朝鲜之役当中也立下了功劳,而锦衣卫的实力也是不容质疑! 只要皇帝依旧信任锦衣卫,那就一切好。 “皇上,臣没有推脱责任的意思!这些日子臣的注意力的确没有放在这一块,那是因为有人在锦衣卫内捣鬼,前几日臣竟查出,有两个卫所千户勾连内外,意图不轨,臣细究之下,才现此事和东厂有很大关系,故而一时疏忽之下,并未重视此事,臣向陛下请罪!” 骆思恭的意思很明白,我本来就在朝鲜之役那时候为国家折损了实力,谁能想到这个时候有人在我背后捅刀子,策反了我两个千户,我赶回来以后自然是忙着收拾残局,京城中的流言没有注意到也是情有可原…… 听到这番解释,朱翊钧的脸色变了变,却是不复原本的寒峭,东厂那档子事儿,他的确心里有数,孙暹干的事情也是他默许而为,此刻被骆思恭挑明了出来,朱翊钧也有些不好意思,闷着声道。 “东厂那边你暂且不要管,朕不追究你失职之责便是!不过时间过了这么久了,锦衣卫可查出流言的来源?” 眼见皇帝终于松了口,骆思恭的心也算是放到了肚子里。 同时也更加确定,孙暹这回的矿税差事在陛下心中究竟有多重的分量,自己要是按照原计划去对付他的话,恐怕真的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回陛下,臣无能!时间的确是过去的太久了,臣走访多处,现最初的幕后之人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如今流言已经扩散开来,不需要人推动了,若是臣上奏之时开始查的话,必不致如此……” 骆思恭眉头一拧,面露难色的道。 不过朱翊钧却是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 “上奏?什么上奏?” “陛下难道不知道吗?臣虽一直忙着那两个千户背叛的事情,但是京中也并未完全放松,流言之事臣虽不曾在意,但是也曾经在本章当中提到过,难道陛下没有见到吗?” 骆思恭一阵愕然的样子,开口问道,只是眼中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皇帝的脸色缓缓阴沉下来,他自然清楚骆思恭话中的意思,锦衣卫虽是直属皇帝的,但是若非事紧急,或是重大事务,骆思恭也不会来打扰皇帝,一些不大重要的事情,都是写在本章之上,每三日上疏一次,直接送交司礼监。 如今骆思恭自己曾经禀奏此事,但是他却没有见到,那么…… “来人!” 朱翊钧抬手唤来一个内侍,在他耳边了几句,内侍便应声出去,不大会便跑了回来,手中捧着一摞奏疏,在皇帝的示意下,骆思恭上前两步,在奏疏当中找了一阵,递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陛下,就是这一本!” 朱翊钧翻开奏疏,快的浏览了一遍,心头却是越的生气。 这份奏疏当中的确了京中流言之事,但是并未放在重点,还一同禀奏了尚膳监主事王福等几个内使的不法之处,而恰好王福是张诚的亲信。 一遍看完,朱翊钧心中有了数,明白必是这份奏疏涉及到了王福,又没什么重要的事务,故而张诚也就压了下来,这种事情不是没有,锦衣卫和东厂,甚至是张诚这档子事儿,他清楚的很,甚至隐约间还是他在推动,不过如今吃了暗亏,自然也只能自己吞下……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骆思恭毫无损的离开了毓德宫,而与此同时,他喜闻乐见的看到张诚在他出来的时候,便进了殿中,紧接着就是一阵愤怒的咆哮。 骆思恭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同时也对朱常洛的手段有了新的认识,对接下来将要生的事情,也多了几分期待…… ps:三章,感谢大家的支持~求收藏,求打赏~ 第一百零三章:深夜密议 郡王府。 Ww W COM 距离事情生已经足足有三了,因为这一张的纸片,无论是宫中还是朝中,都闹成了一锅粥,内阁更是被纷至沓来的弹劾奏疏忙的团团乱转,唯独事情的始作俑者,却是好似什么事儿都没生一样,还有心思在家里练习品茶读书。 “殿下,宫里如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太后娘娘觉得后宫的事情闹到了前朝去,还引起如此轩然大波,生气的很,特意将郑妃召了去训斥了一顿,听出来的时候脸色难看极了,就连皇后娘娘也跟着受了些训斥……” 梁永在一旁伺候着,一边意的禀报道。 “倒是连累母亲了,不过如今李敬嫔的身子也该养好了吧?让她给本王赶紧着点,如今郑妃被禁足,正是她上位的大好机会,不可轻纵,你派两个得力的婢子到她身边去,好生伺候着!” 朱常洛放下手中的书,淡淡的吩咐道。 宫中这一块,如今他是不太担心了,毕竟他出宫久了,内宫中总有鞭长莫及的地方,不可能处处顾及的到,不过想来有敬嫔在一旁捣乱,郑氏的日子也过不舒心。 顿了顿,朱常洛一挑眉,含笑看着梁永道。 “这回得的好处可不少吧,骆指挥可不是吝啬的人……” 梁永虽然不在司礼监做事,但是以他的势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放一本奏章进去,还是容易的很,也亏得如今张诚和孙暹都在忙着矿税的事情,才给了梁永可乘之机。 不然的话,骆思恭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脱身,当然,对于梁永的身份,朱常洛也没有隐瞒,合作是需要双方实力相当的,仅仅依靠口头上的承诺,压根不靠谱。 有了梁永的内监身份,骆思恭对于朱常洛的影响力认知恐怕也会上一个台阶,何况就算他不,锦衣卫也未必查不出来,如今直接敞开了,等到日后自己照看不到梁永的时候,锦衣卫不定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 “殿下笑了,若是没有殿下,骆指挥知道我梁永是什么人啊!不过他倒真是大方,一下子送过来了四颗东珠,都是上好的宝贝,奴婢可不敢私藏,这不都带来给殿下了!” 虽然朱常洛的口中带着笑意,但是梁永却不敢怠慢,赶紧着赔笑道。 “得了,我还贪你的东西不成?骆指挥送你,就好生收着,是你应得的,不过我吩咐你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朱常洛倒是没什么异常的反应,笑骂一声,便不再提起此事。 不过一起这个,梁永的脸色倒是有些激动,答道。 “殿下,您别,那个叫李进忠的内使真是个角色,心思狠,敢闯敢拼,又有头脑,孙暹手底下有这样的人都没现,可真是走了宝了!奴婢本想着那东西孙暹定是藏得深,不肯示人,可谁想到,这子竟趁着孙暹昨日去接银子,将那东西偷了出来!” “哦?真有这么厉害?” 朱常洛也来了兴趣,他本是偶然撞破,才想要将这个叫李进忠的当把柄威胁骆思恭,没想到竟是收获了个人才! 顿了顿,梁永从胸前摸出一份册子,递了过来,道。 “这是奴婢誊抄的副本,原册奴婢怕孙暹生疑,让那子又还了回去!” “好,这回本王记你一功!” 朱常洛的脸色微微激动,开口道。 有了这份东西,他在骆思恭的面前也就有了底气,对于他这次的计划更是如虎添翼! 片刻之后,朱常洛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冷芒,继续开口。 “不过这么来,那帮矿税太监已经回京了?” “是,昨晚上进的城,孙暹亲自去接的人,今儿皇上见着了人,难得的高兴了一回,赏了孙暹挺多东西!” 梁永的神色微微有些炽热,开口答道。 “那银子呢?” 前者的脸色朱常洛尽收眼底,却是并没有什么反应,继续问道。 “孙暹银子太多,需要几日才能全部运送进来,不过奴婢却总觉得不对,这么远都运过来了,怎的到了门口却停了下来……” 梁永皱起了眉头,有些疑惑道。 “呵,昨个儿你誊抄账册的时候应该瞧见里面究竟搜刮了多少银子,可他给皇上的,却是三百万两银子……” 朱常洛若有所指的道,顿时让梁永脸色大变。 “难不成孙暹竟敢?!” “哼,贪心不足的东西!” 冷哼一声,朱常洛继续吩咐道。 “你回宫之后仔细打听好银子入库的时间,到时候提前来报我,这回本王要好好给张诚这条老狗一点教训!” 梁永额头上浮起一阵冷汗,却是连声应是。 顿了顿,却是有些犹豫着继续开口道。 “殿下,还有一事!奴婢这些日子跟在皇上身边,这郑妃也跟着了不少殿下的坏话,前朝的那件事已经让皇上生气的很,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压制不住了!依着奴婢看,要是皇上真的了火,那帮御史倒真不一定能够顶得住,毕竟如今他们手中什么证据都没有啊……” 这件事情梁永在内宫,所以一直都没有参与,直到事情爆之后,他才隐隐约约的猜到是朱常洛的手笔,此刻提了出来,也算是忠心护主,让朱常洛的心中微微有些欣慰。 顿了顿,朱常洛却是挑眉问道。 “梁永,你觉得本王费心谋划这件事情,究竟是为何?扳倒郑妃吗?” 梁永微微一滞,有些讪讪的开口道。 “若是叫奴婢,郑妃这些年在宫里根基稳固,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且不论她育有皇子公主,单是皇上的宠爱就不会让她倒台的,奴婢能瞧的出来,皇上对敬嫔只是新鲜劲,对郑妃才是真喜欢,殿下聪慧,应当不会做这般不智的事情……” 不得不,梁永看的很清楚,郑妃是后宫之人,这一点生就让她立于不败之地! 后宫虽然由皇后统领,但是到底还是要看皇帝的宠爱,只要守住皇帝,郑妃就能平安无事,无论是朱常洛,还是朝中的那一帮大臣,手都伸不到后宫当中去! 那么既然如此,朱常洛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呢? “没错,后宫本王是管不着,可这郑妃也不止是在后宫当中有势力,本王这回就让她除了后宫,什么都守不住!至于这另一层意思……” 朱常洛眼中浮起一丝神秘之色,低声在梁永的耳边了几句,在后者惊恐的眼神中淡然道。 “罂粟……该动一动了!” ps:一会还有一章~ 第一百零四章: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 这段时间朝堂之上可谓颇不平静,无数的御史言官前仆后继,奏章几乎摞成了山,让朱翊钧烦躁的很,偏偏如今流言已经扩散开来,无论是锦衣卫还是顺府,都查不到有价值的消息,眼瞧着朝中的舆论压力开始渐渐的转向后宫当中的郑妃。Ww WCOM 朱翊钧明白,自己不能再等了…… 翌日,圣谕下,再言闺范一书为朕赐郑妃,以诫其妇道,并无他意,祖宗法度不可违背,朕以元子年幼孱弱,难当大任,故迟之,未有它意,诸臣不可妄加揣测,再生事端! 对于皇帝来,这道诏书是无奈之下所做的抉择,朱翊钧清楚朝臣们想要的是什么,无非是按照宗法制立皇长子为太子而已,郑妃在他们眼中并不重要,如今朝中舆论风向日变,太后的怒意也渐渐积累,无奈之下,朱翊钧也只好妥协。 归正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早在几年前,朱翊钧就曾经信誓旦旦的示谕朝臣,会立皇长子为太子,但是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动静,事实上,从万历十四年起,除了上次三王并封闹得礼科执奏之外,几乎每一次国本之争的争端都是以这个结果告终,这种烂尾承诺朱翊钧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反正只要事情一多,朝臣的注意力自然会被转移的…… 与此同时,郡王府中,朱常洛也得到了这个消息。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据朝臣们都已经停止上书,内阁那边也开始压下此事的影响,难不成就这么完了吗?” 没见朱常洛有什么反应,王安倒是急的团团乱转,他可是知道,自家殿下为了这件事情布置了多长时间,甚至还亲自跑了一趟南镇抚司,花了这么多的心血,难不成就被这一纸虚无缥缈的诏令给终结了? “着什么急?谁告诉你,我是为了对付郑妃才筹划的这件事情!” 朱常洛呷了口茶,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那殿下是想……” 王安有些蒙圈,难道殿下布置了这么久,不是为了对付郑妃? “孙平已经动了,咱们安排好的后手,也该起作用了!” 朱常洛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淡淡的答道。 吕坤最近感觉到很恐慌,这已经不是区区的烦躁和不安那么简单了,知道原本已经结束的事情还没过一个月,竟然又被翻了出来。 而且甚嚣尘上,自己在短短的几之内就成了千夫所指的人物,现在他连官署都不敢去了,害怕见到同僚们指指点点的目光。 时至今日,他终于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被鬼迷了心窍,竟然上了郑家的船…… 不过让他心下稍安的是,郑妃娘娘似乎也已经动手了,自己只要再等等,必定能够安然无恙,等到看到圣谕的那一刻,吕坤总算是松了口气。 皇上既然又一次强调了闺范乃是他赐给郑妃娘娘的,那言外之意就是和自己没有关系了,自然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内外勾连,图谋不轨! 而且这次皇上也了不会废长立幼,那帮朝臣应该会消停一点了吧…… 片刻之后,吕坤派去内阁察看动向的厮终于回来,也彻底让吕坤松了口气,都察院的那帮疯子终于不再揪着他不放了,想来这次的事情应该是过去了。 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吕坤下定决心,他一定要让这次暗中算计他的人付出代价! 不过他刚想出门,却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吵杂之声,顿时眉头一皱,吩咐道。 “外面在吵闹些什么,快去看看!” 片刻之后,厮慌慌忙忙的回来,却是结结巴巴的连话都不囫囵。 “老爷……外面好多人……” “什么?” 吕坤脸色一沉,却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命人前去开门。 却猛不防就见到一样东西迎面而来,紧接着一阵恶臭扑鼻而来,额头上变得黏糊糊的,像是某种液体。 “狗官出来了!” 府邸之外,早已经聚满了人,看样子都是平民百姓,身上穿的皆是素色布衣,面色激愤。 “大家打死这个狗官,就是他让那个无恶不作的混账出来欺压咱们的!”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臭骂,连带着各种烂菜叶,臭鸡蛋,朝着吕坤而来,一旁的厮见势不妙,连忙拉着已经呆滞的吕坤退回了府中,将大门紧紧的关上了。 而此刻的吕坤,却是已经完全失去了魂魄一般,任人拉着,他的眼前只晃着两个大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民变! 而且是在京师这等子脚下,竟然因为他而酿出了民变! 完了!全完了! 门外的喧嚣还在继续,但是吕坤却什么也听不着了,两眼一翻,直接摊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府外的一个角落处,孙平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悄悄的隐没在了阴影当中,临走时朝着身边人打了个暗号,便听得有人高声喊道。 “狗官调了官军来了,大家快跑啊!” 一群人一哄而散,而片刻之后,马蹄声响,负责京城治安的五城兵马司到了,只可惜现场除了一堆烂菜叶和臭鸡蛋之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为之人恨恨的了声,却是突的眼神一滞,在原本孙平立着的地方现了一块圆形令牌,心中大惊之下,也不管现场究竟闹成了什么样子,直接吩咐撤回,而他自己则是慌慌忙忙的回到府衙,禀报去了…… 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别的地方闹成什么样子暂且不提。 这始作俑者的朱常洛却是淡定的很,听着孙平的禀报,却是猛地眉头一皱。 “五城兵马司怎么来的这么快?”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这场民变至少要持续半个时辰,最好是能够将内阁和顺府都惊动了,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但是如今的情况却是,五城兵马司好像早有准备,如此快的度便赶了过来,要不是孙平闪人的快,恐怕就走不掉了! “不清楚,但是据我打探的消息,五城兵马司一直都派人看着吕府,我们刚一动手,那边就得到了消息,并且点齐了人马过来,若是的所猜不错的话,应当是有人提前给五城兵马司那边打了招呼,毕竟民间的流言虽然我们尽力控制,锦衣卫那边也没有上报,但是那帮御史和顺府都不是瞎子,肯定会注意到的,而且五城兵马司的指挥大人毕竟是……” 孙平微微沉吟,便大胆的开口道。 不过到此处,朱常洛却是突然开口问道。 “起此事,让你办的事情可办好了?” “殿下放心,东西已经留下了,如果顺利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那位指挥大人的手中!” “那就好,这回怕是要让骆指挥使受些委屈了……” 朱常洛的目光一闪,却是含笑道。 ps:今两章完成~ 第一百零五章:民变 内阁。Ww WCOM “什么?民变?如今情形如何,可控制的住了?” 下面禀报之人刚刚吐出这两个字,张位便立刻丢下手中的奏疏,霍然而起,声色俱厉的问道,猛烈的气势让禀报之人微微一滞。 而剩下的两位大学士也是看到这边的异常,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其实也不怪张位如此大的反应,京畿之地,历来极少生民变,一旦生,只能明到了大厦将倾的地步,民怨沸腾才会有此景象,如今陡然闻听消息,让他如何不惊! “辅大人,民变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等五城兵马司赶到的时候,他们早已经散了,不过从现场来看,百姓对于吕坤的民怨却是实实在在的,后来顺府和五城兵马司详查之下,确定此事背后有人组织,那些老百姓是被煽动而来……” 来此禀报之人也并非是无名之辈,是当时带队到现场的五城兵马司副指挥李成,虽然初时有些紧张,但是到最后还是完整的将事情了出来。 “吕坤?他怎么会惹出如此大的事端?” 王锡爵眉头微微一拧,开口问道。 在他印象中,诞生民变必然是百姓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才会生的,大多是被逼的衣食无着,流离失所才会出现,吕坤不过一介的刑部侍郎,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流言!” 反倒是张位反应的最快,神色一凛道。 “这些日子京城当中的流言甚嚣尘上,我们只顾着朝中的舆论,却忽略了在民间广为流传的谣言,这些谣言本就在京中流传已久,老百姓早就将吕坤当成了一个奸臣,而如今陛下旨意以下,吕坤安然无事,百姓自然不服,若是有人稍加引导,出现这样的事情也并非没有可能……” 毕竟是在中枢当中干了这么多年的人物,只凭着一点点残缺的线索,张位就大致推演出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那吕坤……” ps:一会还有一章,感谢书友freesar的打赏~ 沈一贯有些犹豫,开口问道。 此事若真是民变的话,那么吕坤自然是逃不过去,但是若是有人煽动的话…… “他不必再谈了!民变若无民怨,再有人引导也无法成功,闹得如此之大,吕坤怕是呆不下去了!” 王锡爵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沈一贯,叹了口气道。 看来有人是铁了心要致吕坤于死地了,这么一闹,吕坤无论如何也要完了! 顿了顿,王锡爵却是再度转身,有些严厉的问道。 “老夫不是嘱咐过你们,定要密切注意吕坤府邸的动向吗?如何还会闹出如此大的事端!” 事实上,在察觉到民间流言的时候,王锡爵就上了心,恰好五城兵马司的指挥是他一个远方侄子,便令他密切注意此事,等到内阁这边解决了朝臣舆论,再行仔细处理,只是没想到对方动手这么快,还没等内阁腾出手来,就已经下手了! “王阁老,实在是分身乏术啊!今同一时间,不仅是吕坤的府邸,还有礼部主事郑承恩的府邸,吏部侍郎张养蒙的府邸,都一同生了此事,只不过吕坤府邸闹出的事情最大,五城兵马司已经尽力镇压,但是等赶到的时候还是为时已晚……” 那名副指挥也是暗中叫苦,他们五城兵马司平常处理个打架斗殴的事情已经是顶了,这种大场面哪是他们能够处理的了的,即便是早有准备,等事情生的事情还是手忙脚乱。 略微顿了顿,副指挥却是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看了看四周,才略微有些犹豫的道。 “不过我们虽然没有抓住煽动之人,可是却在吕坤的府邸前捡到了这个……” 在胸前摸索了一阵,副指挥掏出了一块红布包裹的圆形牌子,心翼翼的放在桌上,张位眉头微皱,伸手掀起红布的一角,却是陡然脸色大变。 “此物当真是在现场捡到的?” 似是被张位突然变得严厉无比的口气吓到了,副指挥哭丧着脸。 “辅大人,给卑职十个胆子,卑职也不敢拿这个造假啊!” “好了,你退下吧!今的事情不准对任何人起!” 张位依旧眉头紧皱,沉声吩咐道。 待得那位副指挥退出去,张位挥手斥退了内阁当中的其他书吏,方才又将目光放在了那块圆形牌子上。 “元辅,这是……” 事到如今,王锡爵自然也清楚事情肯定生了变化,能够让张位如此神色大变,必然不是什么事。 张位神色复杂,伸手将红布摘下,牌子静静的躺在桌上,落进了三位内阁辅臣的眼中,而王锡爵和沈一贯在见到它的同时,也是脸色一沉,变得慎重无比。 内阁中寂静了片刻,沈一贯才有些声音干涩的开口道。 “元辅,这是锦衣卫的腰牌?” “不错,如果老夫没看错的话,应当是北镇抚司的东西!” 张位微微沉吟,将令牌翻了过来,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北镇抚司校”几个字。 在大明朝,内阁可以是实际上的最高行政机构,几乎所有的事情都要经由内阁处理,呈报皇帝,无论是军队还是文官,都是如此,但是唯独锦衣卫是个例外。 因为锦衣卫直属皇帝,内阁无权管辖,任何涉及锦衣卫的事情,都不需要向内阁通报,而是直接受命于皇帝。 “难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沈一贯眉头紧皱,却是开口猜测道。 这块锦衣卫的腰牌很显然并未作假,也就是,民变的当场确确实实是有锦衣卫的人存在,甚至有可能这场民变就是由锦衣卫一手推动的,而锦衣卫向来只听皇帝指令行事,如此推测也算是合理。 “不要胡乱猜疑,此事既涉及锦衣卫,非我等可以处理,老夫这就进宫面见陛下,问个清楚!” 张位眸中一凛,道。 此事展到现在,已经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若是此事是皇帝的意思的话,那皇帝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随着张位的身影消失在内阁之外,王锡爵和沈一贯则是对视一眼,神色复杂,各怀心思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后,继续票拟奏疏,只是这心思,却是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第一百零六章:城门设伏 无论这场民变背后究竟隐藏了些什么,也无论张位和皇帝在宫中究竟谈了些什么,这件事情总归是无法掩盖的,原本被皇帝一道谕旨压下的朝中舆论,再次因为这场民变而重新爆。 WwWCOM 无数的御史科道官纷纷上书,要求严惩吕坤,并追查其同党,包括郑妃从父郑承恩,吏部侍郎张养蒙在内的九名官员。 而与此同时,心灰意冷的吕坤自然也是没有脸继续在京城呆下去,连上八疏求去! 不过可惜的是,吕坤的奏疏并没有让朝臣们的怒火平息,他的这些奏疏被视为心虚之举,引了更加猛烈的弹劾,并且有相当大一部分的朝臣将枪口对准了郑承恩和张养蒙…… 郑府。 “老爷,吕侍郎家门紧闭,不接待来客,的亮明了身份,可那门房反倒将的赶了出来!” 大堂当中,郑承恩阴沉着脸,听着管家的禀报,气的直接将手中的茶杯摔了个粉碎。 “废物,废物!” “老爷,张侍郎来了!” 郑承恩烦躁的在大堂当中走来走去,几乎是将触手可及的所有东西都给砸了,这时,下人战战兢兢的走进来道。 勉强压下心中的燥意,郑承恩冷哼一声。 “请他进来,将这里收拾了!” 张养蒙也是郑家在朝中的一大助力,不过不同的是,张养蒙一直很低调,虽然名义上是郑家的人,但是狡猾的很,极少出现在明面上,更别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找他。 就连郑承恩也不清楚,那个自称燕山朱东吉的人,究竟是如何查到这么多东西的,要知道,他的那份跋文当中提到的几乎是郑家这些年网罗的大半势力了,甚至于有些如吕坤,他们和郑氏之间的联系很少,唯一的线索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是偏偏就被对方拿出来做文章了! “郑兄!” 张养蒙倒是镇静的很,大步走到大堂当中,还有心思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 不过两方刚一落座,张养蒙也不废话,直接了当的道。 “想必京中如今的局势,郑兄也应该看到了,我今日来便是所为此事,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隐藏的很深,而且手尾很干净,我们想要将他抓出来怕是不大可能了,所以唯一的机会,就是把水搅浑……” “你的意思是?” 郑承恩微微一愣,随即便有些迷惑的开口道。 “不知郑兄听了没有,数月之前,也就是吕侍郎刚刚上忧危疏的时候,吏科给事中戴士衡曾经弹劾吕坤,言及闺范四册之事,当时陛下下旨,解释此书为陛下赐予娘娘,方才平息此事,而在此之前,QJ县县令樊玉衡曾经上书言国本之事!” “是有此事,不过这和如今的局势有何关系?” 郑承恩还是不懂。 这件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起来,如今的局势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展的,但是这和如今脱离困局有什么关系呢? “自然有关系,郑兄还没有看出来吗?皇上如今缺的是一个由头,他老人家即便是顾及这娘娘的面子,有心保下咱们,可这忧危肱议之事不找出幕后之人,陛下也没有法子,既然如今锦衣卫和顺府都束手无策,那么索性咱们就将这幕后黑手揪出来便是!” 张养蒙从袖中抽出了一份奏疏,开口道。 “若要破局,还要烦请郑兄!” “这……这些人是……” 郑承恩接过奏疏,翻开一看,却是大惊失色,半晌方才反应过来,眼眸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冷笑道。 “我倒是没看出来,你竟然是那边的人,你们胃口这么大,就不怕撑死吗?” 面色上一片寒霜,但是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是暴露了郑承恩此刻的心情。 “郑兄笑了,我是哪条船上的人,你心里清楚,如今你我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若是不能同心协力,恐怕就连郑妃娘娘也不得安稳,只要你将这份奏疏递上去,自然会有人将此事掩盖下去,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想,郑兄也不想让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吧!” 张养蒙依旧是平静的模样,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淡淡的道。 “你就这么有信心?要知道,那位可不是那么容易动的!” 郑承恩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一阵变幻,犹豫着道。 “事在人为!” “好!” 咬了咬牙,郑承恩心中一狠,直接开口答应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北安门城门处一座茶楼上。 骆思恭看着身旁的朱常洛,脸色难看的道。 “殿下真的有把握,今他们会进城吗?” 他这回可被朱常洛给坑惨了,骆思恭誓,自从自己成为锦衣卫指挥使以来,还从没有像这几一样连着挨了两顿皇帝的臭骂。 知道他不过是答应协助朱常洛闹上一场,对方竟然顺走了他手下的腰牌,要不是自己机灵,及时反应过来,对皇帝锦衣卫是为了前去抓捕幕后黑手,结果被五城兵马司误当成了贼人的话,皇帝不定一怒之下能直接将他给撤了。 “骆指挥就不必摆脸色给本王瞧了,不过挨顿骂而已,又不会掉块肉,如今正是局势紧张之时,锦衣卫还离不了你这位指挥使大人,皇上不会如此不智的,何况你这顿骂,换来的是东厂的败落,也不亏!” 朱常洛倒是一脸坦然,开玩笑,内阁那帮人可不是容易对付的主,若是不拿锦衣卫出来糊弄他们,很容易就会怀疑到自己的身上,再了,他帮了骆思恭这么大的忙,讨点利息而已,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若是骆思恭连这种场面都解决不了,那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也就不用干了! “东厂那帮腌臜东西倒真是胆大,这么多银子,明目张胆的就运了进来,真以为没人盯着他们吗?” 事已至此,骆思恭也明白不是跟朱常洛计较的时候,舔了舔嘴唇,望着城门口的方向道。 此刻,城门处有好几辆马车缓缓而来,为的乃是好几名内侍,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城门,不料刚进了城门口,就猛然窜出一队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朝着他们高声喊道。 “锦衣卫查案,开箱检查!” ps:两章完成~ 第一百零七章:事情大了 来人一身飞鱼服,饰以蟒纹,佩绣春刀,浑身上下张扬的很。WwW COM 几辆大车转瞬之间就被团团围住,而原本守在城门口的兵士早已经被驱赶到了一旁。 “我道是谁,原来是骆三大人!许久不见,锦衣卫的威风倒是大了许多,竟连我东厂的东西都要查了!真当孙大监这些日子修身养性,便是好惹的吗?” 不过对方明显也不是好惹的,领头的古朴马车上走下一人,面白无须,虽然并未身着蟒服,但是一身的阴柔之气却足以证明对方的身份。 待得看清楚锦衣卫这边的领头之人,对方却是冷哼一声,寒声道。 气势竟是比威风赫赫的骆三更胜一筹! “孙大监的名头,我等自然是不敢冒犯的,不过你区区一个曹金,你还不放在我眼中,东厂的东西了不得吗?锦衣卫办案,开箱检查!” 骆三眼眸一寒,声音也沉了下来。 这个曹金去了一趟江浙,胆子倒是大了起来了,谁不知道锦衣卫指挥使手下四大金刚,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人物,这曹金不过区区一个的矿税监,在东厂都排不上号,曾几何时也敢如此对他话了! 罢,便双手一扬,指挥左右便要上前。 “你……你敢!” 曹金也没有想到骆三竟然会如此的强势,他以前在东厂的时候,也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听过骆三的名声,一时之间有些惊惧。 但是想起厂公前几日的话,曹金莫名的又涌起一阵胆气。 他们东厂帮皇爷弄到了这么大一笔银子,正是当红之时,锦衣卫这个时候撞上来,不是找死是干嘛? “骆三大人,别怪咱家没有提醒你,这里头装的可是要呈给皇爷的东西,就是你们指挥使大人亲至,恐怕也不敢如此狂傲!” 城门口本就是人来人往之地,曹金的这几辆大车则是刚刚好刚进城门,就被骆三堵住了,一时之间城门也无法同行,而原本要出城进城的人自然也不敢招惹锦衣卫,只能远远的停在一旁,驻足观看。 不过眼瞧着人越围越多,曹金却是有些着急,再耽搁些时候,将巡城御史惊动了可就麻烦了! 要知道,这次出来之前,厂公可是特意吩咐过要低调而为,谁晓得这帮锦衣卫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一念至此,曹金的脸上却是软了下来。 “骆三大人,咱们东厂和锦衣卫也是世代交好,我们厂公和你们指挥使大人也是好友,何必在此地为难于我呢?不若你我各退一步,我保证这车里没有你们查案要的东西,你放我们先过去,当然,你要是觉得咱家的保证不够有效,赶明咱家禀明厂公,让他老人家亲自去跟指挥使大人解释,如何?” 曹金自认自己的姿态已经放的够低了,要不是因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才不会跟锦衣卫服软。 可惜的是,骆三明显没有答应的意思,用一副耍猴一样的神情看完曹金软硬兼施的表演,骆三冷着个脸,轻描淡写的道。 “妄想!” 罢,不给曹金继续话的机会,指挥着人就要往大车上扑。 可惜曹金这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为了护卫这批银子,东厂也出动了不少好手,一时之间,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激斗在了一起。 茶楼之上。 骆思恭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城门处的事态一步步激化,呷了口茶,冷着脸道。 “这帮腌臜东西的胆子倒真是肥了,如此大庭广众之下竟然也敢械斗!” “指挥使大人,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若是不把事情闹大,又怎能将那孙暹置于死地呢?” 朱常洛的眼神好,瞧见远处一身青色官袍的年轻官员正在匆匆朝着城门口赶去,伸了个懒腰道。 “得了,好戏该收场了,接下来的事情,就靠指挥使大人了!” 罢,朱常洛意味深长的一笑,起身离去。 而城门处,虽然为了保护这批银子,东厂已经出动了精锐的番子,但是又怎么抵得上早有准备的骆三,没过多久,曹金就被他亲自擒了下来,而剩下的人也被绑起来扔在了原地。 缓步走到大车的面前,骆三冷冷一笑。 “今儿我还就非得瞧瞧,孙大监这里面藏的是什么好东西,连我们锦衣卫的人都查不得!” 罢,抽出自己的配刀,奋力一劈,箱子上硕大的铜锁应声而落,掉在青石板的地上出清脆的响声,骆三伸手一掀,沉重的箱盖被打开,明晃晃的光芒射的他眼前一亮。 “银子!” “全是银子!” 周围响起一阵惊异之声,围观的老百姓皆是忍不住窃窃私语。 就在此时,一队人马匆匆赶来,一身青色官袍的巡城御史疾步走来,高声喊道。 “何人胆敢在子脚下械斗?!” 只不过等到这位年轻的巡城御史越过人群走近的时候,也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下,且不这全是飞鱼服的缇骑,但是那马车之上明晃晃的一大箱银子就让人眼晕的很。 而听到这声厉喝,曹金的脸色则是猛然一白。 反倒是骆三仿若毫不在意,嘲讽的一笑,道。 “真是胆子不,竟然敢私运这么大笔的银子进京城,你家厂公的胃口还真是大!” 罢,挥了挥手,剩下的箱子尽皆被打开,全是明晃晃的白银,甚至还有几箱都是十足十的金子。 也不顾巡城御史惊恐的眼神,骆三高声喊道。 “现在我怀疑这笔银子是赃银,来人,给我全部拉回南镇抚司,等候指挥使大人处置!” “骆三你好胆!这是咱家奉旨收回的矿税银两,在皇爷那里过了名的,你敢扣下,就不怕皇爷扒了你的皮吗?” 眼瞧着这几大车银子就这么被骆三堂而皇之的据为己有,曹金也急了,挣脱抓着他的两个力士,扑到骆三身前,声色俱厉的叫道。 只可惜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骆三那还会管他,一脚将曹金踢开,命人将他五花大绑,开口道。 “收队!” 罢,指挥着一帮缇骑将箱子重新封好,压着人直接离开了城门。 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瞧上那位巡城御史一眼,而后者显然也没有因为被忽视而感到不满,相反的,这位巡城御史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撞上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眼瞧着骆三离开之后才反应过来,脸色一凛道。 “立刻回府,此事必须立刻禀明陛下!” 与此同时,毓德宫中。 “你什么?再一遍!” 朱翊钧强压着怒火,望着底下一名蟒服内使,声色俱厉的喊道。 “回陛下,锦衣卫在城门口,劫走了臣准备献给陛下的矿税银两!如此胆大包,不可放过啊,皇上!” 大殿底下,孙暹跪伏于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咬咬牙开口道。 “来人,立刻将骆思恭叫来!朕倒要看看,这锦衣卫究竟是不是想翻了了!” ps:第二章正在写,一会~ 抱歉今晚了一会~ 第一百零八章:呆会收拾你! 内阁。 Ww WCOM 这几日的内阁气氛很凝重,关于民变的事情,皇帝并没有明确的表态,但是弹劾吕坤及其同党的奏疏已经堆积如山,尤其是在吕坤上疏辞去之后,战火更是蔓延到了内阁,直指三位大学士尸位素餐,连民变的原因和煽动者都无法找到。 如此群情汹涌之下,就算是辅张位也感到了一丝吃力,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更大的事端还在后面。 “元辅,巡城御史李茂求见,言有重大事务禀报!” 张位一如既往的看着眼前的奏疏头疼着,沈一贯却是匆匆走了进来,面色急躁的开口道。 “叫他进来!” 沈一贯的这番表现顿时让张位的心再度高高的提起来,巡城御史这个时候到内阁来,到底有什么事?难不成城中又生了民变? 一念至此,张位的口气当中也不复原本的平和。 很快,沈一贯便再度回来,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青色官袍的年轻人,想必便是所谓的巡城御史李茂了,身旁还跟着匆匆而来的王锡爵。 这李茂倒也是个人物,面对着三大辅臣也不露怯,深吸一口气便将城门口所生的事情尽数道来。 “什么?你锦衣卫和东厂在北安门生了械斗?” 王锡爵眉头一拧,开口问道。 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要知道,东厂和锦衣卫虽然曾经显赫一时,但是在万历朝,皇帝一直对于他们约束的很严,以至于这两大机构的存在感很低,像今这样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没错,看现场的情况,应该是骆指挥使手下的骆三,从东厂手中劫走了一批银两……” 李茂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之色,开口答道。 “下官无能,没能将双方拦下调查清楚!” “锦衣卫和东厂都非都察院管辖范围之内,此事责不在你,不过锦衣卫为何会突然抢夺东厂的银两,此事你可清楚?” 张位摆了摆手道。 锦衣卫和东厂的事情,别是一个区区巡城御史了,就是他这个元辅要插手处置,都要先禀明皇帝,他更好奇的是,锦衣卫和东厂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闹起来。 以他对骆思恭的了解,此人并非莽撞之辈,今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必有所图! “下官正要禀报此事!” 李茂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方才道。 “锦衣卫和东厂离去之后,下官对周围的百姓进行了盘问,现这批银两的押送者名为曹金,应当是东厂之人,但是不知为何,并未打着东厂的旗号,而锦衣卫明显是冲着他们去的,直接将曹金拦截在了城门口,并且以查案为由要打开曹金押送的箱子检查。 双方争执不下,最终生了械斗,而言谈之中,曹金曾经提到押送的东西乃是要送进宫中给陛下,而骆三却坚持那些东西涉及大案,必须要开箱检查。 最终曹金不敌骆三,争斗落败,打开箱子才现押送的全部都是银两,甚至有黄金……” 到此处,李茂的身子颤了颤,吞了口唾沫到。 “下官估算过,那些大车当中押送的若全是白银的话,至少有五十万两,而若是算上那些黄金的话……应该有接近一百万两……” 这下子不仅是李茂,内阁当中所有的人也皆是被惊住了。 一百万两?! 要知道如今的国库岁入也不过七八百万两,东厂从哪里一下子就弄来了国库岁入的七分之一! “曹金……” 这个时候,王锡爵的眼中却是猛然闪过一丝异色,喃喃的道。 “若是老夫没记错的话,曹金应该是去岁被陛下派去ZJ收缴矿税的矿税太监吧!难不成这一百万两竟是他从地方搜刮所得?” 王锡爵的这两句话没有压低声音,所以张位和沈一贯都听得清楚。 眉头一皱,沈一贯开口道。 “若是如此的话,也就解释的通了,锦衣卫和东厂的宿怨由来已久,他们又怎么可能看着东厂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呢?不过这一百万两,着实是有些惊人啊……” “当务之急,不是锦衣卫和东厂的龌龊,而是这一百万两银子,若真是从地方上收缴而来的话,必定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朝议汹涌,你我都跑不掉,锡爵,一贯,你们立刻随我进宫,向陛下询问清楚,若是这一百万两真的是矿税所得,老夫就算舍了这辅的位置,也必定要将这帮欺压百姓的内监锁拿法办!” 没有人比张位更加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皇帝自十岁驭极以来,已经二十余年,经历了五任辅,虽然国家仍旧存在很多问题,但是国力蒸蒸日上,皇帝励精图治,几乎除了国本之外,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皇帝。 但是若是这件事情属实的话,那简直可怕! 内监在地方肆意张狂,短短半年便狂敛一百万两,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皇帝不会错,所以只会是大臣劝谏不利,而作为辅的张位,则会当其冲的面临狂风暴雨。 如果这件事情无法妥善解决的话,那他这个辅恐怕也就做到头了! “阁老,皇上刚刚急召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进宫面圣!” 还未等到王锡爵和沈一贯反应过来,便有下属匆匆进来禀报道。 “走!” 张位面色一沉,冷声道。 毓德宫中。 “骆思恭!你如今的胆子可越的大了,真以为朕顾念着以往的情分,便不会对你如何不成?” 望着眼前跪伏的锦衣卫指挥使,朱翊钧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出的话都森寒刺骨,冰冷如刀,眼眸中也透着深深的失望。 他早知锦衣卫和东厂的龌蹉,但是一直没有理会,因为他清楚骆思恭是个有分寸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但是这些生的事情却着实让他失望透顶,先是没有监察京中的流言,以至于闹出了民变,虽然及时控制住了,可是朝中连篇累牍的奏疏却足以让他烦死,这也就罢了! 他念着锦衣卫在朝鲜之役当中立下了大功,元气大伤,也就既往不咎了,但是如今,他分明早就告诉过骆思恭,让他不要在这个时候和东厂起冲突,更不要打那笔银子的主意,可谁能想到,骆思恭不仅起了冲突,而且闹得这么大! 这么多的银子,若是落在朝臣的眼皮子底下,还不知道会将他成是怎样的无道昏君! 更重要的是,这场闹剧竟然还惊动了巡城御史,皇帝可以想见,明他的案头就会摆满弹劾的奏疏,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锦衣卫的胡闹,但为一己之私,胡作非为,坏了他的大事,让朱翊钧如何不怒? “陛下容禀!臣……” 倒是一旁的骆思恭镇定的很,即便是被皇帝这般疾风骤雨般的训斥,也不见丝毫的害怕之色,沉声开口道。 只是这话还没完,就听得外面有内侍匆匆进来禀道。 “皇爷,元辅大人会同内阁两位大学士求见!” 朱翊钧的脸色一沉,冰冷的目光瞬间就射到了骆思恭的脸上,而后者虽然停下了解释的话头,但是却好似没有察觉到皇帝的目光一般,仍旧直挺挺的跪在原地。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的是,一旁的孙暹陡然脸色一白,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慌乱。 “哼,朕呆会再收拾你!” 略一犹豫,朱翊钧恨恨的冷哼一声,算是暂时放过了骆思恭,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请诸位先生进来!” ps:跟大家声抱歉,今的章节晚了一会,因为作者君习惯将第一章写好之后直接放后台定时送,而第二章则是随写随,结果今忘了定时,以为出去了,结果第二章写好上后台才现忘了,跟大家道个歉~ 今后会尽量保持一两章的度,请大家监督~ 最后,更新到现在差不多也三十万字了,编辑已经在催上架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本周五,希望大家有条件的订阅支持一下,一章花不了几分钱,但是毕竟是作者的心血,在电脑前敲了几个时的键盘才写出来的,谢谢大家~ 第一百零九章:东窗开了一个小口子 没过多久,三位内阁大学士便匆匆走进了内殿当中,而皇帝也不复原本的震怒之色,反倒一如往常般,并无异色。 WwW COM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次朱翊钧并没有让骆思恭和孙暹回避,事情闹得这么大了,不仅是巡城御史,就连京城的百姓也目睹了事情的经过,若是还遮遮掩掩的,未免有失风度,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拿出来摆在桌面上,反倒显得他问心无愧。 何况,朱翊钧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错,去岁的朝鲜之役便是他内库拨银支撑起了整场战争,如今内库空虚皆是因此而起,江南的那帮富豪油水有多么足,他是清楚的,这次不过是从他们身上削下一层肉而已,并不会引起多么严重的后果,只是免不了要被弹劾肆意敛财而已。 “老臣见过陛下!” 见礼之后,张位便上前一步,率先进言道。 “半个时辰之前,在北安门,锦衣卫和东厂生了械斗,并且抢走了东厂押送的大笔银两,不知此事皇上可知?据巡城御史禀报,这笔银两保守估计有百万之巨,臣胆敢上问,如此巨银,东厂自何处而得,又打算运往何处?” 朱翊钧早就知道这件事情是包不住的,但是却没想到竟然闹得这么严重。 不管是孙暹还是骆思恭,都只是了锦衣卫在北安门抢走了东厂押送的银两,却没有引了械斗,而且更严重的是,竟然连银两的总数都被人给摸清楚了! 不过不管怎样,此刻朱翊钧都是不能表态了,佯装不悦,皇帝开口道。 “哦?竟有此事?孙暹!你是怎么给朕办的事情?这京中重地,是你能够放肆的地方吗?” “皇上,臣冤枉了!” 事已至此,孙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反正内使给皇帝背锅,不是一回两回了,背的越多越有前途。 只是这一次,他却着实是不想出这个头啊,心中叫苦之下,孙暹还是不得不叫起了撞屈。 “那些银两本是臣负责收缴的矿税银两,正打算送交陛下内库,谁承想竟被锦衣卫横插一脚,劫走了银两,请皇上为臣做主啊!” 果然是矿税! 孙暹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三位内阁辅臣皆是一震,心中暗自猜测是一回事,但是明明白白的出来又是一回事,整个国库岁入的七分之一啊! 就这么被轻轻松松的收缴而来,进入了皇帝的内库,可想而知究竟是如何而来! 当初皇帝派出矿税太监的确是朝臣们默许的,毕竟为了朝鲜之役,皇帝几乎掏空了家底儿,不给点补偿大臣们也感觉不好意思。 但是那时候包括如今的三大辅臣在内,都以为这次能弄到几十万两已经是了不得了,谁知道如今竟然是一百万两! 不用想也知道,这已经出了朝臣们可以容忍的范畴了,一旦事件全面爆,迎面而来的将是无数的骂声和弹劾。 “陛下,臣不知矿税如何巨利,竟致区区半年,敛以百万巨款,长此以往,必将民怨沸腾,国将不国,臣请陛下即刻将各矿税监治罪,并废矿税之祸,以全皇上圣明之德!” 不过让谁也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先跳出来的竟然是沈一贯,而且态度坚决的很,开口就是大厦将倾,仿若这区区百万两的银子,竟是亡国的根源一般! 只是仔细想想也对,内阁当中本就是沈一贯的资历最浅,重量级的人物通常是最后言的,不然的话一开口就定了调子,别人还什么? 从资历上来,也应该是沈一贯最先表明态度。 至于他反对如此激烈的原因…… 自然是因为沈一贯的另一个身份,浙党的头目! 甚至于夸大一些,浙党是由沈一贯一手扶持起来的也不为过,而曹金所去的地方,恰恰就是ZJ虽然主要针对的是地方豪绅,但是要知道,这些地方豪绅最厉害的不是自己的势力,而是自己朝中有人,毋庸置疑的是,沈一贯就是其中的急先锋…… “皇上,一贯所言不无道理,区区半年,百万巨银,若是以正常手段如何能得?必是依仗陛下名声,胡作非为,横行不法,如此败坏皇家名誉之人,自当严惩不宥,以示陛下仁德!否则朝议汹涌之下,必定使朝局动荡,得不偿失!” 相比于沈一贯的激烈言辞,王锡爵明显理智的多,当初皇帝收缴矿税,他是支持的! 因为他也清楚,如今的江南豪绅已经隐约成了朝廷的毒瘤,若是不加以控制,必会养虎为患,而矿税制度则恰恰是以君权打击豪绅的最强大手段。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够被皇帝如此看重,不过事到如今,王锡爵也意识到,事情实在是闹得太大了,即便是要打击豪绅,也要徐徐图之,这次的矿税收缴若是仅仅有几十万两的话,尚在可控范围之内,可是惊人的达到了一百万两,就过分了。 毕竟这才是矿税收缴的第一年而已,长此以往,矿税必然会成为一座敛财机器,到时候逼得百姓家破人亡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的态度也很明确,严惩这次负责此事的矿税太监,将矿税重新拨回可控的道路上。 朱翊钧高坐上,望着沈一贯和王锡爵轮流开口,心中却是复杂的很。 从孙暹将矿税结果禀告于他的时候,他就料到会有这般场面了,所以他命令孙暹封锁消息,甚至默许他收买了两个锦衣卫千户,就是为了最大范围的控制消息,防止文臣反扑,就连银两押送,都一路谨慎消息,低调行事,甚至于为了不引人注意,他特意命孙暹分三批将银两运入内库,前两笔都平安无事,谁能想到这最后一批,竟然被锦衣卫破坏了! 一念至此,皇帝看向骆思恭的眼神越的不善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不是处理他的时候,朱翊钧隐约有些庆幸,自己及时采取了措施,现在被现的仅仅是最后一批银两,一百万已经引起了朝臣如此强烈的反弹,就连一向站在他这边的王锡爵都要求严惩矿税诸监,他不敢想要是被现,这一次的矿税银两有整整三百万两的话,朝臣会不会直接扣阙,逼他下罪己诏! 深吸了一口气,朱翊钧将眼神放在了一直眉头紧皱的张位身上,事到如今,他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 “元辅以为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老臣与一贯意见相同,若百万银两属实,当严惩矿税诸监,罢矿税之祸!” 张位的声音苍劲,缓慢而坚定…… ps:感谢书友freesar,罗爸爸,呢度,国子来看书四位书友的打赏~ 第一百一十章:矿税之辩 随着辅张位的声音缓缓响起,大殿之内陡然一静,针落可闻,皇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度变得难看起来。 Ww W COM 人的贪欲是无穷的,朱翊钧这些日子早已经饱受了没钱的苦恼,如今有这么大的一个财源摆在他的面前,他又怎么可能不动心! 正如王锡爵所担心的,这只是矿税铺开第一年而已,但是只是这区区半年的时间,就给皇帝带来了三百万两的白银,有了这些银两,他的大殿可以重新修缮,他的军队可以更新一批武备,他的内库可以不再吃紧…… 在皇帝看来,这帮大臣简直是不当家不知财米油盐贵,谁能感受他堂堂一个皇帝,连赏赐臣下的东西都拿不出来是个什么心情! 呃,当然,要是有人能够感受的话,朱翊钧一定第一个砍了他…… 总之,想要他废除矿税是根本不可能的! 再这次的矿税诸监,虽然他们在眼前的三位内阁辅臣眼中可能是不赦之罪,但是站在朱翊钧的立场上,他们却是立了大功,这三百万两解决了自己多大的困难,他们立的功劳就有多大。 且不这个时候把他们丢出去朱翊钧不答应,便是他真的能狠得下心,让他们代自己去承受朝臣的怒火,那以后谁还会忠心为他效力? 所以诸矿税监也是不能处置的,可是如此一来的话,就意味着他自己要承担来自朝堂的所有压力,可千万不要以为成了皇帝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大明朝的文官是出了名的难缠,平时上奏弹劾,烦死你还是轻的,严重的话,扣阙哭殿,执奏,静坐示威,就没有他们干不出来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年头流行的是名声比性命重要,你可以丢了性命,但是绝不能失了气节,这是大明朝从立朝开始太祖皇帝一直竭力引导的风气,也是明朝御史不怕地不怕的最大原因。 所以抓典型,杀鸡儆猴什么的,对他们作用不大,要是全杀了,且不朝廷还要靠他们来维持运转,就是一顶暴君的帽子,就够朱翊钧从皇帝宝座上掉下来了。 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身为皇帝,还是会有诸多掣肘之处,一念至此,朱翊钧的脸色软了下来,好声好气的道。 “元辅不必如此,矿税乃是早定之事,其间或有波折,然朝令夕改非君所为,况银两虽巨,皆来于地方豪强,无碍百姓,元辅久在内阁,当知江浙百姓并无暴乱民变之事,足可证矿税并非为祸,诸税监承旨于朕,行止稍有逾越,朕必惩之,望元辅慎思!” 句实话,作为皇帝,朱翊钧的态度已经非常好了,看起来像是处处为内阁在考虑,毕竟当初派出矿税太监的行为是经过内阁默许的,如今若是贸然废止,必然会使内阁信誉受损,江浙之地最近也的确并没有因为矿税之事而闹出太大的乱子…… 但是,这一切都不能成为理由,归根结底,皇帝根本就是想要鱼与熊掌兼得。 既不想废除矿税,也不想惩治矿税监,简直是丁点都不让步。 “陛下所言甚是,然江浙之民亦为陛下臣子,矿税之害,犹在民间,今岁百万银两,已是逾越之极,若正道而行,必不可得此巨款,依臣之见,矿税之祸在于人,请陛下严查收缴矿税中不法之事,以明示朝臣陛下圣明!” 不过无论如何,态度好就有商量的余地,王锡爵上前一步,开口道。 口气也是缓和了不少,言语也婉转了几分,不过意思依旧很清晰,要拿这次的矿税太监开刀,以此来平息朝堂物议。 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要知道,那些可都是他的有功之臣啊…… 不过他也清楚,王锡爵的态度已经算是缓和的很了,这恐怕也是平息这场风波的最好方式,但是问题是,他没法答应! 这次负责矿税之事的,从张诚到孙暹,都是他的亲信心腹,要是抛出去当替罪羊,以后谁来替他办事! “皇上,臣以为此事不可轻率,矿税之祸非流于表面,今岁半年便敛得百万银两,可见其在乡间必定横行不法,若是纵容下去,必定更加肆无忌惮,此例断不可开!否认日后成为我朝堂之上的毒瘤,尾大不掉,再难惩治,万望陛下圣明远虑,及早废此大祸,方为社稷之本!至于参与之人,一体而下,应交由有司审理,明正典刑!” 不得不,皇帝的预料的正确的,王锡爵的确算得上是温和派。 沈一贯一站出来,就是一片肃杀之气,明正典刑四个字一出来,更是直接明了他的态度,根本没有打算放过这帮矿税太监,简直是零容忍。 若不是这帮内使乃是子家奴,应当由皇帝亲自处置的话,恐怕沈一贯能当场请求三司会审! 两位内阁辅臣皆是表示出了自己的态度,朱翊钧的脸色也是越来的越难看,不过他仍然带着期待看着张位,内阁三位辅臣,只有他的意见最为重要,只要他松了口,朱翊钧就有把握能够将王锡爵也争取过来,到时候沈一贯一个人独木难支,自然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而服了内阁之后,他对付起外朝的那帮大臣也就少了许多的阻力! 只是可惜的是…… “陛下,此例不可擅开,老臣以为矿税之议需要重新下朝议,而负责此次收缴之人,应当严惩!” 张位的身姿挺拔,态度虽然稍有让步,但是依旧坚定的很。 而且他的口气告诉朱翊钧,这已经是他最后考虑的结果,也就是,张位最后的选择是和沈一贯一样,站到了朱翊钧的对立面。 眼瞧着皇帝的脸色变得愈难看起来,张位却是心中无奈。 他自然知道矿税对于皇帝的诱惑力,平心而论,若是整个内阁合力,暂时压制朝中物议也并非没有可能,但是问题是,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有多么严重! 不单单是他这个辅会被千夫所指的结果,更重要的是矿税不属户部管辖,属于皇帝内库所用,短短半年时间便能够狂敛一百万两白银,若是不加以阻止的话,恐怕要不了几年,内库当中的银两就会过国库,而手中有了足够的银两,臣权就会完全失去对君权的制衡。 要知道,人的**是无穷的,圣人尚且会犯错,若是将整个国家所有的权力全部系之于君上一人,无疑会是取死之道,历代开国皇帝之所以会赋予宰相这么大的权力,原因便在此处! 而本朝太祖皇帝虽然废除了宰相,但是却将御史的地位拔高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从某种程度上来,也是取制衡君权之意。 何况就算张位相信,这一次的矿税监并未使用不法的手段,但是一旦此例一开,内宦们必将争相敛财以图圣心,到时候各种手段齐出,不逼得百姓流离失所,离家舍业根本不可能,所以沈一贯矿税会致大厦将倾,倒也不是完全危言耸听。 至少站在张位的角度,作为辅,他有责任去抹除任何一个可能会让国家覆灭的可能! 所以这一次,一向是个老好人的张位,态度无比坚决! “你!” 朱翊钧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无比,指着张位不出话来,明显被气的不轻…… ps:今第二章写完的早,就两章一起了,没脸求打赏,求一下推荐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对峙和转机 眼瞧着朱翊钧自顾自的坐在御座上生闷气,张位也是无奈的很。Ww WCOM 道理谁都明白,想来以皇帝的聪慧英明,不可能看不到矿税带来的祸端,但是奈何财帛动人心,即便是身为九五也难以抵御诱惑,更重要的是,如今的矿税并未真正产生巨大的影响,它给皇家带来的利益要远远大于它可能产生的影响。 故而张位也清楚,现在想要让皇帝放弃矿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就算是不可能,他也要试试,这是他作为辅的责任,也是他身在其位,不得不做出的抉择,就像历代辅在国本之争上都坚定不移的支持朱常洛一样,这一次的矿税之事同样是一次政治抉择,某种程度上来,它还代表着君权对于臣权的打压。 作为文臣集团的最高阶层,只要张位还想继续在士林混下去,就容不得他有别的抉择。 “若是朕执意不肯废除矿税呢?” 御座之上,朱翊钧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 这算是在下最后通牒了,也代表着皇帝最后的态度,如今的国库是什么样的状况,没有人比他这个皇帝更清楚,土地兼并,地方豪绅,党争内斗,这个国家存在着无数的隐患。 而且虽然他已经平定了n之役,击退了丰臣秀吉,但是辽东却也因此元气大伤,海西女真虽然癣疥之疾,但却不可不防,蒙古虽已分裂,但仍旧对中原虎视眈眈。 如此大势之下,他有无数的事情要做,而这一切的基础在于银两! 没有钱,拿什么来解决这些问题,没有钱,拿什么来支持未来可能爆的战争,没有钱,他拿什么来维持一个帝王的威严! 故而尽管他清楚矿税可能在未来成长成一头巨兽,但是此时的朱翊钧却是打定主意,要借用其利! 何况他驭极十余年,海晏河清,国力蒸蒸日上,朱翊钧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底气,能够在矿税完全成长起来之前将它扼杀在自己的控制当中! “若陛下执意如此的话,老臣不得要会同诸位朝臣,死谏于殿了!” 张位也起了轴劲儿。 他清楚,如今早已经是纸包不住火,只要他的态度稍稍动摇,就会被所有御史戳着脊梁骨骂,没有了人望,他这个辅也就做到头了,所以就算是得罪皇帝,他今也要将这矿税之事解决掉! “你大胆!” 朱翊钧一口气没提上来,脸色憋得通红。 张位的言下之意,也是在跟他下最后通牒,就是你非要这么这么干的话,我就带着所有的大臣跟你死磕,要知道,文官集团要是团结起来的话,就连皇帝也是无可奈何。 眼瞧着大殿内的气氛凝滞起来,皇帝和辅都执意不肯退让一步,王锡爵和沈一贯皆是心中苦,想要开口劝慰,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陛下息怒,臣有话!” 只是就在此刻,大殿之内却是陡然响起一道声音,众人凝神望去,开口的竟是一进殿就被忽略掉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你能有什么话?快!” 沉默的气氛被打破,皇帝的心中也是松了口气,经过片刻的冷静,他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太冲动了,张位毕竟是辅,虽然忤了自己的意,但是自己的态度也有些过了。 何况这种赌气般的方式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只能让事情变得复杂。 要知道,内阁辅乃是沟通君上和群臣的重要桥梁,某些时候,他是君上的忠实执行者,某些时候,他又是朝臣的领袖。 这其中的分寸,很考验一个人的政治智慧。 若是张位真的下了狠心,要联合朝臣和朱翊钧作对的话,那他倒真的要感到棘手的很。 所以,作为打破僵局的人,骆思恭本来是应该得到皇帝的赞赏的,不过想起今的事情皆是因他而起,这一点点好感便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声音也冷了下来。 “回陛下,臣所之事,正是皇上召臣觐见所问之事,只是这其中涉及锦衣卫密案,臣请陛下屏退众人,准臣密奏!” 骆思恭倒是没有在意,或者,从一开始进殿,他就一直是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拱了拱手沉声道。 不过话是这样,若是平时,皇帝或许还可能准他所奏。 可现在是个什么时候,别在场的人都是内阁重臣,赶他们出去有些过分,就是骆思恭这些来的表现,也让皇帝不想跟他这么麻烦。 心中升起一丝烦躁,朱翊钧开口道。 “今日之事既是因你而起,你便来好好解释清楚,诸位先生皆是国之肱骨,不必避讳,有话直!” 皇帝的这番话话音刚落,一旁的孙暹猛然有一阵不祥的预感,望着骆思恭嘴角勾起的一抹似有似无的邪笑,孙暹心中警铃大作,难道他暗中动的手脚竟然被人察觉了? 一念至此,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开口道。 “皇上,既是涉及锦衣卫密案,臣以为还是准骆指挥密奏为好!” 不过可惜的是,孙暹这么一站出来,反倒让皇帝眉头一皱,察觉出一丝不对来,要知道,锦衣卫和东厂一向不和不,如今锦衣卫可是刚刚坏了孙暹快要到手的大功,他怎么会突然替骆思恭好话? 这其中必定有猫腻! 心中涌起一阵不悦,朱翊钧开口道。 “你且退下,朕了,诸位先生国之肱骨,不必避讳,骆思恭,有话快!” 只是相比于刚刚,皇帝的口气明显缓和了不少,甚至带着一丝征询的意味。 骆思恭嘲讽的对着孙暹一笑,上前一步,面色有些为难,但是最终还是一副狠下心的模样,开口道。 “回陛下,其实自孙大监接手矿税一事以来,臣便6续接到各地锦衣卫的密报,虽然皇上嘱咐臣不可过多插手,但是臣却在这不多的密报当中,现了一桩了不得的大事,只是当臣了解清楚之时,却已经是昨夜凌晨,故而臣为了避免错失先机,只得未奉旨而先行动手,往陛下恕罪!” 话音刚落,孙暹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脸色猛地一白,但是还是强行压制了下来。 反观皇帝这边,虽然骆思恭的模模糊糊,但是朱翊钧是何等样人,登基十几年,他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心中闪过一丝警兆,顿时脸黑如墨,开口问道。 “朕倒是想知道,是何等的大事,能让你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连请旨的时间都没有,就擅自行动?” 骆思恭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眼角瞥见同样因为自己一番话而隐约有了猜测的三位辅臣,骆思恭心中冷笑一声,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回陛下,臣来之前,刚刚清点过被扣押在南镇抚司的那批银两,现其中只有两箱是白银,两箱是黄金,而剩余的几箱当中,则是上覆白银,下为黄金!甚至于有些箱子当中,只有上面一层是白银,而其下全部都是黄金!” 大殿之内,陡然寂静,只剩下皇帝粗重的喘息声,和冰冷的目光…… ps:下一章一会~ 第一百一十二章:锦衣卫的反扑 “孙暹!” 朱翊钧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叫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当中挤出来的,可见皇帝此刻的怒火有多么的旺盛。Ww WCOM 金子比银子金贵,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人类对于金子的追捧简直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本性。 明早期户部曾定金银兑换比率,金一两,折米十石,银一两,折两石,也就是,官方拟定的金银比率是一比五,但是事实却不是如此,随着隆庆开关,大量的白银从国外流入大明,金银兑换的比率也水涨船高。 如今的市场之上,早已经达到了大约一比八甚至是一比十,几大车白银,和几大车金子,其中的意义那可是完全不同的! 若是那几大车都是白银的话,那也就是在一百万两左右,但是若是骆思恭所言属实的话,那这几大车的价值至少要翻上一倍! 当初孙暹前来禀报他的时候,告诉朱翊钧矿税银两总共有三百万两,所以朱翊钧才命他分三次运入内库,每次一百万两,如今前两次已经悄然运抵内库当中。 也就是已经有两百万两进了皇帝的腰包,但是现在骆思恭却告诉他,这最后一次押运的不是一百万两,而是两百万两! 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这多出来的一百万两究竟是从哪里来,又会到哪里去! 孙暹这个胆大包的东西,竟然连他都敢欺瞒,简直罪不可恕! “陛下,臣冤枉啊!这半年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可听信奸人的一面之词,就降罪于臣啊,陛下!” 事到如今,孙暹终于知道,自己的动作被觉了,浑身冰冷之下,却还是垂死挣扎道。 “皇上,臣有从孙暹处取得的欺君罔上的证据,请皇上核验!” 骆思恭明显是早有准备,从袖中抽出一份册子,上前两步,放在皇帝的面前。 朱翊钧只是简单的翻看了几页,眼见上面一笔一笔的用工整的楷,详细记录了各地矿税监收缴所得的银两,最后汇总的结果,竟然达到了惊人的四百万两! 但是要知道,孙暹向他禀报的数字,从头到尾都是三百万两,足足三分之一的银两啊! 朱翊钧心痛的同时,一种被背叛和欺骗的感觉涌上心头,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霍然起身高声喝道。 “来人,将孙暹这个欺上瞒下,横行不法的混账东西给朕拖下去,打入诏狱!” 事实上,就算他不看这份账册,朱翊钧也清楚骆思恭所言不假,毕竟这一百万两不可能凭空冒出来,除了孙暹欺君罔上的这个解释之外,别无其他的可能。 他只要派人去南镇抚司将银两总数核查清楚,自然一切大白,所以这种谎言根本经不起查,骆思恭也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尤其是,自己刚刚还在尽力维护这帮人,甚至不惜和张位这样的元辅重臣翻脸,但是一转眼,就现自己被狠狠黑了一把,这个巴掌打的,可真是结结实实的! 让一向好面子的皇帝脸面往哪里放! 望着被拖下去的孙暹,骆思恭的目光悠远,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个老对头完了,让皇帝在三位辅臣面前丢了这么大的面子,绝对是有死无生的境地。 同时心中也对朱常洛的心计多了一丝忌惮!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皇帝的性子,皇帝不是容不得手下的人贪,但他恨的是欺骗和背叛,所以从骆思恭拿到那份账册的时候,他就知道孙暹完了! 不过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年纪,朱常洛竟然比他还能懂得布局,本来依着他的意思,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此事密奏皇帝,孙暹也同样是这种下场。 但是朱常洛却非要让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到了如今骆思恭才明白,若是密奏的话,皇帝纵然生气,也是有限,可是像如今这般,却又大不相同,以皇帝现在的怒火,恐怕那张诚也逃不过去。 毕竟孙暹是张诚的人,这一点不是什么秘密,若孙暹一个人敢贪下这么大一笔银子,什么他也是不信的! 只是…… “骆思恭!你既早知此事,为何不早来报朕!” 孙暹被拖下去了,皇帝的怒火却并没有熄下来,反倒冷笑一声,对着骆思恭道。 早不晚不,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不是故意的,真当朱翊钧是个傻子吗?他不是不知道锦衣卫和东厂的矛盾,但是这算计都算计到自己这个皇帝头上来了,那就绝对不能忍了! 想起自己刚刚被打脸的羞愤,皇帝望向骆思恭的目光罕见的浮起了一丝杀机,口气也是不善的很。 “回陛下,臣不敢欺瞒陛下,只是早时未能掌握证据,此账册亦是前夜臣方才取得,何况孙暹提督东厂,权势颇重,银两藏匿之地,亦是隐秘之极,臣若贸然弹劾,必会打草惊蛇,故而臣大胆未曾奉诏,擅自行动,请皇上降罪!” 跟随了皇帝这么多年,骆思恭自然知道这个时候的皇帝应该如何对付,不要耍什么狡辩,老老实实的接受处置,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不过虽然是这样,但是骆思恭言语当中,还是暗藏玄机,先自己得到账册的时间很短,紧接着又银两藏的很隐秘,言下之意就是,除非像今一样逮到了现行,否则的话,孙暹随时有能力将这笔银两转移,他若是提早贸然弹劾的话,恐怕现在被拖下去的就是他自己了…… 朱翊钧是何等样人,自然听出了骆思恭的意思。 虽然心中还是有一股闷气,但是也不得不承认骆思恭得对,若不是事实俱在,他根本不相信一直信重的孙暹胆敢背着他贪下这么大一笔银子。 又想起方才内阁的几个人来之前,骆思恭曾经开口想要解释,皇帝心中的疑心更是退去了许多。 脸色虽然仍旧不好看,但是那股杀意却是悄然消失,冷哼一声道。 “锦衣卫办事不力,未曾奉诏擅自行动,更是于北安门公然械斗,着指挥使骆思恭罢为指挥同知,罚俸半年,仍监管南镇抚司,以儆效尤!” “臣领旨!” 骆思恭深深的拜倒在地,恭敬的答道。 锦衣卫直属于皇帝,所以指挥使的任免,并不需要经过兵部,皇帝一言便可即时生效,不过虽然便贬职罚俸,但是骆思恭的脸色却是并没有太过沮丧。 无他,锦衣卫的规制,设指挥使一名,正三品!指挥同知两名,从三品! 而因为某些原因,锦衣卫暂时没有任命指挥同知,也就是,即便是被贬官了,骆思恭还是锦衣卫的老大,特别是皇帝的这道旨意当中指明了,仍监管南镇抚司,其意思不言自明。 所以实际上落在骆思恭身上的,不过是不痛不痒的罚俸而已,实际的权力并没有动摇,不过是皇帝面子上过不去罢了,过些日子找些机会,自己指挥使的身份,自然会回来的! 走出了宫殿,骆思恭方才终于舒了口气,同时也对于方才殿中的局势心悸不已,要知道,方才皇帝的杀机可是实实在在的,他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好在,都过去了,接下来,他就等着看好戏了! 不过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是……恐怕皇帝这一次,又要难做了! 想起被二百万两震惊之后,反应过来的三位辅臣如狼似虎的目光,骆思恭都感到一阵害怕,不过这个难题,恐怕只能让皇帝来解决了…… ps:两章完成~求打赏,求推荐~ 第一百一十三章:分赃?敲诈! 终于搞掉了和自己作对多年的大敌孙暹,骆思恭可谓是难得的开怀了一次,走出皇城的时候都是面带笑意的,惹得瞧见的一众官员都心惊胆战的,谁见过这位常年阴沉着脸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笑啊,事出反常必为妖,这位不会是又盯上谁了吧? 万历朝的锦衣卫虽然低调,可那毕竟是锦衣卫啊,是以一路上见到骆思恭的官员,都离得他远远的,不过骆思恭却是毫不在意,他又不是那等需要靠士林养望的文官,锦衣卫是皇帝的爪牙走狗,若是不让人害怕,那还能叫锦衣卫吗? 皇城距离南镇抚司不远,确切的,南镇抚司就在正阳门内,出了承门,心情颇佳的骆思恭很快便回到了南镇抚司。 WwWCOM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那里早已经有一个人等着他。 “殿下?” 看着院中一身锦衣的朱常洛,骆思恭的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无他,朱常洛的身份太过敏感了,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刻,若是被皇帝现他们有所联络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以皇帝多疑的性子,很容易就会联想到是他和朱常洛合谋在算计东厂,毕竟朱常洛和张诚的不和,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到时候让孙暹逃过一劫都是轻的,不准连他自己都要去尝尝诏狱刑罚的厉害! 要知道,这偌大的锦衣卫当中,也不尽是他的人啊…… 何况还有东厂的番子,时时刻刻的盯着自己…… “呵,骆指挥放心,本王来的隐秘,更是直接找的骆三,无人现,不过话回来,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也会怕别人告密不成?” 朱常洛上前两步,施施然的打趣道。 这监察下,密奏皇帝可是锦衣卫的老本行,没想到有一,骆思恭竟也害怕别人告密…… 不过他又不是傻子,骆思恭能够看得到,他自然也清楚,不过他却是有非来不可的理由,何况东厂如今恐怕自身难保,哪有工夫管锦衣卫这边的事情,而若是骆思恭连锦衣卫自己都管不好,那他也就别当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趁早去凤阳守陵去吧! “哼,如今事情已经完结,殿下放心,本指挥答应的事情自会做到,至于其他的,殿下身份尊贵,南镇抚司这等地方,殿下还是少踏足的好!” 骆思恭脸色稍缓,但是口气却是不善的很。 无论是他,还是朱常洛,心里都清楚的很,他们不过是短暂的合作联手而已,锦衣卫要效忠的是皇帝,若不是这一次骆思恭有把柄握在朱常洛的手中,他恐怕连这等联手都不会同意。 而现在事情结束,孙暹倒台,他们的联合自然也就走到尽头了! 皇帝现在正当年,骆思恭可不想掺和进立储这档子事儿里。 “骆指挥可真是翻脸无情,不过本王今来,只是想取回些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 朱常洛摇了摇头,这等局面他早已想到,倒也不算失望。 他和骆思恭本就是各取所需,甚至于他都怀疑,要不是如今事情尚未完全尘埃落定的话,骆思恭恐怕连原本的承诺也不打算遵守。 至于信用和人品?锦衣卫有这个东西吗? 一念至此,原本算计队友的那一点点愧疚也就荡然无存里。 “本指挥不知道,这南镇抚司有何东西,竟是属于殿下的?” 骆思恭的眉头一皱,却是被朱常洛闹糊涂了,这锦衣卫当中,能有什么朱常洛的东西。、 随着后者淡淡一笑,抬手指向了一旁被看守严密的几辆大车! 正是今在北安门从东厂劫回的那批银子! 骆思恭脸色一沉,不悦的道。 “殿下的胃口未免大了吧!这笔银两也敢动心思!” 要知道,这笔银两可是在皇帝面前过了数的,就算是朝臣们竭力反对矿税,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吃到嘴里的东西哪有吐出来的道理,这笔银子必须如数的运进皇帝的内库当中! 别给朱常洛了,就连骆思恭自己,都不敢动一分一毫,朱常洛竟是把主意打到了这个上面,在骆思恭看来,简直是自己找死。 看着骆思恭嘲讽的笑容,朱常洛倒是平静的很,反倒对着一旁的骆三开口道。 “骆三,看来你们指挥使大人还有些不清楚,你来,这笔东厂劫来的银两,究竟有多少……” 朱常洛有恃无恐的声音让骆思恭顿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想起自己一进来骆三就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的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 “大人,我等刚刚清点过这批银两,现……其中黄金的量大大出了我们原本的预料,折算下来,这笔银两差不多有两百五十万两银子……” 骆三也意识到自家大人可能是被坑了,脸皮微微一抽,犹犹豫豫的道。 “什么?!” 骆思恭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如此来,这次的矿税银两难不成竟然搜刮的整整四百五十万两银子?!这帮内使简直是不要命了! 更不要命的是,孙暹竟然敢独吞三分之一,只给皇帝剩下三分之二…… 骆大指挥使觉得自己的三观一次又一次的被刷新了,原本他和朝中那帮大臣觉得,这次的矿税能够收缴几十万两便是顶了,但是后来他详查之下,才现孙暹向皇帝禀报的竟是三百万两,这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 更惊悚的是,朱常洛后来给他的账册之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这次矿税收缴了四百万两! 如今竟然又多出了五十万两,简直是……丧心病狂! 事实上,就连朱常洛也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多,要敛财,大明朝还真没有比宦官更加懂得敛财的人了,这帮人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区区一个矿税,竟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怪不得历代皇帝都喜欢让宦官替他们弄钱……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多出来的五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应该如何解决! “你算计我!” 骆思恭眯起眼睛,声音充满了恼怒,浑身上下泛着危险的气息。 事到如今,如果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是被骗了,也就该回家种田了,从一开始,矿税之事就是朱常洛提起的,账册也是他给的,今孙暹要将银子运进京城的消息,也是朱常洛给的,这些消息都是来自宫中,而宫中一向是锦衣卫的禁地,故而骆思恭也没太过在意,谁知道这其中竟然隐藏着这么大的坑! 他从北安门赶回之后,因为时间紧急,便直接进了宫,根本没时间查看这笔银两究竟有多少,谁知道朱常洛竟然敢在这一点上隐瞒他。 要知道,如今这五十万两可不简简单单是五十万两这么简单了,他骆思恭刚刚才在皇帝面前信誓旦旦的自己查获了两百万两的银子,要是转眼之间多了五十万两,皇帝会怎么想? 你锦衣卫的事情难道自己会不清楚吗?查了多少银子,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会不知道? 孙暹为什么会被打落深渊,不是因为他敛财敛得过分,也不是因为他贪,而是因为他背叛了皇帝,而现在,轮到骆思恭了…… ps:下一章一会~ 第一百一十四章:陈公如何? 对于骆思恭来,这简直是耻辱,他是什么人? 锦衣卫指挥使,执掌皇帝亲军,向来只有他算计别人,谁敢算计他! 就算是在和东厂的斗争当中,骆思恭也没有像今一样憋屈,把柄生生的被人捏在手中,别的不,只要朱常洛现在将这件事情捅出去,他立刻就得滚去和孙暹作伴。 Ww WCOM 皇家无情,皇帝更是最无情之人! 这一点没有人比骆思恭更加清楚,只要让皇帝现自己有欺瞒他的可能,那么自己就完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骆思恭也不是笨蛋,朱常洛要是想对付他的话,那现在他也不会站在这里了,既然他来了,只能明还有商量的余地。 “倒也没什么大事!本王今到这来,有两件事儿!” 朱常洛脸上的笑容泛起,落在骆思恭的眼中却显得奸诈无比。 他明白,自己这次恐怕又要被敲诈了。 “一是这银子的事情,既然它放在指挥使大人这里是个烫手山芋,不妨交给本王如何?本王定当处理的妥妥当当!” 骆思恭的脸上一阵抽搐,差点就要破口大骂朱常洛无耻。 要知道,这可是整整五十万两银子啊! 谁他处理不了了,要是没有朱常洛的话,他悄悄隐匿下这笔银子,又有谁能现! 现在朱常洛竟然想独吞,连一口汤都不分给他,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殿下好大的胃口,这可是五十万两白银,不知殿下能够如何处置?难道就不怕撑破了肚皮?” 骆思恭冷笑一声,开口道。 “那依指挥使大人之见,本王的胃口应该有多大呢?” 其实朱常洛也没打算将这五十万两全部吞掉,毕竟从头到尾忙来忙去的都是人家锦衣卫,现在自己要来摘果子,吃相也不能太过难看! 当然,更重要的是,骆思恭也不是好惹的,真要把他逼急了一拍两散对谁都没有好处! “二十万两!” 骆思恭沉思片刻道,他知道朱常洛不会单单提出这么一个条件,所以压价压得毫不犹豫。 “四十万两!” 朱常洛也不是好惹的,面色一凛,仿佛不同意就要翻脸一样。 “三十万两!” 骆思恭咬咬牙,开口道。 “成交,本王全要黄金!” 朱常洛像只狐狸一样,眉开眼笑的让骆思恭一阵后悔,明白自己上当了,这根本就不是朱常洛的心理底线,自己又被坑了!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忍了。 而朱常洛也是满意的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笔黄金来的有多么是时候了,他的盛隆钱庄要展,要开展异地汇兑,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足够的储备金,毫无疑问,作为一个金本位的国家,黄金在任何一个年代都是硬通货。 事实上,他也压根没想过要将五十万两全弄过来,这样做太扎眼了,而且容易被骆思恭彻底恨上,利益均沾才是好事,有了剩下的这二十万两打底,骆思恭自然会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毕竟一旦事,最大的受害者是他!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适合在这冷飕飕的院子里商议了。 回到暖阁当中,骆思恭总算是在自己的主场上又找回了那么一点优势。 定了定神开口道。 “殿下有什么话,就罢!本指挥若能帮忙,自不推辞!” 他心里清楚,单单是为了这笔银两,还不足以让朱常洛亲自跑这一趟,毕竟他可是堂堂的郡王之尊,这笔银两虽巨,还不值得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跑过来。 “那本王在此就先多谢了!其实我今来,是想问问骆指挥,对于东厂的继任者,有何看法?” 朱常洛不慌不忙的呷了口茶,开口道。 如今孙暹的败亡已经成了定局,但是东厂不会败落,这是肯定的,东厂本就是为了钳制锦衣卫而生,如今锦衣卫尚在,皇帝就不可能让东厂没落下去。 “继任者?” 骆思恭一下子沉默下来,这其中的关窍他自然清楚,皇帝不会放任锦衣卫一家独大的。 “如今的宫中有资历提督东厂的,无非就那么几个,若是让本指挥来看,最有希望的是御马监少监杨荣,其次是内官监太监萧玉,不过那萧玉虽然资历能力俱够,但是却没有后台支持,故而十有**,会是杨荣!” 沉吟了片刻,骆思恭缓缓开口道。 这宫中的局势,他虽然得上门清,但是也不会毫无所知,提督东厂,要的不止是能力,还有资历,错非孙暹的资历不足,也不必靠着张诚。 而这如今的宫中有资历的实际上就没那么几个,刨除一些年龄太大,不堪大任的,这两个人选是骆思恭认为可能性最大的。 萧玉是前司礼监掌印太监张鲸的好友,这个亲信可跟梁永那等资历浅的不同,萧玉从很早开始,就一阵跟在朱翊钧的身边伺候,和皇帝的感情一点也不下于张诚,错非当年张鲸和张诚相斗的时候,萧玉不在京城,这场争斗到底谁输谁赢还不定! 而即便是如此,萧玉如今也是执掌内官监的大珰,而内官监则是内宫当中仅次于司礼监的机构。 至于杨荣,资历就浅了,不过他最大的优势是他是张诚的亲信,白了就是另一个孙暹!萧玉虽然资历足够,但是这些年不在皇帝身边伺候,感情已经渐渐淡了,反倒是张诚的宠信日渐浓厚,虽然这些日子被打击的厉害,可扶植一个傀儡还是容易的很的。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凡是上位提督东厂的内宦,绝对不会是骆思恭这边的人,不然的话,东厂和锦衣卫沆瀣一气,那东厂也就失去存在的意义了。 所以对于骆思恭来,谁上位意义都一样,他这次之所以答应朱常洛,也不单单是为了对付孙暹,更重要的是,打击东厂的有生力量! 皇帝这一次雷霆大怒,处置的肯定不是孙暹一个人,而是整个负责矿税的内宦,而这些人皆是东厂的支柱,这才是骆思恭的真正目的…… 不过朱常洛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轻轻将茶杯搁在桌上,朱常洛开口问道。 “不知骆指挥以为,陈公如何?” ps:看到有催更的,这些日子书没有爆了~ 因为周五该上架了,上架当肯定大爆,大家猜,到时候会更多少~ 第一百一十五章:说服骆思恭! “陈公?” 骆思恭下意识的一愣,有那么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顿了顿开口问道。 Ww W COM “殿下是陈秉笔?” 倒是不怪骆思恭一下子不知道朱常洛的是谁,而是如今之人大多对宦官鄙夷,即便是有尊称者,也是下对上,像朱常洛这般对一个宦官称为“陈公”者,着实是从未见过。 在记忆当中搜寻了片刻,骆思恭才勉强和人对上号,朱常洛应当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 此人他接触不是太多,但是从风闻中也能大致推测出其为人,忠直刚毅,明正奉公,算得上是骆思恭为数不多的观感不错的宦官,若是他来执掌东厂的话,似乎也不错,不过问题是…… “陛下不会同意的!” 骆思恭摇了摇头,开口道。 平心而论,陈矩的资历和能力都是上上之选,而且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明朝向来也有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的传统,孙暹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但是问题也正在这里! 通常能够混到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都是宦官当中位高权重之辈,要么执掌东厂,威风赫赫,要么和掌印太监主理批红,参与政事。 但是这位陈矩呢? 空挂着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名头,实际上做的却是慈宁宫总管的活儿,在宫中的确是有几分名头,但是在宫外,有几个人会记得他? 原因就在于这个人的性格不被皇帝所喜,甚至于多次违背皇帝的意思,要知道,对于宦官来,最重要的就是要讨皇帝的欢心,但是陈矩什么都好,恰恰这一点做的最不好! 如今他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皇上还给他几分面子,但是若是句不敬的话,有一日太后娘娘去了呢?骆思恭觉得那时候陈矩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不过骆思恭倒是听,据在宫里的时候,这位陈矩十分照顾朱常洛,想必这也是这位举荐他的原因了吧…… “骆指挥何必如此笃定,本王既然了出来,自然是觉得,陈秉笔有希望的!” 倒是朱常洛不慌不忙的开口道。 他何尝不知道陈矩的处境,但是问题是,皇帝的心思谁能摸得准?恐怕就连郑妃也不敢打包票!而如今名声不显的陈矩,就是内宫当中最大的bug! 只有朱常洛知道,最多再过三年,陈矩就会以锐不可当的势头拿下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甚至连东厂也一并收入囊中。 世人皆以为皇帝并不喜欢陈矩,其实不然。 准确的来,朱翊钧对于陈矩这个人,应该是又爱又恨的,早在朱翊钧还的时候,陈矩就侍奉在李太后的左右,自然也就不免会接触到已经成了皇帝的朱翊钧。 当时李太后对于自己这个儿子,可谓严厉的很,反倒是陈矩一直对他很好,屡次维护于他,甚至还因此惹怒过他的母亲李太后,这份恩德皇帝一直记得,他亲政以后自然想要重用陈矩,所以将司礼监秉笔的职位给了他,谁知道这个陈矩却站到了朱常洛的这边,而且因为朝政也屡屡得罪年轻的子。 皇帝一怒之下,自然就将他闲置了! 但是要知道,陈矩这个人除了中正刚毅这个优点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是顾全大局,凡是他阻拦皇帝的事情,后来都被证明是皇帝冲动之下的决断,这一点,如今年轻气盛的朱翊钧还没有完全意识到。 等到再过几年,他和朝臣之间的矛盾愈激化的时候,就是陈矩出头的时候了! 原本的历史当中,自从陈矩成为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之后,内外朝之间的矛盾就大大缓和了许多,其中原因就在于,他既敢直面皇帝的怒火,也会贯彻皇帝的诏令,可谓是朱翊钧和朝臣之间的粘合剂…… 只可惜在原本的历史当中,陈矩一直熬到张诚倒台,才被朱翊钧重用,但是如今,朱常洛却想要将这个时间提前…… 不过现在的第一步是,要服骆思恭! 整理了一下思绪,朱常洛缓缓开口道。 “骆指挥,既然你知道陈秉笔的名声,那么本王也就不过多赘言了,平心而论,抛开其他不提,无论是杨荣还是萧玉成了东厂提督,他们都不会放弃和锦衣卫的斗争,骆指挥以为然否?” 骆思恭微微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这一点是肯定的! 萧玉这么多年被张诚打压,一直缺少一个继续往上爬的机会,而东厂无疑就是这个机会,东厂虽然是用来钳制锦衣卫的,但是实际上也有监察百官的作用,但是对于萧玉来,东厂刚刚在锦衣卫手中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立功的最好手段,就是从锦衣卫手中讨回!只有这样才能让皇帝看到他的能力! 而杨荣就更不用了,他是张诚的一条疯狗,单这孙暹暗中扣下的这一百多万两银子,若是没有张诚的份,打死他都不信,坏了这么大的事儿,骆思恭可不会以为张诚会善罢甘休,一旦杨荣上位,锦衣卫准得鸡飞狗跳! “那若是陈秉笔呢?” 瞧见骆思恭微变的脸色,朱常洛一笑,继续问道。 这下子倒是让骆思恭沉默下来了,陈矩的话……毫无疑问是不会的! 从陈矩一直以来的表现来看,若是他提督东厂的话,肯定是风平浪静,不会有什么报复的事情生,毕竟这件事情本就是东厂理亏。 而且陈矩明显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他来做东厂的主的话,恐怕两边会有一段平静的日子了,但是问题是…… “殿下,东厂何人来管,并非本指挥可以掌控,甚至于在这件事情上,本指挥连插手都不可,殿下若是要我帮这个忙的话,恐怕我无能为力了!” 这倒不是骆思恭在瞎话,若是别的地方,不定他还能上两句话,但是这东厂之事,却是不可,东厂和锦衣卫的关系,皇帝心里最清楚。 若是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哦,挂着指挥同知名头的指挥使去举荐的话,除了会被认为图谋不轨之外,不会有其他的结果,甚至于连陈矩也会受他连累。 所以骆思恭真心觉得,这回朱常洛是找错人了。 不过,朱常洛像是会做无用功的人吗? 眼见骆思恭已经被自己服,朱常洛心中一松,压低声音在骆思恭耳边了几句话,顿时让后者的脸色变得精彩之极。 “骆指挥只要如此禀奏,皇上定然不会让杨荣和萧玉上位的……” 丢下这么一句话,朱常洛的身影已经到了暖阁的门口,只留下骆思恭还在原地,愣了半晌之后方才叹了口气,和这样的人作对……这回张诚败得,的确不亏啊! ps:下一章一会~ 第一百一十六章:变局 关于北安门事件,已经过去了足足三日,其中的详情也迅传遍了整个朝堂,甚至是民间都广为流传,一时之间,朝野为之震动,据内阁传出来的消息,这次锦衣卫查获的银两统共一百一十万白银,俱是东厂派出的矿税内监从各地收刮而来。Ww WCOM 而作为群臣的代表,内阁的反应十分及时,在事情生的第一时间辅张位便带着两位阁老共同进宫觐见陛下,据理力争,要求皇帝废除矿税,严惩矿税诸监,只可惜皇帝坚持不可,甚至因此而训斥元辅,双方不欢而散,朝野上下甚至传言,辅大人走出毓德宫的时候,脸色阴沉的吓人,而陛下似乎也十分不悦。 其中细节,活灵活现到简直像是有人旁观一般,但是也正是如此,才让一帮朝臣更加的活跃,上至外朝的六部尚书为,六科给事中,十三道御史紧随其后,下至秩不过七八品的官,尽皆上书皇帝,大谈矿税之祸,甚至到了不非矿税不足以安朝野民愤的地步…… 内阁。 张位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奏疏和弹劾,叹了口气对着一旁侍立的中书舍人道。 “时候差不多了,将这些奏疏送去司礼监,告诉张掌印,请他禀明陛下,孙暹欺上瞒下,妄以矿税之名搜刮敛财,损伤圣德,请明正典刑!” 这本是早已定好的事情,就不必他再跑一趟了,遣个中书舍人去一声就是了。 事实上,刚刚听闻矿税收缴了整整两百万的时候,张位除了震惊之外,第一反应就是必须封锁消息,那批白银在北安门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想要遮掩是不可能了,但是若是让朝臣得知,那笔银两不止一百万,而是两百万的话,那事情的严重性必定会再上好几个台阶,朝议汹涌之下,矿税必定不能继续存在下去,而皇帝的态度有哦十分坚定,矿税不可能废除。 如此双方激荡之下,不准会再闹出什么执奏的事情出来,内阁最大的职责就是调和内外,通达诏令,若是真的再闹出这等事情,挂冠求去也就是张位唯一的选择了! 句不客气的,前辅申时行之所以会致仕的那么快,和礼科执奏皇帝诏命脱不了干系! 而张位之所以态度那么坚决要废除矿税,也只是抱着一线希望罢了,至少如此做能守住清名,落个好名声! 但是在锦衣卫爆出银两过两百万的时候,他就知道转机来了。 皇帝是个重情之人,也是个无情之人,他重情所以他不会将功臣丢出来当替罪羊,但是他无情,因为他对欺骗背叛他的人狠辣果决。 原本的情形之下,皇帝是不会为了矿税责罚孙暹的,但是如今却是大不相同,孙暹胆大包干出这等事情,已是自找死路!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皇帝既然下决心要处置孙暹和他手下的人马,自然不能让他们毫无作用的被干掉,所以尽管孙暹早就被抓进了诏狱,但是知道的人却很少。 而为了朝局的稳定,内阁自然也不会将真正的数额透露出来,反而陪着皇帝演了一场戏,皇帝要的是利益,朝臣要的是名声,这一点张位心里清楚。 要是一开始就将孙暹抛出来,朝臣们还玩什么呀!没有固执护短的君主,他们上哪刷声望去!要是不把火力集中在废除矿税上才怪! 这一点皇帝自然也明白,所以这三来,所有弹劾矿税的奏疏都留中不,而现在朝议已然汹涌,也差不多是时候让孙暹了来平息朝臣的怒火了…… 毓德宫。 皇帝接到消息的时候,却是正在接见某刚刚降职为指挥同知的前锦衣卫指挥使。 “既然如此,就按元辅的意思办吧!” 听完张诚的禀报,朱翊钧有几分无所谓的道,这个建议是张位提出来的,也是经过他认可的,不然的话,知道那帮朝臣会得寸进尺到什么地步。 如今用几个矿税内监加上孙暹就平息了朝臣的怒火,可算的上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与此同时,朱翊钧深深的看了一旁诚惶诚恐的张诚一眼,警告的意味颇为浓厚。 让一直被张诚打压的骆思恭看着简直是快意的很,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密切注意着宫中的动向,自然清楚张诚已经被皇帝训斥了多次,如今在司礼监也是老老实实的夹起尾巴做人,若不是因为他跟随皇帝多年,还有情分在,又有郑妃在一旁情,不准张诚也得一同到诏狱去。 “思恭啊,如今孙暹既罢,东厂提督之人空缺,张诚向朕举荐了萧玉和杨荣,不过锦衣卫和东厂向来一衣带水,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毫无防备的,皇帝的声音响起,让骆思恭猛然一惊。 这件事情怎么会问他? 要知道,锦衣卫和东厂一向是死对头,历任东厂厂公都不会征求锦衣卫的意见,但是这次怎么会…… 脑中飞快的转动,骆思恭却是有些庆幸昨自己已经和朱常洛商议够此事了。 “回陛下,东厂乃陛下直属,臣不敢置喙,不过陛下既问,臣自然不敢不答,臣以为萧玉更加合适!” 骆思恭很清楚,皇帝既然问了,自己就必然要给出一个答案,否则的话,皇帝是不会问的! 这看似是一个很简单甚至可笑的道理,但是却是实实在在的! 历代东厂提督的位置,从没有锦衣卫开口的余地,这一点骆思恭的心里很清楚,他也一直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跟随了皇帝这么多年,皇帝也不需要他口头上的表忠心,什么自己不敢插手的废话。 既然他开口问了,那么结果只有一个,皇帝想要借自己的口警示某些人…… 骆思恭隐晦的抬眼看了看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的张诚,心中更加的笃定,皇帝一开口就限定了两个人选,萧玉和杨荣,又指明了是张诚举荐,杨荣是张诚的心腹,这一点大殿中的人都心知肚明,若是皇帝想要用杨荣的话,根本不必多此一举,来问他的意思。 那么只可能是皇帝属意萧玉,想要借此来敲打一下张诚…… 心念电转之间,骆思恭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只是心中对于朱常洛的建议,不免多了几分动摇,要知道,想要改变皇帝的心意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 ps:今的两章完成~ 第一百一十七章:暗手(1/10) 上架第一章,求订阅,求打赏~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人总是健忘的,在骆思恭搬出了东厂贪墨银两的事情之后,朱翊钧就理所当然的原谅了骆思恭这些日子办事不力带来的错误,反而对于张诚生出深深的不满来。 WwWCOM 孙暹和张诚的关系,他一直很清楚,东厂也是在张诚的力主之下,才交给了孙暹管理,盖因当初的张诚初任司礼监掌印,威信不足,故而需要东厂来维持他在外朝的影响力,这些年以来,虽然张诚的地位越稳固,但是朱翊钧却也一直没有下了孙暹的权柄。 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且不张诚暗底下的那些动作,就单这矿税之事,就让朱翊钧生出无数不满来,先是为了内斗私自扣下了锦衣卫的密奏,然后又闹出了孙暹这等事情,若这其中没有张诚的授意,他是半点不信的,只是碍着多年的情分,加上郑妃的面子,他才留着张诚。 没想到他竟然还是不安分,竟然将主意再度打到了东厂的身上,杨荣是谁?那是比孙暹更铁杆的张诚的人,若是他执掌了东厂,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端来! 故而朱翊钧才有意趁着骆思恭在的时候,借他之口敲打一下这个张诚…… “好,朕知道了!” 皇帝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开口答道。 这般表现顿时让张诚脸色一白,只是却不敢多,只能将头深深的垂下去,以示恭顺。 “陛下,这是臣完全清点过的账册,以及从各地传来的矿税监不法证明,另臣奉旨清查孙暹同党,名册在此,请皇上查验!” 骆思恭只是将注意力放在张诚身上一瞬间,就收敛心神,开口道。 他今可不是单单为了皇帝的一个问题来的,不得不,经过矿税一事,皇帝已经彻底对孙暹失望了,不然的话也不会密谕他清查东厂当中孙暹的同党。 要知道,锦衣卫可向来是东厂的死敌。 不过话回来,朱翊钧也并不担心骆思恭打击报复,毕竟东厂有了新的提督之后,还是要清查一遍的,到时候孙暹的这帮人,一样没什么好下场! 而宦官的势力只要有皇帝的支持,想要建立起来是很容易的,宪宗朝大名鼎鼎的西厂就是最好的例子…… 只是话虽如此,当翻开骆思恭呈上的这份奏疏之时,朱翊钧还是忍不住眉头紧皱,大大吃了一惊。 “这上面……所奏属实?” 若是骆思恭所呈上的这份奏疏都是实情的话,那么问题就严重了! 东厂简直已经完全烂透了,从上至下,有大半都参与了这次的事情,这也是孙暹之所以贪下这么大笔银两的原因,他身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帮人! 朱翊钧并不怀疑骆思恭骗他,因为这样的事情瞒不了的,再就算他打击的掉这一批,很快东厂就会有新鲜血液进驻,他相信骆思恭不会这么笨。 而事实上,骆思恭的确没有谎,东厂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虽然没有他奏疏上的这么严重,但也差不多了,他只不过是合理的将某些人的罪名夸大了而已,这种事没有人比锦衣卫更拿手了,就算皇帝现,也不会多什么。 稍一沉吟,骆思恭开口道。 “回陛下,臣所奏件件属实,若皇上不信,可令下一任提督大人清查,确定之后再处置不迟!” 这般坦荡的表态更是让朱翊钧放下了心中的最后一丝戒备,眉头一拧,心中却是叹了口气,若是如此的话,原本的计划可就要变一变了,萧玉恐怕没那个能力收拾这个烂摊子啊…… 只是若不是萧玉的话,难不成要杨荣? 凭借张诚的影响力,他的确能够用最快的度整合东厂,可是朱翊钧早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将东厂再交给张诚…… “朕知道了,你且先退下吧!” 朱翊钧揉着额头,心中有些为难,一时之间难以决断,只好暂且搁下。 “臣告退!” 骆思恭行了一礼,面色平静的退了下去,只是心中却不免有些遗憾,他能做的全都做了,接下来的就只能看运气了,希望那位殿下没有估计错吧! 打走了骆思恭,朱翊钧又打走了让他看着心烦的张诚,宣了梁永过来伺候。 跟着梁永在宫中漫无目的的行走着,朱翊钧故意没有要去哪,最近宫里传出了许多流言,大多数是针对梁永的,朱翊钧也知道,李敬嫔的现在,梁永功不可没,身在宫中,梁永寻人依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皇后性子温和娴静,她既重用梁永,朱翊钧也没什么意见。 但是唯有一点朱翊钧有些不大满意,那就是梁永对郑妃的态度,虽然他明白,既然梁永归附了皇后,那么和郑妃疏远是正常的事情,但是作为皇帝家奴,梁永最近的行为着实是有些明显了,以至于朱翊钧都能够察觉到…… “皇爷,长春宫到了,奴婢算算日子,您也有日子没来了,要不咱瞧瞧郑妃娘娘去?” 这般想着,銮驾一停,梁永带着谄媚的声音响起,让朱翊钧微微有些惊异。 “你这个狗东西,怎的想起将朕带到这来了?不怕敬嫔责怪你吗?” 心中微微一动,朱翊钧笑骂一声。 却不料梁永却是吓得跪了下来,叫屈道。 “皇爷这就冤枉奴婢了!奴婢是皇爷的人,和敬嫔娘娘何干?奴婢不过瞧着敬嫔娘娘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有些可怜,平素才帮衬帮衬,郑妃娘娘这些日子被太后娘娘罚着禁足,日子清苦,奴婢瞧不下,才擅自做主来了长春宫,请皇爷示下!” “你倒是惯会话,罢了,到了就进去瞧瞧吧!” 朱翊钧摇了摇头,将方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开口道。 嗯,只要这个奴婢心中有分寸,知道什么人应该如何对待,他自然是不会亏待这个奴婢的…… 望着皇帝大步走进长春宫的身影,梁永却是浑身吓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今儿收到殿下的消息,让他引着皇爷到这长春宫来,恐怕他的好日子真是要过到头了! 看来自己这些日子的确是有些得意忘形了,一个劲的在皇帝耳边吹嘘敬嫔,却忘了郑妃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有多么根深蒂固啊…… 想必是殿下早已料到皇爷有此念头,才特意吩咐此事,救了自己一命,一念至此,梁永却是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学着这些手段,免得自己什么时候稀里糊涂的就死了。 这般想着,皇帝的身影却已走远,梁永这才赶忙追了上去…… ps:第一更,今的更新都会在整点布,一直持续到十更完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郑妃之谋(2/10) 却这皇帝到了长春宫,却没有见到郑妃出来迎候,要知道,他并未遮掩身形,銮驾在外,那么大的动静,不应该听不见啊! 心中疑惑之下,朱翊钧径直进了暖阁当中,却见郑妃跪在蒲团之上,手持佛珠,身前是一座白玉观音,口中念念有词,并未注意到他的到来。 WwWCOM “皇上,娘娘正在为太后娘娘祈福……” 郑妃没有瞧见,但是她身后的两个侍女却是转身行了个礼,低声开口道。 “你们先下去吧!” 为的宫女对朱翊钧来有几分熟悉,他本是不想调到郑妃身边的,不过见郑妃喜欢她,也就熄了心思,此刻见皇帝挥手,她倒是十分有眼力价儿的退了出去,只是临走时目光当中却是闪过一丝冷冽。 朱翊钧在郑妃身旁寻了个位置坐下,并未打扰她,直到郑妃诵经完毕,睁开眼时才现皇帝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皇上,您怎么来了!这帮丫头,怎的也不叫我一声!” 转头四顾,却现房中只有朱翊钧一人,郑氏顿时明白了一切,口气微微有些嗔怪,随即便起身见礼道。 “诵经最重要的是心诚,如何能够被人打扰!” 拉着郑氏的手坐下,朱翊钧笑了笑开口道。 他知道郑妃信佛,也知道这暖阁当**着一尊白玉观音,但是今儿郑妃替太后祈福的行为却着实是让他对郑妃有了新的认识,要知道,他印象当中的郑妃可是无法无的,错非这样的个性,也不会被他另眼相待。 这一点从刚才就可以看出来,若是别的妃子见到皇帝被冷落这么久,哪个不是诚惶诚恐的谢罪,像郑妃这般还有心思责怪宫女的,可真是没几个!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离经叛道的性格,让她不受太后喜欢,朱翊钧暗自叹了口气,若是郑妃以前也懂得如此讨好母亲的话,他又何至于夹在中间为难这么多年…… “想来母亲若是知道你如此诚心为她祈福,也会高兴不已,算算日子,你禁足的时日也不短了,朕这几日就找个机会,跟母亲情,解了你的禁足!” 心中一高兴,朱翊钧开口便道。 要知道,这次郑妃的禁足可是李太后当众宣布的,所以就算是朱翊钧也不敢偷工减料,毕竟这后宫当中还轮不到他来做主。 如今看到郑妃这般恭顺,朱翊钧心里又开始活泛起来。 “多谢皇上,不过臣妾替太后娘娘祈福,可不是为了骗皇上替臣妾解除禁足,而是诚心诚意的想要和太后娘娘好好相处,让皇上少些为难!” 郑妃昂起头,骄傲的道。 不过旋即,郑氏仿若想起了什么,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开口道。 “只可惜……” 随即便叹了口气,默默的不话,浑身上下带着一股落寞的气息,顿时让朱翊钧心疼起来。 “可惜什么?若是你嫌这宫中烦闷,朕明日就去找母亲,解了你的禁足如何?” 郑氏眼前一亮,不过旋即便是一黯,转身赌气道。 “皇上哪会去碰这个钉子,归正不过是哄哄臣妾罢了,怕是转头就忘了!” 朱翊钧一愣,随即便是苦笑,知道郑氏又耍性子了,偏偏他还就吃这一套,只得耐下性子继续道。 “爱妃笑了,朕何时骗过你?凡是朕答应的事情,又有何时没有做到!” 好吧,作为一国之君,朱翊钧的确有这个底气这个话,不过话刚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郑氏是个懂得分寸的女人,她很少提出要求,而且她提出的要求基本上朱翊钧就会满足,也都能满足,除了…… “陛下难不成忘了锦盒之盟?如今锦盒尚在,常洵也已然八岁,可陛下答应的事情,却到如今都没有实现!” 朱翊钧老脸一红,却是讷讷的没话可。 这件事情的确是他理亏,当年郑妃第一胎生的是女儿,十分失望,第二胎的时候也兴致不高,郁郁闷闷的,所以为了安慰她,朱翊钧没怎么过脑子,就答应郑妃她这次若生的是皇子,便立为太子,还立下字句锁在了锦盒当中。 那个孩子就是朱常洵,当时朱翊钧亲政才刚不久,还没有意识到他答应的这件事情到底有多麻烦,直到大臣们如此强烈的反弹之后,他才明白事情有多么严重。 不过覆水难收,话都出去了,让他能怎么办? 君无戏言,难不成让他去跟自己的女人承认自己不行?堂堂大明子,连自己的继承人都决定不了? 朱翊钧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于是跟大臣们一直僵持着,这么一闹就是八年!到现在都没有个结果…… 所以提起此事,朱翊钧总是不免感到不好意思。 “其实……臣妾也不是责怪皇上!” 郑妃不是个没脑子的女人,自然知道火候不可过分,幽幽的叹了口气,继续开口道。 “虽这定的是皇上的继承人,可朝臣们的意见要顾及,这一点臣妾也明白,可是陛下,您看看自从常洛这个孩子出宫之后做的事情,敬嫔出身景福宫,屡屡冒犯臣妾,背后没有常洛指使,您相信吗?臣妾看在她丧子的份上,也就不与敬嫔计较了,安安分分的守在长春宫中。 可谁能想到,常洛还不放过臣妾,先是将臣妾的侄子和伯父都诬蔑夺爵,还蛊惑太后,连臣妾也禁足宫中,这叫臣妾如何能够不觉得冤枉!” 这番话当中,的确没有责怪的口气,仿佛只是单纯的抱怨和诉苦而已。 但是这种行为反倒是最有效的。 朱翊钧听下来,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怒火,可是想起外朝那帮顽固的大臣,心气儿顿时泄了一半,现在朱常洛什么错也没犯,别责罚他,就是想要捧一捧朱常洵,都会遭到一堆弹劾,这也是他一直没有放郑妃出来的原因,朝野物议不是那么容易弹压的。 所以对于郑妃的抱怨,他也只能苦笑…… “朕何尝不想处罚这个无法无的子,可他滑溜的很,朕拿不住他的把柄,如何能够替你报仇啊!” 郑妃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心知时候差不多了,状若落寞的愣了片刻,才开口道。 “既然如此,陛下不如将他远远的赶出去好了,归正眼不见心不烦,他若是不在京城,臣妾的日子也就能好过些了,何况这藩王藩王,不就藩如何能称藩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应天府?(3/10) 听了郑妃的话,朱翊钧倒是罕见的沉默了下来。Ww W COM 平心而论,这的确是一个法子,既然封了王,自然是要就藩的,法理上挑不出毛病了,但是这情理上,问题就大了! 他可是清楚的很,外朝的那帮大臣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压根就没把朱常洛当郡王看待,而是依旧将他当做皇长子来对待,毕竟就算是封了王,长幼依然有序,不可混淆。 所以就藩一事,最大的难点在于如何劝服外朝的大臣们! 而现在,经过这么久的国本之争,朱翊钧也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害怕大臣们那股闹腾劲儿了,国本这种事,能放着就放着吧,再闹起来,除了对朝局影响最大之外,不会有其他的结果。 只是郑妃这边…… “朕何尝不知如此?可朕本打算等过几年,等常洵年纪大些,照例也将他封王,并且直接晋亲王位,如此一来,位份上常洵压他一头,朕再使些手段,不准能够将太子之位定下来,若是如今让常洛就藩的话,一来朝中物议难平,二来若是到时候外朝的大臣们照例要求常洵也同样就藩,可就麻烦了!” 心中的顾虑是一回事,出来却又是一回事了,朱翊钧眉头微皱,有些为难的道。 不过这也是实情,他手里捏着的那份东西非是到了那种关键时刻,起不了多大作用的,他也曾经想过现在就将那份东西抛出来,但是如此一来,能不能取信于那帮大臣还两,却是彻彻底底的在打李太后的脸,身为人子,无论如何这种事情朱翊钧是不能做的。 只能等过几年,这件事情淡了,到时候再拿出来,就不会有人记得,太后曾经处理过这件事情了…… “皇上,非是臣妾要皇上定然将他赶走,可若是他在京中,臣妾的日子决然过不安稳的,再了,常洛才出宫不过半年,这朝堂之上因为他生了多少事情,倒不如将他打走,省的麻烦!” 郑妃却是不愿意,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如今朱常洛出宫不过半年,就有一大批被她拉拢的大臣纷纷倒台,而宫中的孙暹也难以保命,张诚最近更是有几分朝不保夕的味道。 她简直不敢想,若是放任朱常洛继续在京中,还会闹出多大的风波。 顿了顿,她继续道。 “皇上,不如这样!既然外朝的先生们都想将他当做太子培养,那我们就给他这个机会不就行了!” “嗯?” 朱翊钧眉头一皱,却是不大明白郑妃的意思。 “按制,太子出阁读书的话,教授太子的老师需要是尚书侍郎,或是阁臣,如今内阁当中不过三四位先生,忙都忙不过来,哪有工夫教他?倒是应府的那些老先生们闲着,不如让他们来教朱常洛,如此岂不是一举两得?” 郑氏神秘一笑,开口道。 “南京?” 朱翊钧沉默下来。 若大明朝有什么特色的话,怕是要这南北二京算得上是一个,当初太祖皇帝定鼎中原,定都应府,而传至成祖皇帝,他老人家有感于江南风气颓靡,恐后世子孙被繁华迷眼,玩物丧志,毅然迁都顺府,但是如此,问题便来了。 成祖皇帝的帝位来路不怎么正,而他最大的依仗就是建成帝违背祖制,当初定都应府,乃是太祖皇帝钦定,若是直接迁都,简直是在打脸! 故而再三商讨之下,成祖皇帝最后将南北二京都作为大明的帝都!虽然皇帝驻跸应府,但是顺府一应设置,皆以帝都水准。 也就是,大明朝其实是有最高领导机构的,一套在应府,一套在顺府,两边都有六部九卿,五寺五军府,只是顺府所管的地方只有南直隶罢了。 从级别上来,两边却是完全一样的! 以至于展到现在,顺府已经成了摆设,也成了大明朝高级官员的养老之地,还有皇帝看不顺眼的人,统统都往那打! 若是将朱常洛打到南京去的话,也不算不过去…… 只是……大臣们那一关还是不好过啊…… “朕考虑考虑!” 朱翊钧有些头疼,他的确是看不顺眼朱常洛很久了,要是能将他打走,自然是愿意的,但是问题是,该用个什么由头呢? 眼见皇帝有所意动,郑氏眉间一喜,只要能够将朱常洛赶出去,自己就可以在京中继续从容布置,过几年朝中势力布置好之后,自己的儿子登上太子之位还不是顺理成章? 至于对方会不会暗中积蓄力量?开什么玩笑,大明朝自建立以来,除了成祖皇帝,还没有人能够起兵反攻京城而成功的,甚至于当初成祖皇帝之所以能够成功,完全是因为建文帝实在太过不成器,屡屡错失大好良机。 而如今的这位皇帝,显然不是建文帝那等心慈手软之辈! 甚至于郑氏巴不得朱常洛暗中图谋不轨,若是他真的敢如此的话,她的儿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直接登上太子之位,大明朝以孝治国,谁会支持一个目无君父,起兵作乱的皇子呢?别只是一个区区的长子了,就是嫡长子,胆敢谋反也是有死无生! “不过,张诚这些日子有些跋扈了!你和他关系不错,适时提醒他几分,莫要让他行差踏错!” 郑氏正欲再添一把火,却听得皇帝开口道,显然是不愿意再继续先前的话题。 “是,臣妾知道了!不过外间的事情,臣妾也听了,这个孙暹真是大胆,竟连陛下也敢欺瞒,下了诏狱也是活该!” 起来,郑氏是个有眼色的女人,知道点到为止,见到皇帝不愿意继续谈下去,也就顺势将话题转了过去。 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孙暹是死有余辜,所以他的同党自然也是死有余辜,下一任东厂提督,自然不能是和孙暹一个阵营的…… 眼瞧着自己不过透了一点话头,郑氏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朱翊钧心中满意的很,张诚和郑妃站在一起,自然是他默许的,不然的话,张诚也不会被留到现在。 只是他这次做的实在太过分了…… 不过想起东厂的继任者,朱翊钧却忍不住又头疼起来,一个能够撑得起东厂,又不喜争斗的内使,上哪去找啊。 “陛下,娘娘,陈秉笔前来传旨,言道太后娘娘召娘娘去问话!” 侍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却是让朱翊钧的眼前一亮。 陈矩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风起(4/10) 这段时间对于朝臣们来,可谓过的惊心动魄,先是闹出了吕坤所上的《闺范》疑似迎结内宫,图谋不轨,皇帝虽然下旨解释,但是朝臣们谁不是人精,这种牵强的解释又怎会有人相信? 且不皇帝宠爱郑氏,而赐书这等明显具有警示意味的事情又怎么会生在他的身上,单那后来出现的《忧危肱议》所,便知闺范四册并不简单,郑氏隐约将自己与历代储君之母并置一起,其用心不言自明。 Ww W COM 不过既然皇帝都下旨了,朝臣也不好多闹,谁知道那吕坤竟然在民间有如此坏的名声,百姓闻听皇帝下旨诏吕坤无罪,竟致齐聚吕坤府邸谩骂,险些引起民变! 不错,这其中虽然有内情,但是至少大多数朝臣都是不知道的,他们看到的就是因为吕坤,竟致京畿之地生民变,如此大事,岂可轻易作罢! 所以连篇累牍的上书弹劾,也就是应有之义了,如此大的事情,吕坤一人显然不足以平息朝臣的怒火,故而弹劾的重点就转移到了皇亲郑承恩以及吕坤同党的身上了…… 至于最近京中生的锦衣卫和东厂械斗之事,都没能压过这场风波,不过想想也是,锦衣卫的事情虽然牵扯出了矿税之事,但是这矿税收的也不是他们,而是地方豪绅,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加上皇帝认罪态度良好,区区三的时间,便诏将此次矿税的一干人等具下诏狱,严惩不贷,所以朝臣的注意力,自然也就再度回到了吕坤一案上面了。 “殿下,奴婢不明白,您不是皇上最善于用别的事情转移朝臣的注意力吗?怎么这次……” 书房当中,王安看着朱常洛在一张白纸上写写画画,一边研墨一边开口问道。 虽太祖皇帝早有明令,宦官不得干政,但是事实上,历朝历代就数明朝宦官干政最严重,不过不同的是,明朝由于体制原因,宦官虽然干政,也不可能有实质性的权势,他们的权力依附于皇权,所以永远是皇家最忠诚的助手。 即便是后世如魏忠贤这等权倾朝野的大珰,也是被崇祯一道诏命给免了职,最终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由此可见,明朝的宦官是难以对皇权造成任何威胁的,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皇权,或者君权的延伸,当然,基于君权和臣权的生对立,历代宦官在士大夫当中的臭名声,也就情有可原了! 不过虽则如此,任何一个有远见的皇帝都不会放松对于宦官的培养,大名鼎鼎的司礼监,本职工作就是干这个的,不然一个个大字不识的内宦,如何能够扛起大旗和外朝的内阁乃至六部抗衡,从而贯彻皇帝的意志呢? 朱常洛手头没有司礼监这样的机构,只能亲自上阵,慢慢培养王安的政治敏感性,为未来做准备! 所以时不时的,他也会和王安谈论些朝事,有意无意的点拨他…… “你的不错,每次外朝的那帮大臣闹起国本,皇帝惯常的法子就是服个软,然后抛出另一件事情来转移朝臣的注意力!” 放下手中的笔,朱常洛笑了笑,开口道。 这的确是神宗一向的手法了,远的不,自己封郡王那会,他不就是大肆封赏李如松,挑起文臣武将的矛盾来转移朝臣的注意力吗? 可惜的是,大明朝的文官执着的很,无论什么大事儿,只要一解决,绝对会转身回来继续和皇帝死磕国本。 不过这回却是有些不一样…… “你仔细想想,这次生的什么事儿,涉及的又是什么人?锦衣卫和东厂!一个是子亲军,一个是子家奴,白了,是皇帝的亲信窝里反,他就算是再不想和朝臣扯皮国本,也不会让朝臣把手伸进这摊子事儿里面的!” 自己人怎么斗是一回事,无论孙暹这回有多么惹怒皇帝,锦衣卫干的有多么出格,到底,两边都是自己人,或赏或罚,那是皇帝的事情,轮不到别人来插手。 何况那帮文臣对锦衣卫和东厂的意见不是一两了,作为皇帝的爪牙,锦衣卫和东厂,还有存在时间极短的西厂,曾是无数文臣的梦魇,但凡被文臣抓到了机会,一定是把他们往死里整的。 这一点从明末就可以看的出来,崇祯刚一继位,朝臣就连党派之争都不顾了,争先去弹劾魏忠贤,骗的崇祯把手下的宦官一窝端了,结果到最后鞑子入关,那帮大臣一个比一个投降的快,反倒是几个宦官,跟着崇祯共赴国难,不得不是一个极端讽刺的事儿! 收回已经飘远的思绪,朱常洛却是将心思收回到正事儿上。 “宫里那边怎么样了?可传出消息了?” 他要改变,就自己就必须先强大起来,否则的话一切免谈,而如今的计划,则是重中之重! “回殿下,今早宫中就传出了消息,是昨日的行动很成功,郑氏果然毫无防备,掉进了我们的陷阱当中,不过可惜的是,昨儿太后娘娘招了郑妃去宫里,免了她的禁足!据……还是皇后娘娘给求的情!还有一点就是,皇上回宫之后,单独召见了陈秉笔,据两人谈了很久……” 提起正事儿,王安不敢怠慢,连忙开口道。 朱常洛微微沉吟,却是并无意外之色。 “郑妃那边不用担心,你且去永年伯府一趟,告诉那边,可以动手了!” 关于郑氏,朱常洛心中自有思量,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非轻易可以动摇的,一个能够专宠后宫这么多年的女人,绝不单单是以色娱人,她和朱翊钧的关系,已经开始朝着亲情的方向转变,所以无论如何,只要皇帝还在一,她在后宫中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没看太后也只是屡屡罚她禁足,最严重的一次也不过夺去了金印罢了,实际上地位并没有什么变化。 至于禁足什么的,不过是一时快意罢了,朱常洛这次的计划,是全面打击郑氏一族在朝中的势力,从而换得一段平缓的时间,来让自己展。 皇后那边,的确是朱常洛的意思,归正既然皇帝已经去看望过郑氏了,估计她禁足的日子也就差不多到头了,还不如把这个功劳揽在王皇后的身上…… 既然后宫的布置已经成了,那么接下来,就要看外朝的博弈了,他布置了这么久,终于要到最关键的时候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毓德宫议事(5/10) 毓德宫本是西六宫之一,原本应当是住着皇帝的后妃,但是因着皇帝如今的后宫当中有资格独占一宫的妃子并没有多少,加上距离长春宫近,所以从万历十四年,皇帝罢朝开始,就代替了乾清宫成为了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所在,因为身处后宫。 WwWCOM 所以对于大臣们来,自然是非奉诏不得入内,而朱翊钧的耳边也因此少了无数的聒噪,每有政务需要和朝臣商议之时,便召有关朝臣入毓德宫觐见,论毕,诏内阁奉旨,从而绕过了朝会,开创了万历朝独有的政务处理模式。 而如此一来,到内阁时候最多的,无疑是内阁的三位辅臣,毕竟大多数时候,皇帝的政令和诏命都是要经由内阁下达的。 “诸位先生,如今孙暹入狱,东厂空缺,朕意命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提督东厂,诸位先生以下如何?” 一大早上,皇帝便宣了几位阁臣觐见,开口道。 “可!” 张位和王锡爵,沈一贯对视一眼,随后便沉吟片刻,开口道。 虽东厂提督的任命乃是子乾刚独断之事,但是照例还是要只会内阁一声的,毕竟东厂提督乃是大事,朝臣若是激烈反弹,皇帝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不过这只是走个程序而已,基本上内阁不会越权开口置喙这种事情,何况陈矩的为人,张位素有耳闻,出身李太后身旁,性情方正,廉洁奉公,最出名的是万历十一年,陈矩奉命押送被革去官爵的代藩奉国将军朱廷堂往凤阳高墙禁锢,一路上低调安静,不扰官不害民,在朝中风评很好。 只是可惜并不受皇帝喜欢,如今由他来提督东厂,想必东厂也能平静一段时间了。 于是,东厂提督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紧接着,张位上前奏道。 “陛下,礼部已经再三上书,言及皇长子保定郡王出阁读书之事,如今殿下已经出阁半年,然读书之事陛下一直未曾示下,礼部已经具本推文,将人选上奏,请陛下御览!” 罢,从容的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疏递了上去。 朱翊钧翻开一瞧,顿时眼角一抽。 这件事情的确早就应该办了,但是鉴于种种原因,他一直拖着没有给礼部批复,看来这回是拖不过去了,不然的话,区区一份奏疏,应当先送到司礼监才对,如何能够劳动张位这个辅亲自送过来。 只是看着这礼部拟好的名单,他却是无奈的紧。 先不别的,单看这份名单里,不但囊括了内阁所有辅臣,就连还未到任的沈鲤都带上了,剩余的也都是翰林清流,完全是标标准准的按照太子出阁读书的礼仪安排的。 要知道,内阁当中的文华殿大学士,名义上就是专门为太子讲学而设置的,所以展到现在,内阁的大学士几乎都要轮流为太子讲学。 这帮大臣如此安排,意图可想而知,这也是朱翊钧一直没有同意的原因,叹了口气,他将奏疏翻了过来,道。 “此事朕需要好好思量,暂且留中不!” 很明显,皇帝还是不满意,只可惜这次张位却是没有像往常一样领命,反而上前一步道。 “皇上,不可在拖了,如今皇长子出阁已经接近半年,若往常尚可以年节将至而,但是如今却是不得不定下讲授礼仪人选了!” 从朱常洛出阁的时候,皇帝给的理由就是年节将至,等年后再,如今已经是三月了,无论如何不可以再拖下去了…… 王锡爵也上前跟进,开口道。 “陛下,老臣亦是如此认为,如今殿下已然十三,从古自今,岂有子弟十三尚不读书?” 反倒是一向支持朱常洛的沈一贯,这一次却诡异的保持了沉默。 不过两位辅臣的意见已经够了,朱翊钧也意识到,再拖下去也不合适,只是这份名单若是核准的话,岂不是像下昭明了朱常洛的储君身份? 朱翊钧摇了摇头,却是想起了前几日在郑妃宫中听的话。 顿了顿,皇帝脸色重新变得温和起来,开口道。 “诸位先生,读书自然重要,可是如今内阁当中事务繁忙,朕实在不忍再往诸卿身上加上讲学的担子!何况如此一来,也会影响朝事!” 这倒是实话,大明朝虽然不重视皇子的教育,可是对于太子的教育却是十分严格的,朱翊钧本人就是这么过来的,他幼时便是在张居正的教导下长大的,课业繁重的很,除了学习经典,还要尝试处理政务,几乎都没有休息的时间。 而作为太子的讲师,内阁的一众辅臣自然也是会更加繁忙,每一大清早就要进宫讲学,朱翊钧拿出的这个理由,倒也算是勉勉强强。 “陛下放心,老臣等身在其位,自然要忠心王事,讲学乃是大学士分内之事,莫是内阁尚有四位辅臣,便是只有一位,也不可轻慢!” 不过勉勉强强毕竟是勉勉强强,张位的一句话就让朱翊钧没话了,人家忠于王事,你还能不行不成? 想了想,朱翊钧决定从另一个角度出。 “元辅,朕尝读圣贤书,对往昔士子游学之风十分向往,若非下体民情,如何能知圣贤道理,可惜朕冲龄践祚,国事缠身,无此机缘,如今元子渐长,朕思若任其苦读死书,未免不美,不若放其就藩,历练之后,方可当大任!” 不管前面如何的拿捏,到最后皇帝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狐狸尾巴。 的确,明代却有士子游学之风,但是大明朝的藩王就藩之后,就只能在一座城市中溜达,和在京城有什么区别? 再了,皇帝此举明显是想要将朱常洛赶出京城,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陛下,此举不妥,皇长子既然羸弱,如何能够就藩?何况如今储位空悬,殿下身为元子,不可远离京城,何况若殿下就藩,无有资历,学识足够之臣教导,反而不美,请皇上三思!” 不管皇帝承认不承认,在朝臣的心目当中,按照礼法,皇上没有嫡子,故而未立太子之前,长子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如何能够远离京师! 是以朱翊钧的话音刚落,张位就出言反对道。 ps:第五更,求订阅,求打赏~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意外(6/10) 第六更,求订阅啊啊啊~ 朱翊钧的脸色顿时就不大好看,要知道,他可是皇帝,虽然辅权位不轻,但是接连两次反驳于他,的确是让他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WwWCOM 好在王锡爵及时出来打圆场道。 “元辅,郡王就藩乃是祖制,皇上此言倒也有理!何况保定府就在直隶,距离京师并不算远,让殿下去学习一下军政之要也并非不可,至于学业,请殿下辛苦一些,时常回来便是!” 这就是瞎扯了,保定府虽然属于北直隶,理论上是距离京城不远,可就是这个不远,也足足有六百里! 这个时代,来回四五都算快的,这般来回奔波,别学业了,朱常洛自己先不会愿意! 但是这个法子虽然不可行,却也表明了一种态度,即便是让皇长子来回奔波,也不会让他就地学习,还是要按照太子的规制来教导。 朱翊钧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几分,不过还是有些生气。 紧接着,沈一贯也站了出来。 “皇上,臣以为元辅所言甚是,如今储位空悬,国本未定,皇长子岂可离京!臣恳请陛下早定国本,以正皇长子名分!” 若是方才张位的话还有几分含蓄的话,那这一次沈一贯的话可就算是露骨的很了。 话里话外直接将朱常洛置于太子的位置上来看,根本没有觉得如此有何不妥,只是这一句话出,王锡爵却是暗道不妙。 实话,闹了这么多年的国本之争,的比沈一贯更加露骨的不少,但是问题是这个节骨眼上,如此可就大大的不妥了。 且不开年以来,朝局动荡未平,他们一直都在竭力是朝局平稳,以期修生养息,这个时候态度强硬的闹国本并非合适之时,故而他和张位都一直在避而不谈立太子之事,只是就事论事,请皇长子读书! 但是沈一贯这么,无疑是直接把话挑明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加上先前张位在此事上强势的态度,很容易会被皇帝以为是辅蓄谋要和皇帝掰腕子! 如今的朝局本就不平静,若是皇帝和辅再不一条心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王锡爵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因为沈一贯的话音刚落,皇帝的脸色就变得阴沉下来,不过只是一瞬间就变回了平常的温和,轻声开口道。 “既然元辅担心皇长子就藩会耽误学业,朕思虑之下也觉得内阁诸位先生繁忙的很,不如让皇长子坐镇应如何?应府六部皆是朝廷重臣,平时也比京城清闲,想必教导一个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件事情,他原本是不打算就这么抛出来的,毕竟如此容易刺激朝臣反扑,但是现在看来,自己不动,这帮朝臣也未必会安生下来,那他还顾及什么? “这……” 张位微微一愣,他先前倒是没觉得沈一贯的话有什么不妥,毕竟沈一贯的来历他很清楚,浙党的一贯政策就是拥立皇长子。 只是皇帝的这番话却是让他有些踌躇,因为南北二京名义上来,都是大明朝的帝都,若是他此刻开口反驳不让皇长子离京的话,也就等于应府不如顺府。 这是一个政治问题,大家虽然都明白,顺府才是整个国家的政治中心,但是名义上却是南北二京同时并立。 可是若是就这么答应下来的话,恐怕正应了皇帝的意,将皇长子赶出京城,政治这种东西瞬息万变,若是皇长子真的离开了京城,那局势可就不知道会展成什么样子了! “陛下,应虽为帝都,可多年未修,若使皇长子去,未免难以适应,何况历朝无此先例,臣以为……” 张位斟酌着字句,开口道。 毕竟他今的确有些不给皇帝面子,本想借着辅之威快刀斩乱麻,将此事定下来,谁知道皇帝竟然突然提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而且他今已经驳了皇帝两次面子了,若是再有的话…… 顿了顿,张位继续道。 “臣以为此事当明示诸臣,下朝议!” 这还算是一个比较好的结果,至少张位让了一步,皇帝的脸色好看了几分,但是还是有些不高兴,闷闷不乐的道。 “那就按元辅的意思办吧!” 这般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不过皇帝明显已经很不悦了。 见此情景,沈一贯的身子一动,目光当中却是划过一丝火热,上前奏道。 “陛下,如今朝中物议,皆是弹劾吕坤党羽,然此事并无实证,被弹劾之人不过捕风捉影之事,着实不妥!今日臣接到了礼部主事郑承恩的辩驳奏疏,言语当中直指朝中重臣,臣不敢擅专,故而将奏疏奉上,请陛下圣裁!” 罢,同样拿出一份奏疏,递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开始的时候,朱翊钧是有些不屑的,这件事情在朝中已经起了势,区区一封辩驳奏疏,能起什么作用。 只是翻开一瞧,却是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望着底下几个辅臣的目光也有些阴晴不定…… ………… 郡王府。 朱常洛正在自家府邸当中试验后世记得的一大杀器,王安却是匆匆跑进来道。 “殿下,朝中已经传来消息,是陛下有意将您放去应府读书,由应府六部来当您的老师,如今已经将此事下廷议!” “好!” 朱常洛高兴的大叫一声,他布置了这么久,可不就是为了离开京城这个鬼地方吗?应府虽然不如顺府,可却是他计划的最佳实施地点。 压下心中的激动,现在可还没完呢! 要是他就这么灰溜溜的滚去应府,只能成为一个被监视下的藩王而已,什么都做不了,他还需要继续做点什么,顿了顿,朱常洛继续道。 “既然如此,你明日便将我早就准备好的奏疏送去内阁!想要这么将我赶出去,不付出些代价怎么能行!” “另外,准备车马,我要拜访元辅大人和王阁老!” 朱常洛吩咐完,却见王安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不由得感到一丝疑惑。 而王安犹豫了片刻,方才开口道。 “殿下,朝中还传出了另外一条消息,元辅大人……被弹劾了!弹劾奏疏一并被下廷议……”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大局已定(7/10) 求订阅,求打赏~ “什么?” 朱常洛的脸色微微一滞,沉声开口问道。 Ww WCOM 这可就大大出了他的意料范围之外了,要知道,他要成功让皇帝通过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辅的支持是必须的,而他也有信心让张位帮他! 但是此刻张位若是被弹劾的话,且不朝臣的注意力会不会被转移,自己的地位都保不住了,哪还有心思会帮自己? 若是没有张位的帮助,那他的计划必然会大打折扣! “你且清楚,何人弹劾?以何罪名?” 王安既然了,肯定不是无名辈弹劾,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到底何人会突然横插一脚。 “是郑承恩!” 这次王安倒是没有犹豫,直接开口道。 “他上疏京中最近的流言是辅大人暗中授意,联合了戴士衡和一众官员,企图以此胁迫君上,让皇上立殿下为太子!” “郑承恩?他怎会如此大胆?” 朱常洛眉头一皱,喃喃自语道。 凭他对于郑承恩的了解,这个人有心计,但是也看得清局势,鸡蛋撞石头这样的事情,不像是他能够做的出来的啊! “对了,这份奏疏是沈阁老直接递到陛下案前的!” 眼见朱常洛苦恼的样子,王安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开口道。 “沈一贯?” 朱常洛微微沉吟,心中隐约有几分明悟,沈一贯此人,惯于往上爬,若是他想要扳倒张位的话,倒并非没有可能,只不过浙党不是向来反对郑妃吗?怎么会和郑承恩勾搭到一起? 这番答案自然是没有人能够解释,不过这也让朱常洛的心中更加想要离开这京城,因为只有离开京城,自己才有机会积蓄自己的势力,也就不会像现在这般。 对于朝局只能通过无数个环节影响,其中的意外根本无法把控,甚至于意外出现之后,也只能束手无策。 “走,去张府!” 踌躇了片刻,朱常洛还是决定去一趟张府,只有如此,他才能了解到第一手资料,也才能够确定,自己的计划究竟会不会因为张位被弹劾而搁浅…… 崇德坊,张府。 门房一如既往的打开大门,却并没有往日的热闹,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老仆有些察觉到了世态炎凉,自家老爷自从成为辅以来,哪一不是热闹的紧,全是来送拜帖求见的。 现在弹劾老爷的奏疏才不过一两,这门前就变得如此冷落,这般叹息着,却见一辆古朴的马车,在一队卫士的护持下朝着府邸缓缓驶来。 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位锦衣公子,看起来不过十几岁上下,但是那股威仪,却是老仆没有在其他子弟身上见到的。 “皇长子保定郡王来访,烦请通报!” 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走上前,不卑不亢的对着老仆道。 朱常洛却是站在府门前,微微有些叹息,看来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许多啊,若是平常的弹劾,张府何至于如此冷清?要知道,张位可是位高权重的辅啊! 待得被老仆引着进了暖阁当中,朱常洛却见张位瞬间老去了许多,原本的意气风,如今却显露出了一丝老态。 “见过辅大人!” 朱常洛上前见礼,无论如何,张位如今还是辅,礼不能费。 后者却是摆了摆手,示意朱常洛坐下,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 “殿下这一礼,老夫就生受了,归正以后也受不到了!” 话语中虽是玩笑,可其中的一丝落寞却是无法隐藏。 “元辅大人,莫要灰心啊,人诬蔑,自有真相大白的时候,何至于此啊!” 朱常洛却是心中一沉,开口劝道。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吕坤一案的始末了,这件事情完完全全跟张位没有一丁点关系,但是现在却硬生生的将张位定成了主谋,这等诬蔑的伎俩简直无耻的紧! 同时,朱常洛的心中也是愧疚的很,毕竟此事是他掀起的,张位完全是替他受过! “多谢殿下安慰了!不过这朝局老夫清楚的很,一贯既已出手,断无让老夫逃脱之理,何况如今皇上对老夫也诸多不满,老夫这个辅,的确是做到头了!” 张位却是叹了口气,幽幽的道。 他知道沈一贯的手段高明,却没想到他会选在这个时候出手,不过不得不,这个时机选的很好,自己刚刚得罪了皇帝,又有无数浙党在外朝摇旗呐喊,就连王锡爵都没有多什么,毕竟这件事情,需要一个结果…… 辅的位置,可没有人能够不动心啊…… 顿了顿,瞧见朱常洛脸上的愧疚之意,张位却是摇了摇头。 “殿下不必如此,此事不过是一个由头罢了,浙党既然想要针对老夫,迟早都会开刀,老夫已经行将就木,殿下若是有需要老夫帮忙的,尽管开口!这把老骨头,还有几分面子……” 张位这番话倒是洒脱,只是朱常洛却是脸色微红,心中的愧意更加浓厚。 他原本在接到消息的时候就想要赶来张府,但是没想到局势会恶化的这么快,浙党果真是手段狠辣,在下廷议的下午,就有无数奏疏蜂拥而至,弹劾张位。 而皇帝留中不,本身就是一种很明显的政治信号! 张位……留不长久了! 但是正因为如此,对于朱常洛来,反而是一个好机会,若是张位被弹劾,摇摇欲坠,拼命自保的情况下,自然是没工夫管他的。 可如今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大局已定!那就又另是一番局面了! 张位是留不下了,但是他作为辅,离职之前对于某些事情的意见,是至关重要的,通常情况下,皇帝也会照办,以免落得个刻薄寡恩的名头。 而朱常洛所图的,正是这个…… 不过玩政治,就要将羞耻心彻底丢掉,这一点,朱常洛早就明白,深吸一口气,他缓缓开口道。 ………… 走出张府的大门,朱常洛还是有些呆滞,他没想到张位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他,更没想到张位早就猜到了他在整件事情当中所起的作用。 “殿下,大明的文官,有风骨有脊梁,不全是囿于党争的人,老夫所作所为,并非为殿下一己之私,而是求大明能够继续延续下去,请殿下慎思!” 张位意味深长的话,一直在朱常洛的耳中回响,以至于朱常洛的一路上呆呆的…… ps:感谢书友磊磊,无聊而来1,寂静荣誉的打赏~ 第七更~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疑惑(8/10) 他做错了吗?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朱常洛的心中,当初王锡爵就曾经给过他这样的动摇,如今的张位,亦是如此! 不同的是,张位看的更透。Ww W COM “殿下一直在躲避着这朝局,躲避着文臣!” 想起张位这句话时认真的神情,朱常洛就忍不住冒出一身冷汗,若是别人听到这句话,肯定会嗤之以鼻,躲避朝局?别开玩笑了! 自从朱常洛出宫之后,这朝中的无数大事都跟他脱不了干系,他在躲避着朝局,有人相信吗? 但是只有朱常洛自己知道,张位的是事实,他的确不想过多的参与朝局,不想过多的和文臣接触,别的不,以他的手腕,若是和浙党联合,储位几乎是容易的很。 再比如,他清楚这个朝代所有人的能力和性格,乃至是结局,拉拢几个以后会飞黄腾达的人为己用,也不是什么难事! 最不济的,他什么都不要做,等着朝臣帮他逼迫皇帝,也能坐上太子之位! 但是他偏偏选了最难的一条路,冒着可能就藩的危险,封王出宫,搅动风云,但是却不和任何文臣有所私交,为何如此? 无他,因为朱常洛对于这个朝堂已经失望透顶,身为后世来的人,他清楚的知道大明王朝的未来,万历是最后一个盛世,神宗死后,几乎是以极快的度,整个大明王朝完全崩塌,传承千年的汉人王朝,最终亡在了崇祯的手中! 为何?不单单是因为民间存在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这片朝堂,已经坏透了!烂透了! 如今的齐楚浙党,还有即将出现的东林党,阉党,没有一个好人,士大夫的风骨节气被他们挂在嘴上,抛在脑后! 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什么都做,党同伐异,无中生有,为了打败政敌不惜出卖国家利益,有这样的一帮人成为大明朝的决策层,若是大明朝能够继续下去才怪! 怀着这样的心思,朱常洛对于整个文官集团都充满了恶意,也从不曾想过要靠近! 但是今,张位的所为的确是触动了他,方才在暖阁当中,张位毫不避讳的将自己那和皇帝的奏对了出来。 “老夫自然清楚,若是遂了陛下的心愿,或许也没什么!毕竟殿下年长,的确应该就藩的,朝臣们要闹也不过一时罢了,可老夫不能这么做!因为老夫是辅,当初王辅提国本,被陛下一怒之下罢斥,申辅执奏三王并封,同样致仕归家,到了老夫,自然也不能退避! 辅乃是整个文官之,礼法的维护者,大明朝堂的半个宰辅,老夫要为大明负责,三皇子庸庸碌碌,嚣张跋扈,老夫亦有耳闻,无论是从礼法,还是从未来来,老夫都不能退让! 老夫走后,锡爵若是接任,必会和老夫同样的抉择,无论殿下因何对文官存有偏见,伏请殿下用心去看……” 长长的一番话,或许是张位埋藏在心底,从未对任何人过的! 朱常洛也正是因此,而震动有加! 他一直觉得这个朝堂上再无诤臣,可无论是倡国本的王家屏,还是后来的申时行,再到现在的张位,他们或许有能力不足,有品行有缺,但都是切切实实的再为大明的未来考虑。 朱常洛有些迷惘,他相信张位是自内心的出的这番话,可问题是,他这样的大臣还有多少? 王锡爵算一个! 剩下的呢?满朝堂的划拉,找不出几个这样的人了! 如今势头正劲的沈一贯,沈鲤,乃至康丕扬,刘三才,都是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典范,朝局落在这帮人的手中,那还能有好? 而且这还不止,朱常洛还知道,未来的朝堂上,还会活跃起一批江南资本家的代言人,并且逐渐把持朝堂,最终将大明推入深渊,它的名字……叫东林党! 士风如此,真的能够轻易扭转过来吗? 朱常洛没有答案,至少,现在也没有人能够给他答案。 ………… 毓德宫。 朱翊钧坐在御座之上,审视着下面侍立的沈一贯,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这恐怕是群臣和他争斗国本以来,最容易解决的一次了吧,他很清楚,沈一贯作为浙党的领袖人物,一向是拥立皇长子的急先锋,但是这一次张位和他们的政治立场相同,却反而被从身后捅了一刀。 郑承恩是个什么人,他清楚的很,志大才疏,有勇无谋,单他一个人是绝不敢弹劾堂堂的辅的,那么事实就只有一个,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内阁看似最弱势的辅臣一手策划了这场阴谋,并且确定自己不会戳穿他。 心中叹了口气,朱翊钧开口道。 “朕闻元辅病重,心甚忧虑,着卿带着御医代朕前去探望,定要好好慰问元辅……” 他知道,这个行动一出,也就正式向朝局宣告了自己的政治态度,沈一贯作为倒张的主谋,却被他派去慰问借故告病在家的张位,皇帝的意思,有心人一看便知! 而这朝堂之上,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 只是…… “皇长子日前所上奏疏,你应当看到了,有何想法?” 皱了皱眉头,朱翊钧再度开口问道。 事实上,虽然这个儿子这些日子闹来闹去,但是朱翊钧并没有把他真的放在心上,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又是一个闲散的王爷,能够和费甲金有些交情已经算不错了,若插手朝局,他还差的太远。 所以朱翊钧一开始就没以为朱常洛会对去应府读书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他在乎的是朝中的舆论,只是如今他却现自己错了。 虽然朱常洛本身没有什么影响力,但是他懂得审时度势,这份奏疏往上一递,的确成了无数朝臣用来反驳他的理由,让他有些头疼。 还有一点就是,他需要摸清楚,这一次沈一贯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是单纯的想要对付张位?还是……整个浙党的政治立场想要有所改变! 熟不知如今的沈一贯也是纠结的很,站在御陛之下,愣了半晌都没有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成功在即?(9/10) 第九更了,各位老爷赏个订阅吧,呜呜~ 对于沈一贯来,浙党并非是他一个人的浙党,他既是浙党的领袖,却也同时身在浙党之中,享受它带来的好处的同时也受其制约,他很清楚的是,一旦他背离浙党的话,那么他的下场只会惨之又惨。 Ww W COM 而浙党一直以来的政治立场都是支持皇长子上位,到时候挟拥立之功,便可以一举打败齐楚两党,成为朝堂当中真正的巨无霸,而且拥立皇长子,是从前前任辅王家屏开始,就提出来的,一经提出,就受到无数朝臣的声援,礼法,就是这个时代的政治正确! 浙党正是基于此,才决定全力推动皇长子晋储,因为如此一来,自己既可以得到拥立大功,又不虞被政敌因此而拿捏到把柄,需要得罪的,只是皇帝而已。 而事实证明,一旦形成党派,皇帝对于文官的威慑力就不够了! 毫不客气的,皇帝这些年退居后宫,看似是赌气之举,但是也不乏因为朝中党争严重,难以完全掌控的因素。 落到沈一贯的身上,浙党不是他一个人的浙党,不是他怎样就怎样的,拥立皇长子的政治立场不会动摇,毕竟浙党已经在其中投入了无数的力量,而且这个政治目标也渗透进了每一个浙党人的心中,就算沈一贯想要改,也不可能了。 所以这一次他的行为可谓冒险的很,联合郑承恩算计张位,的确能够得到巨大的好处,如今的内阁当中,除了自己,就剩下张位和王锡爵,王锡爵是皇帝的心腹,想要对付他的话,看看孙鑨的下场好了! 反倒是张位,根基不足,捡便宜得了个辅之位,若是能够将他扳倒的话,自己就可以顺顺利利的再进一阶。 基于此,沈一贯才布置了这次行动,但是如今皇帝的问话,又是什么意思? 朱常洛的奏疏他自然是清楚的,事实上,就在皇上欲让皇长子前往应府读书的事情下朝议之后,第二朱常洛的奏疏就递到了内阁当中。 写的很清楚明白,拒绝! 至于,身体羸弱,难以长途奔袭,希冀能够继续在京师尽孝,更重要的是,其后更是明,如今储本未定,自己藩王之躯,无有理由前往应…… 这番拒绝早在沈一贯的意料当中,毕竟皇帝想要将皇长子赶出京师的意图实在是太过明显,对方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而朝中近来也屡屡拿朱常洛的这封奏疏事儿,更有大胆的御史请皇上正皇长子太子之位,太子坐镇应府,才是礼法之合! 凭借于此,一干大臣蠢蠢欲动,似乎又想跟皇帝掰一掰腕子,着实是让朱翊钧头疼的紧…… 站在沈一贯的角度,他自然是要支持皇长子留在京师的,这也是他背后的浙党的诉求,但是问题是站在沈一贯个人的角度,他想要往上爬,就要扳倒张位,而要扳倒张位,皇帝的这一关是绕不过去的,此刻他要是表态支持朱常洛的话,很有可能会得罪皇帝,到时候若是皇帝坚持不让张位致仕,那他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是若是不表态的话,回去又没法子解释。 着实是让他纠结的紧,不过皇帝问话,自是不能耽搁的太久,片刻之间,沈一贯就做出了抉择。 “回陛下,太子乃国之本也,不可擅定,皇长子尚未进学,恐难当此大任,然礼法所在,不可违之,臣以为可将殿下封国改换南直隶,一则遵藩王就藩祖制,二则以此令皇长子于应府进学,亦名正言顺!” 相比较回去之后受到责怪,明显还是眼前的利益最重要,所以沈一贯毫不犹豫的把朱常洛给卖了。 不过到底,沈一贯还是浙党中人,不可能将后路堵死,顿了顿又继续道。 “不过如今储位空悬,皇长子虽为藩王,但却不同于平常藩王,臣请陛下宽宥,允殿下南直隶行走之权,准岁末朝觐,并延请南京六部教授殿下,以正长子名分,平群臣悠悠之口!” 这就是沈一贯在耍聪明了,或者在谈条件了。 想要给朱常洛一个去应府的理由容易的很,给一个未就藩的藩王换个封地,不过是皇帝一道诏命的事情,虽然南直隶有些麻烦,但最大的问题在于,自成祖皇帝靖难以后,明朝对于藩王的态度大大改变,出现了无数中限制藩王权力的手段。 比如卫士不得过多少人,不得不奉诏私自出城,不得经商,不得私自进京……还有最著名的王不见王,就是两个藩王不能相见,防止其勾结串联。 正是因为如此,无论是沈一贯还是皇帝,都一直没有提起让朱常洛就藩一事,因为他们知道,朝臣根本不会同意的,单单是不能私自进京这一条,就是朝臣不可能同意的,若是真的就藩的话,不奉诏不得进京,也就是,没有皇帝的召见,朱常洛一辈子也不能进京城。 这么一来,立国本也就更加遥遥无期了! 但是沈一贯这么一,就缓和了许多,先让朱常洛就藩,将他赶得远远地,遂了皇帝的心愿,再准他南直隶行走之权,可以让朱常洛自由在封地和应府之间来回,这样可以让他在应府当中接受六部尚书的教导,虽然比不上阁臣,但也是太子才能享有的规制,如此可以安慰朝臣,也可以堵住朱常洛的口。 至于最后一条,准岁末朝觐,就是沈一贯最后留的心眼了,他知道,若是朱常洛远离京城的时日一久,成为太子的可能也就低了许多,如此一来,他背后的浙党绝对会心生不满,甚至让他来承担这个责任,而准岁末朝觐的话,无疑是确定了他的地位,沈一贯甚至想着,等他的地位稳固之后,可以趁着朱常洛回京的时候,将他直接推上太子之位,如此挟拥立之功,将再无人可以阻挡他接任辅…… 而且他也相信,这是如今来,最好的法子了! “如此,倒也并非不可,只是……南直隶未有分封藩王之制啊……” 在沈一贯期待的目光当中,皇帝微微沉吟开口道。 这一句话却是让沈一贯心中狂喜不已…… ps:道声抱歉,今的章节有一部分是存稿,有一部分是现写的,但是很不幸有些卡文,原计划十点最后一章,看来是赶不上了,不过大家不用担心,最后一章正在写,今肯定赶出来,只是可能会延迟一会,请大家见谅,再次抱歉~ 感谢书友光辉≈ap;荣耀,梁可凡的打赏~(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老首辅的固执(10/10) 在沈一贯看来,皇帝既然问出了这一句话,只能明他已经开始考虑这件事情的可操作性了,而随之而来的则是,自己成功的安抚了皇帝,也顾及到了朝臣的利益,如此作用,可向来是辅才能做到的啊! 压下心中的悸动,沈一贯继续开口道。 Ww W COM “陛下,此事不难,我朝有南北二京,历代先帝都曾二京皆为帝都,地位无有等差,没道理北直隶可有封国,而南直隶无有封国,陛下圣明慈爱,怜悯皇长子,此乃人伦孝道,不可伦废!况陛下曾言,待皇长子成年则晋东宫之位,若殿下为东宫,自无封地,何谈违制?” 起来,大明朝的情况比较复杂,按照惯例来,历朝历代的国都附近都是不会分封出去的,明初也的确如此,太祖皇帝定都应府,分封诸子,当时的顺府,也就是如今的京师被封给了皇四子燕王朱棣,以北抗蒙古,戍卫应。 保定府离应远得很,自然也成了郡王封国! 但是谁又能料到,太祖皇帝百年之后竟会有迁都之事,当然太祖皇帝本来就是被封在顺府,成为京师倒也没什么,可是问题是,从一个封国晋成一个帝都,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顺府以外,大部分的地区都被划进了北直隶当中,保定府也在其内。 如此一来,就出现了直隶京师的府,却是一位郡王的封国这种情况! 本来也没什么,反正保定郡王这一支早就已经没有了后继,京师顺便管着,也就成了一笔糊涂账,但是先前朱翊钧为了消弭不封亲王的影响,又将这个爵位重新拿出来封给了朱常洛! 如今看来,这倒是手妙棋,毕竟北直隶和南直隶在大明朝名义上的地位是一样的,若是用心运作的话,未必不能将北直隶的封地,运作到南直隶。 至于最后的两句话,那就是沈一贯为了表示自己的政治立场了! 万历十八年,正是国本之争越猛烈之时,郑妃依仗新晋贵妃之位,图谋皇储,引了朝臣的激烈反弹! 为了平息争端,皇帝不得不在元日召众辅臣于毓德宫,双手与方才八岁的皇长子相牵,用以明他们父子二人关系很融洽,没有废长立幼的意思,一众大臣趁机进谏,皇帝于是手谕各大臣:“伦序已定,朕何敢私?特以皇长子羸弱,待十年后,大典并行。” 这是实实在在的落在纸面上的东西,皇帝亲笔,做不得假,这份手谕如今还保存在内阁当中。 所以,在国本这件事情上,并不是大臣们一直无理取闹,逼迫皇帝,而是这位皇帝的信誉着实不怎么好…… 果然,在沈一贯话音落下之后,皇帝的面皮明显的抽动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挥了挥手道。 “如此,先生便自去办吧,陈矩,传旨内阁,就朕欲为皇长子延请名师教导,然念及内阁众臣公务繁忙,不忍多加劳累,故欲令皇长子迁应府读书,另藩王就藩乃祖制,皇长子虽为长子,亦不可免此规制,朕意,令改皇长子封号,令其封国于南直隶,准自由行走,岁岁朝觐,待及冠之年,再行召回!将此事下朝议!” 到底,皇帝还是不敢去试探朝臣的反应,尽管有着这么多的额外保障,但是毕竟他想要赶人的心思太过明显,所以皇帝也不清楚,朝臣到底能不能接受。 至于如此会不会给予朱常洛太多的便利? 朱翊钧倒是担心,在他看来,太祖皇帝当时的藩王政策虽有不足,但是却也没有成祖皇帝所惧的那么厉害,到底,成祖皇帝当年能够靖难成功,是因为建文帝太过懦弱无能,不能知人,加上国朝初立,藩王拥兵自重,成祖皇帝更是在军中威望颇高,方有靖难之事。 而如今则不同,且不他牢牢的控制着全国的兵权,如今朝廷定鼎已久,加上南直隶乃是大明帝都,更重要的是,在现在的国家情况下,想要武力夺取政权,做梦去吧! 这一点皇帝清楚无比,何况他只是给朱常洛自由行走的权力和朝觐的权力,还有锦衣卫和地方官以及镇守太监监视,谅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而一旁的沈一贯也淡定的很,他清楚的知道,辅的动荡,远比皇长子的事情能够吸引朝臣的目光,此刻只要皇帝给的条件过得去,基本上朝臣都不会再闹。 他更关心的是,这一次内阁当中的动荡,究竟能够给自己带来多少利益…… 带着无数的心思,沈一贯离开了毓德宫。 紧接着,内阁当中布了两道谕旨,一道是任命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提督东厂,另一道就是意欲将朱常洛封于南直隶了。 诏谕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而朱常洛更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不过他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不是感到高兴,而是迅赶往了张府。 只可惜的是,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张府的老仆客气而委婉的拒绝了朱常洛请求见面的要求。 “殿下放心,我家老爷吩咐,他定会实现自己的承诺,请殿下收拾好行囊,在府中侯旨便是!” 老仆不懂那些朝堂上的东西,只是觉得这位在自家老爷落魄之时还过来探望的郡王殿下是个好人,所以很是为老爷不见他而感到歉意。 只是另一边,朱常洛却是隐约有些不安,他原本的计划当中,就是想要离开京师,前往应府,这也是他奏疏中特意提起自己封地的原因,想要改换封地,非皇帝同意不可。 而南直隶自有行走和朝觐之权,也是必须要拿到手的,不然的话,他被禁锢在一城当中,又无法靠近政治中心,就算能够拉拢到南直隶那帮老大臣,又有什么用处? 他之所以拜访张位,也是想要让对方帮忙达到这个目的,但是谁曾想到,沈一贯不知为何竟然先他一步了出来,简直是正中朱常洛的下怀。 只是如此一来,就可以不必麻烦张位了,毕竟张位本来就是因为坚持让自己读书才触怒了皇帝,若是此刻闭口不言的话,不定还有转机。 毕竟一国辅,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扳倒的。 更重要的是,如今朝廷当中有风骨有节气的大臣已经是屈指可数了,朱常洛不愿意,也不忍心看着一位为国操劳的大臣就这么被一场诬蔑而致仕回乡。 只是可惜的是,他还不了解张位,凡是张位答应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 望着紧闭的张府大门,朱常洛的心中涌起一阵悲伤,他大概能够猜到,张位想要干嘛了…… 有心阻止,可是却无能为力…… ps:十章完成,虽然晚了一点,但是总算是写完了…… 一下明的更新,这周还是按照以前的更新时间,晚八点,下周开始早上晚上各一章~ 今足足码了一字,但是看到订阅,心顿时凉了半截,作者君一直相信努力会有收获,请大家支持一下作者辛苦的码字吧,有条件的订阅一下,谢谢~ 鞠躬~(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大手笔的首辅 翌日,上诏谕内阁,皇长子已及出阁读书之龄,礼部早献讲官名单,朕以内阁诸辅臣公务繁忙,难以顾却,故思以皇长子于应府读书,然郡国封地在北直隶,皇长子今非太子,于应府于礼不合,故朕意仿保定旧制,将封地置于南直隶,并准南直隶自由行走,准岁岁朝觐,年长之后再行另论! 很明显,这封诏书并不是一个定下来旨意,而是一个下给朝臣讨论的议题,不过通常来,这种议题都是已经经过皇帝和大佬们商讨之后过的结论,错非涉及到礼教伦理这样的原则问题,很少有不长眼的大臣出面反对。 Ww W COM 这一次也是如此,对于文官们来,他们虽然整闹着早立国本,但是实际上对于皇长子究竟在哪里读书并不关心,他们在意的是长幼有序,也就是名分! 如今皇帝却是将面子给足,应府不管怎么都是大明朝的帝都,便是太子在那里读书,也不会掉身价,至于南直隶自由行走和岁岁朝觐,则是保证了皇长子可以在京城维持影响力的力量,尤其是最后一句,年长之后再行另论! 另论什么?自然是东宫储位啊! 虽然皇帝未曾明言,但是大多数朝臣都如此脑补了出来,如此一来,更是无人会阻碍此事的展了,朝中罕见的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即便是有些杞人忧之辈,也迅被打压了下去…… 这种情形对于沈一贯来,无疑是很满意的,皇帝那边成功的将朱常洛赶出了京城,眼不见心不烦,而浙党这边,也为皇长子争取到了位同太子的规制,自然是也满意的很,而作为促成此事的沈一贯,既扳倒了张位,又稳固了自己在浙党当中的地位,更是春风得意。 只是这种得意之情并没有维持多少时候,在他从张府出来的时候,他的心情却是已经糟透了。 “什么?张位怎敢如此?” 同样感到很生气的还有皇帝,甚至于在听到沈一贯禀奏的时候,他简直想直接下旨让张位回乡去。 不过到底,朱翊钧不是普通人,知道如此做的话,朝臣一定会激烈的反弹的,辅是文官的脸面,历来只有自己上表请求致仕的,若是皇帝免职的话,那就是在打整个文官集团的脸了! 所以尽管窝火,但是皇帝还是忍住了。 “陛下,臣以为,元辅之意,是想借此机会正位国本,以定朝臣之心!” 反倒是接到消息时间比较长的沈一贯,更加镇定,微微沉吟道。 其实他在从张府出来的时候,心中也是震惊的很,没想到这位看起来老好人的张位,竟然这么豁的出去! 按照道理来,大明朝的传统,一旦有大规模的朝臣弹劾事件出现的话,无论这个人是不是有罪,第一时间一定是上表请罪,并请求致仕,官越高越要如此,以此来自证清白! 而按照惯常的套路,如果皇帝不想让这个人离开的话,就会言辞坚决的拒绝这个人的请罪奏疏,并且下旨向朝臣宣布,这是个忠臣! 要是皇帝也不喜欢这个人的话,那就简单了,留中不或是任由朝堂舆论造势,这个世界上从不缺少聪明人,最后这个臣子的结果必然是灰溜溜的致仕。 到了辅的这个位置,这个过程更是复杂,最少三辞三留是免不了的,在郑承恩上疏的同时,张位也就按照惯例递了辞呈,跑回家养病去了,而皇帝也很尽职,虽然任由朝廷舆论展,但是还是让沈一贯代表他前去探望,并且殷切挽留。 只是这种态度,却是已经很明显的,如果张位不想晚节不保的话,就应该继续再上奏疏,请求致仕! 但是谁又能想得到,沈一贯这回回来,带回的不是请罪奏疏,而是另一桩麻烦事儿! 简单来,张位就最近皇帝刚刚下的旨意表了意见,表明皇长子位份既定,虽羸弱不能行大典,然一应规制应依照太子培养,然后又从古到今扯了一大通封国制度,言及古之封国,藩王掌一国权柄,故而能力出众,太祖皇帝高瞻远瞩,亦寻照此例,我朝严束宗室,然皇长子不同于一般藩王,若不知民生政德,如何能当太子大位? 长长的奏疏写了各种理由,总结下来只有一点,请以太祖之时藩王之礼赐皇长子,待成年之后再行收回!并予亲王之位! 简单来,就是将朱常洛封到南直隶不是不行,但是皇长子不同于其他藩王,皇帝你不是要培养他的能力吗?那干脆就将封地划给他,按照太祖皇帝时的制度进行吧,反正过几年都是要收回的! 而且张位毕竟是当过辅的人,这份奏疏紧紧扣住了皇长子名分,太祖制度,年长收回这三点,一下子压得人没话! 论制度,太祖皇帝乃是开国皇帝,他定下的乃是祖制,名义上没有人敢违背,若是担心藩王尾大不掉,更不可能,皇帝你不是就只是让他读几年书,然后封国就收回吗? 那你担心什么?除非你不想收回封国,想要将皇长子一直远远打出去! 不得不,张位的这封奏疏狠狠的将了朱翊钧一军,他还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不管是自由行走,还是年年朝觐,都是假大空的东西,只要将他赶出去,回来不回来还不是自己了算? 但是张位的这份奏疏一上,就完全不同了,作为一个皇帝,朱翊钧不可能允许朱常洛长期的霸占南直隶,尤其是在自己封国内有如此大的权力的情况下! 当然,张位也不是傻子,最关键的封**权和任命官吏的权力,他单独挑了出来,掌握在朝廷手中。 但是就只是如此,就足以让朱翊钧麻爪了! 他当然想将朱常洛赶出去,但是问题是,张位的这份奏疏着实是太过了,有些出他的接受程度了,虽然最重要的军权和官吏任命权还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收税的权力,甚至是民政的权力都要分出一大部分,作为一个皇帝,他清楚的很,若是把这些权力给出去,很容易就能培养起自己的势力。 尽管这股势力想要造反什么的,肯定没有一丝可能,但是却足以在朝中形成一股朱常洛的亲信力量,这才是让他最为犹豫的! 当然,只要他遵守承诺,在朱常洛成年的时候将他召回,这股势力肯定形不成什么气候,但问题是,他并不打算成年之后就将储位给朱常洛啊…… 皇帝的这番纠结,沈一贯自然是不知的,他在忧虑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ps:今看到好多兄弟打赏,感谢之极,特别是奥术皇帝兄弟打赏了一个舵主,真是激动的很,话不多,明开始,连着三每加更,酬谢诸位兄弟! 今的第二章九点左右~(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沈一贯的小九九 沈一贯在忧虑,因为他搞不清楚张位此疏的真正含义。 Ww W COM 在他看来,张位上这本奏疏的目的绝对不是为了朱常洛,原因很简单,没有理由!他知道当初张位能够得到辅之位,朱常洛在阴差阳错当中起了不少作用,平时也十分维护朱常洛…… 但是作为一个官员,恩德什么的,远远比不上自己的前途重要,如今张位已经是自顾不暇,怎么可能还有心思管朱常洛? 而且更重要的是,只要了解大明士林风气的人,都不会犯张位这种低级错误! 还是两个! 没错,张位的这份奏疏一连犯了两个错误,而且是士林当中鲜少人会犯的错误! 其一,是重提太祖皇帝藩王旧制,要知道,当初成祖皇帝用靖难的名义将建文帝赶下来皇位,无论如何掩饰,都无法改变他得位不正的事实,即便成祖皇帝继位之后,屡屡申明自己是按祖制行事,甚至不惜涂改自己的出身,将自己的身份涂改成嫡子,都无法掩盖这一点。 而作为成祖皇帝的子孙,今上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动摇成祖皇帝的地位,而削藩本就是成祖皇帝最大的动作,所以关于藩王的政策,也就成了心照不宣的事实! 如今张位重提太祖时的藩王制,分明就是在打脸! 偏偏今上还不能反驳,因为无论哪一朝皇帝,都不敢明目张胆的违背祖制…… 当然,这也和张位保留了朝廷军权和任命官吏的权力有关,但是可以想见的是,此疏一上,张位将会彻底的得罪皇帝,原本还有一丝希望保住的辅之位,将再无一丝可能,毫不夸张的,只要今上还在位,那么张位不但以后不可能再被起复,甚至连致仕之后的荣宠都不可能再有。 若这一点张位反正都是要离开的人了,还不在意的话,那么第二个错误就是致命的了! 清誉! 对于大明朝的官员来,什么最重要?名声!尤其是在士林当中的名声! 如今张位告病在家,但是实际上已经在走退休程序了,按照士林的风气,他此刻应该不再过问朝务,安安心心的递上请辞奏疏,等着皇帝批复,不然的话,一顶恋栈权位的帽子立刻就会被扣在头上! 但是如今张位不仅插手了朝务,而且插手的是一个朝廷上下都认可的事情,可想而知他会面对的是整个朝廷的压力,晚节不保都是轻的,甚至于连致仕之后的安稳日子都不会有…… 那么问题来了,作为一个在朝中过了大半辈子的大臣,沈一贯不认为张位出此昏招,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思来想去,沈一贯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张位是想要绝地反击,置之死地而后生! 先是提出一个皇帝和朝臣难以接受的方案,如果皇帝不同意的话,那么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重提国本之事,再统一起残余的力量,拼死一搏将皇长子送上位,到时候挟拥立之功,将无人再可动摇张位的辅之位。 这招破釜沉舟虽然风险极大,但是若是成了,将会直接扭转自己的处境! 沈一贯甚至有些佩服张位,不惜污了自己的名声,也要留在辅之位上!他倒是瞧了这个老好人! 不得不,虽然结论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沈一贯的想法,倒也勉强得通,毕竟在大明朝的历史上,的确出现过这样的人,当初宪宗皇帝在位时的辅刘吉,号为“刘棉花”! 最不怕的就是弹劾,无论朝臣如何弹劾于他,硬生生就是不递辞呈,一直在辅的位置上熬着,士林当中的名声早就臭了,但是他就是守着辅的位子不动弹。 以至于到最后,不但是他,就连他的子孙后代都难以出仕,不过那是后话了! 有这样一位成功的范例在前,也难怪沈一贯将张位也当成了这般无赖之人…… 既然动机推断出来了,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那还用问吗? “陛下,元辅此疏虽有不妥之处,然其也不失为一个安抚朝臣的好方法!” 沈一贯拱了拱手,抬头看着皇帝,目光坚定的道。 无论是从政治立场还是个人利益来,都必须支持啊! 张位不是想要借此机会重提国本吗?那他就反其道而行之,劝皇帝准了这道奏疏,要知道,这基本上可以是张位用自己剩下的所有能量再跟皇帝提条件了,如果皇帝不同意,他自然有理由据理力争,甚至是拥立皇长子,从而取得拥立之功。 但是如果皇帝同意了呢?你上了奏疏,提了条件,皇帝也答应了,这下子你总没有理由再恋栈不去了吧? 要是张位还厚脸皮的待下去,恐怕朝中的舆论都会将他从辅的位置上赶下来。 再了,沈一贯自然也能看得出来,复藩王旧制的话,会让皇长子手中积蓄起一批自己的力量,但是如今浙党本就是拥立皇长子的,从某种程度上来,朱常洛的力量越强,他成为太子的几率就会越大,浙党获得的利益就会越多。 归正浙党如今是皇长子的铁杆,这是朝野上下共知的事实,这是浙党付出了无数官员落马的代价换来的,就算皇长子有了自己的亲信,也不能抹杀浙党的功绩! “哼,他还不是太子!如此规制,又与太子有何区别?朕若是准了,又置祖宗家法于何地?” 不过沈一贯如此想着,朱翊钧却不高兴,脸色一沉开口道。 当然,朱翊钧的祖宗家法,肯定不是太祖皇帝的家法,而是成祖皇帝的家法,这二者看起来是一样的,但是实际上对于藩王的态度却是差地别! 何况他现在对朱常洛可谓讨厌的很,又怎么可能愿意给他如此便利?更不要如此一来,藩王的故态复萌,纠结起来让他参照此例又该怎么办? 要知道,大明朝可不止他一个藩王! 此例一开,还不知道会引来多少图谋不轨之辈,一念至此,朱翊钧大笔一挥道。 “爱卿不必了,此疏不准!另外,下旨告诉元辅,他既然病了就好好养病,朝务还是等病好再吧……” ps:感谢巫山云没有雨,→_→莫㊣须←_←,紫云丶星空,秋风知了,午夜怪客,书友1641784,freesar一百币的打赏~ 感谢书友我是大对象两个一千币的豪爽打赏~ 最后要感谢奥术皇帝打赏的舵主,作者君一定会努力码字的,以后三每加更,酬谢舵主~ 另,明的章节还是在晚八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手段尽出 这话的就重了,虽然还有几分客气,但是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你一个快要退休的人了,就别瞎操心别的事儿了,好好养你的病吧! 错非张位是内阁辅,皇帝不好直接免掉他的话,恐怕现在张位早就已经踏上返乡的归途了! 而且皇帝的这句话一出,沈一贯自然也就没话了,尽管还想再劝,可也只能无奈的退了下去,不过心中却是不免暗暗决定,回去之后就动自己的势力,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张位成功翻身! 与此同时,朱常洛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不过和沈一贯不同的是,朱常洛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张位的用意,他这是牺牲了自己的名誉和未来,在为自己铺平未来的道理啊! 没有人比朱常洛更加清楚,张位所提出的复旧制封国的提议能够一旦被允许,能够给朱常洛带来多么大的利益,那意味着他可以从封地收税,可以抗衡地方的官吏,可以名正言顺的培养出一批属于自己的力量,进而渗入到朝堂当中,成为自己坚实的臂膀! 不过同时他也清楚,如此一来,张位的未来和前途,甚至是名声都全部砸进去了,就连平常官吏最注重的身后之名,不定也保不住了…… 深深的吸了口气,朱常洛朝中张府的方向拜了拜,转身,面上却是再无一丝软弱之意,平静开口道。 Ww W COM “王安,你现在就进宫去,告诉梁永,就事情还不够火候,让他继续加把火!” “孙平,你持我令牌去崇信伯府,我明日过府拜访!” “孙荣,你现在去永年伯府,将永年伯请来,我有要事相商!” 一连串吩咐完,看着底下人领命而去,纷纷开始忙碌起来,朱常洛的心中却是像压了一块大石,他清楚,路,张位已经替他铺好了,而且是一条平坦的大道,至于能不能踏上去,就要靠他自己了! 如果他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就枉费张位的一番苦心了! 只是,这回的人情可真是欠大了…… 朱常洛这边的动作虽大,但是却也惹不起多少人注意,而皇帝对于张位奏疏的批复,才使朝堂当中真正的热闹起来。 如今朝堂上的风气早已经不如明初时的质朴上进,反而变得有些急功近利,自从皇帝有意撤换辅的这个消息传出来以后,朝中上下就已经各自开始活动了,辅的位置肯定是没希望的,次辅王锡爵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都足以接任辅,而且甚至隐约有传言讲,张位之所以被皇帝所不喜,才当了大半年的辅就要致仕,完全是因为皇帝想给王锡爵腾位子了。 不过这种论调只是在某些圈子内传播,没人敢拿到台面上来,辅是早定的,但是张位这么一去,就代表着内阁又再度空虚了下来…… 这才是真正的机会啊!无数人都在摩拳擦掌,盘算着怎么入阁,某些大佬甚至已经在暗中开始较劲儿,偏偏这个时候,张位递上了这么一道奏疏,直接将所有人都打蒙了! 张位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在猜度,但是无论是什么意思,行动是肯定的,毕竟皇帝的态度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 无数道奏疏纷纷递到了内阁,有弹劾张位恋栈不去的,有弹劾张位私相授受的,有弹劾张位有辱士林风气的,在某些人的暗中推动下,这股势头越猛烈,甚至隐约逼近了前一段的吕坤之事。 不过让皇帝有些失望的是,朱常洛的事情却是没人提起,他还打算借此机会打击一下朱常洛的威望呢!结果却没人响应…… 其实这当中的原因也简单的很,如果细细纠缠起来,就会现,参与这次倒张运动的人,大多数都是浙党中人,就算不是,也和浙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浙党一向拥立皇长子,又怎么会去弹劾朱常洛? 不过总的来,朱翊钧最近的心情还是不错的,李太后终于解除了郑妃的禁足,虽然这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但是总归是她们婆媳关系缓和的一个标志,让一直以来在当中受气的朱翊钧感到很开心,同时对皇后的感觉也愈好了起来。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他最近往坤宁宫跑的次数多了起来,有些时候从毓德宫出来,便去了坤宁宫。 最重要的是,皇后虽然只是中人之姿,但是朱翊钧现在坤宁宫当中最是安心不过,皇后的性子温和,所以鲜少让他有操心的事情…… “皇上,这是妾身新炖的银耳莲子羹,里面加了冰糖,皇上尝尝,是否过甜了?” 王皇后端着一个莲枝白瓷碗,放在桌案上,笑吟吟的道。 朱翊钧缓缓睁开假寐的眼睛,端起来品了品,却是赞道。 “皇后的手法越的纯熟了,这甜度刚好!” 他素来喜欢甜食,这羹汤当中的冰糖却是正和朱翊钧的意。 只是想起朝中之事,朱翊钧却是有些犹豫的看着王皇后,好半晌才开口道。 “皇后,常洛出宫也有些日子了,如今朝中有大臣上疏,请求让他到应府读书去,你可听了?” 大明朝不像鞑子一般,有什么后宫不得干政之,甚至就连太祖皇帝当初定下的宦官不得干政,现在也是名存实亡。 一来是因为大明朝的外戚弱,不可能通过后宫把持权力,二来由于内阁的存在,杜绝了皇帝乱命的可能,那帮给事中急了连皇帝都执奏,何况后宫,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不过作为皇后,还是在朝事上有很大的言权的! 只不过王皇后的性子温婉,这些年又不受皇帝宠爱,所以甚少在这些事情上表看法,朱翊钧也是如今才想起,朱常洛在宫中时,貌似和王皇后的关系很好,自己要把他送去应府,的确应该给王皇后打声招呼! 当然,也仅仅是打声招呼而已,即便王皇后反对,他也不大可能改变主意…… ps:下一章九点左右,感谢书友我是大对象的千币打赏,作者君会努力码字的,尽量多更~ (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后宫议政 王皇后的情绪果然一下子就变得萎靡起来,落在朱翊钧的眼中,不由得心道,她果然是知晓的,但是并未因此来找朕情,果真是知轻重的。 Ww W COM “皇上,常洛于宫中时,的确颇受妾身喜爱,只是他如今已经出阁,妾身纵然不舍,也知晓不读书不明理,何况皇上的决定自有深意,妾身后宫妇人,不便多,只是想请皇上善待于他,南直隶路途遥远,常洛素来身子弱,若是换个贫瘠之地给他,却是让妾身有些不忍!” 朱翊钧既然开口问了,王皇后自然不可能不答,言语当中不曾遮掩她对朱常洛的不舍。 只是出乎皇帝意料的是,王皇后并没有想要将朱常洛留在京城的想法,反而是顺着他的意思想要将朱常洛送去应,所求者也不过是封地好一点罢了。 要知道,即便是在南直隶也有十分贫瘠混乱的地区,整个南直隶一共有十四府四州,而朱翊钧如果要送朱常洛去读书的话,必然是要选择应府附近的地方作为他的封地,这一点是肯定的,不然那吃相也太难看了! 保定到京城,朝中的那帮大臣都嫌远,更别整个南直隶十几个府,路途远的地方十几才能一个来回! 这么一来,可供选择的余地也就不多了,尽管朱翊钧并不情愿答应张位的奏疏,但是朱常洛要去应这件事情基本上是定下了,所争执的是给他什么待遇,但是无论怎样,封地是肯定要换的! 应府的周围,有和州,广德州,滁州,太平府,镇江府,扬州府,宁国府八个地方,其中扬州府和镇江府乃是赋税重地,肯定要抓在手里的。 滁州临近中都留守司,乃是军事重地,也不可能封出去,宁国府倒是合适,可问题是地盘太大,和州和广德州加起来都没宁国府地方大,要是未来朱常洵要封,不准朱翊钧还愿意,至于朱常洛就想都别想了! 那么就剩下和州,广德州和太平府,这三个地方,地盘不大,临近应府,也收不了多少赋税,最是合适不过,原本朱翊钧想着,若是真的熬不过去,就随便从和州和广德州挑一个,毕竟虽然州和府名义上是相同的等级,但是府的地盘通常比州要大,而且要富庶,不过现在看来,皇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何况朱翊钧本来也在担心,若是拿州来当朱常洛的封地的话,会不会引起朝臣的不满,毕竟这种名义上的东西,文臣还是很在意的,现在就坡下驴,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缓缓开口道。 “朕意,以太平府为常洛的封地,让他安心读书,皇后以为如何?” “那妾身就代这个孩子多谢皇上恩典了!” 紧接着,朱翊钧就看到王皇后喜形于色,高兴的道。 心中叹了口气,怕是皇后不知道平安府的情况,只以为是个府就安心了吧…… 实际上平安府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也就是相对和州和广德州好了一点而已,地盘甚至还没有广德州大,不过这些话他肯定是不会对王皇后的。 只是朱翊钧没有瞧见的是,一旁侍候的梁永听见这句话,嘴角却是浮起了一丝隐秘的笑意…… 与此同时,长春宫中。 最近长春宫中的侍女们日子可算不得好过,或许是因为被关久了的原因,自从娘娘的禁足被解除了之后,脾气就显得有些暴躁,除了禁足时一直服侍她的两个宫女之外,寻常的侍女没事遭到训斥那是常有的事儿,以至于整个长春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你什么?皇上今儿又去坤宁宫了?” 如今的已经大约到了四月,但是气还是有些冷,郑妃缓缓从罗汉床上坐直身子,望着前来禀报的宫女,脸上简直都能冻出冰渣子来了。 “回……回娘娘,今儿皇上的确是处理完政务就直接往坤宁宫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因着当初郑氏被禁足,李太后将她身边的宫女全部抽了去,如今又调来的这一批,却是有许多新人,这个宫女就是其中之意,眼瞧着自家娘娘脸色这么难看,顿时身子微微抖,连话都的结结巴巴的。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那是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随着茶杯落地的粉碎,旁边伺候的一干宫女连忙跪到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浸湿了宫女的膝盖,但是她却丝毫都不敢动弹,只能默默的忍受着。 “这是怎么了?我这才离开这么一会,你们是怎么伺候娘娘的,还不下去!” 直到一名身穿青色丝绸袄裙的宫女听见响声,疾步走进暖阁当中,方才救了宫女一命,一边着一边挥手让她们下去,宫女这才如蒙大赦的站起身来,只是膝盖却已经红肿,下去的时候一瘸一拐的。 一边指挥着人将狼狈的地方收拾了,这名名叫秋的青色袄裙宫女一边将郑妃扶着坐下,好声好气的劝道。 “娘娘和这些婢子置什么气!皇后乃是正宫之主,皇上多顾念她几时也是有的,何况皇后刚刚在太后面前给咱们娘娘了情,兴许皇上是顾着这份情义,才往坤宁宫去的勤了几分,这根子呀,还是因为娘娘不是?” “哼,你以为她帮本宫话,安的好心不成?那敬嫔是谁一手扶持的,真以为本宫不清楚不成?” 郑妃脸色稍霁,但是还是生气的很,冷笑一声道。 “她不过是想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做个好人,如今她的目的达到了,皇上倒是去的勤了,可她也不想想,就她那副样子,能得宠几?” 这话的可就有几分恶毒了,王皇后虽然算不得特别漂亮,但是能从上万名秀女当中被选出来的人,样貌又能差到哪去? 不过此刻娘娘在气头上,秋自然是顺着她,不过这话题却是不着痕迹的被转移了。 “娘娘得对,左右她也不过风光这么一阵子,赶明儿娘娘把朱常洛给赶出去了,她没了依仗,看她还上哪耀武扬威去……” ps:下一章是为奥术皇帝兄弟的舵主加更,正在写,十点半左右~(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枕头风 为奥术皇帝兄弟的舵主加更~ 谁料这么一提,更是让郑妃气不打一处来。Ww WCOM 她现在算是想明白了,想要将自己的儿子扶上太子之位,单凭皇上支持肯定是不够的,就算加上内宦的势力也是白搭,除非能够在朝中有足够的力量。 可惜自己的那帮迂腐文臣,拿起好处来倒是爽快,到办事儿的时候一个都不顶用,前阵子吕坤的事儿,更是一下子将她这么多年拉拢的几个死忠都给拿下了。 原本想着,能够将朱常洛赶出京师,自己就能从容的重新布置朝中的势力,只要自己用心,押对了宝,有个几年的工夫,再拉拢一个内阁大学士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谁知道横插出来一个张位…… 好好的事情,被张位这么一搅和,顿时就停滞在了原地,就连皇帝也开始犹豫,自己是不是要为了将朱常洛赶出京城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了。 毕竟对于皇帝来,他虽然看不顺眼朱常洛,但是对方却也同样翻不起什么大浪来,朝堂上这段时日的风波,虽然和朱常洛有关,但是最根本的地方,还是因为文官本身存在的问题。 就算是留着他在京城,对于皇帝来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可接受,反而是将他送去应,付出的代价似乎有些大了…… “谁知道陛下是如何想的,那个子在京城当中兴风作浪,依本宫看,留着他迟早有麻烦!” 郑妃恨恨的道。 皇帝可以不在意,但是她却不能不在意,自从朱常洛出宫之后,她手中的势力就接二连三的受到打击,若是继续留他在京中,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所以郑妃才起了意,要将他赶出京城,只是…… “既然如此,娘娘就劝皇上将他送去应府,不就得了?” 秋熟练的将新的茶盏奉上,开口道。 “哪有那么简单!” 郑妃冷笑一声道。 不得不,张位的奏疏不仅仅让皇帝难以接受,就连郑妃也隐约有一丝担忧,若是真的给朱常洛这么大的权力,那过几年的局势,可就难以预测了…… “当初成祖皇帝费尽心力才削藩成功,为的不就是怕他们尾大不掉,再来一回靖难吗?应府离着这儿远得很,咱们难以及时掌握那儿的情况,若是他积蓄力量,造反怎么办?” 岂料郑妃的一番话下来,秋的脸上倒是毫无担心,反倒笑意盈盈。 当下郑氏便有些不悦,只是接下来秋的一番话,却是让她也卸下了心中的防备。 “娘娘这就担心的多了,咱们皇上是何等样人?且不这朱常洛有没有成祖皇帝的雄才,咱们陛下也不是吃素的,造反这等事情,娘娘压根就不必担心,到时候他要是真造了反,恐怕咱们三皇子才有最大的好处,是吗?” 要是朱常洛真的造了反,自然是失了名分,到时候二皇子早夭,三皇子理所应当的就成了最大的受益者,这是很浅显的道理,郑氏自然是懂得,但是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是有几分不安…… 秋见状,却是继续道。 “其实娘娘担心的,不过是他到了应,拉拢自己的势力,可娘娘想想,皇上也不是傻子,锦衣卫,镇守太监哪一个看不住他一个的藩王,就是能有些许势力,又怎么比得上咱们在京城里的布置,那应再好,能比得过京城不成?” 这下子倒是让郑氏沉默了下来,她之前倒是没有想过这一点。 之前她顾虑着朱常洛可能暗中积蓄力量,倒是忽略了此节,她就算是个后宫妇人,也清楚在如今的年景下,造反根本不现实,但借助藩王的权力培养亲信,影响朝堂却还是可以的。 只是……应府是什么地界? 好听点是大明朝的帝都,但是实际上就是一个安置离退休高级官员的地方,那边的六部跟京城的六部相比,清闲的很,老大人们差不多就是挂个名头,又怎能比得上在京城这个政治中心积蓄力量来得快? “如此,倒也合理……” 顿了顿,郑妃的眉眼却是展开了来,不复方才的气闷。 “娘娘,事不宜迟啊!现在皇上可就在坤宁宫里,坤宁宫那位肯定是向着朱常洛的,若是她在皇上面前……” 秋也是松了口气,开口道。 郑妃眉头微蹙,微微犹豫之下,继续道。 “的也对,琦倩,你现在到坤宁宫一趟,就本宫有恙,今不能给皇后请安了,记着,这句话要当着皇上的面……” 在宫中混迹了这么多年,郑妃自然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办…… 与此同时,内阁当中,王锡爵看着面前的两份奏疏,却是同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作为次辅,如今辅张位告病在家,内阁当中的所有事务自然是由王锡爵来承担,包括最近闹得最厉害的这档子麻烦事儿! 王锡爵是个正臣,但是不是个傻子! 他知道什么事儿能掺和,什么事儿不能掺和,比如关于张位的事儿,哪怕他知道张位并非吕坤一案的主使之人,他也不能开口,为何? 因为他是次辅,张位是辅,他此刻的任何表态都有可能被延展出无数种法,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办法。 同样的,张位坚持要皇帝准许朱常洛藩国的权力,在王锡爵看来,也是不现实的,如此一来,虽然是背水一搏,但是同样会让皇帝对他彻底失望,士林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更严重的是,他清楚的很,朱常洛是何等样人,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都能掀起如此风波,一旦给了他如此大的权力,还不知道会生什么事情! 但是他也不能,因为如此以来,很容易被人当成打击辅,党同伐异之辈! 包括他手中的这两份奏疏,一份来自朱常洛,一份来自张位,两者几乎是有预谋一般同时到达内阁,王锡爵敏锐的政治嗅觉告诉他,这其中绝不简单。 但是他除了老老实实的交给皇帝之外,不能多一句话…… 摇了摇头,王锡爵叹了口气,在两份奏疏上老老实实的票拟好,至于最后的建议则是空着没写。 纵使是皇帝都有无奈之时,何况他呢? ps:今的三更写完了,明继续,不过估计还是晚八点开始,因为早上暂时没时间写~(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冲动要不得~ 大明朝的士林当中有着怕老婆的风气,这在朝堂之上不是什么秘密,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之,这种风气之所以能够蔓延开来,和历代子的专情是脱不开关系的,远的不,仁宗皇帝和张皇后,英宗皇帝和钱皇后,夫妻情深皆是被传为佳话,就连被举世称赞的孝宗皇帝,唯一的缺点也是独宠张皇后,进而纵容张氏外戚,即便是最荒唐的宪宗皇帝,也是和万贵妃厮守终生。WwW COM 有这么多前车之鉴在前,到了朱翊钧这一代,独宠郑氏也就没那么不可接受了,至少朱翊钧明晰大局,没有干出宣宗皇帝那样,为了贵妃而废后的事情来。 不过这怕老婆的毛病,就没法子了…… 从长春宫出来,朱翊钧却是纠结的很,原本他是根本不打算接受张位的建议的,哪怕他这个辅执意如此,也不会同意,毕竟复旧制的事情着实太大了,对那帮文官集团来或许没什么损害,但是对于皇权来,就是一个挑战了! 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和张位来耗,最后肯定能顺顺利利的将朱常洛打到应去,但是这个想法从他见到郑氏之后,就动摇了…… 他走进长春宫的时候,郑氏苍白的脸色可谓让他心疼的紧,想想这么多年一来,除了当年的那桩承诺之外,郑氏也没有对他要求过什么,朱翊钧就有些挠头。 恰逢此时,留守在毓德宫当中的内侍前来禀报,是大学士王锡爵求见,有要事禀报…… 毓德宫。 “锡爵来了?最近内阁辛苦你了!有何事非要现在面见朕啊?” 私下里,朱翊钧和王锡爵的关系还是很好的,朱翊钧坐在御座之上,替王锡爵也赐了座方才开口问道,口气却是颇为轻松。 的确,如今已经快要正午了,算算时间,差不多是用午膳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可不是一般的奏事之时啊。 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紧急要务,不然的话,王锡爵此刻早就急了,那还坐得住。 “老臣惭愧,惊扰圣驾!今早内阁接连收到了几份奏疏,事情特殊,内阁无法处置,故而贸然打扰陛下!请皇上恕罪!” 王锡爵倒是十分守礼,恭敬的起身道。 做了这么多年的近臣,他当然清楚的很,皇帝可以放下身段跟你热络,但是臣子要是真的以为可以随意的话,那离死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越是跟皇帝亲近的人,越要懂礼守礼! 朱翊钧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却是直接翻开了王锡爵呈上来的奏疏。 是好几道,但是实际上只有两道。 当先一道上面署名是保定郡王朱常洛,后附了许许多多的名字,崇信伯府费甲金,兵部尚书石星,永年伯王伟,还有些御史科道官…… 朱翊钧冷笑一声,这大概是他能够拉扯到的所有力量了吧! 奏疏的内容很简单,加上有内阁的票拟,更是清晰明了,朱常洛觉得自己身体孱弱,再次上本请求留在京师,不过这一次显然是有些急眼了,就连“儿虽不敏,敢不尽孝于父皇膝前?”这样肉麻的话都出来了,可见的确是没什么法子了? 轻轻合上奏疏,朱翊钧的脸色大快,他可没少受这个儿子的闷气,如今看他伏低做如此心翼翼的请求,更是心中大快。 不过虽则如此,但是他将朱常洛赶出去的决心却是更加坚定了,一个区区都人的儿子,竟然敢屡屡冒犯于他,还敢和他于郑氏的儿子争抢太子之位,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越想要留在京城,自己就越要将他赶得远远的! 带着这般想法,朱翊钧又翻开了第二本奏疏,不过这一本就让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了,因为这本奏疏的主人,是如今告病在家的待退休辅张位…… 同样的一大串的联名,不过张位的奏疏当中,明显要强硬的多。 “臣身负元辅之责,岂可轻言病退……” 开头的第一句就让朱翊钧火冒三丈,他刚刚下旨让张位不要多管朝务,如今他就送来这么一份奏疏,不是明摆着和自己唱对台戏吗? 不过这么多年来皇帝的素养,还是让朱翊钧继续看了下去。 “……陛下早先曾言,轮序早定,长幼有分,缘何一再专宠郑氏?皇长子母尚为妃位,郑氏以晋贵妃,民间流言具言皇三子为陛下属意储,皇上不但不下旨申明,反倒一再拖延东宫之位,以致群臣相疑,朝局不宁……” 虽然他就是这么做的,但是被这么毫不掩饰的指出来,朱翊钧脸上还是感到火辣辣的疼,忍不住低声骂道。 “一派胡言!” “……如今元子出阁读书,陛下更以各种方式阻挠,言皇长子羸弱,难当大位,臣一心为国,请复旧制以养皇长子之能,陛下不言缘由,下旨驳斥,元辅阁臣颜面何在?臣俯叩请陛下深思,东宫乃国之储本,不可不定,无论应,抑或京师,当早定皇长子名分,以安下!” 待到看完之时,朱翊钧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张位的这份奏疏可谓露骨的很,简直到了撕破脸的地步,就差没直截了当的,你丫要是不愿意复旧制的话,就直接立皇长子为太子吧,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 尤其要命的是,张位在朝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这后面长长的一串联名,却是不同于朱常洛奏疏上的大猫猫三两只,让他想要置之不理都做不到。 “张诚,传旨,朕准了辅的奏疏,晋封皇长子保定郡王为寿王,封于南直隶平安府,除不得调用兵将,不得任命官吏之外,一应规制照太祖旧制,另准南直隶自由行走,岁岁朝觐之权!一月之内启程,不得耽搁!辅张位恃功自傲,屡次冒犯朕躬,着罚俸半年!” 朱翊钧气到极点,反倒冷静下来,冷笑一声开口吩咐道。 这道旨意的口气可就严厉了,虽然没有直接让张位滚蛋,但是意思已经差不多了,向外界传达的意思就是,朕已经准了辅的奏疏了,而且足斤加两,若是你还赖着不走的话,就不要怪朕不仁了! 要知道,辅乃是文官之,错非皇帝不满到了极点,是不可能直接处罚辅的,皇帝和内阁之间的斗争有很多种,最常见的就是拒绝批复某个阁老的奏疏,以此来警示,像这样直接罚俸辅的,却是很少出现,恐怕若是张位还不识趣的话,皇帝就要直接下旨赶人了…… “陛下……” 眼见皇帝如此冲动的就下了诏谕,王锡爵心中一急,就要开口,只是瞧见皇帝冒火的目光,也只好顺从的低下了头。 “臣遵旨……” ps:感谢书友振动哥1,我是大对象,freesar的打赏~ 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致仕 当一个国家的政治层真心想要贯彻一件事情的时候,什么冗长复杂的程序全是扯,皇帝的旨意几乎是前脚出了毓德宫的大门,后脚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无数的朝臣都从这道诏命当中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Ww WCOM 就像海鲨遇到了血腥味一样,闻风而动,无数道弹劾张位恋栈不去的奏疏也纷纷而上,这个曾经大明文官的领袖,一夜之间成了所有人攻击的对象。 朝中的一干大佬更是其中的主力,要知道,张位倒了,空出来的可不单单是一个辅的位置,他在朝中这么多年,亲信心腹所占的位置,自然要随着张位的离去,而随之倒下,若是张位还有希望的话,那帮大佬自然不会动什么心思,可是如今皇帝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若是还不上去撕咬一口,那就是傻子了! 据沈一贯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就连饭都顾不上吃完,即刻召集了自己所有的心腹前来商议,而随之而来的,就是浩浩荡荡的弹劾大潮…… 与此同时,沈一贯一直担心的保定郡王府,也一直保持着沉默,让他松了口气! 看来这二者之间是真的没什么联系,否则的话,若是朱常洛站出来坚辞不受,虽然不大可能扭转全局,但却也是一桩麻烦…… 翌日,辅张位终于在汹涌的朝议之下溃败,连上三疏求去,而皇帝更是干脆,直接准张位致仕还乡! 除此之外,再无一句话多,甚至连照例应给的冠带和行驿都没有,而朝臣这边也并无什么异议,因为紧接着,朝局就已经面临另一轮洗牌了…… 这些朱常洛都清楚,但是他一句话都没有多,只是静静的在自己的王府当中看着京师当中的局势一一变。 他不傻!张位不惜耗费自己的名声,乃至是自己手下追随者的前途,想要换取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所以他什么都不能做!如此才不辜负张位的一番好意。 初春的风尚有些寒凉,朱常洛站在院子里,望着皇城的方向,久久不语…… “殿下,马车备好了!” 王安在悄然出现,在朱常洛的背上披上一件披风,轻声禀报道,口气中带着几分心。 作为从宫里跟着朱常洛出来的老人,王安很敏锐的感觉到,自家殿下最近的心情很不好,但是他不明白,明明殿下的计划实施的很顺利,皇上也没有察觉到自家的意图。 用殿下的话,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可是为何殿下看起来这般闷闷不乐呢? “好,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如何了?” 朱常洛这才缓缓转过身来,开口问道。 今是张位离去的日子,无论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送一送。 “回殿下,都备下了!” ………… 德胜门。 时值正午,来来往往的人越多了起来。 随着一声呵斥,一辆古朴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城门前。 “停车,检查!车里的人全都下来!” 一个手持皮鞭的吏叉着腰,趾高气扬的瞪着马车上有些年迈的马夫。 “如今又不是戒严之时?怎生要下车检查?何况我家大人乃是官身,车中还有女眷,如何能够抛头露面!” 马夫虽老,可却不是好惹的,两眼一瞪,开口道。 周身的气势却是不凡,吓得吏身子一缩,不过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要真是达官贵人,怎么会坐这么寒酸的马车!又想起上头的交代,今出城的马车都必须叫人出来查清楚,腰杆顿时又硬了起来。 “装什么大尾巴狼,官身?老子在这守着城门,不知道见过多少达官贵人了,就是官身也得老老实实的下来检查!” 罢,就要带着两个力士上前。 “你……” 那马夫虽是个赶车的,可以前也是受人奉承之辈,哪顶得住这般无赖举动,顿时觉得有理不清,两方推搡起来,差点将马夫掀翻在地。 只是那吏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脑后一阵破风声,紧接着手腕一疼,一支皮鞭狠狠的抽在手上,直接冒出了一道血痕。 “放肆!” 马蹄声响,映入吏眼帘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狂怒的表情。 而在少年的身前,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手持长鞭,傲然而立,眉目中隐隐带着不屑。 “孙平,将这个混账东西给本王锁拿了去顺府,我倒要看看,这冒犯朝廷大臣的罪名他受不受得起?” 少年开口,声音森寒,却是让吏如坠冰窟? 本王?冒犯朝廷大臣? 紧接着他就被两个人驾着消失在了城门口…… 朱常洛平复了一下心绪,方才缓缓走到马车前,面带歉意的道。 “子来迟,为元辅大人送行了!” 马车上的帘子掀开,张位却是面色安然,好似并没有经历过方才那场风波一般。 城外的凉亭当中。 朱常洛坐在张位的面前,却是再无刚才面对吏的跋扈之色,低着头,忽然有些不知道该什么…… 一直以来,张位给朱常洛的印象和朝中大臣心中的张位一般无二,老好人!遇事总是笑呵呵的! 但是最近这段日子,他才知道张位是何等样人,毫不夸张的,称他是整个朝堂上最忠正的臣子也不为过!他和王锡爵一样,都是心怀国家之辈,不过不同的是,张位比王锡爵看的清,看得透,也看的更加长远。 他宁愿牺牲自己的名声来帮朱常洛,看似是不智之举,但是直到多年之后,大明朝的文官集团才明白,正是这位被他们所不屑的辅大人,让大明朝的文官集团在新帝登基之后,仍然能够保持自己的地位,其功不可谓不高! 朱常洛不知道这些,他只是觉得有些难受,张位做了一辈子的官,两袖清风,为官正直,以前在朝中最好的便是人缘,可是如今他致仕,却无一人来送,甚至于连城门口的吏,都敢欺侮于他。 朱常洛自然不会真的以为,那个吏一个人胆敢如此放肆,他的背后肯定有人指使,只是…… 若不是因为他,张位何至于会落得如此地步,连致仕之后冠带闲职都没有…… “殿下不必自责,此皆老夫的选择,与殿下无关……” 似是看出了朱常洛的愧疚,张位笑了笑,叹了口气道。 “元辅放心,我会当上太子,也会善待士林,必不会辜负元辅今日之情!” 沉默了片刻,朱常洛舒了口气开口道。 这是他第一次吐出自己的野心,也是第一次这么郑重的许下承诺,在他看来,这也是对张位最好的安慰。 不过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张位却是摇了摇头,道。 “殿下以为,老臣只是在为文官争取利益吗?” ps:这是第二更了,最近该换篇章了,卡文卡的厉害,今大概只有两更了,道声抱歉,欠的一章明晚上补上,明的更新时间还是晚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凉亭对话 凉亭之中,老人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声音淡然,却不难听出其中的不满之意,身为一朝辅,哪怕是前辅,生气之时的气势却也不是朱常洛能够等然视之的。 Ww W COM 不过后者没有退避,反而迎着张位的目光,却意外的看到了一阵失望。 半晌,张位却是缓缓叹了口气,声音中充满了怅然。 “老夫如今身不再朝,有些话也就不必藏着掖着了,当日老夫与殿下于府中曾言,殿下刻意与文官保持距离,甚至在刻意疏远之举!殿下难道就不奇怪,老夫为何会清楚?” 虽是疑问的口气,但是很明显不需要朱常洛回答,于是他很顺从的接话问道。 “请元辅赐教!” 实话,朱常洛的确也很疑惑这一点,要知道,数遍整个朝堂,张位绝不是对他最了解的人,甚至于他们之前连深谈的机会都没有,但是张位却能够轻易的看透他的心思。 刚开始他以为这是因为张位久经宦海,洞悉人心的缘故,但是后来他才想明白,若论资历和能力,不单是内阁的王锡爵和沈一贯,哪怕是外朝的各位大佬,哪怕是和他相交颇深的费甲金等人,都没有看出来,张位莫不成比他们都厉害不成? “这个朝堂已经烂透了!” 张位面色平静,但是眼中却带着浓浓的悲怆,夹杂着一丝洞悉世事的明了和对未来的期望,汇聚在了朱常洛的身上。 “殿下聪慧,年纪便能参透这一点,所以一直抗拒文臣!而老夫,在朝中混迹了大半辈子,也才清楚这一点,故而能从蛛丝马迹当中窥得殿下心思的一鳞半爪!” 到此处,张位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望着朱常洛的目光当中也多了几分复杂。 “毫不夸张的,如今的大明,看似繁华锦绣,实际上却不过金玉其外,今上虽无太祖,成祖皇帝之雄才铁腕,亦无孝宗皇帝之宽仁,但不失为英主之才,登基之后数年,国力可谓蒸蒸日上,可惜如今的大明早已是积重难返,今上在位之时,尚可勉力维持,若今上不在…… 储之君如非果断明决,心怀下之人,成为提线木偶已经是可以遇见之事,甚至于大厦将倾,亦不远矣!” 这样的话,错非张位已经卸任辅,错非他面前之人乃是朱常洛,他绝对不会吐露半个字,要知道这番话任何一句泄露出去,都有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微微摇了摇头,似是要甩去沉重的情绪,张位的脸上再次恢复了平静,甚至带起了一丝希冀。 “不过老夫身为辅,高屋建瓴,能够看到这一点并不奇怪,可殿下如此年纪,却能洞悉朝局,明辨是非,想来若是殿下位居东宫,必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朱常洛长长的舒了口气,声音有些干涩的问道。 “元辅便是因此才会如此帮我的吗?” 没有人知道,张位此刻带给他的震撼有多么强烈,他当然知道,作为一个自后世而来的人,他远比张位要清楚历史的脉络,但是正因为如此,此刻的张位才更让朱常洛感到震撼! 他自然清楚张位所的全对,如今的大明王朝看似繁华锦绣,是整个世界的经济中心,但是却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万历皇帝死后,不过区区二十余年,大明朝的积弊便会一起爆,摧毁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而随着鞑子入关,崇祯上吊,最后一个汉人王朝就此灭亡,何其悲哉! 而向来摧毁一个王朝的都不会是外敌,从秦汉到如今,无论是强大的匈奴,还是西夏,吐蕃,乃至后来的高句丽和朝鲜,都不曾取代汉人成为中央政权的统治者。 明朝之所以亡故,根子出在自己身上,更确切的,出在朝堂之上。 万历之后,原身那个倒霉家伙终于上位,可惜做了一个月的皇帝就光荣的去见了列祖列宗,接下来的启皇帝和崇祯皇帝,可不就是被朝臣当做提线木偶,橡皮图章? 启皇帝尚且有几分心计,懂得重用宦官抗衡日益嚣张的文官势力,到了崇祯皇帝,则是直接被文官忽悠着自废双臂,当成了猴耍! 到了最后,鞑子入关之时,那帮自称读圣人诗书的士大夫一个比一个投降的快,剃易服,金钱鼠尾,连自己的祖宗都忘了! 这一切的一切,在前世的朱常洛看来,不过是枯燥的记载,甚至一鳞半爪,不见全貌,但是当他身处这个时代之时,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股自骨子里而生的悲哀! 他一直在疑惑,一直在迷茫,自己为何一定要成为这下的主人,以前是为了保护自己亲爱的人,但是当如今感受到张位浓浓的悲伤时,他才恍然,自己心中的那点执着,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亲人,他更多的是不甘,不愿让自己就这么屈服,不愿意让这华夏大地,就此失去骨气和衣冠! 张位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朱常洛面露悲怆,静坐当场,并不多话,就只是如此静静的看着,他想知道,被自己寄予如此厚望的朱常洛,究竟当不当的起这份责任! “子代大明,代朱家谢元辅点醒之恩!” 良久之后,朱常洛才如梦方醒,起身郑重的朝着张位行了一礼,道。 张位欣慰的点了点头,坦然受之,顿了顿方才开口道。 “殿下客气了,老夫身为辅,此乃应为之事,何敢言恩?只是老臣尚有一事之私,请殿下宽宥,兵者重器虽乱世当倚之,然文武相济方为正道,请殿下万勿因朝堂一时之昏暗而罪文臣!” 到底,张位还是士人出身,不可能不为文官话。 事实上,他比朱常洛所预想的要知道的多,自出宫以来,朱常洛的一举一动基本上都落在他的眼中,疏远文臣,笼络勋贵,看似是无奈之举。 但是若是加上朱常洛厌恶文臣的这个前提,就很容易看出来,朱常洛是在刻意的结交武将,可以想见的是,如果文官继续无动于衷的话,朱常洛一旦登基,恐怕文臣武将的地位来个对调都不是不可能。 单是如此还不严重,可是张位却是清楚的很,过刚易折,兵者凶器,若是过度依仗武将,朝廷不会亡于弱,却会亡于强,先秦,强汉,大唐,无不是如此…… 他可不希望好不容易为大明带来了一位明主,却同时将它推入另一个火坑…… “请元辅赐教!” 所幸的是,此刻的朱常洛对张位非常尊重,拱了拱手,示意自己一定认真听着。 ps: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议政?论国! 既然下定了决心,朱常洛的态度自然立刻端正了起来,他也清楚,朝堂之上,像张位这等能够为国为民,达济下的大臣已经是少之又少了。 Ww WCOM 尤其是张位曾经位居辅,手握大半宰冢之权,目光胸怀都非常人可比,能够看到他眼中的下,可谓是珍惜之极的机会。 故而朱常洛的姿态摆的很正,这也是他第一次对别人执弟子礼! “老夫敢不从命!” 张位也不客气,身为读书之人,哪一个没有一展宏图,匡扶下的抱负,只可惜张位生不逢时,遭君王猜忌,人陷害,虽是自愿离去,可能够对未来的储君施以影响,述自己的政治方向,却也是难得的机会…… 不过让朱常洛有些奇怪的是,张位没有急着起朝堂存在的问题,反而是开始慢条斯理的讲起了故事。 “殿下,老夫年少之时,也曾四处游学,在京城之时,曾听闻过一桩趣事,太祖皇帝之时,有一士子往京城赶考,寄居客店当中,夜晚听见邻家有箫声响起,声音清脆响亮,极为动听,兴起之下作竹石图,翌日赠与吹箫之人,此本为一桩风雅佳话。 可谁料那吹箫之人乃是客居京城的富商,得了士子的画卷之后,欣喜之下携重礼上门,请士子为他提一副对联,结果士子大怒,将富商赶出了大门,并且要回了画,将其撕毁!” 朱常洛眉头微皱,却是有些参不透张位话中之意,半晌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道。 “元辅的是,永乐初的中书舍人王绂王孟端?” 前世的时候,朱常洛曾经偶然见过关于这个人的记载,王孟端的官职并不高,但是一手丹青妙笔,却是有名的很,尤其擅长画竹石,毫不夸张的,一画可值千金,甚至就连当时的黔国公沐晟都曾经放下身段,亲自上门求画…… “不错,殿下怎会知晓?” 这下倒是让张位有些奇怪,若能够明辨局势乃是生聪慧,那这桩事情又是从何而知?要知道如今距离那时候已经有将近一百多年了,这桩事情也是他偶然得知的。 “这个……” 朱常洛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自己在后世典籍当中看过吧…… “皇后宫中曾经藏有王孟端的画作,我有幸见过一次,故而听宫人偶然提起过此事!不过此事和如今的朝堂有何关联?” 幸亏朱常洛有急智,将这件事情推到了王皇后的身上,张位才没有继续问下去,当初王孟端乃是中书舍人,若宫中曾经有他的画作,也属正常。 听得前者继续开口询问,张位也将心思从这个插曲上收回来,继续道。 “殿下莫急,听老夫完!王孟端之事乃是永乐年间,时候未免有些远了,老夫再个近的,世宗皇帝时,同样有一士子,名为祝允明,一手书法十分出众,然凡求字于祝允明者,必先问“是见精神否?”对曰,“然”,祝允明方挥毫泼墨,笑脸相迎!” 如果王孟端还不够出名的话,那么这位祝允明可就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了! 所谓“精神”,通俗点就是银子! 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祝枝山!自负才华出众,却一生未得重用,可谓出名的很,不过此刻朱常洛却没心思想他为什么不得重用,因为他已经开始明白张位的意思了。 “元辅的意思是,士风日下?” 这个士风是指士林中的风气,并非是另一个“世风”…… “不错!” 张位捋了捋胡须,欣慰的点了点头道。 “明初之时,太祖皇帝曾定士农工商四民,商人本为末位,然近些年来,却有跃居四民之的趋势,若是仅仅如此的话,倒不一定是什么坏事,但是重要的是,士林当中这些年对于商人的态度产生了极大的转变,这才是老夫最为担心之处啊……” 只是欣慰只是维持了一瞬间,张位的脸上便重新挂起了担忧之色。 “虽然朝廷明令禁止官员,宗室,勋贵经商,但是如今却沦为一纸空文,这京城当中的大半产业若是细究起来,都能看到背后的势力,而士林当中也从明初对于商人的不屑和鄙夷,开始渐渐态度好转,甚至有许多官员虽然并非商籍,却出身商家,更标榜自己出身儒商,甚至官商勾结,互相羽翼!却不知此乃祸乱之本也!” 张位的话让朱常洛微微有些脸红,无他,因为他本人也是张位口中的祸乱之本……他手中的恒隆钱庄,可不就是这等官商勾结之辈。 不过旋即他便意识到张位并没有针对他的意思,沉吟了片刻,朱常洛第一次开始反驳张位的话。 “元辅此话未免偏颇!自隆庆开关以来,我朝与海外番国互通有无,引进了大量白银,如此趋势之下,商人地位提高也是应有之义,何况我以前曾听人过,无农不稳,无商不富,深以为然!若是在商人头上放上太重的枷锁,似乎也不大妥当!可听元辅之意,却觉得难道应该恢复太祖皇帝之时的景象不成?” 这一番话措辞极为心,却是朱常洛不想挫伤了老辅一番好意。 不过他也的确是这么认为的,自从开辟了航路之后,大明引入了大量的白银,在此背景之下,农民觉得自己种地不如去经商是很正常的事情,朱常洛明白张位的意思,作为一个农耕国家,农民是一个国家的存在之本,如果农民都不去种地,转而经商,无疑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但是若是没有商品流通,一个国家同样难以展起来,这其中的度却是需要好好把握。 明初之时,百姓刚刚经历战乱,自然需要休养生息,好好耕种,恢复元气,故而对于商人的压制和打击相当的严重,但是展到如今,大明朝的国力已经足够松开商人脖子上的一部分枷锁了,若是要恢复太祖皇帝的旧制的话,恐怕有些不大现实! 事实证明,任何违逆社会展变革的行动都会被时代碾成粉末! 所以朱常洛觉得张位的话的……未免有些重了! ps:第二更,下一更正在写,尽量十点! 感谢书友磊磊,我是大对象的打赏~(未完待续。) 第一百 三十五章:送别张位 “无农不稳,无商不富?” 张位仔细的品味着这句话,眉眼之间却是愈对朱常洛满意了,他从很早之前就已经注意到了商人对于农民的侵蚀,但是一直没有好的法子,没想到如今这其间的关系竟是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句道破。WwWCOM 自古以来,商业一直在中国处于被压制的地位,几乎历朝历代的统治者都有一个共识,压制工商业的展,士农工商也并非太祖皇帝独创,而是古已有之。 究其根本,则是因为在农耕技术不成熟的时候,展工商业,几乎是在动摇一个国家的根基! 想想看,农民都不种地了,哪来的粮食供养军队,哪来的赋税?国家机器的基础一旦动摇,还个毛线啊! 张位自然是不清楚科技的革新会解放出无数劳动力,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在推行压制工商业展的政策,比如严禁宗室,勋贵经商,比如重申禁令,禁止商人穿绸衣等等,只是可惜都收效甚微。 不过有些沮丧的同时,也更让张位对于朱常洛的未来充满了信心,既然朱常洛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么接下来的话就好了。 “农商之间的关系,看来殿下比老夫更有心得,老夫自然知晓,如今已非洪武年间,若要复其旧制,岂不于齐澄二人何异?” 似是终于对朱常洛放下心来,张位的笑声也爽朗了几分,甚至有心情开玩笑了。 张位口中的齐澄,指的是齐泰和黄子澄,也就是建文帝的心腹大臣,他们俩最有名的一件事儿,就是向建文帝提议恢复周制的井田制,想要靠德政来感化民众,搞得整个下怨声载道…… 毫不夸张的,成祖皇帝当初能够以一己之力自地方反攻京师成功,和这两个人失了下民心脱不了干系! 哈哈一笑,张位的脸色却是再度沉了下来。 “民间的农商之事,想必殿下早已经心中有数,但是老夫却并非想谈农商,而是想谈官商!” 朱常洛微微有些尴尬,他这才现,自己有些跑题了,张位一开始的就是士林风气,官商勾结不过是顺嘴提了一句,却被自己臆想到了边去了。 不过尴尬的同时,他却也沉下心来,静静的等着张位继续解释。 他能够感觉到,能够让张位花费这么多的时间来对他讲述的事情,必然不会那么简单…… “官商啊……官商……” 看着朱常洛慎重的表情,张位也是叹了口气,颇有些惆怅的道。 “或许如今叫商官更加合适,历朝历代,老夫从未见过如今之景象,士风如今转变的结果是什么?商人已经成了官员幕后的操纵者,殿下以为浙党为何能够在朝堂之上如此嚣张,因为他们的背后,是江浙的大商人不惜银两的支持,甚至于这些人大多就是出身商贾之家,如此,殿下可明白?” 张位的并不难懂,但是朱常洛却知道,这才是最严重的事情! “元辅是担忧,如此下去,这些商人会开始将手伸入朝政之中?” 资本介入政治,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身为后世所来的人,没有人比朱常洛更加清楚这一点,资本是血淋淋的,毫无同情心和大局观的,资本的本质是利益,为了利益,资本家可以出卖国家,出卖一切,一旦当资本操控了政治,那么一个国家走向灭亡,简直是时间问题了! 张位或许不清楚资本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在朝堂当中的几十年摸爬滚打,足以让他看清楚其中的利害! “商人逐利而无情!这一点是人所公知之事,国家大政若是操于此辈之手,必距败亡不远矣!老夫甚至担忧,若有一日,朝中尽是背后有商贾之辈的官员的话,就连君上也成了提线人偶!” 张位的口中带着浓浓的担忧,片刻后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有些后悔自己话冒失了,即便是如今朝中有商人家庭出身的官员,可架空君主,未免太异想开了! 熟不知此刻的朱常洛,却是陷入了沉思当中。 他当然清楚,张位的担心不是杞人忧,甚至可能会成为事实,君不见后世的美帝资本主义,领袖者根本就是几个级财团的博弈而已,即便是成功当选了,也不过是提线木偶而已! 资本一旦真正控制了政治,能够挥的能量将是无穷无尽的! “谨受教!” 朱常洛终于明白张位想要什么了,他站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开口道。 毫不夸张的,和张位今的一番谈话,才真正让朱常洛明白了这个国家最大的弊病在于何处,也明白了自己以后的方向在哪里。 “殿下明白就好,唯有解决这个问题,才是让朝堂重新清明的根本,臣已老迈,不堪重用,请殿下以苍生万民为念,老夫告辞了!” 张位也是洒脱之人,眼见朱常洛已经明晓了自己的意思,便不再逗留,起身告辞。 这般姿态却是让朱常洛忍不住一叹。 望着张位的马车远去消失在眼中,朱常洛却猛然现,自己终究还是掉进了张位挖好的坑里! 朝堂士风崩坏,但是这个重建士林风气的重任却是落到了他的头上,明晓了如今朝堂风气变化的原因,朱常洛也就消除了原本对于文官集团的偏见,只是……到最后他还是不得不收拾文官的这副烂摊子…… 果然,在朝堂当中混迹的大臣没一个是好对付的啊!即便是如张位这样心系下的正臣,心中也有自己的偏私之处! “殿下,那些东西,不送给张公了吗?” 如今张位已经卸任了辅,虽然朱常洛执意不愿改口,但是王安却是照着惯例叫“张公”…… “不送了,他不会收的,原样拿回去吧!” 朱常洛长长的舒了口气,从凉亭中走出来,淡然吩咐道。 他今本想送些银子丝绸之类的东西,给张位送行,否则的话,堂堂辅,回乡只有两三辆马车,毫无家财,未免太过难看了! 但是跟张位一谈,他就知道后者是不会收的,张位既然鄙薄如祝枝山这等动不动就谈钱的士人,又岂会自己转身就收下重礼? 想了想,朱常洛又吩咐道。 “派人去元辅的家乡,置上百亩良田,名字全部挂在元辅名下!若是元辅问起,就这是我替朝廷酬元辅多年辛劳!” 田地这等事情,想来是个中国人都无法拒绝,何况他直接将地买好,恐怕张位也难以拒绝了吧! 松了口气,朱常洛命人回转城中,算起来,他的时间也不多了,离京之前,还有颇多事情要布置一番…… ps:第三更,呜呜呜,今恐怕只有三更了,欠的一章明补,还请大家见谅则个,着实是太累了…… 另,明还是晚上更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再访南镇抚司! 时间已经过了正午,但是南镇抚司的门前依旧是阴冷的很,不同于其他部门的人来人往,这象征着锦衣卫权柄的南镇抚司却是冷清的很。 Ww W COM 一辆马车悠悠荡荡,在一干骑士的护卫下,缓缓停在了南镇抚司的门口。 “禀告你家指挥使大人,寿王殿下来访!” 衣着不凡的厮走上前去,对着守卫的两个校道,后者看着这番阵仗,也是连忙跑了进去。 朱常洛下了马车,淡定的站在门口,等着骆思恭出迎,丝毫没有上次来的时候那般低调。 随着张位的离去,皇帝的诏命也传遍了下,他这个保定郡王,也正式变成了勋贵中最高等级的亲王头衔,封号寿王! 当然,这也象征着朱常洛离京的时日并不远了,在离开之前,这骆思恭是必须要见一见的…… “锦衣卫指挥同知骆思恭,见过寿王殿下!” 不多时,一身飞鱼服的骆思恭就从大门走了出来,礼节倒是恭恭敬敬,只是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之意。 若是郡王的话,他尚能等闲视之,但是朱常洛现在晋位亲王,不管怎么样,骆思恭面子上都要做足的! 进了大堂当中,这一次却是不分主次,两人相对而坐,待得有厮将两杯清茶奉上,这大堂当中也就只剩下骆思恭和朱常洛,还有骆三骆四,王安这几个人了,其余的闲杂人等却是被屏退了。 “寿王殿下莅临南镇抚司,不知有何指教?” 骆思恭直接连寒暄也省了,绷着个脸,客气中带着疏离。 他对于朱常洛可没什么好印象,且不上一次自己被他莫名其妙的坑了一把,便是原本的合作当中,也仅仅是合作而已,虽然如今朱常洛进军储位的势头猛地很,但是别一个储君候选人了,即便是真正的储君,也和锦衣卫扯不上什么关系,所以骆思恭也懒得多什么,直接了当的便开口问道。 “没事就不能来骆指挥使这里坐坐吗?好歹我们也是老交情了,骆指挥使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本王吧!” 朱常洛倒是一脸无辜,仿佛没有听出骆思恭口中的逐客之意,施施然的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方才道。 倒是骆思恭看见他这副表情就来气,上一次朱常洛对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生生的坑走了他整整三十万两银子,可让他心疼了好一阵子。 “殿下笑了,南镇抚司乃是锦衣卫办公之地,并非何人的私宅,殿下若要找人叙旧,还请散衙之后另寻时间,本官要事缠身,恕难奉陪!还有,本官如今乃是戴罪之身,南镇抚司如今只有指挥同知,无有指挥使,尚请殿下不要叫错!” 骆思恭端起茶杯,绷着一张扑克脸,一副公事公办的神色,端起茶杯这就要赶人了。 倒是朱常洛仍旧淡定的很,放下茶杯悠悠的道。 “本来我还想告诉骆指挥一件攸关锦衣卫生死存亡的大秘密,既然骆指挥不想听,那本王就不多赘言了!” 虽然口中着如此,但是朱常洛的屁股却是稳稳的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他就不相信骆思恭连这等事情都不感兴趣。 而骆思恭也的确不复方才的疏离,神色一凛,眼中闪出一丝讥讽,冷笑道。 “殿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寿王,平安府,南直隶,殿下的手笔和雄心果真是大的很,只是锦衣卫向来不涉储位之争,殿下来找我,怕是打错了主意!” 骆思恭当然清楚朱常洛今来干嘛! 这些朝堂当中的局势动荡同样落在他的眼中,但是却没有人比他更加感到心惊肉跳,甚至于朝局的每一次变化,骆思恭都要感到震惊一次,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 南直隶是什么地方,骆思恭清楚的很,江南水乡,吴侬软语,是整个大明朝最繁华的都市,若是顺府是整个大明朝的政治中心,那么应府就是当之无愧的经济中心! 这等地方,最是适合蛰伏培养势力,尤其是,有了太祖旧制之时的藩王权力,恐怕不出数年,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就会有一股连自己也难以忽视的朝堂势力…… 而骆思恭则是在朝局之外,一步步的看着皇帝和朝臣扑向朱常洛的口袋当中,甚至沾沾自喜,不以为意! 这等智谋心计,简直让骆思恭都感到心惊胆战! “殿下难道就不怕,我去将此事告诉陛下,让殿下的好事打了水漂吗?” 骆思恭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威胁道。 “怕,我当然怕,所以我今不是灰溜溜的过来跟骆指挥使求和了吗?” 朱常洛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仍然是那副欠揍的表情,明显口不对心的道。 末了,又补了一句。 “当然,若是骆指挥使不介意跟我陪葬的话,那本王就没法子了!” 实话,他今来的目的,的确是想要探探骆思恭的底线大,但是这却不是主要的目的…… 因为他相信,骆思恭不会去告密的,原因很简单,他手中还握着骆思恭的把柄,而这把柄,是骆思恭亲自送到他手上的。 “你算计我!” 骆思恭咬牙,头一次变得面色狰狞起来。 他当然清楚朱常洛的依仗在何处? 要是能够重来一回的话,他无比希望,自己当初没有昏了头答应朱常洛的条件,现在一失足成千古恨,竟然要受制于一个黄口儿! “不过殿下莫不是太过自信了吧,锦衣卫的一个百户,我随手便可罢免!以此来做把柄,未免太可笑了!” 不过只是一瞬间,骆思恭便冷静下来,冷笑一声开口道。 的确,当初他的确是一时不慎,着了朱常洛的道,竟然答应许他一个锦衣卫百户,那时候朱常洛也没多想,只以为朱常洛是想要替自家舅舅谋一个生路,但是直到皇帝的谕旨下达,他才明白,朱常洛竟是从吕坤一案开始之前,就已经布置好了一切。 要知道,整个锦衣卫只有十四个千户所,而顾名思义,这十四个千户所每一个由一个锦衣卫千户负责,直接像他骆思恭负责,分驻在全国各地,形成了一个强大的特务网络。 而整个南直隶只有一个千户所,驻扎在应府,统辖南京诸卫所,而剩下的各府则是至多只有一个百户所,也正因为如此,锦衣卫实职百户才会如此抢手。 重点就在这里,当初骆思恭许给朱常洛的百户,其执掌之地,就是平安府和滁州,和州,三州之地,而那个百户所更是直接驻扎在平安府的府城当中…… ps:今只有二更,卡文卡的我欲仙欲死的,只能对大家道声抱歉了,算上今的,一共欠了两更,这一周一定还上,为了弥补我的歉意,打算还上欠章之后,这周六周日也尽量爆,请大家见谅,再次抱歉,下一章九点,明还是晚上更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谈正事 要知道,锦衣卫最大的作用在于监控下,是皇帝最忠实的耳目之司,正因为如此,明初之时,皇帝才能够对臣子的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太祖皇帝甚至连臣子某一到了哪里,了写什么,如厕花了多久,事无巨细都了如指掌。 Ww WCOM 如今的锦衣卫虽然不复当年的风光,但是监行下这一点却是不变的,尤其是成祖皇帝之后,锦衣卫最大的任务就是严密监视各地藩王,可如今呢? 朱常洛自己的舅舅监视他?别开玩笑了! 骆思恭不敢想,一个失去了锦衣卫束缚的藩王究竟能够干出何等嚣张的事情! 而且他现在的状态基本上算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初王道亨的任命令是他使了手段,才让皇帝大意之下通过的,所以他此刻就算有心反悔,也没法子了…… 他深知今上的性子,就算到时候皇帝现了王道亨的事情,最多觉得他收受贿赂,安插心腹,这种事情或许对于文臣来很严重,但是对于他来,最多不过是一顿训斥的事情。 但是他现在要是跑出去跟皇帝这件事情,那必然会被皇帝怀疑,自己是不是和朱常洛有所勾结,而一旦皇帝开始质疑锦衣卫的忠诚,那他的死期也就到了! 望着朱常洛波澜不惊的目光,骆思恭也慢慢冷静下来,开口道。 “若是殿下因为王道亨的事情而来,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殿下放心,我不会违约,更不会傻到去向皇上禀报,但是殿下莫要以为一个区区百户,便能一手遮,我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 尽管再不甘心,骆思恭还是不得不咽下这口闷气。 王道亨的事情肯定是不能捅出去的,但是这不代表他就会放弃对于平安府的监察,恰恰相反,骆思恭已经下定决心,要加强对于那里锦衣卫的控制,不然的话,到时候真的出什么事情,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骆指挥使误会了,本王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操纵圣意,这一切不过是巧合罢了,骆指挥使手下锦衣卫的力量,本王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本王今此来,却不是为了此事……” 朱常洛摇了摇头,一脸真诚的道。 但是实际上心中却是暗中松了口气,他倒是真的害怕骆思恭将这件事情禀告出去,到时候不但他原本的计划将会大大崩盘,恐怕神宗本人也会对他加强防备。 虽然朱常洛不喜欢这个父亲,但是不得不,如今的他还太过弱,一旦皇帝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至于锦衣卫的监视? 他又不打算谋反!想监视就监视好了!恐怕到时候这些情报递到皇帝的案头,朱翊钧偷着乐都来不及…… 收敛心神,朱常洛的收起原本玩世不恭的神态,眼中凛然,开口道。 “实不相瞒,本王今到南镇抚司来,确实是有一桩事关锦衣卫生死存亡的大事,想要告知骆指挥使!” 打一个巴掌还要给一个甜枣呢,朱常洛清楚的很,自己要是不抛出点好处来,自己和骆思恭的关系也就这样了,而现阶段,他还得罪不起这个掌控着整个锦衣卫大权的人物…… 何况,这件事情的确是件大事,朱常洛觉得,自己既然有先知先觉的优势,就不能平白浪费掉,哪怕不能改变结果,也好过没有做出过努力! 这一次骆思恭的脸色倒是也严肃起来,他和朱常洛虽然没有深交,但是这几次接触下来,却也不得不对方乃是胸中自有沟壑之辈,能够让他如此慎重的事情,不会是什么事! 只是,骆思恭却想不明白,锦衣卫如今究竟有何处,能够出现这等问题…… “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此次出使辽东和倭国和谈的使团,应该快要抵达京师了吧……” 朱常洛也不拿捏,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便开口道。 “不错,丰臣秀吉已经答应向我朝称臣,岁岁封贡,并且退出已经占领的朝鲜之地,如今倭国的使团已经在沿途官兵的保护下向京师进,若是顺利的话,过不了半个月他们就会抵达京师,只要等陛下下诏之后,两国就算正式缔结和约了,怎么,这件事情有问题吗?” 骆思恭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此事并非机密,过不了多久就会诏告下,他也没有必要隐瞒。 “呵呵,此事如此重大,想必使团当中也有锦衣卫的人马吧!” 朱常洛神秘一笑,开口问道,不过口气却是肯定的很。 这等大事,皇帝不可能不往使团里面掺沙子,锦衣卫的人是必然会随行的,不然的话,恐怕骆思恭也难以在这个时候得到这么详尽的情报! 骆思恭没有话,但是这般神情却已经等同于默认了事情。 朱常洛也不在意,继续道。 “如此来,若是这场和谈就是一场骗局,那么骆指挥使觉得,皇上会轻饶锦衣卫吗?” 一句话出,大堂内的空气却是陡然冷了几分,骆思恭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如果要不是顾及着朱常洛的身份,他恐怕现在都已经忍不住要赶人了。 这他娘的明晃晃的是在质疑锦衣卫的实力啊! 你坑老子也就忍了,但是你敢质疑我的能力,这就不能忍了! 骆思恭如今就是这样的状态,若不是理智尚在,恐怕都要掀桌子了…… “殿下是拿我锦衣卫当三岁孩吗?这般大事会是一场骗局?” 朱常洛叹了口气,对于骆思恭的反应却是没有多大的意外,事实上,如果不是知道事情真的会如此展,他也不会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就这么堂而皇之的生在了大明朝。 一帮借拖和谈的骗子,竟然真的将大明朝的整个君臣都骗了,不仅骗了,而且还骗的彻彻底底,大明朝刚刚颁布了和倭国的和谈诏旨,后脚就被人家撕了旨意,再次出兵辽东! 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诈和了,这是在将大明朝的脸面扔在地上踩,而且是踩了一脚还不够,还得翻过来接着踩! 不过……朱常洛现在的要紧事,是要让某个明显让要暴走的前锦衣卫指挥使相信自己的法…… ps:第二更,今就这么多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沈惟敬的来历 暗中叹了口气,朱常洛想了想,再度开口道。WwW COM “骆指挥使暂且息怒,本王并没有质疑锦衣卫能力的意思,而是事实的确如此,锦衣卫固然犀利,可想必指挥使大人最清楚,朝鲜之役锦衣卫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如此情况之下,骆指挥使还有信心能够掌控的了倭国的情报大局吗?事关国体,本王以性命担保,绝没有危言耸听,尚请骆指挥使慎重!” 锦衣卫自成立的时候起,虽然名义上只是负责銮驾仪仗之司,但是它的作用却远不止如此,遍及下的情报网络,使得锦衣卫不仅是君王掌握民间朝野舆论的利器,也是战争中的一把尖刀。 虽然神宗朝的锦衣卫十分低调,但是若是仔细寻觅的话,就会现万历三大征当中,都隐约透着锦衣卫的影子,毫不夸张的,如果没有锦衣卫的情报之力,这三场决定大明朝命运的战争将会走向何处,还是给未知数……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锦衣卫这样的特务机关也并非像文官们诋毁的那般毫无作用,只能破坏纲纪! 朱常洛虽然并不清楚朝鲜之役当中锦衣卫起了多大的作用,但是锦衣卫在朝鲜和倭国早有探子埋下,这是历史早已经证明的,他不认为皇帝会置这些力量而不用! 同样的,倭国的丰臣秀吉能够一统整个倭国,成为大关白,也不可能是易于之辈,他动战争之前的第一步必然是清洗内部,这等背景之下,就算大明在朝鲜之役当中大获全胜,但是可以想见的是锦衣卫埋下的探子必然会在情报传递当中暴露身份,损失惨重恐怕都是轻的。 这也正好解释了,皇帝既然有锦衣卫这样的耳目,却被一帮倭人耍的团团乱转,进而使两国再起烽烟的原因! “殿下,非是本官不肯相信殿下,实在是此事太过难以置信?若是要本官相信殿下,其实也不难,殿下只需要告诉本官,殿下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本官自会核查清楚,若是我锦衣卫之失,本官也不吝去向陛下负荆请罪!” 骆思恭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缓缓道。 从个人的角度来,骆思恭其实是倾向于相信朱常洛的,但是他一直有一点很奇怪,朱常洛一个从未出过皇宫的皇子,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要知道这些情报,有些可是连锦衣卫都未曾现的! 比如上一次孙暹的事情,平心而论,孙暹的手段一直很隐蔽,就连他都差一点被其骗过,为何朱常洛能够提前察觉? 如果这是因为朱常洛在宫中有自己的眼线的话,那么这次的事情就更加让他觉得不可思议了,难不成他在宫外也有一套自己的情报网络?连锦衣卫都不及的情报网络? 只要骆思恭还没疯,他就知道这压根不可能,锦衣卫是背靠皇家才有如此规模,普之下,何人能够有此力量,何况如此庞大的情报网,他又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想来想去,骆思恭都不明白,朱常洛究竟是如何得到的这些情报,而且还如此信誓旦旦! “呃……” 这一句话问出来,朱常洛倒是有些语塞。 他该怎么?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后世来的,提前知道历史的展轨迹吧! 想了想,朱常洛决定对这一点避而不谈,从另一个角度入手。 “不知骆指挥使可知沈惟敬此人?” “这次谈判的副使?” 见朱常洛不愿意,骆思恭也不继续追问,事实上,比起朱常洛,他更关心和谈的事情,虽然理智告诉他两国邦交的大事之上,不可能有人敢动歪心思,但是毕竟事关国体,他也不敢轻忽。 沈惟敬此人,骆思恭自然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而且很了解,此人算是大明朝当中的一个异类,并非通过科考而当官,而是凭着一口利嘴,加上精通外番语言,才被特殊提拔的。 当初朝鲜之役刚刚爆的时候,熟悉辽东局势的李如松正在宁夏平叛,战事正进行到关键时刻,根本脱不开身,而国库也难以支撑起两线开战的后勤,所以当时朝堂当中反对出兵的大有人在,最终还是当时的兵部尚书石星和费甲金等几位重臣力主之下,再加上皇帝承诺此战耗费银两从内库拨付,方才压下朝中的反战之声。 而沈惟敬正是由石星举荐,派去朝鲜稳定局面之人。 要此人也算有本事,虽然没有带一兵一卒,但是却有着过人的勇气,凭借自己大明特使的身份,在朝鲜大肆游,成功的让倭国以为大明大军将至,进而放缓了进攻的步伐。 后面的事情不用多,李如松平定宁夏之后,马不停蹄的赶往朝鲜,带着十万人马然后一举扭转了朝鲜的局势,尔后势如破竹,奠定了此战的胜局! 可以,这场战役的胜利和沈惟敬成功的争取到了时间,是脱不了干系的。 故而在朝廷封赏之际,自然不会忘了他,不但得到了勋爵,还被皇帝亲自接见,可谓风头一时无两! 而理所当然的,和倭国议和之事,也就交由了沈惟敬来负责,毕竟整个使团当中,只有他懂得倭国话,而正使和另外一个副使则是由文官集团和武将各派出的人。 此人的来历,锦衣卫早就查了个底儿掉,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至少目前来看,虽然出身不怎么好,但是却是个忠于大明的臣子,骆思恭不明白,朱常洛提起他是什么意思! “据本王所知,此人以前当过海匪,乃是那一带出了名的亡命之徒,胆大心细,这一点想必骆指挥使清楚吧?” 朱常洛也没有让骆思恭疑惑很久,直接了当的开口道。 骆思恭微微颔,表示默认,沈惟敬的出身他清楚,曾是倭寇,按律当斩,但是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事实上,当初沈惟敬出使朝鲜的时候,石星就已经答应过,只要他能够活着回来,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这一点也是请示过皇帝的。 若是朱常洛想要拿出身这一点事的话,那骆思恭只能他打错主意了…… 不过朱常洛显然没有那么傻,继续开口道。 “本王并非想要拿他以前的出身做法,只是想提醒骆指挥使,此等亡命之徒,忠诚信义皆不被他放在眼中,他既然能被朝廷的许诺打动,若是条件足够动人的话,想来和倭国联手蒙骗大明也并非不可能吧?” ps:呜呜……持续卡文中,今还是二更,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骆思恭的疑惑 场面一下子沉静下来,骆思恭第一次开始有些相信,朱常洛没有危言耸听…… 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沈惟敬这样的人危险的很,对于这些江湖草莽,骆思恭比朱常洛更加了解,他们对律法和皇权没有敬畏之心,甚至于比商人还追求利益,若是倭国方面真的给出足够的利益诱惑的话,他相信沈惟敬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给大明一刀! 至于他敢不敢? 一个敢于不带一兵一卒孤军深入的人,胆子能的了吗?尤其是当骆思恭意识到,整个使团当中只有沈惟敬一个人懂得倭国语言的时候,他心中的不安就越强烈。WwW COM 事实上,锦衣卫在辽东的损失远远比朱常洛所想象的要严重的多,丰臣秀吉不愧是能够统一倭国的人物,几乎将锦衣卫花了好几十年才在倭国建立起的情报体系全根拔起,毫不夸张的,如今锦衣卫对于倭国国内的情势,只有大概的把握,至于高层一些的地方,则是根本两眼一摸黑。 如此诸般因素加起来,似乎朱常洛所的情况也并非没有可能…… 只是问题是…… “殿下不过臆测罢了!此事根本毫无实证,沈惟敬于国有功,本官难道要拿这区区猜测去跟陛下禀明吗?” 骆思恭脸色沉了沉,开口道。 其实他也明白,要证实这件事情简单的很,只要将沈惟敬抓到北镇抚司当中一审,一切皆明!锦衣卫的诏狱,号称没有撬不开的嘴。 别是一个区区沈惟敬,就是丰臣秀吉亲自来了,骆思恭也有信心,让他乖乖的将知道的东西全都吐出来。 可正如他所的,沈惟敬如今正是国家功臣,而且尤其得兵部尚书石星的器重,若是贸然对他动手的话,那锦衣卫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再朝堂上的那帮文臣看不惯锦衣卫不是一两了,这般好的把柄,他们会放过吗? 所以骆思恭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去冒这个险! “锦衣卫抓人,何曾需要证据吗?” 倒是朱常洛忽的冷笑一声,开口道。 在他看来,骆思恭着实是有些畏畏尾了,锦衣卫乃是子爪牙,只要皇帝那边能够交代的过去,别的地方需要交代吗? 起来霸道的很,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锦衣卫作为一个实际职能游离在体制之外的产物,它所起到的作用并非是能够在阳光下出现的,故而即便是有证据,也大多数并不能够公布,就拿沈惟敬这件事情来,只要骆思恭的手段够硬,先把人给抓了,到时候审出来的东西,自然能够堵住所有人的嘴! 当然,也只有锦衣卫敢这样干,别的哪个衙门敢如此做事,第一个就要被皇帝问罪。 唯独锦衣卫不会,因为它本身就是皇帝手中的尖刀,只是问题是,骆思恭有没有这样的胆量这样做罢了! “殿下的轻松,难不成我锦衣卫就是这般蛮不讲理的地方吗?” 不过是这样,骆思恭也不是好糊弄的。 锦衣卫的依仗全部来自于皇帝,而现在沈惟敬则是皇帝眼中的有功之臣,一旦抓了他,第一要紧的事情就是怎么跟皇帝交代! 若是能够审的出来问题还好,若是不能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朝臣群起而攻还是次要的,皇帝要是因此而震怒的话,那才是最严重的事情! 归正到最后,受责难的是自己,这位寿王殿下,完全是站着话不腰疼! 朱常洛有些悻悻,他早就知道,骆思恭这样的老狐狸不好对付,看来不掏出点真东西来,骆思恭是不会出手的了,一念至此,朱常洛摸出一封信件,递到了骆思恭的面前。 “骆指挥使不是一直在奇怪,本王是如何得知倭国和谈当中的猫腻吗?答案就在此处!” “这是……” 骆思恭眉头微皱,抬手将信件拆开。 不多时,却是眼神复杂的看着朱常洛,不知道该什么好,片刻后,方才开口问道。 “此事,乃是李将军率先现吗?” 这封信并不长,的事情也很简单,但是带给骆思恭的震惊却是无比的巨大,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写这封信的人,乃是前一段时间出尽了风头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李如松! 要知道,若是论朝中的武将势力哪个最强,辽东李家纵然算不上第一,可前三却是在的,而李如松更是皇帝的爱将,接连平定了宁夏之乱,朝鲜之役,李如松如今在军中的势力可谓如日中。 这般在军中势力滔的大将军,竟然毫不避讳的和朱常洛互通信件,还起了沈惟敬之事,难不成这位寿王殿下已经将李如松收入囊中了吗? “不错,当初李将军在辽东之时,便察觉到沈惟敬的品行不端,故而在派出使团之际,也曾试图阻止沈惟敬出使,可惜当时石尚书力主,故而只能作罢,但是却也暗中派人盯紧了沈惟敬,结果现,此人到达倭国之后,曾经屡次私自会见对方主持和谈的西行长,具体内容不知……” 这话就是半真半假,在拉大旗作虎皮了,沈惟敬的确是曾经私自会见西行长不错,但是这盯住沈惟敬的主意,却是朱常洛出的。 甚至于当初要不是朱常洛特意提醒李如松,他也不会觉得沈惟敬有问题! 不过这些节,就不必要跟骆思恭提起了,毕竟李如松的话,明显比他的话更有服力的多…… 看着骆思恭一下下的叩击着桌面,朱常洛的心中微微有些紧张,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底牌了,若是骆思恭还不敢动手的话,那他也没法子了,毕竟如今的他,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何况这种话也只能跟骆思恭,若是换个文臣的话,恐怕就算是张位也只会斥责朱常洛人之心…… “沈惟敬之事,本官会酌情处置,只是殿下是否要跟本官解释一下,这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思恭的话音出口,却是让朱常洛脸色一抽,果然,锦衣卫指挥使真不是好糊弄的…… ps:马上要开启主角的藩王生涯了,又到了整理细纲的时刻,有些卡文,请大家原谅,呜呜~ 今二更,明还是晚上更新~(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离去之前~ 大堂当中的气氛有些凝滞,骆思恭在出这句话的同时,狭长的眼眸紧紧的盯着朱常洛的表情,似乎互相放过他眼中的任何一点异色。WwWCOM 不过可惜的是,朱常洛在拿出这封信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会有如此结果,故而神色十分平静,并没有骆思恭想象中的惊慌失措。 这也是他没有一开始就把信拿出来的原因,若是几个月前的李如松,大概还不会让骆思恭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是这短短的几个月以来,李如松接连平定宁夏,出战朝鲜,可谓军功赫赫,已经在朝中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若是加上其父李成梁在朝中的影响力,毫不夸张的,绝对可以算作军方第一等的势力。 锦衣卫虽然向来不牵扯皇储之事,但是若是这等朝廷重臣都倒向了朱常洛的话,骆思恭觉得,哪怕是拼着自己和朱常洛曾有合作的事情被捅出来,他也必须向皇帝如实禀报! 因为锦衣卫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骆思恭纵然阴狠自私,手段过人,但是他忠于皇帝,这一点无可置疑,这也是朱翊钧一直放心的将锦衣卫交给他的原因。 朱常洛甚至觉得,骆思恭现在肯当面开口询问自己,已经是看在往常的交情了,不然的话,他要是直接禀告皇帝,自己有皇长子的身份护着,还在其次,但是李如松这等大将,若是受了皇帝猜忌,那仕途也就走到终点了…… 不过朱常洛更加明白,他这个时候不能慌,不然的话,只会害了李如松! “本王的一举一动,骆指挥使难道不清楚吗?不过是当初费府定亲之时,我仰慕李将军在朝鲜的战绩,故而多问了几句,牵扯着知道了沈惟敬这个人,当时便觉得他不甚可靠,便多了句嘴,谁想到李将军竟一直记挂着此事,现沈惟敬行事鬼鬼祟祟之后,便向本王来了一封信!” 朱常洛很淡定,因为事实本来就是如此,明朝的锦衣卫号称无孔不入,他可不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锦衣卫全都不知道,错非现在锦衣卫和明初相比早已大不如前,他又不过是个不受人重视的皇子的话,他行事又哪能这般随意? 何况他虽然有心拉拢李如松,可两边的接触实在是少得很,没有证据,骆思恭的猜测也只能是猜测,李如松可不是沈惟敬这等幸进之辈,他一家三代都是大明的忠臣良将,老父李成梁现在还在辽东镇守,即便是他本人,也是靠着实打实的战功一步步走到今的。 “就这么简单?” 骆思恭的眼神眯起,好似一条危险的毒蛇,气势陡然之间变得阴冷起来,依旧是紧紧的盯着朱常洛,眼眸中倒映着少年的每一丝细微的神色。 “骆指挥使若是不信,尽可去查!” 朱常洛并不多言,只是轻描淡写的道。 紧接着他就察觉到,对面的气势陡然一松,骆思恭拱了拱手。 “殿下,恕我冒犯了!” 暗中摸了把汗,朱常洛暗自叹了口气,这锦衣卫指挥使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刚刚的那份气势就怕是不知道折磨了多少人才能够练出来的。 事实上,此刻的骆思恭心中也是疑惑的很,锦衣卫的能力他自然清楚,自从成祖皇帝开始重用文官之后,为了保全士子体面,锦衣卫的力量就遭到了严重的打击,当初那种无孔不入的局面早已经不复存在,时至今日,锦衣卫能做的也就是大概掌握朝臣的行踪,而若是涉及到府邸内部的情况和谈话,则是无从掌握。 尤其是,当初的朱常洛实在是不起眼的很,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又不是皇帝宠爱的皇子,有什么值得重视的? 骆思恭就连往他府邸内安插眼线都没有,当然也就无从知晓朱常洛的行动。 不过作为朝廷重臣,李如松的行踪骆思恭却是重视的很,所以他自然清楚,二者鲜少有私下见面的时候,甚至于连交集也皆是十分间接,若不是今朱常洛拿出这封信来,他甚至都想不到这二者可能有联络…… 而且再仔细一想,李如松这等人物,选择站队恐怕更加是谨慎的紧,毕竟他代表是整个李家的殊荣,一旦选错就是万劫不复之地,以他如今的地位,只要等到局势明朗之后,再行选择就可以,根本没必要如今就投奔朱常洛。 如此一想,骆思恭也就放心下来,只是想起刚刚朱常洛所的沈惟敬之事,却是忍不住又再度头疼起来,这可是个烫手的山芋啊! 可偏偏自己还抛不得,只能揣在怀里,还要把它掐灭,可真是个大大的难题啊…… 想的出神,就连朱常洛悄悄离开都没有现…… 半晌,骆思恭的脸色方才一阵变化,低声唤出了两名同样身穿飞鱼服的身影,在后者耳边耳语一阵,最终归于沉寂。 而他自己则是匆匆离开,朝着宫里赶去…… 南镇抚司外。 朱常洛施施然的坐上马车,方才忍不住松了口气,回望着出来的方向,目光当中却是有些无奈,同时也带着些许忧虑,不知道骆思恭究竟有没有这个胆量敢将沈惟敬抓起来…… 叹了口气,自己的力量还是太了啊!不然的话,这等事情何必假手于人?这种难以控制结局的事情着实是让人感觉难受的很! “殿下,咱们现在回府吗?” 王安也察觉到自家殿下的情绪貌似有些低落,低声开口问道。 “不,去崇信伯府!” 朱常洛脸色微微有些疲惫,靠在马车上的软榻上轻声吩咐道。 皇帝的圣旨当中明诏他一个月之内必须离开京城,但是朱常洛却并不打算拖那么长的时间,他打算这几就启程离开京师,只是在自己离开之前,还有些事情必须要布置好,除了费府之外,还有慈宁宫,坤宁宫和永年伯府等等好几个地方需要去辞行。 这么算下来,留给自己的时间着实是不多了呀…… ps:下一章九点~ 感谢书友freesar,龙傲光辉,我是大对象的打赏~(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平安府城 116858178/qidian/?id=18946&id=4978  就在朱常洛赶往崇信伯府的同时,骆思恭也紧急请见,入宫面圣。WwWCOM 没有人知道这一究竟谈了什么,但是就在骆思恭离开之后,宫中布了一道密诏,其内容除了内阁辅臣和皇帝之外,无人知晓,紧接着有心人就注意到,没过多久,原本开始从朝鲜后撤的李成梁大军,开始减缓了撤退的脚步,甚至开始构筑起防御的工事…… 而与此同时,正在朝京师进的倭国和谈使团,一路上的保护之责都被一支皇帝钦命的队伍接管…… 不过这些对于朝臣们来都不重要,他们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前辅张位在无数骂声中终于离去,内阁的局势终于又再度产生了一**的变动。 不同于以往的是,自从吏部的新尚书孙丕扬以后,吏部就压根熄了火,不再跟内阁争锋,长久以来的各部之争总算是暂时画上了一个句号。 而没有吏部捣乱,皇帝也就理所当然的大笔一挥,直接将辅的位置定下,原户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王锡爵晋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加太子太保,成了名副其实的辅。 沈一贯则是捞到了一点点好处,从原来的东阁大学士变成了文华殿大学士, 至于刚刚进京的沈鲤,则是变成了武英殿大学士! 这般风起云涌之下,内阁的位置再度空出,自然是引起了一番激烈的争夺…… 不过这些都和朱常洛没有关系了! 从费府出来之后,他花费了几的时间将京中的手尾处理好之后,便悄悄的离开了京城,甚至于除了和他亲近的人以及几个报备的礼部官员之外,都没有现,某座郡王府当中已经空了…… 半个月的时间恍然而逝。 繁华的平安府府城正门前,却是罕见的被禁止通行,而寻常难得一见的官老爷们,则是顶着太阳,列队站在城门前,朝着远处张望着,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眼瞧着就要到正午时分了。 但是远处还是没有动静,人群中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半晌,一名吏模样的人物,上前朝着站在最前的一名青色官袍老者道。 “同知大人,如今已经到了正午时分了,寿王殿下怎么还不曾过来?是否……消息通知有误啊?” 这名吏话虽是心翼翼,可眼神却不由自主的朝着一旁的另一名稍显年轻的官员瞟着,眼神中隐约有着几分惧意。 而那位被称之为同知大人的老者,脸色先是一沉,状若不悦的开口道。 “胡!寿王殿下今日到此,乃是礼部的公文所,岂能有错?还不快快退下!” 不过这名吏虽是受到了呵斥,但是却并没有退下去,反倒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上前一步继续道。 “同知大人,如今已经是正午了,这寿王殿下怕是一时半会也来不了,刚刚的接报,是谢公祠那边有笔款子需要大人的签押,耽误不得,不然大人先回去处理完公务,的们在这里等着,寿王殿下到了再告诉您如何?” 官袍老者这才脸色好看几分,转过头望着只落后自己一步的年轻官员,挤出几分笑容开口道。 “刘推官,你看如今知府大人告病,这府衙的一摊子事儿,老夫着实是走不开,要不然你带着他们在此处迎候寿王殿下,本官去去就来,如何?” “沈同知既然有事,大可去忙,不过迎候殿下乃是礼仪,沈同知若是提前离去,着实不妥吧!” 年轻官员倒是脸色平静,硬邦邦的道。 沈同知暗骂一声又臭又硬的石头,顿时也冷了脸色。 “老夫为府衙之事操劳,纵然有所不妥,想必殿下也不会怪罪的!刘推官若是有何不满的话,大可去像知府大人告状,老夫恕不奉陪了!” 罢,沈同知一甩袖子,转身径直离去,而他这么一走,人群一下子去了大半,只剩下寥寥几个绿袍官员和两三个青袍官员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反而是那名刘推官脸色微微有些泛青,但是脚步却坚定的站在原地,斜眼望着离去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却是对着不住的抹着汗水的另一名青袍官员道。 “李知县体弱,何不随着沈同知一块离去?” 这句话倒不是嘲讽,这个被称之为李知县的官员,是个大胖子,宽大的官袍硬生生被他穿出了紧身衣的效果,在太阳底下,不过是片刻的工夫就满头大汗,拿着手巾不住的擦着汗,这才不到六月,就一副要中暑了的样子。 微微摇了摇头,刘推官叹了口气,朝廷选士,相貌体态向来是很重的评分标准,这李知县虽是监生补缺,可也曾是个体貌康健的男子,谁晓得到了这当涂县不到三年,就富态成了这副样子…… “推官大人莫要折煞下官了,听这位寿王殿下乃是皇上的长子,哪是我这个的知县开罪的起的,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吧!” 李知县擦着汗,苦笑一声回答道,不过话刚完,就有两个吏兴奋的道 “大人,来了!来了!” 刘推官凝神一望,确实见到远处烟尘滚滚,一队人马缓缓朝着这边赶来。 待得队伍走近,刘推官上前一步,对着走下来的王服少年躬身一拜,开口道。 “下官平安府推官刘弦见过寿王殿下!殿下一路风尘,知府大人已经在府中设宴,请殿下莅临!” 来人自然是朱常洛,他出京之后,走的是6路,要快几分,而王氏因为受不得颠簸,所以走的是水路,不过饶是如此,也走了大半个月才到了这平安府。 不过下车之后,朱常洛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不悦的开口问道。 “你是平安府的推官?怎么不见你们知府出来迎候?”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礼部应该早已经行文平安府,自己今日会到,怎么出来迎候的只有这么大猫猫三两只? “回殿下,知府大人抱恙在身,托下官向殿下致歉!” 刘推官的面色微微有些尴尬,低声解释道。 而紧接着他就看到,这位寿王殿下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ps:今还是只有两章,呜呜,对不起大家,明一都不出去了,就在家里码字,一定补上欠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知府…… 朱常洛的确有些不高兴,要知道,大明朝的爵位是很金贵的,理论上来,公侯伯三等爵位都是品,高于文官的品级,而王爵就更不用了,何况他还是一个亲王爵位,而且还是就藩此地的王爷,按照规制,这个府城的所有官员当中具要出城迎候,就连知府都不例外,可现在却只有一个的推官出来,即便是以朱常洛的好脾气也忍不住有些生气。 Ww W COM 要知道,明制的一府之地主官乃是知府,而知府下有佐官,分别为同知和推官,分掌民政和刑名,而这佐官当中,又以同知比推官地位更高,府同知为正五品,府推官为从六品,若知府不来还勉强能够接受的话,那么连同知也不至,就是**裸的打他朱常洛的脸了! 何况此地是知府难不成是当他是个傻子吗?一边晚上要设宴接风,一边又自己身体抱恙难以出门迎候。 “那好,回去禀告你们知府,本王今晚定当赴宴!” 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朱常洛反倒是冷静下来,一个区区的知府如何敢如此给他下马威,其背后必然有人指使,不过不管背后是谁,既然他已经到了这平安府当中,那这里以后就是他的一亩三分地,谁也别想给他使绊子! 罢,朱常洛冷淡的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散去,自己则是重新登上了马车,往城外驶去。 虽然他这次是到应府来读书的,但是要知道,皇帝的旨意上明明白白的了,藩王既长,当就藩国,所以名义上来,这平安府以后就是他的封地了,故而他的王府自然是要开始建的,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一座亲王规制的府邸却是建不好的,所以他还是暂时安顿在了城外的驿站当中…… 与此同时,平安府的后衙当中。 沈同知坐在下,对着一名绯袍老者开口道。 “知府大人,寿王殿下已经安排在驿站当中了,听大人抱恙未去迎候,虽然面露不悦,可也没有多什么,而且也答应了大人晚上的宴饮。” 不过话至此处,沈同知却是有些踌躇,试探着开口问道。 “不过,那毕竟是皇上的长子,钦封的寿王殿下啊!我等如此怠慢,是否有所不妥?” 这位被唤作知府的老者,端起茶杯的手却是一停,冷哼一声道。 “有何不妥之处?本官身为知府,虽不及陛下日理万机,可也有无数公务急待处置,哪有闲工夫来迎候他?此事你不必担心,本官自有分寸!” 只是心中却是微微有些得意,看来这个寿王殿下也没有传中的那么难对付嘛,想想也是,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罢了,又不得皇上宠爱,凭什么要自己堂堂知府前去迎候他? 就是没有朝中那位老先生的书信,他也不会给这个子什么好脸色,何况如今自己的背后靠上了那位…… 沈同知自是不知他的这般心思,心中虽是为今得罪了朱常洛而有些提心吊胆,但是想起自己面前这位的靠山,心中也就踏实了许多,不复多言。 ………… 今刚刚到了这平安府,确实是有许多事情要安排,不过这都是王安这个大管家的事儿,朱常洛就当个甩手掌柜的就好。 他这次来没有将巧儿和可儿两个丫头留给了王氏,自己身边则是随便从王府当中找了个丫头带过来,名唤秋月,长相算得上是清秀,手脚勤快,最重要的是身家清白。 不过今朱常洛回到驿站的时候,秋月却并没有向往常一样上前服侍他更衣,反倒是朝着里间努了努嘴,轻声禀道。 “殿下,有位锦衣卫的大人找您,王安大人吩咐奴婢不必声张,故而奴婢就将他领来了这里见殿下!” 朱常洛眼神微眯,却见里间的桌子旁边,来人一袭张扬的大红飞鱼服,身配绣春刀……呃,刀倒是进来之前就被孙平下了,总之这副熟悉的样子,不是朱常洛的亲娘舅王道亨还能是谁? “下官见过殿下!” 这么多不见,朱常洛倒是现王道亨稳重了许多,不再是自己当初见到的那个追着自家表兄满院子乱跑的大汉了,尤其是现在这副意气风的精神头,更是他以前没有见过的,想想也是,王道亨以前虽然空有一身武艺,可限于身份,没有人敢重用他。 如今在朱常洛的操作之下,平白得了个实职锦衣卫百户,岂不是意气风? 不过虽则如此,但是王道亨更加明白,自己能有今全是这个侄子的功劳,是以在朱常洛的面前,他还是恭敬的很。 “舅舅倒是多礼了,咱们一家人何必两家话!” 伸手将王道亨扶起来,朱常洛却是摇了摇头笑道,他平时最是不耐这些俗礼,可见到王道亨这番样子,还是不免心中高兴。 两方落座之后,朱常洛便开口问道。 “今日的城门之事,不知舅舅可听了?” 其实原本朱常洛是不打算和这个知府起什么冲突的,毕竟他如今力量弱,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但是既然对方都欺到头上来了,那若是不给点颜色瞧瞧的话,未免有些窝囊了。 “自然,不过李守友那个老家伙真是活腻了,连殿下你都敢招惹,殿下放心,赶明儿我就将他儿子喝花酒染了花柳病的事儿抖出来,教他身败名裂!” 不得不,手中有了权就是不一样,朱常洛这么刚一提起此事,王道亨就愤然道。 样子颇为不平! 不过他的这副反应倒是让朱常洛来了兴趣,虽然他清楚一府府尊不是好惹的,但是却没想到就连王道亨也没法子,要知道,王道亨手下的百户所,可不仅仅负责平安府,就连和州和广德州也在他的监察范围内,但是听王道亨这口气,竟是只能拿这个知府的儿子染了花柳病这等见不得人的事情来做文章? 被朱常洛这般若有所思的目光盯着,王道亨也有几分不自在,半晌才有些泄了气般的挠了挠头道。 “殿下,你有所不知,这刘守友也不是一般的知府……” ps:呜呜,实在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临时有推不掉的事情,回来就赶快开始写,还是晚了,给大家道声抱歉,下一章马上开始写,尽量十点半之前出来,不过大概今只能两章了,请大家谅解,拖欠的更新会尽快补上的,呜呜……(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不好惹? “殿下有所不知,这个刘守友在平安府的根基深厚,亲族遍地,着实是不好惹的!” 朱常洛曾经想过无数种答案,但是从没有想到过,王道亨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无他,无论是在现在还是后世,回避这种东西都是有的,这年头虽然有衣锦还乡这一,可没见就算是张位这等辅,也是致仕之后方得还乡! 明朝为了防备官员和本地亲族合起伙来霸占一地,以权谋私,蒙骗朝廷,故而一直对于回避乡里这一条做的很到位,凡是在朝中为官的人,无论如何平调,升迁,贬谪,都不会回到自己的故乡做官!当然,籍贯就在京师的人不在此列!但是其他地方的人,就算外放,也不可能出现王道亨所的这种情况! 这是吏部铨选的原则之一,没有人敢违背!对于这一点,朱常洛很确定。WwW COM 但是,王道亨又没必要骗他,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猫腻? 朱常洛的眉头微皱,等着王道亨继续解释。 “其实来,这刘守友并非是走的正途,当初乃是监生补缺,到这繁昌县当了知县,后来因为政绩出众,被朝廷嘉奖,这才升迁成了平安府的知府!” 这一点朱常洛倒是能明白,明朝选官大致有三种途径,第一种就是科考,这是最直接也最便利的法子,县试,府试,会试,殿试,一层层考下来,只要能够通过会试,考上进士,就能当官,哪怕是吊尾的,也能混个官做! 至于这另外两条路子,就苦逼的多了,而且还得看运气,所谓监生,也就是国子监的学生,国子监大致的作用就是由中央开办的学校,明初的时候,只要是国子监毕业的学生,也能混个官做,但是随着科举的逐步展,监生早已经被慢慢取代,变得可有可无,有点关系的勋戚之家,会送自家不成器的孩子去国子监上学,谓之坐监,出来之后运作一番,才能混个官做,但是也就止步于官了,像是什么六部九卿科道官,甚至是阁老重臣 这种高官,想都不用想! 而最后一条,就是吏员,杂流如果干得好,受上官赏识,也能有机会成为正式编制,但是那连监生也比不得,大约终生只能徘徊于七品以下了。 这个刘知府,能够凭监生的资历,做到知府的位置,可见其手段不是简单的人物,不过凭监生的资历,也就走到头了,省一级的官员,哪怕是佐官,也轮不上他的! “这和他在本地根基深厚有何关系?” 想来,既然刘守友能够在无数监生当中脱颖而出,必然不是靠的自身才学,不然的话,他早就去考科举了,肯定是背后也有势力,但是这和他不好惹有什么关系?一个区区监生,难道还能有什么深厚关系不成? “殿下,问题就在于此,这刘守友的籍贯虽是在山西,可是他的家里,却是早在十几年前就到了这平安府做生意,并且在此地扎根,此地最有名的刘家布坊,就是刘守友的父亲开办的,如今的主事人是他的哥哥刘守潜,而这布坊可是平安府最大的乡绅,府城有近一半的税赋,都是从他手中流出来的,有这层背景在,谁也动不了他啊!” 若是论黑材料,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锦衣卫掌握的更多,但是王道亨也是无奈的很。 这平安府向来以染织业而闻名,府中大半的税赋皆来于此,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家更是朝廷钦定的皇家布庄,给宫里进贡布匹的,不管来哪个官员,都治不了这帮嚣张的商人。 一直到刘守友到任,这种情况才缓解,不仅税赋年年都交的足足的,就连下边人也都被喂饱,可以如今的平安府府衙当中,有一半都是刘守友的人,七成以上都受过他的恩惠,这等人,就算是王道亨也觉得棘手的很…… 不过朱常洛倒是淡定的很,原本他还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原来不过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官商勾结罢了,这等事情,若是换个人来或许会感到棘手,但是刘守友不开眼的招惹了他,那就是找死了! 他这个亲王可不止是那些被当某种动物一样养的废柴,如果没记错的话,平安府以后的税赋,应该是由他征收的吧。 不过…… “舅舅你且再仔细查探一番,我总觉得,他今日之行为,有些不对头,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虽然弄清楚了刘守友的来历,但是朱常洛却并不打算立刻就对付他,今在城门口的那个下马威,绝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知府敢做的,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当然,如果真的是刘守友自己不长眼做的的话,那只能明,他真的是一个一点政治智慧都没有的笨蛋! 问题是,能够混到知府的位置上,他会是这种人吗? 朱常洛觉得不是! 顿了顿,朱常洛却是问起了另一件事情。 “我托舅舅打听的人,可打听到了?” 他这么早就把王道亨弄过来,可不是为了这么一个的知府来的,他有自己的正经事要做的! 王道亨这才反应过来,拱了拱手道。 “殿下放心,此人考了两次乡试都没有中举,如今家境潦倒穷困的很,殿下若是想要招揽他的话,想必是容易的很!” “哦,是吗?” 朱常洛眼前一亮,呼吸微微有些浓重,却是有些惊喜。 “此人现在何处?” 提起徐光启这个名字,或许很多人会很陌生,包括王道亨都不明白,朱常洛怎么会知道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落第举子,但是朱常洛自己却明白,这个人对于他有多么的重要! “回殿下,他本来落第之后便想要去寻个地方当教谕,因着殿下的吩咐,故而我假作欣赏他的才学,将他留在了府城当中,殿下若是想见,明日我把他领来便是!” 王道亨却是不明白朱常洛为何如此激动,挠了挠头开口道。 这个时代落第的秀才最大的出路,就是去给人当教书先生,好歹能赚几份束脩,还不有辱读书人的身份,不过也有受人赏识,被资助的。 朱常洛本想今晚就将他带过来,但是看了看色,却是有些悻悻。 “那好吧,明你把他领来便是……” 就在此时,王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殿下,咱们该走了,不然就赶不上那位知府的晚宴了……” 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朱常洛笑了笑,如此,他就去会会这个刘守友这个名副其实的地头蛇吧! ps:今两章~(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下马威? 平安府后衙当中,酒已冷,菜已凉,心已冷……呃,不对,人已气。 WwWCOM 虽然如今已经开始入夏,但是夜里却仍旧有些寒凉,刘守友冷冷的望着府衙的大门,怒气一步一步的勃,就连侍立在一旁的厮都能感到他散出的冷意。 “刘推官,你不是殿下答应今晚会准时到达的吗?为何到了如今还是不至!” 要知道,现在距离宴会开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了,就连原本打算姗姗来迟,给朱常洛一个下马威的刘守友自己,也在这里等了整整半个时辰了。 主客不至,谁敢动筷子,所以平安府的这一干高级官员们就只得在这略带寒意的院子里吹风。 “知府大人,殿下今日在城门处的确他定会前来赴宴,下官只是原样转达,至于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意外,就非下官所能知晓的了!” 刘推官也不是好惹的,他和刘守友不同,是实打实的靠着科举考上来的,虽然只是个同进士出身,但是也是上金殿和皇帝陛辞了的,正正经经的清流,对于刘守友这等靠着家中关系的浊流,压根没什么好感! 何况他虽然是知府的佐官,但是刘守友又没有资格决定他的去留,所以刘推官也只是面子上保持恭敬罢了,想要拿他撒气,门都没有! “你!” 刘守友被人晾了许久,本来就气急的很,如今被刘推官不冷不热的一顶,更是怒极。 不过他也知道,刘推官出身清流,生瞧不上他,来这平安府做推官也不过是熬资历罢了,和他同一科的士子,虽然如今名声不显,但是不准未来就出个六部主官或者是阁老众臣,如今自己要是动他的话,他的那帮师长故旧可不是好惹的。 这就是身为清流的好处了,文官尤其喜欢抱团,县试,府试,会试,每一场都能结交到一帮好友,还有身居高位的座师,这些之骄子,未来都不可限量,一来二去之下自然刻意结交。 有着这般关系网傍身,刘推官才能以一个区区从六品,一点都不给刘守友这个正四品知府面子。 当然,这和刘守友本身就是浊流出身,自己心底也矮上一头有关。 不过刘推官不好惹,不代表刘守友这个知府是吃素的,一转头,刘守友的脸拉的老长,让对面的某个胖子知县止不住的赔笑。 “李知县,殿下在驿站的一应事务都是由你负责,,是不是你哪里没安排好,耽误了殿下的行程?” 有句话叫三生不幸,知县附郭,平安府辖下三个县,当涂县,芜湖县,繁昌县,府衙却偏偏就设置在当涂县,出门不敢大摇大摆的显威风也就罢了,自己就在顶头上司的眼皮子底下李知县也忍了。 但是有事没事被知府当出气筒……李知县还是忍了! 谁叫他一不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政绩和前途还被刘守友掐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李知县拿着汗巾儿紧张的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唯唯诺诺的道。 “知府大人息怒,都是下官的错,下官立刻就派人去催!立刻就派人去催!” 不过心下却是叫苦不迭,朱常洛在驿站的一应事务都是他亲自安排的,所以他才更清楚不可能出什么错处,甚至于他还特意嘱咐人提前去提醒王安公公,晚上开宴的时间,如今也接连派去了好几拨人去催,可那边就是不来,他能有什么法子? 虽然情知可能是因为今在城门口落了那位的面子,才导致那位如今的不悦,但是他又不能这么出来,只好连声应是,坦诚“错误”…… “知府大人,如今已经离开宴的时间过了半个时辰了,想来今日殿下应当是有事难以过来了,不若我等今日暂且散去,明日再去驿站拜访殿下如何?” 见此情景,沈同知眼睛微微眯缝,嗤笑一声没眼色的东西,转头和颜悦色的朝着刘守友道。 他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如今知府大人已经被晾了大半个时辰,明显心中早已经是不耐烦了,但是自己却抹不开面子散场,偏生这个时候李知县还看不懂知府大人的意思,不挨骂才怪! “如此也好……” 刘守友冷眼瞥了李知县一下,算是没跟他计较,顺着沈同知递过来的台阶就要下去,不料此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顿时将他气得半死。 “开宴请客,客人未至主人就先离席,这莫不成是平安府独有的待客之道?” 众人抬眼一看,却见少年一身王服,在一干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而来,至宴席的前方,就懒洋洋的停了下来,好整以暇的等着众人前去见礼。 刘守友难看的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才来,这寿王殿下,分明就是算好了时候,想要扇自己的脸! 不过心中虽是怒极,但是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刘守友也不是易于之辈,暂且吞下这口恶气,带着众人起身行礼。 “参见寿王殿下!” 刘守友本以为无论如何朱常洛在面子上也要做好看些,却没想到少年缓步上前,直接越过众人,站到了主位之上,对,没错,就是站到了刚刚刘守友坐的主位之上。 而众人则是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身子都微微有些僵硬…… 今日是刘守友宴客,故而虽然朱常洛的身份高,但是也被他安排在了下的位置上,当然,这其中也不乏要杀杀朱常洛的锐气。 谁晓得朱常洛竟然毫不客气的直接走到了主位之上,若是单单如此也就罢了,走到主位之前,少年眉头微皱,缓缓停了下来,打了个眼色给一旁的侍卫,便有侍卫将原本主位上的椅子直接扔了出去,从侧位上搬了椅子放在主位之上,朱常洛这才缓缓坐下,懒洋洋的摆了摆手道。 “诸位都客气了,落座吧!” 神态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样子,刘守友缓缓直起身来,脸色却是已经变得铁青…… ps:下一章大概十一点,话我好像越来更新越晚了,这样不行,从明开始,一定按时更新,尽快补上欠账,呜呜……(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持续性打脸~ 朱常洛的这般姿态自然是落在了场中所有人的眼中,尤其是他瞧着方才刘守友坐过的那张椅子时厌恶嫌弃的神情,更是让众人心中一抽。 WwW COM 这是**裸的在打脸啊! “殿下这是何意?” 所幸的是刘守友还没有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知道在这种场合之下,自己不能和朱常洛起正面冲突,只得压抑着怒气沉声开口道。 对面的朱常洛却好似浑不在意,眼见得刘守友这般强压着怒火的样子,样子微微有些茫然,片刻后才看起来十分“诚恳”的道。 “刘知府在那张椅子吗?实在是不好意思,本王在宫中呆久了,有轻微的洁癖,不坐别人坐过的椅子,想必刘知府大人大量,应该能够包容本王的这点毛病吧!” 罢,也不管刘守友接不接受这个解释,招了招手道。 “诸位都坐吧,不必拘谨,今日虽是给本王接风洗尘,可本王素来没什么架子,诸位随意就好!” 不过话虽如此,可底下的一众官员却是尴尬的站在原地,没有人落座,无他,知府大人没地儿坐了,谁还敢坐啊! 可不是所有人都有朱常洛这般嚣张的气焰,敢直接打刘守友的脸,官场上,论资排辈是很重要的东西,坐的位置也是不容混淆的,这一点,即便是和刘守友一向不和的刘推官也没有触碰。 众人就这么尴尬的站着,朱常洛似乎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对,一脸疑惑的转头问道。 “王安,他们干嘛都不坐啊,难不成平安府宴饮的规矩和京城不一样吗?” “殿下,奴婢也不清楚,许是诸位大人不敢在殿下面前放肆,所以都站着等殿下吃完了才敢坐下吧……” 王安一脸殷勤,身子微躬开口解释道。 “那……多不好意思,大家还是一起落座吧,本王真的不是介意俗礼之辈……” 听见王安的解释,朱常洛的脸色微红,越显得有些扭捏,转过头来对着底下的官员们开口道。 却见得底下一众官员面面相觑,皆是不知道该些什么更好,而为的刘守友更是气的浑身抖,脸色铁青着不出话来。 这种时刻正是走狗挥作用的时候,是以沈同知觉得自己义不容辞,上前一步,对着朱常洛低声道。 “殿下误会了,您坐的是知府大人的位置,如今他不落座,我等又岂敢落座?” 方才他在一旁观察了许久,心中暗暗下了决断,这位寿王殿下又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纨绔子弟,因为但凡有一点点脑子的人,恐怕都不会嚣张都这般地步。 而且看这副样子,他好像十分倚重自己身旁的这个内使,恐怕和那帮酒囊饭袋一般的藩王们,是一路货色。 尤其是这位寿王殿下虽然不懂人情,但是好像并没有那股唯我独尊的嚣张气焰,这种人最好对付,你只要顺着他就好,故而沈同知才敢大胆上前如此道,若是换个脾气暴烈的人,沈同知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本王坐了刘知府的位置?” 朱常洛一脸疑惑的看看沈同知,又转头看看王安,最后在沈同知期待的目光下,指着沈同知的脑袋。 “你在骗本王!” “王安本王是整个平安府最尊贵的人,自然应该坐在位上,刘知府是四品官,怎么会这种礼节都不懂,所以你一定在骗我,,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骗我?” 沈同知脸色一抽,心道原来是个愣头青! 心中头疼之下,有心想要开口解释,却现朱常洛身后的王安陡然间目光一寒,直接望在沈同知的身上。 “寿王殿下乃是皇上亲旨赐封的亲王,这平安府是殿下的封地,自然是殿下最大,难道沈同知有何意见吗?” 话语当中透出的森森寒意,顿时让沈同知哑了火,他可是听过无数关于宦官的恶名,看样子,自己面前这位也不是好惹的,还是不要反驳的好,何况王安的理论上也没有错,亲王乃是品,即便是在爵位当中也是最顶级的爵位,难不成他能知府的品级比亲王更高? 眼见沈同知不再话,王安身上的气势方才一收,转身谄媚的道。 “殿下的没错,您身份尊贵,自然应该坐在上,想来是今布置宴会的人粗心,忘了给刘知府准备位置,这才暂时在殿下的位置上坐一坐,您大人大量,不跟他们计较便是!” 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叫混淆是非?什么叫扇完左脸接着扇右脸? 在场的这一帮官员们总算是见识到了,原来这事情还能这般解释? 而且最可怕的是,这位寿王殿下竟然还一脸就是如此的样子,状若洒脱的摆了摆手道。 “原来是这样啊,刘知府不必愧疚,本王向来宽厚,不会怪罪尔等的,回头好好管教自己家里的下人就好了,了这么久,本王都饿了,诸位都落座吧!” 眼见朱常洛一副我不跟你计较是给你面子的神态,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搞不懂这位寿王殿下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在装傻,不过要这落座,是万万不敢的。 知府还在那杵着,谁敢坐? 到了如此地步,沈同知也知道局面不能接着僵下去了,有些话知府大人不方便,只能他来,可是看着眼前这个气焰明显很嚣张的内使和有些然呆的寿王殿下,他着实是有些头疼。 想了片刻,方才灵机一动道。 “殿下,实在是不好意思,下官有些腹痛,可能不能为殿下接风洗尘了,这就先告退了,请殿下万勿怪罪!” 其实原本朱常洛的位置被安排在主位的下第一个,让刘守友坐那里也不亏了他,可问题是,朱常洛坐主位就坐吧,还将主位上原本的椅子扔了,眼瞧着被侍卫丢在一旁显出一丝裂痕的椅子,谁也不好捡回来让知府大人坐不是? 那么问题就来了,朱常洛肯定不会起来,那么知府大人坐哪? 这才是众人一直最着急的事情,而按照官位的排列,沈同知就在第二顺序的下,此刻他若是离开,腾出的位子刚好让刘知府落座,算是个不错的台阶。 不料朱常洛却是一脸茫然,不接沈同知的话头,把玩着手中的一只白玉扳指,一言不。 见此情景,沈同知微微有些尴尬,正想要悄悄退下去,却现一旁的知府大人再也忍不了了,一甩袖袍,恨恨的骂了一句。 “竖子无状!” 随即便连礼也没行,转头带人回了后衙,留下一干不知所措的官员…… ps:今的两章~(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扮猪…… “王安啊,怎么还不开宴?本王都饿了!” 刘守友虽然愤而离去,但是这位寿王殿下明显搞不清楚状况,一脸不耐烦的催促着他身旁的内使。Ww WCOM 而那名内使则是同样对于这位知府大人的离去无动于衷,瞧见自家殿下有些生气的样子,转过头来厉声对着底下的一众官员道。 “尔等难道没有听到殿下的话吗?愣在原地干嘛?难不成让殿下一直等着你们不成?” 这般呵斥之声顿时让一众官员从刘知府离去的惊愕当中醒过神来,刘推官被刘守友为难已久,又素来瞧不惯他平时这般平安府我最大的姿态,如今有了朱常洛这么一尊更大的神来让他吃瘪,自然是高兴的很,轻笑一声率先入席,安坐原地。 而有了刘推官带头,底下的人自然是跟着做,也都纷纷的回到了原地落座。 先前刘守友在场,自然是所有人都不敢得罪他,可他现在都走了,难不成还要再把这位寿王殿下得罪了不成? 众人回到原位,心中皆是复杂的很,要知道,这里可是府衙,刘知府的地盘! 而今分明是刘知府来开宴,想要给这位寿王殿下一个下马威,谁知道不但自己被人气走了不,就连这府衙也被鸠占鹊巢,没了主人,宴席却还在继续,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很快,一众官员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只剩下沈同知尴尬的站在原地。 按照道理来,他是刘知府的心腹,刚刚应该跟着知府大人一同离去的,可见识到这位寿王殿下嚣张的气焰之后,他却下意识的慢了一步,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刘知府已经没了影子。 更可恶的是,他分明比刘推官的品级更高,但是刘推官却毫不犹豫的先行坐下,这么以来,就剩他在院子当中站着,显眼的很。 “这些东西都凉了?!平安府都是拿这些凉了的东西来迎接本王的吗?” 朱常洛动筷子翻了翻,皱着眉头道。 惹得底下的人一阵咧嘴,要不是因为您来的这么晚,至于东西都凉了吗? 不过这些话却是不敢出来的,顿了顿,朱常洛一脸不耐烦,指着底下道。 “那个谁?姓沈的同知是吧,还不赶紧把这些菜撤了,给本王换新的,我饿了你没听着吗?” 沈同知的脸色顿时涨红,他是一府同知,堂堂的五品佐官!这不客气的口气是将他当做可以呼来喝去的下人厮吗? 有心开口争辩,却现朱常洛的身后,王安一脸阴冷的看着他,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危险。 沈同知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只怪自己站的太显眼了吧,而且遇到这般蛮不讲理的纨绔子弟,也活该自己倒霉! 一念至此,沈同知僵硬的老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开口道。 “殿下恕罪,的确是下官疏忽了,下官现在就命人去换新的饭菜来……” 刘推官眼中顿时闪过一丝讥讽之色,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却被朱常洛收入眼底,不得不,沈同知这个老东西虽然没骨气,但是能力还是一流的,在这府衙当中也做的了主,片刻之间,席上就全部换上了热腾腾的菜色,还有早已准备好的歌舞助兴…… 仿佛刚刚生的冲突都不存在一般,但是所有人的注意力明显早已不再宴会之上,朱常洛倒是吃的开心,可底下的官员却如坐针毡,恨不得赶快结束…… 与此同时,沈同知偷了个空,急吼吼的跑到了后衙的住宅之地。 “你什么?宴会还在继续?” 刘守友的脸色难看的很,声音阴冷的盯着沈同知,仿佛要将他活活瞪死。 “这……知府大人,寿王殿下不走,执意要继续开宴,下官拦也不住,只能随他去了!” 沈同知情知知府大人还在气头上,只得心翼翼的解释道。 却是把所有的责任都直接推到了朱常洛的头上。 “哼,竖子,儿,安敢如此欺我?” 不料如此一,刘守友的脸色却是更加扭曲,愤怒的拍着桌子道。 实际上,今的宴会本就是刘守友给朱常洛的下马威,他在这平安府作威作福惯了,民政上有沈同知管着,至于刑名方面,刘推官虽然是个臭脾气,但是却也有两把刷子,所以只要他不过分,刘知府也不跟他计较。 至于最让所有官员头疼的税赋问题,自家兄弟每年都交的足足的,虽然这其中少不了给自家一些好处,可刘守友自以为这种事情哪里没有,若不是为了给自家谋利益,当这个官干嘛? 何况自己的出身,已经无望在仕途上更进一步了,何不舒舒服服的当个土皇帝来的轻松愉快? 可谁想到有不测风云,刘守友的知府当得好好的,这平白无故的,这平安府就成了这位寿王殿下的封地,想也知道,有了这么一尊大佛,自己土皇帝的日子肯定到头了。 所以刘守友心中本就憋着一口气,想要和这位寿王殿下掰一掰腕子,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这平安府的老大,更别提那位老大人特意给他来信的事情了…… 不管是城门出迎,还是今晚的宴会,其实都是刘守友早就安排好的,若是这位寿王殿下安安分分的,两者也就能够相安无事,可谁想到,他竟是这么一个愣头青? 自己都气得半死了,他还乐呵呵的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 眼瞧着知府大人的脸色铁青,沈同知情知自己出马的时候到了,上前一步,殷勤的道。 “知府大人,恕下官多一句嘴,这寿王殿下是如此的性子,对我们才有好处啊!” “您想,他要是个精明的人,又岂能如此锋芒毕露,嚣张跋扈?必然会先行隐忍,暗中对付咱们,可如今他如此不识礼数,恰恰明他是个大大咧咧,不谙世事的性子,下官观这寿王殿下不过是个孩子心性,若是将他笼络好了,不准可以为我们所用……” 沈同知越越觉得自己想的无比正确,要知道,一个亲王,尤其是一个自己有收税权力的亲王,若是被笼络好了的话,吃的满嘴流油都是轻的。 “这……” 财帛动人心,更何况刘守友本就是出身商人之家,先前只想着朱常洛的到来会分走他的权力,如今听沈同知这么一,觉得也对,自己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这位寿王殿下可是被皇上准了照洪武旧制就藩的亲王啊,若是利用的好了,那就是一座金矿啊…… ps:下一章十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宴会结束 不过话虽如此,可自己刚刚被如此羞辱,如今再凑上去,会不会有些太丢面子了…… 刘守友微微有些犹豫。WwW COM 沈同知见此情景,情知知府大人已经动了念头,只是碍着体面罢了,于是继续开口道。 “知府大人,下官观那寿王殿下是个孩子心性,想必好对付的很,哄哄便是,可他身旁的那个内使却不是易与的,咱们若要拉拢寿王殿下,须得先解决了这个王安公公……” 这下子刘守友就坦然了许多,若是让他立刻上门去向朱常洛道歉,他面子自然是过不去的,但是若是换一个人,那心理障碍就顿时没了。 归正宦官本来就以嚣张出名嘛,自己受点气也是正常的…… “不过,该如何解决他呢?” 刘守友的眉头一皱,他之前在南直隶见过那里的镇守太监,虽然只是远远的看着,但是气势也足以让他胆寒,对于宦官,他着实是没什么经验。 “知府大人不必着急,此事交给下官来办就好,人生在世,财色二字必是躲不过的,这内使们色字上干不了什么,自然是贪财的,只要府尊喂饱了他,他自然会替我们解决掉寿王殿下!” 不过刘守友没经验,沈同知却是老手了,趁机上前道。 这下子刘知府倒是开心的很,有自家兄弟在背后撑着,钱财不是问题,大手一挥道。 “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了,需要银子尽管来府衙账上支,务必要把王安公公那里打点好!” 罢便直接转回了里间,而沈同知则是老眼笑的眯缝起来,得意的很…… 一场宴席,除了朱常洛之外,所有人都是心不在焉,唯有朱常洛没心没肺的吃饭,还有心思点评一下这些舞姬的身段。 不过无论如何,这场接风宴还是办了下来,虽然……主人早已经被气走了! 望着王服少年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缓缓离去,在场的所有官员总算是松了口气,他们不是没见过气焰嚣张的纨绔子弟,可问题是,身份这么尊贵,还这么不懂人情事故的主儿,还真是头一回见,整场宴会下来,他们早就被吓得神思不属,哪还有心思宴饮。 各自拱手道了个别,一众官员便各自赶回了自家府邸…… 而与此同时,夜色掩映下,从府衙驶出的华贵马车之上,朱常洛舒服的展了展身子,懒洋洋的望着王安。 “今儿表现不错,倒是像那么回事儿,没给你家殿下我丢脸!” 没错,其实今的一切都是朱常洛刻意安排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不对,是要对付一个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不要了解自己。 从朱常洛知道刘守友的履历开始,他就清楚,自己和他和平共处的机会不大,他费尽心思远离京城到这南直隶来,可不是为了当一个闲散王爷来的。 平安府既然是他的封地,自然是要握在自己手里的,像刘守友这般盘踞平安府称王称霸的人,想都不用想,肯定要先将他撸了,不然以后朱常洛想要干点什么事儿,府衙这边紧紧盯着朝京城那边禀报还是事儿,要是处处给他使绊子,那就不是玩闹的了。 更别提这个刘守友一开始就对朱常洛显露出了这么浓厚的敌意,要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岂不是要翻了? 不过话虽如此,朱常洛也知道,此事急不得,这个刘守友在平安府的情形,南京吏部不会不清楚,但是却一直留着他,怕是也有顾忌之处。 故而今晚上朱常洛才演了这么一场大戏,一方面是为了麻痹刘守友,让他以为自己是一个不谙世事,嚣张跋扈的少年,另一方面也是想再次试他一试。 只是让朱常洛失望的是,这个刘守友着实是有些太沉不住气了,想给自己下马威也用不着这么下作的手段,被当面打了脸竟然羞愤而走,若是他出身清流,顾忌士林风闻,如此还能够理解。 但他一个杂流出身,平日里这般宴饮定是受过不少轻视,如今被朱常洛这么轻轻一激就愤而离席,只能明他压根就没把朱常洛这个寿王放在眼中…… “殿下才是真的高明,奴婢瞧着那帮人,一个个的怕是都以为殿下是个好糊弄的少年人呢!” 王安也是笑道,其实他今儿来之前也是忐忑的很,毕竟他以前在宫里不过是一个内侍罢了,这等阵仗从未经历过,到时候自己出丑还是事儿,坏了殿下的筹划才是大事儿。 谁能想到,那帮官员竟是如此容易就被吓住了…… “嗯,明日你就不必随我出去了,留在驿站当中等着,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那帮人应该觉得你是个不错的突破口,他们不管给你什么,你都收着就是,归正都是不义之财,收了也是为民除害!” 朱常洛嘿嘿一笑,今他虽然做的过分,但是也并非没有好处,若是以前,怕是刘守友还会对他有所顾忌,但是见到了自己这般纨绔行径,想必会更加轻视于他,如此一来,怕是贪婪之心就没那么容易压制了! 要知道,他这个寿王的名号,可是个金字招牌啊…… 也罢,就先让他们替自己做事儿吧,等自己在平安府站稳脚跟,也就该好好对付他们了! “是,奴婢知道了!” 王安一低头,躬身应是,只是眼中却不免闪过一丝欣喜之意,他自是忠于朱常洛的,可是人都有虚荣之心,一想到这帮文官会过来低声下气的求着自己,王安的心中就得意的很。。 “还有,你回去以后告诉舅舅,让他帮我查查,那个刘推官和李知县的来历和名声性情,最好拿一份详细的资料来……” 朱常洛抬了抬眼皮,王安的反应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不过这无伤大雅,权势的味道虽美,可他相信王安是一个知道分寸的人。 想了想,朱常洛的眼底闪过了宴会之上的情景,淡淡的吩咐道。 今的宴会上,那个刘推官明显和刘守友不是一路人,而那个李知县明显和刘推官亲厚的很,又想起今中午在城门口的时候,好似只有刘推官和李知县一直在迎候他,这两个人,不定有用…… ps:今还是两章~(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初见徐光启 刘守友的事情不过是一个的插曲罢了,虽然朱常洛肯定是要对付他,但是如今还不是时候,要是他能够老老实实的,朱常洛也不介意让他多蹦跶一段时间。WwW COM 或许对府城当中的贵人们来,四月末代表着夏即将来临,太阳肆意的散着自己的热度,开始灼烧着大地,白该躲在府中乘凉,取出地窖当中储存的冰块,做上一碗冰糖莲子羹,搂着美人儿吟诗作赋,到了晚间才开始狂欢…… 但是对于底层的老百姓们来,他们却没有空去管府城当中是不是来了一位大人物,知府大人是不是被落了面子,四月之末对于他们来,是春麦收获的季节,要是错过了这一段,不仅老爷们的租子交不上了,就连自己一家子的口粮也成了问题。 走在乡间的道上,朱常洛看到的是热火朝的收割麦的场景,甚至有许多家庭都是全家齐上阵,像他一样十几岁的孩子,已经是一个壮劳力了…… 今朱常洛虽然是白龙鱼服,可身上穿的也是丝绸衣物,看得出来是个贵公子,可这些农人却只是抬头瞧了一眼,便继续低下头干活。 “公子你看,那就是徐光启了……” 王道亨的样子微微有些不好意思,指着远处对朱常洛道。 其实也不怪他如此,虽然王道亨不知道自己这个亲王侄子找这个徐光启干什么,但是在他想来,既然徐光启是个士子,又能入得了朱常洛的眼,必定是个饱读诗书的大才,如今却出现在这副场景当中,不免让人以为是他没照顾好人,是以有些不好意思。 “这……公子,真不是我让他下地的,是他自己非要……” 王道亨的话还没完,就被朱常洛抬手打断了,因为方才被王道亨指着的那人,已经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 “王员外,您怎么来了?这……你别误会,着实是田里忙不过来了,我才来搭把手……” 朱常洛的面前,是一个三十如许的壮年人,长得壮实的很,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身上还带着泥,略显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局促不安,朝着王道亨行了个拱手礼,急急的开口道。 “你怎的这副样子,我不是过让你在家中好好读书准备明年科举便是了吗?难道我给你的银子还不够花吗?” 瞧着徐光启这般狼狈的样子,王道亨更是来气,一脸不悦的道。 他并不清楚朱常洛为何要让他寻徐光启,所以自然没有对他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是自己欣赏他的才学,想要助他一臂之力,这种事情在江南很常见,盖因江南繁华,有钱的大户人家也多,自家考举不中,故而时常有收纳一些贫寒士子的,若有一日,这些贫寒士子飞黄腾达,自家自然也能受其庇护,归正对于他们来也花不了多少钱财…… 毫无疑问的是,徐光启也是这般贫寒士子当中的一员,故而见到了自己的金主,徐光启才会如此局促不安,无他,王道亨给他银子过活,是想让他好好读书,考上科举的,但是他如今却跑来务农,就好像做坏事被抓到了一样。 “呵呵,王员外未免过于苛责了,农事乃是国之本也,徐兄如此有心于农事,也并非坏事!” 正在徐光启尴尬的不知所措的时候,却是见到王道亨身旁的一个少年开口道。 起来,朱常洛此刻才来得及好好打量自己寻觅了好久的这位人物,浑身上下打扮利落,肤色黝黑,臂长腰壮,腿上还沾着泥巴,压根不像是个读书人,反倒是像个常年下地的农夫。 “咳咳,光启啊,过来见过朱公子!” 王道亨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这才悻悻的住了嘴,开口道。 与此同时,徐光启也在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这个锦衣公子,虽然身子看起来有些瘦弱,但是礼仪不凡,谈吐颇佳,行走之间自有一股贵气,绝非门户的人可有的。 何况他身后的两个身材壮实的男子,明显是侍卫之流,再他虽然不知道王道亨究竟是什么人,但是却知道,这位资助他的员外并非简单之辈,出手阔绰的很。 可即便是王员外,在这位朱公子面前,也是恭敬的很,可见这位的身份不简单。 虽然今王安没有跟过来,但是朱常洛作为亲王,身边自然是不缺人伺候的,不过这短短的片刻之间,便有下人送上了简单的坐具,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帐篷。 “茶水简陋,不知可堪徐兄一品?” 望着对面有些局促不安的徐光启,朱常洛呷了口茶,开口道。 “公子客气了,徐某不过落魄举子而已,不敢当公子如此礼遇……” 事已至此,徐光启也看出来了,恐怕一直在资助自己的,并不是那个王员外,而是面前的这位贵公子,只是他不论如何细想,都不清楚自己以前何处接触过如此大人物。 “呵呵,徐兄不必紧张,如今士子皆以读书为高,惟徐兄尚能亲务农事,可是叫我佩服的紧啊!” 朱常洛哈哈一笑,开口道。 这下倒是让徐光启镇定了几分,自嘲道。 “家中贫寒,无以为继,故而亲下耕田,维持生计罢了!” 眼见对方这般姿态,朱常洛却是眸光一闪,道。 “这么,徐兄志在仕宦喽?” 这句话很平常,也很容易回答,所谓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读书之人有几个不想身居高位,牧守一方? 但是徐光启却不知为何,陡然觉得这个问题或许会决定自己的一生。 思索了片刻,徐光启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道。 “公子误会了,徐某虽是读书人,可心愿却并非身入朝堂,入仕当官,如果可以的话,某更愿意躬耕于田地,研究农事,若能善加改进,有所增益,推而广之,岂不比庸庸碌碌为一官吏要好得多?” 这是徐光启第一次朝别人吐露出自己的心思,起来,徐氏乃是标准的耕读传家,到了徐光启的祖父那一辈,家道中落,只能靠几亩薄田勉励为生。 故而从开始,徐光启就懂得耕种的不易,每每见到父母辛辛苦苦一整年,却只得温饱之粟,若是遇上灾年,尚且需要外出做工才能过活,他就暗下决心,自己以后一定要改进农事,让如自己父母这般辛辛苦苦耕种的农人不再靠吃饭,可想要做到这一点,何其难也? 如今的年景,乃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不仅是徐光启的父母,就连他的妻子,也都一直苦劝他好好读书,不让他下地干活,为的就是让他有朝一日可以金榜题名,今日若不是他妻子因为收割麦子而体力不支,在家中将养,怕是也轮不着他来干活…… ps:下一章九点~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农学大咖 徐光启有一种预感,他今遇到的人,和往常那些腐儒不同,所以他才愿意这么多,而事实证明,朱常洛也没有让他失望,少年幽幽一叹,声音有些沉重。WwWCOM “是啊,农者,国之本也!徐兄若能有此志向,当可称名垂青史之辈也!” 作为一个农耕文明,中国人对于田地的眷恋是生的,而事实上,在整个中华历史上,农事也向来是被作为根本来看待的,不仅设有司农的官吏,就连皇帝也要亲自下地耕种,而一地农事的状况,更是官员考绩的重要标准,正是因为如此,中国才不断出现了各种农耕的方式,并且由此延展出繁盛的文明…… 只可惜的是,随着商品经济的日益繁盛和农业展的瓶颈来临,如今的朝堂之上,虽然仍旧喊着以农为本,但是这句话已经从明初的维护农民地位和利益,转变成了为商人利益代言的掩护。 不仅朝中司农的官员地位每况愈下,就连如今的皇帝下地耕种,也更多的被视为是作秀,失去了重视农业的意义,由此带来的后果则是农业展的停滞,没有了农业生产作为基础的商品经济,到最终也不过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罢了! 不过朱常洛知道,他的眼前坐着的,就是农学改变的希望…… 徐光启是晚明为数不多的真正重视农业的大臣,他的前半生以考科举为目标,登科成为进士之后却无心仕宦,一心扑到了农事上,亲自开辟双园、农庄别墅,进行农作物引种,耕作试验,最终将自己的研究结果汇编成书,在后世具有很大的影响。 这还是他一个人独自研究的成果,朱常洛觉得,如果有人支持之下,能够有一整套的团队的话,徐光启能够带给他的惊喜,将是无可限量的…… 不过…… “既然徐兄不图仕宦,又为何屡次前来赶考?若是为求钱财以致农事,经商岂不更好?” 轻轻摇了摇头,朱常洛开口问道。 历史上的徐光启是一直到成为进士之后,才将全部的心思放到了农学之上,如今朱常洛想要加快这个过程,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徐光启本人的想法…… 却不料徐光启苦笑一声开口道。 “徐某岂不愿如此?非不愿,实不能尔!不敢欺瞒公子,徐某虽不愿入仕,可这却是先父遗愿,何况徐某读书多年,如今家中无一亩薄田,如今不过区区佃户罢了,若非公子相助,恐怕早已潦倒之极,若不以仕宦,恐无法维生了!” 起来,徐光启也是无奈的很,他的家中本就不富裕,父亲死后,为了助他考上科举,更是将家中田产变卖,如今靠替人耕田而生,虽然他考上了举人,有一些特权,但是这么多年来四处奔波游学,却也是入不敷出,若是他没有碰到王道亨的话,恐怕现在连温饱都是个问题,还谈什么研究农事? 研究这种事情,向来是有钱人才能干的事儿,像每年指着地里那点东西吃饭的农夫,你让他们搞什么农业实验?做梦去吧! 不过此言一出,倒是让朱常洛的心中大定,稳了稳心神开口道。 “徐兄,实不相瞒,我姓朱讳常洛,为陛下亲子,受封寿王!如今看徐兄有此志向,欲以王府纪善相聘,请徐兄为我研究农事,以解下农人之苦,不知徐兄意下如何?” 本来朱常洛还担心徐光启是执着于考科举,但是若是仅仅想要入仕,进而解决温饱问题的话,那就简单的多了,要知道,朱常洛这个亲王既然要开府,那么必定要设置王府官的。 虽然封地内的官员任命他插不上手,王府当中的长史也要皇帝任命,但是剩余的王府官他还是有法子的,王府纪善,乃是正八品的官职,按例应当从举人,监生当中铨选,而徐光启虽然没有考过会试,但是也是正儿八经的举人,任命他做个纪善问题不大。 唯一有一点问题就是,王府官的前途并不大,极少有王府官能够转为朝官的,若是徐光启有意仕途的话,那么还是科举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固所愿,敢不从尔!” 不过让朱常洛没有想到的是,在从朱常洛的身份当中醒过神来之后,徐光启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远远比朱常洛想象的要干脆的多。 对于他来,早已经厌倦了这般四处奔波,为了科举而埋苦读,他更喜欢在地里研究农事,何况他如今已经将近三十岁了,家中有幼子爱妻要养,但是他却只能在家中读书,难以肩负起养活家人的责任,这让他愧疚很久了。 如今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摆在自己的面前,他虽然和朱常洛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字字句句当中,都能感受到这位寿王殿下对于农人的体切,对于农事的重视,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更何况徐光启本就不是看重名利权势之人,别是正八品的王府纪善了,只要能够让他好好研究农事,不再让妻子为温饱而愁,就是当个吏,又有何妨? “好,好,好!” 这般思虑朱常洛虽然不知,但是他却知道,自己今没有白来。 当初没有人帮助,徐光启都能够写出旷世名著《农政全要》,如今有了自己的帮助,必定能够将农业展起来,提高土地的生产力,别的人不清楚,但是朱常洛却是明白的很,如今的西方已经开始了资本主义萌芽,科技很快就会进入一个飞跃式的展时期,乘着这股东风,大明的商品经济也开始兴起。 但是如果不能将农业展起来,解决掉生产力的问题,那么到最后只会走向崩盘!如今有了徐光启这位农学大咖,他才能真正放心的去实施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孙平,你即刻随徐公子……不,徐纪善回去,帮他们搬进府城,另外,等王府建成之后,单独为徐纪善开辟两亩田地,派人协助他研究农事!” 定了定神,朱常洛开口吩咐道。 “谢殿下!” 徐光启也慢慢适应了自己的身份,开口道。 解决了这般事情,朱常洛顿时感到一阵神清气爽,让孙平自去安排一应事务之后,他也就回转驿站了,不过不知为何,当朱常洛回到驿站的时候,却感到王安的神色有些不对…… ps:今还是两章~ 话书评区我一直都有看的,不过不怎么回……以后会加强书评区互动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真不经夸 进了驿站当中,已经是晚上了,王安照旧带着一干侍从迎了上来,躬身行礼。Ww WCOM “恭迎殿下!” 随手将身上的外衣解下,递给一旁的侍女,朱常洛坐在椅子上,开口笑道。 “前儿我回来的时候,孙平跟我府城的沈同知刚走,瞧你这副得意的样子,想来是收了不少好处吧!” 想来经过自己那一夜的闹腾,刘守友必然会觉得自己是个嚣张霸道的纨绔子弟,如此一来,他恐怕也就不会担心自己从他手中抢夺权力,如此一来,怕是他的贪婪之心就压制不住了。 毕竟他这个寿王手里的权力,可是大得很! 别的不,单一个管理封地税赋的权力,就是肥的流油啊…… 而自己刚刚回来的时候,沈同知才离开,他可是刘守友最大的忠犬,今到这儿来的用意不言自明! “殿下算的真准,那沈同知当真以为奴婢是被派来照顾殿下的,故而花了重金想要买通奴婢,想要改变平安府的商税,奴婢按着殿下的意思,将东西都收了,姿态却是拿捏着,只会尽力而为,没有一口答应!” 王安早先就得了朱常洛的吩咐,自然是知晓该怎么办的,只是言起来,还是不免有些眉飞色舞,今沈同知在他面前,可谓是低三下四的很,大大满足了王安的虚荣心。 “好,你若是一口答应了,怕是他们反而会觉得此事有假,想必过几日他们还会再过来,你便继续吊着他们就好,若再送来什么东西,全部收下便是,我明日就要赶往应了,你便留在此地吧,还有,过几日我娘也该到了,你便在此地迎候吧!” 朱常洛抬了抬眼皮,却是没有在意王安这番兴奋的表情,他过去便是太过谨慎微了,作为跟随自己一起长大的宦官,王安被朱常洛寄予厚望,若是见到个人都畏畏缩缩的,怎么能行? 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朱常洛略微思索了片刻,开口道。 虽平安府是他的封地,但是他这回可不是单纯来就藩的,更重要的是去应读书,故而就算是要在这平安府久待,也要等他从应回来再,只是这一来一回,怕是会耽误些时候,这边还需要人盯着,故而还是将王安留下妥当些。 “是!不过殿下……” 王安倒是答应的干脆,顿了顿,从袖中抽出一份文书道。 “这是今沈同知送来的礼单,奴婢按着您的意思,全都收下了,您要不要过目一番?” 朱常洛不明所以,搞不明白王安一直强调自己全部收下了是什么意思,不过王安素来办事安稳,既然要用人,自然要信任,王安无父无母的,又自跟着他,便是拿了银子也没地儿用去,故而朱常洛放心的很,摆了摆手道。 “罢了,你入账便是,今儿走了不少路,我乏了,歇息去吧!” 这倒是实话,要知道,徐光启住的地方离这儿可不近,尤其是朱常洛赶到他住的地方还没见人,又跑到乡间,可算是折腾了一番,着实是有些累了。 王安也是从善如流,躬身应是,不过让朱常洛感到奇怪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王安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不过这点疑惑,却是在片刻之后,就得到了答案。 宫中之人,习惯每日都要沐浴,这算是为数不多的,和后世一样的习惯,不过今儿却是不同,正当王安服侍朱常洛脱了外衣,舒舒服服的坐在红木桶当中的时候。 再次出现在朱常洛面前的,却是两个仅仅身着薄纱的少女,两人打扮一模一样,乌黑的长挽了个松松的髻,眉若远山,眸含秋水,面色羞红,穿着一身唐制的齐胸襦裙,高高的带子系在胸前,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引人遐思,二人恭顺的拜倒在朱常洛的面前,顾盼之间,妩媚生姿。 更重要的是,两名少女不仅打扮相同,就连面容也是一般无二,竟是一对双胞胎。 “妾身菱雪,宛竹,见过殿下!” 二人躬身于前,轻声开口道,一人声音柔媚,一人声音清脆,气质截然不同,尤其是这般姿态之下,轻纱蔽体,大片大片的雪白落入朱常洛的眼中,让后者某处顿时忍不住有了反应。 咽了口唾沫,朱常洛强压着心神,开口叫道。 “王安,你给我滚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这里可是他的卧房,没有王安这个大管家的许可,这二人是绝对进不来的…… 而且平时服侍自己沐浴的可都是王安,不用想就知道,今之事必然是他安排的,而且,这个狗东西现在肯定还没走远。 “殿下息怒,这可怪不得奴婢,前儿离开京城之前,恭妃娘娘私下嘱托了奴婢,殿下过些日子就年满十五,也该知晓人伦大道了,可巧今儿沈同知送来了这对姐妹,奴婢一介阉人,自是享用不得,还是殿下亲自处置吧!” 隔着房门,王安狭促的声音传来,朱常洛简直可以想象的到他此刻的表情,怪不得他今儿一直遮遮掩掩的,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 停了片刻,王安的声音再度传来。 “殿下放心,奴婢查过了,菱雪和宛竹姐妹的身家清白,是沈同知花大价钱赎回来的瘦马,今日之前,连闺门都未曾迈出过,殿下大可放心!” 罢,便再无声响,让朱常洛无语的紧,他怎么不知道,王氏还一直操心着这种事情…… 不过这瘦马之名,他倒是听过,瘦马和妓女不同,做的是一锤子买卖,养瘦马者把贫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买回后调习,教她们歌舞、琴棋、书画,讨好男人的法子,长成后直接卖与富人作妾,最有名的扬州瘦马,更是价值千金,想必这两姐妹就是了,话这刘守友还真是肯下血本…… 只是事到如今,他总算是明白王安今脸上奇怪的表情从何而来了,不过让他有些无奈的是,自己刚刚才夸王安办事心谨慎,现在就来了一出擅自做主,真是一点都不经夸! 不过到了此刻,朱常洛却是猛然现,不知何时,菱雪和宛竹姐妹早已经从地上起身,一同进了沐浴的红木桶当中。 虽然木桶宽大,可是三个人一起进来,却是顿时显得空间有些狭,加上菱雪宛竹姐妹本就只穿一袭薄纱,沾水之后紧紧的贴在身上,玲珑的身段顿时跃进朱常洛的眼中,入眼之处除了雪白,再无其他。 美人在怀,若是朱常洛还能继续镇定,那就不是柳下惠,而是某无能了,何况他是个正常的男子,十五岁的少年,在这个年纪都当爹了。 喉间低吼一声,朱常洛抱起双胞胎当中的一个,朝着卧房当中的大床走去…… ps:接下来生的事情不可描述,否则点娘要威了~ 下一章十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大场面 十五六岁的少年,精力正是最旺盛之时,加上朱常洛的这副身体虽然是个童子鸡,但是体内却藏着一个后世的灵魂,没有憋着那是骗人的。Ww W COM 不得不,瘦马之所以能够遍布整个江南,的确有其独到之处,菱雪和宛竹姐妹俩虽然都是处子,但是却是自被培养大的,其中自然缺不了如何讨好男人,在床第之间比寻常女子更能放得开,**之下,虽然双胞胎姐妹曲意逢迎,但是朱常洛食髓知味之下,还是折腾到半夜才安歇下来…… 故而第二清晨,朱常洛很罕见的赖床了一次,等他醒来的时候,姐妹俩早已经挽起了妇人的式,穿戴整齐在床边端着热水和毛巾等着他洗漱。 不得不,这回刘守友那个老家伙果真是下了血本,阳光之下,姐妹俩娇嫩的肌肤上带着淡淡的红晕,带着一丝羞意服侍他穿衣起床,美色醉人,险些让朱常洛有些呆。 虽然他不清楚瘦马行情,但是他懂得看人,像菱雪宛竹这样的姐妹花,便是比诸宫中的秀女也不遑多让,必定要花大价钱才能赎回来的,看来这刘守友果真是打算用金银美色将他拿下了! 至于姐妹俩会不会和李秋仙一样脑后生反骨?那必定是不会的。 青楼里养瘦马,最大的忌讳就是如此,她们从接受的教育决定了他们会一心一意的服侍朱常洛,不会有其他的心思,这也是朱常洛顺水推舟的放纵了一把的原因所在。 不然的话,纵然美色诱人,又岂能到了让他利令智昏的地步? 不过这也从侧面明了,刘守友通过官商勾结,究竟为他家中敛了多少不义之财,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区区不到二三十年的时间,刘家能够展到现在这般地步,肯定不是老老实实的遵纪守法能够做到的。 只是现在还不到动他的时候,便先麻痹他一番也好,转头看向两个娇俏的可人儿,朱常洛却是有些可惜,男人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女人,总是有不同的情感的,朱常洛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这两姐妹的出身实在是太过低微了。 按制,亲王有一妃十妾,王妃自然是千挑万选的,但是即便是妾室,也要是良家女子,像两姐妹这般的,只能成为更低一级的侍妾,通俗来将就是半个侍女半个妾室,没有任何的身份保障的…… 想了想,朱常洛将王安从屋外唤来,轻声吩咐道。 “你今便去府城,告诉刘守友,我收下了他的礼物,让他消了菱雪宛竹的贱籍,恢复良家子的身份!” 消了这两姐妹的贱籍,算是勉勉强强的给她们的身份先提了一级,以后若有机会,也能有个名分,不过让朱常洛有些遗憾的是,他原本是不打算这么快就向刘守友示好的,毕竟若是继续吊着他,定然能够弄来更多的银子…… “谢过殿下!” 不过让朱常洛没想到的是,听到朱常洛要为她们消籍,正在替他奉茶的菱雪宛竹姐妹俩却是浑身一抖,低低的啜泣起来。 要知道,一日入了贱籍,基本上终身难以脱离,走到哪里都低人一等,像她们这般瘦马,好听的能够进入大户人家,吃穿不愁,可实际上不过是像个货物一般,当家主母若是有一点不顺心,便可随意责打甚至是将她们卖掉。 恢复良籍,是她们从来不敢想的事情,谁能想到朱常洛区区一句话,就让她们脱离了苦海…… 将两姐妹安置好了之后,朱常洛却是开始启程赶往应了,虽是初尝禁果滋味,但是原本朱常洛却是不打算将两姐妹带上的,毕竟他此去乃是名义上要拜师读书的,带着两个女子像什么样子。 末了还是王安一语道破,这不过是两个侍妾罢了,莫是朱常洛这般亲王了,便是寻常的勋戚子弟,谁出门连个服侍生活的侍女都不带不成? 朱常洛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自己做贼心虚了,要是可儿和巧儿两个侍女跟着他,他便不会觉得不妥,但是因为和菱雪宛竹有了肌肤之亲,方才会有此担心…… 平安府距离应府并不远,但是这般折腾了一番,朱常洛却也只能在途中的驿站休整一晚,第二才能到了。 不过如此也好,能够给应那边一个反应的时间,要知道,朱常洛这次来的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探一探应这边对于他这个皇长子,寿亲王究竟是持着一种什么态度…… 不得不,这一次为了撑场面,朱常洛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和到平安府的时候轻车简从不同,这一次他该有的仪仗一样不缺,前有孙平一身盔甲护卫,后有随从卫队跟随,而他自己的马车更是华丽的紧,完全不似当初在京城当中的低调。 这般缓缓朝着应这座六朝古都进…… 只是就算是如此,等到朱常洛来到应的时候,还是不免感到了震惊,事实上,他的车驾距离应府城还有五里的时候,便已经见到了在那里迎候的卫队,车驾才刚刚进入迎候卫队的视线,就有人快马加鞭赶回去禀报,而剩下的卫队成员则是上前躬身行礼,之后随行在朱常洛的卫队之后,充当护卫之责。 若这还不算什么的话,等朱常洛亲自到了城门前的时候,才更加感觉到吓了一跳,和平安府城前的大猫猫三两只不同,应府城之前,入眼尽是绯色官袍,一众官员井然有序,整个城门被军队戒严,寻常百姓一律不得自此出入,整个府城当中的官员,包括一品二品的大员,可谓倾巢而出,尽皆于此地迎候…… 朱常洛咽了口唾沫,在孙平的搀扶下,缓缓从车架上走下来(这样的场合,姐妹花肯定不适合出现),却见当头迎面三名老者,三人均着绯色官袍,不同的是,一人胸前缀着彩绣狮子,另外两人身上缀着锦鸡,见得朱常洛从车架上下来,皆是拱手行礼道。 “臣南京守备中军都督府陈良弼参见寿王殿下!” “臣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周世选参见寿王殿下!” “臣南京礼部尚书黄凤翔参见寿王殿下!” 随着三位大佬的声音,底下的一干官员皆是齐声喊道。 “参见寿王殿下!” 场面浩大到让朱常洛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要知道,这般场面早已远了亲王的规制,这可是……迎候太子的礼仪啊…… ps:第二章,迟到了,抱歉抱歉~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进城 大明朝的应府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作为太祖皇帝钦定的国都,在明初的时候它曾经是整个大明朝当之无愧的政治经济中心,但是在成祖皇帝靖难之后,他老人家觉得江南世风颓靡,奢华过度,容易侵蚀后辈的心志,故而决定迁都京城,不过如此一来,就面临着一个很大的问题! 成祖皇帝当初入主应,登基为帝,打的是“靖难”的名义,所谓靖难,扫除妖氛,匡扶社稷之意,也就是,成祖皇帝之所以起兵,是因为黄子澄,齐泰等人在建文帝身侧蛊惑,想要废除祖制,所以成祖皇帝为了维护他老爹太祖皇帝定下的祖制,才起兵“清君侧”…… 这是成祖皇帝登基为帝的大义所在,也是他皇帝名分的来源,绝对是不可动摇的,所以即便是成祖皇帝同样行了削藩之实,但是他在名义上却是必须维护祖制的,而应的帝都名分,正是当初太祖皇帝钦定的,现在贸贸然要迁都,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涉及到统治根基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当时有许多大臣苦劝成祖皇帝,希望他放弃迁都的想法,但是成祖皇帝一代英杰,已经决定的事情又如何会改变?所以他拒绝了所有大臣的劝谏,执意要迁都。WwWCOM 当然,更重要的是,每一个皇帝都会有自己的执政方针,而成祖皇帝的执政方针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 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若是将国都定在中原腹地,那还如何守国门?所以对于成祖皇帝来,迁都是必然要行的事情。 不过这如何行事,就有讲头了,成祖皇帝当然不会那么笨,直接行迁都之议,而是先将京城作为陪都,就如同唐高宗之时的洛阳一般,然后逐步将政治中心朝京城移动,最后推行了南北二京的旨意,在京师和应府都设置相同的六部九寺五监,名义上等级相同,但是实际上权力中心已经被转移到了京师,到如今南京六部所辖者,不过南直隶一地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作为名义上的国都,南京的诸般设置都是依照京城来的,六部主官齐全,品级也是二品大员。 而朱常洛面前的这三位,准确来是两位,才是南直隶的实际长官,胸前绣彩绣狮子的是南京守备中军都督府都督陈良弼,一品大员,节制南直隶诸卫所,手握军权,而另一位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周世选虽然手中没有军权,但是却是手握武将的铨选之权,足可以和陈良弼分庭抗礼。 剩下的南京礼部尚书黄凤翔则是因为此次迎接朱常洛的诸般事务都是由南京礼部主持,故而他才一同站在了前列。 起来,应府和京城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不仅没有内阁,而且在南京六部当中,并非以南京吏部为,而是以南京兵部为,归根结底,迁都之后,南京六部的权力被严重压缩,原本最重要的南京吏部,手中的权力仅仅能够安排科考,负责南直隶的官员安置,甚至有许多地方还做不了主,相比之下,能够钳制南京守备的兵部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朱常洛下了马车,反而苦笑一声,急步上前将三位扶起,躬身回礼道。 “三位折煞本王了,此等礼节着实是重了!” 要知道,诸侯郊迎,本是皇帝的专有礼仪,展到后来,子回京出迎十里,太子五里,像这般全城官员无分大,尽皆出迎的礼仪,可是妥妥的太子之礼啊! 摸不清楚对方用意的情况下,朱常洛着实是不敢大大咧咧的就这么受了礼…… “殿下自谦了,今上未有嫡子,殿下身为长子,自当正位东宫,此乃大义,吾等不过尽人臣本分而已!” 今的事情全都是南京礼部操持的,所以黄凤翔自然是当仁不让的站出来,拱手道。 倒是让朱常洛哑口无言,他总算是认识到,嫡长子继承制在文官集团当中的生命力有多么强大了,不仅仅体现在中央当中,就连地方上都如此根深蒂固,怪不得就连他那个便宜老爹身为皇帝都没有法子直接改立,只能一拖再拖…… 就像现在,太子未立之下,即便朱常洛什么也不做,朝野上下都将他当做第一顺位继承人,他们一直在和皇帝斗争的,不过是太子这个名分而已。 换句话,皇帝想要改立太子,就要扭转整个文官的思想,甚至影响到文官集团的立身之本,他们不跟皇帝死磕才怪! 当然,这也和嘉靖以来的世风有关,明初的时候对于礼仪要求的比较严格,商人甚至不许穿丝绸衣服,但是展到现在,别是丝绸了,绫罗绸缎那帮商人都是稀松平常的,甚至有些人还敢将大门漆成红色,就连宫中僭越的风气也很严重,以往只有皇帝才能戴的翼善冠,现在宫中的内使宦官也敢私下戴着…… 相比之下,不过区区出迎有些逾制,压根不算什么! 倒是一旁的陈良弼嘀咕道。 “的这般冠冕堂皇,还不是因为你那礼部清闲的紧,好不容易捞到点活儿干,还不把排场弄的大些!” 三人当中,除了陈良弼看起来不过四十如许之外,剩下的两位早已经是白苍苍,朱常洛保守估计也该有六十岁了…… 如此高龄还在职位上光热,朱常洛只能感叹,这些老人家真是老而弥坚。 “你什么?” 倒是黄凤翔听见这般言语,老脸一红,转身怒而对着陈良弼道。 不得不,这次陈良弼倒是没假话,南京六部被剥夺了大部分权力,本就清闲的紧,而本就清贵的礼部更是不用多,除了每年的祭祀之外,压根没别的露脸机会,这也是南京六部被称为养老六部的原因。 这回迎候朱常洛,算是礼部难得的机会了,黄老大人自然要大操大办一番,客串一番维护礼制的卫道士,只是没想到被陈良弼就这么当面戳破了…… “呵呵,我什么也没,只是这大热的,让殿下一直在这里等着也不合适吧,我等还是尽快进城吧……” 陈良弼干笑一声,开口道,算是让黄老大人不再纠缠,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倒是朱常洛看见这般有意思的景象忍不住微微一笑,看来这应府和他想象当中的气氛,着实是不大相同啊…… ps:下一章十点~ 感谢昨夜的石头,磊磊,三国历史迷,呢度,我是大对象,freesar,静静的投票几位书友的打赏~(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拜访~ 实话,五六十岁在大明朝不算老,正是一个官员最辉煌的时候,这和大明朝取士的方式有关,如果要考科举走正途的话,会试三年一次,而会试之前还要通过县试和府试,这般层层筛选下来,十年寒窗可不是而已,等到金榜题名,荣登皇榜的时候,至少也是接近三十岁了,而这只不过是仕途的起点而已…… 考中进士之后,最清贵的莫过于所谓的一甲状元,探花,和榜眼三位,通常会直接进入翰林院熬资历,资历够了之后转为庶吉士观政,这般循环历练,然后外放成为国子监祭酒,或者是科道官这样的官职,历练几年之后成为阁臣的后备军,这个过程是相当漫长的,通常要等到入阁的时候,也差不多五六十岁了,甚至于万历后期,还有七十多岁方才入阁的大臣,可见竞争有多么残酷! 而二甲三甲的进士更惨,辛辛苦苦考上了科举,最终排名靠前的少数人能够挤进科道官或者京城六部当中,剩下的绝大部分被外放到州县,好一点的成为像刘推官这样的府城佐官,差一点的被分配成为七品,然后才开始慢慢往上爬,等到再次被重重筛选,进入京城成为尚书侍郎的时候,也就差不多是这个岁数了,故而朱常洛在京城当中见到的大部分官员,其实都和黄凤翔年纪差不多,但是若是在京城当中,是绝看不到这般两个一二品的大员如此调笑的。 WwW COM 尤其是,还当着朱常洛这么一位寿王的面! 而虽然方才陈良弼不客气的戳破了黄凤翔的心思,但是实际上,朱常洛能够看得出来,双方都没有生气,只不过是寻常的玩笑罢了,这等景象于京城当中,是决然看不到的。 随着这个的波折结束之后,朱常洛算是正式进了城中,宫中早已经准备好了接风的宴会,和京师相同,作为曾经居住过皇帝的应,自然也有皇城,只不过在当初成祖皇帝迁都之后,有些宫殿遭了灾,有所损毁,出于某些考虑,并未继续修复,但是日常的清洁保护还是有的…… 尤其是当它成为京师的内侍年老之后的养老之地时,也就更显得没那么冷清了,不过可惜的是,皇帝多年未至,故而南京皇城当中的许多殿宇已经多年未曾启用,这一次朱常洛的到来,倒是正好。 毕竟他是皇长子的身份,只要不在三大殿当中便算不得违制,何况整个应府的官员着实不少,想要找个能够让所有人参加的宴饮之地,也就只有宫中的殿宇了…… 宴会的过程乏味可陈,毕竟跟一帮老头子不管怎么着也不可能放得开的,而朱常洛初到应,自然也不能心急,双方些没什么营养的话也就过去了。 不过在这宴会当中,朱常洛倒是现了一个奇状,那就是南京六部的人员少了许多! 倒不是他们不尊重朱常洛这个亲王,而是…… “殿下有所不知,应府平时没什么事情,老大人们从京师离去之后,也多数是遥领职位,并不到任罢了……” 想起陈良弼无所谓的解释,朱常洛苦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没想到在京师被抢来抢去的六部尚书职位,到了应府,竟然成了白送都不来的大路货,其实想想也是,自从迁都以后,南京六部就成了各大离退休老大人养老的地方,每当有尚书,阁老级别的官员致仕的时候,皇帝都会习惯性的将他们先改到南京六部,不过这些人大多数都是识趣之辈,职位倒是领了,却不赴任,白拿几年俸禄,等新的官员继续白拿…… 像黄凤翔老大人这样的,已经算是敬业的紧了,如今的南京六部当中,大多数都是侍郎领尚书事兼管部务。 手指弓起,轻轻叩击着桌面,朱常洛开口问道。 “孙平,今日可有人递了帖子过来?” 别看这帮官员今对他热情的很,但是你若是真的相信了他们所的话,那就等着被坑吧! 这一点朱常洛清楚的很,所以他并没有被今南京礼部摆出的大场面所迷惑,这应府官员的真正态度,还要看他们的行动啊…… “回殿下,并无哪位大人递帖子过来,只有南京吏部送来了一份公文,请殿下明日前去相商王府官的事宜!” 孙平站在一旁,恭谨的答道。 朱常洛冷笑一声,果然不出他的所料,这帮人不过是看起来热情的很,论起真的行动,可就差远了,他接受宴饮是在下午,若是有心之人的话,怕是早就递帖子来求见了,但是到如今却只有一个来让他商议王府官的公文,而且还是用吏部的名义来的,足可以看出整个应府上下对于他这个皇长子的态度了…… 花花轿子众人抬,面子上的工夫做足,但是具体的事务上,一切照程序来走,毕竟应府不同于京城,这里的官员皆是空有品级毫无权力的,让他们叫唤几句口号有用,但是做起事儿来,他们可没有得罪皇帝的勇气! “回了他们,本王明日准时前去!” 朱常洛眼眸微阖,淡然吩咐道。 顿了顿,又继续道。 “另外,带着本王的帖子去泰宁侯府和魏国公府,就本王不日就会前往拜访!” 吏部是一定要去一趟的,虽然朱常洛早就清楚,他的王府官当中必定掺杂着大量来自各处,尤其是宫中的眼线,而他除了接受之外,没有别的法子,但是提前一步知道名单,才能制定相对应的策略。 不过这趟吏部之行必然是走过场了,因为吏部必然已经拟好了名单,他就算反对也没用。 至于泰宁侯府和魏国公府,则是同样要走一遭的,泰宁侯就是陈良弼! 大明朝的传统,军功才能封爵,所以军权一向是把握在勋戚的手中的,而南京守备的这个官职,向来是由魏国公一脉传承的,只不过因为徐邦瑞年纪尚,故而由才交给了陈良弼。 而毫不客气的,南京守备才是整个应府最有权势的官位,朱常洛既然接下来的这几年要在南直隶度过,那么这两家是必然要去拜访的…… ps:第二章~(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魏国公府 从南京吏部出来,朱常洛的脸色却是不大好看,想起方才那位侍郎客气而疏离的神色便是心中一叹,他果然还是高估了这些官员的节操,他分明记得昨日宴饮之上,这位侍郎还是言笑晏晏,十分热情,没想到仅仅是一的时间,就换了一副脸色。WwW COM 虽然仍旧恭敬,但是态度却是拒人千里,今他到这儿来,名义上是要商讨关于寿王府王府官人选的问题,但是实际上呢,吏部早已经拟好了一份名单,朱常洛只有答应的份,充其量也不过是将其中不甚紧要的职位替换下来几个给自己人,其他的却是无能为力。 而且只要他一露出这方面的意思,对方就开始大倒苦水,京中送来了多少公文签押,催着他尽快上交名单,情知这侍郎定是收到了京中的某些暗示,故而朱常洛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便转身出了吏部…… 不过更让他感到忧心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今的名单中并没有王府长史的人选,明制,王府置长史司,设左,右长史各一名,掌王府之政讼,辅相规讽以匡王失,率府僚各供乃事,而总其庶务焉。凡请名、请封、请婚、请恩泽,及陈谢、进献表启、书疏,长史为王奏上。若王有过,则诘长史。 简单点,长史的设置,是由丞相演变过来的,其主要职责在于监察亲王的行为,并且替亲王处理封地内的各种事务。 理论上来,朱常洛如今既然已经就藩,那么他府中的一切事务,长史都有权力插手,大到选王妃,到向朝廷递送的公文,都是由长史负责,权责不可谓不大! 甚至于有些弱势的郡王,会受制于府中长史,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如此重要的职位,皇帝不可能放弃掺沙子的机会,这一点朱常洛清楚的很,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长史的身份竟然保密的如此严格,就连南京吏部都不清楚人选是谁,可就不是什么好兆头了…… “殿下,我们接下来去哪?” 上了马车,孙平恭敬的问道,他当然看得出来,今自家殿下的心情不怎么好,话之间也多了几分心。 “去魏国公府!” 朱常洛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原本他是不打算这么早就去见徐弘基的,毕竟他如今才刚刚来到应,并不清楚魏国公那边对于自己的态度,贸然拜访有些不大合适,但是如今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缓缓接近了,他必须尽快处理好应这边的事情,然后赶回平安府,争取在朝廷派遣的长史到来之前,站稳脚跟! ………… 早在大明朝建国的时候,太祖皇帝就立下铁律,王爵不授异姓,也就是,无论你立了多大的功,都不可能被封王,故而在勋贵当中,最高等级的爵位,就是国公! 但是要知道规矩是人定的,凡事都有例外,魏国公徐达就是如此,他乃是跟随成祖皇帝打下的人,其女徐氏是成祖皇帝登基前的燕王妃,登基后的皇后,生前便被授予魏国公的封号,准世袭罔替,死后更是被追封为中山王,成为明朝历史上唯一一个异姓王爵。 尊荣不可谓不盛,而且更重要的是,作为皇帝最信任的勋戚,魏国公从来都不是一个空头名号,而是实实在在的握有实权,为皇帝镇守应,可不是而已。 南京守备的这个职位就是在魏国公府中代代相传的,每一代的魏国公能力足够之时皆会接掌南京守备之职,绝无例外! 而如今的魏国公徐弘基,已经是第十代魏国公了,年前刚刚袭爵,如今不过二十岁上下,但是已经入职中军都督府佥书,开始学习军法,为以后做准备了…… 魏国公府。 作为大明朝最高等级的国公府邸,魏国公府的规制已经和普通的郡王府相差不远,而且这座府邸乃是当初成祖皇帝钦赐,历史意义厚重的很。 早在昨,朱常洛就已经递上来名帖,自己不日即将拜访,今过来之前也提前派了人知会,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徐弘基竟然摆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不仅仅是中门打开,府中下人仆婢尽皆出门迎候,就连徐弘基本人都穿着厚重的公服在大门前出迎,简直比昨城门处的阵仗都不遑多让。 “臣魏国公徐弘基参见寿王殿下!” 朱常洛下了马车,便听到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人拱了拱手,开口道。 不必想,这定是年前刚刚袭爵的新任魏国公了,乍看之下,这位魏国公着实的身子着实是有些单薄,尤其是穿着一身厚重的公服,在这太阳下迎候,额头上都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脸色更是微微有些苍白,但是声音却是口齿清晰,让人心生好感。 见此情景,朱常洛心中不免有几分奇怪,要知道,以徐家的势力和地位,完全不用这般大礼相迎,而且魏国公世代都是皇帝的亲信,可他这个寿王却是出了名了不受皇帝喜爱,如今徐家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迎接他,难道就不怕京城那边得到消息会不高兴吗? 不过无论如何,人家既然一番好意,朱常洛自然是不能不接的,上前同样拱手回礼,朱常洛开口道。 “魏国公客气了,本王初到应府,仰慕中山王功绩,故而冒昧前来瞻仰一二,没想到给魏国公带来如此大的麻烦,着实是有些过意不去……” 倒是徐弘基勉强一笑,是真的勉强一笑,看得出来他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多,已经是在硬撑着了。 不过声音却是清朗的紧,开口道。 “殿下不必如此,礼法不可伦废,今上未有嫡子,殿下身为皇长子,自当正位东宫,魏国公府对此毫无异议,请殿下放心!” 这句话一出,却是真正让朱常洛有些震惊了。 要知道,魏国公可不是一般的勋戚,毫不夸张的,他是整个大明朝勋戚的领头人,尤其是当着这般大庭广众出来的话,那可是会被直接当做口实和政治主张蔓延开来的。 虽然有许多文臣一直在坚持不懈的请立太子,但是徐弘基这般斩钉截铁的话,几乎已经等同于宣告了魏国公府的立场,难道他真的不怕远在京师的皇帝生气吗? ps:实在不好意思,睡过头了,呜呜~ 下一章在努力写当中,尽量十一点之前,还有,又重新查了典籍才现,万历二十三年魏国公竟然已经传到第十代了,这几年更迭的太快了,应该是徐弘基,不是徐邦瑞,前一章已经修改,请大家谅解~(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受挫 而且更让朱常洛想不通的是,以徐家的身份地位,根本没有必要这么早就在国本之争当中表明态度,任何一个稍微有些眼光的统治者都清楚,一个忠心可靠有能力的勋戚世家对于维持应府的稳定有多么重要的作用,可以,只要徐家不是自己作死犯上作乱的话,他们就会得到来自统治者的无限宽容…… 所以他们根本不用像朝中的其他大臣一样,在皇子身上押注,希望能够凭借从龙之功飞黄腾达,甚至于对于徐家来,低调本分才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处世之道,至少目前在朱常洛看来,徐家现在站队除了惹得朱翊钧的不悦之外,不会有其他的结果,但是这位魏国公当真是如此不智之人吗? 朱常洛对此保留意见! 因为事实证明,历代魏国公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这也是他们的爵位能够真正做到与国同休的原因! 而且朱常洛很容易就能够看出来,今的这么大场面,绝对是徐弘基有意而为,单看他额头上的汗迹,就知道他并不轻松,但是他仍旧坚持在如此做,这恐怕就不单单是欢迎他这个寿王这么简单了…… 坐在前厅当中,朱常洛缓缓呷着茶,神思却是已经飘到了外。 Ww WCOM 至于徐弘基,在将他带进门之后,便告了声罪,回去梳洗更衣去了,毕竟那厚重的公服既繁琐又热,着实是不适合平时穿着,而且朱常洛也确实看得出来,徐弘基在太阳底下晒了这么久,怕是身子也有些撑不住了…… 不多时,换上一身便服的徐弘基从后堂出来,穿着一身宽大的织金罗衣,精神头倒是好了不少,拱了拱手道。 “本国公自幼身子孱弱,让殿下见笑了……” 罢,宾主分坐,自有几个娇俏的侍女或在背后打着凉扇,或上前奉茶,场面倒是轻松的很。 略微收拾了一下语言,朱常洛缓缓开口道。 “魏国公客气了,本王早在京师之时,便听闻魏国公府乃是国之柱石,为朝廷镇守南京,劳苦功高!本王初到应,自当前来拜访一二,倒是魏国公的这般阵仗将本王吓了一跳……” 朱常洛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什么话该什么话不该,虽然方才徐弘基在府门前迎送他的声势浩大,但是他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一句话中隐约捧了徐弘基一把,其实也是暗含试探之意,若是这徐弘基是真的将他当未来太子看待的话,此刻应当自谦,什么为国分忧,不敢言辛苦之类的话,而接下来就应当顺水推舟的有什么帮忙的尽管,然后朱常洛适当的提些要求,双方宾主尽欢,算是对于某些事情心照不宣…… 可惜的是,徐弘基的脸色微微有些自得,矜持的点了点头道。 “殿下过奖了,本国公刚刚袭封爵位,尚无作为,不过全赖父祖之功罢了!” 言语当中,强烈的狂妄自得之意,意思是我没有作为是因为刚刚袭封爵位,以后一定会过父祖的功绩的,而且对于国之柱石这个称呼,也是并没有反驳,直接接了下来…… 朱常洛微笑,只是心中却是一沉,知道今白来了! 这个徐弘基看似年少孱弱,但是实际上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主儿,而且压根对他没什么好感,他不是笨蛋,自然懂得点到即止的道理,既然对方不愿意帮自己,那么再多也是无益,这般闲扯了片刻,朱常洛就起身离开了…… 倒是一旁的孙平摸不着头脑,自家殿下今明明是有事来的,怎么到了地方反而只字不提呢? 不过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如今的时候还早,无论是在南京吏部,还是在魏国公府,殿下都只呆了短短的片刻,而且明显是事情没有办成,难道就这么回去? 孙平谨慎的开口道。 “殿下,我们接下来……” “去泰宁侯府!” 朱常洛一咬牙,他还就不信了,再一再二还有再三不成? 这徐弘基不待见他,那他就去找陈良弼,就不信陈良弼也是这般态度! 和魏国公的爵位一样,泰宁侯的爵位也是当初随着成祖皇帝靖难得来的,不过无论是功绩还是名声,泰宁侯和魏国公都不是同一个等级的人物。 要知道,第一代泰宁侯陈珪不过是徐达手下的一个百户罢了,因为在靖难之战当中充当前锋,故而靖难之后大封功臣才捞到了一个侯爵。 不过和魏国公府不同的是,陈珪之后的历代泰宁侯,大多数都是依靠军功来巩固自己的爵位的,如成祖年间的北征漠北,英宗年间平定瑶贼,驻守梧州,再到孝宗年间坐镇宁夏,靠着这累累的军功,泰宁侯才能在大部分靖难功臣都身死爵除的大背景下,硬生生将爵位保留到了现在,甚至到最后混了个与国同休…… 传到了陈良弼的手中,已经是第十一代泰宁侯了,不过到了此时,泰宁侯已经跃居勋戚当中的一线人物了,地位能够和京城的费家相持平,不然的话,也不会在这种状况之下,被朱翊钧授予南京守备之职! 而且朱常洛依稀记得,原本的历史当中,鞑子入关之后,泰宁侯正是和南京誓死共存的勋戚之一,反倒是末代魏国公,直接没骨气的投降了…… 泰宁侯府同样是当初成祖钦赐的宅邸,和如今奢华的世风不同,这座宅邸保持着明初的俭朴风格,而且规制方面严格遵循着侯爵府的规制,这可能和当初陈珪的地位并不稳固有关…… 和魏国公府相比,泰宁侯府的迎接就略微显得有那么一点寒酸了,虽然同样是中门大开,但是陈良弼并未亲自出迎,出来的是他的世子陈闻礼,和朱常洛一样大,十五六岁的样子,带着一丝文气,和朱常洛话的时候甚至带着些许紧张,而府中的仆婢也并未全部出迎,只有有数的管家侍女出现,平平淡淡的就进了府门,不过这般情景,反倒让朱常洛心中升起一丝期待来…… “家父在前厅恭候殿下!” 陈闻礼的声音有些紧张,在前引着朱常洛向前,步子不急不缓,口气温和,颇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也不知道陈良弼一个堂堂的武侯,怎么会给自家世子起个闻礼这样的名字…… 朱常洛心中嘀咕着,却是伸手摸了摸袖袍中的信封,大步朝着前厅走去…… ps:这章要查的资料不少,不过总算按时出来了~ (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渊源 作为应府有数的勋戚之家,泰宁侯府向来是尊贵的很,尤其是这一代泰宁侯陈良弼接替前任魏国公成了南京守备之后,权势更是日趋渐盛,不过所幸的是,泰宁侯府的人一向低调,即便是陈良弼当初上任的时候,也是谦恭的很,颇有儒将之风…… 不过今是朱常洛前来拜访,陈良弼自然也不会摆出太大的阵仗出来迎候,毕竟双方的身份在那摆着,朱常洛还不是太子,而亲王的爵位,大抵也就是和他地位相当罢了,派世子出来迎候,已经足够代表他的诚意了,再高的礼遇的话,恐怕朱常洛都要忍不住嘀咕,今会不会和魏国公府一样白跑一趟了。Ww WCOM “臣泰宁侯陈良弼见过殿下!” 在自家的府邸当中,陈良弼也就随意了许多,眼见朱常洛进来,他上前两步,拱手一礼开口道,而且口称泰宁侯,并非南京守备,足可以看出他并无意拿架子。 “泰宁侯客气了,本王初来乍到,岂能不来拜个码头?” 朱常洛拱手还了个礼,却是笑嘻嘻的开了个玩笑道。 自从镇守太监制度被世宗皇帝废除之后,手握整个南直隶兵权的南京守备,就成了毫无疑问的应府大佬级人物,拜码头也无不妥。 倒是陈良弼微微一愣,旋即便开口道。 “殿下抬举了,本侯不过托祖宗荫蔽罢了,何况殿下身份尊贵,我又岂敢拿大?殿下若是有何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本侯定然尽力而为!” 不过这下倒是反而让朱常洛有些犹豫了,他捧陈良弼的这两句话,同样是半真半假,在试探他的态度,但是这陈良弼如此爽快的便答应了下来,反而让他有些拿不准对方的意思了。 虽然起来有些纠结,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上掉馅饼的事儿,怕是谁遇到了都会存着几分疑问。 略微思衬了片刻,朱常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开口道。 “实不相瞒,本王刚从魏国公府出来,本是想要去一瞻魏国公的风范,可惜却是着实有些被魏国公摆出的阵仗吓了一条,本王思来想去,总觉得这其中另有内情,泰宁侯久在应,不知可否为本王解惑?” 起来,朱常洛之所以先去拜访魏国公府,再来拜访陈良弼,是想着如今魏国公府势弱,应当比较容易对付,但是谁能想到徐弘基这么大喘气,先是摆了一个声势浩大的阵仗,然后又一副不咸不淡的态度,着实是让他有些想不通。 反而是泰宁侯府这边,陈良弼的反应虽然同样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是毫无疑问更加友善的多…… 这其中的内情,朱常洛相信陈良弼应该清楚,但是不就很能体现一个人的态度了,若是陈良弼倾囊相授的话,那么朱常洛就可以确定,这位泰宁侯的确是对他心存善意的,而若是一半留一半或者是敷衍而过的话,那恐怕朱常洛接下来的话也就不用了,反正是白…… 不过可惜的是,陈良弼两种可能性都没有选,反而是在朱常洛有些惊愕的目光中,目光悠长的看着他,轻声道。 “殿下……是不是有封信要带给老夫?” 虽是问句,可笃定的眼神却是让朱常洛微微苦笑,从袖袍当中摸出了一份书信,递了上去。 “泰宁侯怎么知道,本王携带了崇信伯的书信……” 要知道,陈良弼在应府可算得上是位高权重,朱常洛既然到了应,不可能不做准备,费甲金的书信就是其中之一,当初他离开京城的时候,费甲金便亲笔写了一封信,让他交给陈良弼,崇信伯虽然爵位不及泰宁侯,但是影响力却是相差仿佛…… 甚至于费家还隐隐比陈家更高一筹,毕竟费甲金执掌的中军都督府乃是在京城,而陈良弼的影响力,最多不过是在南直隶,而且两家都是勋戚之家,想必也有些私交。 不过当时费甲金并没有明两家的关系如何,只让朱常洛将书信交过去,陈良弼会尽力帮忙的,故而朱常洛摸不清楚情况之下,也并没有贸贸然的登门相询。 而且若是他一来应,便拿着书信上门,未免有几分以势压人的意思,若是就此得罪了陈良弼,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只是如今看陈良弼的样子,竟是知道这封信的存在吗? 朱常洛一头雾水,陈良弼也不解释,将信拆开之后细细读了,才抬头,看着朱常洛疑惑的神情,开口道。 “殿下不必疑惑,老夫和费家乃是世交,当初英宗皇帝时,陈家平定瑶贼,却不料被奸人诬告,是当代崇信伯力保之下,才为陈家洗脱清白,殿下既然能得费兄亲笔书信,老夫定当尽力帮忙!” 苦笑一声,朱常洛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一向谨慎的费甲金这次竟然这般有自信的告诉他,到了应直接来泰宁侯府便是,原来是其中有这层渊源…… 似是怕朱常洛不相信,陈良弼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悠悠的开口道。 “至于徐弘基那个子,殿下初来乍到不熟情况,怕是被他摆了一道……” 在陈良弼的解释之下,朱常洛才算是明白了过来,徐弘基为何前恭后倨,态度如此奇怪了。 起来,这徐弘基也是去年刚刚承袭的魏国公爵位,根基并不稳固,当初他的祖父徐邦瑞乃是长子,但是不受喜爱,甚至于那一代的魏国公徐鹏举还曾经亲自到京城活动,想要改立幼子为世子,但是最后没有成功罢了…… 这几年魏国公一系的大房暗弱,接连三代都是身子骨不怎么好,要知道,距离徐鹏举薨逝到现在不过二十余年,魏国公便已经更迭了三代,可见徐弘基的父祖身子有多么弱,而到了徐弘基这一代,他弱冠之龄承继爵位,支脉当中不服气的大有人在,甚至有谣言他徐弘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整抱着药罐子活着,只会给祖先丢人…… “正是因为如此,徐弘基才会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欢迎殿下,其用心不外乎在警告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收起自己那点心思!” 陈良弼叹了口气,声音中却是多了几分不屑之意。 “不过此子心机深沉,支脉的那帮废物想来是斗不过他的,不过堂堂的魏国公,竟落得只会勾心斗角的地步,真是令人惋惜啊!” 朱常洛默然,终于明白了徐弘基如此态度的原因,想要承继魏国公爵位的人有大把,之所以会落在他的头上,完全是因为长子名分,想来这一段渊源,皇帝应该是知道的最清楚的。 所以徐弘基这次这么直截了当的表明态度,实际上是在维护自己的名分,就算是皇帝知道了他的表态,想必也会谅解他的,而他在摆出那么大场面之后立刻和朱常洛划清了界线,想必这般举动也会一五一十的传到京城中,以此来明,他徐弘基仍旧是忠于京城,忠于皇帝的…… 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想不到他朱常洛也有一会被人当枪使,而且,还是用完就丢的那种! 呵呵,徐弘基…… ps: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护卫指挥使司! 事实上,朱常洛并不反感徐弘基,甚至是在魏国公府受到了冷遇,但是他也不过是有些不高兴,并没有因此而产生什么恶感,但是搞清楚的其中的缘由之后,朱常洛却是心头涌起一阵愤怒,他并不生气自己受到了利用,甚至于,若是徐弘基提前跟他清楚情况,他很乐意帮这个忙,毕竟徐家在应府算是一条强势的地头蛇,和他们交好对于朱常洛来没有坏处…… 但是徐弘基这次做的却的确太恶心人了,利用完了他不解释一句也就算了,进了大厅之后就翻脸不认人,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这简直就是将朱常洛当做可以随随便便利用的工具,是个人都不能忍! 不过眼下明显不是对付他的时候,是以朱常洛明智的将这一篇暂且翻过,并没有多什么,反而是顿了顿继续开口道。 Ww WCOM “原来如此,多谢泰宁侯为本王解惑!” 反正他要在这南直隶呆上好久,这笔账可以慢慢算,朱常洛倒要看看,他这条过江龙,能不能压得住徐弘基这条地头蛇! “想来殿下初到应,必是有各种事情要忙,今抽时间过来,怕不是为了单单问老夫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吧?” 陈良弼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这位寿王殿下的反应,要知道,他虽然和费甲金私交甚厚,但是这并不代表在皇储这样的大是大非上他会昏了头,勋戚世家,向来没有文官集团的那么多讲究,在他看来,无论谁当皇帝都一样,只要这个皇帝能够是位明主,就算不是嫡长子又有何妨? 故而虽然朱常洛一直在试探陈良弼,但是陈良弼又何尝不是一直在试探朱常洛? 若是他直接就跨过魏国公府来拜访他,反倒会叫陈良弼看轻了他,虽然他如今身居南京守备之职,但是历来的惯例,等到再过上几年,徐弘基有了足够的能力,还是能够杀回来的,徐家在南直隶经营这么多年,底蕴绝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纵然是泰宁侯府这些年也是日趋鼎盛,但是若是朱常洛没有搞清楚这其中的次序,或者以为靠着费甲金的一封信就兴冲冲的跑过来,那只能明他没有足够的眼光,不值得看重…… 到时候就算陈良弼看在费家的面子上,仍然会帮他,但是绝不会尽心尽力,暗中留一手是肯定的…… 而现在…… 陈良弼心中叹了口气,不得不江山代有人才出! 历来成大事者,最重隐忍,陈良弼方才所虽然基本符合事实,但是要知道,眼前坐着的,可是一位亲王殿下,未来更是有可能晋位东宫,徐弘基的这般行动,或许在他看来不算什么,毕竟徐家在应府作威作福惯了,但是对于朱常洛来,却不吝于**裸的羞辱! 可是即便如此,眼前的少年却仍旧云淡风轻,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生过一样,至少在面不改色这方面,已经具备了足够的素养。 不过陈良弼自不会因为这区区的一点就决定自己以后的走向,他的这一问,也是一个试探,想要瞧瞧这位寿王殿下,究竟有多大的胃口…… “既然泰宁侯如此了,本王也就不客气了!本王此来确有一事想请泰宁侯帮忙!” 朱常洛眼眸一闪,却是沉吟片刻开口道。 “想必泰宁侯应当已经奉诏,知道本王的寿王府除不得掌军,不得任命封国官吏之外,皆是依照洪武旧制,故而本王此来是想要问问,本王的护卫指挥使司,不知守备大人可曾准备好?” 朱常洛的轻描淡写,却是将陈良弼吓了一跳,眼眸中有些惊疑不定,略一思衬方才反问道。 “不知殿下是如何想的呢?” 洪武旧制,太祖皇帝分封诸王的本意,乃是依靠宗室屏守京师,故而明初的亲王军权极重,全盛之时的宁王朱权甚至可以手握十万雄兵,当然,重重掣肘是免不了的,但是依旧无法改变军权在手的事实,而且这些军队都是完全合法的! 原本陈良弼想着,这位寿王殿下想必是想要借他之手站稳脚跟,才是最明智之举,谁能想到他的胃口竟然这么大?! 口气虽然仍旧平静,但是能够看得出已经是在强压着心绪了…… 倒是朱常洛见此情景微微一愣,旋即便反应过来,这位泰宁侯怕是误会了,想来是自己方才拉大旗作虎皮的“洪武旧制”四个大字,将他给吓住了,轻轻敲了敲桌面,朱常洛笑道。 “泰宁侯怕是误会了!本王的是护卫指挥使司,并非护军府,何况江南富庶之地,也非边境,本王要这么多人干嘛?” 这么一番解释,陈良弼才算是缓过劲儿来,但是仍旧抑制不住内心的震惊。 要知道,洪武旧制亲王府内设护军府,视所处之地不同掌军数不同,当初的燕王,宁王都是戍守边境,故而可以手握重兵,但是后来,就连太祖皇帝也意识到如此不大合适,故而罢护军府,改为护卫指挥使司,寻常一般的藩王,虽然能够有护卫,但是大致控制了下来,到了成祖之后,更是继续削减护卫数,将王府护卫控制在三卫之内…… 而且当时的很多藩王慑于成祖皇帝的威势,为了避免嫌疑,纷纷主动削减护卫数,以至于到了如今,大部分藩王都已经没有像样的护卫队伍了。 方才陈良弼的确是被朱常洛所的洪武旧制吓到了,方才如此失态,但是现在想来,想必朱常洛也不是那等丧心病狂之辈,更何况皇帝封王的明诏当中了,寿王不得掌军! “殿下,恕老夫多言一句,江南之地向来安危不必担忧,这护卫指挥使司是不是……” 在陈良弼看来,朱常洛的想法着实是有些鸡肋了,要知道,他可不是吃干饭的,在这南直隶之内,绝不会有人胆敢威胁到朱常洛的安全,平时压根没什么用得到这些人的地方。 而朱常洛现在撑死了也之内有三卫的护卫,也就是三千人,这点人想要做些什么事情的话?呵呵…… 总结下来,朱常洛就算是建起了这护卫指挥使司,也没什么用,除了惹得朝野上下物议和皇帝的方案之外,并不会有其他的结果,而且,白白养这么一大堆人,要耗费的钱粮也不是数…… 看在老友的面子上,陈良弼觉得,他还是有责任提醒一下朱常洛,不要有这么吃力不讨好的想法为好。 “不瞒陈守备,本王此来封地,却现这平安府其实不大平安,若是没有护卫指挥使司,怕是本王睡觉都睡不安稳啊……” 少年的表情神秘,口气却是郑重的很。 陈良弼听完之后,似是想到了什么,顿时沉默了下来…… ps:第二章~(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敲定 平安府不平安? 这句话或许在外人看来简直是个无稽之谈,毕竟南直隶身处江南膏腴之地,中原腹背,历来是整个中国最安全的地方,也正是基于此种考虑,应府才会被历代开国君主选为国都,盖因如果要是被打到了应府城下,也就离亡国不远了。 Ww WCOM 而且江南经济繁盛,百姓的生活水平比一般的地方要好,受教化的程度也高,基本上不可能出现叛乱这种事情,平安府作为紧邻应府的地方,虽然称不上富庶,但是安全却是必定有保障的! 但是,如今这位封地在平安府的寿王殿下,竟然出来平安府不平安这六个字,代表着什么? 为何会不平安? 陈良弼不用想就知道,这不平安的根源肯定不在于百姓叛乱,只会来源于官场,再想起平安府特殊的情况,他心中忍不住升起一阵浓浓的惊骇,这位主儿究竟想要闹出多大的动静,竟然要重建护卫指挥使司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要知道,护卫指挥使司按制最高可以有三卫,也就是三千人的力量,这股力量只要把握的好,可以在地方上简直是无敌一样的存在啊! 只是如此一来,倒是让陈良弼有些为难了,从理论上来,寿王府的封地在南直隶,故而朱常洛的护卫指挥使司理所当然的就落在了他这个南京守备的肩头上,但是问题是,在朱常洛今到来之前,陈良弼压根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因为从成祖皇帝之后,大多数的藩王府中都主动削减护卫数量,护卫指挥使司大多数名存实亡,就算是有,也不过是找些散兵游勇,地痞流氓来做些不方便做的事儿,像朱常洛这种,直接登门来向他要正规兵马的,绝对是独一份! 也就是,陈良弼现在有两种选择,他可以尽力帮朱常洛建好护卫指挥使司,毕竟他手握整个南直隶的兵马大权,三千人的精兵对他来,还是不算难的。 但是如此一来,他就要担负上被皇帝不喜的风险了,下皆知,皇帝并不喜朱常洛这个皇子,一直欲要立三皇子为太子,而藩王拥兵也是一个很敏感的地带,他要是真的把人给了朱常洛,皇帝碍于制度和诏书,明面上自然是不出什么,但是暗地里的不满是必然的…… 另一种选择就是婉拒了朱常洛的要求,这一点也很简单,只需要公事公办,明自己需要向京城禀报一声,便可以无限期的拖延下去,反正推太极这种事情,是每个官僚生就会的技能…… 但是这样做也有坏处,且不自己老友费甲金的面子,他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得罪面前的寿王是铁板钉钉的了,要知道这位可是未来有可能会成为太子,乃至是承继大位的人啊! 何况自己刚刚还夸下海口,现在若是要收回的话,陈良弼的脸上怕还是有些挂不住的…… 略微思衬了片刻,陈良弼缓缓开口问道。 “不知殿下欲以何人为护卫指挥使?” 这可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知道,这些兵士一旦划归给朱常洛,就会成为王府的私兵,不需要调兵堪合,不需要旗牌,就可以直接随朱常洛心意调动,当然,他调动之时还是要向兵部明用途的,但是这已经是极大的自由度了。 而护卫指挥使这个职位,也就变得尤为重要,若是朱常洛要一个精于练兵之辈的话,那陈良弼就有必要谨慎几分了,毕竟和王府长史不同的是,这个护卫指挥使必然是要朱常洛来决定的,这也算是皇帝下旨之前没有想到的一件事情吧…… “本王在京之时,曾经听闻鸿胪寺有位名为赵士桢的士子,文武双全,想必可当此大任!” 朱常洛沉吟了片刻,缓了缓开口道。 不过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至于把总之职,本王意以李如松将军之子,李世忠以任,不知陈守备意下如何?” 朱常洛心中也清楚,他若是要了精兵,再要强将的话,必然会引起皇帝的警惕,就算是陈良弼恐怕也不会帮着他,故而他故意了一个在这个时代毫无名气的名字,这也算是作为穿越者最大的优势了吧…… 倒是陈良弼微微松了口气,他不知道朱常洛口中的赵士桢是谁,但是想来一个鸿胪寺的官员,平时干的是接待外邦之事,能有什么练兵之才,想必这位殿下也知道拥兵自重会惹人怀疑,故而才挑了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 在他看来,或许朱常洛的后一句话才是重点,作为勋戚世家,圈子就这么大,虽然和李家相交不深,但是陈良弼也知道,李如松的军功累累,军功世家不是而已,他的儿子想必差不到哪去,但是就算是再差不到哪去,也不过十几岁而已,放过来也没什么,尤其是李家的根基在辽东,必然不可能在南直隶久待,而且李家世代忠于朝廷,想必将他放在寿王府,皇帝也能放心不少吧…… 微微沉吟了片刻,陈良弼道。 “好吧,此事乃本官分内之事,自当遵从,殿下放心,明日本官就行文吏部与兵部,将此事奏明,等这二位到任之后,三千精兵便可拨付!” 作为南京守备,陈良弼之所以能够成为南直隶的实际长官,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他不仅节制南京中军都督府,而且拥有调兵权,一定程度上并不受兵部的掣肘。 当然,这调兵不是随随便便调的,正常情况下需要调兵堪合和皇帝的诏书,但是问题是,这调兵堪合的签,本就是由南京守备和南京兵部共同掌管的,紧急情况下,他自己签也是有效力的…… 故而三千人的兵马,陈良弼自己就可以决定,何况朱常洛手中握有诏书,成立王府护卫指挥使司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他依诏而行,别人也不出什么来。 至于这官员调动,就更不必了,赵士桢不过鸿胪寺的官员,而且不是什么有名的人,李世忠虽然是将门之后,但终究不过是一个区区闲人,京城那边不会驳了他的面子的! 正是基于这种种原因,陈良弼才敢一口答应下来。 “多谢陈守备!守备此恩,本王定当铭记!” 朱常洛终于松了口气,面色真诚的拱了拱手,坚定的道。 他方才可是心里没底的很,要知道,虽然他握着诏书,但是那不过是拉大旗作虎皮罢了,要是陈良弼真的不给人,那他也没办法,而且他可以肯定的是,京城当中那位坐在大位上的人,会无比支持陈良弼的决定,甚至就连朝臣这一次也不一定会站在他这边。 做出如此决定,陈良弼是担了风险的,所以这一次朱常洛的感谢,的确是真心实意的…… ps: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计划 从泰宁侯府出来,朱常洛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隐约有些遗憾。Ww W COM 他本想着,若是可能的话,在自己回到平安府之前,就能将这三卫的兵马拿到手中,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但是他也知道,这不大现实,虽然碍于自己手中的诏书,朱翊钧恐怕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他组建护卫指挥使司的做法,但是从程序上来,这件事情还是要先通报朝廷的。 而且在正式的护卫指挥使到达之前,陈良弼是不会将这些兵马直接交给朱常洛的,毕竟这些兵马拨付之后,虽然成了王府的私兵,但是战时要听朝廷调遣,相当于半朝廷的存在,如果没有朝廷正式任命的护卫指挥使来统领的话,物议之下,怕是陈良弼也难以承担…… 不过总的来,今他还是比较满意的,平安府的状况,想要完全掌控,就必须让他有一支足够信任的力量来稳定局面,故而就算是可能会引起朝廷的不满,朱常洛也顾不得了。 而且他清楚自己的立身之阶在何处,皇长子的名分,生就将他和文官集团绑在了一起! 只要王皇后没有嫡子,自己没有谋反,那么文官集团就不会放弃朱常洛!除此之外,百无禁忌! 尽管那帮文官喊着圣明子,清平盛世,但是朱常洛心里清楚,大明朝的政治体制下,对于文官来,皇帝的优劣已经远没有汉唐之时那么重要了,哪怕是武宗那样的纨绔子弟,只要充分的放权给文官集团,大明朝也能暂时稳定的运行下去,所以相比嫡长子继承制的礼法而言,朱常洛本人的品行到底如何并不重要,只要他不昏了头,搞什么谋反之类大逆不道的事情,文官的屁股是定然会站在他这边的…… 而唯一能够威胁到他的,恐怕就是王皇后可能会生育嫡子了,而事实上,在过去的七八年里,朱翊钧也正是用这个理由一直在搪塞众臣。 “若立长子为东宫,中宫若有出?奈何?” 要是立了长子为太子,那么万一皇后生了嫡子该怎么办?嫡长子继承制,明显是嫡子在长子之前,而大明朝可从来没有废太子的传统! 不过历史告诉朱常洛,这一点的可能性几近于无,当初生下了嫡长女荣昌公主之后,王皇后就再无生育皇子的消息了,宫中甚至有传言王皇后那一次难产造成了永久性的伤害,再难有子嗣了…… 这种传言秘事,朱常洛并不清楚,但是历史上,王皇后的确是一直到死去都没有再生孩子,所以基本上,这一点微的可能性也可以被完全排除掉! “孙平,我娘还有几日能到?” 坐在马车上,朱常洛思索着眼前的局面,手指无意识的叩击着桌子,对着马车外的孙平开口问道。 “回殿下,娘娘走的是水路,要慢一些,大致还要半个月左右!” 王氏的身子不大好,受不得颠簸,所以这一次并没有和朱常洛一起来,而是走了比较稳妥的水路,不过王氏如今的身边有着可儿和巧儿两个侍女照顾,朱常洛还特意将京城当中使得顺手的人都带给了她,安全方更是让孙荣贴身护卫,他自是不大担心的。 事实上,朱常洛真正想的是另一件事情,微微沉吟了片刻,朱常洛开口道。 “你传信给孙荣,让他保护好我娘,留下贴身服侍的人,然后让剩下随侍的宦官尽皆改走6路,七日之内务必要赶到平安府,等他们到了之后,悉听王安的安排!然后传信给王安,让他加快王府的进度,务必要在本王回到平安府之前,将一应事务都理顺!” 朱常洛估计了一下,他这次大概在应府呆不了多少时候,大致也就是六七日的时候,就要回平安府去了,至于其他的事情,至少要等到他在平安府站稳脚跟之后再。 而最乐观的情况,就是在朝廷派遣的长史赶到之前,朱常洛能够初步将王府的架构建立起来,到时候那个长史再想要插手,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对于这个身份保密到了极点的长史,朱常洛向来是保持着最高的警惕,想也知道,皇帝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掺沙子的好机会! 如此一来,孙荣那边就要加快度了,王氏身子不大好,可以慢慢走,但是带来的那些宦官,却是必须尽快赶过来了…… 要知道,自开国以来,藩王府邸几乎相当于一个朝廷,其势力大致可分为三方,以长史为代表的文官系统,掌王府政令、辅相规讽,总管王府事务。凡请名、请封、请婚、请恩泽及陈谢、进献表启书疏等,皆由王府长史奏上,如藩王有过失即问长史,承担着类似朝廷六部和内阁的角色。 还有就是以仪卫司和护卫指挥使司为代表的武官系统,前者负责掌管亲王侍卫仪仗,和锦衣卫明面上的职责相同,不过锦衣卫是皇帝的特务机关,但是仪卫司就单纯是一个仪仗队,至于护卫指挥使司,那就是亲王的私兵了,掌护卫王邸,防御非常之事,有征调,则听命于朝廷,承担的就是武臣的角色,不过自成祖之后,大多数藩王为了避嫌,都自动解散了护卫指挥使司,只保留仪卫司而已。 至于最后一方势力,就是明朝皇族使得最顺手的宦官了,按制,亲王府设奉承司,掌亲王及妃嫔的衣食起居,作用大致和宫中的二十四监差不多,负责生活方面的杂事。 但是这只是规制而已,自成祖之后,尤其是英宗以后,藩王的权力被进一步架空,王府长史位居护卫指挥使司和奉承司之上,几乎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插手。 这也是朝廷之所以独独保留着长史的任命权不放的原因,长史的前身,就是王府的丞相! 甚至于有强势的长史,连亲王都敢囚禁! 关于长史这方面,朱常洛肯定是无能为力的,不仅皇帝不会容许他插手,就连文臣也不会同意他插手,毕竟这是属于文官的权力范围之内的,但是坐以待毙却也不行。 所以朱常洛只能选择,将武官系统和宦官系统先竖起来,握在手里,借此来和长史抗衡!若是这个长史乖乖的也就罢了,若是他四处捣乱的话,朱常洛不介意把他直接架空,当个吉祥物就好…… 如此想着,回到住处已经是傍晚了,刚一进门,菱雪宛竹姐妹就迎了出来,行礼之后菱雪便上前低声道。 “殿下,有一位张公子是您的旧识,如今正在殿内等候……” ps:第二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钱庄 虽然姐妹俩禀报的是一位张姓公子在殿中等候,但是实际上等到朱常洛进殿的时候才现,殿中其实不止一个人…… “素功?玉儿?” 朱常洛微微有些惊讶,开口叫道。WwW COM 殿中早已经有二人等候,皆做青衣士子打扮,不过一人丰神俊朗,儒雅文气,但是另一人……头随便扎了个马尾甩到脑后也就算了,胸前鼓鼓囊囊的也不掩饰一下,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是女扮男装还是怎样? 只一眼朱常洛就认出,张素功身旁男扮女装的少女是当初跟他有数面之缘的费家明珠费玉儿! 不过认出来之后,朱常洛却是暗暗有些咂舌,虽然早知道勋戚世家不大在乎文臣的那一套,但是现在男女大防却是依旧存在,尤其是费玉儿和张素功这两个已经定了亲的,按照规矩是不能见面的,这费玉儿倒真是大胆,竟然一路追到了应府来…… “诶?我假扮的不够好吗?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张素功还没来得及话,费玉儿就红唇微嘟,不满的道。 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不标准的士子打扮,朱常洛努力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 “当然是因为素功啊!除了费大姐,还有谁敢和素功这么亲密?不怕你的鞭子吗?” 要知道,费玉儿可是京城有名的美人,早年勋戚子弟的狂蜂浪蝶也是络绎不绝,可是到最后这朵带刺的玫瑰终究还是落在了张素功的手里…… 不过当年费家大姐一支火红软鞭,将那帮纨绔子弟治的服服帖帖,也是事实! 眼瞧着朱常洛的目光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费玉儿登时脸色微红,想要把手抽回,却不防张素功反手一握,抓得更紧。 “殿下不必打趣我二人了,玉儿此来是代她父亲拜访故人,顺道来看看我而已!” 信你才怪! 朱常洛心中嘀咕一句,怕是拜访故人是假,来私会情人才是正事! 不过心中的恶趣味起,朱常洛却是不免带着一丝玩味想到,看费玉儿这般不专业的打扮,她一个人肯定是跑不出来的,那么就只可能是费甲金让她过来的…… 只是,这对情人年轻气盛的,难不成费甲金就不担心提前做了外公吗? 心中这般想着,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却是忽然走了进来。 “姑娘,晚了,您答应过侯爷,晚上之前回去的!” 妇人打扮干练,明显是仆妇之类的人物,不过让朱常洛奇怪的是,这妇人话竟是强势的很。 而且望着张素功的目光,明显带着警惕。 “婆婆,你瞧我才跟王爷见面片刻,叙旧哪够的,不然我们再留一会好不好?” 费玉儿明显有些害怕这个仆妇,望了望张素功,可怜巴巴的道。 可惜后者却是不为所动,坚定的道。 “姑娘不要让老身为难,不然老身只能禀报侯爷,让姑娘住在府中别出来了!” 朱常洛在旁一头雾水,看着张素功安慰着费玉儿,而后者则是一步三回头的被那个仆妇带走。 心中忍不住微微一叹,果真是一物降一物,谁能想到费玉儿这般大方直爽的女子,竟是被张素功一个区区商贾之子俘获了! “让殿下见笑了,玉儿此来寄住在一位世伯府中,张婆婆是自服侍玉儿长大的,所以对她看管的尤其严,今日若不是托词来见殿下,怕是连这片刻也不得见……” 眼瞧着费玉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张素功方才转过身来,苦笑一声道。 朱常洛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货是把他这当幽会的场所了。 不过想想也是,对于骗走自家女儿的人,老丈人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态度,费甲金就算挨不过费玉儿的撒娇,可是暗中给他们见面使个绊子还是做得到的。 那个仆妇明显就是被派来看着费玉儿的…… “哦,这么费姑娘也是早就到了应府?” 朱常洛开口问道。 “不错,玉儿来了已经有几了,暂时寄住在泰宁侯府,据那位侯爷和费家是世交,他也没有女儿,故而两家常有往来……” 泰宁侯府? 这下却是轮到朱常洛苦笑了,他原本还在奇怪,这无缘无故的,陈良弼怎么会这么爽快的就答应帮他了。 原来症结在这,他这无意当中,可又是欠了一个大大的人情啊! 想想也知道,怕是费甲金觉得自己的一封信怕是陈良弼不会完全放心,故而才让费玉儿过来这一趟。 当然,也不排除某人想借机来私会某人! 不过总之,费甲金这回是帮了朱常洛一个大忙…… 心中暗暗记下这份情谊,朱常洛却是拉着张素功坐下,开口问道。 “素功到了应也有不少时日了,不知可有何感想?” 事实上,朱常洛从很早开始,就已经打算起往应来的计划了,譬如王道亨,譬如张素功,都是他提前做好的布置。 甚至于在朱常洛的心中,张素功的钱庄,还要在王道亨之上。 “殿下好眼光啊!” 张素功却是不知道自己被寄予如此厚望,听见朱常洛的问话,却是慨叹一声。 “南都繁盛,果真是京师难以相比的,我到此不过数月,钱庄便已经开起来,而且如今已经差不多可以收支平衡了!” 张素功乃是商人世家,自然对于商业敏感的很,应的繁荣远他想象的同时,也让他察觉到了钱庄当中蕴含的商机。 商人走南闯北,而应乃是枢纽之地,上承苏杭,远接京师,每都有无数的银两货物在应中转,而这时,大笔银两的携带也就成了很大的隐患。 南直隶还好,但是一旦出了南直隶的话,山匪猖獗之地不少,银两安全着实是个大问题。 这个时候异地汇兑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当然,这一切的基础是,自己有眼前这位的支持。 张素功目光狂热的看着朱常洛,让后者也是微微有些不适应,谁能想到,张素功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一提到赚钱却是如此疯狂,简直像变了个人一样。 不过想想,若不是张素功有这般执着和斗志,怕是他也不会将钱庄交给后者…… ps:下一章十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嚣张一把 钱庄和票号,就是后世中央银行的前身,而事实上,最原始的票号也正是从明末开始诞生的,对于朱常洛来,一旦能够研究出一种行之有效的票号模式,并且将其推广到全国,那么意义将是巨大的,它意味着国家除了税收之外,重新定义了经济干预手段,更能够行之有效的遏制大资本家的展,将其纳入规划好的轨道当中,避免酿成明末之祸。 Ww W COM 所以实际上,朱常洛对于钱庄的期望是最大的,当然,如今他还不是皇帝,这等手段必然是要等他以后再行推广的,只是这不妨碍他现在就开始探索这种模式,何况对于朱常洛来,钱庄,尤其是异地汇兑业务的存在,对于目前的他来,作用也大得很! 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现在就连南北二京的汇兑业务都没有打通,何谈遍及全国? “素功,来详细一下应恒隆的情况吧!” 严格意义上来,张素功这一次来到应打拼,是在给朱常洛打工,因为这个钱庄的启动资金,正是朱常洛从骆思恭那里敲诈来的黄金,虽然迄今为止明朝都没有正式确定金本位,但是实际上中国人对于黄金的追求古已有之,黄金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硬通货,故而如果一家钱庄没有几万两黄金垫底的话,是开不起来的。 现在京城当中的恒隆钱庄虽然名义上尚且属于永年伯府,但是实际上的掌控者已经换成了朱常洛,而应这边,张素功是个当家的,但是幕后的大老板还是朱常洛。 只是他这个大老板明显做的很不称职,直接将一应事务都丢给了张素功,完全是个甩手掌柜的…… “殿下容禀,蒙殿下爱重,素功携银十万两至应开办恒隆钱庄分庄,如今已经基本上在应站稳了脚跟,钱庄中现有伙计一十二名,账房四名,打手二十五名,品行皆是素功亲自核查,可以信得过,并且稳定了扬州的几家丝绸大商人作为客源,应殿下的要求,我们的钱庄存银并不收保管费,以放贷盈利,也因此受到了大多数商贾的欢迎,不过可惜的是,现在未曾开启异地汇兑,故而存银量仍然有所限制……” 徽商的传统,子孙除了要治朱子经典之外,账目和商贾之道也是必学的,张素功自幼受到熏陶,又跟着父亲历练了将近三年,自然清楚问题的关键,三言两语就清楚了目前的现状。 等着朱常洛的指使…… 其实句实话,初到应的时候,张素功心中对于朱常洛的建议其实是颇不以为然的,钱庄盈利的一大部分就是来源于保管费,若是不收保管费,从何盈利? 至于放贷?开什么玩笑,人家是把银子放在你这,不是送给你了,万一放贷出去收不回来怎么办? 但是实际操作之后,张素功才现其中有多么大的利益可图,即便是只有应一地,存取的银两十分频繁,但是在熬过初期之后,基本上每都可以保证有十万两存银在钱庄当中,单是这么一大笔银两的放贷,就足以让钱庄收支平衡了,而且当初离京的时候,朱常洛还为他设置了一个金融平安线,只要将钱庄当中的存银留足一定的数量,便可以保证钱庄的正常运行…… “那就好,如果本王估计的不错的话,这其中应当受到了不少阻力吧!” 朱常洛微微一笑,开口道。 作为一个自后世而来的人,朱常洛自然清楚这些经济手段,钱生钱才是王道,只要有了资本,就能产生利润,他的这个法子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罢了,但是奈何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农耕文明,对于商业一直持打压的态度,即便是宋朝商业繁荣,商人的地位也很低。 更是没有形成有序的经济体系,故而只要用些简简单单的手段就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当然,事情其实也并没有这么简单,张素功之所以能够这么省钱,一方面是因为他钱庄的规模,而且只放贷给短期客户,资金回笼快,不容易产生断裂,还有一点就是,他的恒隆钱庄背后站着的是朱常洛,或者是锦衣卫百户王道亨! 有了这道保护伞在,张素功可以免去大多数打点的银两,没有这个后顾之忧,他才能安心的通过放贷保持利润。 不过朱常洛也清楚的是,他的手段实在是有些过于简单粗暴了,为了迅让恒隆在应占有一席之地,他拿出了免收保管费这个大杀器,固然能够迅稳定一批客源,让恒隆打响名声,但是同时也触犯了行业的潜规则,想也知道,大家都收钱收的好好的,忽然冒出来一个钱庄,对外宣称我们免费保管不收钱,不是破坏游戏规则是什么? 想必张素功这些来受到的压力,和他建立恒隆的喜悦是相同的吧…… “回殿下,确实是遇到了不少阻力……” 张素功挠了挠头,开口道。 “初时恒隆刚刚建立之时,就有几个钱庄的掌柜的过府来和我过,让我不要行此险招,但是我没理他们,后来钱庄开起来之后,他们也曾动过某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不过王百户到应述职的时侯到钱庄转了一圈,那帮人立刻就老实了,不过前几日王百户还在对我,让我过了这一段就开始收保管费,估计是有人朝他施加压力了……” 朱常洛微微颔,这很正常,应虽然比不得京师权贵多如狗的地步,也好歹曾是一国都城,遗留下来的勋戚世家多不胜数,在这做生意,尤其是开钱庄,没有硬扎的背景怎么可能? 王道亨凭借一个锦衣卫百户的名头,怕是压不了多久的…… 不过这都不要紧,因为他既然来了,这群牛鬼蛇神就该滚哪去滚哪去吧!咧嘴一笑,朱常洛开口道。 “不必管他们,你今日回去便向外公布,恒隆钱庄承诺永久不收保管费,至于那帮钱庄的掌柜的,要是敢闹事,直接报本王的名字!” 低调了这么久,朱常洛决定好好嚣张一回! ps:第二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应天现状 应不是京师,朱常洛也不是过去的那个闲散皇子,寿亲王的名头拿出去还是能够唬人的,尤其是他如今刚刚从陈良弼那里要来了三千人马,腰杆子顿时硬了不少。 Ww WCOM 这应的权贵纵然不少,可为了一个区区钱庄愿意和自己正面刚的人,却是鲜少的很,所以朱常洛大手一挥,便让张素功打起了自己的旗号! 当然,这也是为了钱庄的展着想,毕竟钱庄做的就是信任,若是没有一尊足够有分量的大神来压阵的话,那帮鬼精鬼精的商人肯定是不愿意将银子存进来的。 “那就多谢殿下了!” 张素功顿时喜上眉梢,要知道,他虽然明面上还能支撑得住,但是这些来背着的压力也是不轻,只是少年人的意气让他不愿意在朱常洛的面前显得无能,所以硬撑着而已。 事实上,他已经收到消息,应的几家大钱庄已经在策划着要对付恒隆了,不过他相信只要有朱常洛在,这群蛇虫鼠蚁肯定立刻偃旗息鼓。 毕竟在应府最多的是勋贵,而这帮钱庄背后之人也大多数是勋贵,而除了少数的几家背景坚挺的之外,大多数都是抱着爵位混吃等死之辈,让他们为了区区齐齐钱庄和一个可能成为太子的亲王硬扛,他们是绝对不会干的! 而就算是有背景强硬之辈,想必也不会愿意和朱常洛交恶,毕竟他们手中的生意大多并不止钱庄一家,甚至于在诸多产业当中根本不值一提…… 送走了张素功,朱常洛心中其实也在盘算着,如今应府的大致情况他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只是有些地方还需要试探,这次钱庄的事情,就是他丢出去的探路石,这两他在六部衙门当中跑了一圈,算是差不多明白了应府的文官集团对于自己的态度了。 但是这些与国同休的勋戚们,却是一直在冷眼旁观,没有表态,正好趁此时机试探一下! 不过话回来,这么些下来,应府带给朱常洛最大的感叹就是陈旧,腐朽,没有活力,几乎在六部当中的每个衙门,他都能看得到懒洋洋的晒太阳的吏,这些人完全是不拨不动弹,好听点叫清静无为,不好听的就是混吃等死。 这在京师当中是绝对见不到的景象,京师当中即便是一个吏也繁忙的很,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 当然,这也和南京六部本来就清闲有关,主官都直接跑回家遥领官位了,你也不能要求下面的人一个个都兢兢业业的,顶多是办事效率慢了些,不过这对朱常洛来没什么影响。 不过由此带来的后果也很明显,在应府的文官们大多数都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没有京城当中文官的冲劲儿和锋锐之气,故而大多数墨守成规,不敢惹事,想要靠他们支持朱常洛是不大可能的,当然,口头上喊喊口号还是可以的,多得就不要想了…… 简单来,如今的应府,基本上可以分成三顾势力,由泰宁侯为代表的实权武臣和勋戚,他们大多是这些年才被启用,掌握着应府的大部分权力,算得上是这三股势力当中最强势的一方。 而接下来则是以魏国公徐家为代表的闲散勋戚,可不要看了这帮人,应府可谓是整个大明勋戚最集中的地方了,太祖皇帝的开国功臣,成祖皇帝的靖难功臣,这两批人的后代组成了这帮勋戚世家势力,因为高皇帝远,这帮人可谓是无法无的很,气焰甚是嚣张,而且他们经过这么多年的互相联姻,早已经构成了密密麻麻的关系网,惹了他们也不是好受的。 而最后的这一方势力,就是南京六部的文官集团了,顺序和京师完全相反,在京师唯我独尊的文官集团到了应府,反而是最弱势的一方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人多事情少,南京六部的统辖范围只有南直隶,相当于大明一个省的大,但是却设置了整整一个中央机构来处理一个省的事务,大材用的同时,也造成了权力的分散,加上南京六部本来就是大明朝高级官员养老的地方,主官平均年龄过七十岁,安安心心养老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甚至有些只有侍郎做主的部门,如何能够和手握军权的武臣们争锋?别搞笑了,级别就够压死你了! 武臣的品级虽然没有文官值钱,可你让一个实际权力只有一省之地的正三品侍郎去跟正一品的中军都督府都督硬刚?开什么玩笑! 京城的武臣之所以被打压是因为有内阁领导,有皇帝重要,更重要的是兵部财大气粗,死死的卡着军费和调兵权,所以武臣的势力才连走马斗狗的勋戚都比不上。 但是在应府,即便是有南京兵部尚书协同守备,可只从名字上就可以分的出来主次了,陈良弼是南京守备,而兵部尚书不过协同而已,加上冗员,权力分散等各种因素,应府文臣权力不如武将也就理所当然了。 当然,是实际权力如此,不是地位如此,掌握这个国家的毕竟还是文臣集团,加上南京六部的主官都是从京师退下来的,所以在地位上,还是文臣要高得多,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陈良弼作为南京守备,一品大员,身负侯爵爵位,但是迎接朱常洛的时候,还是只能和两个尚书并肩而立…… 而他身后的武将则更是纷纷站在文臣队列的后面,地位只差可见一斑! 如今朱常洛算是初步得到了来自武臣的善意,但是不要忘了,陈良弼或许对他印象颇佳,但是不代表应府的武臣也是如此觉得,而且…… 不要忘了,魏国公府如今虽然势弱,但是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必然会上位。 而看徐弘基对自己的态度……呵呵!恐怕就算朱常洛不想招惹他,这个徐弘基也不会就这么安安分分,与世无争吧…… 不得不,朱常洛的猜测很准,但是他绝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之间的交锋会来的这么快,而且是以这么一种方式…… ps:下一章十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挑衅 接下来的几,朱常洛都安安静静的呆在殿中没有出去,但是除了初期的那段冷清时候之外,殿内常常是络绎不绝的访客,大多数是六部的官员,他们当中有一些是真的有事务需要朱常洛点头,有的是各家派来试探朱常洛性格的,还有些纯粹是好奇想要见见这位皇长子殿下! 反正照规制,亲王驾临,拜会还是要的,即便是打个照面寒暄几句也不能废了礼数,是以朱常洛这几都一直在忙着应付他们。WwWCOM 不过算算日子,他差不多也该回平安府了,昨日陈良弼派人来送信,京城当中已经准了赵士桢和李世忠的官职,如今他们已经从京城启程,准备赶来平安府了,不过让朱常洛有些遗憾的是,王府长史的消息还是没有弄清楚,不过有一个好消息就是,既然护卫指挥使已经确定下来了,那么就意味着,朱常洛可以将王府的卫队带走了! 这一,朱常洛带着孙平回到殿中,脸上却是忍不住的笑意,不得不有人就是好办事,陈良弼这次拨给他的王府兵员虽然只有三千,但是皆是青壮年兵士,没有老兵油子,尤其是训练有素,算得上是精兵了,别的不,护卫王府肯定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他刚刚进门,就现张素功脸色颇不好看的坐在椅子上,眼瞧着朱常洛回来连忙迎了上来。 “殿下……” “不要着急,慢慢,可是有人对付钱庄了?” 朱常洛眉头微皱,却是拉着张素功先坐下,然后才开口道。 不过心中却是微微一紧,张素功素来稳重的很,遇事总是不慌不忙的,但是这一次就连他的没法子镇定下来,可见事情绝不是事! “不错,殿下,事态紧急我就长话短了,前几日回去之后,我放出风声,恒隆是殿下的产业,那帮人确实是安分了不少,我也渐渐放下心来,但是没想到他们只是暂时蛰伏起来,今一早的时候,恒隆的好几个伙计都没来钱庄,账房也没来,我调查之下才现他们被应府的人全都抓起来了!罪名不一,有的是盗窃,有的是闹事,归正如今钱庄已经没有人手了!” 张素功微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道。 “而且同时各大钱庄都一起出声明,恒隆信誉不端,早有欺诈之嫌,众口烁金之下,老客户纷纷来要求将银子取走,可我们本来就人手不足,再加上有人刻意散布消息,恒隆的伙计都被应府抓了,尽是品行不端之辈,所以客户越的不满,如今放贷的许多银子还没有收回来,若是他们要将银子全都取出来的话,是必然不够的,可是不让他们取的话……” “那就是坐实了恒隆贪了他们的银子!” 朱常洛眼神微眯,接口道。 这是很常见的套路,但是不得不很有用,无论是钱庄还是票号,抑或是后世的银行,信用都是其根本所在,一旦产生信用危机,那也就离破产不远了! 不过这次对方的手段明显比京城的郑承恩高出了不止一筹,下手又准又狠,先是让应府把人抓了,然后散布消息误导百姓,最后煽动他们去取银子,如此一来,既可以将自己撇开,让那些恒隆的客户替他们冲锋陷阵,借刀杀人用的巧妙之极。 而且更重要的是一环套一环,明显是想要置恒隆于死地啊! “那如今呢?恒隆如今的情况如何,银子可让他们取了?” 如此时刻,朱常洛反倒冷静下来,开口问道。 “自然是取了的,托父亲之福,我在应府还有些关系,紧急从一位叔父那里要来了几个账房和伙计,暂时维持住了局面,所有来取银的人,都拨付给他们,不过要从银库调银,暂时拖住了他们,可是若是今晚之前,我们还是拿不出银子的话,那恐怕就会被人瞧出虚实来了!” 张素功清楚的很,如今的钱庄当中大概只有所有存银的六成,剩下的全部被放贷出去了,也怪他见到朱常洛过来之后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有人突然来这么一手,让他措手不及。 “你做得对,那些人要取,就让他们取便是,若是不让他们取,反倒是显得我们心虚了!” 堵不如疏,一般人遇到这样的场面,恐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暂时关门,拖住要取银的商户,但是对于钱庄来,一旦这么做了,就等于自己没银子了,只会酿成更严重的后果! 但是全取走也不行,且不钱庄根本没有这么多银子,就是有也不能给他们,不然的话这么久以来积累的人脉就白费了! 张素功这般紧急的表现,虽然算不上极佳,但是也足够让朱常洛满意了! “殿下,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再晚些钱庄就要撑不住了!” 看着朱常洛眉头微蹙的样子,张素功却是再按捺不住了,要知道,这可是他好几个月的心血啊,再耽搁恐怕就要破产了! 倒是朱常洛仍旧一动不动,顿了顿方才开口道。 “素功不必着急,我总觉得这里面有哪些不对的地方,这样,我先派孙平持我的名帖去将应府关押的人先放出来,钱庄想必还能撑一阵子,你先带一队王府卫队,前去维持秩序,告诉他们取银子可以,但是胆敢有人趁机闹事者,直接抓起来扭送应府!” 这件事情不简单,直到此刻朱常洛还是如此认为的,他先前让人把钱庄是自己产业的风声放出去,本就是为了试探各大钱庄背后的那帮勋戚的态度,但是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本来他以为,就算那帮人不愿意放弃钱庄的利益,但是至少会提前跟他知会一声。 但是事实是,针对钱庄的行动迅猛有力,明显来势汹汹,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而且还选在他刚刚接手王府卫队的这个时间,就让朱常洛感到了一阵浓浓的阴谋味道…… 试想一下,手中有了力量之后的人受到挑衅之后,第一反应是什么? 当然是狠狠的反击回去! 朱常洛当然清楚,只要自己出面,钱庄的危机自然能够解除,毕竟这个时代,还有什么比他亲王的身份更有威慑力的东西,那帮商贾见了他肯定比猫还乖顺,毕竟应府只是个中转地,真正的大商贾不会长久留在这里,在钱庄存银的都是些中商贾,这些人肯定没有敢跟他硬刚的。 但是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若是退一步来,真的有这种二愣子,或者故意闹事的呢?按照正常的逻辑,朱常洛先前受到了这么大的冒犯,现在又有人闹事,第一反应肯定是把人抓起来,毕竟他如今手中有人! 可惜朱常洛从一开始就敏锐的感觉到,对方的目标,恐怕正是让自己前去…… ps:第二章~(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王府长史 后世有一句很出名的话,叫绝对不要做你的敌人希望你做的事情,放在如今的局面之下,正好恰如其分! 冷静下来就很容易看的出来,对方出面的是些什么人物?各大钱庄的老板,伙计,甚至是一些闹事的地痞流氓,充其量加上一个抓人的应府,而他们背后的勋戚世家,没有一个亲自下场的,可以想见的是,朱常洛如果此刻贸贸然前去的话,必然会落入对方的圈套当中。WwWCOM 当务之急,要稳住! “素功你且不要着急,钱庄那边应该还能够撑一阵子,此次针对钱庄的布局明显来势汹汹,你可知这些钱庄背后究竟是谁吗?”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这应府中所有的勋戚都存心想要和朱常洛作对,他是绝然不相信的,这帮混吃等死的勋戚子弟最大的信条就是不惹事,当然,是不招惹权贵和文官,民百姓不包括在内。 毕竟像这种传承了多年的世家,大多数皇恩早已经淡薄,若是真的得罪了什么大人物,爵位被撸了也不是不可能,真有不长眼的,也早就被历史淘汰了,要知道,大明传承的这两百多年,削去的勋爵几乎可以占到封爵的大半,这些人当中除了有少部分犯了大罪的,大多数都是因为不长眼,被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撸掉了爵位…… 朱常洛相信,哪怕不看他未来的可能,单凭他如今亲王的爵位,这帮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交好,而不是得罪! 如此一来,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这些勋戚当中,怕是有人对他态度不善,而且这一方恐怕势力还不,能够吓得住剩下的那帮勋戚,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干得出来的。 “殿下,如果我所记不错的话,这一次的主事者丰庆钱庄,他们背后的庄家是武安侯……” 在应府这么久了,张素功自然对竞争对手的资料有所了解,略一沉吟,便开口道。 听到这个名字,朱常洛下意识的眉头一挑,确信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武安侯也是资历很老的侯爵之一,初封郑亨,和初代泰宁侯陈珪一样,是成祖皇帝的靖难功臣之一,传至如今已是第九代了,当代武安侯名为郑唯孝,为人资质平庸,文不成武不就,基本上就是靠着祖宗荫蔽吃老本的人物,但是他有一点很值得朱常洛注意。 那就是这几十年来,武安侯和魏国公府一直走的很近,基本上在应府呆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武安侯的背后是魏国公府。 朱常洛自从到应府以来,并没有和其他的勋戚世家有太多的接触,唯一接触过的除了泰宁侯就是魏国公府。 陈良弼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毕竟费甲金推荐给他的人,朱常洛还是比较信任的,那么就只剩下徐弘基了…… 只是让朱常洛有些疑惑的是,他和徐弘基之间并无深交,仇怨就更谈不上了,为何对方会如此态度鲜明的针对于他呢? “殿下,我们真的不去钱庄看看吗?我怕……” 朱常洛这边镇定的很,但是张素功却是着急起来,开口道。 不过他的话还没完,就见到孙平从外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殿下,陛下有诏,请殿下摆设香案准备接旨!” 京师的旨意? 难道这就是徐弘基的用意吗?让自己耽误接旨的时间,按上一个不尊旨意的罪名? 朱常洛眼神微眯,开口吩咐道。 “宣旨之人是谁?” “回禀殿下,是杨荣!” “准备接旨!” 听见杨荣的名字,朱常洛本能的觉得来者不善,要知道,他可是张诚手下的亲信,当初孙暹下台之后,张诚的第一反应就是将杨荣推上去。 不过无论如何,旨意是要接的,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徐弘基的目的应该随着这道旨意就能够明白了! 殿外。 杨荣一身蟒衣,手中揣着旨意,身后跟着一干随从,不过让人注意的是,在他身旁,两名青年男子,皆是身穿青色官袍,一人胸前绣以熊罴,另一人身前绣以白鹇,昭示着他们正五品的身份。 不过不知为何,朱常洛这次见到杨荣,却是意外的没有在他身上现敌意,反倒是有种复杂的情绪。 “殿下,接旨吧!” 摆设香案,焚香,一串接旨的程序走下来,倒是快的很,毕竟这里常备着这些物事。 “奉承运皇帝制曰,皇长子年长出阁,朕封为寿王,就藩平安府,特命开府建衙,授前魏国公次子徐弘胤为王府左长史,鸿胪寺主事赵士桢为王府右长史佐之,御马监少监杨荣为王府奉承司奉承正,锦衣卫千户骆养性为王府护卫指挥使,李世忠为会为护卫指挥使司把总,同辅寿王,望尔勤勉读书,安分守纪,勿失朕望!钦赐!” 旨意并不复杂,但是一番话下来,却是顿时让朱常洛的脸色阴沉下来。 无他,皇帝的这封旨意指向性实在是太过明显了,王府当中的文武两方势力,加上奉承司几乎全都被他任命全了,这简直是要将朱常洛架空的节奏啊? 不用问,杨荣身边的两个青年官员,想必就是即将出任王府左长史的徐弘胤和王府护卫指挥使的骆养性了! 与此同时,朱常洛也明白了徐弘基为何会针对他了! 因为这个徐弘胤,就是徐弘基同父异母的弟弟,徐家的二房长子,也正是他魏国公爵位最有力的竞争对手,联想起今的事情,朱常洛顿时明白过来,若无京城当中那位的授意,徐弘基必然不敢这么做的,甚至有可能,正是因为皇帝替他打走了徐弘胤,所以徐弘基才会如此针对朱常洛! 而这位骆养性…… “臣寿王府护卫指挥使骆思恭参见殿下,臣来时已经从南京兵部获悉,王府三千人马已经被殿下领走,臣职责所在,斗胆问殿下,如今人马所在何处?” 朱常洛刚刚接过旨意,骆养性便是一拱手,冷硬的开口道。 口气中满满的生硬,让朱常洛忍不住脸色再度难看了几分…… ps:下一章十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你待如何? 原本朱常洛以为,这些年朝廷素来重视王府长史司而轻武臣,会忽略护卫指挥使司和奉承司,但是没想到朱翊钧竟然做的这么绝,这下子不仅是长史司,就连护卫指挥使司和奉承司都直接被任命了,除了要让他被架空之外,恐怕不会有其他的意思了! 且不杨荣是张诚的亲信人马,被送过来的目的明显的很,剩下的两人也是派别清晰的皇党,骆养性虽然名气不大,官位也不显,但是他有一个名气很大的老爹,名字叫骆思恭,是皇帝最忠诚的犬牙,而徐弘胤更不用,魏国公府出身的人,生就是皇帝最忠诚的支持者。WwW COM 朱翊钧派出这么一队组合来,明显是想要将他变相软禁在平安府当中,要知道亲王虽然品级爵位很高,但是几乎没有实权,张位闹得那么厉害,就是为了给朱常洛争取到藩王的权力,但是现在……藩王的权力大部分都要依靠长史司来施行,但是现在不仅长史司不在朱常洛的手中,就连护卫指挥使司和奉承司都丢了出去,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啊! 望着骆养性冷漠的面庞,朱常洛的思绪一转再转,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幸好他方才没有冲动之下直接带兵去恒隆钱庄镇压,不然的话恐怕他也站不到这里来了! 要知道,王府护卫虽然是他的私兵,但是不代表他可以随意调动,尤其是,有一个明显不是自己人的指挥使的时候…… 可以想见的是,只要刚才朱常洛按捺不住带人动兵的话,恐怕立刻就会被软禁起来,人马也会被随之收走,不要怀疑这不可能,王府长史掌王府之政讼,辅相规讽以匡王失,率府僚各供乃事,而总其庶务焉,权力几乎可以比拟王府当中的丞相,历朝以来,长史骑到亲王脖子上的例子多得很,尤其是现在的这位长史来路非凡,而且背后有皇帝撑腰! 恐怕私自动兵这么大的错处被逮个正着的话,朱常洛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不过即便是现在的局面也麻烦的很,朱常洛定了定神,开口道。 “骆指挥使,本王便暂且如此称呼你吧!本王自京城而来时,也曾去拜访过乃父,不知他如今身体可好?” 他当初和骆思恭打的交道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事,但是总归是有几分交情,骆养性这般一上来就找他要兵马的事情,未免吃相有些难看了! 而且朱常洛隐约觉得,身为骆思恭那个老家伙的儿子,骆养性应该不会如此不智,一上来就撕破脸皮,毕竟他如今并没有完全落入魏国公府的圈套当中,他身在此地没有前去恒隆,那么这些人就拿不住把柄,奈何不得他,如此场面之下,骆养性还是如此生硬的对待他,未免有些奇怪…… “多谢殿下关心,父亲身体好得很,来时托我向殿下问好!不过公是公,私是私,卑职职责所在,不可轻忽,请殿下将王府三千卫队交由卑职统领!” 一番话仍旧是没什么感**彩,干巴巴的。 公是公,私是私…… 朱常洛的眼眸中却是蓦地闪过一丝光彩,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下一行三人,隐约明白了些什么,顿了顿开口道。 “卫队三千暂时在北校场驻扎,准备跟随本王回平安府,既然骆指挥使来了,便自去也无妨,不过本王如今要去一趟恒隆钱庄,故而先派了一队人马前去清街,好叫骆指挥使知道此事,莫要本王未将人马全数交付!” 这就是话的艺术了,朱常洛方才要是亲自带兵前去镇压的话,那么铁板钉钉的是私自调兵,欺压百姓,但是他没有亲自下场,只是派了人去,那可解释的就多了,反正也没有人能够证明他是错的。 所谓捉贼捉赃的就是这一点! 而且,朱常洛满意的看到骆养性退后了一步,拱手道。 “既然如此,卑职还是等人马齐全之后再行接手吧!” 态度再无之前的冷硬,反而是站在一旁不再话,而一直没有话的王府长史徐弘胤却是轻咳一声开口道。 “臣长史司左长史徐弘胤参见殿下!” “徐长史,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前几日我们刚刚见过面!” 这边话音刚落,朱常洛就笑眯眯的开口道。 他当然没有记错,前几他到魏国公府的时候,站在徐弘基背后的人就是他,而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徐弘基之所以摆出这么大一副场面,也正是为了震慑他,让他不要有其他的歪心思! 同时心中也对几个人的关系初步有了判断,想必骆养性之所以会如此急躁的想要接管兵马,并不是真心意在王府的三千人,而是要完成某项使命。 或许是在他来之前,有人告诉他一定要当场清点卫队,一旦现朱常洛私自调兵的话,就直接拿下他,虽然如今朱常洛仍在,但是兵马却是少了,所以情况只完成了一半,若是骆养性不当场要求清点兵马的话,恐怕会被某些人将计划失败的罪责推到头上,故而他才像走程序一样通过这种方式,将他自己撇清。 而旁边的杨荣和徐弘胤,恐怕三人之间是相互监督的关系…… “殿下没记错,前几日臣随兄长一起迎候过殿下,不过当时臣也不知道竟然有幸出任王府长史!不过方才殿下方才要去恒隆钱庄,臣这几日在城中听到了许多流言,敢问殿下,这恒隆真的是殿下的产业吗?” 护卫指挥使掌王府的武备力量,既然朱常洛已经解释了卫队的问题,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应该由总理王府政务的长史来出面了…… 这一点朱常洛从开口回答骆养性的时候就早有准备,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开口道。 “徐长史的不错,这恒隆钱庄背后的庄家就是本王,你待如何?” 朱常洛的声音霸气,却是让场面一下子有些凝滞,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就这么干脆的承认了! 就连徐弘胤也有些难以置信,这位殿下难道不知道,宗室皇亲是不允许经商的吗?! ps:第二章~(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报复 徐弘胤本以为,无论如何朱常洛也是不会承认经商这件事情的,就像当初他在京城的时候一样,那么多朝臣弹劾他经营钱庄,与民争利,有失皇家颜面,但是到最后却被朱常洛诡辩了过去,事已至此,他早已经清楚,自己和哥哥针对朱常洛的计划怕是无法成功了! 事实上,徐弘胤在魏国公府的日子并不好过,这一次接任寿王府的长史之职,算是他和徐弘基心照不宣的各退了一步,毕竟王府长史的权力很大,若是运作的好的话,更是能够架空朱常洛,掌握整个王府的力量,到时候就算他不是魏国公,恐怕手中的资源和势力也不会弱。 Ww WCOM 何况徐弘基这次拿出了皇帝的命令来压他,让徐弘胤也没有法子,这才联手布下这么一个局,朝廷严密封锁了他出任长史的消息,就是为了等到这个时候,待朱常洛手中握有三千人马,志得意满的时候挑衅于他,少年心性之下,这位必然会出手反击。 而最好的手段自然就是出兵镇压,而徐弘胤这个时候就带着骆养性和诏命上门,最不济也能给他安上一个忤逆上意,怠慢诏书,私自调兵欺压百姓的罪名。 到时候人赃俱获之下,他就可以动用长史的权力,和骆养性一起控制朱常洛手中的军队,将他的种种劣行上报朝廷,剩下的事情自然会有人处置的。 不得不,这个计划基本上是完美的,朝廷一方面严密封锁长史的消息,让朱常洛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警惕,进而加快了自己重建王府护卫指挥使司的脚步,两一方面又假意通过了朱常洛的建议,让他自以为有了足够的准备,长史未到,护卫指挥使未到,南京守备和自己亲近,手中又握有人马,这个真空期内几乎没有人可以制衡的了朱常洛。 换了任何人,恐怕都不会容忍武安侯的这等挑衅,但是谁又能想得到,朱常洛偏偏就忍了下来,而且耐着性子一直等到了他们过来,既然朱常洛没有亲自下场,那么这个计划自然破产,就算是徐弘胤是长史也一样! 没瞧见骆养性连接管人马的茬都不提了吗? 如此情况之下,徐弘胤简直不敢相信,朱常洛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承认了他经营钱庄的事实,要知道这件事情要是被他一纸奏疏递上去,就算没有原本筹划的那么打击性的效果,但是肯定会影响他在朝中的风评的啊!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机会是不能放过的,他已经离开了魏国公府,而且经过今,他相信这位寿王殿下已经看出了他的用意,也就是他已经成了朱常洛的敌人,若是不能在寿王府站稳脚跟的话,那他可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一念至此,徐弘胤上前一步,义正言辞的道。 “殿下,藩王不得经商,此乃祖制,臣身为长史,身负劝谏之责,不得不提醒殿下,此举乃是让皇室蒙羞之举,请殿下万勿再行,臣会上表替殿下请罪,殿下切不可一错再错了啊!” 长史掌王府之政讼,辅相规讽以匡王失,徐弘胤的此番话倒也在情理之中,职责之内,而且最重要的是,所有通过朝廷的文书都要经由长史拟写呈送,毫不客气的,他要是弹劾朱常洛的话没人能够拦得住。 不过朱常洛也没打算拦着,摆了摆手不耐烦的道。 “徐长史的本王清楚,经商之事的确是本王不对,但是本王若有过失,自有长史与朝廷惩戒,那些商贾公然围攻恒隆钱庄,简直是不将寿王府放在眼中,本王定不让他们嚣张下去,骆指挥,既然你来了就随本王一同前去,本王倒要瞧瞧,这帮四民之末是不是要闹翻了!” 一脸杀气,活脱脱的一个纨绔子弟模样 顿时让徐弘胤有些无语,你要是真的这么重视钱庄的话,早干嘛去了? 不过朱常洛的也对,他是亲王,犯了错长史可以劝谏弹劾,朝廷可以处置惩罚,但是钱庄的那些人暗中对付朱常洛就是在挑衅了,哪怕他们背后有人操纵,哪怕是恒隆先惹了他们,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而且更重要的是,朱常洛三两句话就将徐弘胤也裹挟了上来,那些钱庄的行动已经触犯了王府的威严,这是肯定的,在这个等级分明的时代,你敢冒犯贵人就是错误,必须狠狠的打击! 这也是先前徐弘基笃定朱常洛忍不下来的原因…… 可是现在三两句话之间,反倒将徐弘胤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他当然可以拒绝朱常洛的提议,但是如此一来,王府的威严没有受到维护,也就等于皇权的威严被冒犯,到时候怪罪下来,还是要苛责他这个王府长史。 起来有些难以理解,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这是个等级分明的时代,藩王犯了错,有皇帝处置,但是民百姓不能自己报复,你可以上报,可以伸冤,甚至可以去敲登闻鼓,但是你自己打击报复就是错的,尤其是商人这种名义上的四民之末,敢冒犯亲王这样的贵人,更是绝不容许的! 就像杀人偿命虽然是经地义,但是你要是自己杀了杀父仇人,官府肯定不介意让你试试什么叫王法! 故而朱常洛的法徐弘胤也没有理由拒绝,但是若是听从的话,他岂不成了两面三刀之辈?要知道,这次布局当中,他自己也出了不少力啊! 微微有些犹豫,徐弘胤便开口道。 “殿下,民无辜,想必受人蛊惑更多,虽有冒犯,但请殿下仁厚,将此事交由应府处置吧……” 这是徐弘胤能做到的极限了,至少能够保住那帮人的命,至于其他的?死道友不死贫道,若是计划成功的话,这帮商人自然不会有人处置,但是现在计划失败,自然要有一个出气筒,他们不来谁来? 何况要是今自己不维护王府的威严,他日朝廷怪罪下来,受罪的还不是他自己?在自己的利益和那些明显受自己兄长控制的商人之间,徐弘胤的选择几乎不用考虑…… 至于节操,呵呵,那是什么东西?再了,反正他到最后肯定要弹劾朱常洛的,若是这位真的闹出了什么大事的话,反倒是合了自己的意! 这么一想,徐弘胤的念头顿时通达了不少! 而另一边,王府长史都默认了朱常洛的做法,骆养性和杨荣更是无话可,默默的跟在明显煞气浓浓的朱常洛身后,迈出了殿门…… ps:下一章十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闹事 朱常洛完就当先一步离开了大殿,而孙平和张素功则是立刻紧随其后,一旁的杨荣反应最快,犹疑了一瞬间也跟了上去,紧接着是骆养性,倒是徐弘胤颇有些纠结了片刻,方才也跟了上去。WwW COM 这般景象皆是落在朱常洛的眼中,让他的嘴角顿时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似乎……情况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坏嘛…… 不过这是后话,当务之急是把场子找回来! 不管这其中究竟藏着怎样的陷阱,归正这帮钱庄老板敢公然针对恒隆钱庄是打了朱常洛的脸的,他可从没有唾面自干的肚量! 而且……此刻的徐弘胤恐怕还不知道,他的到来实际上却是让朱常洛抛去了最后一丝顾虑,如果原本他还有些顾忌朝廷那边的反应的话,那么现在他就连这点顾忌都没了! 要知道,王府长史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想架空自己?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朱常洛既然决心要反击,那么闹出来的动静自然不会,不过奇怪的是,他第一站并没有去恒隆钱庄主持局面,反而是来到了城中的另一家钱庄,丰庆钱庄! 如果有人要对付你的话,那么解决困境的最好方法是什么?当然是让你的对手自顾不暇,后院着火! 丰庆钱庄是整个应府最大的钱庄,背靠着武安侯这样的大腿,整个应府几乎没有人敢惹他,生意更是红火的很,即便是现在正午时分,也是络绎不绝的客人。 在钱庄的正门口,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站着,谨防有人闹事,这是各家钱庄的惯例,不过大多数时候,没有不长眼的…… 只是今却是有些不同! 这些打手正在懒洋洋的晒太阳,却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紧接着就看到一队身披铠甲的卫士朝这边行进而来,这帮人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紧接着他们就看到几匹高头大马奔驰而来,领头的少年服色华贵,面色倨傲,而在他的身后,跟着至少上百人的军士,还有好几个身穿官袍的官员。 “这就是武安侯家的丰庆钱庄?好得很啊!掌柜的呢?” 少年翻身下马,冷笑一声道。 着,用手中持着的一根长长的马鞭朝着地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扬起的尘土顿时有一丈高,端的是嚣张跋扈的很。 而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乏好奇心强的人,几乎是一瞬间,被军士封锁的外围就围起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瞧这个场面,看来是这个丰庆钱庄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了! 只是就是不知道在这应府中,还有谁敢这么嚣张,不仅光化日之下打人斗殴,还招惹到了武安侯的产业身上…… “这位贵人,的乃是此地掌柜的,不知有何贵干?” 一名身穿淡蓝色云纹绫罗的中年人抖抖索索的站了出来,结结巴巴的道。 他的确是没有见过朱常洛,但是想起这两做下的事情,心中顿时对朱常洛的身份有了猜测,再看看这戒备森严的卫队和急匆匆跟上来的徐弘胤,汗水顿时从额头上淌了下来,几乎都快站不住了! “你胆子不啊!” 又是一鞭子,抽在地上出清脆的响声,长长的鞭子就在掌柜的身前探过,将将差着一寸就抽在他的身上,顿时吓得掌柜的一下子跪在地上。 “殿下饶命,饶命啊,的不是故意对付恒隆钱庄的,是为人所迫,为人所迫啊!” 管他什么利益,庄家,掌柜的现在只知道命最重要,他可不比自己的庄家有爵位在身,他就是一个区区民,眼前的这位寿王殿下凶神恶煞的,怕是抽死了自己都不用偿命的啊…… “哦?是何人逼迫你的?” 朱常洛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眉头一挑开口道,尾音拖得长长的,让掌柜的一阵心惊胆战。 “回殿下,是武安侯郑侯爷命的这么做的……” 这是应府中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掌柜的也不虞出来会被怪罪,将头垂的低低的,瑟瑟抖道。 “孙平,将丰庆钱庄封了!然后把这帮人抓起来,命人押到应府衙门,记着,就把他们扔在衙门前,没有本王的命令,谁来都不许放人,一切等本王回来再处置!”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朱常洛顿时不再管这个毫无骨气的家伙,淡淡的吩咐道,罢便收起鞭子翻身上马道。 “去武安侯府!” 从头到尾,他身后的徐弘胤和骆养性以及杨荣都没有话,只有朱常洛吩咐出声的时候,徐弘胤和骆养性的脸皮均是狠狠的抽动了一下,不过到底什么都没出来,只是心中的想法却是不同…… 骆养性的脸色微微有些阴沉,是因为他才是王府的护卫指挥使,但是方才朱常洛的吩咐当中,却是令孙平去带人办事,分明是不信任他的表现,不过他虽然脸色难看,但是还是随着朱常洛继续上马离去。 而徐弘胤想的就复杂的多了,甚至于眼中还有一丝欢欣雀跃的意味,原本他以为今的计划已经要失败了,但是没想到朱常洛竟然是这么一副暴烈的脾气,无故封禁商户,欺压百姓,擅自抓人,纵横乡里…… 徐弘胤脸色微微有些潮红,这些罪名要是坐实了,他何愁不能把朱常洛架空? 甚至于现在徐弘胤心中就已经在打着腹稿,想着该如何在奏疏当中描述朱常洛的“暴行”了! 至于拦着?为什么要拦着? 朱常洛闹得越大,徐弘胤越高兴,最好闹出不可收拾的事情来,到时候皇上肯定会开心的很。 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徐弘胤同样翻身上马,跟着朱常洛离去…… 不多时,一行人就来到了武安侯府前,下了马,朱常洛却是依旧一身煞气,朝着大门处喊道。 “叫郑唯孝出来见我!” 一句话的凶神恶煞,配合着身后装备齐整的百人卫队,吓得门房大惊失色,连话都不囫囵就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府中禀报…… ps:第二章~(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围堵侯府 武安侯府。 WwWCOM 应府乃是江南繁华之地,每日走南闯北的商人络绎不绝,信息最为通畅不过,故而这里的百姓可谓是见多识广之辈,但是今这副景象倒是头一次见到。 一帮杀气腾腾的军士将侯府团团围住,一点缝隙都不露,府邸的正门处,一整副亲王的仪仗停在正中间,恰好隔断了府门内外,当头一名飞扬跋扈的少年大马金刀的坐着,身后跟着几个身穿官袍的官员,却无人敢上前劝阻。 这名少年正是朱常洛,他倒是没想到的是,这个武安侯竟然这么没胆气,见到自己过来兴师问罪,竟然连出门的勇气都没有,只叫下人出来他抱恙在身,不便迎客,然后便龟缩在府邸当中不再出来了! 于是朱常洛“一气之下”,将自己的王府卫队全部调了过来,直接将武安侯府围住,又找来了亲王的仪仗,他倒要看看,被别人堵在自己家门口,这个武安侯以后还有没有脸面出门…… 随着外面的人越围越多,嘈杂和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多,加上某些热心群众的解释,百姓们很快就清楚了侯府门前这个嚣张的少年是皇帝陛下的长子,寿亲王殿下! 他之所以围堵了侯府,是因为自己的钱庄被武安侯府的钱庄暗算了…… 无论在哪个时代,永远不缺少的就是围观群众,尤其是像这种明显是两个顶级勋戚互相斗气的场面可是少见的很呢! 故而没多大工夫,周围就迅围起了无数的百姓,倒是事情的主角依旧淡定的坐在阴凉底下,连午膳都命人送到了这里…… “殿下,刚刚派去恒隆的人传来消息,是那帮要取银子的商人大部分已经离去了,只剩下几个坚决的都已经把银子给他们了,而且还有些商人听恒隆真的是殿下的产业之后,又将银子存了进去!” 张素功一直跟在朱常洛的身后,直到此刻才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他早已经看懂了朱常洛的围魏救赵之计,但是没有结果,这一颗心始终是落不到肚子里,毕竟恒隆可是他的心血啊! 不过冷静下来,倒也明白了为何会出现这种景象,商人逐利,但也是最懂得审时度势的群体,他们之前之所以那么慌张的要将银子取出来,一是因为各大钱庄联合放出的风声,二是因为恒隆的根基太浅,毕竟恒隆从建立到现在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和那些经营了十年以上的钱庄相比,无论是底蕴还是信誉程度都难以相提并论。 这也是这场风波的主要原因之一,张素功有信心,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等恒隆的信誉和人脉完全建立起来之后,今的事情是绝不会重演的,至少不会被人这么轻轻一诱导,就有信任崩盘的危机。 但是危机又何尝不是机遇呢? 张素功隐约觉得,朱常洛这次用这么强势而高调的态度来对付这场风波,恐怕不单单是为了报复武安侯暗中对付他的事情,更多的是在给恒隆撑场子! 他是在用这样坚决的态度告诉应府大大的势力,恒隆是他的地盘,谁也别想撒野! 而毫无疑问的是,看清楚这一点的不单单是张素功一个人,还有一大帮商人,恒隆根基浅,建立时间短算得了什么,有这么粗的一根大腿,难道还会倒闭或者信誉不够吗? 可以,背靠着寿王府的信誉加持,恒隆绝对是应府最安全的钱庄,没有之一! 毕竟数遍整个应府,都找不出一位愿意为区区钱庄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的庄家了,而只要朱常洛不倒,这个钱庄必定没有人敢招惹,相比之下,先前那些人煽动的话语也就变得苍白无力了…… “那就好,顺府那边呢?有什么反应吗?” 朱常洛漫不经心的开口,目光却是始终停在武安侯府的门口。 “回殿下,恒隆钱庄的伙计都已经被释放了,的按殿下的意思,将丰庆的一干人等都扔到了顺府的衙门口,派人看管着,顺府开始倒是想要赶人,不过亮出了王府的身份之后就退了回去!” 孙平瞧了一眼木头雕塑一样的长史等人,低声在朱常洛身边开口道。 “倒是沉得住气!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等着吧,本王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自然会赶去的。” 朱常洛倒是眉头一挑,开口道。 他倒是没想到,徐弘基竟然这么沉得住气,他可以断定这件事情的背后主使就是徐弘基,除了他没人在勋戚当中有这么大的能量,他今儿这么大张旗鼓的堵着武安侯府,其实是在打他徐弘基的脸! 毕竟这武安侯是魏国公府的走狗,这一点应府的人都清楚,朱常洛这般做基本上相当于在徐弘基的脸上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魏国公府是应府的勋戚领头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在享受领头人地位的同时,他要承担的责任也是等同的,维护勋戚是利益和脸面,这是徐弘基的责任,不然的话,那帮与国同休的勋戚老爷凭什么听你的! 而且他事先调查过,如今的顺府尹程拱宸正是魏国公府的人,他这两边一起打脸,若是徐弘基还是无动于衷的话,怕是他这魏国公府的威严也就保不住了! 不过出乎朱常洛意料的是,他动手已经足有一刻钟了,没想到徐弘基还是这么沉得住气…… 那就看看谁能比谁更沉不住气吧! 朱常洛的嘴角闪过一丝讥讽,却是闭上眼睛不再话,约莫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孙平轻声上前禀报道。 “殿下,魏国公来了!” 眼眸微睁,朱常洛便看见远处一副几乎不逊于他的亲王仪仗的队伍缓缓朝这边前进着,看起来气势丝毫都不亚于这边。 不过这还不足以让朱常洛意外,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在徐弘基的仪仗后面,跟着长长的队伍,坐轿的自然是看不清楚人,但是骑马的却是有不少身着官袍,朱常洛甚至还在其中捕捉到了一抹绯色。 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看来,这两刻钟的时候,徐弘基也没闲着嘛…… ps:下一张十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其心可诛 毫无疑问,朱常洛今如此高调张扬,就是在向徐弘基示威! 仗着他手里的三千人马和亲王的身份,摆下场子等着他徐弘基这个新任魏国公!可以,不管他来不来,都不会有赢面,要是不来的话,那么应府当中的勋戚恐怕以后都不会再听他这个魏国公的调遣了,毕竟他爵位虽高,可连帮自己办事的人都护不住,凭什么让别人继续跟着你! 尤其是徐弘基刚刚承袭爵位不久,并没有老魏国公的积威,所以这一场朱常洛的挑衅,他必须迎战! 可拿什么迎战呢? 魏国公府能够震慑应府的勋戚这么多年,凭借的东西无非三样!人马,爵位,权势。 Ww WCOM 要知道,历代魏国公都是南京守备,手握南直隶的军权,有临机专断之权,也就是只要有合适的理由,就是调兵围剿了你,也并非不可!但是问题是,老魏国公死的太早了,徐弘基不过双十之龄,如何能够挑得起如此大任? 哪怕未来能够拿回南京守备的位置,但是至少现在,他们想要调兵门都没有! 而在大明的勋爵当中,公爵无疑是最高等级的,的确,应府也从没有比魏国公府更尊贵的爵位,哪怕是当朝尚书,见到当代魏国公也要以礼相待,但是那是对外臣来的! 如今南直隶有了朱常洛这个亲王,立刻就不同了…… 不别的,堂堂的魏国公,除了朝觐皇帝之外,何曾冒着大太阳出府门迎候过谁?亲王就是亲王,对于外臣来,国公就是勋爵的最高级别,但是在皇族面前,全是渣渣! 至于权势…… 不错,就算是手中没有南京守备的职位,魏国公府这么多年以来积累下来的威信也是非凡,在勋戚当中的影响力更是巨大,至少徐弘基一声令下,到现在为止除了陈良弼之外,应府没有任何一个勋戚向朱常洛展露善意,甚至于这一次针对恒隆钱庄的行动,这些世家或多或少都有参与,武安侯只不过是其中最出挑的而已…… 但是现在,这份权势反倒成了徐弘基的弱势,因为那些勋戚之所以听从于他,并不是真的敬畏他,而是慑于魏国公府这么多年来的积威罢了,或许一时有用,但是一旦徐弘基无法维持下去,那么这份威严立刻就会分崩离析! 而现在,这份积威受到了朱常洛的挑战,也就意味着,徐弘基必须亲自出马,奠定魏国公府的地位,不然的话,呵呵,想要代替魏国公府的勋戚,可是多了去了…… 也就是,朱常洛实际上给徐弘基的是一条死路,他不能不迎战,而迎战的话,他又毫无优势…… 不过当朱常洛见到徐弘基的这副阵仗的时候,他就明白,为什么徐弘基能够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之下,夺得魏国公的位置了,此人的城府着实是不浅啊! 自己精心布置的将计就计,竟然这么简单就被对方破去了…… 站起身来,朱常洛隐去脸上的阴沉,笑眯眯的迎了上去。 “常洛见过陈守备,周尚书!” 着拱了拱手,算是行礼。 朱常洛闹得这么厉害,徐弘基那边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一直熬到现在才来,自然不会是毫无防备,比如,现在站在此地的陈良弼和周世选! “殿下,怎的闹出了如此大的动静?” 刚一见面,陈良弼就微微叹了口气,低声开口问道。 望着将武安侯府围得水泄不通的王府卫队,陈良弼已经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随随便便的就将人马交给朱常洛了吗? 要知道,无故在应府中动了军队,就算是他也要吃挂落的! “呵呵,陈守备放心,本王刚刚接到旨意,这两位就是新任的寿王府长史和护卫指挥使!” 朱常洛压根没去看徐弘基,反而是没头没尾的了这么一句话。 顿时让陈良弼的眉头舒展开来。 无他,这其中牵涉到一个军队归属权的问题,理论上来,这三千人马的调兵权虽然已经拨付给朱常洛充当王府卫队,但是尚在应府中,故而节制权应当是在陈良弼的手中的,只不过他见京城已经批准了调兵的决定,便直接将兵马交付给了朱常洛。 但是如今出了事情,他受到斥责是肯定的,但是朱常洛的一句话就让他放心了! 王府的护卫指挥使既然已经到任了,那这支力量的指挥权就不归他了,也就是,无论闹出什么事儿来,都和他没关系了! 不过旋即,陈良弼的脸色却又有些担忧,这徐弘基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啊…… 有心想要开口提醒一句,却现徐弘基已经耐不住性子,上前两步开口道。 “殿下私自动兵围攻侯府,可还将朝廷和皇上放在眼中?” 徐弘基简直是憋屈的要死,他从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起,就清楚自己的谋划失败了,而且被人反过来算计了一把,心中虽气,他却是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清楚的意识到凭自己现在的实力,硬碰硬肯定是比不过朱常洛的! 毕竟他是亲王,手中又握有人马,自己根基尚浅,又刚刚得罪了他,寄希望于他会给自己面子把人马撤掉,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故而徐弘基的第一反应就是去请陈良弼和周世选,他们两个一个是南京守备,一个是兵部尚书,至少在应府这一亩三分地上,肯定能够压得住朱常洛。 只是等请齐了这两位,再赶过来,他却是只能身居末位,没法子,虽然魏国公的爵位是一等,但是如今的他根基浅薄,单论官位来讲,只能跟在后面,但是谁能想到朱常洛竟然直接像是没看到他一样,旁若无人的和陈良弼起话来。 更可恨的是,陈良弼难道没有看到这帮人身披甲胄围攻着侯府吗?竟然还有心思笑!徐弘基心中暗恨,话也是夹枪带棒,毫不客气。 “姓徐的,你给本王自重!你那只眼睛瞧见本王围攻武安侯府了?” 朱常洛眼神微眯,眸间闪过一丝寒光,冷冷的道。 口中的威胁之意毫不掩饰,甚至就连魏国公都不叫了,眉宇之间的敌意更是浓重的很。 要知道,武安侯府乃是成祖皇帝钦封的爵位,与国同休!擅自调兵围攻侯府,罪同谋反!这徐弘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上来就想给他扣上这么大的一个罪名,真是其心可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姓?姓徐的? 徐弘基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上顿时涌起一股不正常的红潮,浑身簌簌抖,明显是被气的…… 姓?姓徐的? 自从他承袭爵位,不,就连他尚未承袭爵位,只是魏国公府的一个不受宠的长子之时,也从未受过这等羞辱,就算是有和他不对付的,见面也要称一声徐公子,何曾有人敢如此对他? 在场的人也是一阵愣,就连陈良弼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副奇怪的神色,一般来,官场之上哪怕是双方斗的再如火如荼,面子上都是会做足的,哪怕是关系不佳,也顶多是见面不话罢了,像朱常洛这样开口连爵位名字都不称的还真是头一个! 不过倒颇有些街头斗殴的纨绔子弟习气,也怪不得徐弘基被气的一句话都不出来,他素来养尊处优,最擅长的是口蜜腹剑,谁能想到朱常洛一上来就一副直接掀桌子的架势。 Ww W COM 只是徐弘基到底不是寻常之辈,知道分寸,强压着怒火开口道。 “殿下是什么意思!我魏国公府乃是国之功臣,殿下开口闭口如此不敬,可还将太祖皇帝放在眼中?” 要知道,在官场之上,称呼是一个很严肃的事情,一定程度上体现着上下尊卑,就像除了长辈没有人敢称呼朱常洛的名字一样,自从徐弘基承袭爵位之后,南直隶当中无论是谁见到他都要尊称一声魏国公,就连身为南京守备的陈良弼也不例外,连直呼其名的人都没有,更何况像朱常洛这样直接开口叫姓徐的,简直是**裸的羞辱…… 如果可以的话,徐弘基简直想一拳打在朱常洛那张嚣张的脸上,但是他清楚他不能,朱常洛敢这么放肆,但是他却不敢,因为他背后不知道有多少隐在暗处的人等着看他的笑话,他敢保证要是今他要是忍不住冲动打了朱常洛,甚至是开口辱骂,那么一顶冒犯皇族的大帽子立刻就会扣在他的头上! 不过魏国公府的威严不容冒犯,就算他面前是一个亲王也不行! 徐弘基脸色阴沉,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冷意。 “哼,姓徐的,你少来吓唬本王,中山王何等英才,纵横沙场戎马一生,受封魏国公实至名归!谁能想到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大太阳底下站都站不稳,好意思自己是魏国公的后人,本王都替你觉得害臊!” 或许换个人过来就被徐弘基这般阴冷的语调给吓住了,可朱常洛是什么人,他早就看出来了,徐弘基压根没打算跟自己交好,既然如此,自己干嘛还要给他留面子,若是他如今手握南京守备的位置,或许朱常洛还惧他三分,可凭一个魏国公的爵位就想要自己对他以礼相待?呵呵! 冷笑一声,朱常洛反唇相讥,寸步不让的道。 倒是徐弘基听到这番话,先是愣了片刻,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随即便是无边无际的怒火涌上心头,俊秀的脸都变得扭曲了几分,指着朱常洛不出话来。 无他,朱常洛的这一番话实在是太狠了,简直是在徐弘基的伤口上撒盐,魏国公府乃是军功封爵,当初先祖徐达跟随太祖皇帝东征西战,靠着一刀一剑拼杀出来的爵位,更是在死后被追封为中山王,这是每个魏国公府的子孙最骄傲的地方。 也正因为如此,历代的皇家都没有怀疑过徐家的忠诚和能力,更是将南京守备这么重要的职位都交付给徐家,可谓是荣宠之极! 但是偏偏传到了徐弘基这一代,生体弱多病,别骑马射箭了,就连出门走几步路都要歇息一会,连个文弱书生都比不上,也正因为如此,才让上代魏国公对徐弘基相当的不喜,甚至动过要废长立幼的念头。 毫不客气的,身体虚弱是徐弘基心中最大的痛处,如今被朱常洛就这么戳中,而且是狠狠的,变本加厉的戳中,岂能不气? 身子颤抖了片刻,徐弘基连话都不囫囵了,半晌才憋出一句。 “你欺人太甚!本国公定要上奏陛下,请他为我魏国公府主持公道!” 却没想到对方比他更加强势,朱常洛望着徐弘基这般样子,心中大快,无所谓的丢下一句。 “随便!” 一句话让徐弘基脸色赤红,如果眼神能够杀人的话,怕是朱常洛早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殿下!请您自重!” 就在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却是响起。 朱常洛转身,却现出声的人正是一旁和徐弘基同来的南京兵部尚书周世选! “魏国公的爵位乃是陛下亲旨核准,殿下若对魏国公袭封的资格有所疑问,自可上书朝廷,请陛下下旨清查,如此大放厥词,未免有失皇家体面!” 身为应府的二号人物,周世选不仅身具兵部尚书之职,同时还是南京协同守备,也是掌握实权之辈,他一开口,总算是给了徐弘基一个台阶下。 微微稳住了身子,徐弘基拱了拱手。 “多谢周尚书主持公道!” 他的不错,历代魏国公的承袭,都有一套复杂而正式的程序,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接受朝廷的赐封,只有如此,才是合法的魏国公。 而徐弘基的身份,正是被当今皇帝的亲旨认可的。 “周尚书何必如此认真,本王只是看到中山王一代英杰,子孙后代却沦落至此,心生感叹罢了,何曾对魏国公的爵位有何异议?” 事实上,在场的人都不知道,朱常洛最擅长的就是睁着眼瞎话,眨了眨眼睛,朱常洛一副无辜的样子,开口道。 却好似再度在徐弘基的伤口上狠狠的撒了一把盐! 看着他再度变得难看起来的表情,朱常洛却是毫不在乎,既然得罪了,又何必在留情面!上次利用自己的那口气还没出,这次竟然又暗中对付自己,老虎不威,真当他是泥捏的吗? 眼神一转,朱常洛却是猛地看见周世选的脸色严肃起来,面上依旧笑嘻嘻的,心中却是暗自提防,他清楚,徐弘基虽然在他这里吃了瘪,但是魏国公府的底蕴却是在的,徐弘基拖了这么久才过来,必然是有所准备,而且八成,这份准备就要落在自己面前这位协同守备南京兵部尚书的身上了…… ps:下一章可能要晚一点,十一点左右~(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气死人不偿命 要知道,无论如今的魏国公徐弘基如何的年幼,如何的根基不稳,都无法改变的一点就是,魏国公府在应府这个地界上,是毫无疑问的地头蛇! 或许徐弘基自己本人暂时并没有实权,但是魏国公府这么多年以来积累下来的人脉和能够调动起来的资源,却是无比庞大的,这一点从徐弘基能够压制应府其他的勋戚就可以看出,所以虽然嘴上将徐弘基贬的一文不名,但是实际上,朱常洛从来都没有看轻过他。Ww WCOM 他今如此嚣张而高调,绝不是简简单单的泄愤而已,更重要的是,今的事情让朱常洛清楚的看到了,他虽然已经到了应府,但是朱翊钧并没有打算任由他展,魏国公府明显就是朱翊钧派来对付他的人,朱常洛没有狂妄自大到能够服徐弘基改变主意支持自己。 那么也就是和魏国公府成为敌人早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既然如此,他需要做的就是在最快的时间之内了解清楚对方的实力,至少是在明面上的实力,毕竟自己未来还要在南直隶呆上不少时间…… 朱常洛今故意在这里等了许久,就是为了看看,徐弘基面对他这位亲王的挑衅,究竟会用什么法子来保住自己应府勋戚领头人的位置,或者……搬出什么人来替他出头…… 现在看来,想必这个人就是周世选了吧…… “既然殿下对魏国公的爵位没有异议,就请不要再继续纠缠下去了!我们还是来谈正事吧,敢问殿下,如此大动干戈调集王府卫队到此所为何事?” 周世选虽然年纪不了,但是身子却是挺拔的很,一点都不像那些佝偻的老人,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有时候朱常洛甚至觉得,他是不是和陈良弼掉了个个,怎么这位文官身上尽是刚硬之气,而反倒陈良弼像个儒雅的文士。 不过就算再不像个文官,周世选文官的身份也是实打实的,嘉靖四十一年进士及第,师从前辅高拱门下,从刑部做起,历任常州府推官,以刚毅清廉著称,成为南京兵部尚书之后,更是数度亲临海上,打击倭寇,名声和风评都很好。 也正因如此,皇帝才会放心的将他放在南京协同守备的位置上! 不得不,老大人干了一辈子刑名军务,身上自然而然的蕴养出一身气势,稍稍一放,便让嘈杂的四周瞬间变得平静下来。 “嗯?这话难道不应该本王来问周尚书吗?您和陈守备公务繁忙,如何有空联袂而来?难道也是来拜访武安侯的吗?” 朱常洛一副我不知道你在什么的样子,无辜的开口问道,样子真诚的很。 顿时让在场的人大跌眼镜,明白了什么叫无耻! 你带着几百人的卫队堵住人家府邸的前后大门足足一个多时辰,而且嚣张无比的叫人出来,现在告诉我是来拜访武安侯的? “哼,殿下当我等都是傻子吗?你带着这么多卫队前来,封锁了整个武安侯府,分明就是不怀好意,打算围攻侯府,如今巧言令色,以为这样就能逃脱罪责吗?” 周世选还没话,徐弘基已经忍不住跳了出去道。 实在不是他心性不足,而是朱常洛实在是太无耻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朱常洛今上门就是来闹事儿的,但是他现在居然是来访客? 谁家访客带着几百个全副武装的卫队?! 不过话刚完,徐弘基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涨红,因为他瞧见朱常洛抬起手,身子微微颤抖,满怀悲愤的道。 “姓徐的你欺人太甚!竟然如此诬陷本王,本王定要上奏陛下,请他为本王做主!” 样子活脱脱就是在模仿徐弘基方才的样子,就连神态和话语都惟妙惟肖,气的徐弘基脑子一充血,脸色红成了猴屁股。 “你,你简直是有损皇家体面!” 憋了半,徐弘基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无他,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出别的话来了,总不能你模仿我吧! 不过朱常洛早就等着他这句话了,几乎是话音刚落的一瞬间,朱常洛就冲了上去,揪着徐弘基的衣领,手握成拳,凶巴巴的道。 “你给本王再一遍!” 朱常洛虽然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体格也算不上壮硕,但是至少比体弱多病的徐弘基要强得多了,几乎是毫不费力,就将徐弘基拎了起来。 而且这脸色变化之快,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而且谁也没有想到,朱常洛竟然这么不顾身份,一位亲王和一位国公当街斗殴?这算个什么事儿啊! “殿下住手!成何体统!” 周世选脸色一沉,开口喝道。 他也没有想到朱常洛竟然如此冲动,当街就要上演全武行,今要是真的打起来,传到京城当中去,那他们的人可就丢大了! 陈良弼更直接,直接伸手分开了朱常洛二人,不得不,这位看起来颇像个文士的南京守备,手上的力道真是大,握住朱常洛的手腕仿佛铁钳,一用力就将朱常洛拉了回来。 “陈守备,周尚书,你们都看到了,不是本王不给他面子,是这个姓徐的欺人太甚,无端辱骂本王,简直是无法无,你们要替本王做主啊!” 很明显,某人深谙恶人先告状的精髓,被拉开之后不气不恼,反倒一脸悲愤的开口道。 顿时让准备开口训斥的周世选微微一滞,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什么好,愣了片刻只能无奈的开口道。 “殿下莫要胡闹,若是真有不满,上奏朝廷,陛下自会论断!今殿下闹出如此大的动静,究竟意欲何为?若是来拜访武安侯,为何将整座府邸封锁不准进出,还请给老夫一个交代!” 在场之人唯有周世选有这个资格在朱常洛面前如此话,无他,因为他乃是南京六部尚书之一,虽然这个职位远没有南京协同守备有含金量,但是不要忘了,如今的南京六部尚书可都兼着教导朱常洛的责任,称一声老师也不为过,也正是因此,徐弘基才会选择将周世选搬了过来,就是笃定朱常洛肯定不敢冒犯周世选。 毕竟尊师重道是当前的主流,一个不尊师的人,绝对会被士林所不耻的! 不得不,徐弘基料的很准,朱常洛之所以一直针对着徐弘基穷追猛打,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在场之人只有他最好欺负了,陈良弼是自己人,而周世选则是他名义上的老师,谁都惹不起,只剩下一个徐弘基看起来只有一个爵位傍身,不欺负他欺负谁! 不过听到周世选的问话,朱常洛的眼神却是有些狐疑,似乎……这位兵部尚书并没有那么强烈的针对他的意思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离间 带着一丝疑惑,朱常洛定了定神缓缓开口道。Ww WCOM “周尚书,本王今日的确是来拜访武安侯的,毕竟本王来到应已经有些时日了,对南京的勋戚尚无多少了解,故而冒昧前来,却没想到连陈守备和周尚书都惊动了,是本王的错!” 朱常洛当然不会他今上门就是为了挑事儿的,事实上,要是今武安侯郑唯孝有骨气一点,朱常洛还真没法子,但是可惜的是,朱常洛早就已经打听好了这位武安侯的秉性。 欺软怕硬,胆如鼠! 自己摆出这么一副浩浩荡荡的大阵势,对方必然以为自己是要来找他算账的,面对一个手握卫队而且明显不怀好意的亲王,你能指望一个软蛋堂堂正正的出来硬刚? 别开玩笑了,就如朱常洛预料的那般,郑唯孝一边龟缩在府中不出来,另一边立刻派人去魏国公府求援,否则的话,朱常洛带来这么多人,又岂会让通风报信的人走掉? “殿下所言属实?既是拜访,为何会带领如此多的王府卫队,而且还封锁侯府呢?” 周世选眉头一皱,明显对朱常洛的法谨慎的保持怀疑态度,毕竟这围着侯府而且甲胄在身的王府卫队,是做不得假的。 可是朱常洛是什么人,他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想好了辞,当下理直气壮的道。 “周尚书不可妄言,本王何曾封锁侯府了?只不过本王胆子,害怕有人图谋不轨,故而多带了些护卫,难不成这也不妥吗?” 整件事情妙就妙在郑唯孝在看见朱常洛这副姿态的时候,就已经被吓破了胆,两边根本连照面都没打,更何谈冲突了! 而没有真正产生冲突,那么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毕竟要是真的冲击侯府,那可是罪通谋逆的大事,朱常洛才没那么傻呢! 事实上,他不过是命人将侯府团团围住而已,其他的压根什么都没做,只不过郑唯孝心虚之下,先入为主了而已! 顿了顿,朱常洛瞥见一旁的徐弘基难看的脸色,得意的开口道。 “本王不知道周尚书是从何处得来本王封锁侯府的结论,但是本王以皇家信誉保证,本王的卫队只是在清查侯府周围可能出现的危险,并没有封锁之举,侯府的一干人等皆是自由出入,刚刚还有人来向本王禀报,侯府有几个采买的厮从后门出去了,周尚书若是不信,派人一问便知!” 徐弘基在一旁瞠目结舌,他从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黑的竟然能硬生生的成白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貌似还毫无破绽! 因为自从朱常洛带人到武安侯府之后,郑唯孝就没再出来过,那几个厮是谁,徐弘基最清楚,正是郑唯孝派来给他报信的人。 本以为是朱常洛一时漏了,谁能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被他作为没有封锁侯府的证据? “嗯?” 望着朱常洛言之凿凿的表情,周世选也忍不住有几分相信了,事实上,徐弘基来找他朱常洛带兵封锁侯府了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冲击侯府这样的大罪,就是一位亲王都担待不起,不过等到他看到侯府的景象时,却又信了几分,只是眼前朱常洛的解释,似乎也合乎情理。 眉头微皱,周世选开口道。 “既然如此,还请殿下将卫队收回去吧,毕竟此处乃是应腹地,大动兵戈必会惊扰百姓!” “周尚书既然开口,本王敢不从命?骆养性,将王府卫队带回!” 朱常洛倒也干脆,直接了当的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一旁的骆养性此刻却是忍不住咧了咧嘴,这个时候想起他这个王府护卫指挥使来了? 早先带着卫队耍威风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他才是这支卫队的主官? 不过无论怎样,骆养性既然已经成了护卫指挥使,那就是寿王府的属官,在这种场合下自然不可能违逆朱常洛的命令,拱了拱手道。 “是!” 罢便带着孙平退下,自去收拢兵马不提。 只是这个细节落在朱常洛的眼中却是又对骆养性提高了一层评价,此人并非是莽撞无脑之人啊,他故意命骆养性前去,就是为了试探一下此人的心性! 若是他爽快的答应下来,直接去指挥卫队,那只能明他是个笨蛋! 要知道,虽然朱常洛才刚刚接手兵马不久,但是卫队却是一直在孙平的手中掌握,这些护卫出身军伍,在完成交接之前,才不会管你是不是朝廷任命的主官,只要没有孙平坐镇,朱常洛敢保证,骆思恭在这种场合下肯定指挥不动兵马的。 不过骆养性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临走之时才特意将孙平也带走了! 只是这般举动,却是让一旁的徐弘胤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身为王府长史,但是实际上却并不是和骆养性一同前来的,凭着两边都是陛下诏命的人选,才有几分信任。 但是此刻骆养性将孙平带走的举动,却是让徐弘胤心中忍不住猜测,难不成这骆养性和朱常洛早有交情?不然的话,那个孙平怎么会如此恭顺的跟他离去,朱常洛又怎么会这么放心的将卫队直接交给他呢? 再想起自己等人去宣旨的时候,朱常洛和骆养性熟络的表现,徐弘胤心中的猜忌越浓重了,眼中闪过一丝阴翳,徐弘胤却是仍旧站在原地,默默的没有话。 不过尽管他掩饰的很好,这一抹脸色的变化还是落进了朱常洛的眼中,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他却是转过身子,开口道。 “周尚书,惊动了您和陈守备,真是不好意思,若是无事的话,本王便不在此地过多逗留了!” 着这两句话,朱常洛却是没有要离开的举动,反而目光灼灼的盯着周世选,想要看看他到底如何反应…… “殿下客气了,是老夫误会殿下了,若是殿下有事,请自便!” 周世选微微躬了躬身,开口道。 顿时让朱常洛松了口气,他原本以为这周世选是魏国公府的人,所以才一直多方试探,只是交谈之中他才察觉到,周世选似乎对他并无恶意,尤其是这句话一出,也就代表着周世选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情了,朱常洛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看来自己先前的确是误会这位尚书大人了…… 不过就在此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却是突然响起。 “不行,你不能就这么离开!” ps: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孤掷一注 不用问就知道,这么不识时务的人,除了徐弘基之外没别的人了! “魏国公还有何事?”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话的却不是朱常洛,而是一脸不悦的周世选,而在他的对面,一脸难看的徐弘基硬着头皮却是不肯后退一步。 WwW COM “周尚书且慢,本国公有办法证明,殿下今日带王府卫队前来,并不是想要拜访武安侯府,而是心怀怨愤,故意报复!” 事已至此,徐弘基也不再留手,把心一横,开口道。 他心里跟明镜一样,今的事情绝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结束,不然的话,恐怕在勋戚这个圈子里,徐家就要彻彻底底的成为笑柄了! 谁不知道武安侯是他魏国公府的人,而且这一次对付恒隆的事情,许多勋戚世家都有参与,朱常洛为何会带兵欺上侯府,他们心中清清楚楚。 不客气的,要不是看在魏国公府的面子上,谁会听他武安侯郑唯孝的调遣呢?如今被人家打上门来,魏国公府却护不住自己的人,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被朱常洛全身而退,毫无伤。 那以后谁还会将魏国公府放在眼中,应府的勋戚又有谁还会听从他的号令? 再的严重一些,徐弘基如今本就根基不稳,若是连魏国公府的威严都维系不了,知道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要知道,这个世上觊觎他魏国公位置的人可多的很! 所以他今不能退缩,就算是两败俱伤,也不能让朱常洛全身而退! 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徐弘基开口道。 “周尚书,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殿下早先曾经命人在应府开了一家钱庄,但是这家钱庄横行霸道,屡行不法,最终遭到了应府其他钱庄的集体抵制,殿下一气之下,不分青红皂白便找上了武安侯泄愤,原因就是那抵制的钱庄当中有一家是武安侯的产业!” 这几句话一出,徐弘基就清楚事情瞒不住了! 因为这一招是伤人先伤己,虽然勋戚经商在现在这个年景,早已经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了,但是潜规则就是潜规则,不能摆到明面上来,徐弘基把来龙去脉这么一摆出来,恐怕第一个被弹劾的就是武安侯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恐怕自己和周世选的关系就要破裂了…… 不过事已至此,徐弘基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只要能够证明朱常洛是动用私兵,挟私报复,那么他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因为如此一来,京城那边必然震怒,朱常洛刚刚到手的卫队,恐怕也就保不住了,这么一来,魏国公府的面子也就算是保住了。 不定还能讨得京城那位的欢心,要知道,若不是得了那位的暗示,他昏了头才会去针对一位亲王殿下! “魏国公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寿王殿下为了一个区区钱庄而拥兵围攻世袭侯府?” 周世选的目光灼灼,望着徐弘基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善,口气也不怎么好。 倒是朱常洛微微有些惊奇,这是什么情况? 他本以为就算周世选不是魏国公府的人,但是既然徐弘基将他搬过来,那么至少他应当是亲近魏国公府的人,怎的这转瞬之间就成了这副样子? 方才周世选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气,可不像是装出来的! “周尚书没有听错,本国公就是这个意思!” 徐弘基的口气微微一滞,但是还是硬着头皮道。 只是心中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望着朱常洛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愤恨之意。 事实上,朱常洛并不清楚的是,徐弘基之所以会将周世选找来,着实是迫不得已之举,因为在应府能够压得住朱常洛的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陈良弼是肯定不用想的,南京六部的其他几位老大人更是不可能,而他原本最大的依仗,应府的勋戚世家,在这种情况之下,却是更不会出面帮他。 数来数去,就只有周世选有这个资历和威望能够压得住朱常洛了! 而且周世选虽然不是魏国公府的人,但是早年曾经得到过徐弘基的父亲,老魏国公的帮助,算是有几分香火情在,一般的事情他不会拒绝。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朱常洛最开始的猜测并没有错,周世选就是徐弘基搬来的救星,但是他猜错了一点的是,周世选除了刚毅清廉为人称道之外,最为人敬佩的是处事公正,绝不偏私! 这是他干了十几年的老刑名养成的习惯! 也正是因为如此,徐弘基才没敢把事实的真相告诉周世选。 因为凭周世选的敏锐嗅觉,很容易就能猜到,这场风波的始作俑者是魏国公府,毕竟除了魏国公府之外,应府再无其他的势力能够指挥的动如此庞大的勋戚力量,而应府的钱庄当中,十有**都有勋戚的背景。 而且正如徐弘基所料,周世选第一时间就想清楚了事情的始末,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生气。 无他,因为如此一来,就不简简单单的是朱常洛无故动兵这么简单了,事实上,在文官集团当中一直有一个共识,不掺和勋戚之间的斗争! 就是,两家勋戚不管怎么斗来斗去,只要不涉及平民百姓,文官集团都懒得理会。 而这件事情明显是武安侯府理亏,无缘无故的去招惹朱常洛的钱庄,故而就算是朱常洛动兵报复也无可厚非,尤其是朱常洛把握的这个度很好,既落了武安侯的面子,又没有实质性的行动,而徐弘基如果提前明这一点的话,周世选是压根不会来的。 也就是,他从头到尾都是被徐弘基蒙骗过来的,这让他如何不气? 周世选口气中的冷意,徐弘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他后退了,何况他手里还握着一张底牌,若是让他就此认输的话,他又怎能甘心? 深吸了一口,徐弘基开口道。 “周尚书,非是本国公纠缠不休,实在是寿王殿下欺人太甚,他私自调动卫队围堵武安侯府也就算了,但是欺压百姓,肆意捉拿良民,封禁钱庄就非本国公可以坐视了!此等嚣张行径,想必周尚书也不会置之不理,尚请周尚书明鉴!” 徐弘基这下可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声音当中都透着一股狠绝之意。 朱常洛眼神微眯,浑身上下泛起一股危险的气息,看来这徐弘基是被打脸还不够狠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恶人先告状? 听到徐弘基的话,周世选眉头紧皱,却是再也坐不住了,若仅仅是勋戚之间相互争斗的话,他自然不会插手,但是若是牵涉到了平民百姓就出了他的容忍范围之内了,纵然知道徐弘基是为了借他之手对付朱常洛,但是周世选还是沉吟片刻开口问道。 Ww WCOM “魏国公此话可有证据?寿王殿下身份尊贵,非可随意攀诬之人,魏国公慎言!” 不难看出,周世选话里话外已经站到了朱常洛的这一边,毕竟无论是谁,平白被人利用了一通,心里是绝不会好受的。 不过徐弘基倒是并不在意,在他将真相揭出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了,不过他更加确信的是,凭周世选的性格,是绝不会坐视平民百姓被牵涉其中的,所以哪怕他对自己利用于他心怀不满,但是却不会影响他替自己对付朱常洛! 顿了顿,徐弘基继续开口道。 “周尚书,本国公既然敢开口,自然是有证据的!而且本国公要的是,寿王殿下不仅私自扣押平民,封禁钱庄,而且将其置于应府门前示威,此举目击之人众多,如今应府尹已经赶到,周尚书若是不信的话,自可以询问程府尹!” 着,一名绯色官袍的老者急急忙忙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施了个礼道。 “下官应府尹程拱宸见过周尚书,见过陈守备!” “殿下,魏国公所言属实?” 见此情景,周世选眉头微皱,却是转身对着朱常洛开口问道。 事实上,刚开始徐弘基的时候,他是不相信的,毕竟勋戚相斗不牵涉平民百姓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他并不觉得朱常洛堂堂一个亲王,会跌份到为了一个钱庄而亲自出面去行此抓人之事。 但是如今既然程拱宸都已经出面了,他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虽然程拱宸这个应府尹是魏国公府的人,这一点他清楚,但是不要忘了,程拱宸更是文官集团的一员,这样的大事,他必然是不敢做假证的…… “哦?魏国公的是丰庆钱庄那帮目无君上的混蛋吗?” 朱常洛冷冷的望着一旁的程拱宸,却是装作一副疑惑的样子道。 着摆了摆手,开口道。 “程府尹难道还没有将那些人抓到应府中?” 一句话完,周世选的脸色有些难看,而徐弘基的脸上却是涌起一阵喜悦,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朱常洛竟然就这么明晃晃的承认了?! 不得不,幸福来的太快,让一直处于下风的徐大国公觉得有些不真实! 倒是程拱宸反应的最快,从朱常洛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寻常,谨慎的开口问道。 “下官斗胆问殿下一句,那些人所犯何罪,为何要将他们抓捕?便是真的所犯有罪,也应当由应府动手,殿下是否有些僭越了?” 一番话绵里藏针,倒是让朱常洛挑了挑眉头,看来这程拱宸倒是个角色,竟是隐约间看出了自己的用意? 不过可惜的是,晚了!自己既然敢做,自然是留好了退路。 顿了顿,开口道。 “周尚书莫急,那丰庆钱庄的人的确是本王下令抓的,但是并非是出于私愤,实在是看着他们目无君上,而应府毫无作为,纵容他们肆意妄为,心痛之下,才不得不下令将他们抓走送去应府,纵有错处,但请周尚书看在本王一份拳拳之心的份上,莫要责怪!” 程拱宸目瞪口呆,这难道就是传中的独在家中坐,祸从上来? 明明是朱常洛嚣张的将人扔到了应府衙的门口,怎么就成了他毫无作为? 与此同时,周世选的脸色也是微微有些不悦,他怎么会听不出来,朱常洛的话里虽然将姿态放得很低,但是实际上是在斥责应府不作为。 要知道,虽然他不是直接管辖应府的,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南直隶的官场同样分为两派,文官以他为,武将以陈良弼为,朱常洛这么,其实也是在他周世选失职! 这让看重清名的老大人怎么忍得了? 口气顿时冷了下来,周世选不悦的开口道。 “还请殿下解释清楚!不然的话,老夫也只能将事情如实禀明朝廷了!” 与此同时,徐弘基却是高兴的几乎要蹦起来了,要知道,文官们,尤其是南直隶的文官们,无论是谁最重视的莫过于清誉了! 概因基本上在南直隶任职的文官们,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半截身子埋进了黄土当中,除了身后之名也就没什么可在乎的了,所以谁要是敢有损他们的清誉,这帮老大人肯定和你拼命! 周世选当然也不例外,虽然朱常洛这话是在指责应府,但是下属出了错,上司能够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真是自寻死路! 徐弘基心中暗暗想到,他本来还担心周世选会因为自己利用了他而耿耿于怀,在此事上偏帮朱常洛,谁能想到对方竟然自绝后路。 倒是朱常洛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到现在为止,总算是摸清了周世选的性子,简单的,这位老大人就是个方正君子,但是性子里却也有几分老于世故的圆滑,不过到底,还是君子的成分占得多。 既然是君子,那就好对付了,毕竟孔圣人都曾经过,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如此想着,朱常洛一副震惊的神情望着在场的所有人,冷声开口道。 “难道周尚书和程府尹皆不清楚本王为何要下令将那些人抓走?他们如此堂而皇之的违背太祖旨意,目无君上,僭越礼制,竟被诸位熟视无睹?” 朱常洛的语调一步步的拔高,震惊的表情溢于言表,仿佛犯错的不是他,而是面前的周世选和程拱宸一样。 这般神态和语气,让后者皆是忍不住生出一丝疑惑,难不成真的是自己错了?自己等人失职,未曾察觉到丰庆钱庄的人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罪,然后被眼前这位殿下觉了? 见此情景,徐弘基却是再也忍不下去了,跳出来道。 “殿下少拿这等话来吓唬人!你分明是为了泄愤才抓了那些人向应府示威,现在又装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给谁看?即便是那些人有罪,也应由应府来抓捕,何曾轮到殿下动手?” ps: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是我们的错~ 句实话,如果有的选的话,徐弘基实在是不愿意再出来和朱常洛产生正面冲突的,无他,这个少年亲王简直是太不按常理出牌了,仗着自己皇室的身份,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话更是尖酸刻薄到了极点,自己引以为傲的魏国公身份,到了他这里却偏偏挥不出任何的作用! 但是没办法,就算再不愿意,徐弘基也必须要站出来,不然的话,他得罪了周世选才换来的机会,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吗? “哼,魏国公今日屡次无故攀诬本王,本王定要将此事上禀朝廷,请皇上为本王做主!” 朱常洛却是丝毫都不吃他这一套,冷冷的开口道。Ww W COM 顿时将徐弘基气的半死,明明自己才是占理的一方还不好?什么时候连犯了如此大错的人都能理直气壮的要上禀朝廷?! 不过此刻的朱常洛已经不再理会他,而是转身望着程拱宸淡淡的开口道。 “程府尹,本王且问你,丰庆钱庄既是在你治下,你可曾去巡视过?那掌柜的被本王卫士押解去应府的时候,你可曾见过并询问他?” 朱常洛突然凛然的气势让程拱宸的眉头一皱,但是还是立刻就开口答道。 “这是自然,下官职责所在,自然是巡视过丰庆钱庄,那掌柜的自然也见过,不过据应府的查证,那丰庆钱庄并未有不法之事,掌柜的也是老实本分之人,不知他们所犯何罪,竟致殿下如此震怒,竟直接动用卫士将其锁拿?” 程拱宸当然知道,朱常洛的这句问话里可能藏着陷阱,但是他没得选择,像丰庆这样的大钱庄,都是在应府当中登记备案的,毕竟大明的商税虽然低,但也不是没有,巡视商户是他的职责,故而就算明知道朱常洛不怀好意,程拱宸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了。 “那好,既然你去过那丰庆钱庄,当知他五间七架,门上有兽面漆彩,屋脊瓦兽,梁栋土黄,你身为应府尹,告诉本王这是何等人才可用的规制?那掌柜的一介商贾,身穿绫罗,僭越本分,本王身为太祖子孙,行此律令,将僭越之人捉拿,可有错处?” 朱常洛冷哼一声,口气却是越的不善起来。 程拱宸的脸上流下一滴冷汗,却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商户开门迎客,自然是要将自家装饰起来,尤其是像丰庆这样的大钱庄,更是装饰的华丽辉煌,让进去的人都能直接感受到丰庆的财大气粗。 若是放在后世,这当然不算什么,顶多被骂一句炫富,但是放在如今可就不行了! 身为应府尹,程拱宸自然清楚,洪武三年,太祖皇帝曾经颁下诏令,明定士庶民房屋服色,平民百姓建房,止三间五架,不许用斗拱彩饰,而门上兽面,屋脊瓦兽,乃是七品以上官员的房舍所用规制,平心而论,丰庆的规制的确是大大的僭越了! 而且当初太祖也曾经明文规定,平民不得用绫罗,何况是四民之末的商贾之家,连绸布都穿不得,何况绫罗? 但是问题就在于此,这并不是单纯的丰庆钱庄这么干,事实上,太祖皇帝当初定下的服色规制早已经处于半废置的状态,民间僭越成风,像丰庆这样的事情,早已经是平常的很,朝廷屡禁不止,也只能听之任之了,也不能怪程拱宸先前没有想到这一点。 不过他没有想到,不代表朱常洛没有想到。 事实上,一路过来,朱常洛感受到的最明显的就是越往南方,越的奢华靡费,庶民穿着华丽,规制僭越,尤其是商人,简直把朝廷规定的服色规制完全抛到了脑后,建的宅子和园子,一个比一个夸张。 原本朱常洛在京城的时候,对于这一点感受还不深,毕竟是子脚下,没有人敢做的这么过分,但是当他见到丰庆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大胆,要知道,梁栋土黄,这可是三品以上大员才准用的规制,如今却在区区一个钱庄里出现了,这么好的把柄送到手里,朱常洛觉得自己要是不绑了他,都对不起自己! 面色一沉,朱常洛上前一步,开口道。 “若是太祖皇帝的旨意太过久远,那不如本王告诉你当今陛下的旨意吧!万历四年,皇上下旨重修大明会典,其中专辟房屋用器等第述房屋规制,如今陛下仍旧在位,这道旨意便被尔等抛到了脑后不成?本王身为皇家子孙,代行陛下旨意,难道有错不成?” 虽然朱常洛对自己这个老爹并不感冒,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拉大旗作虎皮。 事实上,作为等级分明的一个标准,房屋和服色一直是历代皇帝都十分重视的事情,不仅仅是万历,从英宗皇帝开始,历代皇帝都曾经专门下旨,申明不许民间私自僭越。 虽然随着商品经济的展,这些旨意起到的作用并不大,但是朱常洛要是抓着这一点来,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难不成我执行皇帝旨意,还错了不成? 程拱宸冷汗直冒,却是一句话都不出来,只能不住的朝徐弘基这边看着…… 可徐弘基现在哪还有心思去管程拱宸,他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从朱常洛拿出这个法的时候,他就清楚,自己今被打的脸,算是白挨了!谁能想得到,朱常洛竟然拿这种大家平时都习以为常的事情来做法?而且偏偏自己还没办法反驳! 难不成自己能够民间都是这么干的,大家都不服太祖当年的规定? 他要是敢这么,第一个被抓起来的肯定是他自己,敢太祖皇帝有错?活腻了吧! 要知道,就连皇帝都不敢明目张胆的违背祖制,他徐弘基算老几! 朱常洛眉宇间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身为一个从后世而来的人,他对于什么叫抓典型清楚的很,法不责众?没错,但是大家都犯错,我就罚你怎的? 他堂堂一个亲王,别这丰庆本身就不干净,就算是干干净净的,随随便便找个百八十条罪名给他也是分分钟的事儿,想要凭这件事情来做文章,只能这帮人还是太嫩了! 场面微微有些凝滞,片刻之后,周世选方才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开口道。 “殿下没错,是老夫失职,令民间僭越成风,请殿下恕罪,老夫不日就上疏向陛下请罪……” 周世选的话算是一锤定音,给今的事情彻底的画上了一个句号,虽他只是南京协同守备,但是实际上应府的政务方面,一直都是由他来负责的,这也是今陈良弼一直在旁边当泥塑雕像的原因,民政方面是文官的地盘,即便他是南京守备,也不好过多伸手。 而周世选作为文官在应府的官位最高之人,他的话,自然是没有人敢质疑的。 也就是,今生的事情,周世选已经完全认可了朱常洛所做的合法性,毕竟历代先帝的名头都压上来了,谁还敢反驳不成? “既然如此,本王就告辞了!” 朱常洛伸了个懒腰,拱了拱手,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未平的风波 随着周世选的一锤定音,武安侯府的事情算是彻底的平息下来。 WwWCOM 但是这件事情的影响,才刚刚开始酵,最先当其冲的是应府的各大钱庄,几乎是在事情生的第二,各大钱庄的掌柜的就带着礼物踏破了张素功的门槛。 没法子,丰庆钱庄的下场给他们的威慑力太大了,这帮钱庄的人可不清楚朱常洛到底找了什么理由,他们看到的是,先前还信誓旦旦的要整倒恒隆钱庄的丰庆钱庄掌柜的,如今已经锒铛入狱,就连一干伙计也没能幸免,而丰庆这家在应府屹立十几年的老牌钱庄就这么被直接查封了! 同时他们也认识到了恒隆的背景有多么强势,皇长子寿王殿下!别以为商人就不关心政治,实际上,大明朝的商人是最关心政治的一群人,得罪了一个有可能成为储君的皇子,还能有好吗? 不别的,要是被这位盯上,能不能有命继续下去还是两呢!就算是自己背后有人撑着,可扪心自问,自己背后的势力愿意和这位正面冲突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所以先前还义愤填膺,要共同对抗恒隆的各大钱庄,几乎是第一时间丢掉了自己的节操,提着礼物就上门去道歉了,朱常洛他们自然是见不到的,所以自然一窝蜂的涌到了张素功的住处…… “据当时费姐恰好溜出去张公子见面,被那帮商人搅和了之后,大为恼怒,一鞭子把所有人都赶走了!” 孙平站在朱常洛的身旁,一边禀报一边止不住笑容道。 朱常洛也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帮人挑什么时候不好,非要挑费玉儿在的时候去,人家情人两个见一次面多不容易,让他们这么一闹,怕是陈良弼短时间内不会再放费玉儿出来了,可想而知,费大姐有多么生气! 顿了顿,孙平接着道。 “不过这倒是件好事!那些商人挨打之后,四处打听,也不知道从哪知道了费姐的身份,连带着也挖出了张公子费府女婿的身份,这下子倒是往张公子那里跑的更勤了,听更是要共推张公子成为这应府钱庄的话事人呢!” 事实上,在万历年间,随着商品经济的展,已经形成了各行各业的行会,钱庄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这种行会实际上是一个十分松散的民间组织,对于其他的钱庄并没有实质性的约束力,但是总算是一个行业的领头人。 而钱庄行会的上一任会,就是如今被丢尽应府大牢受罪的丰庆钱庄掌柜的,如今这帮人将张素功推上去,看来是完完全全的放弃要掣肘恒隆的想法了! “既然他们给了,就拿着,告诉素功应本地的汇兑业务可以启动了! 另外,告诉恭顺侯,惠安伯,宣城伯那几家,既然他们如此有诚意,本王也就却之不恭了,将去年皇后娘娘给本王的东珠各拿一颗给他们当做回礼!” 朱常洛微微沉吟,开口吩咐道。 会这个位置虽然看起来只是个荣誉性的东西,但是也要看在谁的手里,既然有人把肥肉送到了朱常洛的嘴边,若是不咬一口,怕是送来的人都不安心。 何况一家钱庄想要做大做强,必然要经过吞并,尤其是朱常洛打算开启异地汇兑的业务,那么就更要确保恒隆在应府的垄断地位。 不过事情要慢慢来,一下子吞并掉所有的钱庄,未免吃相有些难看,何况朱常洛也不愿意正面应府的勋戚集团,如此一来,暂时把着钱庄会的位置,慢慢蚕食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归正如今这些勋戚都在抢着跟自己致歉,不咬一口朱常洛自己的心里都过不去! 朱常洛心里明白,这帮钱庄的掌柜的之所以如此低声下气,必然是得到了他们背后势力的授意,这帮勋戚跟徐弘基合起伙来想要斗倒恒隆,如今见到徐弘基那个家伙顶不住了,自然是立刻倒戈,纷纷来找朱常洛认错服软了。 不过不同的是,有些人是通过钱庄的掌柜的来表达自己的态度,有些人则是干脆的直接送礼上门,甚至像刚刚朱常洛点出来的那几家,直接将自家钱庄的地契和房契送了过来,以表达自己的歉意。 对待这些人,朱常洛的态度自然也不同,隐在暗处的那些人,虽然朱常洛不会跟他们计较,但是也不会跟他们过多接近,反而是恭顺侯,惠安伯,宣城伯这些人,却可以进一步接触。 无他,这些人的态度已经很能明问题了,要知道,魏国公府在应府虽然一家独大,但是总会有和他不对付的人,只不过原本慑于魏国公府的威势,不敢明面上表示。 如今有了朱常洛这么一个旗帜鲜明的敢和徐弘基硬刚的人,自然是纷纷冒出头来了! “魏国公府那边,可有什么反应?” “回殿下,听魏国公昨回府之后,写了两封奏疏急送京城,看样子是打算告状了!” 孙平隐约有些嗤之以鼻,虽然他现在接触的政事越来越多,但是骨子里还是武人出身,对于这等打输了就告状的事情,心里还是瞧不起的。 不过接下来,他就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因为紧接着,他就看到自家殿下摸出了两封奏疏,递给了他开口道。 “呵呵,本王还没告状,他凭什么告状?你立刻将这份奏疏也送去京城,本王倒要看看,是他的那份可信,还是本王这份加了料的更加可信!不过记着,这份奏疏通过驿站正常呈送便是!” 朱常洛罕见的露出一丝阴险,开口道。 孙平吞了吞口水,接过朱常洛手中的奏疏,本能的感觉,这回魏国公恐怕又要倒霉了!顿了顿,孙平带着一丝犹豫开口道。 “那长史那边……” 虽然昨徐弘胤一直站在旁边当透明人,但是孙平却不敢忽略他,要知道,能够看着自己的家族受辱而丝毫不为所动的人,岂会是容易对付的人? 所以孙平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朱常洛,王府长史掌王府之政讼,辅相规讽以匡王失,率府僚各供乃事,而总其庶务焉,凡请名、请封、请婚、请恩泽,及陈谢、进献表启、书疏,长史为王奏上。 按照规制,王府的所有奏疏都要经过长史之手,才能呈递到御前,朱常洛若是直接上奏的话,便是坏了规矩,或许,徐弘胤那边正等着朱常洛犯这个错呢! “呵,你倒是有心了,不过无妨,你看看这奏疏上的落款再!” 朱常洛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总算是没白培养孙平,顿了顿,指了指孙平手上的奏疏开口道。 孙平依言打开一瞧,顿时心中微惊,叹服道。 “殿下深谋远虑,是孙平多虑了!” “倒也不算多虑,这徐弘胤并非等闲之辈,怕是正等着本王犯错呢,别忘了,他的奏疏可还没送出去呢?要是他和魏国公府的口径一致,那朝廷相信谁可还两呢!这样,你一会将本王的这份奏疏送去给徐弘胤,让他呈送朝廷,也算绝了他的念想!” 朱常洛的脸上闪过一丝狡诈,开口道。 罢,又摸出另一份奏疏递给了孙平。 他岂会将徐弘胤这个变数漏掉?若是他安安分分的还好,要是他胆敢和徐弘基一伙告自己的黑状,朱常洛一定让他尝尝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ps: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徐弘胤的打算 不得不,朱常洛预料的很准,因为在孙平将奏疏送过来的同时,徐弘胤一直在悄悄的等待着,他在等着朱常洛犯错! 事实上,徐弘胤之所以能够成为徐弘基的眼中钉,让徐弘基不惜一切都要将他赶出魏国公府,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他能忍,他和徐弘基不同,前代魏国公的原配夫人早夭,所以并没有嫡子留下,而徐弘基占着长子的名分,生就是魏国公的继承人。WwWCOM 而徐弘胤不过是老魏国公一次酒后乱性的产物,他的母亲也不过是个低贱的婢女,但是徐弘胤却能够一步步踩掉他哥哥们,成为老魏国公最宠爱的儿子,甚至是威胁到徐弘基的地位,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能忍人所不能忍,就连他的母亲被人设计陷害拖出去鞭打,他都能狠下心来置之不理,还有什么能够阻挡的了他呢? 只可惜的是,到最后他棋差一招才被徐弘基打到了寿王府当长史,而他还有另一个优点就是明白局势,对于他来,如今徐弘基已经承继了爵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是没什么希望的。 故而到寿王府当长史这件事情他很乐意,甚至和徐弘基摒弃前嫌,共同设计了这场陷阱,因为在他看来,对付朱常洛这样的少年人,要远比对付一个心机深沉的哥哥要容易的多。 而且若是他运作得当的话,凭借长史的权力架空朱常洛也并非没有可能,到时候手握整个封地的大权,岂不比区区一个魏国公好得多? 不过当他见到朱常洛的时候,他就知道他错了,这个少年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 甚至就连自己那个城府颇深的哥哥,都在他手中都马失前蹄,丢尽了面子! 但是徐弘胤却并没有气馁,因为他清楚,人在最成功,最得意的时候同时也是最容易犯错的时候,他从现计划失败的时候,就立刻做出了决定,尽量缩自己的存在感,伺机而动,最好能够让朱常洛以为自己这个长史是个尸位餐素之辈更好。 这样一来,得意之下的朱常洛必然会轻视和架空自己,而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恒隆钱庄这么大的事情,无论朱常洛如何的骄横,都必然要上书解释一番。 而以他少年人的心性,眼见自己这么绵软无能,必然会选择架空自己,等他自己上书之后,徐弘胤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上书弹劾寿王目无君上,骄横无状,无理欺压百姓在前,罔顾王府长史在后,他有把握,这道奏疏一上,配合着朱常洛的私自上疏和魏国公府的奏疏,必定能够坐实朱常洛的罪名,就算不能把他手中的权力全部夺过来,至少也能让朝廷给他更大的节制朱常洛的权力…… 毕竟要知道,王府长史乃是朝廷派遣到王府的官员,几乎代表着中央朝廷,若是有不经过他的奏疏直接呈送朝廷,不单单会惹得皇帝不满,也相当于在打文官集团的脸,毕竟长史从某种程度上来,是属于文官的序列当中的…… 不过他的这些心思,全都随着孙平递过来的奏疏而化为乌有…… “徐长史?你怎么了?殿下吩咐,这份奏疏很重要,务必要尽快送抵京师,徐长史还是尽快用印吧!” 眼瞧着一阵愣的徐弘胤,孙平暗自偷笑,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催促道。 凡是从王府送去朝廷的奏疏,都要盖上长史司和王府的双重印信,以证明是出自长史之手,由藩王认可的奏疏,这也是朝廷对于藩王最大的钳制措施之一。 徐弘胤失神了片刻,这才脸色僵硬的接过了孙平手中的奏疏。 他清楚的很,昨的事情原本就不上是谁对谁错,若是魏国公府和朱常洛这边各执一词的话,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开启口水战,最后不了了之! 而且朱常洛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般绕过自己上奏,那么也就意味着自己最后的那点心思也破产了…… 一时之间,徐弘胤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心不在焉的翻开孙平递过来的奏疏,徐弘胤的瞳孔却是陡然一缩,旋即便是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半晌方才谨慎的开口道。 “孙千户,殿下可还有其他奏疏要下官用印吗?” 自从骆养性接管了王府护卫指挥使司之后,便让孙平成为了指挥使司千户,协同他统领王府护卫,故而徐弘胤才会称呼他孙千户。 其实也不怪徐弘胤如此谨慎,实在是眼下的场景让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他简直难以相信,朱常洛竟然会犯如此明显的错误,他的这份奏疏当中通篇都没有提起昨大闹武安侯府的事情,反而不着调的去提了另一件徐弘胤看来根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他在奏疏当中,南直隶的六部尚书多未到任,故而请皇帝允准,让南京的六部侍郎来负责他的学业,除此之外,别无他言…… 这才是让徐弘胤感到震惊的原因,要知道朱常洛如果不上疏向朝廷解释这件事情的话,那么就意味着,他将明真相的权力交给了魏国公府,即便是以后朝廷再来文质询他事情的经过,但是先入为主之下,再想解释清楚可就难了! 如果自己再加一把火的话…… 徐弘胤感觉自己的心砰砰跳,简直要跃出胸腔,要知道,身为王府长史,徐弘胤是有直奏朝廷的权力的,虽然如此会被诟病,但是如果朱常洛未曾开口解释,那么自己也就成了寿王府的唯一一个出声的人,配合着魏国公府的奏疏的话,徐弘胤咽了口唾沫,心中的念头就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没有了,只有这一份奏疏需要徐长史用印!” 徐弘胤的这般神态,自然全都落在了孙平的眼皮子底下,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嘲讽,孙平接过已经盖上长史司大印的奏疏,淡淡的开口道。 罢便直接转身离去,留下徐弘胤一个人在原地愣。 片刻之后,徐弘胤方才反应过来,脸上神色一阵变幻,最终凝成了狠绝,一转头重新回到桌案之前,提起笔在纸上刷刷刷写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京城局面 京城。Ww WCOM 对于整个朝廷来,无论缺了谁都不会影响它的正常运转,更别提是朱常洛这样一个根本不受宠的皇子了,反而是因为他的离开,朝臣们渐渐的变得安生起来,不再吵着要立国本,虽然仍旧有那么几个不开眼的上疏,但是比起举朝都是压力的场景,朱翊钧已经觉得很满意。 尤其是听了朱常洛在南都的所作所为之后,朱翊钧更是觉得将他赶出去果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要是留他在京城,那帮朝臣一直闹着立国本不,自己哪有机会抓到他这么多的把柄! 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朱翊钧缓缓合起手中的密疏,开口道。 “好得很啊!目中无人,羞辱知府,私自经商与民逐利在先,擅动卫队围堵侯府在后,竟然还敢越权抓捕平民,果然是都人之子,上不得台面,刚出了京城就露出本性来了!” 这典型的断章取义,以偏概全让底下的骆思恭都忍不住暗暗在心中吐槽。 要知道,他的这封奏疏当中可不单单写了朱常洛苛待平安府知府,更写了寿亲王至平安府之时,知府托病不出,无人迎候,当然更不会缺了朱常洛动兵围堵侯府的原因,可惜皇帝陛下明显是只看到朱常洛狂妄自大的一面,而选择性忽略了其他的东西。 不过这些话骆思恭自然是不会出来的,在皇帝身边呆了这么多年,他自然知晓什么话该什么话不该…… “不过,骆爱卿,朕怎么听你将养性调到寿王府去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问话,骆思恭却是一下子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定了定神方才平静的开口道。 “回皇上,确有此事,臣以为殿下建立王府护卫指挥使司之举并不单纯,故而才想着将锦衣卫安插进去,数来数去,只有养性的资历最为合适,事出紧急,未曾奏明,请皇上恕罪!” 如果朱常洛在这里的话,肯定会对这番对话而感到震惊!难道骆养性竟然不是皇帝派遣过去控制王府护卫指挥使司的吗? 此事和骆思恭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既然不在,自然也就得不到答案的,倒是朱翊钧听完骆思恭的解释之后,并没有什么表示,反而是定定的望着骆思恭,半晌方才挥了挥手道。 “既然如此,就让养性好好在寿王府呆着吧!反正过些年就算寿王不回来,养性也是要调回来的,让他先去历练历练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 皇帝的话到一半,却是猛地一顿,紧接着张诚从殿外走了进来,轻声禀告道。 “皇上,内阁的诸位先生来了!” 朱翊钧话语一停,似是有些犹豫,片刻之后才道。 “罢了,骆爱卿你先退下吧!张诚,召内阁诸位先生觐见!” “臣告退!” 在张诚疑惑的目光当中,骆思恭缓缓起身,恭谨的退出了大殿,没有人知道的是,他的后背之上已经被一层冷汗湿透,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方才是真真切切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毓德宫中,不多时,以王锡爵为的新一届内阁便面色恭谨的走进了大殿当中。 行礼完毕,朱翊钧各自赐座之后,便开口道。 “今日召诸位先生前来,是想要商议一事,朕本意令皇长子前往应读书,以明圣人之礼,年长之后方可当大任,却不料此子顽固不化,狂妄嚣张,竟惹得魏国公连三封奏疏前来,着实不可不罚,不知诸位先生有何意见?” 事实上,朱常洛远远低估了他带给徐弘基的精神伤害,这位新任魏国公在颜面大损之下,简直像是疯了一般向朝廷开始告状,截止到现在,已经有三封加急奏疏送到了皇帝的手中,中心内容只有一个,请皇上为魏国公府做主,严惩寿王! “陛下,臣以为魏国公之言多有不实之处,皇长子初到应府不过一月,如何能够闹出如此大事?此中必有隐情,请皇上明鉴!” 先出言的是文华殿大学士沈一贯,前辅张位离去之后,理所当然的是次辅王锡爵晋位辅,成了中极殿大学士,原文华殿大学士陈于陛虽然抱病在家,但是同样晋位次辅,不过这位老大人已经很久没有上朝办事了,消息灵通的人都清楚,这位老大人的性命,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所以实际上,如今的内阁虽然名义上有四人,但是能够办事的仍旧只有三人,辅王锡爵,文华殿大学士沈一贯,武英殿大学士沈鲤,至于排名最末的文渊阁大学士和东阁大学士,仍旧空缺! 而沈一贯归根结底乃是浙党中人,虽然前一段时间出于某种目的暂时和郑妃联手了一次,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会倒向郑妃,事实上,作为浙党的领袖人物,沈一贯一直以来的政治方针都很明确,尽全力支持皇长子晋位东宫! 所以朱翊钧刚一开口,沈一贯就直接反驳道。 “一贯此言差矣,魏国公世代勋爵,镇守南京,岂会胡言乱语?你不问事实便妄下论断,未免有失公允!” 紧接着话的是新晋入阁的武英殿大学士沈鲤。 这位老大人和沈一贯同龄,但是他是嘉靖四十四年进士,而沈一贯则是隆庆二年进士,中间相差三年,但是不要可不要看这三年,这就是资历! 即便是沈鲤入阁比沈一贯更晚,但是资历上却是压他一头,而且更重要的是,不知为何,沈鲤和沈一贯就像是生不对付一般,基本上只要沈一贯支持的事情,沈鲤必定反对。 是以沈一贯刚刚冒出头来,沈鲤就毫不客气的道。 “元辅以为呢?” 对于这二人的针对,朱翊钧早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事实上,他将沈鲤调入内阁也正是有制衡沈一贯的意思,不过临到此刻,望着两个一言不合就要掀桌子的老大人,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头疼,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王锡爵。 “陛下,此事前日我等不是已经商议过了吗?等寿王殿下的解释奏疏抵达京师之后,两方印证再行论断?陛下为何如今就召我等……” 王锡爵眉头微微一皱,缓缓开口道。 事实上,早在三之前,魏国公府的第一份奏疏就已经送到了内阁,当时内阁众臣就已经商议过,移文寿王府,等朱常洛的法送来之后,再行处置,这一点当时也得到了皇帝的同意! 但是今皇帝却又将他们召了进来,王锡爵可不觉得,这是因为魏国公连三封的奏疏,那么原因只可能是…… ps: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救场的陈矩 皇上不喜欢朱常洛这个皇长子,这件事情朝臣皆是心知肚明,尤其是皇长子从宫中出来之后,似乎和皇上的关系更加恶化了,这一点王锡爵最清楚。WwW COM 他身为皇帝近臣,自然是对于皇帝的心思清楚的很,若不是抓住了切切实实的抓住了朱常洛的把柄的话,恐怕皇帝是绝不会轻易的提起朱常洛这个人的,毕竟提起皇长子,很容易就会闹起国本之事。 所以一直以来,皇帝对于朱常洛的态度一直是保持忽视状态,能不理他就不理他,但是今却主动召见他们商议有关朱常洛的事情,这让王锡爵本能的感觉到一阵不对。 魏国公虽然地位重要,但是仅凭他的一面之词还不足以让皇帝如此兴师动众,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寿王府那边来消息了! 想起这一次皇帝强势任命的寿王府长史的身份,王锡爵顿时心中一沉,不过可惜的是已经晚了,朱翊钧明显是正等着他这句话,随手从奏疏当中抽出了一份道。 “这是寿王府长史徐弘胤呈送的奏疏,其间法,和魏国公一般无二,诸位先生看看吧!” 当下便有内侍上前,从皇帝手中接过奏疏,递到了王锡爵三人的面前,片刻之后,三人传阅完毕,却是面色不一。 如果仅仅是魏国公府的一面之词的话,那么他们还不会相信,但是如今就连寿王府长史的奏疏上也是一般无二,就容不得他们不相信了。 虽然这份奏疏上只加盖了长史司的大印,但是无论如何,长史都是王府的佐官,也是中央朝廷派去监察藩王行为的官员,他的话可信度还是非常强的。 不过当然有不服的,沈一贯放下奏疏,略一思忖便开口道。 “陛下,寿王府长史徐弘胤和魏国公徐弘基同出一脉,其言不足采信,何况此疏明显为徐弘胤绕过寿王殿下私自上疏,故而臣以为此事当另加详查,不可轻易下结论!” 这话起来,沈一贯其实也有些心虚,毕竟长史的确有直奏的权力,而他也只能抓住徐弘胤出身魏国公府来事,但是到底,徐弘胤代表的还是寿王府,他的奏疏在朝廷当中的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此言差矣,所谓在其位忠其事,朝廷既然任命了徐弘胤为长史,他自有监察匡扶寿王殿下之责,老臣反倒以为,寿王殿下年纪轻,贸然出京之下,有出人意料之行为也并非不可理解,我等当择其良师善加教导,岂可遮遮掩掩,不以为错?” 沈鲤不愧是和沈一贯生反冲,沈一贯话音一落,他就上前开口道。 顿了顿,从袖中抽出一份奏疏递上去,继续道。 “陛下,此乃今晨寿王殿下所上奏疏,其中言及南京六部诸卿大多空缺,无人可教导殿下,臣以为,如此状况之下殿下偶有错失也不应苛责,请陛下宽仁体下,择以良师辅佐殿下,习圣人之礼,必能有所进益!” 朱翊钧眉头微皱,接过奏疏快的浏览了一遍,却是微微有些为难。 他是昨日才接到的徐弘胤的奏疏,不过是直接送到了司礼监,并未经过内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今才特意将内阁众人召来,想要一锤定音,至少也要收回朱常洛手中的王府护卫指挥使司。 当然,朱翊钧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当初的确是疏漏了这一点,才让朱常洛钻了空子,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太在意王府护卫指挥使究竟任命谁的原因,因为如果徐弘基的计划成功实施的话,他就能顺利成章的收回这支力量,也就不存在谁统领的问题了。 现在看来,虽然其中出了不少波折,但是只要坐实朱常洛擅动兵马,欺压百姓的事实,同样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是朱常洛的这道奏疏倒是有些麻烦,不明礼教,的确是个好借口!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开口道。 “大学士言之有理,应六部京卿之缺,的确是朕之疏漏,无人教导皇长子也是事实!不过有错当罚,朕可念及他年幼不知事情轻重而不予重罚,然寿王滥用王府护卫也是实情,朕意,暂夺其王府护卫之权,交由南京守备统御,待成年之后,再行论是否重建护卫指挥使司!” 拐来拐去,皇帝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其实实话,对于王府护卫指挥使司,朝臣的态度是……无所谓,有了可以彰显出皇长子高于其他皇子的地位,自然更好,但是若是没有也没什么打紧的。 让王锡爵有些为难的是,他总觉得以朱常洛的性格,不应当如此冲动行事,其中必然有隐情,何况若是就此认下此事的话,对于皇长子的名誉也是一个打击,作为辅,他不单单要考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更要考虑的是这件事情会给未来的国本之争带来的影响。 “元辅觉得如何呢?” 朱翊钧叹了口气,却是追问道。 事实上,他早就料到了如今的局面,王锡爵一旦成了辅,必然不会跟他完全一条心了,这是他身为辅的责任,这一点在前几任辅的身上都已经验证过了,所以朱翊钧并不苛责他,但是总归心里的不舒服是肯定的。 “老臣……” 王锡爵也是有些为难,望着皇帝期待的目光,他心中也是暗自叹了口气,这就准备答应了,毕竟这件事情虽有疑点,但是已经大致明了,他也不好和皇帝硬扛着要详查。 只是就在此刻,却有一道声音打断了王锡爵的话。 “皇上,南京兵部尚书周世选大人有奏疏送抵,请陛下御览!” 王锡爵转身,却现进来的人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新任东厂提督陈矩! 看着陈矩平静的神色,朱翊钧本能的感到一丝不对,接过奏疏一看,脸色却是顿时忍不住变得难看起来。 ………… 走出毓德宫之后,王锡爵才忍不住松了口气,转身真诚的对陈矩道。 “今日之事,多谢陈秉笔了,不然的话,恐怕寿王殿下即将蒙受不白之冤了啊!” 回想起殿中的情形,就连王锡爵都忍不住有些后怕,若是陈矩再晚进来一会,怕是这件事情就要敲定了,到时候再撤回诏命,那可就是内阁集体打脸了。 但是不撤回肯定是不可能的,陈矩带来的这份奏疏上面不仅详详细细的写明了事情的经过,而且注明了朱常洛扣押丰庆的缘由,这一点正是徐弘基和徐弘胤都隐匿下来的部分。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份奏疏的后面,不仅有周世选的署名,而且有陈良弼和朱常洛的联名。 在可信度上,一个无官无职的魏国公和一个出身魏国公府的寿王府长史,明显是被南京守备和南京兵部尚书这两位重臣的联名奏疏直接秒杀。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多了,王府长史徐弘胤和魏国公府狼狈为奸,陷害寿王,罚俸一年,降为右长史,魏国公徐弘基罚面壁思过三个月,准寿王择南京六部侍郎为王傅,教导明礼…… 事实上,如果不是徐弘胤这个王府长史是皇帝刚刚任命的话,不准直接被撸了都有可能,不过如今却是顾着朝廷的面子,也只能大事化了 “无妨,这是咱家应该做的!” 陈矩倒是一脸平静,回了个礼道。 事实上,他今过来也是冒了风险的,毕竟打乱皇帝的布置,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勇气的,但是陈矩就是这么个性子,就连朱翊钧也是拿他没有法子…… ps:今还有一章,一会~(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王府~ 京中生的事情,远在南直隶的朱常洛自然是不清楚的,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无意当中又欠下了陈矩一个大大的人情,要知道,就连朱常洛也没有料到,徐弘胤竟然会选择急奏的方式将自己的奏疏送达京师,而偏偏周世选的奏疏是通过正常的驿站转送,因此不免要迟上几。Ww WCOM 可以,如果不是陈矩在接到奏疏的第一时间就闯入毓德宫,打断了那场议事的话,事情到最后究竟会是如何结果,还尚未可知,毕竟朝令夕改的事情着实是不多见,大多数时候,为了维护朝廷的威信,即使是错误的政策和诏命,一旦推行下去,硬着头皮也要执行! 不过这些事情朱常洛肯定是不知道的,事实上,在奏疏送出去的第二,朱常洛就启程回到了太平府,不过这一次明显和上一次冷冷清清的不同,朱常洛回到府城的时候,再不是那些大猫猫三两只来迎候了,知府刘守友带着一干属官尽皆守在城门口,算是给足了朱常洛的面子。 不过对此,朱常洛虽然面上貌似止不住的欣喜,但是实际上心中却是毫无波澜。 虽然他人在应府,但是有王道亨在,借用锦衣卫的消息渠道根本不成问题,故而一直和王安保持着联络,这刘守友已经是不止一次的在试探王安,平安府的绸缎精美华丽,希望以后能够用丝绸折商税来给王府,为此他可着实是给了王安不少好处…… 或许换一个人来,就会被刘守友蒙住,毕竟太平府的确盛产绸缎,而且纺织业相当的达,刘家甚至还有进贡朝廷的布匹,可见其优越之处。 可问题是,刘守友这一招早已经被朝廷用烂了! 万历初年,国家财政紧张,当时的辅张居正就是用的这招,不过名头换了换,而且当时坑的是文官集团,事实证明,张居正之所以在死后被清算的那么严厉,很大部分原因就是来自于这个名字叫胡椒苏木折俸的损招。 简而言之,就是国家没钱了,所以拿贵重物品来折算俸禄,胡椒在这个时代,算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国库里没银子没粮食,但是有胡椒苏木啊,所以张居正干脆就直接拿这些东西当俸。 明面上文官当然不出什么来,毕竟胡椒苏木的价值摆在那里,但是问题是这玩意不能吃不能喝的,原本还值点钱,但是被张居正这么强行大量倾销之下,价值顿时大量缩水,当时甚至有依靠俸禄活着的底层官员拿着胡椒苏木活活饿死的例子。 不过这都是早年的事情了,张居正也只干过一段拿来救急,而且胡椒苏木折俸也是折七成胡椒三成粮食,但是如今的刘守友可就其心可诛了! 他竟然想将应该给王府的税赋的八成都折算成丝绸,没错,丝绸好是好,但是问题是他要这么多丝绸干嘛? 而且张居正当时还算是有良心,折算的时候,都是按比市场价更低的价格折算给官员们的,但是如今,呵呵,这太平府当中最大的丝绸染织商人就是他们刘家,按什么价格折算,还不是他们了算? 怪不得刘守友这么不惜血本的想要讨好自己,收买王安,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反正只要他的奸计得逞,将会十倍百倍的赚回来! 这哪是朝廷的官员啊?分明就是一个**裸的奸商! 心中虽是不屑,但是朱常洛面子上还是虚应着,表现的像一个好大喜功的少年一般,毕竟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一个玩政治的人必备的素养,何况不这么做,又怎么能让刘守友心甘情愿的替他办事呢? 嗯,至少在看到这么一座气势恢宏的王府的时候,朱常洛觉得自己方才的虚以委蛇总算是没有白费! 目测之下,整个王府方圆足足有八里开外,除去外围的萧墙,单是能内府的面积就有方圆五里,他面前的北门也就是正门五间三开,单是门前的台阶就有三十余阶,青玉大理石铺地,台基足足有六尺高,大门涂朱,栏柱漆金,门前两个威风凛凛的大狮子张牙舞爪,在台阶以外,有六丈开外的外街,其间不得有任何的百姓居住。 饶是以朱常洛见惯了皇城的恢弘,还是忍不住被惊了一下,相比之下,他在京城中的那栋宅子,简直就是渣渣! 无论是面积还是布置装饰,都完完全全的被秒杀! 怪不得人人都老朱同志对待子孙简直是优待到了极点,单是这一座王府,怕是没有几十万两银子都盖不下来,也怪不得在京城的时候,便宜老爹连王府都不愿意给他建,着实是……太烧钱了呀! 要不是这一次的钱财乃是从南京户部支出,凭朱常洛自己,就算是有资格建,也建不起啊! 微微有些愣神,朱常洛迟疑着望着身旁得意洋洋的王安。 “王安,这……是不是有些违制啊……” 其实也不怪朱常洛心虚,着实是眼前的建筑之宏大远他的想象,就算是皇帝的行宫怕也不过如此,虽然他之前也在典籍上看过王府的规制,可是毕竟没有见过实物,图纸上的模型可远远没有亲眼见到的冲击力大啊。 何况就算是亲王府,这也有些和规定不符啊,单是这面积就了不少…… “殿下不必担心,奴婢多方查证过了,这王府的规制和洪武年间早有大不同了,这些年各个亲王们建的府邸,个个比这个大,就是当初太祖皇帝时建的周王府,规制也比这个大的多,没人敢在这一点上唧唧歪歪,殿下大可放心,而且这府邸,是奴婢亲自督建,绝对是按照殿下的意思造的,恭妃娘娘也是满意的很,您快些吧,别让娘娘等急了……” 相比朱常洛,王安倒是坦然的多,轻笑一声开口道。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在万历朝这个年景,就连商人都敢穿绫罗绸缎,区区一个丰庆钱庄,都敢以七品官员的规制建房子,王府越规制早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了。 朱常洛的这座府邸只能算是寻常,要知道,就算是查的最紧的洪武年间建造的周王府,也比他这座要大。 微微定了定神,朱常洛便不再纠结此事,大步朝正门走去,毕竟他在应府逗留了将近一个月之久,如今王氏早已经到达太平府,并且住进了王府当中,如今的王府门前,正是王氏带着一干人在门口等着朱常洛回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无妄之灾…… 不得不,府里有女主人和没有女主人就是不一样,朱常洛现在还没有迎娶王妃,所以王氏理所当然的就接管了王府的后院大权,而朱常洛这次回府之后才惊讶的现,整个王府上上下下都已经是一副井井有条的样子,而且据王安,这一次开府,他那个便宜舅舅王道亨大手一挥,直接买下了上百个丫鬟仆妇,总算是将王府撑了起来。 Ww WCOM 只是进府的时候,菱雪宛竹姐妹俩却是紧张的很,在王氏的面前连头也不敢抬,这两姐妹虽是成了良家籍,可到底出身不是那么光彩,何况她们从接受的教育,让他们深深的明白,即便是受到男主人的宠爱,但是实际上后院的主人还是老夫人在做主,何况她们眼前的这位老夫人据是皇妃之身,又怎会容许她们这些出身贱籍的女子呆在儿子的身边呢? 而她们从所学的东西就只有讨好男人,若是离开了这王府,怕是要露宿街头,压根活不了多久…… 对于对于菱雪宛竹姐妹来,今的这次见面决定的是她们一生的命运,又岂会不紧张? 事实上,朱常洛对于这一点也有些不确定,这些日子这两姐妹服侍在他的身边,可是贴心的很,加之某些不可言的原因,他对于这两姐妹还是十分喜爱的,但是问题是男主外女主内这是传统,别是他了,就算是他那个皇帝老爹,也处处被李太后压制着。 王氏要是真的对这两姐妹不满,要将她们赶出去,朱常洛怕是也没有什么法子…… 不过让他出乎意料的是,进了堂屋之中,各自见礼之后,王氏却是展露出了对于两姐妹最大的热情,施礼刚毕,便伸手将两姐妹扶起来,一手拉着一个在身边坐下,上下打量之后方才笑吟吟的道。 “真是两个乖巧的丫头,样貌好,谈吐也好,跟老身,洛儿这些日子有没有欺负你们?” 被晾在一旁的朱常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着往常应该是他坐的位置,心中苦笑一声,都婆媳是冤家,怎么如今他这个儿子倒像是个外人…… 不过实话,菱雪宛竹虽然出身贱籍,但是为了卖个高价钱,养瘦马的妈妈都是将她们当做大家闺秀来培养的,所以样貌和气质自然都是上上之选,不过这也不够让王氏如此热情吧? “奴婢……奴婢不敢,殿下对我们很好!” 很明显,王氏的热情将两姐妹也吓了一跳,胆子一点的宛竹缩着头不敢话,末了还是菱雪大着胆子道。 “那就好,洛儿尚未娶亲,纳妾有些不过去,所以现在只能委屈你们两个在他身边当个贴身婢女了,不过你们且放心,等以后王妃进门,老身亲自做主给你们一个名分,你们跟着洛儿奔波了这么久,肯定累了,暂且先下去休息吧!” 看着微微有些抖的姐妹俩,王氏倒是不以为意,仍旧笑吟吟的道。 顿了顿,转过头吩咐道。 “可儿,带两位姑娘先去歇息,巧儿去我的饰匣子里将那对翠玉凤簪拿出来,赏给她们!” 看着明显松了口气的两姐妹被可儿带下去,朱常洛才移步上前,想要开口话,事实上,他刚刚着实是被王氏吓着了,他设想过王氏见到菱雪宛竹姐妹的景象,但是却没料到王氏竟然丝毫都不计较她们的身份,要知道虽然她们现在被消了贱籍,但是有些痕迹是终身都难以抹去的。 单是这一条,就决定了她们难以得到正常的名分,别是王妃了,就是王府的一个妾室也不行! 在朱常洛的预想当中,怕是 不料他还没开口,就看到王氏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洛儿,你老实告诉娘,你打算将这姐妹俩怎么办?” 朱常洛还是头一次见到王氏有这样不善的目光,微微一愣,开口道。 “儿子和娘想的一样,如今先给她们赎了贱籍,等过几年选了王妃之后,再将她们安置个名分!” 其实朱常洛心里还有一点没有,若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亲王的话,这姐妹俩的身份自然是不够有正式的位份的,但是若是有一日他成了皇帝,那就不同了,皇帝的后宫有的是地方安置区区两个女子,只要不是皇后贵妃,就算是那帮文臣也不会唧唧歪歪。 王氏的目光缓缓变得柔和起来,叹了口气道。 “那就好,洛儿,你是有本事的孩子,这一点娘一直清楚,可你得记着,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轻贱人命!你一路风尘也辛苦了,快下去歇息吧!” 朱常洛懵懵懂懂的出了大门,猛然间才一拍大腿,明白了王氏今如此严厉的原因。 他只顾着担心王氏会想寻常婆婆一样对媳妇挑三拣四,却忘了王氏当初的经历,要知道,她自己也不过是出身区区宫女,被朱翊钧一时兴起临幸了。 只是她没有菱雪宛竹姐妹俩这么好的运气,这次际遇带给她的是无尽的寂寞和羞辱,若不是她怀着孩子的话,怕是在这后宫悄然消失了都无人知晓。 今的场景,和当年她身怀有孕被李太后现之后的景象何其相似? 王氏素来不是强势之辈,今用如此严厉的态度对待朱常洛,怕是触景生情,担心朱常洛走上朱翊钧的老路,毕竟朱常洛如今也是正经的亲王,甚至未来还有可能晋位东宫,而两姐妹的身份,却是比王氏当年更加不如。 想来她之所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给姐妹俩撑腰,也是怜惜这二女的意思。 只是想明白了缘由之后,朱常洛却是一脸的欲哭无泪,他招谁惹谁了?这么久的时间没跟自己亲娘见面,一见面就挨了顿骂,偏偏他还不出话来,这找谁理去? 垂头丧气的走出门,朱常洛觉得自己除了认栽,似乎没别的法子,谁让他有一个屡犯前科的老爹…… 不过仅仅是片刻之后,朱常洛就轻轻甩了甩头,将这些纷乱的心思抛到脑后,因为此刻王安已经一路疾走到了他的面前,低声禀报道。 “殿下,王府属官已经尽在前厅等候……” ps: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王府官见面大会 起来,最早的藩王府邸不叫王府,叫王宫,最早的藩王封地也不叫封地,而叫做封国! 所谓王,实际上最开始就是一国之王的意思,最初实行分封制的时候,周王朝和诸侯国的关系大致和如今的宗主国和藩属国之间的关系,藩王在自己的封国之内具有绝对的权力,可以自主制定税收,律法,军制等等,而王国官也就和如今的朝臣一般,日日都要到王宫议事,就像上朝一样。 WwWCOM 随着封建集权的逐步加强,藩王的权力历尽各代压榨,到了明中后期,藩王基本上已经只剩下混吃等死的权力,但是某些仪式还是流传下来的。 比如现在,朱常洛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之上,他的背后,左边是新任的奉承正杨荣,右侧则是王安,堂下泾渭分明,以徐弘胤为的长史司立于左手边,以骆养性为的护卫指挥使司立于右手边。 这是仿照最初藩王议事的规制,以文武分流,不止是朱常洛,如今的大多数王府当中也保留着这种礼仪,只不过如果不是正式场合的话,一般不会如此严格。 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这是朱常洛第一次集体见到自己的王府属官,所以自然是要按照高规格来。 而且更重要的是,或许对于别的藩王来,这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但是对于朱常洛来却不同,张位用辅的位子为他换来的同洪武旧制可不是摆着看的。 事实上,明初的藩王权力极大,太祖皇帝的《皇明祖训》当中曾经记载过对于藩王职责的要求,待臣下则以谦和,抚民人则以仁恕,劝耕耨以省馈饷,御外侮以藩帝室,如此则能尽其职矣! 不难看出,太祖皇帝对于藩王寄予极大的期望,相应的,藩王的权力也就十分庞大,尤其是在民政方面,拥有节制各地军民属官的权力,王府文武官属每旦候见,省宪都司及府县官属朔望候见,若有事召见者,不在此例! 诸王对于封地之内的官吏考核,军民调动,税收管理,行政政策的规划和实施,都有权过问,这也是历代皇帝都竭力削藩的原因之一。 朱常洛生不逢时,没赶上那个好时候,就算是张位豁出去的辅的面子,也不过给他换来了一个阉割版的洪武旧制亲王,诸王最大的权力,节制各地官员卫所以及调动军队的权力,他统统都没有,充其量不过是有了更宏大的礼仪,至少名义上来,每逢十五封地内的官员都要到王府来朝觐,陈述施政的利弊得失,而他有权力直接向朝廷禀奏。 剩下的就是税收的权力了,原本太平府的税收,是直接由南京户部管辖的,但是如今却要经过王府这一道程序,也就是,朱常洛拥有范围修改和制定税务的权力,只要不影响每年应该交给朝廷的税赋就可以了,而其他的藩王则是只能等着地方官收税之后,将属于他的一部分交割。 这其中虽然看起来区别不大,但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清楚其中所蕴含的巨大利益…… 当然,作为藩王,他的封地税赋大部分是要供养他的,交给朝廷的其实很少,而且朱常洛也没打算真的按洪武旧制来玩,那样别是一个辅了,就是十个八个豁了命出去,皇帝和群臣也不可能答应的。 何况就算给他这么大的权力,他也玩不转,因为他如今的王府属官,也没有洪武时的庞大,嗯,至少减少了六成以上! 朱常洛觉得,凭这些人要是能把税务弄好,就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参见寿王殿下!” 刚刚坐好,底下便是一阵行礼之声,不过不甚整齐,为的徐弘胤明显慢了一拍,让朱常洛眉头微皱。 不过也不怪他如此,王府长史司有左右两名长史,下设典簿二人,有典膳所,奉祠所,典宝所,纪善所,良医所,典仪所,工正所,共同构成王府的文官体系,但是总体来,皆受长史节制。 故而王府长史,一向是十分强势的存在,有些甚至能够架空亲王。 尤其是……朱常洛一眼望去,底下除了寥寥几个熟悉的面孔之外,皆是陌生之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徐弘胤带来的人,想必这也是他心甘情愿的到寿王府来当长史的原因之一。 手中把持着整个王府的执行体系,七成以上都是他的人,放在一般的情况下,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架空完全不成问题。 尤其是徐弘胤那份奏疏送出去之后,他本还提心吊胆了几,害怕朱常洛再上疏陈明事情真相,但是当朱常洛这边一直毫无动静之后,他的尾巴就越的翘起来了,大概在他看来,想必京城已经在讨论该如何让他这个长史严加“管教”某个不听话的亲王了。 对于他这种嚣张的姿态,朱常洛的态度是,随他去! 到时候蹦的越高,自然会摔的越惨! 不过今的场合不同,朱常洛既然是第一次见到这帮王府属官,自然是要把威严立下的,毕竟他就算能够扳倒一个徐弘胤,却不可能将王府属官全部换掉。 那样的动静太大了,也太惹人注意了,更重要的是,只有朱常洛心里才清楚,一个亲王手里握着的权柄,尤其是他这样有实权的亲王,想要对付一个长史,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像徐弘胤这样的想法,朱常洛只能,太傻太真了…… “诸卿平身吧!” 朱常洛口气平淡。 理论上来,下人都是皇帝的臣子,所以这句话只有皇帝才能,当然,作为储君的太子,勉勉强强也够得上这个资格,毕竟是半君。 不过除去这两种情况之外,还有另外一种特殊状况,就是像朱常洛这样的,亲王对王府属官也可以如此称呼,概因最初的王府属官都是由王自主任命的,最有名的就像周文王任命姜子牙为丞相,压根不需要作为中央朝廷的商纣王的批准,自己就决定了。 亲王就是王府官的主君,王府官就是亲王的臣子,所以也可以这样称呼。 当然,除了对待王府官之外,朱常洛都没有这个资格这句话。 不过虽然名义上是这样,但是实际上鲜少有亲王会这样话,朱常洛的话音刚落,徐弘胤的脸色便是一抽。 因为朱常洛的这句话意味再明显不过了,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本王的臣子,不要太嚣张了! 不过想到朱常洛马上就要被朝廷处置了,徐弘胤也就咬咬牙,忍下了这口气…… “既是议事,让诸位都干站着也不妥,王安,赐座!” 眼瞧着徐弘胤有些难看的脸色,朱常洛却是毫不在意,淡淡的吩咐道。 王安显然是早有准备,紧赶着就带着几个内侍搬来了几个椅子,不过临到徐弘胤的时候,却是出了些差错。 给别人的椅子都是好好的,偏生徐弘胤的这把椅子,后腿短了半尺见方,徐弘胤刚一坐下,就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若不是他见机的快,怕是要大出洋相。 “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故意羞辱下官吗?” 徐弘胤脸色铁青,好不容易在地上站稳,望着脸上带着一丝淡笑的朱常洛,阴沉着声音开口道。 ps:今两章~(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嚣张的挑衅 徐弘胤怒气冲冲的声音回荡在王府的主殿当中,惹得在场的人都是皱眉不已。 Ww W COM 不过不同的是,他徐弘胤的身后,长史司的一干官员立刻跟着他站了起来,坚定的站到了徐弘胤的身后,明显是他的亲信之辈,而其他纪善所,良医所,典仪所等几个品级较低的官员则是尴尬的站在原地,既不敢落座,又没有随同徐弘胤一起质问朱常洛。 这般情景尽皆被朱常洛收入眼底,对于这些人的亲疏之别也就大致有了判断,总的来,长史司除了一个没什么权力的右长史赵士桢之外,大部分人都是徐弘胤的亲信,像典膳所,奉祠所,典宝所,工正所这些有些实权的地方,也都是他的人,而像纪善所,良医所,典仪所这些没油水的地方,则是他看不上的,没有安插亲信。 与此同时,朱常洛也是脸色一沉,状若不悦的开口道。 “杨荣,这是怎么回事?本王不是了,让你仔细检查好这次议事要用的东西吗?怎么会出现如此大的差错?” 口气阴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朱常洛险些出洋相一样。 而一旁的杨荣微微一愣,明显是没有料到这第一把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要知道,虽然他才是朝廷任命的奉承正,名义上负责亲王的衣食起居,但是问题是,这次的布置完全和他没一点关系啊…… 有心想要开口否认,眼神一瞟却是望见了朱常洛若有所思的目光,到了嘴边的话顿时改口。 “殿下恕罪,是奴婢检查不周,请殿下责罚!” 朱常洛微微有些诧异,他本觉得杨荣和徐弘胤都是朝廷派来的,立场应该一致,故而才特意将杨荣推了出来,倒是没想到这个杨荣是个伶俐的角色。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闪烁了一瞬间,片刻之后,朱常洛便眼眸微阖,开口道。 “既是如此,你下去之后便自去审理所领板子去吧!” 王府有自己的审理机构,名为审理所,同样在长史司所辖之下,朱常洛这么可算是给足了徐弘胤面子了。 不过可惜的是,明显有人给脸不要…… “殿下当下官是三岁孩不成?今日之事若无殿下授意,杨荣又怎敢如此?此事下官定要上奏朝廷!” 眼见朱常洛服了软,徐弘胤的气势更加嚣张,甩了甩袖子高声开口道。 在他看来,朱常洛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了,等朝廷收去他手中的人马,王府的大权迟早都是他的囊中之物,如今如此被羞辱,岂能善罢甘休? “哦?如此事,徐长史真的要闹得上奏朝廷这般大的动静吗?” 朱常洛眼神微眯,口气淡淡,但是却不同于方才强装不悦的感觉,熟悉他的人,都能从其中听到一丝危险的意味。 可惜的是,徐弘胤明显不是那种识时务的人,这句话在他眼中已经是朱常洛在服软的标志了。 “殿下此言差矣,下官身为长史,身负劝谏之责,殿下若有错,自然也当致歉,否则的话,下官也只好上禀朝廷,请皇上做主了!” 这就是在作死了,历朝以来,哪有臣子敢君上有错的? 虽然朱常洛现在不是皇帝,但是别忘了,他们也不是一般的朝臣,某种意义上来,王府官就是亲王的臣子,徐弘胤这般举动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狂妄嚣张了,简直是想要明目张胆的骑到朱常洛的脖子上了。 不过奇怪的是,朱常洛却并不生气,反而是缓缓起身,微笑着扫视着底下的一干王府官吏,轻声开口道。 “卿等也觉得徐长史所言有理吗?” 口气轻描淡写,但是除了膨胀到不能自已的徐弘胤,所有人都清楚的听出了眼前这位少年话语当中蕴藏的怒火,右长史赵士桢第一个站了出来,开口道。 “徐长史未免题大做了吧?殿下并非有意,也已经责罚有关人等,徐长史却如此欺人,岂是为臣之道?” 在场之人,大部分都是徐弘胤带过来的人,只有赵士桢是当初朱常洛点名要来的,虽然并没有顺利的将他安置到王府护卫指挥使司,但是右长史的官位,却也不是一个区区的鸿胪寺主簿能够比的。 赵士桢在京中混迹了这么多年,大也有几分人脉,费了番功夫还是将朱常洛点名要他的事情打听了出来,或许对于别人来,王府官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没有特殊原因的话很难升迁,但是对于赵士桢来,却是大的好事。 无他,因为赵士桢的出身并不好,他并非是科举出身,而是监生出身,因为写的一手好字,才得了皇帝的青眼,一时兴起封了他个鸿胪寺主簿的官。 但是像他这种得官在士林中是极为鄙夷的,被认为是幸进之徒,而皇帝明显也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他在鸿胪寺当中可谓受尽了白眼,而且几乎不可能有任何升迁的可能。 如今被朱常洛转调来王府做右长史,对于他来不吝于再造之恩,故而对于徐弘胤的这种嚣张姿态,赵士桢是第一个站出来的,而且态度相当的坚定。 “哼,赵长史到现在还未见过长史大印吧,王府大事非幸进之徒可置喙,赵长史还是好好的写字去吧!” 徐弘胤冷笑一声,不屑的开口道。 对于他的这个副手,他自然是提前就打听过,不过是一个凭着书法幸进之辈而已,何况大明朝以左为尊,左长史和右长史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地位却差地别。 单这长史大印是被他徐弘胤保管着,就能看出二者的差别。 进府这些日子以来,徐弘胤几乎事事都要插上一手,但是赵士桢却是只能日日坐在房中习字,固然是因为府中大部分都是徐弘胤的人,但是也可以看出左右长史的差别。 赵士桢的脸色涨红,却是不出话来,一直以来,他身上都挂着幸进之徒的帽子,最难受的是,他还无法反驳,就像现在一般。 徐弘胤可以肆无忌惮的嘲讽他,但是他却不能反驳一句,因为……他本就不是走的正途得官,心里先就矮了一头…… 见此情景,朱常洛却是暗自摇了摇头,他自然清楚赵士桢的来历,但是他更清楚的是,此人的才能根本就不在做官之上,看见他尴尬的样子,有心开口替他解围,却不料自己还未开口,就听到一道生气的声音响起。 “徐长史如此依仗权柄,强逼殿下,实在有失人臣之道,蔑视同僚,羞辱朝廷命官,有失为官之德,杨涟不才,却也羞于尔这等无道无德之人同殿为官!” 如果方才赵士桢挺身而出还在朱常洛的预料范围之内的话,那么眼下的这个人就着实让他有些意外的。 循着声音出的位置,朱常洛的目光一路向前,最终停在了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身上,此人身穿青绿色官袍,双手握拳,脸色涨红,神情激愤,看他所站的位置,竟是出自最没有实权的纪善所…… 不过……杨涟? 朱常洛心中微动,隐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ps: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全都疯了! 望着眼前血气方刚的青年,朱常洛的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想起了此人的身份。 Ww W COM 在原本的历史当中,此人最高的官位不过是做到了左副都御史而已,甚至连入阁的机会都没等到,就惨死狱中,但是只要稍稍有些历史常识的人都清楚,这个名字叫杨涟的士子,在晚明的那段动荡时期,究竟有着多大的作用。 毫不夸张的,如果不是杨涟的话,恐怕历史会提前出现后世慈禧太后的场景,要知道,在神宗死后,郑贵妃曾经一度丧心病狂的想要矫旨易诏,正是时任兵科给事中的杨涟带着当时的辅方从哲强行闯入皇宫,在神宗的病榻之前完成了大位的交接。 若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让世人都记住他,杨涟的名字真正被人记住,是因为他和后世的一场大案息息相关,要知道,在原本的历史当中,朱常洛是个病秧子,登基不过三月就一命呜呼,而当时的太子朱由校长期被一个叫李选侍的宠妃管教,性格懦弱,李选侍想要效仿郑贵妃,让年幼的太子尊奉她为皇太后,并且将太子囚禁在了宫中。 还是杨涟,他再次冒着风险带着一帮大臣闯宫,将年幼的太子接出来,顺利完成了登基仪式,可以大明的两代帝位传承,都是仰赖于杨涟的不畏风险,忠正刚毅…… 而他唯一所被人诟病的,就是他是东林党的主要成员之一,可是别人不清楚,如今的朱常洛却是清楚的很,东林党虽然是某些江南资本家的代言人,但是他的洗脑无疑的做的十分彻底的,除了核心的几个人之外,大部分的东林党成员都深深的以为自己是高尚的君子,在一心为国,忠君之事…… 看着杨涟激愤的样子,朱常洛长叹一声,心中却是疑惑的很,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杨涟此刻应该在家中守孝,安心的等着下一次的会试,但是如今却以一个八品官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的王府当中,难道这就是传中的蝴蝶效应? 不过无论如何,杨涟都只是一个的插曲,朱常洛定了定心神,将心思放在了眼前的局面之上。 眼瞧着自己屡次被反驳,而且还是被一个的纪善反驳,徐弘胤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怒骂道。 “尔不过区区吏,口出狂言要挟上官,谁给你的胆子?” 此言一出,徐弘胤身后的几个官员也纷纷附和,方才赵士桢出言,好歹是他们的上官,没人敢话,现在一个区区八品官,也敢如此口出狂言,自然是有无数人落井下石。 一时之间,什么口出狂言,沽名钓誉的话纷纷出口,砸向了杨涟…… 见此情景,徐弘胤的嘴角微微勾起,朝着朱常洛投来一丝挑衅的笑容。 事实上,他真的没有看出来今是朱常洛为了试探他的势力而故意挑衅吗?还是他真的这么没脑子,连这点气都受不得? 都不是! 徐弘胤清楚的很,这是朱常洛在抢班夺权,如今王府中的大多数人虽然都是他的人,但是真正的心腹只有寥寥几个而已,所以为了维持自己的威严,他必须强势,必须嚣张,必须让所有人看到,朱常洛是个懦弱无能之辈,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把控王府的大局。 至于朱常洛的试探之意,徐弘胤却是不以为然,既然他想要试探,就让他看看,认清楚形式,看看如今的王府当中,究竟是谁的下! 当然,对于这种挑衅,朱常洛只有四个字表达自己的心情,跳梁丑! 随着众人将枪口对准了杨涟,殿中原本肃静的气氛渐渐变得嘈杂起来,就在此时,朱常洛却是猛地一拍桌子,顿时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将目光对准了上位之上,目光不善的少年。 “尔等都觉得杨涟是沽名钓誉,邀名买直吗?” 朱常洛轻声开口,一个个扫视着底下的官员们,在朱常洛平静的目光之下,大多数人都心虚的低下了头,只有寥寥几个还固执的昂着头。 右手轻轻的叩击着桌面,朱常洛却是不再理会他们,转过头轻声开口道。 “骆指挥使也是如此以为吗?”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朱常洛竟突然将目光投向了从进殿开始就一直在沉默的骆养性! 事实上,这是议事的老传统了,就算是在朝廷中,武臣也一向是做泥塑雕像,只要不涉及自己的利益,上朝从不开口话,这和大明朝重视文官的习惯脱不开关系。 而在王府当中,更是如此,大多数的王府为了避嫌,连王府护卫指挥使司都不设,更别提是让武将话了。 所以朱常洛的这一举动,确实是有些出乎在场之人的预料,就连骆养性本人,似乎也有些没有想到,不过他反应的倒是很快,拱了拱手,冷着一张脸道。 “回殿下,此事并不分属下官职责范围,下官惟殿下之命是从!” 好吧,这是武将的标准回答了,在朝廷之上,基本上皇帝只要问话,武将都是这个回答,这事儿不归我管,我只知道听命行事,没什么意见…… 这话放在朝廷当中固然是万金油,毕竟所有的武将基本上都是替皇帝办事的,但是放在如今的场景当中,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骆养性的话音刚落,徐弘胤就立刻沉下了脸来,因为这句话基本山已经宣告骆养性站在了朱常洛的一边,而他本以为,不管怎么样,同样作为皇帝派遣来的王府官,无论如何骆养性都不会跟朱常洛是一条心的。 当时宣旨的场面也证实了他的猜测,骆养性一直跟朱常洛保持着距离,谁能想到在如今的情势之下,他竟然会突然转变态度! 不过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徐弘胤紧接着就看到朱常洛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淡淡的开口道。 “既然如此,本王觉得徐长史这些日子劳累过度,以至于神智有些不清,一直在胡言乱语,骆指挥使就帮个忙,将他送回去休息吧……” 此话一出,徐弘胤的脸色顿时变得精彩起来,先就是不可思议,仿佛见到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 囚禁长史? 难道朱常洛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管怎么,他都是朝廷亲自任命派遣来的,朱常洛有权力处置其他的王府属官,但是唯独却不能处置长史,要知道,以前不是没有过亲王囚禁,乃至是杀了长史的例子,但是下场都惨的很,几乎全部都是被褫夺王爵的下场。 长史代表着中央朝廷的颜面,只能由朝廷处置,这是红线,可是现在,虽然朱常洛的委婉,可其中的意思分明就是要囚禁他,难不成这位亲王殿下被自己刺激的精神失常了吗? 徐弘胤这时在隐约感觉到害怕,谁不怕疯子啊?! 就算是朝廷以后会惩罚朱常洛,但是万一他一个想不开,先把自己做掉了怎么办?徐弘胤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骆养性,看着他冷漠的表情,徐弘胤的心中稍安,不管怎么样,这位和他一同被派遣来的护卫指挥使,不会和朱常洛一样疯的…… 片刻之后,骆养性还是没有动作,徐弘胤的心才算是放到了肚子里,面上甚至浮起一丝笑容,这下可算是让他切切实实的抓到把柄了,只要将今之事上奏,朱常洛铁定没什么好下场…… 不过还没等徐弘胤得意片刻,他便听到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骆养性依旧是一副冷漠的面容,不过这次却是朝着主位上的少年身子微躬。 “臣……谨遵殿下令谕!”(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敢言直谏赵士桢 随着徐弘胤被骆养性带人绑起来拖出了大殿,殿中的气氛陡然变得肃杀起来。 WwWCOM 尤其是方才坚定的站在徐弘胤那一边的人,更是咽了口唾沫,身子都忍不住微微打着摆子,要知道,他们大多数也不过是**品的官,之所以会紧跟着徐弘胤的脚步,是因为如今徐弘胤把持这王府的大权,这几日以来,基本上朱常洛一直都没有过问过,任由徐弘胤插手大大的事务。 让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觉,徐长史已经掌握了王府当中的大权,朱常洛这个不过十几岁的王爷压根就斗不过他,如此一来,原本还有些摇摆不定的官们自然而然的就开始向徐弘胤靠拢。 现在朱常洛用事实告诉他们,强权之下,一切虚浮的权势都是浮云,在此之前谁也没有想到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长史大人,转眼之间就被当成囚徒一般粗暴的被囚禁起来? 更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不知不觉之间,这位寿王殿下竟然已经悄悄的掌握了王府护卫指挥使司的大权,要知道,这位骆指挥使可是朝廷派来的人,但是竟然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就被寿王殿下给收服了,在场的官员不禁有些哑然,望着身旁的同僚,开始猜测谁已经被寿王殿下收买,只等着什么时候给自己致命一击…… 如此想着,尤其是徐弘胤的那几个亲信,心中更是惊惧不已,几乎就要忍不住跪伏在地了。 朱常洛威严的扫视着底下,一下一下的叩击着桌面,仿佛扣在所有人的心上,半晌之后,才淡淡的开口道。 “徐长史劳累过度,怕是不适合再担当长史之责,自即日起,徐长史便在房中好好休养,由右长史赵士桢暂代左长史之责,卿等可有意见?” 有徐弘胤的前车之鉴在前,谁还敢提出意见? 忙不迭的点头,只有赵士桢皱着眉头,犹豫了片刻开口道。 “殿下,徐长史虽有不敬,可毕竟是朝廷亲派,殿下如此是否有欠妥当,下官不敢领命!” 赵士桢心中忐忑,低着头不敢看朱常洛的眼神,要知道此刻最不应该站出来反对朱常洛命令的人就是他了,且不他是朱常洛点名要来的人,是恩重如山也不为过。 但是徐弘胤倒了以后,最大的受益者便是他赵士桢了,从右长史递进为左长史,可不单单是一个字的转变,其中的权力可谓差地别,朱常洛赏识他,提拔他,明显是一片好意。 可是他现在站出来,却是有些打脸了! 尽管赵士桢清楚这一点,但是他还是站出来了,无他,作为王府右长史,尽管是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右长史,他也和底层的那些官们看到的东西不同。 他比所有人都清楚,擅自囚禁长史是何等的大罪,一旦被朝廷现,朱常洛怕是连王爵都保不住! 赵士桢觉得,他若是真的感念朱常洛的恩德,就应该制止他如今的冲动之举,所以哪怕是冒着被朱常洛责怪的风险,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铸成大错! “赵长史不必推辞,此事本王心中有数,你且安心的管好王府的事务便是!”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朱常洛并没有生气,反倒面色温和的开口安慰道。 赵士桢微微一愣,明白眼前这位心意已决,自己再劝恐怕也没什么用了,只好无奈的拱了拱手道。 “谢殿下恩典!既然如此,下官便暂代徐长史之责,等他病愈之后再行归还!” 朱常洛微微一笑,心中对于赵士桢的识趣越满意了。 他原本看重赵士桢是因为他在火器上出色的才能,但是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让他成了王府的右长史,刚刚赵士桢的表现,可谓是让朱常洛满意之极。 冒着得罪自己的风险,敢言直谏,却又能够明时务,不做无谓的坚持和牺牲,懂得曲线救国,简直是治世之臣的坯子啊。 不过这些他表面上自然是不会表现出来的,赵士桢还是有些太沉不住气了,不然的话他应该等到今结束之后私下再来向自己明利害,而不是当堂就提出来。 事实上,囚禁长史这样的大罪,朱常洛又怎么会知道的不比赵士桢清楚呢? 他之所以有这样的底气,是因为京城当中对于徐弘胤的处置已经明确传来了消息,陷害亲王的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简直让朱常洛毫无顾忌! 固然,擅自处置长史不妥,但是这件事情就算闹到了京城,朱常洛也可以理直气壮的,许他下暗手陷害我,就不许我暂时禁足他,然后向朝廷伸冤吗? 无论什么时候,舆论总是偏向受害者的! 何况左长史和右长史可不单单是权力上的差别,在地位上差别也是大得很,囚禁左长史或许是个事儿,但是囚禁右长史,呵呵,谁会管一个毫无实权的家伙呆在哪里? 这才是他最大的底气所在,旨意的意思很明白,徐弘胤罢为右长史,那原本的右长史赵士桢自然递进为左长史,这身份的微妙变化,就已经决定了朱常洛今的做法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何况这件事情到底如何向朝廷禀奏,还不是掌握在长史司的手中? 朱常洛相信,等旨意一到平安府,赵士桢自然清楚应该如何向朝廷解释今生的事情。 亲王囚禁长史是犯忌讳的,但是若是徐弘胤不忿朝廷旨意,冒犯新任左长史而被扣押,那可是谁都不出话来! 到底,太平府这高皇帝远的,只要自己不造反,朝廷又能明白多少事实真相! 不过这些朱常洛自然是不打算跟这些人解释的,不然的话,他好不容易拿徐弘胤立起来的威信,该如何维持下去? 可怜的徐弘胤,其实从头到尾,他都不过是朱常洛眼中的跳梁丑罢了! 若是不让他蹦跶的够欢,今又怎么会取得震慑所有王府官的效果呢? 朱常洛望着底下噤若寒蝉的一干王府官,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定了定神,却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保持扑克脸耍帅的骆养性。 他可没忘了,还有这个最大的问题没解决呢…… ps: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我不是一般人~ 和底下的一帮人猜测的不同,朱常洛自己心里清楚,他在之前和骆养性私下里的交流可谓是零,没别的,只因为他是京城派遣过来的王府官,所以朱常洛生就不可能完全信任他,更别提将抓了徐弘胤这样的重责大任交到他的手中了。WwW COM 事实上,朱常洛原本是打算让孙平来办这件事情的,和文官这边不同的是,王府护卫指挥使司的情况比长史司要好得多。 这归功于朱常洛在应府的一系列紧急公关,抢先一步在骆养性到来之前接管了王府护卫的兵马,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但是这已经足够初步收服这些护卫们了,当然,这也和孙平的能力是分不开的。 何况朝廷虽然派遣了骆养性来当王府护卫指挥使,但是却不可能将下面的千户百户都一一指定,王府共有兵马三千五百人,除去骆养性亲自统领的五百人,也就是会有三个千户的名额。 而如今这三个千户,全都是朱常洛的人! 孙平自不必,他要是连个千户的衔都没有,那骆养性的吃相也太难看了,李世忠是朝廷任命的自不能改,剩下的最后一个千户,也被朱常洛用强势的交给了孙荣。 这也是朱常洛这些以来的唯一一次出手,但是单单是如此,就已经足够让他掌控护卫指挥使司的大局了! 事实上,朱常洛今故意点骆养性出来,是想要试探试探他! 要知道,骆养性和徐弘胤不同,其他的先不,但是对于朱常洛的态度,就差地别,徐弘胤从一开始就展露出明显的不善之意,而骆养性则秉承低调的原则,一直都不张扬。 而且对于朱常洛夺权的行为,也是十分的顺从,不然的话,三个千户朱常洛压根不可能全部安插上自己的人!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朱常洛会对他放松警惕,因为不论如何他都是京城派来的人,如何防备都不为过。 而今的事情,就是朱常洛给他的一个考验,若是他对自己没有其他的心思,是真心想要效忠的话,那么就不会拒绝自己的命令,但是相反的,若是他拒绝了朱常洛这么看起来“丧心病狂”的命令的话。 那就只能明,他还是心中有鬼! 毕竟武将和文臣不同,军人的职是服从,不管对不对,执行命令再,有疑问执行完了之后再提! 但是事实证明,骆养性做的很好,尽管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冷漠的扑克脸,但是他把徐弘胤抓起来的这个举动,本身就已经代表了一切。 “骆指挥使今日十分英勇,及时控制住了神志不清的徐长史,本王不日会具本上奏,陈明此事,请朝廷嘉奖!” 朱常洛微微一笑,淡淡的开口道。 “多谢殿下!” 骆养性神色微动,拱手答道。 这下子朱常洛的心总算是放到了肚子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既然骆养性如此表示了,也就明他已经彻底上了朱常洛的贼船,以后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就算是想要下船,别人恐怕也会将他当做朱常洛的人了。 事实上,所有人都没有现,在骆养性开口之前,他身后的孙荣孙平以及李世忠三人,已经悄然移动脚步,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队形。 怕是骆养性一言不合,就会被立刻拿下! 而在他此言出口之后,三人又悄悄的散开了。 这是朱常洛的安排,他相信骆养性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没办法,别忘了骆养性是什么人! 他的父亲可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他手中没有掌握锦衣卫的资源,打死朱常洛也不信。 今的事情若是由长史司禀奏的话,自然是徐弘胤嚣张霸道,冒犯亲王……总之一句话,新任左长史赵士桢将他拿下是正确的,无可置疑的! 但是若是换了一个和朱常洛不一条心的人去的话,那事情可就不一定如何展了! 尤其是通过锦衣卫的口来,就更加不同了…… 朱常洛情愿将骆养性得罪了,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不过如今看来,显然是他多虑了,他就嘛,骆思恭那个老家伙怎么可能会如此不智,让他的亲儿子来做卧底这种跌份的事儿,一点都不像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能够干出来的! 骆养性究竟为什么会向他效忠,朱常洛现在没时间探究,不过他相信以后总会知道的。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安抚众人,毕竟他以后还要靠着这帮人来替他办事,威是立下了,但是想要马儿跑不能不给马儿草,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才是王道! 收敛心神,朱常洛望着底下的一众王府官开口道。 “诸位,本王知道你们的出身都不是什么正途,最好的大概就是勋戚子弟和生员秀才了,连个举人都没有,王府官或许对现在的你们来已经足够了,但是既然踏入了仕途,谁不想往上爬呢?” 朱常洛循循善诱,就像是一个诱骗红帽的大灰狼一样。 底下的一众官员也是一愣,他们又何尝不知这一点?事实上,在他们当中,也不是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来当这个王府官的,有很大一部分人是被吏部直接点过来的,尤其是像杨涟这样的生员秀才,他们心中怕是还想着能参加科举,成为举人乃至是进士。 对于每一个读书人来讲,入阁都是他们的终极梦想,代表着人臣之巅! 可是这些梦想,当他们成为王府官的那一刻,都破灭了! 因为从永乐以后,王府官调入朝廷的例子就已经逐渐减少了,英宗皇帝之后,吸取自己弟弟谋夺皇位的教训,更是明文规定,王府官不得转调入朝,算是彻底绝了王府官的后路。 以至于到现在,王府官只能从生员监生当中选拔,举人进士授王府官,只会被当做耻辱! 而王府官的结局基本上也就没什么改变了,最多只能在王府当中升迁,就像赵士桢这般,从右长史递进为左长史,已经是顶了,不可能再有更高的官职给他做了! 最好的结果,大概就是年老之后,朝廷念其功绩,能够给个不错的虚衔罢了! 这一点大家都明白,也正是因为如此,徐弘胤一开始就打算架空朱常洛,然后开始作威作福,压根没想过能够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可是朱常洛的话,却是戳中了所有人的痛处,当官的,谁不想继续往上爬呢? 不好听的,是想要更大的权势,好听的,想要一展抱负,治国平下!总的来都是想要当更大的官。 但是成了王府官,却让他们的仕途就此止步…… 望着底下的人有些失神的样子,朱常洛心中暗笑,既然这帮人清楚自己身处的形势,那就好办多了,面上陡然浮起一抹傲然,开口道。 “或许你们以为,成了王府官,长史便是你们仕途的终点!但是本王告诉你们,大错特错!因为……本王可并非是寻常的亲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先画一个大饼! 王府大殿当中,一众官员面面相觑,皆是有些摸不着头脑,长史并非仕途的终点? 暗自吞咽了口唾沫,有想象力丰富的已经在猜测,难不成这位主儿是要造反不成?当然,除了这种不靠谱的人之外,更多的人则是迅的联想起了朱常洛的另一个身份。 Ww WCOM 皇长子殿下! 隐隐约约间,这些人有些仿佛猜透了朱常洛的言下之意,但是朦朦胧胧的,像隔着一层窗户纸一样捅不破! “想必尔等也知道,自英宗皇帝之后,王府官不准转调朝职,不过今本王要告诉尔等的是,故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袁宗皋袁公曾为兴王府右长史……” 朱常洛望着底下微微有些骚动的人群,淡淡的开口道。 算是彻底的将这道窗户纸给捅破了。 或许有些出身杂流的官不知道袁宗皋是谁,但是但凡是读过书的士子,岂会不知道这位袁阁老的大名呢? 正是他次上书裁抑内宦,罢各地镇守太监,让文官集团的权力进一步加强! 除此之外,他还以清正廉洁,刚毅果断而著称…… 别的不,单是一个文渊阁大学士的名头,就足以让人记住他了!就像是你去问后世体制之内的官员,肯定都知道政治局常委都有谁! 何况袁宗皋的时代和现在不过相距五十余年,他的德政还被人们所记得。 但是对于大殿内的所有官员来,他在入阁之后究竟做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袁阁老刚刚入仕的时候,就遭人算计,以进士之身被打到了当时的兴王府充当右长史! 而那时候是弘治三年,正是英宗皇帝下令王府官不得外迁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这条律令几乎已成定制。 袁宗皋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杀出重围,历任江西按察使,吏部左侍郎,翰林院学士,最后走上了下读书人最梦寐以求的道路,入阁! 这当然不是因为袁宗皋本人有多么大的势力,能够不顾英宗皇帝的禁令!他之所以能够摆脱王府官的束缚,答案只有四个字! 这也是今朱常洛明白的想要告诉他们的四个字! 从龙外迁! 一般情况下来,大明朝的储位都会很早的定下,然后除太子之外的皇子被封王就藩,这种情况之下,在王府官不得外迁的严令之下,长史自然是王府官的顶点。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 从龙之功向来是所有的功劳当中最大的功劳,也是升迁最快的功劳,没有之一! 这也是为什么历代以来,太子属官最为清贵的原因,所谓一朝子一朝臣,太子登基之后,自然要换自己的心腹上台,而这些心腹从哪里来? 自然是从登基之前的属官当中来的。 但这只是一般情况,明朝的皇帝子嗣大多艰难的很,能够被培养长大并且顺利登基的基本没有,故而因此自然产生了各种情况。 比如,皇帝无子,从宗室当中选择子嗣承继帝位! 而袁宗皋所侍奉的兴王就是这个幸运儿!如果兴王这个名号很少人熟悉的话,那么世宗皇帝总没有人会陌生的。 也正是因为世宗皇帝的顺利登基,导致兴王府鸡犬升,袁宗皋只是其中的代表人物而已,基本上所有兴王府的人马,从正五品的长史道从九品的伴读,皆是在朝廷当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而如今的境况和当时多么相似! 当今陛下虽有好几个皇子,但是只要是仕途中人,甚至是一个有志于仕途的读书人,都不会不清楚这场闹了七八年的国本之争。 经过几千年的展,宗法制早已经根深蒂固的植入了所有读书人的骨子里,可以断定的是,只要没有嫡子出生,眼前这位皇长子殿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 到时候自己这等随着他潜邸之时的大臣…… 单是想想,大殿当中的众人呼吸都粗重了许多,之前他们之所以没想到这一点,是因为多年来王府官的惯例束缚了他们的思维,还有一点就是国本之争虽然闹得轰轰烈烈,但是终究是那些大人物的事情,他们这些底层的人物虽然听过,但是从来没觉得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如今朱常洛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之后,他们立刻就反应过来,摆在自己的面前的将是一个多么大的机遇! 若是把握好了,何愁不能飞黄腾达?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心存疑惑,若是朱常洛真的能够正位东宫的话,如今又怎么会被赶来南直隶呢?而且先前徐长史对他的态度明显很不友善啊…… 这些人的心思,朱常洛自然清楚,不过既然要下药,自然是要下一剂猛药,他静静的看着底下的人议论纷纷,也不阻止,待得稍稍安静下来之后,才继续开口道。 “本王不瞒尔等,此次本王虽就藩平安府,然陛下早有金口玉言,皇长子赴应府读书明理,待成年后回京再行大典!” 朱常洛傲然而立,意气风,挥斥方遒,神色坦然,就差开口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你们还不纳头便拜? 再行大典?行什么大典? 对于朝廷来,能够称得上大典的仪式一共只有三个,登基大典自不必,还有一个是封后大典,因为皇后一旦册封,意味着后宫稳固,下有了国母,而若是像万历皇帝这样的,当太子的时候还,等到登基之后再册封皇后的。 那么象征意义就更大了,因为封后代表着皇帝成人,代表着亲政! 当今陛下也正是从册立皇后开始,才从李太后和张居正的手中逐渐夺回了权柄! 而这最后一个,自然是东宫大典了,这个也不用过多解释,中国向来是最有忧患意识的民族,要知道,如今神宗的皇帝还健朗的很,但是那帮大臣就已经闹了七八年,吵着要立太子了。 所谓储君者,国本也! 只有储有人,国本才会稳固。 当今陛下早已经册立的皇后,而李太后如今安安稳稳的在慈宁宫当中,也就代表着皇后的地位稳固的很,封后大典压根不用想。 那么能够让皇帝吐出大典两个字的,除了东宫大典,还能是什么? 望着端坐上位的寿王殿下,底下的一个个官员眼中都闪烁起无比炽热的光芒…… ps: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再给个甜枣 朱常洛自然清楚的很,今生的事情,恐怕过不了几就会传到京城里面去。WwWCOM 这无关于在场之人忠心与否,所谓法不传六耳,知道的人多了自然会泄露出去的,但是问题是,他害怕自己的言行传出去吗? 他压根不怕,徐弘胤不过是一个过了气的长史,抓了也就抓了,至于刚刚所的那两句话? 别是传到京城去了,就是当着朱翊钧的面,他也敢理直气壮的这么! 因为这本来就是皇帝的原话,事实上,在过去好几年的拉锯战当中,朱翊钧之所以能够安抚下那帮执拗的文臣,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他从来都没有否定过朱常洛的地位。 虽然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皇帝有心让皇三子当太子。 但是朱翊钧却从来不敢开口展露这个意思,最开始的时候他是用“中宫若有出,奈何?”来搪塞大臣,意思就是你们不要着急,先等等,等皇后生了嫡子再立太子不迟。 可惜随着时间的流逝,王皇后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这样一来,大臣们就按捺不住了,要知道,明朝的皇帝大多短命,尤其是励精图治的皇帝,损耗心神和身体,更是寿命不长,今上已经驭极二十多年了,虽然看起来身体还没什么毛病。 但是谁知道保不住哪一就出点什么事情!到时候连储君都没有,怎么办? 当然,这个时代的人,除了朱常洛以外,恐怕谁也不会想到他这个便宜老爹能够活那么长时间,几乎算是明朝皇帝当中在位时间最久的人了。 基于这种原因,朝臣之间的压力越来越大,皇帝也不得不改口,皇长子德行不备,身体孱弱,待过几年再行大典! 白了就是拖字诀,今年拖明年,明年拖后年,反正一直拖着,事实上,皇帝在万历十八年,万历二十一年为了平息朝野汹汹的立储之议,都曾经下旨诏谕群臣,待皇长子稍长再议此事。 而朱常洛到南直隶来之前,张位更是拼了辅之位,硬是逼着皇帝定下了一个清晰的年限,待皇长子成年之后即行大典! 虽然朱常洛本人对于便宜老爹践行承诺并不抱多大期望,事实上,皇帝自食其言,收回旨意在老朱家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拉大旗作虎皮,蒙骗这帮底层上来的王府官们! 所以他这个亲王实际上就是个临时的机构,待到成年之后就会收回,不然的话你以为皇帝和朝臣那么容易就让一个闲散皇子拥有这么大的权柄? 开玩笑呢! 不怕尾大不掉吗? 某种意义上来,这也是文官集团无奈之下和皇帝互相做出的妥协,毕竟寿王府这种半复洪武旧制的奇葩是必定要裁撤的,等到朱常洛成年之后,若是皇帝按照承诺立他为太子,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是皇帝要是想反悔的话,那就要考虑如何安置这个奇葩的寿王府了…… 不过这些都是高层的事情了,朱常洛也是想了好久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更别提眼前这一帮不是被朝廷排挤就是连仕途都刚刚踏入的底层官员了,他们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正面临着此生以来最大的机遇! 还有什么比一个板上钉钉的太子候选人更粗的大腿吗? 至于朱常洛的真实性他们压根没有怀疑过,要知道矫旨可是大罪,除非是精神错乱,不然的话鬼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这种短时间之内根本没有任何好处的话。 “臣等为殿下效劳,死而无悔!” 这么明显的效忠的话,自然是只有如今的铁杆寿王粉赵士桢出来的。 而随着赵士桢跪倒在地,就像推翻了第一个多米诺骨牌一样,底下的一众官员们都纷纷推金山倒玉柱的拜倒下来,口中高呼。 “臣等为殿下效劳,死而无悔!” 朱常洛坐在上位之上,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就知道,所谓官僚阶级,压根不要期望他们有什么节操,所谓的风骨之士或许有,但是九成九的人都抵挡不住一个光明前途的诱惑。 何况他给出的简直是一个不要风险的康庄大道! 既可以混到从龙之功,又不用担负造反这样的高危风险,只需要老老实实的跟着自己这个寿王殿下前进,高官厚禄就在眼前,谁不愿意? 没看见这帮人态度转变的有多快,就算是一直站在朱常洛这边的赵士桢,方才还在下官下官的自称,这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臣,这的称呼变化,就可以看出许多东西了。 至少代表着他们心中认可了朱常洛这个王的地位,开始将他们当做寿王府的人,而不是朝廷派遣来的官员! 更不要方才这帮人还是作揖为礼,现在就跪伏在地,态度简直不要相差的太大! 何况要知道,现在跪倒在他面前的人当中,还有片刻前坚定的站在徐弘胤那边的官员。 而到了现在? 徐弘胤是哪根葱?谁敢挡我前途我跟谁拼命! 这恐怕是底下那几个官员的真实写照,不过朱常洛究竟会不会真心重用他们,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毕竟他现在初到应,还是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的,望着眼前的局面,朱常洛心中还是比较满意的,笑了笑开口道。 “本王又不是让诸位去造反,何必搞这么大的阵仗,都起来吧!今本王召集诸位前来,实际上还有另一件事,诸位应当知晓,本王承朝廷旨意,寿王府复洪武旧制,故而平安府的税赋从今年起,由寿王府管理,此事平安府知府已经屡次上门询问本王的意见,本王也有意派遣王府官负责此事……” 话到此处,朱常洛微微一顿,满意的看到底下一个个蠢蠢欲动的目光。 要知道,如果方才朱常洛是画了一个大大的饼给他们的话,那么现在这可就是实实在在的利益啊! 谁不知道在朝廷当中除了管官员升迁铨选的吏部之外,最有实权的部门就是管着税赋的户部了,平安府的税赋既然以后由寿王府来管理,这意味着什么?是个人都清楚,这其中的油水有多么大! 再了,知府大人亲自登门? 这难道还不能明自家殿下和其他亲王的不同吗! 一念至此,一众官员对于朱常洛的最后一丝怀疑也荡然无存,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能够讨好眼前的这位亲王,让自己能够在其中掺一手。 当然,已经被朱常洛煽动起来情绪的他们自然没心思去探究究竟要如何管理,朱常洛也不会告诉他们刘守友压根没打着什么好主意。 今的议事到了现在,基本上已经完成了他的目标,这些人已经初步归入了他的麾下,至于到底能不能用,品性如何,以后要怎么处置,那都要在以后慢慢来了。 轻咳一声,底下的骚动立刻便安静了下来,朱常洛微微颔,开口道。 “今便到此结束吧!诸位回去之后各司其职,写一份本司应该如何管理的疏议,送到本王这里!赵长史和骆指挥使,还有杨纪善三人留下,剩下的人都先回去吧!” 此言一出,大多数人都有些垂头丧气,同时也把羡慕的目光投向了杨涟,赵长史和骆指挥使留下是应有之理,毕竟他们是王府当中的高层官员之一,不出意外的话,有关税赋的事情,殿下肯定是要和他们商议决定,相比之下,杨涟一个的纪善也能被留下,就让人羡慕的多了! 这代表着殿下认可了他,不过众人也没有办法,谁叫自己最开始没有站出来力挺殿下呢? 不过还有更机灵的人,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着,殿下刚刚的那份管理本司的疏议该怎么写了,这明显是殿下在考验大家的能力,或许能不能更进一步成为殿下的亲信,就要靠这个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骆养性的自辩 大殿中的人少了,朱常洛也就没有方才那么严肃了,笑呵呵的开口道。 Ww W COM “诸位都坐吧,不必拘谨!” 但是虽则朱常洛这么了,但是在场的三人却是没有一个人坐下,赵士桢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 “多谢殿下恩典,然礼不可废,臣还是站着为好!” 望着三人紧张的样子,朱常洛微微一愣,旋即便是明白过来,感情他们是以为自己又在试探他们呢! 也对,如今他和这些人的交流都不多,没有到那种十分熟络的关系,拘谨一点也是正常的,再深一层的意思就是,赵士桢是个知趣识礼之人。 别他现在还算不上朱常洛的心腹了,就算真的是心腹,在这种情况下也不能大大咧咧的直接坐下啊! 君上给你脸面,叫礼贤下士,但是你要是坦而受之,那就是自己不识时务了,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很常见,不过赵士桢这回却是多心了,朱常洛还真没想着在这方面试探他们,微微一笑,朱常洛继续开口道。 “赵长史多虑了,士大夫坐而论道古已有之,本王敬重先贤风范,自当效仿,诸位坐吧!” 事实上,朱常洛对于如今的奏对形式还是有几分不满的,人崖山之后无中国,就是因为在宋以后,士大夫的气节已经断了,少有真正的风骨之士诞生,这和老朱家无限制的加强君权绝对是脱不开关系的。 要知道,在宋以前,号称的是圣子和士大夫共治下,君臣处于平等状态,而自明开始,士大夫的地位在君权面前就开始大幅度滑落,别的不,除了大明朝,谁见过把绯袍高官拉出去脱裤子打廷杖的? 有辱斯文! 士大夫阶层的尊严和气节,就是在这一板子一板子之下给打没的! 所以宋亡之时,丞相6秀夫宁愿背负幼帝投海自杀,都不愿意投降元军,随着宋亡,有无数的士大夫慷慨就义,为国殉亡,而明灭之时,所谓君子的东林诸人,却跪在城门口迎接鞑子入城! 所谓气节,平常的时候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在这种时候就明确的体现出来了。 当然,接替了明朝的满清则是直接取消了臣权的概念,皇帝面前没有臣子,只有奴才…… “多谢殿下!” 眼见朱常洛的神色不似作伪,赵士桢三人这才坐了下来,不过尤其是杨涟,却是只敢坐上半边,面色还是有几分紧张,毕竟在这大殿当中,只有他的官位最低,不过区区一个正八品的纪善而已。 刚一坐下,朱常洛就看到赵士桢面色忧虑,想要站起来话,他抬起手微微一压,开口道。 “赵长史,本王知道你要什么,不过不必担心,朝廷不日即将降旨罢免徐弘胤左长史之职,本王只不过是提前几日执行旨意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你且安心的做好长史的职责便是!” 先前在殿上的时候,朱常洛就注意到赵士桢的神色一直不对,明显是在为徐弘胤的事情而感到忧虑,毕竟囚禁长史这个罪名实在是太大了,若是不跟他清楚的话,怕是他捧着长史大印,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殿下所言当真?” 赵士桢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不过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错话了,要是殿下没有十足的把握的话,又怎会贸然动手?眼前这位主儿可不像是冲动莽撞之辈。 要知道私自囚禁长史,和执行朝廷的命令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即便是赵士桢以前在的鸿胪寺不过是个边缘部门,也清楚这其中的区别。 若是朱常洛的是实话的话,他只需要在给朝廷的奏本上稍稍模糊一下,就可以顺利的度过这场风波。 “自然是真的,消息是从应的陈守备那里传来的,自然可靠,不过此事暂且不要对府中人,免得再起波折。” 之所以不对外公布,是因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徐弘胤虽然算不上什么枭雄,但是若是没几个死忠,朱常洛是不信的,若是现在就公布消息,岂不是绝了他们的念想。 到时候这帮人龟缩起来,朱常洛倒真没什么法子再将他们揪出来,倒不如留下这么一个美味的诱饵,让他们以为自己擅自囚禁长史,去向朝廷告,到时候自然能够一网打尽。 至于陈良弼,就是朱常洛拉出来的大旗了,他虽然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但是却并不打算眼下就跟这些人解释,只好暂时拿陈良弼糊弄他们,反正他们也不可能跑到应去求证。 不过赵士桢明显没想到朱常洛会拿南京守备的名头派骗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总算是放下心来。 “骆指挥……” 安抚好赵士桢,朱常洛将目光转向了骆养性,不过刚一开口就停下了,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问,平心而论,骆养性从到达寿王府以来,表现的一直都很安分,虽然没有像赵士桢一般明晃晃的站在自己的这一边,但是今要不是他配合的话,震慑的作用肯定会下降不少。 但是问题是,他毕竟是旨意当中钦点的王府护卫指挥使,这一点让朱常洛始终没法对他卸下防备。 略一思忖,朱常洛还是决定从另一个角度出。 “本王有个疑问,乃父乃是锦衣卫指挥使,位高权重,骆指挥何以不在锦衣卫当中继续做事,反而到了本王这里当一个的护卫指挥使呢?” 要知道,锦衣卫虽然是子亲军,但是展到明中后期,却是渐渐开始向勋爵的方向展,千户百户,甚至是锦衣卫指挥使都是允许世袭的。 按理来,骆养性有骆思恭的照拂,即便是没什么能力,但是在锦衣卫当中混上一个实职的千户总是不成问题的,自然是比一个受制于人的王府护卫指挥使要有前途的多。 事出反常必为妖…… 这才是朱常洛最担心的地方! 很显然,骆养性早就准备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甚至于他早就在等着朱常洛开口问道,冷漠的脸上总算是泛起了一丝笑容,拱了拱手缓缓开口道。 “殿下远在应,怕是对京城的情况并不清楚,此次任命王府官,唯有徐弘胤是皇上力排众议钦定的,其他的人选除了徐弘胤的提议之外,皆是由吏部直接拟送,包括养性的护卫指挥使,来之前家父曾对养性言,一切听从殿下吩咐!” 话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是朱常洛却听明白了,不仅听明白了,而且终于松了口气…… 解释一下,地位和权力不画等号,明朝的文臣权力大,但是在皇帝面前的地位确实不怎么高。 ps:下一章十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拆分王府卫队 事实上,朱常洛一直在防备着骆养性,这一点骆养性自己又岂会感觉不到?但是就算是知道,他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作为锦衣卫出身的骆养性,心中更清楚自己朝廷派遣来的身份必然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但是他又不能跑到朱常洛的面前去解释,这样只能让他更受怀疑。Ww WCOM 所以他只能等待,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取得朱常洛信任的机会,所幸的是,他没有等的太久…… 骆养性的这番话看似没有回答朱常洛的问题,但是实际上已经的清清楚楚。 朱常洛所顾忌的是朝廷在他的王府官当中掺沙子,这样他办起事儿来不仅无法如臂指使,更有可能被暗中使绊子,更确切的,他顾忌的是皇帝在他的王府官当中派人。 毕竟没有人比朱常洛更加清楚他这个皇帝老爹究竟打着什么样的心思。 所以从一开始,徐弘胤就被朱常洛划到了敌对的名单当中,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 而作为王府护卫指挥使的骆养性,显然同样有这样的嫌疑!而且由于他老爹骆思恭的关系,这一点嫌疑甚至还会变得更重! 毕竟锦衣卫是子鹰犬,而骆养性恰恰是锦衣卫的指挥使。 平心而论,若是换了他是朱常洛,恐怕也不相信一个子鹰犬的儿子被派过来会安什么好心。 但是骆养性的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却是消解了朱常洛的猜忌,他的这番话中心意思有两个。 第一,他骆养性并不是皇帝派过来的,而是经过吏部的拟送来的。 第二,他老爹骆思恭在其中起到了作用。 这两点解释清楚,骆养性相信眼前这位殿下自然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而事实上,朱常洛也的确明白了,从骆养性出这番话之后,他的心就落到了肚子里,也终于明白了骆养性为何会放弃在锦衣卫当中展,到他这做一个区区王府护卫指挥使了。 这一点却是他自己忽略了,一直以来,朱常洛都将自己放在一个劣势之上,毕竟他有一个无比厌恶自己的皇帝老爹,所以要达到自己的目标,朱常洛必须警惕而心。 但是他却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影响力,国本之争闹了这么多年了,皇帝已经渐渐有顶不住的趋势…… 按照正常的展,他终有一会正位东宫,哪怕只是一个毫无实权的太子,也是储君的名分,大明朝或许有不受皇帝喜爱的太子,甚至是被架空的太子,但是却绝没有被废掉的太子! 也就是,现在的大势在朱常洛这一边,或许在未来的几年之内,他身边的人都没什么权力,之内忍气吞声,但是太子是储君,终有一会去掉这个储字。 到时候一飞冲,自然是鸡犬升! 更别在朱常洛并不热门的时候,主动投献来的骆养性了。 再深一层的考虑,锦衣卫虽然已经成为了勋爵的一种,但是最高只到千户而已,而且若是子孙不肖的话,还有可能会跌到百户,甚至是把总,而再往上的指挥同知和指挥使,则是凭借圣心独断。 毕竟是子鹰犬,子自然要选一个使得顺手又信任的人来担任! 如此一想,骆思恭的盘算不言而喻…… 事实上,骆思恭本来还没打算这个时候就出手站队的,但是在京城的那一场斗法,却着实是让他见到了朱常洛计谋百变的实力,皇位之争,大抵脱不出三个因素,名分,圣心,皇子个人的能力。 其中名分是最重要的,就拿现在来,若是皇帝有嫡子的话,谁都别想图谋东宫之位! 其次就是圣心,皇帝属意哪个皇子,虽然朱常洛在这一点上并不占优,但是很明显的是,他又皇长子的名分加持,生就有一大帮文官替他来扛着皇帝的压力。 本来这两边各占一个,骆思恭是拿不定主意到底要压哪一边的,但是和朱常洛合作一场之后,他就知道,宫里那个只知道吃的七八岁孩子,压根不可能斗得过这位皇长子的。 故而他冒着被皇帝责怪的风险,悄悄的打通了兵部和吏部的关节,将骆养性送了过来。 想通了这一节,朱常洛的心情顿时轻松起来,对于他来,只要长史司和王府护卫指挥使司被握在手里,那么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底下的王府官们自然有的是法子对付他们。 长长的舒了口气,朱常洛开口道。 “王安,传本王的命令,从今起,王府护卫拆分为七卫,以每卫五百人,设卫队长,孙平,孙荣,李世忠各统领一卫,其余卫队长由兵士当中选拔!” 有些权力该下放就是要下放的,朱常洛不用想也知道,这些骆养性为了避嫌,究竟忍下了多少委屈。 想象一下,作为一个队伍的领头人,骆养性到现在手头能够调遣的动的只有可怜巴巴的五百人,他手下的三个千户都不是他的人,若是换个脾气暴躁的,早就动手将孙荣他们清理出去了。 要知道,武将当中可不比文臣,只要骆养性这个护卫指挥使有心,就一定能够将孙荣他们的职位撸掉,这一点朱常洛清楚的很,但是之前因为对于骆养性的猜忌,他一直紧紧的控制着王府护卫。 如今确定了他的立场,自然是要改掉这个状况的,不过朱常洛思衬了良久,觉得将孙荣,孙平,或者是李世忠哪一个调离出来都不妥当。 而且作为一个合格的君主,他也不可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互相的制衡是必要的。 所以到最后他选择将原本的千人一卫拆分成五百人一卫,反正这是他的私兵,自己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而且这个主意最早也不是他想出来的,要知道明朝的卫所制,一卫是五千人的编制。 但是当初成祖皇帝为了压制藩王的兵权,硬生生把王府护卫指挥使司的编制压缩成了一千人一卫,如今他也算是效仿当年。 “多谢殿下!” 骆养性冷漠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笑容,单膝跪地开口道。 他清楚,从这一刻起,他总算是得到了朱常洛的信任,先前所有的忍耐都没有白费,所谓从军士当中选拔,明显是将剩下的三卫人马统领任命权交到了他这个指挥使的手上。 如此一来,加上他亲自统领的五百人,七卫的兵马他掌握了四卫,足够奠定他在王府护卫指挥使司的地位了。 至于剩下的三卫,骆养性也很坦然,他当然清楚,作为王府基本上所有的武备力量,朱常洛不可能完全交给自己的。 “此事交由骆指挥安排,今日本王留下各位,其实还有一事,就是关于平安府税赋的问题。” 将目光从骆养性的身上收回,朱常洛手指轻叩桌面,沉吟了片刻开口道,事实上,这才是他今真正的议题…… (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议税 事实上,对于朱常洛这个亲王来,真正有点用的权力,除了可以组建王府护卫指挥使司之外,就剩下关于封地税赋的掌管权了。 Ww WCOM 大明朝的税赋和历朝以来都有所不同,那就是他的税赋不全是押送到中央朝廷的,每岁的税银收缴之后,有大部分都是用来供养藩王宗室的,这一部分恐怖的占到了总税赋的四成左右,剩下的六成当中,三成留存到本衙以供官吏的俸禄以及日常开销,最后这三成才是运送到京师的税银。 但是这还不够,运抵京城的这三成税银,其中有一成属于皇家,会被归到内帑当中,通俗点就是皇帝的金库,毕竟皇帝的后宫开销,赏赐臣下都是要钱的。 而最后这可怜的两成左右,才是真正被归入国库,能被户部调动用来建设国家的。 这看起来很不合理,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但是不要忘了,官员的俸禄本就是国库当中最大的开支,故而这两成虽然看起来少,但是实际上是真真正正能够落进户部手里,而且只考虑用来赈灾,修水利等等开支的。 这种做法有好处,节省了大量了人力物力! 但是同样的害处也很明显,国库没钱,应付起平常的开支还可以,但是却难以支撑的起大笔开支,比如像朝鲜之战,朝野当中反战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国库撑不起一场战争,而当皇帝大笔一挥,军费从内帑当中拨付,朝臣们立马把嘴闭得紧紧的…… 不过朱常洛现在的这种情况,又有不同,作为可以掌管封国税赋的亲王,他不仅拥有修改封地税赋的权力,而且平安府以后所有的税赋如何分配,都是要由他寿王府来决定。 更重要的是送缴皇室的那一份可以不必,也就是除了送缴京城户部的两成,平安府上下整整八成的税赋都任由他来分配,包括原本应该留存在府衙的四成税赋也不例外。 这个制度最初是太祖皇帝考虑到藩王封地大多位于军镇当中,抵御外敌少不了钱财的支持,才定下的规矩,现在却是便宜了朱常洛。 要知道,对于其他的藩王来,虽然有四成的税赋来供养他们,但是实际上往往落不到他们手中这么多,归根结底,层层盘剥到处都有,哪个朝代都不例外。 而朱常洛则是没有这一点担忧,收上来的税赋他可以选择和其他藩王一样用来享乐,也可以用来建设封地,反正只要不造反,老朱家对于藩王一向是优待的很。 故而关于税赋的问题,是重中之重,也是目前朱常洛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本王要先向诸位一件事情,关于税赋,平安府知府刘守友已经数次来寻本王商议,想要将商税以丝绸折之,不知诸位对此事有何看法?” 顿了顿,朱常洛终于将这件事情抛了出来,然后便不再话,老神在在的望着底下的三人。 关于丝绸折税的事情,刘守友的确是不止一次过了,而且到如今已经不再掩饰,直截了当的指出了商税,明朝的税赋主要在田税上,即便是经过了张居正的改革,也占到了整体税赋的七成左右,而剩下的三成,盐税占一成,乱七八糟的占一成,商税占一成。 而且清楚明朝的都知道,明朝的商税很低,低到了令人指的三十税一,而盐税则是二十税一,至于田税最高,差不多十税一。 但就是这么低的商税,还是有大把大把的商人逃税,比如这次刘守友的提议,就是典型的想要变着法的逃税…… 不过这一点朱常洛看得清楚,别的人却未必能够看出来,他之所以如此问,就是想看看底下的三人,究竟有没有足够的见识,能够识破刘守友的计谋。 也就是,这是一道考校! 底下三人自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纷纷沉思起来。 不过让朱常洛有些意外的是,第一个开口的并不是官位最高的赵士桢,而是进殿以来一直默默的当透明的王府纪善杨涟。 “殿下,此计切不可行!” 几乎是短短的片刻之间,杨涟就上前一步,断然道。 “哦?为何?” 朱常洛心中诧异,但是面色上却是丝毫不露,继续开口道。 “殿下容禀!” 杨涟的话一出口,就觉不对。 要知道,官场之上话的顺序是很有讲究的,像这种情况下,寿王殿下明显是在问徐长史和骆指挥的意见,自己一个区区纪善,只有旁听的份,更何况是抢在他们二人之前话? 不过既然已经开口,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下去了。 “以臣以为,我朝税赋自有其定制,如今殿下新到平安府,未有清查税赋情况,知府便提议修改税赋之制,怕是不怀好意,故而臣以为殿下当三思此事!” 朱常洛眉头一挑,望着脸色憋得通红的杨涟,心中却是有些叹息。 如今的官僚风气实在是太严重了,以至于哪怕是像杨涟这样的青年才俊,都不敢仗义直言,生怕会触犯到那道潜规则,对于大明朝的文官来,他们的气节和直谏只是给士林看的,只有在面对皇帝的时候,他们才会悍不畏罪。 因为就算是皇帝处罚了他们,也不会太严重,而且还会有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反过来,他们却不敢得罪自己的上官,更不敢触动长久以来朝廷当中潜移默化的规则,因为对于他们来这才是致命的。 这一点朱常洛早就清楚,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这个刚刚成立的寿王府当中,竟然也有这般情况出现…… 杨涟明显是看出了丝绸折税当中的弊端所在,不然的话他不会下意识的出言反对,但是就算是看出来了,他还是顾忌着官场上的某些规则,而不敢先于赵士桢出来,这就是让朱常洛有些不高兴了。 不过他也清楚,这不能怪杨涟,毕竟如今风气如此,只是心中微微有些闷,朱常洛转头对赵士桢问道。 “赵长史对此事可有何看法?” ps: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议税(2)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现在赵士桢的心情的话,恐怕只有措手不及最为合适! 今生的事情,给他的冲击着实是有点大,先是自己从一个毫无实权的右长史晋位成了王府官当中最有权力的左长史,尔后又见到了朱常洛翻云覆雨的手段,如果原本他只是感念朱常洛将他从鸿胪寺那个火坑救出来的恩情的话,那么他现在就是真的完完全全忠诚于这位寿王殿下了。WwWCOM 别的不,便是方才朱常洛勾勒出来的前途,即便是沉稳如他,也忍不住心停跳了一拍。 别人或许认知不深,但是他久在京城,自然是清楚的很朝中的那些大人物们,在国本之事上态度又多么坚定,眼前这位成为太子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何况方才朱常洛举出的例子当中,那位当世名臣袁宗皋可就是兴王府右长史…… 不过忠诚是忠诚,志向是志向,兴奋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忐忑,毕竟自己有几斤几两,没人比赵士桢更清楚! 他原本就不是正途得官,尽管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是这是事实,就连他自己也清楚,关于地方事务他没有什么能力能够管好,毕竟他原本只是区区士子,写的一手好字才被授官,然后就一直在鸿胪寺坐冷板凳,哪有什么时间去接触地方事务…… 故而当朱常洛提出税赋问题的时候,赵士桢有一瞬间的头脑是空白的,他能够感觉到这是朱常洛在考校他,但是问题是,他压根看不出来这其中隐藏着什么样的问题,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迟迟没有开口。 所以实际上赵士桢压根没有考虑到什么官场顺序的问题,在杨涟开口的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有人能够猜透殿下的意思就好! 毕竟别人答出来和没人答出来是两个概念,没人答出来的话,肯定是要追究他这个长史的责任。 而杨涟出来的话,那好歹他还有一个领导有方的功劳…… 故而赵士桢并不怪杨涟,反而是在他住口之后,心有再次悬了起来,毕竟只要不瞎都能看的出来,杨涟那么笃定的不可,定然是瞧出了其中的蹊跷。 听到朱常洛的问话,他深吸了口气,开口道。 “殿下恕罪,臣愚钝不能明解其中深意,但想来那知府并非怀着好意…… 顿了顿,赵士桢又转向杨涟道。 “杨纪善,今日殿下既命我等坐而论道,自可畅所欲言,不必讳言,若能对殿下有所助益,殿下定然不会亏待于你的!” 这就是在给杨涟吃定心丸了,让他大胆的。 朱常洛在一旁看着,倒是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事实上,他原本将赵士桢调过来的意义就不在于政务之上,如今这个左长史的职位其实是在赶鸭子上架,毕竟他没有任命长史的权力。 不够此刻赵士桢的态度则是让他满意的很,这才是一个上位者应有的胸襟,若是处处按着所谓的官场规则,有能者难以出头,那还得了? 有没有具体处理事务的能力不要紧,重要的是要有知人善用的眼光的气魄,就拿这件事情来,杨涟事实上是抢了他的风头的,对于很多官员来,这个风头即便是自己得不了,也不愿意让下属得到的,不然的话岂不显得自己无能?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私下里将法子交给自己,然后由自己来出这个风头。 而恰恰是赵士桢这等提携后进的态度,让朱常洛对他的好感度再次升高。 赵士桢却不知道,他无意当中鼓励杨涟的行为竟然能在朱常洛心中得到这么高的评价。 却杨涟忐忑不安的看了看赵士桢,确定他不是反话之后,才放下心来,拱了拱手道。 “殿下恕罪,臣平生最崇敬之人,便是前辅张公,然而他老人家一生最为人诟病之处,便是胡椒苏木折俸之策……在臣看来,如今这刘知府所提的建议,和当年的胡椒苏木折俸如出一辙,不过张公是为了充裕国库不得已而行之,而这位刘知府怕是为了一己私利罢了!” 到底,杨涟还是个带着几分热血的年轻人,着着脸色便涨红起来,变得有些义愤填膺。 “殿下,臣闻这刘知府乃是出身商贾之家,他的大兄便是这平安府最大的染织商人,此刻向殿下提此倡议,定是想要为自家牟利!” 当然,更重要的一句话杨涟没有,他心中最崇敬的张居正,怎能任由这等人玷污? 张公行此不得已之策是为了国家,而这刘知府效仿之下,却成了为商人牟利之举,简直是在扇张公的脸啊! “嗯,的不错!” 朱常洛微微点了点头,虽然杨涟还是没有全部到点子上,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他的能力却是有的,至少在这三人当中,只有他一个人最先看出其中的蹊跷。 “不过杨纪善在来之前做过功课?” 不然的话,他怎么会知道这刘守友的出身呢? 杨涟起身恭敬的答道。 “回殿下,臣有一位年兄在平安府做事,我等常有书信往来,得知即将到寿王府任职之后,我便在信中问了平安府的状况……” 果然,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啊! 朱常洛感叹了一声,却是将头转向了一旁的骆养性。 “骆指挥如何看待此事?” 不过他的这句问话倒是让骆养性微微一愣,无他,虽然朱常洛刚刚是在问他们三人,但是骆养性压根就没有认真去想。 这其实也是朝中的老惯例了,自从永乐以后,勋臣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朝中事务大都被文臣包揽,除了军务之外,大多数时候,武将都是泥塑雕像,听着就行。 而税赋问题,更是文官的禁脔,所以对于朱常洛开口问自己,骆养性多少是有些意外的。 不过他和赵士桢不同,他虽然不清楚刘守友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他一直在锦衣卫当中混迹,通晓各种下作手段,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殿下,以臣之见,这丝绸折税倒也不是不可,不过一匹丝绸折多少银子,却不能是那刘知府了算!” 骆养性考虑问题的角度和赵士桢杨涟都不同,他想的是,如果他是刘守友,会如何来操作这件事情,让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 毫无疑问的是,当然是用低价购入丝绸,然后高价折税,这种手段是外出的内宦敛财常用的手段,骆养性自然清清楚楚,冷笑一声,便开口道。 ps:感谢书友zippby19五百币的打赏~(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议税(3) 朱常洛点了点头,果然对付人还是得用锦衣卫里出身的人…… 倒不是他对于锦衣卫有什么意见,而是如今时代的局限性,让杨涟这样的读书人先就存在缺陷,想想看,为什么朝廷要让千辛万苦考上进士的人去做一个的县令,就是为了打磨他们的见识,十数年的寒窗苦读,证明了他们的毅力和恒心,圣贤书教育了他们忠心报国的思想,接下来他们欠缺的,自然就是能力问题了! 县令大不大,不,领一地之庶务,作为亲民官,能够直接接触到老百姓,也能见识到胥吏的各种手段,这样等他们身居高位之后,自然对民情了如指掌。 WwWCOM 当然,作为内阁成员后备基地的翰林院另算…… 总而言之,赵士桢和杨涟二人,都没有亲民官的经历,能够想到如此地步,朱常洛已经很满意了,他们一直接受的是君子的教育,故而自然对这等手段知道的不清楚。 而骆养性则恰恰相反,他在锦衣卫当中见多了这种手段,所以自然轻而易举的就识破了刘守友的用心。 叹了口气,朱常洛轻声道。 “骆指挥的不错,这入手出手之间,可以玩的猫腻太多了,所以本王是不可能答应他的要求的!可是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殿下在平安府中定然会寸步难行,毕竟这刘知府乃是地头蛇,就算是殿下也不好贸然强压!” 话头微顿,赵士桢皱着眉头开口接话道。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眼前这位主其实并不在意所谓的官场顺序,他更喜欢自由讨论的方式,所以赵士桢很明智的当了这个捧哏的角色。 事实上,若是论地方庶务,或许杨涟在州县当中游历了几年,赵士桢比不上他,但是论揣测官吏们的心思,杨涟可就比不上赵士桢了。 毕竟他在鸿胪寺呆了这么多年,官场上的争斗,没学会也看的多了,自然清楚得很。 “不错,这刘守友在此地根基深厚,刘家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若是本王贸然拒绝他的话,必然会引起事端,故而本王打算……答应他!” 就在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朱常洛会出什么计策的时候,朱常洛却是吐出了这三个让人大失所望的话。 答应他? 开什么玩笑! 这件事情当中有多少猫腻,在场的人到了现在都清清楚楚,若是真的答应了他,王府不知道每年会有多少银子流进那刘守友的口袋里,这怎么能行? 不过到底还是赵士桢反应的最快,很简单的思维,既然朱常洛已经知道了刘守友的打算,那么又怎么会傻乎乎的跳进去呢? “殿下是打算……和他做交易?” 在官场上什么最常见?当然是利益交换! 往往一个看起来不可能被推行的政策,经过各种利益交换之后,就会顺利的被推行下去,既然这件事情明显会损害到朱常洛的利益,那么他之所以会答应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件事情会在其他方面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 何况对方能够提条件,难道己方就不能了吗? “不错,那刘知府狼子野心,本王自然知晓!可如今本王初到平安府,尚未站稳脚跟,不宜与他过分交恶,他既提了此种建议,本王不妨暂且顺水推舟便是,不过这交换的条件,却是要诸位帮本王参谋参谋……” 句实话,虽然朱常洛心里压根瞧不上这个只会钻营的刘守友,但是朝的太祖不是也曾经过,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自己在平安府根基尚浅,而刘守友其人固然平庸无为,但是毕竟在平安府当了好几年的知府,加上其家族的力量,在平安府当中的关系可谓盘根错节,若是以为凭着一个亲王的名头,就能让对方就范的话,那只能朱常洛太没有政治智慧了。 何况在官场当中,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乃是必修课,虽然刘守友肯定是要铲除掉的,但是用什么手段却要好好斟酌一番。 “既然殿下已经决意如此,那么丝绸折税的定价之权必须要握在自己的手中,最不济,要双方共同议价,切不可让刘知府把持物价,而且一定要快,刘家既然是丝织大户,必然有影响物价之力,若是彼时尔等哄抬物价,吃亏的还是殿下!” 话的是骆养性,而且保持着一贯的风范,不吝用最险恶的用心去揣测别人,考虑最坏的情况。 是以他这句话一出口,一旁的赵士桢和杨涟便皱起了眉头,在他们看来,那刘守友好歹是士林中人,虽然出身杂流,可既然做到了知府的层面,定然是要脸面的,怎么会行此下作手段。 不过朱常洛倒是对骆养性的话深以为然,他接触刘守友的时间最长,故而最了解他的为人,此人与其是一个官僚士大夫,倒不如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商人性子。 只要有利可图,怕是颜面什么的,压根不会在意,所以骆养性的可能性,刘守友完全能够干得出来! “殿下,臣倒以为当务之急乃是要将平安府上下的税赋之事掌握清楚,既然刘知府执意要推行丝绸折税,那么我等不妨顺势让王府官入驻府衙,监管税务,防止有人弄虚作假!” 赵士桢虽然对于骆养性的可能感到有些不屑,但是却并没有开口反驳,反而出了自己的意见。 不过他考虑的和骆养性又有不同,骆养性是在考虑对方会如何损害自己的利益,而赵士桢则是在想如何才能够通过这场利益交换争取到更大的权力。 要知道,税赋之事如今是府城方面一手把持,虽然寿王府方面有名正言顺的名义接管此事,但是想也知道,刘守友不会心甘情愿的交出手中的权力,若是能够通过部分妥协来换得王府的人接管税赋庶务,倒是笔划算的交易。 事实上,朱常洛对于赵士桢和骆养性所都十分满意,但是他却仍旧没有话,反而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有些郁郁的杨涟。 “杨纪善以为呢?” “回殿下,臣还是觉得,此事不妥,商税乃是国家税赋,丝绸折税定会助长彼等逃税之气焰,故而臣以为此事不能答应!” 杨涟微微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头,坚定的道。 他知道,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提出反对的意见,很有可能会将面前的三位都得罪掉,甚至是丧失掉自己刚刚有一丝光明的前途,但是他考虑良久,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出来,不然的话定然会良心不安。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朱常洛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ps:刚刚才现搞了个乌龙,明朝的田税不是十税一,而是十分复杂的计算方式,最后折算下来,竟然到了恐怖的四成税,而且更恐怖的是,明朝在历史上收田税竟然还算低的,这他娘的,怪不得农民没活路,前几章的错误已改…… 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三个臭皮匠 朱常洛很满意,或许对于有些人来,杨涟就像个倔石头,不招人喜欢,但是只有朱常洛才清楚,敢于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是一种多大的勇气,如果不是有这种勇气,杨涟不会敢以一个区区兵科给事中的身份就强行闯宫,让郑贵妃的阴谋破产,更不会屡次维护皇室的帝位传承…… 他若是不敢仗义执言的话,那他就不是杨涟了! 所以对于杨涟,朱常洛并不想怪罪,反而有心着重培养,过刚易折,但凡是混到九卿之上的人,无不是能够在妥协与坚持当中寻到一个平衡的人,像今这样毫不妥协的杨涟,若是遇到朱常洛这样的君上还好,换个脾气稍微不好一点的,就只能一辈子去养老了。 Ww W COM 当然,不止是杨涟,许许多多刚刚入仕的士子都曾有过这种信念,但是最终他们无不是被污浊的官场所同化,变成了一个只知道妥协和利益交换的人,所以这其中的度要把握好,朱常洛相信,杨涟有这样的潜力,只是璞玉需要打磨,既然他出现了,那杨涟就不会成为以后那个被东林党所谓高大的概念洗脑的人了…… “诸位所,皆有道理!但是杨纪善所言未免偏颇,那刘知府固然是国之蛀虫,必得清理之,然时候不到,平安府局面尚需寿王府与其竭力维持,若如今本王与其擅起冲突,府中政务必然大乱,受苦的只会是黎民百姓,杨纪善以为然否?” 朱常洛微微沉吟,便对着杨涟开口道。 他自然是要对付刘守友的,但是至少不是现在…… 杨涟低下头不话,但是明显还有几分不服气,不过却不得不承认朱常洛得对,他就算再笨也清楚,若是寿王府拉开车马和刘守友相斗的话,朝廷会不会插手尚未可知。 这整个府中的庶务定然会处于停滞状态,如此一来,受苦的必定是百姓。 只是即便如此,但是要向刘守友这样的人妥协,还是让杨涟的心中颇不舒服。 不过他总算没有继续梗着脖子继续争辩了…… 朱常洛点点头,要改变一个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要暂时杨涟能够接受他的法,以后自然会慢慢改变的。 顿了顿,朱常洛转过头,对着赵士桢道。 “赵长史的不错,本王的确有意通过这次之事将王府的亲信人马安排到府衙去,但是这其中有两个难处,一是难度太大,我等即便是全盘答应了刘守友的要求,他也不可能将税赋之事全部交由王府管辖!其二则是人选问题,赵长史以为,王府当中如今有多少人手可以投入税务当中?” 朱常洛当然不是没有考虑过赵士桢的法,但是问题是,实施的难度太大了。 要知道,刘守友也不是傻子,他不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就把自己手里的权力交出去,要知道,一府府尊的权力有一大部分就来自于税赋当中,除非朱常洛现在就想跟他掀桌子翻脸,不然的话压根不可能让他把收税的权力移交给寿王府的。 而且他现在手头也压根没人,要知道税赋管理可不是一门简单的学问,没有经年老吏,压根不可能理得顺账簿,更不会懂得其中的弯弯绕绕。 朱常洛眼下手中只有一帮生员监生里面选出来的王府官,怎么可能料理的了这么一大摊子事儿! 到时候不被人耍的团团转才怪! “殿下所言有理!” 赵士桢捏了把冷汗,喏喏的回答道。 他原本的确是想的有些简单了,经过朱常洛这么一提点,才想明白了其中的难处,对于一个官僚来,夺他的权力就像是在要他的命,谁想要他的命,他肯定跟你玩命! 税赋这么一大块的权力,刘知府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割舍了去? 甚至于赵士桢觉得,要是在商税和官位之间选择的话,刘守友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自己的官位! “不过你的倒也不错,税赋之事本王是肯定要握在手中的,就算是他刘守友不愿意也是一样!” 朱常洛也不愿意太过打击赵士桢的信心,末了又安抚了一句,权是肯定要夺的,不过这怎么夺,却是个问题,当然,若是他这个亲王有皇帝撑腰的话,只需要一道诏旨,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那刘守友再嚣张,也不敢明着违抗圣命! 但是问题是,朱常洛这点可怜的实权,还是皇帝不情不愿的情况下要来的,至于支持什么的就更加不要想了,不给他使绊子就算是好的了。 “至于丝绸折税的定价之事……” 完了赵士桢的建议,朱常洛将目光转向了骆养性。 这下子就连素来淡定的骆养性脸上也忍不住出现了一丝紧张之色,虽然这次的议事看起来似乎气氛相当的随意,哪怕是杨涟那样的态度,殿下也没有怪罪。 但是问题是,丢人啊! 谁也不愿意第一次议事就给朱常洛留下这么一个不好的印象,而且这一点对于骆养性来尤为明显,他和赵士桢杨涟都不一样,他虽然是出身锦衣卫,但是却是被划归到武将序列当中的。 要知道,武将的话语权本来就不怎么大,若是他的法也被朱常洛否定的话,那不定连这点可怜的话语权也会丢掉…… “骆指挥的倒是不无可能!所谓未雨绸缪,本王并非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这刘守友并非什么君子,本王也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朱常洛的声音顿时让骆养性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想来那刘守友既是想要于商税之中牟利,自然是不会让本王来定价的,这价格需要双方共同商定,不过此事乃是便宜之计,不做长远打算,暂且让些价格给他也无妨……” 要知道,朱常洛可不是什么善茬,他暂时跟刘守友虚以委蛇,不代表以后不会对付他了。 等自己站稳脚跟之后,这刘守友是肯定要除掉的,暂且让他得意一时倒也没什么打紧的…… ps:一会还有一章,十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朱常洛的想法 随着朱常洛一个个点出在场之人提议的不足之处,赵士桢等人叹服之下却也升起一丝好奇之心。 Ww WCOM 要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杨涟的建议,殿下都毫不留情的否掉了,虽然骆养性的建议保留了一部分,但是总体来还是不满意的…… 既然这些路子都走不通,那么殿下究竟想要通过这件事情得到什么呢? 他可不相信,这位殿下会做赔本的买卖! 朱常洛自然清楚他们的心思,事实上今的局面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也是有些意外的,之所以是早就预料到的,是因为真正想要建立起一套自己的班子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经过前面的一连串事情,他自然清楚,能够坐在他面前的人,都是对他忠心之人。 但是忠心和亲信是两个概念,魏忠贤对启皇帝也忠心的很,但是他却敢独揽大权,架空启,归根结底,除了魏忠贤本人的权力**之外,还是因为他对启帝没有信心,觉得他管理不好国家,所以才亲自上阵,甚至觉得自己是有功之臣…… 作为上位者,无时无刻都要保持一种然性,若是下属个个都比你强,必定会觉得你可欺,到时候才是大祸来临之时。 所以历代的统治者都会强调一件事情,皇帝是至高无上的,无所不能的,皇帝是不会有错的圣人,并且将这个观念根植到所有人的骨子里,不然的话,万一有一个二愣子觉得,皇帝都不如我,那我为什么不能当皇帝呢? 事实上,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理论,朱常洛作为在场之人的上位者,他并不希望有人轻视他,但是他又希望底下的人能够勇于直言,甚至是官员大度的让有才能的人开口话。 如此矛盾之极的心态,却实实在在的存在着,不得不是一种奇怪的现象…… 不过无论如何,想要真正将眼前的人变成自己的班底,除了要保证他们的忠心之外,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就是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能力,敬畏于他,才能真正忠心于他。 不然的话,无论是利益还是恩德,都是经不起考验的,所谓畏威而怀德,畏威在前,怀德在后…… 清了清嗓子,朱常洛轻声开口道。 “事实上,诸位所的都并非没有道理,但是依本王来看,都不够全面,杨纪善刚直有余,怀柔不足,我等现下之计是要暂时与刘守友合作,以后等站稳脚跟,再铲除这颗毒瘤!赵长史的建议大方向是正确的,但是手段有待商榷,而骆指挥则是手段对了,方向需要改进……” 将众人的法做了一个综合性的点评,朱常洛总算是不再卖关子,将自己筹谋已久的计划了出来! “本王意,商税以丝绸折并非不可,然需限制数量,每岁折税之丝绸不得逾商税总额之六成,至于价格随市价而定便是,不过这个市价,不能是当前的市价,而是去年一整年丝绸的均价!” 朱常洛自然清楚,刘守友到底有什么手段,就像方才骆养性所的,刘家乃是丝织大户,完全可以通过缩紧放到市场上的布匹数量,来短时间的操纵丝绸的价格,若是按照这个时间段来定价的话,丝绸的价格必然会远远高于原本的价值,但是折算成赋税的时候,却是以高价算。 如此一来,无形当中便有大笔大笔的银子流进了那些商户们的腰包,简直是在合法逃税! 但是朱常洛的这个法子可谓是堵死了这条后路,丝绸可以是一个比较稳定的商品类型,很少会有涨价的情况出现,从去岁一整年的价格当中取均价,自然能够有效避免上面所的情况。 “殿下此计甚妙!不过如此一来,那刘家还是能够大赚一笔,倒是便宜了他!”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赵士桢,他不得不承认,朱常洛的这个法子倒是比骆养性所高出一筹,而且最妙的是不会留给对方口实和做动作的机会,反正去年一年的均价是在那摆着的,总是不可能玩什么猫腻的。 不过即便如此,刘守友也是占了大大的便宜的,为何? 丝绸折税,折价是按照市价,但是不要忘了刘家是干什么的,卖布的! 虽然不清楚丝绸究竟有几成利润,但是赵士桢却知道绝对少不了,也就是,刘家是用成本价生产丝绸,然后用市价折税,换句话,刘家这是不动声色之间,将官府变成了自己的客户,而且是一个无比稳定的大客户。 要知道,像刘家这样的大商人,每年要缴的商税可不是数目。 不过赵士桢虽然不清楚,但是朱常洛却是清楚的很,丝绸如今虽然已经开始有走向平民百姓的趋势,但是总体上来,还属于奢侈品,这种东西的利润,至少在十倍以上! 这还是在本地销售,若是通过海运卖出去,利润达到几十倍都有。 换句话,他的这两句话上下嘴皮子一碰,几乎就相当于帮刘家省下了三成的税赋,而这已经是朱常洛洞悉了刘守友的用心之后的结果了,若是换个不懂得其中内情的人来,直接答应刘守友的话,十成的商税,最后能够留下一成就不错了! 不过这不要紧,三成的商税,若是能够换的自己计划的实施,那倒也值了! 完了诱饵,下面自然是条件了,朱常洛可没有那么好心,闲的没事将原本应该落在自己手中的三成商税拱手让人。 “丝绸折税之事本王可以答应,不过作为交换,刘守友要答应本王的三个条件。 第一,向京城呈报的商税数量由本王来定! 第二,于王府成立税科,一应税赋之事交由税科处理,人选暂时从府衙当中抽调! 第三,本王的恒隆钱庄不日即将进驻平安府城,让他下令城中的大商人,至少存入千两以上入钱庄当中!” 朱常洛伸出手,在桌案上轻轻叩击着,缓缓道,口气坚定而霸道。 但是底下的三人却是面面相觑,此时此刻,他们心里只有同一个念头…… 殿下……不是在开玩笑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口号主义 倒不是朱常洛的这几个条件太苛刻了,几乎在朱常洛出这几个条件的同时,在场之人心头的念头就是,这也太便宜对方了吧! 不过不同的是,赵士桢和杨涟的眉头则是皱了起来,脸色隐隐有些难看。 WwWCOM 要知道,朱常洛的这三个条件当中,除了第二条触及到了刘守友的利益之外,其他的简直是白送好不好? 即便是第二个条件,也不过是换汤不换药,虽然这个新成立的税科是在王府当中,但是不要忘了,人马都是刘守友的人马,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办公而已,对于刘守友来,不过是要更费心思管理罢了。 至于第一个和第三个条件,简直让赵士桢和杨涟觉得,自己是不是跟错人了? 无他,朱常洛提出的第一个条件暗示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由王府呈报商税数量,这不是明晃晃的再他打算在给朝廷的税赋当中做猫腻吗? 至于第三条则是更**裸的为自家谋利益了,直接了当的让大商户将钱存进恒隆钱庄! 这简直是一个横征暴敛的王爷才会干的事情啊! 杨涟年轻,最是沉不住气,听完朱常洛的话立刻就起身愤愤的道。 “殿下岂可如此?税赋乃国家重事,殿下如何能与那贪官污吏同流合污,蒙骗朝廷?为一家之利损朝廷之威,岂是储君所当为之事?” 赵士桢没有话,但是他望向朱常洛的目光当中也带着几分失望,倒是骆养性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殿下岂能白白的被坑?这些银子被刘守友吞了,自然要从其他地方寻回来,这是内宦和锦衣卫惯用的手法了,所以骆养性反倒见怪不怪了! 不过杨涟的行为终究有所不妥,是以朱常洛还没来得及话,赵士桢便脸色一沉开口道。 “杨涟,你胡言乱语什么?这是对殿下的态度吗?殿下岂是这等贪图财货之辈,快快向殿下道歉!” 可杨涟偏生梗着脖子,一句话也不。 望着杨涟义愤的目光,朱常洛倒是一拍脑袋,他怎么把这茬忘了,自己面前的这位,可是个愤青! 今要是不跟他解释清楚此事,不准杨涟拂袖而去都不是不可能。 面色不变,朱常洛抬手一压,缓缓道。 “杨纪善稍安勿躁,且听本王完,本王这三个条件,一是为了安抚那刘守友,二是想要推行另一项政策,永不加赋!” 虽然朱常洛对满清鞑子的大多数政策都十分不屑,但是不得不,某十全老人的这项名头出来真的是唬人的很,至少在他将这四个字抛出来之后,杨涟同学的眼神迅从敌视和不满转变成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如果刚刚朱常洛的那三个条件让杨涟觉得他看错了人的话,那么现在朱常洛的这句话则是直接将杨涟对他的看法从一个极端推向了另一个极端。 永不加赋?对于文人士大夫来,这简直是收买人心的最佳良方,这一句充满欺骗意味的口号不知道让多少人为后世的鞑子歌功颂德。 但是实际上呢? 只有朱常洛清楚,鞑子所谓的永不加赋之前还有一句话,“盛世滋生人丁,永不加赋!” 也就是,他们所宣传的永不加赋不过是不再加征人丁赋而已,但是问题是,不加人丁赋,可以加田赋,可以加盐税,还可以加徭役,不过是左手倒右手罢了,但就是这么一句响亮的口号,不知道收买了多少人心! 而且有意思的是,鞑子虽然宣称永不加赋,但是后来却实行了摊丁入亩,简单来,摊丁入亩的意思就是将人丁赋均摊入田赋,两者合二为一,统一征收,如此一来,既收买了人心,政府的财政又没有损失,不可谓不高明的一次作秀。 当然,朱常洛还是有节操的,他所的永不加赋,并不是这种作秀的把戏,而是真正的永不加赋,神色一正,朱常洛大义凛然的开口道。 “本王既为藩国亲王,自当体百姓疾苦,当今农民躬耕不易,是以本王早有打算,只要本王在平安府一日,平安府之田赋不再加征!” “殿下高义!” 朱常洛还没反应过来,杨涟就一头拜在地上,甚至连眼中都泛起了泪光。 和大殿中的其他人都不相同,在场之人只有杨涟出身寒微,家中乃是农民,靠几亩薄田维生,故而只有他最清楚,这个政策的意义有多么深远。 要知道如今的税制,虽然是几税一,但是实际上征的方式却是,朝廷按照田亩的预计出产量定下税赋的数额,到了来年地方必须按照定额上缴。 如此一来,就造成了各地税率不同的问题,毕竟每个地方每年的收成都不相同,而地方官为了完成朝廷的人物,只能强行加征,导致到最后哦,官方最后核算下来的税率虽然是田赋三稅一,但是实际上有些地方却达到了恐怖的二税一甚至是五税三。 不过他也清楚,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朝廷要收赋税,不可能一亩田地一亩田地守着看出产了多少,只能通过这样的办法保持税赋的顺利征收,事实上,朝廷每年核算规定的田赋税额实际上是略低于理论上的出产量的,但是落在地方官的手里,却成了另一幅场景…… 也正是因为如此,杨涟才会对朱常洛的这个政策感到无比的震撼,因为朱常洛的这个政策只要推行开来,等于是让出了将近三成的田赋,用来安抚农民,要知道,田赋可不比商税,田赋乃是一府税赋的主要部分,可见朱常洛的牺牲有多么大。 一时之间,杨涟忍不住为自己刚刚对朱常洛的怀疑而产生了浓浓的愧疚之心。 殿下如此处心积虑的为百姓着想,甚至不惜和贪官污吏虚意奉承,可自己却不尽不能体会他的苦心,而且还驳斥于他,果非人臣之道。 一念至此,杨涟低下头,愧疚的道。 “臣一时冲动,冒犯殿下,请殿下治罪!” 朱常洛看见杨涟这副样子,倒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口号主义果真是害人啊!就连杨涟这样的聪明人,竟然也逃不过被口号荼毒的下场…… ps:今还是三章,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真实目的 其实这也算是中国老百姓最好的特质之一了,好骗! 统治者只要喊一喊口号,老百姓就会相信,君不见刚刚所的鞑子永不加赋的谎言不仅忽悠了整个朝堂,更是让老百姓对于鞑子的统治减少了无数的逆反心理。 Ww W COM 如今朱常洛只是了个意向而已,就惹得杨涟如此激动…… 要知道,他的这个政策当中可是隐藏着漏洞的,不加征田赋不代表不征田赋,即便是以如今的田赋数额来算,也足够朱常洛收上来一大笔钱了,何必在此基础上加征呢? 再了,他终有一是要回到京城去的,不管是成为太子还是被废为亲王,都不可能继续留在平安府的,所谓人走政息,他最多不过在这呆上几年,等他走了,再是什么情况就不知道了。 而且朱常洛更加清楚一点的就是,田赋之所以会出现二税一甚至是五税三这样恐怖的税率,是因为有无数的仕绅豪商大肆兼并隐瞒土地数量,将自己本应该交的赋税全部移到了底层的农民身上,才会导致这些穷苦人民身上的负担无比加重。 但是如今的情况却是有所不同,身为后世来的人,朱常洛自然清楚,张居正改革最大的成就不在于其他,就在于他用高压手段重新清丈了全国的土地,让无数隐瞒田地的仕绅无处遁形,只能乖乖的给国家缴税。 而虽然张居正的大多数改革都随着他的逝世而人亡政息,但是清丈土地带来的影响却是实实在在的,至少在最大幅度上减轻了农民身上的重担,而现在朱常洛的这句口号,就算是彻底落实下去,也是沾了张居正清丈土地的光。 要是往前推几十年,国家有上亿亩的土地被瞒报的时候,再给他多少胆子也不会下这个命令,毕竟朝廷运转要钱,而且有一个必要的底线,贸贸然提什么永不加赋,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朝廷机器完全瘫痪!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即便是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是张居正的改革的确对大明帝国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不过这些朱常洛自然是不会对别人的,张居正如今在朝野上下,还是一个禁忌的名词,至于他触动了官僚体系利益的改革,更是提都不能提。 “杨涟,你一片赤诚之心,本王本不该怪你,可你未弄清情况便贸然出言,岂不知如此易令良士平生受不白,且退下吧!罚俸半月,下不为例!” 虽然朱常洛对杨涟很欣赏,但是该罚的还是要罚的,不然的话以后谁都跳出来质疑一下他的决定,那该如何? “多谢殿下!” 杨涟反倒松了口气,现在他算是彻彻底底的归心于眼前的这位了,毕竟对于一个士子来,能够得遇明主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刚刚他之所以如此的激动,一方面是因为真的被朱常洛的政策所激励,还有一部分就是在忐忑朱常洛会不会因此而责怪他,不过幸好没有。 虽然受罚了,但是这才代表殿下并没有往心里去,要是连罚都不肯的话,那只能明殿下已经放弃他了…… 恭谨的拜了拜,杨涟退出了大殿当中。 但是议事并没有因此而停止,顿了顿,朱常洛转向一旁的赵士桢,再度开口道。 “赵长史觉得,本王的三个条件如何?” 杨涟作为后备储蓄干部,位阶又低,初入官场,目光看不长远是正常的,故而朱常洛并不觉得他的反应有什么错,但是他眼前的两人却是不同,赵士桢和骆养性都是他眼下最能拿得出手的人,如果连他们都无法领会朱常洛的意思的话,那朱常洛就该考虑,自己是不是该再换个人来负责王府了。 场面沉默了片刻,显然赵士桢和骆养性都是有些措手不及,不过就在朱常洛感到失望的时候,两人却是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冒出了两个字。 “商税!” 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果真没有用错人。 没错,虽然他如今暂时同意了刘守友的提议,但是他最终的目标,却是商税! “两位是如何猜到的?” 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朱常洛开口问道。 得到这个确定的回答,赵士桢和骆养性才放下心来,却忍不住对眼前这位马行空的思维感到有些赞叹。 “臣惭愧,只能从蛛丝马迹中窥得殿下些许心意!” 赵士桢也是叹息一声,若不是朱常洛方才一直在有心提示,恐怕他也不会猜到这位殿下如今让利的举动,到最后竟然是为了增加商税。 “税赋乃是一府根本之事,盐税有朝廷的巡盐御史把控,我等插不上手,故而能够影响的只有田赋,商税和其他杂税,殿下既然已经打算永不加田赋,那么必然是要在商税上下功夫的!” 这很正常,朱常洛偌大的王府要开销,没钱怎么办? 要知道,不管是田赋还是商税,到最后七成都是要落进朱常洛的腰包当中的,就算是能够向朝廷瞒报一些,但是那哪比得上多收一些税赋呢? 很明显朱常洛并不打算在田赋上打歪主意,那么要来钱的话,就只能从商税上下手了。 “不错,骆指挥呢?” 朱常洛点点头,赵士桢这是简单的因果论,抛开中间的所有过程,单纯从寿王府的需求去分析而得出的结论,简单粗暴但是有效,事实上,他所提的条件当中,第一个就是存粹当烟雾弹来用的,为的就是掩盖自己真实的目的,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在给朝廷的税赋的动歪心思。 不过赵士桢是清楚他的全盘计划才反推出的结论,他相信就凭刘守友那个酒囊饭袋,定然是看不出他的用意的。 “臣是觉得,殿下既然将税科设在王府当中,虽用刘知府之人,但是绝不会毫无用意,仔细思索之下才大胆猜测,殿下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税赋的管理权把握在手中,至于人马,随时可以撤换,至于为何是商税,臣和赵长史想的一样。” 骆养性明显比赵士桢想的更进一步,直截了当的指出了朱常洛的用心。 事实上,朱常洛就是这么打算的,税科设在哪里,看似是个不重要的事情,但是实际上却象征着权力的归属,他之所以提出用刘守友的人,就是想要麻痹他,让他以为税赋的权力仍旧把持在他自己的手中,但是实际上只要税科一旦设立,朱常洛有无数种法子将其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且他手头有现成的人,这种偷换概念的事情,出身锦衣卫的骆养性简直不要做得太熟练…… “既然如此,明日赵长史便代本王去跟刘守友交涉吧,记得带上王安!” 朱常洛继续开口,算是给今的议事画上了一个句号。 人各有所长,这种谈判的事情,还是交给赵士桢这样的官僚为好,想必他定然能够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结果。 至于带上王安,就是为了在刘守友面前保持自己“年少无知,信任宦官”的形象了。 不过待赵士桢和骆养性二人退出大殿之后,朱常洛却是再度将目光转向了自己身旁的两个人…… ps:下一章十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杨荣 长史司和王府护卫指挥使司算是暂时没有问题了,经过今的议事,朱常洛相信不管下面的那些人在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在前途的这张大饼下,都一定会初步拧成一股绳,不会有人暗地里使绊子,当然,这个大饼的诱惑力究竟能够维持多久,朱常洛就不敢确定了…… 不过他还没忘了,王府官当中除了文臣武将之外,还存在着的第三个势力,宦官势力! 朱常洛将目光转向地上跪伏的杨荣,轻声开口道。Ww W COM “杨承奉,本王记得不错的话,你应当是张掌印的亲信吧,怎的屈尊到了本王这的王府当中打理杂事了呢?” 要骆养性是为了搏一个前途才被他老爹送到这里来的,朱常洛相信! 但是要杨荣也是的话,那恐怕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这货可是明明白白的张诚亲信,当初甚至差一点继任东厂提督太监,在宫中也是御马监少监的职位,若他想要烧冷灶,跑来朱常洛这里雪中送炭,压根不可能! 谁会放弃眼看就要到手的大好前途,去搏那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 听着朱常洛颇为不善的口气,杨荣忍不住冷汗津津,仿佛看到朱常洛已经磨刀霍霍架在他的脖子上,就差动手了。 他在宫中混了这么久,虽然没有正面接触过朱常洛,但是对于其他的关系可是门清的很,他是拜在张诚的门下的,而眼前这位主儿明显跟张诚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不对付了,能放过自己才怪! 要知道,宦官和文臣武将都不相同,宦官是皇室的家奴,生死权势都操于皇室的心情,以前在宫里,要看的是皇上的脸色,现在到了王府,要看的是朱常洛的脸色。 朱常洛或许不能换掉骆养性和赵士桢,但是他要是想换掉自己,简直是分分钟的事儿,一个宦官暴毙在王府当中,绝不会在朝野当中引起任何的波澜。 何况他更清楚的是,自己的到来明显让这位殿下很不满,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位殿下属意的奉承正乃是他身后的那个内侍王安,现在自己挡了他的路,能有好下场才怪…… 脑中一瞬间转过了千百个念头,杨荣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束手待毙,他必须要做点什么。 于是在下一刻,杨荣不住的磕着头,开口道。 “殿下饶命,奴婢甘愿对誓对殿下绝无二心,请殿下饶命啊!” 朱常洛还没反应过来,就现杨荣额头都已经出现了血痕,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明明什么都还没,这个杨荣怎么就喊着饶命了? 他哪里知道,现在这里只有他们几个人,朱常洛又用这种口气对杨荣话,在杨荣的脑子里,已经自动脑补出了自己惨被杀害的场景,这在宫里简直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不过虽然不大清楚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朱常洛演戏的功夫却是一流,面上不动声色,冷然道。 “饶命?你凭什么让本王饶你性命?就凭你是张诚的心腹手下?” 事实上,朱常洛今本来只打算探清楚杨荣到王府来的意图,再慢慢对付他,谁想到这个货还没开口就被吓破了胆,倒是省了他一番功夫。 其实这还是朱常洛没改掉后世的思想,在这个时代,宦官在皇室面前的地位简直不要太低,别看那些太监大珰在外朝威风的很,但是不管在外面多大的权势,回到宫里立刻就会变成一条忠狗,概因他们的生死性命全部都被皇室掌握。 君不见即便是像魏忠贤那样权势遍布朝野,压得整个文官集团都抬不起头的大珰,在崇祯继位之后,一道诏命就被打得自杀谢罪,让整个朝野头疼的阉党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土崩瓦解! 在文人士大夫的眼中,皇帝杀一个宦官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了多少,压根不值得一提,若是这个宦官为非作乱的话,大概最大的作用就是在死后替皇帝背黑锅了。 道理都是相同的,虽然杨荣是朝廷派来的,但是在朝廷九成的人眼中,既然派到了王府当中,那就是朱常洛的奴婢,就算是杀了,别人也没什么可的,这才是杨荣如此恐惧的原因。 不过朱常洛却是没这个觉悟,他一直以为,杨荣不管怎么都是皇帝派来的人,不好贸然处置,才留他到了现在,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如此啊…… 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扶手,朱常洛饶有兴趣的盯着跪着的杨荣,心中却是思索开来,他之前倒是有些自以为是了,如今想通了这一节,却是要重新定位一下对于杨荣的地位了,若是他能够洗脱自己的嫌疑还好,若是洗脱不了的话,那也别当什么奉承正了,王府后院找个地方养老去吧。 “殿下容禀,奴婢早已经不是张诚的心腹了,如今奴婢和张诚那老狗不共戴,奴婢敢以祖宗立誓,所言句句非虚!” 杨荣想来也是察觉到了朱常洛态度的转变,心中惊惧愈加,指着誓道。 这下子倒是让朱常洛来了兴趣,要知道在这个年景人的宗族观念是很重的,所以鲜少有拿祖宗来誓的,杨荣敢这般赌咒誓,怕是所言并不全是虚言。 只是让他感兴趣的是,究竟生了何等的事情,才能让他和张诚这个恩主像是有了深仇大恨一般…… 杨荣也知道自己的身家性命能不能保住,就看自己接下来的话了,吞了口唾沫,开口道。 “殿下您或许不清楚,自从您离开宫里之后,御马监的梁监丞不知怎的就得了皇后娘娘和敬嫔娘娘的青眼,在宫里的势力一比一大,已经渐渐威胁到了张诚的地位,而孙暹办事不利,惹怒了皇爷,更是让皇爷对张诚也有了不满,梁永趁机在皇爷面前给张诚上眼药,让皇爷对他的观感愈不怎么好了。 加上上次东厂出的事情,也让皇爷觉得张诚的势力有些大了,所以便默许着梁永一点点蚕食着张诚的势力……” “那这么,你也是这么被丢到本王的寿王府来的?即便如此,你也该恨那梁永啊!怎的跟张诚有深仇大恨一般?” 杨荣的这些事情,朱常洛自然清楚,事实上,梁永根本就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对于这些事情他虽然知道的不甚详细,但是总的概况还是知道的。 矿税监的事情被揭出来以后,朱翊钧对张诚有所怀疑是正常的事情,即便是张诚用以前的情分暂时保住了地位,但是势力大减定是少不了的。 “殿下,奴婢能来伺候殿下是奴婢的福分,岂敢……” 眼瞧着朱常洛的语气有所缓和,杨荣才微微松了口气,心的奉承道。 “什么违心的话,你一个御马监少监,被调来当奉承正,这实权何止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本王又不是傻子,不必作此掩耳盗铃之举!” 朱常洛失笑,这个杨荣倒真是个机灵人,怪不得能在皇帝身边混那么久,不过他又不是什么光爱听好话的主,这点事实还是能够看得清的。 一个是前途光明的御马监少监,一个是身家性命随时受到威胁,而且只能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奉承正,怕是谁也不愿舍了前者。 “殿下真性情,奴婢佩服!” 不过虽然朱常洛这么,但是杨荣却丝毫不敢怠慢,一记马屁继续送上,心的道。 “好了,不必如此好话了!回答本王的问题!” 朱常洛微微收敛起笑意,开口道。 毕竟这马屁虽好,可眼下还不到他消受这些马屁的时候。 杨荣神色一凛,眼眸中忍不住透出一股彻骨的仇恨,开口道。 “回殿下,奴婢之所以跟那张诚老狗不共戴,是因为奴婢并不是梁永设计的,而是张诚为了自保,将奴婢丢出来的!” ps:三章~(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悲催的杨荣 听着杨荣咬牙切齿的解释完,朱常洛才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同时对张诚此人的认识又高了一层,他以前还是将张诚看的太简单了,他能够在皇帝身边熬到司礼监掌印太监,又岂会是易于之辈? 事实上,在孙暹的事情败露了之后,张诚最先想到的就是该如何挽回圣心,他清楚皇上最恨的是背叛,只要有人沾上一点,必然会连渣渣都不剩,就连他也不例外。 Ww WCOM 所以他当时明智的没有冒着皇帝的怒火去解释什么,解释反倒不如不解释! 长久以来的情分,总会给他一些时间来安排运筹的,若是贸贸然前去解释,只会被当做心虚的表现。 而当时张诚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是举荐新的东厂提督,并且态度明确的一副要将东厂提督继续把持在自己手里的样子,结果自然是惹来了皇帝的震怒,当着一众大臣的面,直接甩脸子给张诚看。 到最后鸡飞蛋打,不仅颜面尽失,就连东厂也被陈矩拿了去! 看起来是嚣张无比的张诚终于要失了圣心,大厦将倾! 但是直到杨荣解释之后,朱常洛才明白这条老狐狸究竟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他压根都没打算将东厂接着把持在手里,出了那样的事情,还肆无忌惮的揽权,真当皇帝的忍耐是无限的吗? 张诚能够混到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又岂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他真正的目的压根就不在于东厂提督,命都快要没了,揽再多的权势有什么用?挽回圣心才是最紧要的! 所以他一面跑到郑妃面前哭诉,让郑妃用枕头风先稳住皇帝,另一方面毅然丢车保帅,断尾求生! 毫无疑问的是,倒霉的杨荣就是被张诚丢掉的车,断掉的尾…… 之所以会先强力支持他登上东厂提督之位,其实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张诚不过是想向皇帝,向朝野上下传递一个信息,杨荣是我最看重的心腹亲信,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重用他。 这样一来,当张诚放弃杨荣的时候,就连皇帝也会以为,这一次张诚是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和让步,甚至皇帝还会觉得,朕不过是稍稍提醒了一下,这个张诚就如此知情识趣,果然还是可以继续用着的。 可怜杨荣当时还以为自己一生最大的机遇来了,做着能够提督东厂,威风凛凛的美梦,结果一夕之间就从堂落到了地狱,不仅丢了御马监少监的职位,还被打到了朱常洛的府上等死…… “张诚老狗自己不好贸贸然处置了奴婢,便将奴婢打的远远的,行此借刀杀人之计!他定时以为殿下是心胸狭隘之人,定然会将奴婢处死,好掌握府中的大权,却没想到殿下英明神武,识破了他的计谋!” 杨荣咬牙切齿道,不过末了还不忘奉承朱常洛几句。 不过那话中彻骨的仇恨倒不像是装的,朱常洛暗暗叹了口气,怕是当时杨荣有多么想要为张诚效死,现在就多想让张诚死! 这手丢车保帅的确是玩的漂亮,明明什么都没有付出,但是却将张诚自己摆在了一个弱者的地位上,从而挽回他在皇帝心中不好的印象,的确是一招高明的手段,不过…… 低头看了看杨荣,朱常洛的嘴角扯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想必这被弃掉的车心里总不会好受的…… “既然如此,那你便先下去吧!这几日暂且好好歇息,至于府中内务,让王安这个奉承副先帮着你处理吧!” 朱常洛神色淡淡,开口道,对于杨荣表忠心的举动却是没什么反应。 的确,张诚的想法是很准的,若是自己早先察觉到这个奉承正是可以随自己处置的话,怕是这个杨荣早就被打走了,但是既然阴差阳错让他留到了现在,那就要重新考虑对他的安排了…… 朱常洛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奉承正的职位他不动,但是被闲置是免不了的,府中的内务还是要让他的这个亲信王安来掌管。 “多谢殿下恩典!” 杨荣自然是清楚朱常洛的意思,但是此刻他人在屋檐下,能够保住命就不错了,哪还敢奢求更多,没实权就没实权吧,感恩戴德的磕了几个头,恭敬的退了出去。 待得杨荣离开之后,朱常洛脸上总算是涌出一丝轻松之意,揉了揉额头开口道。 “王安!” “奴婢在!” 王安刚刚一直在旁边看着,一句话都不,因为他清楚朱常洛定不会亏待他的,此刻听得朱常洛开口唤他,立刻紧着上前一步应着。 “你送封信去京城,让梁永打听打听骆养性和杨荣的话是否属实,别走锦衣卫的路子,让素功用恒隆的路子送去,然后让永年伯直接送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记着一定要保密!” 事实上,就连骆思恭当初都以为,朱常洛替王道亨拿下百户的位置,是想要掌握锦衣卫的力量,所以才会如此警惕,但是只有朱常洛才清楚,相对于武力,锦衣卫在其他方面能够挥出的力量要大得很。 最显著的功能就是在情报方面,朱常洛完全可以通过王道亨,假公济私的去调查某个官员的黑材料,或是替自己传递消息,虽然有一定的风险,但是却不失为一种好法子。 毕竟这些事情都是通过王道亨之手来做的,而到了他那个位子,公器私用早就是常事了! 到现在为止,朱常洛已经用这个法子差不多摸清楚了平安府上下的基本情况,这可比锦衣卫的武力要有用的多了。 不过这件事情却是要避开锦衣卫的,虽然朱常洛觉得骆养性和杨荣的话都应该不假,但是该心的还是要心,他如今远在平安府,没法子对京城的动向一一掌握,还是要加强情报工作了。 起来,应府那边应该已经开始异地汇兑的业务了,这部分做起来之后,京师和应之间的交流就会频繁起来,再在平安府建起恒隆的分号,他就可以借此来掌握京城第一手的消息了。 虽然可能会有所延迟,但是总比没有强,而且胜在稳妥。 还有就是梁永…… 朱常洛轻轻叩击着桌案,梁永现在不是当初那个势力只囿于内宫当中的内宦了,在自己的扶持下,他的势力越庞大,注意到他的人也越来越多,以后他们之间的往来怕是要心了…… 一边想着心事,王安却是在一旁提醒道。 “殿下,徐纪善有事求见!” ps:下一章九点~ 祝大家元旦快乐~(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坑爹的土豆 徐纪善? 朱常洛微微有些恍惚,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王安的是徐光启,这位他初到平安府就被他拉拢回来的农学大咖,如今正是被朱常洛安置在府上当纪善之职。 WwWCOM 不过他只是挂个衔而已,朱常洛将他延请回来之后,便在王府当中单独划出了一个地界,任由他在中间折腾,主攻的方向就是土豆。 在朱常洛的记忆当中,万历朝已经是大明最后一个辉煌的时代,而紧随其后的就是间接为大明画上休止符的冰河期,随着气候急剧变化,各种洪灾,旱灾,瘟疫和地震的频率大大增多。 对于一个农耕文明来,没有比大规模的自然灾害更可怕的灾难了! 这也是大明最终无力支撑的最大原因,而想要改变这种状况,唯一的契机就是引入新的能够大规模提高亩产的作物,土豆更是其中的大杀器。 而且朱常洛依稀记得,土豆正是在万历朝传入的中国,并且先在京师开始种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朱常洛离开之前,命人在京师周边寻找,还真的让他找到了土豆的种子。 不过让他遗憾的是,这种明显是新的作物在京师并不受任何人的重视,人们习惯了五谷作为主食,对于这种吃起来毫无口感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尤其是当百姓们现,种植土豆会大大降低土地的肥力之后,而且放久了会生出嫩嫩的芽,变得有毒性之后,更是没什么人愿意种了,朱常洛找到它的时候,土豆已经基本沦落为喂猪用的东西了…… 朱常洛对此也很无奈,毕竟老百姓能有什么远见,大明如今虽然算不上海晏河清,但是总算是风调雨顺,尤其是京师的百姓,灾年已经很少了,有大米,麦吃,谁愿意吃土豆这种没口感的东西呢? 他只好将土豆暂时种在两个大缸里,一起带来平安府,但是他毕竟不是专业搞这个的,故而一到平安府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徐光启找来,让他好好伺候这些土豆苗,等到积累一定的生产经验之后,再大面积推广…… 只是徐光启现在来干什么?难不成土豆已经成熟了不成? “臣徐光启见过殿下!” 按下心中的疑惑,朱常洛将徐光启叫了进来,却现他的脸色的确不怎么好。 “徐先生不必多礼,可是土豆出问题了?” 对于徐光启这样的农学大咖,朱常洛一向是十分尊重的,也不墨迹,开口就问起了正事。 “臣惭愧,有负殿下重望!” 徐光启耷拉着头,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朱常洛对于他来,简直是再造之恩一般的存在,不仅解决了他的温饱问题,给了他一个官位,而且大力支持他对于农学的研究,所谓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也,徐光启此刻明显是将朱常洛当成了自己的知己,觉得自己只有努力办好朱常洛交给他的事儿,才不辜负他的一番重用。 不过丑媳妇也要见公婆,徐光启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 “殿下所拿来的土豆的确是良种,成熟期短,亩产量高,第一批土豆如今已经准备收获,但是臣无能,勉力之下亩产只得千斤,且此物十分伤地,种一季土豆,至少有一年不能再种其他东西,需要养地……” 亩产千斤! 看起来已经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成就了,要知道,如今稻米麦亩产量也不过是二百斤左右,土豆的产量已经接近十倍了。 但是徐光启却清楚的很,这压根就不合算,土豆虽然亩产千斤,而且最快只需要七十左右就可以成熟,但是它伤地,为了这七十的产出,需要耽误土地一整年。 而这一整年如果用来种麦子的话,冬麦和春麦联合耕种,至少可以产出五百斤,而且要知道,大米和麦乃是如今的主食,其价格和作用都不是土豆能比的。 所以这压根就是个亏本的买卖。 何况……徐光启清清楚楚的记得,朱常洛将土豆苗交给他的时候,信誓旦旦的过,土豆的亩产量至少能够达到两千斤,但是现在只达到了目标的一半,怎能不让徐光启感到愧疚? 他可不相信,以朱常洛堂堂亲王之尊,会在这种事上骗他! “亩产千斤?” 朱常洛眉头一皱,也是微微有些出乎意料,他自然清楚千斤和两千斤之间的区别,如果亩产千斤的话,那土豆压根不具有推广的价值,而两千斤的话,哪怕它口感不好,哪怕它伤地,但是都不妨碍它作为灾年的口粮,毕竟产量高一倍啊! “带本王去看看……” 朱常洛站了起来,对着徐光启道。 这可不是一件事,若是连土豆这种大杀器都不能用的话,那他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冰河期呢? 徐光启的院实际上是一个很大的地方,朱常洛建造王府的时候,特意让王安在中间留出了五亩肥沃的耕地,作为试验田来用。 还特意找了许多农民来帮着徐光启一起耕种,他没有错。 土豆的确已经差不多到了收获的季节,朱常洛站在田野边,望着底下的农民兴高采烈的收获着土豆,眉头却是忍不住皱紧了。 因为他现徐光启没有骗他,已经有两亩土豆被收获了,和他预想当中的产量的确差了许多,可是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 朱常洛捡起地上的一个土豆,现它长得很,完全没有他记忆当中饱满的样子,而且根系部分有些地方已经腐烂,刚刚从地里刨出来,还带着湿气…… 等等,朱常洛一拍脑袋,脸上一副懊恼的神情,他怎么会忘了南橘北枳的典故,竟然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 土豆耐旱耐寒不挑地,在土地十分恶劣的情况下也能种植,但是它有一个很严重的缺点,它不耐涝,简单来,土豆这玩意怕水,土地如果湿度过大的话会导致土豆的地下根系缺氧,进而腐烂,而整个南直隶都是江南膏腴之地,土地肥沃自不必提,更重要的一点就是梅雨泛滥,这样的情况下,土豆能长得好才怪! 再仔细想想,似乎在后世当中,土豆的主要产地也是内蒙,东北等气候较为干燥的地方…… 懊恼之下,朱常洛也有垂头丧气,摆了摆手道。 “此事是本王太想当然了,和徐先生无关,看来是江南之地不适合土豆种植,即便是先生之才,也不可与数抗衡!” 这件事情的确是不能怪徐光启,他其实以前也跟朱常洛报告过,土豆在王府当中的长势并不好,但是朱常洛却被土豆奇迹般的产量给洗脑了,坚持要徐光启继续努力,造成这样的结果也是无可厚非。 顿了顿,朱常洛正要转回去,目光却是被一个的,紫红色的物事给钉住了目光…… ps:今元旦,作者君偷个懒,只有两章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柳暗花明 那是一株株绿色的藤蔓,和土豆看起来一样的藤蔓,但是从湿润的泥土当中冒出头来的,却是一个个紫红色的,圆滚滚的果实。 WwWCOM 它们种在最旁边的一片地里,若是稍不注意怕是就会忽略过去,朱常洛的眼前一亮,心砰砰跳,在所有人都没有反映过来的时候,快步走上前去,转身道。 “王安,将这片地挖开,本王要看看这地下结出的是什么果实,对了,心一点,不可伤到其根系!” 王安不知道自家殿下究竟是了什么疯,但是他还是依言拿起旁边的锄头,跳到田地里,心翼翼的挖起了那些紫红色的物事。 “殿下……” 徐光启急匆匆的跟上来,便看到王安挥动锄头在对着田里的那些藤蔓下手,有心开口阻止,却被朱常洛直接开口打断了。 “徐先生,此物是从何处得来?” 口气急促而带着一丝激动之意,顿时让徐光启愣了片刻,要知道,这五亩田地乃是朱常洛拨给他当试验田用的,本应该全种土豆,但是徐光启却自作主张,偷偷的辟出一块种上了他的同乡带回的这种新种子。 所以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朱常洛会不会因此而生气,但是现在看来,事情好像和他预料的不是太一样,这位殿下的样子,可不像是含怒的样子…… 心的观察着朱常洛的神色,徐光启谨慎的开口道。 “殿下,此物名为番薯,是臣的一个同乡从福州府带回的作物,据是出海商人自吕宋带回,在当地种植十分普遍,而且亩产量很高,故而臣便想着尝试种植一番,若能有所获,也算是弥补臣无法培育土豆之责……” 而这个时候,王安已经将地里的物事刨了出来,清了清上面的泥土,心翼翼的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了朱常洛的面前。 “番薯?” 朱常洛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捧起手中的紫红色物事,仿若珍宝。 在场之人恐怕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个东西是什么了,所谓番薯,自吕宋传入,实际上就是后世所的红薯,要知道,这玩意可是丝毫不都亚于土豆的级大杀器啊。 如果土豆这种东西最大的优势是在产量高的话,那么番薯在这一点上可是一点都不输土豆,而且更重要的是,它十分最开始就是从港口传入,十分适合江南的气候和土地,不会像土豆一样产生水土不服的情况。 要是非它有哪一点不如土豆的话,那就是它的生长周期很长,几乎是土豆的二到三倍,但是这并不妨碍它的地位,因为它和土豆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不伤地,如果农民够勤的话,一年种两次,只需要每三年让土地休息一年就好。 和土豆种一次养半年的尿性简直不要差太多! 事实上,朱常洛也不是没有打过番薯的主意,但是他寻遍了京师上下,也只找到了土豆的种子,还差点绝种了,至于番薯更是连影子都没有,所以这才让徐光启直接培育土豆,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东西竟然就这么自己溜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真是柳暗花明…… 定了定神,朱常洛开口道。 “徐先生耕作多年,依您看来,此物亩产量能有多少?” 尽管早已经清楚了答案,但是朱常洛还是忍不住要确认一番,毕竟他手中东西还不到收成的时候,眼下只有一部分是浅浅的紫红色,大部分都还泛着绿色,明显是不成熟的标志。 “殿下,此物十分合适江南种植,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亩产至少能够达到两千斤……” 番薯是徐光启亲自培育的,他自然是清楚的很,在心中略微估量了一下,谨慎的开口道。 “那就好,先生且好好培育此物,这一洼地的产出全部做种子,若是能够推广成功的话,必能使下再无饥馑之忧!” 朱常洛缓缓冷静下来,开口道。 只要有这东西在,总算是可以解决饥荒产生的影响了。 不料见到朱常洛这般激动,徐光启反而有些忧虑,顿了顿开口道。 “殿下,此物尚属次试种,不知功效如何,有无其他反应,贸然推广的话,恐怕……” 作为一个研究农事多年的人,徐光启自然尝试过引种新的作物,但是无一例外基本上都失败了,有的是因为不合气候,有的是因为亩产过低,有的则是因为种出来以后难吃,甚至是让人产生各种副作用…… 所以他很清楚,一种新的作物必须要经过各种测试,才能推广,而且推广的过程必然是艰辛的很,毕竟想要让百姓们改变习惯,接受一种新的作物是很难的一件事情。 “徐先生考虑周全,本王佩服!不过本王没有想错的话,此物既然是从福州府传到先生手中,那想必福州府已经开始种植了吧?若有不良的反应,朝廷想必早已知晓,但是如今都没有消息,想必定是没有太大的副作用,先生若是还不放心的话,何不将您那位从吕宋带回此物的同乡请来王府一叙,此物引入大明,乃是功在社稷之举,本王也想见见,是何等英杰,为本王立下如此大功!” 朱常洛呵呵一笑,开口道。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朱常洛便想起了前世曾经看到的很多记载,番薯此物,的确是从万历年间传入大明的,而且和其他东西不同,它刚刚被吕宋带回,就受到了福州府人民的追捧,归其原因,是因为福州府丘陵纵横、红土处处,只有片平原和盆地可以种植稻米。 不仅田狭民稠,并且土地贫瘠、零碎,虽然贸易往来十分广泛,但是其地的农民却终年饱受饥馑之忧,而番薯这种既不挑地,产量又高的作物一经传入,立刻受到了追捧,而算算时间的话,福州府和平安府的距离很远,既然能够传到徐光启的手中,只能明这种东西已经在福州府大面积铺开了。 至于这东西的副作用,朱常洛更是清楚的很,不能多吃,不然很容易引起胀气,泛酸等不良反应,但是这都不是问题,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 倒是徐光启所的推广方面,让朱常洛有些头疼,中国的农民向来都是一个固执的群体,尤其是江南鱼米之乡的农民,种惯了大米和麦子,让他们贸然接受这等非果非实的作物,倒真是一个难题…… ps:下一章十点~(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番薯之物 江南历来是中原膏腴之地,有鱼米之乡之称,所以对于江南的农民来,他们压根就不会担心收成的问题,何况红薯这种东西,偶尔吃还行,但是要是长期吃的话,会产生胀气等不良反应,而且非果非食的,想让老百姓接受的确是有难度的…… 但是那是对于一般人来,别忘了朱常洛是谁?他是亲王之尊,整个平安府都是他的封地,他可以借助的力量远非那些平民百姓能够企及的。 Ww WCOM 下了马车,朱常洛望着眼前的县衙,倒是和京城当中一般无二,门前摆着朱红色的大鼓,正门口有戒石,上书“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难欺”。 而在戒石之前,就是将宽大的青色官袍绷得紧紧的当涂县知县李文华,不得不,每一次朱常洛见到他都忍不住感叹,这人到底是怎么长的,真真正正是肥的跟猪一样,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过了吏部仪貌的那一关。 “下官当涂县知县李文华参见殿下!” 这边朱常洛在打量着李文华,李文华也忍不住偷偷的打量着自己眼前的少年,身材高大,样貌清秀,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贵气,虽是随意立于阶前,却莫名的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其实这倒是李文华的心理作用了,如今朱常洛出宫也有将近两年了,十几岁的少年本就是长身体最快的时候,又不是在宫中那等缺衣少食的境地。 朱常洛的身子骨自然是好了起来,当然,这和他从某锦衣卫指挥使那里敲诈来的一大笔银两脱不了干系。 毕竟这衣食住行,哪一样都得要钱不是?单凭着皇帝老爹拨俸禄的话,朱常洛觉得自己等不到俸禄就要饿死了。 不过身子虽然长开了,但是要什么威仪却是压根都没有的! 李文华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错觉,还要归功于朱常洛身后的那一套亲王仪仗,尤其是他身边那几十个全副武装的护卫,刀剑映在阳光下反射出森寒的光芒,端的是气派无比。 “李知县的日子看来过的不错,比上次显得更加富态了!” 县衙后堂当中,朱常洛和李文华主宾分坐,朱常洛明显心情不错,笑呵呵的开口道。 “让殿下见笑了,下官生体质如此,喝口水都会胖,实在是没办法……” 李文华掌心中全都是汗水,讪讪的道。 虽然朱常洛看起来只是随口一,但是他可不希望在这位殿下眼中留下鱼肉乡里,脑满肠肥的形象。 不过话回来,李文华此刻的心里也是疑惑的很,朱常洛这位寿王殿下,怎么会突然给他下了帖子,要知道,朱常洛这个级别的人,就算是有事情也应该是跟府衙沟通啊,怎么会突然到了他这的县衙当中…… “本王没记错的话,如今正是秋收之时,想必当涂县的秋粮也应该收足了,本王一时兴起,才想来瞧瞧,看看这当涂县今年的收成如何!” 这边李文华一头雾水,朱常洛却是已经笑呵呵的开口道。 秋粮? 李文华猜不透朱常洛的心思,只能如实开口道。 “回殿下,全赖圣上恩,今年当涂县的收成不错,去岁当涂县共有田地八万六千四百五十余亩,下官曾经去百姓田里看过,今年风调雨顺,亩产应当有两百斤左右,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一万三千石秋粮定能如数交付……” 不过这番话倒是让朱常洛微微有些惊异,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痴肥的李文华竟然还会亲自下田,更难能可贵的是,在没有任何准备的话,竟然能够准确的出当涂县的田地数量,而且清楚亩产量,这可不像是一个碌碌无为的知县能够出来的话。 一时之间,朱常洛倒是对这个看起来肥肥胖胖的李文华多了几分好感。 “既然如此,本王就先恭喜李知县了,此番秋粮顺利交付,至少能在吏部的考评中得个中上的评价了。” 衡量一地父母官的政绩,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税收,若是秋粮真的如李文华所能够顺利收缴的话,倒是会让他在考评当中大大加分。 不过朱常洛今来的目的却不在于此。 “不过,这秋收虽然重要,可过些时候的播种也同样重要,不知李知县和准备好了种子?” 历来农民一年当中最忙的就是秋季,尤其是江南之地,不仅仅要将地里的收成收回来,而且要趁着年景继续将冬麦播种下去,这样来年才能保证自己能够交的上田租。 不过这种子实际上不需要李知县担心的,概因只要是农民,都会给自己留好种子,即便是地主豪绅的家里,也不会在种子上亏欠佃户,不然来年没有收成,谁也没办法交代…… 所以李文华到现在可算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朱常洛无缘无故的提起种子是想干嘛! “看看本王怎么忘了,今到李知县这里来,本王还带来了一样东西!” 看着李文华迷茫的神情,朱常洛也不解释,一拍脑门仿若恍然大悟般的道。 随即便摆了摆手,他身后的王安立刻会意,将手中的食盒掀开,麻利的将其中的盘子端了出来,放在了李文华的面前。 “这是本王从吕宋得来的新物事,名为番薯,烤熟之后香甜软糯,故而想要让李知县尝尝!” 朱常洛的声音缓缓响起,顿时让李文华一愣,随即他便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盘子上,其物圆圆滚滚,紫红色的外皮烤的酥脆,隐约能够看见橙红色的心儿,静静的躺在盘子里,尚且还冒着热气,看起来的确是让人有食欲的很,尤其是对于李知县这样的吃货来。 “那下官便失礼了!” 李文华打量了片刻,心的捧起这个名叫番薯的东西,咬了一口,顿时感觉到一股甜意涌入舌尖,番薯烤熟之后已经放了一会,所以并不烫,李文华为了迎候朱常洛一大早上开始忙活,连早饭都没吃,此刻见了吃的,自然是不客气,三下两下便将它吞进去了。 “李知县感觉如何?” 朱常洛问道。 “确如殿下之言,此物香甜软糯,而且甚能饱腹,不瞒殿下,下官食量比常人要多,可仅仅吃了一个就感到了饱腹之意,不知殿下是从何处得来此物?可否送些给下官引种?” 李文华将口中的番薯咽下去,张口回答道。 不过这一句话倒是让朱常洛有些惊异,这胖子倒真是不简单,自己还没目的,他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ps: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游说李文华 “李知县觉得此物甚好?” 朱常洛脸上掠过一抹笑意,开口问道。 Ww W COM “嗯,甚好甚好……” 李文华点了点头,附和道。 “那若是本王让李知县在当涂县内大量引种此物如何?” 眼见这胖子如此配合,朱常洛顿时觉得今没白来,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这句话一完,李文华的头颅瞬间摇成了拨浪鼓。 “不可不可,殿下,这不可啊……” “哦?这又是为何?” 朱常洛脸色一沉,开口问道。 “这……” 李文华头上冒出些许冷汗,顿觉自己错了话。 不管怎么,朱常洛都是亲王之尊,他刚才一时急切,才会如此反驳于他,不过要大量引种此物,却是万万不可的。 “殿下,农事乃是国之大事,此物虽好,可底下的百姓们不懂事理,他们种惯了麦子,若是贸贸然换了这东西,怕是百姓们不会同意啊……” 咽了口唾沫,李文华硬着头皮开口道。 事实上,他刚刚吃东西的时候,就猜到了朱常洛是想要种这名叫番薯之物,所以才抢先开口要引种。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殿下的胃口竟然这么大,想要在整个当涂县都引种此物,要知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啊! 历来农事都是最重要的事情,农忙的时候,他这个知县都要亲自到田间去督促和巡视,以确保每年的农事不出差错,这不是简简单单的税赋问题,而是牵扯到老百姓的根本问题,生计! 当了几年的知县,李文华清清楚楚,对于老百姓来,粮食就是他们的命,谁敢动他们的粮食,他们就跟谁拼命,现在这位殿下让他们不种麦子,种这难看又不好吃的劳什子番薯? 谁会买账? 到时候他丢面子还是其次,万一要是因为改种这些东西,闹出什么民变的大事来,他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何况若是殿下喜欢此物的话,下官可以在当涂县中找几户佃户,专门为殿下种此番薯如何?” 在李文华看来,朱常洛实际上就是一个头脑热的中二少年,为了自己的那点新鲜劲儿,怕是压根不知道他出的这件事情影响会有多大。 “李知县不必着急,且先听本王完……” 眼见李文华此番情状,朱常洛倒也不气,反而拿起一个番薯,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此物产自吕宋,故称其为番薯,本是一前往吕宋经商之人带回,据在吕宋是当地人的主食,辗转到了本王的手中,这番薯最大的优点在于其亩产量极高,而且并不挑地,即便是下田也可以种植,可谓是赐之粮啊!” 或许很多人都不清楚,其实这田地也是有分别的,有些田地肥沃,有些田地贫瘠,所以大明的田地实际上是分为上田,中田和下田三种的,上田和下田的产出有时候相差甚至能够达到好几倍,但是偏偏基本上百姓的田地都是下田,而那些上田和中田,大都被地方豪绅所占据。 所以实际上朱常洛的法极有诱惑力,若是操作得当的话,无疑会是利国利民之举,但是李文华却十分谨慎,开口问道。 “敢问殿下,此物产出能有多高?” 朱常洛举起手,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百斤?” 李文华微微有些失望,要知道如今的稻米收成大约是两百斤左右,若是仅仅至高一百斤的话,那他还不如老老实实的种大米去呢? 这区区一百斤的产出纵然多,但是却绝不可能影响到老百姓们根深蒂固的观念。 不料朱常洛轻轻摇了摇头,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李知县听好了,本王的意思是三千斤!即便是下田,也可有两千斤的收成,而且此物和麦一样,一年两收!” 李文华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要不然就是眼前这位殿下疯了! 三千斤?! 怎么可能?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别是三千斤了,就是一千斤,李文华都觉得他会不遗余力的推广此物,但是现在眼前这位主儿清清楚楚的,一年两收! 这是什么概念,至少能够提高十倍的收成啊! “殿下所言属实?” 就连朱常洛都没有想到,眼前的李文华会如此激动。 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肥硕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甚至还带着几分狂热。 “李知县放心,农事之大,乃是国之根本,本王断不会在此事上弄虚作假!” 不过如此一来更好,朱常洛定了定神,断然开口道。 他当然有这个底气,自从他见到番薯以来,他就立刻通过王道亨的关系紧急调来了福州府锦衣卫当中关于此物的记载,结果当然是大吃一惊! 这玩意在福州府的收成简直是意外的好,竟然达到了亩产三千斤的地步,当地的知县也因为此事,被朝廷嘉奖,官升一级。 得到消息以后,朱常洛的一颗心顿时放到了肚子里,福州府是什么地界,他清楚的很,多山地丘陵,压根不适合种地,在那种地方都能有这么高的收成,没道理在气候差不多的江南会差。 所以剩下的最大问题也是老问题就是,如何让老百姓接受此物…… 要知道,就算是在几百年之后的朝,红薯也没有替代大米和麦,成为老百姓餐桌上的主食,可见习惯的力量有多么大,更别提在这个年景,老百姓就靠着地里的那点东西活着。 他们辛辛苦苦的耕作,为的就是能够吃饱,若是不种大米,吃什么? 红薯这玩意灾年的时候,没法子的情况下的确是可以当饭吃,但是问题是现在风调雨顺的,谁闲的没事整吃这玩意! 所以依靠老百姓的自主性肯定是不行的,最终还是要靠行政机关的力量,这也是朱常洛今之所以到当涂县县衙来的原因。 无论如何,他都要让红薯在当涂县落地生根,而且是马上,立刻! 因为他如果所记不错的话,就在明年,平安府会有一场大的旱灾,如果老百姓还是像以前一样种冬麦的话,结果只能是颗粒无收……(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大棒加甜枣 “殿下若所言属实,那下官定当在当涂县推广此物,以保百姓再无饥馑之忧!” 听到朱常洛肯定的回答,李文华眼神亮,身子都几乎要打着摆子,信誓旦旦的道。 WwWCOM 不过这般姿态却反倒让朱常洛产生了一丝怀疑,这答应的也太干脆了吧? 眼神微眯,朱常洛继续开口道。 “李知县高义,既然如此那本王就不得不问一句了,李知县既然打算在县内推广此作物,那么打算如何推广,批种植多少数量,如何服百姓引种,这些都清楚,也好让本王放心!” 李文华原本还慷慨激昂的表情瞬间一滞,讷讷的不出话来。 “这……殿下容下官细细思量之后,再给殿下答复……” 没底气的样子瞬间让朱常洛冷笑一声。 “怕是李知县压根就没打算答应本王吧!若是本王今日离去,怕是再也见不着李知县的条陈了!” 从一开始朱常洛就觉得不对,这个李文华既然能够准确的报出他治下的田地数量以及亩产,那明他并不是一个脑满肠肥,庸碌无为的官吏,但是他在见到番薯之后的反应除了初时激烈反对之外,简直答应的不要太快! 而且演技严重浮夸,要知道,他怎么也是一县之尊,连番薯的亩产都没亲眼见过,仅仅听朱常洛这么一,就一副不让我种番薯我跟你拼命的姿态,简直不要太假…… 如果朱常洛只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少年的话,不准就被他忽悠了,毕竟少年人的虚荣心作祟,看到这么一个知县对他纳头便拜,心头必然会涌起满足感。 但是朱常洛却是清清楚楚,不管在哪个部门,政府部门都是一个尿性…… 想要高效率的时候,它能高效到朝夕至,但是要想磨洋工的话,怕是朱常洛等到成年,也等不着番薯大规模推广的一! 更何况,这李文华分明是将他当做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子弟,他这么干脆的答应下来,难道不要通报府衙知晓吗? 要知道,贸然改种粮种可不是事,万一收成不好,或者收上来有其他的差错,耽误了朝廷的税赋,谁来负责? 百姓们没东西吃,闹起了民变,谁来负责? 这些可能性都存在,作为一个合格的知县,李文华不可能不清楚,但是他全都没提,就一口答应下来。 明显是打着出工不出力的盘算! 心中虽然微微有些生气,但是朱常洛也明白,李文华的难处,只是他今儿既然来了,定是要将这件事情办成的! 面色转缓,朱常洛开口道 “李知县的难处,本王也知晓!不过此事并非本王胡闹,自嘉靖三十二年以来,广西,山东,湖广连年遭灾,或有旱灾,洪涝,但凡有灾,必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李知县可能保证,当涂县不会有此劫难?” 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作为一个各项技术都不够达的农业大国,如今的大明对抗灾的能力实在是太弱了,老百姓靠吃饭,所以理所当然的当灾出现的时候,这些百姓也就是最先遭到打击的人。 而且朱常洛清楚的是,冰河期实际上是一个渐变的过程,它虽然是在崇祯年间才真正开始肆虐,但是实际上从嘉靖之时起,气候就开始逐渐变化,各地的灾害也开始逐渐变得频繁,只是到了崇祯年间才开始全面爆而已…… “这……” 李文华微微一滞,被朱常洛质问的不出话来。 他也不得不承认,朱常洛得对,无论是稻米还是麦子,对于灾害的抵抗能力都很弱,基本上只要遭灾,就会大幅度减产,只能依靠朝廷救济才能度过灾年。 不过李文华心中也是忍不住吐槽,这位怎么知道明年就会遭灾呢?要知道,当涂县这些年一向风调雨顺,已经有好几年都是平平安安的了。 只是面色上他还是不得不附和道。 “殿下得对,是下官考虑不周!”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继续赘言此物之利,总之秋收之后,本王要见到当涂县新种的粮种全都是番薯,不然的话,李知县就可以收拾收拾,回老家过年了!” 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性,朱常洛何尝看不出来李文华的推脱之意,心头怒起,直接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既然软的不行,他就只能来硬的了,干不了你就滚蛋! 李文华满头大汗,急忙追上来,拦在朱常洛的面前。 “殿下恕罪,是下官的错,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是否从长计议,而且并非下官不愿推广这番薯,而是府衙的刘知府不会答应,而且下官身为一地父母,岂可在如此大事上如此轻率……” 顿了顿,李文华面上掠过一丝挣扎之意,最终还是开口道。 “百姓不易,地里的产出乃是他们的命根子,殿下若是执意如此,还请去下官之印,另寻他人!” 不得不,胖子在某些时候还是有优势的,至少现在,朱常洛面前堵着一个肉墙,成功的阻断了他前进的道路。 望着李文华坚定的神情,朱常洛反倒冷静下来了。 仔细想想,倒是他太着急了,这李文华虽然肥硕,但总算的上是个好官,不然的话,只要巴结自己,将此事好好办好便是,至于百姓的死活,谁去管他! 可这位却是认认真真的考虑了实施此事带来的影响,并且几次婉转的规劝自己,虽然有耍弄心计的嫌疑,但是总的来还算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反倒是他,在冰河期的压抑下,办事显得有些着急了,沉吟了片刻,朱常洛开口道。 “李知县放心,本王并非胡闹之辈,断不会让百姓没了粮食,这样,府衙那边你不用担心,本王来解决,而且本王答应,只要百姓种下此物,收成之后若愿意卖,王府全部收购,定价以当年的米价之半!若有产出不足千斤者,本王替他补足千斤银钱,如何?” 这下可算是放大招了,要知道,番薯这样大量亩产的,要卖的话,能卖到大米的三成就不错了,但是朱常洛却承诺用五成来收购,而且是全部收购,尤其是那个不足千斤补足千斤,简直是给老百姓一道平安符,告诉他们旱涝保收,全部都由本王负责! 就连李文华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为这位主儿的大手笔而震惊,同时他也意识到,先前自己的确是错了,这位殿下的确不是在胡闹,纠结了半晌,李文华神色一阵变化,最终还是拗不过朱常洛,拱了拱手。 “谨遵殿下令谕……” ps: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意外 一直到出了县衙,朱常洛才猛地一拍大腿,这李文华哪是什么胆怕事的官吏,分明就是一个官场老油子,自己一不心竟然着了他的道! 仔细回想自己刚刚和李文华的对话,这货分明是早就已经对番薯动心了,不然的话也不会那么激动,可偏偏还一副欲拒还迎的态度,等到自己给他一枚定心丸之后,才一口答应下来,典型的想要政绩又不敢担责任的典范人物! 不过虽然有些懊恼,但是朱常洛却一点也不生气,因为这算不了什么,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李文华来担当这个责任。Ww WCOM 别他一个的县令担不起来,就是能够担得起来,朱常洛也不打算让他来,要知道,这事情要是办砸了自然是责任,但是办好了,可是万家生佛的功劳。 他辛辛苦苦的筹谋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把到手的声望大头给李文华? 如此一想,倒也止住了回去找他的念头,转头回了王府。 不过他刚一回王府,就见到赵士桢急匆匆的迎了上来,脸色不大好看。 “殿下,刘知府对您的条件不答应!” 这下到是有些出乎朱常洛的意料,他自认给刘守友的条件可算上是优厚了,难不成这货看出了其中的陷阱? 他有这个眼光吗? “不要着急,且先进去再!” 摆了摆手,朱常洛压下心中的疑惑,开口道。 大殿之内,听完赵士桢的述,朱常洛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刘守友果真是压根没把自己当成是这平安府的父母官。 朱常洛提出的三个条件,在他看来,只有第二个有可能会产生问题,因为建立税科也就代表着朱常洛想要将收取税赋的权力从府衙当中剥离出来,即便是人手仍旧是那些人,但是只要有点政治头脑的都知道,屁股决定脑袋! 这税科的人可以换,但是落在了王府的治下可就要不回来了!朱常洛这一招虽然遮遮掩掩,但是却也并非是毫无痕迹。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恰恰是这个条件,刘守友干脆的一口答应了下来,反倒是剩下的两个条件,他推来推去,不肯答应。 上报朝廷税赋总额的话,朱常洛还能理解,万一他掌握着这项权利,大量隐瞒税赋,最后被朝廷追究下来,了刘守友这个知府也要吃挂落。 但是最后这个钱庄的条件他也反对,就真是让朱常洛意料之外了! “殿下,刘知府的意思很清楚,钱庄的事情他做不了主,这城中也有大大的钱庄,商贾们愿意在哪里存钱是他们的事儿,刘知府管不了……” 不得不,下之大无奇不有,就连赵士桢也是头一次见到刘守友这样的奇葩。 管不了? 什么时候起,堂堂府尊大人连商贾都管理不了了,更别提他刘家本身就是平安府当中的巨贾之家,至少在布庄这个行当中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但就是如此,刘守友仍旧是拒绝了!而且拒绝的毫不犹豫,坚定无比,以至于让赵士桢产生一种错觉,不是钱庄要收商贾们的钱,而是要收他刘守友的钱一般…… 同样的疑问,自然也出现在府衙当中…… “府尊大人,依下官看来,寿王殿下给出的三个条件可谓十分宽松了,为何您却不答应呢?” 府衙后堂当中,刘守友送走了赵士桢,他的忠诚狗腿子沈同知也同样搞不清楚他的意思,开口问道。 “哼,宽松?他分明是在绝本府的后路!” 刘守友冷哼一声,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转身离去了,只留下沈同知仍旧一头雾水。 仔细的想了想,沈同知一拍大腿,总算是明白了知府大人的意思。 要知道,他们这位知府大人和别人不同,他家中本身就是商贾,而他上任的最大原因也正在于只有他能够压服这城中诸多桀骜不驯的商贾们,也就是,相比于其他的东西,这些商贾的支持,才是刘守友的立身之本。 要不是因为换了好几任府尊都压不住这些商人,朝廷何至于提拔一个监生出身的刘守友来当这知府! 作为府尊的忠诚狗腿子,沈同知对于刘守友的家史自然是清清楚楚的,当然他更清楚的是,无论在哪里,商贾的最大特点就是逐利,这寿王殿下想要将自家的钱庄引进来也就罢了,但是要让所有人都把钱存进去,无疑是在逼迫其他的钱庄,跟他们抢饭碗。 要知道,看出钱庄当中蕴含着商机的可不止是寿王殿下一人! 而光沈同知清楚的,城中就至少有四五家以钱庄为产业的大商人和自家府尊关系甚佳,怪不得知府大人不答应此事…… 这其中的缘由并不难懂,所以朱常洛自然也并没有费什么心思就想明白了。 不过正因为明白了,所以才感到无语,这刘守友的下限还真是低到让人难以估量,堂堂知府,竟然成了商贾的代言人,而且还乐此不疲…… “既然如此,那钱庄之事就不要谈了!他们既然想要排外,那本王就让他们瞧瞧什么叫排外……” 朱常洛冷笑一声,开口道。 在他的计划当中,原本钱庄就是一个添头,既然刘守友不愿意,那就算了!不过这钱可以不存,但是这钱庄却不能不开,他倒想看看,这平安府的商贾,究竟能不能斗得过他这个亲王! 不过这刘守友看来是时候对付了,先前留着他是因为朱常洛还没收拾好王府内的这档子事儿,自然没工夫去管他,但是现在腾出手来了,自然不能让他继续再蹦跶了,而且朱常洛可还没忘了,他之前明显对自己没什么好态度,若不是自己一直装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来迷惑他,怕是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无论是对付刘守友还是对付他背后的商贾集团,都需要好好谋划,而且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而且他相信,这个契机不会让他等太久的……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七章:自寻死路 而刘守友果然没有辜负朱常洛的期望,这个契机来的快到他措手不及的程度。 WwWCOM 关于商税的改动,已经差不多在赵士桢的主持下和刘守友谈拢了,毕竟有朱常洛在背后无限度的让步,一面倒的情况下,谈判肯定是很快的,当然,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如今已经秋季了,也就是到了秋粮收缴的时候了,而商税一向是随着田赋一同收缴的。 若是再耽误下去的话,怕是要拖到下一年了,不得不,刘守友这个人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是能力还是有的,几乎是在第二,府衙管理税务的沈同知就带着一帮人到了王府,打算按朱常洛的意思成立税科。 对于这个老头子,朱常洛是连搭理都不想搭理,直接将他丢给了赵士桢来处置,而他本人,则是另有其他的要事…… 现在的儿已经渐渐的变凉了,故而议事的地方也从大殿挪到了暖阁,不过不同寻常的是,今坐在朱常洛面前的却不是他王府当中的属官,而是一身飞鱼服,气宇轩昂的自家舅舅,锦衣卫百户王道亨。 “舅父今儿怎么想起来到侄这里来了?难不成是事情有眉目了?” 自家人面前,朱常洛也不拿架子,在软椅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望着王道亨懒洋洋的开口道。 这个世界上想要查黑材料找谁?在这项技能上,锦衣卫要是第二,怕是没有人敢称第一。 既然是自己舅舅在管着平安府这一片,朱常洛自然是肆无忌惮的以权谋私,一直在暗中搜寻了刘守友的黑材料,但是可惜的是,这家伙倒算是一个奇葩,错不断大错不犯。 屁股底下黑材料一大堆,可都是些朝廷看来鸡毛蒜皮的事,想要扳倒他却是有些不大够分量! 要知道,到了刘守友的这个地步,不管他出身如何,都是一地知府,不是那么容易倒台的,更别提那些商贾背后对他的支持。 “殿下英明,若不是拿住了他的把柄,怕是我也没脸再到殿下眼前来了!” 王道亨嘿嘿一笑,开口道。 不过朱常洛却是不以为意,这话他早就听了不下十遍了,结果每次都是些不大不的事情,压根没太大的实用价值。 眼见侄子如此神色,王道亨脸色一红,不过还是继续开口道。 “殿下,这回老夫真的不骗你!这回那刘守友可真是自寻死路,往常他最多是借用职务之便给刘家行些便利,可这回刘家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邪性,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官银上……” “官银?” 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坐直了身子,终于正色道。 “不错,事情是这样的,锦衣卫有几个暗处的兄弟乃是把守官仓银库的,他们现这几个月银库的进出十分频繁,便报了上来,老夫觉得此事不同寻常,便命他们暗中潜入探看,结果竟现官仓当中大半的银两都已经消失不见!” 王道亨也严肃起来,缓缓道。 虽然在大多数的人眼里,锦衣卫就是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鲜衣怒马欺压百姓的样子,但是实际上,锦衣卫的本职是监察下,那么高调张扬,还监察什么? 像民间传的这种形象,实际上只有在宫中负责皇帝仪仗的锦衣卫才是如此,而除此之外,潜在暗处的锦衣卫堤骑远远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多。 他们可能只是贩夫走卒,一生都不会用到锦衣卫这层身份,但是却能够成为一张密密的大网,将下所有的消息都网罗其中。 不过这些暂时和朱常洛没什么关系,他更关心的是眼下王道亨所的事情,要知道,无论在哪个朝代,挪用公款可都不是什么事啊! 所谓官银,实际上就是维持政府部门开支所需要的银两,大明朝的税赋制度和历朝不同,税赋收缴之后,有一大部分是直接留在府衙当做官银之用的,而这部分官银一般来是由知府,府同知,府推官共同管理的。 若是刘守友真的敢挪用官银的话,那可就好玩了! “舅舅详细来!” 朱常洛收敛心神,开口问道。 而王道亨也不拿捏,整了整语言开口道。 “殿下,据老夫打探,这笔银两应该是被刘守友擅自挪用给了刘家,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刘家曾经和福州府的李家合伙,朝海外偷偷出了一艘大船,当中满载的都是丝绸布匹,老夫多方查探最后确定,那些布匹几乎是当时刘家的全部布匹,本该在两个月前返航,但是不知为何拖到了现在还未回来,想必是那刘家支撑不下,才擅自挪动了官银救急!” 这也算是解释的通,大明朝和某个闭关锁国的鞑子不同,事实上在大明将近两百年的历史当中,一直和海外有着沟通联系,郑和下西洋之事自不必。 便是在后来因为倭寇之患而禁止百姓下海之后,也仅仅是禁止民间下海,官府还是有部分海运存在的,而至于他这位祖父穆宗皇帝则是全面开放了民间的海禁,允许民间私人远贩东西二洋。 故而海运也就成了商人家致富的一大途径,而海运的货物,大多是丝绸,瓷器和茶叶这三样。 几乎可以这样,丝绸瓷器这样的东西,只要能够漂洋过海到达大洋彼岸,立马就是上百倍的利润,故而即便大海汹涌,深不可测,但是依旧有无数商人前赴后继。 只是让朱常洛没想到的是,刘家竟然也在这其中掺了一脚,而且看起来,还是泥足深陷的节奏啊! “不过,那刘家倒真是有胆子,这么多的丝绸,就不怕回不来吗?” 朱常洛微微有些感叹,要知道,按王道亨所,这回刘家出口的丝绸可是满满一大船,这般身家性命都赌上了,就不怕出点什么事儿吗? “殿下有所不知,这刘家远航卖丝绸不是一回两回了,以前也出过差错,但是大都有惊无险,只是这次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连着两个月都没有音信,加之这秋一到,百姓们都开始购置冬衣,布匹的需求量加大,所以刘家的存银大概就不够使了!” 王道亨对于此间的关节,早已经打听清楚,微微一笑便开口道。 朱常洛点了点头,这倒也是,现在虽然是秋,但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迎来一轮布匹的热潮,毕竟老百姓地里有了收成,腰包鼓起来了,自然也就该添两件衣裳了,而刘家出海是在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刚刚好能够赶在旺季之前带着一大笔白银回来,进而支撑它在这次旺季当中大赚一笔,谁知道这有不测风云,这船十有**是出事了,即便是能回来也赶不上旺季了。 所以刘家才铤而走险挪用了官银……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刘家的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还能不能回来,朱常洛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那个扳倒刘家的契机,终于来了…… ps:下一章九点~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八章:磨刀霍霍 朱常洛其实一直都很清醒,刘守友这样只知道为自家商贾牟利的官僚必须要清除,不然的话他接下来针对商贾的一系列计划都没有办法实施,但是同时他也清楚,想要扳倒刘守友最大的难处不在于自己到底能不能掌握他的罪证。 WwW COM 而在于自己能不能控制住扳倒他之后带来的影响,在于自己能不能成功的安抚住他背后的利益集团!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早已经决定了要对付刘守友,朱常洛自然是老早就把他查了个底儿掉,还是那句话,事实证明,刘守友当初敢不出城迎接朱常洛,绝不是因为狂妄自大,而是因为他有这个底气。 除了他,没有人能够镇得住平安府的这帮大商人……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刘守友的背后只有一个刘家,但是实际上,这么多年以来,刘家通过种种手段和平安府当中的各大商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作为交换,刘守友为他们的生意大开方便之门。 官商勾结,坑害的全都是底层的老百姓们! 要知道,这些大商人最终都会展成大地主和豪绅阶层,他们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巧取豪夺,兼并土地,老百姓的生活本就艰难,在刘守友的放任之下,这些通过种种手段谋夺他们的土地,将老百姓转化为自家的佃户和工人…… 至于工钱?呵呵! 有点良心的地主或许会给些活路,但是大多数的商人都是利益至上,他们考虑的底线大概只在于不死人就成…… 资本家从来都是没有良心的,他们除了剥削和压迫之外,剩下的大概只会敲骨吸髓了! 这一点朱常洛清清楚楚,所以他从来没打算放过刘守友,但是归到现状上,这帮大商人得到了好处,自然会维护刘守友,而且他们这么多年早就已经被养肥了,许多的商人甚至蓄起了私奴,拥有了不弱的武装力量,虽然和朝廷的军队无法相比。 但是在民间耀武扬威却是够了,朱常洛一直在顾虑的,其实不是如何扳倒刘守友,而是自己一旦对他动手,把他背后的那些商人逼急了,组织人闹起来,那可就不是事了! 南直隶乃是江南腹地,要是他一来就闹起了民变,那该如何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这种事他可不愿意干! 不过这不要紧,壁垒总是从敌人内部击破的,朱常洛也压根不相信,他刘家能够在平安府称王称霸,团结一切势力。 所以他一直在等一个人,等一个能够帮他从内部击破敌人壁垒的人。 张素功! “晚生见过殿下!” 王府之前,少年长身玉立,依旧是一身青衣儒衫,对着朱常洛拱了拱手。 要徽商实际上真的是商人中的一朵奇葩,他们尊奉朱子,迷信儒家,同时又是最大的商人团体。 而且即便是张素功这样被当做家族产业继承人来培养的,也不会放下读书,反而会要求他们在学业和商业上齐头并进,虽然这样做的最大可能是文不成武不就。 但是也有像张素功这样能够两边都不落下的,既慢慢接触着家里的生意,也同时能够在仕途上不落下, 就在刚刚结束的秋试当中,他成功的考中了秀才,并且被点为案,成了应府的生员,到了现在,张素功也终于能够在朱常洛面前理直气壮的称一声晚生了。 “素功,你真是让我等的好苦啊!要不是怕费姑娘生气,我都快要忍不住跑去应把你抓回来了!” 朱常洛也是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调侃道。 他也是后来才清楚,费玉儿之所以会到应来,除了她缠人的功夫一绝之外,还有就是因为张素功要参加县试,费玉儿理直气壮的要让他好好温习功课,才服了费甲金的。 “是晚生的错,不过殿下嘱咐之事晚生也未怠慢,恒隆钱庄已经和应府的各大钱庄谈妥,只要有人能够持恒隆的银票前去,应府的各大钱庄一律足数兑取,有关异地汇兑之事,晚生也已经和沈兄弟互通过许多书信,可以初步施行了……” 张素功已经接到好几封急信了,自然清楚朱常洛的心情,不过他仍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缓缓开口道。 两人寒暄着,朱常洛便拉着张素功进了王府大殿当中。 对于张素功经商的手段,他是相信的,更何况经过上次在应的事情,想必那帮勋戚也知道该怎么做,至少恭顺侯,惠安伯,宣城伯已经成了他的人,有他们帮忙,应的汇兑之事,张素功是肯定能够安排好的。 他真正在意的是,张素功本人的影响力。 “素功,本王让你联系的人,如今联系的如何了?” 两方坐定,朱常洛便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殿下放心,晚生已经和宁国府和池州府的几位会谈过,几位前辈也对刘氏此辈奸人颇为不喜,殿下若是动手,我等定然鼎力相助!” 张素功矜持一笑,却是自信的道。 听到他这番话,朱常洛的心才算是放到了肚子里,毫无疑问的是,对付商贾什么最好使?当然是商贾! 当今世上哪个商贾团体最为强盛?自然是徽商! 晋商虽然同样强盛,但是他们行动的地方更加偏向于西北,而江南腹地,一向是徽商的地盘,要知道,徽商的大本营徽州就在南直隶境内。 或许对于平安府来,朱常洛是个外来人,但是他也没忘了,这刘家同样也不是本地人,他们的祖籍可是晋,标准的晋商! 历来,晋商和徽商的撕逼程度都不亚于春秋之时诸子百家的斗争,双方都在努力的抢地盘,现在朱常洛这个亲王明晃晃的要对刘家开刀,徽商当然十分乐意将平安府这块地盘也收到自己的手下! 而且刘家在平安府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朱常洛可不愿意看到一地商业被一家一户把持,这样就算是换个知府过来,怕是也难以将他们收拾服帖,倒不如来一场大清洗。 刘家不是要和刘守友同生共死吗?那就去死好了!反正根据朱常洛掌握的罪证,这帮人死不足惜! 只是,如今万事俱备,但是还只差东风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九章:刀该怎么选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虽然要对付刘守友的实际上是朱常洛,但是他自己却不能明目张胆的出手,无他,不论如何,他都是藩王之身,贸然上本弹劾知府的话,很容易就会被当做排除异己,扩张权势,进而被某些有心人拿来当辞。Ww W COM 当然,这对朱常洛来不算什么,他皇长子的身份只要不动摇,这种事情是扳不倒他的,更何况他现在连启蒙老师都没有,一切责任都可以推脱成年幼无知! 但是如此一来,却会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要知道在朝廷当中,大多数时候并不是你犯了什么罪,就会受到什么样的责罚。 而是涉及到许多复杂的因素…… 就像后世也有许多的贪官污吏,并不是查不出他们的罪状,而是他们所处的位置,自身的人脉,还有拿下他们的后果,种种因素制约,导致到最后这些罪证实际上只有他们在招惹到某些真正的大佬的时候才会有用。 当中最重要的因素自然是地区的稳定和安宁,这是朝廷上考虑的第一方面的因素,也是朱常洛最开始就考虑到的问题,不过有徽商在,这倒是不足为虑。 真正关键的还在朝廷上,若是由朱常洛来动这个手的话,朝廷自然而然的会将刘守友划归到朱常洛敌人的行列,这本来没什么,但是问题就在于他有个处处想跟他添堵的皇帝老爹。 要是朱翊钧觉得,刘守友能够制衡朱常洛,那么就算他下再大的工夫也是白搭,毕竟现在朱常洛在朝廷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势力,朝臣们要立他为太子存粹是因为礼法的原因。 他可没狂妄自大到,觉得朝臣都会无条件的跟随他的脚步…… 所以他自己肯定是不能动手的,顶多敲敲边鼓,冲锋陷阵这种事儿还是要另觅他人,不过这人选却是好找的很。 能够和皇帝硬刚的人是谁? 或许在别的朝代不好找,但是在大明朝,文官集团可不是吃素的。 虽然刘守友勉勉强强也算是文官集团的一份子,但是他出身浊流,在士林当中的名声也是差得很,所以要对付他,还是要请文官出马! 不过到底让谁来当这柄尖刀呢?朱常洛有些拿捏不定! 讲道理来,这件事情和合适人选有两个,府同知沈宏,府推官刘梦周。 选择他们两个的原因很简单,平安府的情况特殊,朝廷以前不是没有派遣过官员空降知府,但是大多数都镇不住本地的商贾势力,所以这些年平安府的知府都是从知县和知府佐官当中提拔而出。 刘守友走的就是这条路子,之前他不过平安府辖下的繁昌县知县,后来才擢升为知府。 所以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刘守友一旦倒台,继任的知府人选,基本上就是从他二人当中挑选,甚至有可能,谁来向朝廷上书,谁就会能得到知府的位置。 毕竟有功要赏嘛,不然的话会寒了人心…… 不过这二人却是让朱常洛有些拿捏不定,倒不是害怕不动这二人,要知道,在官场之上,节操什么的,一向是浮云而已,就算是那看似是刘守友狗腿子的沈宏,只要朱常洛能够保证扳倒刘守友,他一定会第一个上去冲锋陷阵。 自古财帛动人心,官位更是动人心! 起来,这二人对于朱常洛来其实是各有优劣,从级别上来,沈宏是府同知,正五品,其职责除了佐知府庶务之外,还有一条就是监察不法,他来弹劾刘守友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且对于朱常洛来,他还有一个有点,性子懦弱,不然的话他不会从一个制衡知府的佐官变成一个狗腿子。 这一点或许对别人来是缺点,但对朱常洛来却不然,因为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把他送到了知府的位置上,他除了对朱常洛感恩戴德之外,以后朱常洛想要推行什么政策也会容易许多。 而相比之下,刘梦周在这一点上就不如他了,刘梦周出身清流,万历十八年进士,刚入官场没几年,锐气未消,加之官位是执掌刑名的府推官,性格自然而然的有些刚硬。 若是他成了知府的话,一旦和朱常洛的观念不合,朱常洛也没把握能够压服他,毕竟他和刘守友这种杂流不同! 但是他也有优点,虽然仅仅是从六品的府推官,级别上不及沈宏,但是他进士的身份生就是招牌,毫无疑问的是,如果他来弹劾刘守友的话,朝廷的那一干清流必定群起响应,而清流一向是文官集团的主力。 而且朱常洛清楚的很,刘梦周和刘守友两人不和已久,要服他甚至不需要利诱,直接把罪证送过去,刘梦周保证立刻就会向朝廷上本。 这一点上,沈宏反倒比不上刘梦周果决,以他胆怕事的性格,朱常洛怕是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让他干弹劾知府这种看起来“高危风险”的事情! 不过当他把这番苦恼告诉赵士桢之后,得到的回答却是让他有些无语。 “殿下既犹豫不决,何不让二人一同上本弹劾那刘守友呢?” “不妥,此二人平素便不对付,如何可能会共同上本?而且这么做太招摇了!” 朱常洛皱着眉头道,且不这二人一向是互相看不上眼,刘梦周瞧不起沈宏整跪舔刘守友,而沈宏则是看不上刘梦周假清高,俩人之间的矛盾其实并不亚于刘梦周和刘守友。 想让这两个人联手,实在是有些不现实!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这二人要是联名上书的话,很容易被人察觉到其中的猫腻,毕竟两个佐官一齐上书很容易被人当成是要架空主官。 还是那句话,要是这件事情被当成一个政治上勾心斗角的事件,那涉及的方方面面就广了,其中不可控的因素也就多了起来。 “殿下,臣以为弹劾刘守友本就是招摇之事,概因无论是沈宏还是刘梦周的奏本,都要经过府衙转递,既然我等决意要除掉他,那这便是不可避免之事,而且殿下是否考虑过,该如何向二人提起此事呢?” 赵士桢却是沉吟了片刻,随即反问道。 ps: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动手 “而且殿下有没有想过,若是我们对付刘守友的时候,将刘梦周或是沈宏排除在外的话,那么被排除的这个人会不会彻底倒向刘守友,尤其是沈宏,若是他到时候在刘守友的蛊惑下上书为刘守友自辩的话,那么朝廷会相信谁?” 赵士桢接连的问话让朱常洛微微一愣。 WwWCOM 他自然清楚,他筹划了这么久,到最后对付刘守友的这么多计划都归到一个字上,快! 一定要足够快,要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刘守友除掉,然后立刻将徽商引进平安府,才能稳住人心,不至于闹出什么乱子。 而一旦赵士桢的法成真的话,那么极有可能会变成一场互相扯皮的过程,或许朝廷那边还没有议论出一个结果,平安府这边就在某些人的操纵下闹出了民变。 退一步讲,就算闹不出那么大动静来,朝廷也会派下御史来核查,而挪用官银的罪名虽大,但是若是刘家肯冒着巨大的损失,还是能够补的上去的,若是在御史核查之前刘守友真的肯割肉补上官银的话,那朱常洛可就白费一场工夫了。 “这倒是个难题,不过赵长史既然考虑到了这一点,想必心中已有定计了吧!” 朱常洛只是苦恼了片刻,便看到了赵士桢嘴角的一抹笑意,自然清楚自己这个一手提拔起来的长史已经有了解决办法,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何况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全能的,这些事情就是应该交给幕僚来做,才是最合适的! “殿下容禀,臣以为此事应当……” 赵士桢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将心中的谋划了出来,顿时让朱常洛的眼前一亮,忍不住拍手叫好。 同时心里也微微有些叹息,跟这些久经官场的老油条相比,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啊! ………… 坐在王府宽大的殿阁当中,沈同知很忐忑,望着眼前明显不怀好意的王服少年,沈宏头一次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狂妄自大的少年了。 虽然和刘守友同时浊流出身,但是和这位知府大人不同的是,沈同知背后没有家族的支持,他是考了几年科举之后,自觉无望,才疏通关系到南京国子监弄了个出身,运气好之下,才到了这平安府做同知。 而在这之前,沈宏在县衙当过推官,当过师爷,可谓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所以他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虽然上一次宴会的时候朱常洛将他骗了过去,但是他回去之后就察觉出了一点不对的苗头,要知道,他虽然在平安府当中消息不够灵通,但是对于朝廷大势还是清楚的。 皇帝不喜这位皇长子已久,但是这位不仅能够保住自己的地位,还成功的争取到了平安府的封地,岂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无能? 不过心中虽有疑惑,但是他却将其压在了心底,混迹了这么多年的官场,他当然清楚什么话该,什么话不该。 而这一点朦朦胧胧的疑惑,在他将税科搬到寿王府之后,就越变得强烈起来,府同知的职责乃是庶务,其中自然包括赋税,而如今税科新立,朱常洛并不想这么快就引起刘守友的警惕,所以这摊子事儿除了安插了几个王府官进去之外,还是由沈宏负责。 只不过他每日就要在王府和府衙之间奔忙了,而在王府呆的越久,沈宏就越觉得,他眼前这位寿王不简单,虽然他在府中见到这位殿下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是从下人和王府的官吏谈起这位殿下时的神态就可窥一斑。 而这些疑惑终于在今,他被朱常洛叫到大殿当中的时候,获得了证实! 大殿当中,朱常洛端坐主位之上,他身后是一脸心的王安,而在他的殿下,则是赵士桢端坐,单就赵士桢恭敬的神态,沈宏就能够确定,他的猜测没有错,这位主儿的确是在扮猪吃老虎! 抬步往前迈去,沈宏的脑子却在急运转,这位殿下为什么要掩饰自己的本性呢? 要知道伪装的再好,终有一是会暴露的,除非他只是想暂时的掩饰,可是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这整个平安府都是他的封地,谁能让他如此忍耐呢?一个名字闪过心头,让沈宏的心脏忍不住漏跳了一拍,想来除了知府大人,没有人有这个资格了吧。 若是他猜测的不错的话,这位殿下是打算要对付知府大人了吧?不然的话怎么会这么忍耐! 那他叫自己过来干嘛?难道他不怕自己回去通风报信吗? 沈宏坐在下,心中思绪万千,却是揣摩不清楚这位的意思,恰在此时,朱常洛却是缓缓开口了。 “本王到平安府也有些时日了,一直想跟沈同知好好聊聊,却不意今才有机会!” 口气温和,但是沈宏怎么听怎么觉得其中不怀好意。 “下官不敢,照例该是下官向殿下述职,不过近来公务繁忙,知府大人又催得紧,便耽搁了几日,还望殿下恕罪!” 不得不,在官场之上,尤其是像沈宏这样没有背景的官员,时时处处都要如履薄冰,就像这次朱常洛到平安府来,整个平安府上下,只有他去专门看过洪武旧制,清楚这位寿王殿下有节制地方官府的权力,虽然已经被大大削弱,但是照规矩来,平安府所属官吏应当初一十五来向这位寿王殿下述职。 不过也仅仅是知道罢了,在他向刘守友提了一个苗头,而差点被刘守友训斥一顿了以后,沈宏就只当自己没看到过这条。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朱常洛面前卖个好,毕竟这位殿下看起来也不是好招惹的,心一点总是好的。 “都是些虚礼,也就沈同知还记着!” 果然,朱常洛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面上都带着一丝笑容,不过很快他就收敛笑意,继续开口问道。 “起来,沈同知也是公务繁忙,本王今日请沈同知过来,是偶然间听了一件事,觉得有趣儿的紧,所以想问问。” “殿下请讲,下官一定知无不言!” 沈同知连忙道,只是心中却不免有些摸不清楚朱常洛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 “据前日,府里的刘推官上本弹劾了刘知府,不知沈同知可知晓此事?” 朱常洛右手轻叩桌面,若有所指的开口问道。(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说服沈宏 刘梦周弹劾知府大人,这件事情沈宏自然清楚,这位心高气傲的进士推官一直在府衙当中独树一帜,和知府大人不和也不是一两了,尤其对于知府大人给商贾们撑腰的行为不满的很,往京城送去的弹劾奏疏也不是一封两封了,但是都没什么大用! 知府大人还是稳稳的坐在府衙当中号施令,反倒是这位推官大人在府衙的人缘越不好了,这些事情不是什么秘密,沈宏自然门清儿。Ww W COM 甚至就连前几刘梦周弹劾奏疏的内容,他也是清清楚楚,倒不是他擅自窥探什么,而是按照规制,像他或者刘梦周这样的佐官以及府衙下属的县令,都是没有直奏之权的,他们的奏疏和公文要统一经府衙转递到京城,然后转递到各部或者是内阁。 这也是府衙节制各级官吏的权力之一,可巧的是,沈宏的职责之一就是整理这些奏疏,然后拿给知府大人过目,所以他自然清楚其中究竟了些什么。 要这刘梦周倒真是执着,他弹劾知府大人上上下下也有十几回了,几乎每回都有新的罪名,可硬是没什么结果,奏疏到了京城,全是石沉大海,连个音讯都没有。 这回的奏疏沈宏倒是看了,写的倒是属实,什么纵容宗族侵占民田,放任恶奴欺压百姓,而且还附上了证据和证词,可算是详实的紧。 但沈宏却依旧对他不抱什么希望,概因这些事情,就算是坐实了,也不过是让知府大人受些训斥,使些银子疏通疏通便是了,动不了根基的。 没看知府大人都没什么,直接大笔一挥就盖上了府衙的大印吗? 当然,这是沈宏之前的想法,他的这些想法在朱常洛问出口的那一刻,就被自己彻底推翻掉了! 毫无疑问的是,这位殿下今叫自己过来,恐怕和这次弹劾脱不了干系,而这件事情既然和这位殿下车上了关系,那自然不可能和往常一般悄无声息,单是这位殿下在京城当中的人脉,恐怕就不是那刘梦周可比的。 混迹官场这么多年,沈宏深知,大多数时候,什么罪证不法只是一个由头而已,真正导致一个人败亡的最大原因永远只会是某些大人物想要他败亡,而这位殿下或许自己没有这个能耐,但是他毕竟是京城里出来的,而且有着皇长子这样的金字招牌。 谁又能够确定他请不动这样的大佬呢? 不过这些都和自己没关系,沈宏更关心的是,若是这位殿下真的和刘梦周勾搭到了一起要对付知府大人,那么这件事情难道不要应该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吗? 那他今叫自己过来的原因又是什么? 不过无论如何,朱常洛的问话他都不能不答,微微沉吟了片刻,沈宏开口道。 “下官的确听闻了此事,刘推官行事素来有纲法,不会无中生有,想来那刘家果真是有不法之处!” 沈宏这番话的很心,可谓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出来的。 这位殿下对知府大人没什么好感,这是肯定的,所以他肯定不能对刘推官这种弹劾的行为什么不对,但是要赞同的话,他毕竟是知府大人的亲信,直接站到刘梦周的一面的话,恐怕会给这位殿下留下二五仔的印象。 故而斟酌之下,沈宏决定就事论事,只提刘家,不提知府大人! 朱常洛眉头一挑,这沈宏倒真是一个识情知趣的人物,这番话谁也不得罪,还给自己留下了不的回旋余地,怪不得他能够在府衙当中活的这般滋润。 不过今儿朱常洛把他叫过来,就是要让他站队的,这般两头讨好可不行! “这么,沈同知是觉得刘推官所奏属实,刘知府的确有渎职之嫌?” 沈宏的额头上开始冒出了些许冷汗,这问题可就露骨了,他避而不提刘知府,但是朱常洛却直截了当的问他这件事情的责任在谁。 很明显是将矛头对准了知府大人,可是他该怎么办呢? 见多了官场争斗,沈宏到现在几乎能够确定,朱常洛已经下了决心要扳倒知府大人了,而如今明显是想要自己反水,可是…… 沈宏心中有些犹豫,倒不是他对刘守友有多么忠诚,试想一下,同是浊流出身,他沈宏不比刘守友差什么,凭什么就要讨好他? 何况不管怎么,沈宏都是堂堂府同知,他是有品级有实权的佐官,不是家奴,每跪舔刘守友虽然让他获得了权势,但是同时他心中也感到屈辱。 所以忠诚什么的,压根就不用谈,要是能够扳倒刘守友的话,他沈宏绝对是第一个冲上去的! 真正让他顾虑的是,这一次真的能够扳倒刘知府吗?而且就算扳倒了他,自己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他可是清楚刘守友在本地的势力有多强,不然的话朝廷也不会无奈之下让他一个监生出身爬到知府的位置上,更何况他作为刘守友的亲信,自然清楚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别人都以为刘守友是靠着本地商贾走到现在的,但是他却清楚,刘守友在京城也不是没有靠山,虽然关系貌似不怎么亲密,但想要靠区区奏疏扳倒他,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然的话,刘推官往常那么多次弹劾怎么会都石沉大海! 这一次刘梦周弹劾的奏疏他也看了,和往常一样,换汤不换药,若有什么改变的话,大约就是证据比以前详实了许多,但是力度却是差的多了。 这样的一份奏疏,想要扳倒刘知府,难! 更何况,就算是退一万步,在这位殿下的帮助下,刘推官成功了,那功劳也必定是他的,弹劾刘守友的人是他,和朱常洛先合作的人是他,又有进士清流傍身,这空出来的知府之位几乎是稳稳的落在了他的手里。 反观自己,就算是敲敲边鼓,最后扳倒了刘守友,也只能捞口汤喝,甚至连汤都不一定能够捞得着,毕竟他现在跪舔刘守友还能保住自己的权势,但是要是换了刘梦周,那可就不一定了。 他和刘梦周一向互相看不顺眼,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若是上了位,自己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所以沈大人很纠结,一方面他对于这件事情并不看好,但是另一方面,望着殿外的护卫,他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拒绝朱常洛的“好意”,一时之间眉毛缩在了一起,皱成了一个川字…… ps:下一章九点~ 感谢书友我是大对象,浮华沉桑,zippby19,逍遥一梦三千年的打赏~(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沈宏的选择 好在对于这种状况,朱常洛早有预料,沈宏此人遇事最是优柔寡断,朱常洛也没打算一开始就让他直接反水,站到自己的这边。 Ww W COM 更何况,想要马儿跑,自然要给马儿草,他现在连条件都不抛出来,怎么可能服的了沈宏。 不过有些事情他是不方便出面的,自然有人代劳。 赵士桢眼见场面沉默下来,顿时站了起来,笑眯眯的开口道。 “沈同知不必紧张,殿下不过是随意询问,沈同知也不必挂在心上!不过依本官之见,这刘知府的确并非一地主官的样子,那刘推官以下劾上虽有不妥,可若是奏疏内容属实的话,本官少不了要附其骥尾,共同上书朝廷,只是如此以来,刘知府怕也离致仕不远了……” 沈宏的眼皮子一跳,心脏顿时开始砰砰跳了起来。 他自然清楚眼前之人是谁,寿王府长史赵士桢,关于商税的事情就是他和自己两人接洽的,所以他更清楚,这位是寿王殿下的亲信,而且在这等状况之下,他所的话,几乎可以等同于这位殿下的意思。 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赵士桢的这番话当中透露出了两个意思! 第一,刘梦周的事情寿王府的确有参与,而且会继续参与,直到将刘守友打到致仕为止! 虽然外界都以为这位亲王是不学无术之辈,但是沈宏却莫名觉得,这位殿下的确有这样的能力,不然的话,他不会隐忍这么久,既然他能隐忍,那么只能明他动手之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第二,也是最让沈宏感到口干舌燥的一点,那就是在赵士桢的这番话当中,隐约透露出了对于刘梦周行为的不满! 这一点很重要,虽然在上位者眼中,刘梦周的行为可以解释为奉公守法,一腔公心,但是同样可以解释为挟私报复,追名逐利,白了,别人想怎么就怎么。 他可以是功臣,也可以是越级上告,触犯官场潜规则的人! 是黑是白,全靠一张嘴,或者,全靠朝廷上的大佬们一句话决定。 现在,寿王殿下明显是对刘梦周的行为不满,别一句朦朦胧胧的暗示不够,在官场之上,像赵士桢这样的法已经算是露骨了,要是还领悟不了,只能明你压根不适合当官。 做了好几年的府同知,沈宏自然清楚,平安府的知府一般都是从府中选拔上来的,如今有资历的也就他和刘梦周,原本他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毕竟这一次刘梦周先和这位殿下勾搭到了一起,而且他有进士清流傍身,基本上这个知府之位稳稳的就是他的了。 但是现在,朱常洛的态度让他看到了转机,联想起进殿以来,朱常洛的种种表现。 他几乎可以得出一个结论,这位殿下有意扶持他成为新一任的知府,前提是,自己完全倒向寿王府,能够像跪舔刘知府一样跪舔眼前这位殿下…… 几乎是在明白过来的一瞬间,沈宏便福至心灵,张口便道。 “赵长史所言极是,刘知府这些年横行不法,渎职擅用,下官痛心疾,如今殿下深明大义,下官自当紧随其后,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对于沈宏来,只要能够往上爬,跪舔谁不一样!哪怕是一个跪舔别人的知府,被架空权力的知府,那也是知府啊,正四品的大员,被人口称府尊的存在! 更何况他眼前这位是真正的皇亲贵胄,大腿明显比刘守友粗多了,要是有一日这能够正位东宫的话,那别人想要跪舔还排不上号呢! 至于节操?呵呵,沈宏从踏进官场的那一刻,就把这玩意喂狗了! “沈同知果真是明白人,本王甚嘉之!” 朱常洛满意的点了点头,毫无疑问,沈宏这种上道的表现的确是让他高兴。 虽然背叛一向是很让人痛恨的事情,但是要是有人背叛的是你的敌人的话,你一定会非常高兴,何况对于朱常洛来,沈宏才是他扳倒刘守友的最重要棋子。 “殿下,若有需要下官之处,尽管言明,下官必定尽心尽力!不过这刘守友虽然多行不法,但是刘家在平安府却是有不的势力,殿下要谨慎他们反扑啊!” 不得不,沈宏的阵营转变的快到让朱常洛有些措手不及,这就已经开始替朱常洛考虑如何善后了。 “此事本王自有分寸,沈同知不必担心,不过眼下本王的确是有件事情想要沈同知帮忙!” 朱常洛轻描淡写的挥了挥手,开口道。 倒是让沈宏微微一愣,他却是没有想到这位殿下竟然考虑的这么周全,顿了顿,心的开口道。 “殿下可是想要下官和刘推官一同上书弹劾刘知府?” 在沈宏想来,他的最大作用大抵也就在此处了,毕竟虽然两个佐官一同弹劾主官有些犯忌讳,但是同时也能从侧面反映出这个主官的无能和怒人怨。 出现这样的状况,要不然就是无能到连自己的下属都管不好,要不然就是真的怒人怨,以至于大家一起来弹劾你! 对于一个主官来,这两个罪名都不是好担的,在朝廷的大佬们心里留下其中任何一个印象,都只有一个结果,卷铺盖滚蛋! 哪怕他刘守友有商贾势力撑腰也是如此! 但是相对的,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朝廷在对主官产生坏印象的同时,也会对一起弹劾主官的佐官没什么好印象,或许一个两个弹劾,算的上是为了公心,但是一起过来,是想要架空主官吗? 结果自然是他也要吃排头,要不是平安府的特殊状况,朝廷不可能把他和刘推官也换掉的话,沈宏压根不会答应朱常洛。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朱常洛微微一笑,却是开口道。 “沈同知误会了,本王是想着,你既然和刘知府关系甚佳,遇见这种事情,自当向朝廷修书一封,为刘知府自证清白……” 紧接着,赵士桢便压低声音,在沈宏的耳边了几句。 “这……这能成吗?” 沈宏咽了口唾沫,显然也是被朱常洛的计划给吓着了,结结巴巴的开口问道。 “沈同知做好分内之事便好,剩下的事情自有朝廷诸公料理!” 朱常洛笑眯眯的道,却是让沈宏心里一阵冷,忍不住为刘守友感到默哀,遇上这么一位腹黑的殿下,真是算他倒了八辈子血霉……(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悲催的刘守友 刘守友最近很烦躁,多年的宦途生涯让他养成了一种敏锐的嗅觉,隐隐感觉到有一丝不祥的气息,就像即将被宰杀的池鱼,会惊惧不安一样,人总是会冥冥当中有那么一丝玄而又玄的感觉。 Ww W COM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是觉得莫名的烦躁,连带着府衙当中的人也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情绪。 府衙后堂当中。 “兄长,那船还未有音讯吗?” 这已经是刘守友这个月第七次叫自家哥哥到府衙来了,所为的事情只有一件,刘家出海的大船的踪迹! 由不得他不着急,如今已经到了秋季,马上就要到了收秋粮的时候,到时候必然要打开官仓,到时候他挪用官银的事情可就再也瞒不住了! 要知道,他在这府衙当中看似是威风八面,但是只有他才知道,那个该死的刘梦周时时刻刻的盯着他,要是挪用官银的事情被他察觉,一本参到朝廷,那自己和刘家全都得完蛋。 而且他压根都不怀疑刘梦周有这个胆量和能力,要知道,就在几前,他还又上了弹劾奏疏,虽然在刘守友看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但是这至少明了那刘梦周一直在盯着自己! “放心吧,李家刚刚传来了消息,是大船在海上遇到了风暴,所以才耽搁了两个月,如今已经再度起航,至多再有半月,便能回航,我已经派人在港口守着,等船一靠岸,立马用最快的度将银两运回来,保证补上官银的亏空!” 刘守友的对面,是一个清瘦的老人,下巴上一捻山羊须,两只眼当中泛着精明的光芒,此人正是刘守友的兄弟刘守潜,可以,刘家有现在的家业,和他的能力脱不开关系。 他缓缓的捻着胡子,悠悠的开口道。 “这……能来得及吗?” 刘守友有些迟疑道,就算是大船能够回航,从福州府到平安府也要有一段时日,而他就算是继续拖延,也至多能够拖住一月之期,毕竟朝廷规定的税赋上缴时间是固定的。 更别提现在平安府已经不是他的下,税赋这档子事儿,那位寿王殿下也是要插上一手的…… 顿了顿,刘守友咬咬牙道。 “兄长,我近些日子总觉得有些不安,这挪用官银的罪名实在是太大了,不如我们先放过这次大市,将官银送回去吧!反正大船返航之后,我等必定会有大笔银两回笼,不必在意这些许损失吧……” 事实上,从一开始刘守友就不怎么愿意将官银挪用出来,不管怎么,他在官场打滚这么多年,基本的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这种事情一旦被现,他只会有一个下场,卷铺盖回家! 但是拗不过自家兄长,再过些时日就要入冬了,如今正是各家购置布匹丝绸储备冬衣的时候,任何一个有眼光的商人都不会放过这个黄金时节。 可偏偏刘家在这个时候却被出航的大船抽干了家底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赚钱!这怎么能行! 莫是刘守潜了,就是刘守友自己,看着别的布匹商卖的如火如荼也是眼红得很,更何况事实上,他这些年之所以能够坐稳平安府知府的位置。 大部分的原因要归结于刘守潜给他不要命的砸钱,让他疏通各种关系,正是因此如此,他才难以拒绝刘守潜的要求。 这般诸多原因结合之下,刘守友才铤而走险将官银挪用了出去,本打算应应急就还回来,谁知道意外传来了大船的消息,既然知道大船不日就会回航,刘守潜自然不愿意放过到了嘴边的肉。 这些日子刘守友已经提起好几次,想要提前将银子挪回官仓,但是毫无例外的都遭到了刘守潜的拒绝! “哼,你这是站着话不腰疼!今年的行情比往年都要好的多,现在正是旺季,你叫我如何收手?再了,你不是那个什么殿下很好糊弄吗? 只要拖住一个月,大船的银子肯定能够运回来,到时候自然能够补上官仓的亏空,这些年为兄为了你的仕途,砸下了多少银子,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如今遭了急,用你些许银子,便如此着急,看来我这些年真是白帮你了!” 听见刘守友要让自己割肉,刘守潜立马像是被踩到痛脚的猫一样,生气的指责道。 直到的后者哑口无言方才一甩袖子,转身就离开了后堂。 不过在他离开之后,刘守友的拳头却是狠狠的攥紧,面色微微有些涨红,目光当中都闪着冷意,他堂堂知府,何曾受过这般呵斥,就算刘守潜是他的大哥,也未免太过分了! 深深的喘了几口粗气,刘守友无奈的松开了拳头,脸上闪过一丝沮丧之色,他知道,自己就算再生气再不满,也不能和他翻脸,毕竟眼下平安府当中商贾势力都还大部分握在刘守潜的手里,自己要继续坐稳府尊的位置,就不能得罪他。 这也是刘守潜敢这么嚣张的资本! 头一次,刘守友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按着刘守潜的谋划,扶植商贾坐大的决定有没有错误! 不过还没有等他得出答案,就听见外间有脚步声传来,厮禀报道。 “大人,同知大人求见!” “叫他进来吧!” 刘守友的脸色略微好看了几分,开口道。 “下官见过知府大人!” 起来沈宏也是一大把年纪了,但是在比他的刘守友面前还是执礼甚恭,而且丝毫不摆同知的架子,着实是让刘守友对他的印象不错,也放心的将府中的庶务都交给他来打理。 眼见沈宏前来,刘守友总算是心情好了些,开口问道。 “今怎么有空到本府这里来,税科那边的事情打理好了吗?” 起来,他倒是有些时日没见过沈宏的面了,毕竟王府那边的税科新立,需要老持成重的人来管理,他刘守友不是傻子,自然清楚这是朱常洛打算夺权,但是他也知道这是没法子的事儿,不可能一点权柄都不分给这位寿王殿下,毕竟他是有圣旨在手的。 不过这如何给却是个技术活,就像现在,税科实际上还是在自己手中,但是要是朝廷责问起来,刘守友完全可以自己已经将税赋之事移交给了朱常洛。 而且他之所以派沈宏前去税科,还有一项很重要的目的,就是拖住秋粮收缴的进度,尽量保住官仓亏空的事情。 “呃,知府大人放心,那寿王殿下身边的王道贪财的很,下官送了些银子过去,他就满口答应了下来,秋粮何时收缴还是由府衙来定!” 沈宏略微一愣,便开口道。 其实他压根就是忘了这件事情,毕竟朱常洛召见他谈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震撼了,以至于他根本就忘了跟朱常洛这件事情,不过这并不影响沈宏胡八道。 归正在清楚寿王殿下的计划之后,沈宏已经知道,这刘守友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了,些许空头承诺而已,反正他见不着,自然随着自己。 不过刘守友却是不知道沈宏这般腹诽,听见他确定的回答,觉得自己总算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微微松了一口气,满意的点点头。 “沈同知,你这次办的不错,等秋收之后,本府自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沈宏心中不屑,面上却是赔笑道。 “多谢知府大人,这是下官应该做的!不过下官听,前几日刘梦周又上书弹劾了知府大人,不知可否属实?” 听见这件事情,刘守友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刘梦周可谓是他心头一根刺,虽然伤不着他,但总是让他如鲠在喉,浑身不舒服,勉强点了点头,却见沈宏一脸讨好的拿出一份奏疏,开口道。 “知府大人,这刘梦周着实是太嚣张了!下官身为朝廷命官,定不能看他如此诬蔑大人,特此写了一份为大人辩白的奏疏,请大人过目!” 此时的奏疏还非是后世鞑子用的那种奏折,就是普普通通的一页长纸,上写的内容并不多,刘守友拆开虚掩的信封,看了两眼就放下了,这其中的言辞倒是让他颇为满意,的确是一份替他辩白的奏疏。 想了想,刘守友痛快的拿出随身的印信,便在信封上盖上知府大印,道。 “沈同知有心了,本府定不相忘!” 只是他没有看到的是,在沈宏将奏疏重新装好,拿回信封的时候,嘴角却是莫名的露出一丝笑容,眼中也闪过一丝阴险的神色……(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两位大佬 京城,内阁。WwW COM 内阁从成立之初开始,其作用就是替君上分担奏疏的压力,而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挑拣从各地送上来的奏疏,然后按照轻重缓急进行票拟转送司礼监,最后送到皇帝的御案前。 由此内阁的阁老可谓权柄极大,单是给奏疏排序的权力就可以让无数人趋之若鹜,要知道,给皇帝看奏疏的先后顺序,有些时候甚至可以决定一个人的政治前途,更不要提阁老甚至有权力压下他觉得不重要的奏疏。 而且自从成祖皇帝创立了内阁制度以后,朱家的皇帝变得越来越懒,概因阁臣在票拟奏疏的时候会在其后附上自己的处理意见,通常情况下,如果不是什么大事,皇帝就是扫一眼过去,然后直接批红,有些皇帝甚至连看奏疏都懒得看,直接将批红之权交给司礼监。 如此一来,内阁和司礼监就相当于间接共同行使君权,某种程度上代替了皇帝的作用,这也是终大明一朝,即便是皇帝荒唐胡闹,朝廷机器也并没有瘫痪的原因! 时间已经接近正午,批了大半的奏疏,即便是以王锡爵这般久经宦海的阁臣也有些疲累,正打算批完这本奏疏就休息,却不经意间在奏疏上扫到了平安府三个字,一瞬间王锡爵身上的疲乏便一扫而空,抬手打开奏疏仔细的看了起来。 不过结果却是让他有些失望,他之所以关注平安府,是因为皇长子朱常洛在平安府当中,他对这位皇长子虽然接触不算多,但是了解却不浅,几乎可以确定这位殿下不会安安分分的呆着。 尤其是当他知道有人暗中给他使绊子的话…… 这位殿下不闹翻了才怪,不过让王锡爵感到奇怪的是,自从上次应府的事情之后,朱常洛就安静的很,一直没什么出格的举动。 甚至于就连当初的应府之事,虽然闹的沸沸扬扬,但是王锡爵心里也清楚,那是魏国公主动招惹他的结果,而这段日子以来,他却着实是安静的有点不正常。 叹了口气,王锡爵将目光又落在了这份奏疏之上,想了想,抬手招了个厮过来,低语几句,片刻之后便有一个绯袍大佬走了进来。 “如今已是正午,元辅却依旧勤政,真是我等楷模啊!” 沈鲤一大把年纪了,但是见人总是笑呵呵的,也不摆架子和资历,进来之后,拱手一拜,便开口道。 “仲化兄不必调笑老夫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本是我等本分罢了,老夫今请你过来,是有一份奏疏犹豫不决,想让仲化兄帮忙瞧瞧!” 王锡爵倒是苦笑一声,开口道。 这内阁当中也就只有他能称一声沈鲤的表字了,不是因为他是辅,而是因为他是为数不多的,比沈鲤的资历更老的人,虽然只是早了三年及第,但是资历就是资历,哪怕沈一贯对沈鲤再不服,哪怕他入阁比沈鲤还早,他在沈鲤面前,都不能拿大。 着,王锡爵将手中的一份奏疏递了过来。 沈鲤也是正色接过奏疏,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不过这么一看之下,面色却是有些古怪。 “元辅,这……似乎并不该老夫来管吧!” 这份奏疏倒是平常的很,列举了平安府知府刘守友的种种罪证,证据倒是详实,不像一些御史的捕风捉影之言,不过这种奏疏放在别处或许是了不得的东西,但是在内阁当中,也就是稀松平常了。 大抵是因为沈鲤就算入阁没多久,也见过好几份这种奏疏了,而且毫无例外的都是由同一人所上,沈鲤目光微动,缓缓落在最后的名字上,轻声叹了口气。 “仲化兄过谦了,刘梦周虽是你的弟子,可朝廷大事,向来只有亲族避嫌,何况梦周老夫也见过,此子性格方正,刚毅不屈,他应当做不出诬蔑他人之事,何况梦周这次的奏疏证据详实,看来这平安府当中,的确是出了大问题啊!” 王锡爵拧着眉毛,开口道。 他当然清楚,刘梦周就是沈鲤的得意门生,事实上,虽然当初刘梦周只是个进士及第,未入一甲,但是王锡爵对他是极为看好的,年轻,有冲劲儿,性格执拗,很适合做御史科道,虽然资历上差了点,但是若是运作运作的话,倒也并非不可能。 他当时有意伸手帮一把,但偏偏沈鲤却不愿意,硬是将刘梦周丢到平安府去当了个府推官,对于此事,王锡爵也是无奈的很,他清楚沈鲤的意思,是觉得刘梦周的性子太刚硬,怕他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才想让他去磨磨性子。 但是问题是,现在看来貌似这几年的推官生活并没有让刘梦周改变太多,这一点从他奏疏当中的词句就可以看得出来,一如既往的生硬。 回到这份奏疏本身上来,平安府的积弊,王锡爵早就清楚,要是往常的话,刘梦周这样的奏疏,他是必定要压下去的,但是现在不同了,平安府多了一位亲王。 而且是多了一位狐狸亲王,王锡爵觉得,朝廷也是时候动一动这个挟寇自重的知府了,他相信,这也是朱常洛愿意看到的结果,而且他更相信,有朱常洛坐镇,平安府背后的那帮人闹不起来。 要知道,那位可是连自己都会吃瘪的人啊…… 沈鲤是何等样人,在朝中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王锡爵一开口,他就知道这位元辅大人是对平安府积弊多年的局面不满了,想想也是,刘守友已经在知府的位置上呆了将近七年了,有明一朝,还从未有过这种连任七年的知府,如果不是怕撤了他之后,有些人会闹起来的话,怕是眼前这位早就动手了。 “可是这些东西,似乎不大够吧!” 对于处置刘守友这件事情,沈鲤是没什么意见的,甚至还有些高兴,因为他刘守友要是倒了的话,得益的会是自己的弟子刘梦周,只是他顾虑的是,这些罪证虽然在常人看来并不,但是要扳倒一位知府,却是有些捉襟见肘。 顿了顿,沈鲤又继续开口道。 “还有就是,沈阁老那边,恐怕不大乐意此事吧!” 起来,沈鲤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理刘守友这么一个浊流出身的人物,是不可能巴结的上沈一贯的,要知道身为浙党的领袖,他手下能用的官员简直不要太多。 但是偏偏就是这么奇怪,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沈一贯已经几次压下了对刘守友不利的奏疏,明显是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王锡爵沉吟片刻,开口道。 “老夫的意思,此事并不简单,不如派御史前去详查清楚,再行处置,至于沈阁老那边,想来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派遣御史前去巡查地方,是朝廷的惯例了,就算是沈一贯怕是也不出什么来,沈鲤微微迟疑了片刻也是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内阁争端 和沈鲤商定之后,王锡爵便不再犹豫,提笔在刘梦周的奏疏后面写道。 WwWCOM “平安府积弊已久,推官刘梦周所言若属实,则知府刘守友之责不可推卸,请遣巡按御史赴平安府详查此事,臣王锡爵,沈鲤伏惟圣裁。” 接着,王锡爵在奏疏后附上自己的印信,沈鲤也拿出随身的印信盖上。 一般来,这种奏疏的处理流程大致就是如此,由处理奏疏的阁老在其后摘要票拟,并且附上处理意见,送交司礼监,再由司礼监转送御前批复,如果有犹豫不决的,则是会同其他阁老一同处理,就像今一样,要动一府主官,并不是事。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王锡爵直接拉上了沈鲤。 这种模式之下,皇帝的工作量也就被大大减少了,只需要看看票拟上的摘要,然后根据自己的判断在奏疏后用朱笔写上准或不准就行了,不过一般来,皇帝这些年已经很少不准内阁的奏疏了,毕竟内阁当中的阁臣基本上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执政理念和处理方式也都和他相一致。 处理完这本奏疏,王锡爵的脸上总算是涌起一丝轻松之色,伸了个懒腰,笑吟吟的开口道。 “耽误仲化兄这么多时间,不如一起去用午膳如何?” 事实上,老朱家对于大臣们还是挺人性化的,尤其是在内阁当中,不可能让阁老们处理了大半的政务,还要重新跑回家去,内阁是管饭的,而且专门有用膳的地方,一般来,这也是大佬们处理政务的闲暇交流之时。 不过这只是理想状态下,现在内阁人手紧张,通常情况下,王锡爵都是命人将饭食送到他这里来,草草吃完之后就继续票拟奏疏,不过今儿既然沈鲤来了,他也就偷个闲,正好倭国那边的使团据不知为何招惹了锦衣卫,到现在鸿胪寺都没交涉出个结果来,王锡爵已经在考虑着,内阁要不要插手跟锦衣卫施压了。 只可惜的是,王锡爵的这顿午膳,恐怕是没那么容易吃好了,因为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厮再次通报道。 “阁老,沈阁老来了!” 沈一贯的脸色明显不怎么好,手中同样捏着一份奏疏,大步走进了王锡爵处理奏疏的房间里。 “见过元辅,沈大人也在啊!正好,我这里有一份奏疏,事关重大,须元辅决断!” 王锡爵微微一愣,不过还是接过了沈一贯手中的奏疏,再次坐下细细的看了起来,沈一贯的性子稳重,能够让他有这般反应,这奏疏当中必然不是什么事。 不过看完之后,王锡爵的神情却是有些复杂,带着三分震惊和七分古怪,然后将奏疏转给了沈鲤,不过沈鲤还没看完,沈一贯便已经皱着眉头开口了。 “元辅,平安府知府刘守友如此胆大包,竟敢伙同刘氏挪用官银,公器私用,此乃大罪!依老夫之意,当去其官职,押解京师,令大理寺会同刑部严加审理,刘氏奸猾商贾,勾结官府,屡行不法,当抄没家产,流放边塞,以儆效尤!” 沈一贯越越激动,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倒是让王锡爵的眉头拧了起来,摆了摆手道。 “子唯不可如此冲动,挪用官银虽是大罪,可刘守友乃是一地主官,身系平安府之民生,岂可如此轻率!” 想都不用想,王锡爵就否决了沈一贯的处理方式,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堂堂知府,正五品的官职,要是仅凭这么一份未经核实的奏疏就将其罢免,朝廷威信何存? 再了,就算是要处置,也不能照着沈一贯的来,大明朝立朝两百年,有刑不上士大夫的传统,除了明初和一些特殊的时期之外,对于文官的处置是十分优渥的。 斗争哪怕再白热化,只要不犯谋逆大罪,那最多就是贬官回家,永不录用! 这是所有士大夫共同建立起来的一条潜规则,像沈一贯所的押解京师严加审理,简直是有辱斯文之事,即便是刘守友真的挪用官银被坐实,也不能当做一般的囚犯般押解流放。 更何况还要累及亲族,那就更不可以了…… 所以王锡爵毫不犹豫的就否掉了沈一贯的法,但是沈一贯似乎并不甘心,继续道。 “元辅,此例不可开,朝廷官吏以清廉为本,如此社稷蛀虫,岂可轻纵,定要严惩,方能震慑其他官吏!” 此刻沈鲤也是看完了奏疏的内容,不禁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什么好。 这份奏疏是府同知沈宏所上,上面详详细细的明了知府刘守友挪用官银的经过,甚至连官仓当中所剩银两十不存一的话都出来了,可谓是一封标标准准的检举信。 同时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性,本身就有监察知府的职能,沈鲤也不觉得他会上本欺瞒朝廷,但是问题是…… 沈鲤的目光落在信封上的知府大印上,这刘守友难不成是脑子出了毛病不成,这种奏疏都放了过来,是不想活了吧。 要知道,府同知是没有直奏权的,他的奏疏要经过府衙转递,这上面的大印就是证明,如果没有这印信的话,那这份奏疏就是不成立的,但是偏偏有了印信,不得不是奇怪的很,不过这点疑惑很快就被沈鲤从心底打消了,以他的经验,很容易就猜到,这沈宏怕是在其中用了手段,瞒过了刘守友将这份奏疏送了上来。 毕竟这样的大事,他是断不敢哄骗朝廷的……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沈一贯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沈鲤可不会以为他这么上蹿下跳的真的是想要将刘守友革职查办,其亲族流放边塞,那压根不可能! 这般思索着,他却是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沈一贯眼角余光一直在往他这边看,面色上虽是一副义愤之色,但是实际上袖袍之下的手却是已然握紧。 与此同时,王锡爵也是微微皱眉,转头开口道。 “仲化兄对此事有何看法?” 这是很正常的程序,这件事情涉及挪用官银的大罪,而且是牵扯到五品知府,从六品同知,不是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事情,必须要他们三个阁老共同商议,然后票拟出最后的处理意见! 如今沈一贯已经表明了态度,他自然要询问沈鲤的意见,作为辅,王锡爵自己自然是要留在最后才表态的。 不过就连王锡爵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他这一开口,沈一贯顿时轻微的舒了一口气,他可真是快要演不下去了…… ps: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聪明反被聪明误 事实上,今在沈一贯接到这份奏疏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刘守友疯了,竟然会容许这样的奏疏堂而皇之的递到皇帝的面前,而且他还无动于衷,这是知府的位置做腻了吗? 要知道,一般的知府遇到这样的奏疏,虽然不能压下不,但是拖延个一两个月的是轻轻松松的事情,而这也是朝廷很少有以下举上成功的原因,一两个月的时间,足够抹掉一切痕迹了,到时候就算是奏疏送到了京城,也会变成一张无用的废纸。 WwWCOM 甚至于有些能量足够大的知府,会让弹劾他的人自食其果,一般来,这种情况,正是朝廷所默许的,概因到了知府的层面,某种程度上来已经算是封疆大吏了,必要的权威是要给的。 只要他治下不出什么大的麻烦的话,一定的特权也是要有的,不然的话,底下的人全都不专心于展民政,只想着如何举报上官,那还不乱了套? 但是问题就在于,沈一贯迄今为止,从没有听到过这件事情的风声,对于刘守友的底细他再清楚不过了,因为他的出身,在朝中压根没有人脉和师承,自然也就没什么靠山,如果不是因为平安府的特殊状况的话,他的一个浊流出身的官员,是绝不可能爬到知府的位子的。 甚至于一度生过他想要往朝廷送银子都没人收的尴尬状况,句实话,如果不是为了巴结皇帝的话,沈一贯也是压根不会瞧得上这么一个浊流的,但是没办法,自从张位离开之后,沈一贯就敏锐的现,他的圣眷大不如前了。 作为一个老官僚,沈一贯很清楚这绝不是因为立储之事,且不国本是浙党一贯的方针,单是今上的性格,就决定了他不会因为此事迁怒于自己,国本之争和国事,皇帝一向分的很开,这也是如今的朝局能够勉力维持的原因。 不谈国本,一副君贤臣恭的样子,论起东宫之位,却是谁都不肯让步。 那么除了国本之外,唯一有可能造成自己失去圣心的原因就是……他驱虎吞狼的计策被皇帝察觉了! 或许张位并不受皇帝的喜欢,但是自己未曾试探过皇帝的意思就将他逼走的做法,却无疑会让皇帝感到很不舒服,自从内阁空虚,沈一贯渐渐进入权力中心之后,他就越的察觉到这一点。 不然的话,皇帝不会特意提拔一个和他极度不对付的沈鲤上来压住他! 所以沈一贯很警惕,警惕的结果自然是设法挽救圣心,而如何挽救圣心?当然是投其所好! 他能够看得出,皇帝对皇长子有多么厌恶,所以在皇长子的身上下功夫是绝对没错的,事实上,最开始密奏寿王府权势过大,要以王府长史钳制的主意,就是沈一贯出的。 也是他一手搅黄了朱常洛用赵士桢来执掌王府护卫指挥使司的计划,只不过没想到突然之间冒出来一个骆思恭截了胡! 他虽然不清楚骆思恭为什么会把骆养性安排到王府当中,但是他却清楚,自己并不好和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硬碰硬,何况他本就是顺手为之而已,也不放在心上。 而这当中最重要的一步,也是让皇帝对他最为改观的一点就是,沈一贯写了一封信给平安府知府,虽然没有明言,但是字里行间却表现的清清楚楚,让他闹出动静来,尽量为难朱常洛。 于是才有了朱常洛到平安府之后无人迎接之事,不得不,沈一贯很聪明,他做的这些事情的确让皇帝很满意,作为皇帝,虽然朱翊钧很不喜欢这个儿子,但是限于身份,有些事情是他绝不能下场去做的,这个时候,一个能够领会自己意图并且深入贯彻的下属,就显得让人十分舒心。 沈一贯已经能够察觉到,这些日子以来,皇帝对他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最明显的就是他在和沈鲤争论的时候,皇帝不会像以前一样偏向沈鲤了。 当然,这并不代表沈一贯改变了自己的政治主张,这些事情都是他私下做的,明面上以他为的浙党还是在不停的敲着边鼓,鼓动皇帝早立皇长子为太子。 他暗中针对朱常洛讨好皇帝是一回事,支持皇长子正位东宫,又是一回事! 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这其中的区别,就在于他支持的是皇长子,而不是朱常洛而已,他并不打算依附于朱常洛,所以坑他的时候自然毫不犹豫。 但是只要将皇长子拱上太子之位,那么拥立之功自然是稳稳的到手,至于皇长子,别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就算是知道又如何?他为了上位连皇帝都不怕,还怕一个太子? 所以当今沈一贯看到这份奏疏的时候,他第一个念头是压下这份奏疏,因为如今他刚刚才将刘守友收入麾下,还指望他能够牵制朱常洛,让他继续在皇帝面前表现呢,这个时候他怎么能出问题? 再了,连自己手下的人都保护不住,他的威信何存? 但是只是一瞬间,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作为久经风浪的老狐狸,沈一贯很清楚,内阁的禁忌在何处,这件事情若是无关痛痒的话,他压下也就压下了,但是他从这份奏疏背后隐约看到了一个兴风作浪的身影。 既然对方能够瞒过刘守友将这份奏疏成功送到京城,就肯定有办法成功的让它到达皇帝的御案前,甚至于让它在京城当中扩散开来…… 到时候事情真的闹大了的话,恐怕他也只能上本乞骸骨了! 所以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不仅没有压下这份奏疏,反而大张旗鼓,气势汹汹的来到了王锡爵这里,事实上,他悄悄遣人去沈鲤那看过,知道王锡爵将沈鲤请了过来,他就是专门挑这个时候来的。 目的就在于沈鲤的身上,对于这个老对手,他太清楚了,只要是自己赞同的,对方一定会反对,而自己反对的,对方一定会赞同,所以他这次反其道而行之,气势汹汹的要处置刘守友,实际上,就是想要拿沈鲤当枪使,等他提出反对之后,自己就立刻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到时候王锡爵独木难支,必然不好为了这么一个难辨真伪的奏疏驳斥两个同僚的意见,就算是闹到了皇帝那里,想必皇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不过让沈一贯没有想到的是,沈鲤在听到了王锡爵的询问之后,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沉吟了片刻,轻声开口道。 “元辅,老夫以为子唯所言极是,这等国之蛀虫不可轻纵,当即刻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一句话让沈一贯瞬间愣在了当场,不敢相信的看着笑眯眯的沈鲤,简直像是瞧见了鬼一样……(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自食苦果 这一刻,沈一贯简直想大喊一声,这和好的套路不一样啊! 沈鲤这个老家伙,什么时候竟然转性了,不跟自己抬杠就算了,竟然还赞成自己的提议,在这一瞬间沈一贯甚至有些怀疑自己面前的沈鲤究竟是不是真的了。 Ww W COM 要知道,自从沈鲤入阁以来,凡事无大,必和沈一贯抬杠,只要看到沈一贯不高兴,他老人家就笑的见眉不见眼的,偏偏由于资历的原因,沈一贯还不能对他做的太过分,正是因为如此,沈一贯才计上心头,想要挖个坑给沈鲤跳。 谁想到这回这个老狐狸竟然一反常态,同意了自己的意见?! 与此同时,王锡爵看着沈一贯有些阴郁的面容,心中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平心而论,若不是他和沈鲤刚刚接到了沈宏的奏疏的话,沈鲤必然是要反对沈一贯的建议的,这可谓是内阁当中的一大特色,凡是沈一贯提出的建议,沈鲤必定反对! 可如今他们既然已经定下心思,要将平安府的积弊斩除,那么要的阻碍就是知府刘守友,何况刘守友若是倒了,最大的可能就是沈鲤的弟子刘梦周上位,他又岂会放过沈一贯这个送上门的的借口? 而此事落在笑眯眯的沈鲤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要知道,他之所以和沈一贯处处作对,除了因为二人早年有诸多嫌隙之外,更重要的是局势需要,他闲置多年再度被启用,自然对朝廷当中的局势更加洞悉,皇帝之所以调他进来内阁,最大的用意就是钳制沈一贯。 所以沈鲤面上自然处处跟他作对,但是要知道,这作对也是有讲究的,要是他真的因为一己好恶而不分是非的反对沈一贯的建议的话,那他也在这内阁做不了多久的。 毕竟内阁上承君王,下接百官,有些时候甚至能够逼近宰辅权威,若是两个阁老罔顾朝政,只知党争的话,皇帝定然会出面调停,而这种不识大体的行为,也基本上算是为自己的仕途画上句号了。 沈鲤入仕多年,自然看得透这一点,所以他虽然一直跟沈一贯作对,但是实际上却是十分有技巧的,有些时候沈一贯的建议是正确的话,他只是象征性的争辩一下就好,而他若是做出的决定不对的话,那沈鲤自然是不客气的。 更别提他们俩之上还有王锡爵这位辅大人震慑,从中调停! 让他们三人在内阁当中形成了一个稳定的局势。 但今的事情却是有所不同,俗话,最了解你的人莫过于你的敌人,从沈一贯一进来,沈鲤便察觉到一丝不对,要知道,一般来沈一贯要是真的想要做什么事儿的话,他一定会避着自己私下和王锡爵来商量的,毕竟没有人愿意被次次打脸。 可是今沈鲤却现,沈一贯这货看见自己在这里,竟然毫无反应,而且堂而皇之的开始商量平安府的事情,加上他过激的反应,瞬间让沈鲤察觉到了他的用意。 如果是别的事情的话,不准沈鲤就顺水推舟,陪着沈一贯把这场戏演完了,但是平安府之事,却是在沈一贯来之前,他就和王锡爵商量好的,自然不会轻易改弦更张,更别他的第一弟子刘梦周已经多次写信,向他描述刘守友在平安府的种种劣迹…… “既然仲化兄和子唯都觉得此事不虚,那就……” 不论怎样,沈一贯已经出来的话是收不回去的,至少无缘无故的,他是不好改弦更张的,所以他只能将目光投向了王锡爵,现在他唯一能够寄希望的就是王锡爵能够否掉这个决议。 那他就可以顺水推舟接着王锡爵的话了。 “那就依仲化兄的意思票拟,呈奏陛下吧!” 可惜的是,王锡爵的一句话却是打破了沈一贯最后的幻想,随后,王锡爵将沈宏的那份奏疏和自己刘梦周的那份奏疏放在一起,提笔在票拟后写上,添上了一句话。 “平安府知府刘守友徇私枉法,坐贪官银,上不能报君恩,下不能抚黎庶,安官吏民心,以其无用渎职,内阁奏其革去冠带,送交南京刑部会同南京都察院详查,另报京城,伏惟陛下圣裁!” 这一次王锡爵没有具体是由谁奏禀,而是简简单单的用内阁两个字一带而过,但是只要稍微有点政治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才是最可怕的! 故而当沈一贯看见刘梦周的奏本之后,纵然是一瞬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但是还是苦着脸在后面盖上了自己的印信,同时在心里给刘守友的仕途画上了一个句号。 因为这代表着整个内阁所有的大佬达成了共识,若是一位阁老的票拟不符合皇帝的意思,皇帝会予以驳回的话,那么以内阁名义上奏的奏疏,驳回的可能性已经基本上被无限降低,一旦皇帝连这样的奏疏也驳回的话,那事儿就闹大了吗,因为那代表着皇帝对整个内阁的不满,也是对整个文臣集团的不满。 这种事情大约只有某些特殊的事情上面才会出现,比如世宗朝的大礼议,比如本朝的国本之争…… 通常情况下,内阁当中别是好几位阁老了,就算是只有两位阁老,也很难在某些事务上完全达成一致,因为皇帝不会允许内阁这么一个手握重权的机构只出一个统一的声音,这也是皇帝虽然察觉了沈一贯的意图,但是宁愿为了牵制他而调沈鲤入阁,而不是直接将他踢出去的原因。 内阁当中必要的矛盾是需要的,只有这样,皇帝才能居中调和,如鱼得水的贯彻自己的意志! 不过恐怕就算朱翊钧也没有想到的是,本朝除了国本之争之外为数不多的内阁名义上疏的奏本,竟然是以这样一种误打误撞的方式造成的…… 而此刻,远在平安府的朱常洛,确实也没有料到,他所留下的后手压根没有派上用场,而是以这样一种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方式达成了目的。 无论如何,在王锡爵写上评语的一瞬间,就决定了刘守友的命运,虽然一个阁老可能罢免不了一个知府,但是整个内阁却一定可以,就算是皇帝,也不会为了这么件事给内阁硬刚。 再了,那刘守友本身就是一屁股烂帐,压根经不起查。 不过这些事情朱常洛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怕是也不会在意,因为他现在正在忙着另一件事儿…… ps:感谢书友zippby19,逍遥一梦三千年的打赏,下一章九点~(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京中有旨 此刻的寿王府当中,却是威严肃穆的很,由朱常洛带着一干王府属官具于正殿当中,原本应该是摆设朱常洛王位的地方被撤换成为香案,一名绯袍老者神色严谨,立于香案之前,手持玉轴黄绢,展开缓缓读道。 WwWCOM “……寿王府长史徐弘胤朋比为奸,陷害寿王,僭越犯上,非人臣本职,罪莫大焉!着黜为右长史,罚俸一年,禁足思过三月,以儆效尤!另,寿王携诸卫于闹市滋事扰民,亦非宗室典范,朕念及寿王年幼,未曾蒙学,不予怪罪,罚其于府中禁足一月,并准寿王于六部自择良师,尔当潜心进学,安守本分,勿失朕望!钦此!” “儿臣领旨!” 朱常洛站起身来,从绯袍老者手中接过圣旨,却是忍不住咧嘴一笑。 “这点事还要劳烦黄老尚书亲自跑一趟,真是让本王过意不去……” 不错,眼下站在这里宣旨的人,正是南京礼部尚书黄凤翔,而他刚刚递给朱常洛的玉轴黄绢,正是让朱常洛翘期盼了好久的处置徐弘胤的圣旨。 虽然这件事情早已经过去了,徐弘胤也早就被朱常洛丢进了黑屋,但是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但是现在,这道圣旨一至,徐弘胤就算是彻底被扫进了历史的尘埃当中,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不过让朱常洛高兴的还不止这一点,更重要的是他送去朝廷的奏疏总算是没白送,皇帝还算要点脸面,准他自己从南京六部当中自择王师,开府进学。 可不要看开府进学这件事情,这代表着一个人成人的标志,基本上皇子出阁进学,紧接着的就是冠礼,也就是成人礼,然后就是封王就藩,请名纳征挑选王妃。 这是一整套的流程,标志着一个皇子正式脱离了幼年,开始承担作为皇子的责任,而且朱常洛的身份,决定了他开府进学的意义尤其不同,因为他是皇长子。 皇帝无嫡子,国家无储君,对于文官士大夫来生就会有一种危机感! 所以才会有国本之争,而一旦他成年的话,也就意味着,皇帝没有任何理由再继续不立他为太子,毕竟储位不可空悬,这是朝廷众臣的共识。 历史上有无数教训,让朝臣们心有余悸,最有名的莫过于秦之教训,始皇一代人杰,活着的时候震慑下宵,四海升平,但是其猝死之后因未有太子,被赵高之流篡改遗命,以至于秦二世而亡,对于文官集团来,太子是一国之本,只有确定了太子的人选,国家的未来才有保障! 而一个宗法制当中的第一顺序继承人,却迟迟得不到储君的名分,显然也是朝臣所无法容忍的! 现在皇帝尚且能够用皇长子年幼来搪塞,但是等到他真的成年之后,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继续拖下去的…… 而这一整套的流程当中,实际上掌握在皇帝手中的,就只有出阁进学而已,只要出阁,后面的程序文官们会贴心的替皇帝办好,封王不封王不重要,在传统的观念当中,只要读圣人诗书明礼,就可以被视为成年了,这也是朱翊钧一直拖着朱常洛,不让他出宫的原因所在。 因为他一旦出宫,后面的事情就不在他控制范围之内了,顺着时间的推移,朱常洛会一步步的距离东宫储位越来越近! 而且对于朱常洛来,南京六部的主官大部分空缺,所以他其实面临着压根没有老师的尴尬境地,朝廷准许他从六部当中自择良师也就意味着,他可以有机会名正言顺的接触到南京六部的实际掌权者。 要知道,南京六部虽然没有六部那么大的权力,但毕竟是中央直属部门,在南直隶这一亩三分地上,它的权威不下于朝廷六部。 “殿下客气了,反正老夫在金陵城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出来活动一番!” 黄凤翔爽朗的笑了一声,开口答道。 这话倒是没错,他年纪大了,加上南京礼部的事情本来就少,每都闲得很。 不过朱常洛却是不敢怠慢,虽然黄凤翔只是南京礼部尚书,但是级别上也算是九卿之一,按理来,这种传旨的活计,派个礼部的主事来就行了,但是这位尚书大人亲至,显然是给他面子。 “本王在后堂备了薄酒,黄尚书且请先去歇息,本王更衣之后便去!” 拱了拱手,朱常洛开口道。 为了接旨,他可是穿了一身厚重的王服,繁琐的很,自然不能就这么接待客人…… 不过送走了黄凤翔,朱常洛却是没有立马离去,而是命人将香案抬下去,重新换上王座,端坐其上,扫视着底下一干神色各异的王府属官,半晌方才开口道。 “诸位方才也听到了,朝廷已经正式任命赵长史为左长史,可还有人不服?” 这些日子以来,朱常洛早就察觉到,徐弘胤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然他手下的那帮人暂时被朱常洛唬住了,但是没过两便又蠢蠢欲动起来,甚至有了和刘守友勾搭起来的迹象。 不过对于这件事情他却一直没管,一方面是为了看看究竟有多少人还存着不臣之心,另一方面就是为了等今! 这些人毕竟是朝廷任命的王府属官,朱常洛虽然能够罢免他们,但是必定会引起朝臣的非议,但是如今却是不同了,眼见底下无人敢吭气,朱常洛冷笑一声,开口道。 “既然无人不服,那就请新长史宣布长史司的新命令吧!” 赵士桢明显是早已经有了准备,朱常洛的话音刚落,他就面无表情的站了出来,开口道。 “诸位有礼了,本官代徐长史执掌王府长史司已久,却现有些人阳奉阴违,图谋不轨,此殿下与本官皆不可容忍之事,今查长史司主簿徐志,审理所审理正徐先,典膳所王鸿勾结外臣,阴图枉法,着罢去职位,交由审理所严加处置!审理所审理正由纪善杨涟接任,诸位,可有意见?” 虽然话是这样,但是赵士桢压根不给他们话的机会,隐藏在大殿之外的王府卫士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便已经冲了进来,将三个瑟瑟抖的王府官拖了下去,而剩下的人则是面面相觑,一个人也不敢话…… 朱常洛咧嘴一笑,却是一言不,站起身来离开了大殿,他知道从今起,寿王府,总算是完完全全的落入了他的掌控当中……(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王师人选 对于一个亲王来,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掌控长史司,换句话,只要将长史的位置换成是自己的人,那么王府基本上就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了,概因长史之职前身乃是郡国丞相演化而来,和亲王本人共分藩国权柄,这也是朱常洛这么处心积虑的要将徐弘胤赶出去的原因所在。Ww WCOM 若是继续被他握着长史之职,恐怕朱常洛连觉都睡不安稳,而相对的,当换成自己人之后,好处立刻就凸显出来了,最大的好处就是,从今起王府属官随他心意任免,不会再有任何非议。 而即便是在朝廷六部当中,也是以吏部为,号称官,为何?还不是因为吏部手里握着所有人的前途! 朱常洛把控了长史司,就等于紧紧攥住了人事的权力,也就从根本上攥住了王府当中属官的命脉所在,有这样的权柄震慑,才能让他们真正的不敢生出异心! 终于解决了此间之事,朱常洛心中大快,换下厚重的王服,脚步轻快的走近后堂,却现黄凤翔早已经等候许久了。 “让黄尚书久等了!” 朱常洛微微有些抱歉,开口道。 毕竟这位身份不低,而且一把年纪特地跑过来为他壮声势,自己却将他冷落在一旁,着实是有些不过去。 “老夫为殿下贺,此番殿下可算是名副其实的寿亲王了!” 黄凤翔倒是爽快的很,起身拱了拱手,笑眯眯的道。 他也是在官场当中搏杀多年的人了,自然清楚这份诏书对于朱常洛来的意义,也清楚他必然会趁热打铁,一举扫除王府当中有异心的人,所以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朱常洛也不否认,两方落座之后,寒暄了片刻,黄凤翔便开口道。 “殿下既已年长,陛下又准殿下于南京六部当中自择明师,不知殿下心中可否有人选?” 他身为南京礼部尚书,自然不可能专门跑过来一趟,只是为了向朱常洛宣旨这么简单,这才是他今的目的,敲定寿王府王傅的人选! 要知道,这本来就该是礼部的活儿,原本应该是由他拟定人选的,但是一来朱常洛的身份不同寻常,他的老师牵扯到方方面面,二来这次魏国公府的事情闹出来之后,朝廷为了平息物议,明显是有安抚之意,将选择老师的权力交给了朱常洛本人。 也就是,这次皇长子开府蒙学,已经不仅是礼部自己能够决定的事情了,还要问过朱常洛的意见…… “这……本王年幼无知,又是初到平安府,尚需黄尚书扶助,不知黄尚书可有人选?” 朱常洛微微沉吟,试探着开口问道。 要知道,这件事情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选个老师就完事的,这么多年以来朝廷为了国本和皇帝较劲儿,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至少他这一次出阁读书,虽然是以亲王身份就藩,但是读书之礼却是依照太子的规格来的。 南京六部尚书具为亲王师,教导明礼…… 可是如今的状况却是尴尬的很,南京六部尚书六去其四,大部分都是挂衔不干事,更不可能过来教导朱常洛读书,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以六部侍郎代之。 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南京六部虽然没有太多的庶务,但是整个南直隶都是南京六部辖下,他们也算不上清闲,若是朱常洛在应府本地还好,最多他们奔忙几分,轮流上课就是。 可朱常洛明显是不想在金陵城久呆,那就只能继续权变,六部侍郎代六部尚书教导皇长子,但是实际上并不授课,最多是在朱常洛留在金陵城的时候,为他授课。 那么如此一来,也就是,还需要继续选择出真正能够呆在王府当中,当朱常洛老师的人! 可能他没有真正的名分,但是只要稍稍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将是一个多么大的机遇,教导皇长子的机会啊,要知道这个地君亲师的年代,最牢不可破的关系就是师生关系了。 一旦朱常洛有一得登大位的话,那么作为他的老师,简直能够一步登! 不过这也是风险和机遇并存的事情,因为一旦成为朱常洛的老师,基本上就算是上了他这条船,若是有船翻了的话,肯定是要受到波及的。 但是妙就妙在,这个老师是没有名分的,所以他不会生完全被闲置的状况,最多是仕途受到影响而已,这种闷声大财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所以当这个消息传开之后,黄凤翔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有资格的人纷纷上门,有拉关系的,有自荐的,可谓多不胜数! 就算当不了亲王师,能够混个亲王府的讲师也是不错的,毕竟皇长子的教育,不可能只有一个人负责,那算什么太子规制,皇长子的身边,必须要有一个庞大的讲师体系,以保证他的教育水平。 当然,虽然没有王傅的名头,但是这朱常洛老师也不是谁都能当的,虽然没有明确限定规矩,但是一些潜规则却是所有人都清楚的。 先,非进士不可为,而且必须是一甲进士及第,才有资格入选候选人名单! 这一点很容易理解,要是真的是太子的话,那他的讲师将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们,这些人可都是殿试的前三名,虽然朱常洛在南直隶,但是这一点却是不能够妥协的,至少主要负责他的老师,必须是从一甲当中选择。 其次,要在南直隶为官,并且不能身居要职! 这一点更容易理解,若是单单是一甲的话,那六部当中虽然不上多得是,但也不少,至少有好几个侍郎就是,但是既然要常驻王府教导朱常洛,那么必然不可能继续分心杂务,所以他的职位要清贵,简单,既要是清流,也要清闲! 毕竟朝廷不可能给他王傅的身份,最多挂个王府博士的衔,本职还是要的。 这两条标准砸下来,基本上可以击退九成以上的人了,如此剩下的范围其实就很了,就剩下几个人可以选了,不过这到底是谁,黄凤翔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必须要问一问朱常洛的意见。 “候选者倒是有几个的,南京国子监祭酒李廷机,南京礼部侍郎陈可教,南京太常卿胡嘉谟,南京太仆卿徐用检皆在候选之中,不知殿下属意哪位?” 黄凤翔抚着胡须,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缓缓吐出了几个名字,却是瞬间让朱常洛为难起来…… ps:下一章可能晚一会,要十一点左右~(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苦恼 南京礼部侍郎6可教,南京太常卿胡嘉谟,南京太仆卿徐用检,国子监祭酒李廷机…… 毋庸置疑的是,这四个人既然被黄凤翔作为候选人,那么他们的资历学识必然是没有问题的,事实上,虽然如今的八股取士被后世所深为诟病,但是不得不,无论是哪一种选拔方式,能够从全国当中搏杀出来的都必然是出类拔萃之辈,像那种死读书的,就算能够侥幸通过府试,也绝不可能通过会试的! 而这四人的履历皆是清一色的进士出身,而且都身居清流要职,单从履历上来可以是好看的很,先太常卿胡嘉谟先被朱常洛否掉了,太常卿听起来是个高大上的职位,但是实际上和礼部一样,只是空有地位而已,真正的实权少的可怜。 WwW COM 太常寺总掌礼乐之事,主要业务是礼乐、郊庙、社稷、坛壝、陵寝之事,总之就是和祭祀有关的活动,统统归属于太常寺管,它和礼部的性质差不多,不过礼部主要负责的是拟定各项典仪的程序以及监督典仪的顺利进行,而太常寺则是具体实施者。 所谓国之大事,唯祀与戎,从某种程度上来,太常寺是一个很重要的部门,它和礼部一样,虽然清闲而且没什么大的实权,但是不可或缺,而且地位崇高,太常寺卿更是一度位列九卿,可谓是清贵之极。 但是对于朱常洛来,然并卵,或许他登基以后会有用得着太常寺的地方,但是现在,只能悄悄在候选人后面划掉他的名字…… 而真正让他为难的,也就是剩下的三个,这三人各有优势,着实让朱常洛头疼的很! 先南京礼部侍郎6可教,从表面上看,这黄凤翔将单独将南京礼部侍郎放在候选人当中是多此一举,毕竟6可教本身就担负着一个教导皇长子的头衔,但是其实压根不是如此。 黄凤翔可是从当初张居正时代撑到现在的人,又怎么会平白做无用功呢? 他之所以单独将6可教点出来,其实是有自己的用意的,先礼部清贵自不必,它和其他的五部其实都不相同,礼部最大的特点就是闲! 所以即便是6可教真的常驻王府当中教导朱常洛,也并不会影响到南京礼部的正常运转,何况如此一来名副其实,实至名归,可谓是最佳选择…… 而站在朱常洛的角度,则有另一番考量,朝廷对官员的转迁,尤其是进士出身的官员转迁自有一套流程,6可教是万历五年进士,二甲第二名,也就是全国第五名,曾入翰林院担任经筵讲官,兼掌司经局,后为江西正主考,顺府主考官,去年才刚刚调任南京礼部侍郎。 光看履历表,可谓是光彩照人,既有京官履历,也有地方经验,像这样的人一般来不会再下放到地方去,而是会在六部当中转迁,熬够资历之后便可以入阁,算是大明朝的士大夫最向往的一种流转方式。 但是朱常洛在意的却不是他日后能不能入阁,而是另一点,那就是6可教的礼部侍郎身份,虽然他现在清闲,可按照规矩,只要他不犯错,便会在一到两年后被调去其他五部历练,然后准备接掌某部尚书,进而入阁,这就代表着朱常洛一旦选他当自己的老师,就能顺理成章的将手伸进南京六部当中,这可是莫大的诱惑…… 再太仆卿徐用检,虽然看起来太仆卿和太常卿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实际上权责和地位却是相差甚多,太仆寺虽然也曾位列九卿,但是实际上却没有太高的地位,反倒是实权方面,太常卿拍马也追不上太仆卿。 简单来,太仆寺和兵部对接,其职责只有一个,总管下马政! 白了就是养马的,和太常寺主管祭祀这样高大上的业务逼格相差简直不要太远,但是千万不要因此而对太仆寺感到轻视,原因很简单,现在可是冷兵器时代,火器才刚刚开始展,而马可是重要的战略物资,几乎所有军队想要马匹都要经过太仆寺这一关,可想而知,太仆卿手中的权力有多大。 再横的勋贵武夫,到了太仆寺也得老老实实的,不然的话,分分钟扣了分给你的马匹,让你还吹胡子瞪眼不出话来,反正中国自古缺马,尤其缺良马,所有军队都需要马匹,具体分给谁,还不是太仆卿和兵部了算! 当然,这是京师的太仆寺,南京太仆寺只能管得着南直隶的马政,但是要知道,在南直隶当中驻扎着中都留守司,那可是明朝最大的军事基地之一,而中都留守司的马匹一向都是由南京太仆寺负责。 也就是,如果朱常洛选了太仆卿徐用检当他的老师的话,那么他就可以间接的在军队当中安插自己的势力,这个想法一经涌上心头,便让朱常洛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相比之下,最后的南京国子监祭酒李廷机就显得有些弱势了,国子监名义上是大明的最高学府,但是实际上到了现在已经完全衰败了,就连国子监出身的监生也被朝廷视为浊流,这个国子监祭酒也就是个熬资历的地方,虽然名义上尚且清贵,但是实际上既没有实权,也没有地位。 好歹太仆寺和太常寺还是“寺”的级别,而国子监却是“监”! 五寺是国家正式部门,上溯可到汉朝,主官曾位列九卿,而看看挂“监”的都是什么司礼监,衣帽监,将作监,都水监…… 五寺的主官是正三品,而国子监祭酒只是个正四品! 如果李廷机的履历上有什么显眼的话,那大概就是他差点连中三元的轶事了,这李廷机自幼聪慧,接连斩获了乡试解元,府试会元,却在殿试的时候折戟沉沉,只得了个第二名的榜眼,倒不是他学识不够,而是他的运气实在是差。 李廷机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本来以他的学识和文采,是足够成为本届的状元,完成连中三元的成就的,要知道,整个大明朝被官方认可的完成这个成就的只有被称之为“我朝贤佐,商公第一”的商辂,这位猛人可是仕英宗、代宗、宪宗三朝,历官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太子少保、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成为士人偶像的人物。 可想而知,三元及第对于一个读书人的意义有多么重大,但是偏偏就出了差错! 和李廷机同一届的有一位名叫朱国祚的老兄,同样杀出重围,进入了一甲前三名的候选人当中,虽然这位老兄的文章比不上李廷机的好,但是他是国姓,当时皇帝一时兴起命人查探他的来历,竟然现他是大明朝的宗室,虽然是旁系中的旁系,早已经和平民无异。 但是宗室就是宗室,这可是大明朝有史以来第一个靠自己的实力闯进一甲的宗室子弟,出去简直是老朱家的脸面! 所以万历大笔一挥,亲自将朱国祚点为新科状元,而李廷机就悲剧了,原本到手的三元及第就这么飞了…… 除了这件轶事之外,李廷机实在是没什么可让人记住的,若他有什么优势的话,大约就是他比前几位都年轻,胡嘉谟和徐用检都是嘉靖四十一年进士,6可教是万历五年进士,这三位进士及第的时候年纪都已经不了,如今都已经接近六十岁了,而李廷机是万历十一年进士,自幼聪慧,如今才不过四十余岁,年龄上完爆前几位好几条大街! 若是朱常洛现在拉拢好他的话,未来的朝局当中必定有他一席之地!但是和太仆卿,礼部侍郎这样的实权官员比起来,却是不要差太多…… 但是真的是如此吗? 答案是当然不是! 但凡对明史稍微有一点了解的,都不会没有听过李廷机这个名字,别的不,这位可是未来的辅,单是这一个名头,就足够秒杀所有人。 更不要提朱常洛清楚,再过几年之后,李廷机就会显露出自己灼热的光芒,成为大明政坛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也就是,选了李廷机,就相当于在为未来投资,他可以为朱常洛在朝堂上攫取一大片自己的势力,让他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前提是,朱常洛需要有耐心。 选了礼部侍郎6可教,会让他在六部当中进一步展力量,而选了太仆卿徐用检的话,会让他在军队当中具有强大的言权,这两个人是现在,而李廷机则是未来! 这其中该如何抉择,着实是让朱常洛头疼的紧……(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蓄势待发 站在王府的门口,朱常洛望着黄凤翔归去的车驾,忍不住摇了摇头。 Ww W COM “此事重大,本王一人难以做主,何况师之大者,岂可轻率?黄尚书放心,本王和母妃商量好之后,会请母妃亲自前去金陵为本王延请师长!” 到最后,他也没有给黄凤翔一个准确的答案,只能用这样的理由暂时把他给打走了,不过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朱常洛在近期之内要赶去应府一趟了。 而在他去金陵城之前,平安府的事情必须先处理掉! 转过身子,朱常洛对着一旁的赵士桢开口道。 “立刻派人去请当涂县知县李文华过来见我!另外去请素功和骆指挥到大殿等候议事!” 平安府之地最大的痼疾在哪里? 其实不在于刘守友这个知府的身上,况且朱常洛没有料错的话,处置他的旨意应该已经在路上,他的败亡已经是时间问题罢了,这并不需要担心。 真正可能会闹出乱子的,是刘守友被罢免之后,他背后的利益集团的反应! 这帮巨贾豪绅必定会用尽一切手段将刘守友保下来,什么万民书,弃行罢市,颠倒黑白,他们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以往的时候,朝廷不是没想过换一个能力出众的官吏过来,但是都没办法弹压的住这帮商贾,最严重的一次甚至差点闹出民变。 这帮商人纵容指使家奴,裹挟百姓围堵在府衙门口,险些闹出大事来,以至于到最后朝廷也不得不妥协。 原本朱常洛是打算等到朝廷对刘守友的处置到了之后,再对这些商贾动手的,毕竟贸然动手的话,可能会打草惊蛇,让事情徒生变故。 但是今黄凤翔的到来,却是让朱常洛改变了主意,由谁来担当这个王府的老师,对于朱常洛来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正是因为太重要了,所以他才一时难以决定。 也正因为如此,他必须尽快去一趟金陵城将这件事情敲定下来,不然的话,到时候朝廷随随便便给他指定一个老师,朱常洛哭都没地儿哭去。 张素功到了平安府之后,就一直在王府当中落脚,所以他和骆养性是来的最快的。 “素功,我让你联系的几家商号如何了?” 刚一落座,朱常洛就开口问道,这些他一直留张素功在府中,就是为了让他动自己的关系,联系徽商。 “殿下放心,晚生的几位伯父半个月前接到消息之时便已经开始准备,如今已经准备好了足够的银两和货物,暂居在繁昌县中,随时可以配合殿下的计划,保证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平安府的稳定!” 张素功隐约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但是仍旧沉稳的开口答道。 “好,你现在就传信给他们,让他们立刻启程,准备进驻当涂!” 朱常洛点了点头,他最欣赏的就是张素功的这一点,办事稳妥,临危不乱。 平安府当中的痼疾太厉害了,官商勾结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强大到靠着刘守友的庇护,刘家已经通过种种方式,将平安府经营成了一个铁桶般的势力,至少在商场当中,没有人能够和他争锋。 而如今平安府当中的巨贾豪绅,都和刘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张强大的关系网才是刘家始终能够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 也是好几任知府都铩羽而归的最重要原因,刘家不能动,它展到现在,早已经和老百姓息息相关,一旦刘家倒了,最先受到冲击的就是平安府的经济,布匹,粮食,甚至是日常用品这些东西失去了供应,老百姓该怎么活下去? 老百姓活不下去了,又被有心人一煽动,自然将所有的责任都归咎到官府的身上,民变也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 所以为了民生的稳定,朝廷才会不得已之下一直维持着现状,但是这能够难得住朱常洛吗? 开什么玩笑,没了张屠夫,就得吃带毛猪?这刘家也将自己看的太重了!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的就是追逐利益的商人,既然没办法一点一点消磨刘家的势力,那就直接连根拔起好了! 反正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比徽商更能恢复和建立经济秩序了,后来徽商展到最繁盛的地步,甚至有“无徽不成镇”的法。 接着,朱常洛将目光转向了骆养性,如果张素功做的是重建的工作的话,那么他这次需要骆养性动手去做的,就是破坏的勾当了。 他可没指望着这帮连官府都敢对抗的商贾们能够束手就擒,事实上,这帮人暗中都养着一大帮的家奴护院,平日里恶奴伤人的事情也是多得很,若是没有足够的武力震慑的话,不定这帮人狗急跳墙,再闹出其他的事端来,就并非朱常洛所愿了。 所以他必须保证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王府护卫指挥使司不会在这个时候掉链子,当然,这也是朱常洛的一次考验,虽然京城里已经传来了消息,确认骆养性和杨荣的法都没有欺瞒。 但是所谓听其言,观其行,骆养性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来到的寿王府,这就是一次试金石! 微微沉吟,朱常洛开口道。 “骆指挥使,王府七卫,如今可整编完毕?可否调动?” 先前朱常洛为了安抚骆养性,将王府三卫拆分为七卫,孙平,孙荣和李世忠各领一卫,而剩下的四卫则是由骆养性择人统领。 事实证明,骆养性调教军队的确是一把好手,除了他自领的一卫之外,剩下的三卫统领,皆是从基层简拔而出,完全靠能力话,倒是没有故意的安插自己的亲信。 这番举动让朱常洛对于他的观感也好了不少,毕竟谁都不不喜欢一个过分揽权的下属。 不过朱常洛的这两句问话却是有技巧的,王府七卫已经整编完毕,这是老早的事情了,有孙荣等人在,朱常洛自然能够掌握第一手的动态,但是可否调动这个问题,就值得商榷了! 要知道,王府卫队虽然是朱常洛的私兵,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随意调动,护卫指挥使的最大职责,就是约束王府卫队,不被藩王滥用。 除了保护藩王的安全之外,理论上来是不可以在其他的地方动用王府卫队的。 但是这只是规矩而已,无论多么严厉的规矩,都是要靠人来执行的,白了,王府卫队的调动究竟是不是合理合法,有很大一部分解释权都是掌握了护卫指挥使的手中。 他若是没有意见的话,那朱常洛就算是让卫队出去烧杀抢掠,那也是为藩王荡平隐藏的危险! 当然,朱常洛要是真的这么干了,他这个亲王也就当到头了,朝廷不可能容许他这么胡作非为…… 但是这些都扯远了,现在的重点是,骆思恭对于这次的行动,究竟是持如何的态度,如果他不同意朱常洛动用王府卫队的话,那恐怕就要徒生许多变故了。 朱常洛眼神微眯,盯着骆思恭的脸,不放过他的任何反应,而后者则仍旧是一副招牌的冷漠脸,听到朱常洛的问话,身子微躬,拱手沉声开口道。 “寿王府上下七卫恭候殿下令谕!” ps:下一章十点~(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悲伤的胖子知县 没有多余的话语,骆养性的开口延续了他一贯的风格,干脆利落而清楚明了。 WwWCOM 朱常洛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倒是没有想到,骆养性会这么果断,不过如此一来事情就简单多了,在这平安府城当中,王府诸卫可以是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了。 任何的势力在它的面前都是渣渣! 有了骆养性的保证,朱常洛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对某些人动手了。 这时,王安从殿外走进来,躬身道。 “殿下,李知县到了!” “请他进来” 朱常洛重新坐回到王座上,开口道。 理论上来,他这个亲王虽然有节制地方官的权力,但是并不能插手地方庶务,代子牧民,安抚黎庶,这是地方官的权力,的更直白点,就是平安府当中的刑政诸事,都是刘守友这个知府的管辖范围,而这也是刘守友能够包庇那帮商贾的原因。 也就是,就算朱常洛手中有王府护卫指挥使司这个利器,也不可能冲进那帮商贾的家里,直接把人抓了,就算他有这帮人的罪证也不行! 在官场当中,越权是很严重的一件事情! 但是这显然是难不倒朱常洛的,知府是不会管这档子事儿的,但是不要忘了,在这平安府城当中,可还有一个当涂县衙! 理论上来,县衙才是这帮商贾的直属管理机关,只不过人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当府衙和县衙同城的时候,强势如刘守友这样的知府就理所当然的接管了县衙的大部分权力,而县衙的存在也就变成了透明。 这是大部分附郭知县的常态了,但是这并不代表府衙管理县城是合理合法的,管理地方的权力实际上还是在县衙的手中,当然,只是名义上而已。 作为县衙的直属上级,府衙生就能够将县衙压得死死的,别的不,县衙所判决的刑罚,都要送到府衙当中核准,到时候你跟府衙抢权,自己判了案子,到了府衙再被打回来,岂不是毫无意义? 更何况知府手中掐着知县升迁的命脉,谁敢得罪他? 但是这一切对朱常洛来都不是问题,他既不怕刘守友,又不用借助刘守友的力量,他所缺的不过是一个名分而已,而恰好的是,县衙除了这个名分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朱常洛笑眯眯的看着李文华在自己面前擦着汗水,沉吟片刻开口道。 “李知县牧守一方,似刘家,吴家,孙家这等乡野蛀虫,为富不仁之辈,想必当时恨之入骨吧?” 此刻,李文华面前摆着的,是厚厚的一摞诉状和证据,这上面的每一张都是一个妻离子散的家庭,每一张都浸透着平民百姓的血泪。 刘吴孙三家联合把持了平安府城当中大部分的行业,互结姻亲,是本地有名的豪绅,朱常洛只是稍稍用心一查,就弄到了他们无数的罪证。 而如今的这一份份诉状,则是这些年被投递到府衙当中的诉状,是沈宏暗中送过来的,全都是被刘守友压在府衙当中视而不见的东西。 “这……殿下,下官有罪!” 李文华一边擦着汗水,一边喏喏的道。 这些诉状的来历他自然清楚,甚至有很多就是从他的手中递上去的,但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平心而论,李文华也是恨透了这些为富不仁,欺压百姓的豪商们,但是他这个知县自己有自己的苦处,明制,官员和百姓都不得越级告状,百姓们将诉状递到县衙,他倒是想秉公处置,最开始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但是他不过是个的知县而已,最大的权力也不过是能够处置一百杖的案子。 再大的案子就要交由府衙审理判决,如果涉及到流放和死刑的话,甚至要交由刑部复核,皇帝亲自勾决。 通常涉及到这些豪绅的案子都不是什么事儿,他接了状子,却没有权力处理,只能移交府衙,可谁不知道,这些人敢这么干,就是因为有府衙那位的包庇啊! 状子到了府衙之内,只能永无日的被埋起来。 所以到了后期,李文华都学精了,他基本上就可能涉及到刑事的案件尽量缩到民事案件的范围内,大多数都是赔钱了事,虽然这样很不公平,但是至少不会让那些百姓血本无归。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的案子是他无法处理的,比如人命官司…… 李文华并不清楚朱常洛给他看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在他自己认错的时候,只感觉心中一阵屈辱,想他虽然是浊流出身,但是也曾抱着牧守一方的雄心壮志。 可惜官场弄人,偏偏让他碰到了这么刘守友这样的上司,便是有抱负,也只能被一点一滴的磨灭了,曾经的壮志在现实的枷锁下只能委曲求全,以至于他上任的时候还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变成了这副痴肥的模样。 “李知县这话,怕是的口不对心吧!” 朱常洛冷笑一声,开口道。 他当然清楚,平安府城如今的这副样子,并不是李文华能够左右的,他区区一个知县而已,压根不可能和知府对抗,何况平安府的痼疾,就算是朝廷也只能退让,他能够做到现在,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若是换一个人来。 不定早就忍不住和那帮人同流合污去了。 “若是本王愿意助你,将这些危害百姓之辈全部扫平呢?” “这……” 李文华咽了咽口水,望着眼前的少年,心跳都忍不住加快了几分。 他当然清楚,眼前的这位有这个能力,要知道,寿王府如今的卫队还驻扎在城北,只要这位肯出手,那帮商贾简直是毫无反抗之力,可是…… “殿下,这帮人固然可恶,但也是平安府的命脉所在,尚请殿下三思啊!” 完这句话,李文华仿佛虚脱了一般,满脸黯然的坐在位置上。 事已至此,李文华如果还不明白朱常洛叫他来的意思,那他这几年的知县就真的白干了! 想必是这位殿下也看到了这些商贾的危害之处,想要对他们动手,所以才将自己叫了过来,平心而论,没有人比李文华更想将这帮商贾全部抓起来! 他也相信,只要这位殿下肯帮他,将这诉状上有名的人都抓起来毫无问题! 但是问题是,抓起来以后呢? 按律判决? 开什么玩笑,要是能这么做的话,他早就做了! 这诉状上的事情,要杀这帮人八百遍都够了,但是问题是杀不了啊,大明对于死刑有极为严格的标准,县衙是没有权力执行和判决死刑的,凡是知县认为是需要判决死刑的案子,统统要移交府衙审理。 如果府衙审理之后同样觉得应该判决死刑,才会将判决结果送交京城,然后由刑部清查案卷,对案情进行复查审核,如果其中的证据链条不完整,或者刑部觉得量刑过重的话,会打回府衙重审。 而刑部复核结束之后,还需要呈交御前进行最后一道程序的复查,由皇帝亲笔勾决犯人的姓名,才能够执行死刑! 到了他的身上,府衙这一关就不可能过得去,抓了又审不了,有什么用? 更不要提这帮人虽然可恶,但是他们却是把持了无数百姓日常用度的销售,一旦全部抓了,不定第一个不满是百姓们。 所以就算是再不满,心中的闷气再严重,李文华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忍着恶心替这帮人好话……(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四章:动手 不过李文华不知道的是,他的这番表现却是让朱常洛心中替他点了个赞! 事实上,从他到平安府以来,所见到的各级管理机关当中,无不是弥漫着陈腐守旧,乌烟瘴气的氛围,平安府之所以能够展成商贾和官府勾结,甚至是间接控制官府的权力,难道真的只是刘守友一个人的锅吗? 绝不是的,平安府之所以搞成今这个样子,是因为他的系统当中从上到下,基本上没有干净的人,刘守友只是其中的代表罢了,再往下,那些吏,佐官,基本上个个都被那帮商贾用银子喂饱了,甚至于有很多吏,就是这些商贾安插的亲信。WwWCOM 如此局面之下,如何让朱常洛能够放心? 看到就连刘梦周这样的新科进士,对于这种现状都只能退避而去,只能保住自己的清白吗? 所以朱常洛从到了平安府以后,就没有接受过他们安排过来的任何官吏,哪怕是他手头无人可用,哪怕是他的王府官全部从朝廷调派,也不愿意接受平安府的经年老吏! 实在是因为他们大部分都烂透了,但是今李文华的表现,让朱常洛看到了一丝希望。 像李文华这样的人,或许不是传统士大夫观念当中的方正君子,也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卫道士,他怯懦,聪明,能够忍耐,虽然无法违逆平安府这样的大势,但是却能够尽力为自己的治下着想,如激流当中坚韧的水草,看似随波逐流,但其实根茎深深的扎进泥里,能够保住心中的底线不逾越…… 不然的话,他今会考虑的就不是当涂县的民生稳定,而是助他抓捕这些无恶不作的商贾能够给他带来多大的功劳。 要知道,平安府的现状,就算是朝廷都觉得极为棘手,若是能够解除这个痼疾,哪怕是动用一些特殊手段,朝廷也是不会怪罪,甚至有可能加官进爵。 退一步,就算是没有办好,让当涂县元气大伤,但是至少李文华能够夺回自己的知县大权,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处处受制,只能每胡吃海塞,把自己喂成一个大胖子。 “李知县不必担心,本王已经得到可靠消息,朝廷处置刘守友的诏书已经在路上了,恐怕不日便会有使前来,将其带回京中受审,所以李知县尽管将这些人抓捕归案,不必疑虑!” 朱常洛望着一脸黯然的李文华,微微一笑开口道。 顿了顿,又开口道。 “至于府城当中会不会闹出乱子来,这一点李知县不必担心,有本王在,他们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虽然知道李文华在担心些什么,但是朱常洛却不能跟他解释的太清楚,毕竟有些事情可以做,但是要是摆在台面上的话,他这个亲王公然和大批商贾联络,很容易被人弹劾,虽然他不在意这些东西,但是能规避总归是规避的好。 朱常洛的话音一落,骆养性便站了起来,一挥手,殿外走进一队卫士,身披甲胄,长刀锋利,阳光下闪着寒芒。 “这一次的行动,本王会调遣王府卫队襄助李知县,李知县,绥靖地方,安民守土乃是吾辈职责!这些囊虫是时候被扫出平安府了!” 朱常洛也不再犹豫,站起来一锤定音般的道。 事实上,今李文华的表现只能是让他感到意外之喜而已,不管他的态度如何,朱常洛的计划都是不会改变的,他只需要借用当涂县衙的名义而已,李文华愿意合作自然最好,若是不愿意,他也只能玩一把挟知县而令群吏了! 看着眼前整装待的王府卫队,李文华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位殿下压根不是叫他来商量的,而是已经决定好了,来通知他而已。 叹了口气,只能希望这位殿下没大话,真的有法子能够稳定住局面吧! 李文华拱了拱手开口道。 “谨遵殿下令谕!” 不过真的决定要配合朱常洛之后,李文华却是意外的感到一阵轻松,这么多年了,他终于不用再受这帮商贾的鸟气了! 朱常洛微微一笑,却是对李文华的反应意料之中。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位当涂知县并非什么不知厉害的卫道士,事实上,他最懂得的就是权变,不然的话,恐怕也不会在刘守友的治下还能坐到现在的位置…… 孙家的家主名为孙百钱,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他乃是世代经商之辈,不过和刘家相同的是,他祖籍同样是在山西,基本上,刘家掌控了整个平安府城的染织布匹行业,而孙家则是最大的粮商,而现在正是一年当中孙家最忙碌的时候。 因为马上要秋收了,对于孙百钱来,这可是他敛财的大好时机,坐在软垫之上,孙百钱划拉着账本,眯缝着眼,半晌才开口道。 “今年的租子怎么才收了七成?不是丰收吗?那就再加一成的租子,给他们留下点粮食就够了!” 今年的年景好,百姓地里的收成也多,所以打老早起,孙百钱就打着加租的主意了,要知道这一成的租子可是上千石的粮食啊,这些粮食要是拿出去卖,可都是银子啊! “是!不过老爷,县衙那边今年要让咱们改种什么叫番薯的玩意,该怎么答复他?” 孙家一个胖胖的管家手里拿着一个算盘,将孙百钱的吩咐记下,又开口问道。 “这还用老爷我教你吗?种番薯?那玩意有粮食金贵吗?告诉他谁愿意种谁种去,老爷我只认知府大人的手令,县尊?算个什么玩意儿!少这些没用的,李府的十四亩地,怎么样了?” “老爷的是,是的犯糊涂了!不过老爷放心,按着您的吩咐,李家的那两个儿子都被府衙征了徭役,他们要是继续不卖给咱们,那就等着给他们儿子收尸吧!” 管家嘿嘿一笑,弓着身子答道。 “好,这样就好,你回头给李家的银子再往下压两成,敢屡次回绝老爷我,也让他们瞧瞧厉害……” 孙百钱划拉着账本,冷笑一声道。 不过他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厮慌慌忙忙的跑了进来,道。 “老爷,不好了,县衙来人了!” “县衙?他们来干什么?又想让老爷种什么番薯吗?告诉他们,门都没有!” 管家眉头一皱,开口道。 “不,不,不是,这回来的是一帮捕快,是老爷犯了案子,来抓人的!” 厮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结结巴巴的才完了一句话。 刚一完孙百钱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反了他们了,抓人抓到老爷头上了,带人的是王捕头还是李推官,老爷这些年的银子都白喂给他们了吗?” “呵呵,王捕头和李推官最近身体不适,这种抓人的事儿,就不必麻烦他们了!” 孙百钱话刚完,就有一群缁衣跨刀的捕快冲了进来,瞬间就将大堂当中挤得满满当当,领头一个人笑嘻嘻的道,可他手里的刀刃却让人忍不住头皮麻。 “你们是谁?竟敢冒充官府捕快,不想活了吗?可知道私闯民宅是什么罪名?” 孙百钱面色一滞,想不通自己雇了这么多的护院竟然被这帮人轻松闯进来了,怒斥道。 “这就不必孙老爷费心了,有话还是等到大牢里去跟县尊大人罢!” 手持刀刃缁衣捕快呵呵一笑,挥了挥手,立刻就有几个大汉冲上来,将孙百钱和他的管家五花大绑,顺道塞住了嘴…… ps:下一章十点左右~(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针锋相对 与此同时,城中的刘家和吴家也面临着同样的场景。WwWCOM 一大群陌生的缁衣捕快凶神恶煞的闯进他们的府邸和商铺当中,强行带走了他们,而他平时花了大价钱雇来的护院之流,在这群“捕快”的手下却是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丝毫不堪一击。 不同的是,刘守潜是在自家的布庄当中被抓的,最近的气已经开始变冷了,刘守潜用官仓的银两狠狠的囤积了一批布匹,但是却并不急着出售,就等着再过些日子快入冬的时候卖个好价钱,至于那些百姓买不买得起? 关他什么事儿?到时候有的是人买! 而按照习惯,每三刘守潜都会到城中的各大布庄巡视一圈,而今他就是在自家的刘氏布庄当中被抓到的,不过可惜的是,刘守潜机灵的很,见机不对,立马打了人跑去府衙告信…… “殿下,是属下的错,走漏了风声!才让刘家的人走脱了!” 王府的大殿当中,李世忠垂头丧气的单膝跪在地上,开口道。 没错,这一次行动的所谓“捕快”,压根就不是当涂县衙的那帮差役,他们那帮人早就被孙刘吴三家给喂饱了,要是真的指着他们去抓人,不定还没出县衙的门,这三家的主事人就跑到府衙告状去了。 所以这一次,朱常洛直接将那帮差役一起绑起来,丢到了县衙的角落里,然后扒了他们的衣服,让王府卫队换上,客串了一回捕快。 而事实上,李世忠自从到了平安府以来,虽然感念朱常洛的知遇之恩,但是不得不,每日只能跟一帮军士操练,骨头都快生锈了,所以这一次行动,只有他最积极。 如今其他的两路都没事儿,只有他走漏了风声,怎么能让他不情绪低落呢? 倒是朱常洛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开口道。 “无妨,这件事情本就瞒不住的,不过如此一来,怕是这当涂县衙就要热闹了,李知县一个人怕是压不住了,也罢,你去通知骆指挥,点齐王府卫队,随本王到这当涂县衙走一遭!” 而此刻的当涂县衙当中,却是一派剑拔弩张的气氛,李文华坐于大堂之上,堂下是刚刚被他每人打了几十板子的捕快差役们。 这还是他头一次体会到县尊的威严,要知道,在这县衙当中,他虽是知县,可上下除了师爷和推官之外,剩下的捕快差役没几个把他放在眼中的,光明正大的收着刘家的钱,替商贾们做着保护伞。 李文华对他们早就受够了,今有了朱常洛的支持,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他们收受贿赂,欺压百姓的例子翻出来,狠狠的教训了他们一顿。 不过或许是应了那句乐极生悲的话,还没高兴片刻,便有厮前来禀报,府尊大人驾到。 李文华一惊,没想到刘守友来的这么快,在他愣神的片刻,刘守友却已经闯到了大堂之上。 “知府大人,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王捕头是平时和刘家走的最近的人,也是平时最瞧不起李文华这个知县的人,理所当然的,他也是这一次被清洗最严重的人,李文华将他的种种劣迹甩出来之后,直接就判了他七十大板,羁押半月,革除吏员的编制。 此刻他刚刚挨过板子,身上血肉模糊,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但是一见到刘守友进来,却是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挣扎着爬到刘守友的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 “这李知县肆意乱抓人,的不过是抗辩了几句,就被打成了这个样子,知府大人定要为我做主啊!” 其实这就能够看出李文华一在这衙门过的是什么日子了,像王捕头这样的人,世人称之为贱役,更是有俗语称“车船店脚衙,无罪也该杀”,的就是他这种吏员们,像他这种老吏,平时里干的腌臜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社会地位就连商贾都不如。 换了别的地方,定然是心翼翼的充当知县的爪牙,生怕惹怒了知县,哪像这个王捕头一样,敢这样对李文华直呼其名,而且还敢当着他的面跟刘守友告状! 不过他倒也聪明,上来就将自己塑造成为了刘家忠心耿耿的忠犬,想要借此来挑动刘守友的神经。 看见王捕头扑过来,刘守友本能的皱起了眉头,就要甩开他,区区下贱的吏员而已,难道要让自己亲自帮他好话吗?不过王捕头的一句话却是让他改变了主意,脸色一沉便开口质问道。 “李知县,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是在胡闹什么?” 倒是李文华只是在初见刘守友的时候微微紧张了片刻,但是看着大堂当中站着的一干王府护卫,顿时来了一股勇气,反讽道。 “知府大人这是的什么话?下官正在审理案件,知府大人强闯县衙大堂,倒不知这眼中没有王法的是下官,还是知府大人?再了,不过一个捕头贱役而已,大人如此动怒着实有失风度!知府大人如此生气,难不成是想越权代下官处置这些人不成?” 刘守友被话一噎,脸色顿时涨的通红,不过是气的。 他以前一直以为李文华这个胖子懦弱无能,就是个提线木偶,哪能想到他竟然如此嚣张? 不过刘守友却不出反驳的话来,概因就算他是知府,直接强闯县衙的行为的确有所不妥,更别提还要插手县衙的内务了。 冷哼一声,刘守友却是不继续在这件事情上跟他纠缠,直接开口道。 “你少跟本府装糊涂!今日你县衙的捕快私闯民宅,强行抓捕无辜百姓,如此无法无之事,本府岂能坐视?还不快快将一干人等释放,本府不定还可向朝廷美言几句!” 对于刘守友来,什么捕头之类的,在他眼里都压根不值一提,他今真正来的目的,是把刘孙吴三家的人救出来,知道这个李文华了什么疯,竟然让人将这三家的主事人都抓了起来,就连他们名下的店铺也尽皆查封,他就不怕闹出民变吗? 可惜李文华这次的态度却是意外的强硬,冷冷的望着刘守友开口道。 “下官还未明为何抓捕这些恶徒,知府大人何以断定他们就是无辜百姓?再若是我公门捕快皆手持下官签的公文,若如此都是私闯民宅,那何才为公?至于这些人是否释放,暂时不能由知府大人了算,下官审理清楚之后,自会将案卷全部送交府衙,到时候知府大人再来斥责本官不迟!” “你……” 刘守友当了这么多年知府,还是头一次被人呛声成这个样子,一时之间,气的连话不出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刀兵相见 刘守友此刻真是觉得是要翻了了,这个该死的胖子李文华竟然如此冒犯于他,简直是无法无! 可偏偏李文华扣着县衙之权,让他难以反驳,深吸了一口气,刘守友不打算跟他继续辩论,厉声喝道。 Ww WCOM “本府不跟你废话,刘吴孙三家乃是平安府命脉所在,刘家更是朝廷许可的皇商,你未经本府同意,擅自抓人,此乃僭越之罪,即刻将一干人等释放,不然休怪本府不念同僚之情!” “知府大人此命恕下官不敢苟同!朝廷自有法度,戍守安民乃是下官职责,若不将案子审理清楚,下官断不敢轻易放人!” 若是往常,不准李文华就被刘守友声色俱厉的样子吓到了,但是如今他已经清楚朝廷处置他的旨意即刻就到,自然不可能妥协,不卑不亢的道。 “哼,既然如此,你就别怪本府不客气了!” 刘守友脸色一沉,冷然道。 事实上,从他接到消息的时候就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毫无疑问,这么大的动作绝不可能是李文华一个人敢干出来的,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干出来的。 何况县衙当中不全部是他的人,至少有六成的吏都收过他刘家的银子,但是他提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只能这一次德尔行动乃是蓄谋已久的。 作为一个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官僚,刘守友第一反应就是要将孙刘吴三家的人都救出来,就算不能把他们放出来,也要握到自己的手里。 在平安府经营了这么多年,他最清楚自己的软肋在哪,他手中最大的依仗就是这些商贾势力,但是同时他最大的弱点也是这些商贾势力。 他们手里掌握的东西,足够让他永无翻身之地,所以这帮人必须第一时间救出来,不然的话,这些东西一旦落到别人的手中,他就完了! 随着刘守友的声音,顿时从大堂外涌进来一队军士,身上穿着短打,一派精干凶悍的样子,瞬间将大堂当中挤得满满当当。 “刘守友,你难道想带兵冲击县衙吗?你可知这是同谋反之大罪!” 在这些军士冲进来的第一时间,守在一旁的一队王府护卫便立刻抽出刀剑,将李文华护在了中间。 而李文华登时心中便是一沉,不过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惊怒。 他没想到这刘守友竟然如此大胆,他身后的人分明是平安府推官厅辖下的民兵衙役,要知道,推官厅负责刑狱案件,追捕大盗,自然有属于自己的武备力量。 但是李文华却没料到,为了区区几个商贾,刘守友竟然丧心病狂到带着这些民兵冲击县衙,要知道就算县衙再,也是朝廷机构,带兵冲击县衙,罪同谋反! “哼,本府不与你多,既然你要审理案情,那么本府现在以平安府知府的名义,命你将此案的所有案卷犯人移交府衙!” 刘守友也不是吓大的,冷哼一声开口道。 他自然清楚冲击县衙是多大的罪名,但是对于他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将刘吴孙三家的人救出来,保证他们手中的东西不流落出去。 至于带兵冲击县衙的事儿,高皇帝远的,到时候具体该如何向上禀报还不是由他来决定?何况县衙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接管案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退一步,真的等到朝廷派人来调查这件事情,他也有无数种法子摆平! “刘守友,你少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今日你带兵强闯县衙之事,本官定要具本上奏朝廷,治你一个谋反大罪!” 李文华深吸了一口气,同样厉声开口道。 他清楚自己这个时候不能慌,更不能退,不然的话恐怕这次的计划就全完了,他虽然不清楚殿下为什么要将这些商贾抓起来,但是他清楚的是,殿下这么做必有用意,所以他今就算拼死也不能让刘守友把人带走! “那就别怪本府不客气了……” 刘守友倒是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李文华还跟他强撑着,当下脸色一阵狰狞开口道。 “来人,给本府将大牢中的犯人全部带回府衙!” 不过然刘守友出乎意料的是,他下令之后却现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愠怒着转头一看,却现自己身后的士卒早已经不知何时被人制服,一名身穿王服的少年却是在一干护卫的簇拥当中,缓缓朝着大堂走来。 “看来本王来的挺巧,却不知知府大人打算如何不客气啊?” 朱常洛径直走到大堂的主位上坐下,然后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玩味的盯着刘守友惊讶的脸色,淡淡的开口道。 “原来是你!” 刘守友如果到现在还反应不过来,真正要对付自己的人是谁的话,那他就白干这么多年知府了,当下脸色阴沉的简直可以滴出水来,咬着牙开口道。 “本府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陷害本府?” “呵,本王倒不知知府大人在什么?本王只是一时兴起,想到这县衙游玩一圈,却不曾想竟能见到这么一场精彩的大戏,只是不知道,如今本王坐在这里,知府大人是否还打算从县衙强抢人?” 朱常洛心中冷笑一声,想套他的话,真以为他是毫无城府的少年人吗?当下压根不接他的话,直接开口道。 “好,好,好!” 刘守友怒极反笑,心中却是一惊。 他这次可真是马失前蹄了,竟没有看到眼前这个王爷是这么一位心机深沉的主儿,事实上,从他猜出朱常洛是幕后主使的那一刻,就在盘算着该如何脱身了。 心念电转之下,刘守友现自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把朱常洛一同拖下水,他可是清楚的很,朝廷中有好几位大佬,甚至是那位都在等着朱常洛犯错,自己只要证实这件事情是他主使,那就可以给他按上一顶插手地方庶务的罪名。 如此一来,两人就算是绑在一起了,他不仅不会受到责怪,不定还能得到那位的青眼,从此扶摇直上。 但是谁能想到,这狐狸压根不上套,脸色几番变化,刘守友最终沉着脸开口道。 “真没想到,殿下竟有如此手段,倒是本府瞧殿下了!不过殿下最好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起抓了这些人的后果,到时候激起了民变,莫本府没有提醒殿下!” 罢,刘守友一甩袖子,转身便离开了大堂。 事已至此,他再留下也没用了,他带着的这帮民兵杂役,是压根不可能跟王府卫队对抗的,再了,若是真的起了冲突,到时候一顶刺王杀驾的罪名扣上了,他才没那么傻呢! 不过这位殿下若是真以为自己就这样认输了,那他就大错特错了,既然敢对自己动手,就要试试能不能承受的了自己的反击…… ps:下一章晚一点,可能十一点左右~~(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图穷匕见 “殿下,他会不会恼羞成怒,狗急跳墙?” 刘守友离开了之后,李文华终于松了口气,却是带着一抹担忧道。 Ww W COM “放心吧,他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朱常洛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开口道。 既然他已经动手了,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抓了刘孙吴三家的人,基本上就算是断了刘守友的臂膀,他接下来能够使出的招数无非就那么几种。 向朝廷告状是不可能了,一来一回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至于武力截人,若是朱常洛没来之前尚且有可能,但是现在有朱常洛坐镇在县衙当中,他的几千王府护卫可不是摆着看的,只要刘守友敢派人抢人,朱常洛立马就能剁了他! 如此一来,他剩下的也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也是这些年来他屡试不爽的招数,煽动百姓闹事! 要知道,法不责众在任何朝代都是适用的,更何况一旦闹出民变,他这个知府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调用周边的卫所军队镇压。 趁乱不定真的能够将那些商贾劫走也不定! 他府衙的那些民兵衙役固然在朱常洛的王府护卫面前不够看的,可同样的是,朱常洛的这帮护卫也不是正规卫所军队的对手。 何况如今的情况下,城中大部分的商铺都被朱常洛用县衙的名义查封了,这短短的半时间已经开始弥漫着一种紧张不安的气氛了,这个时候如果散播谣言,无知的百姓是极容易被煽动的。 不过可惜的是,刘守友都能想到的事情,朱常洛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 刘守友一脸阴沉的走进了府衙后堂当中,立刻便去到同知厅找到了沈宏。 “知府大人,出了什么事儿了?” 他刚一进门,沈宏立刻就感觉到一阵压抑的气息,心的站起身来,开口问道。 “你不必问了,本府现在有一件急事交给你,立刻去办!” 刘守友烦躁的挥了挥手,道。 然后便是对着沈宏一阵低声耳语,片刻之后,沈宏脸色突变,伸手喝退了同知厅当中的其他人,方才心的开口道。 “知府大人,煽动百姓闹事非同可,若是让朝廷现了的话,那……” “哼,有本府在你怕什么!李文华那个死胖子不就是仗着有那个毛孩子给他撑腰吗?只要这平安府闹起来民变,本府看他怎么收场!到时候人是怎么抓的,本府让他怎么送回来!” 刘守友冷哼一声,开口道。 眼见沈宏的脸色仍旧犹豫,他也觉自己的口气有些严厉,深吸了一口气道。 “你放心,不会有人现的,何况本府又不是想让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只是让你告诉百姓们城中的商铺都被查封了,短期之内他们买不到布匹粮食罢了,这本就是事实,你怕什么?” “可……如此一来,百姓们怕是要汇聚到县衙闹事啊,若是控制不好,真的酿出了民变该怎么办?” 沈宏仍旧是一副胆怯懦的模样,犹犹豫豫的道。 刘守友本就在县衙当中受了一肚子气,如今看到沈宏这副样子更是越的烦躁,当下脸色一沉,开口道。 “民变岂不更好!本府正盼着他们民变呢,且不闹出了民变那李文华该如何收场,单是民变之后,本府便可调动大军镇压,将刘孙吴三家的人救出来!” “好贼子!” 刘守友的话音还没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暴怒的喝声。 转头一看,却见一位须皆白的绯袍老者从堂后的屏风当中大步走了出来。 见到这位老者,刘守友一瞬间如坠冰窟,虽然他不认识这位,但是老者胸前的獬豸补子却明白无误的告诉他眼前之人的身份。 明制,文官按胸前所绣补子区分品级,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五品白鹇,六品鹭鸶,七品溪敕,八品黄鹂,九品鹌鹑。 又有四品以上绯色官袍,五到七品青色官袍,**品绿色官袍。 就如刘守友乃是四品知府,所以他胸前绣的是云雁,服色绯袍。 但是在文官当中,却有一类官员不受品级限制,胸前尽皆绣獬豸,那就是国朝最著名的风宪官,也就是科道官。 一般来,风宪官大多数指的是御史,而御史大多数都是七品,服青色,而他眼前的这位却是身穿绯色官服,胸前绣獬豸。 如此一来,他的身份几乎就呼之欲出了,只有风宪官当中的大佬,左右都御史或是副都御史才有可能。 而无论这位老者的身份是谁,他方才的一番话都足以将他推入深渊! “本官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陈有年!刘守友,你勾结商贾,残害百姓,挪用官银,更是丧心病狂带兵冲击县衙,意图挑起民变,本官断不能容你这等人留存于世!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刘守友没猜错,这位老大人正是朱常洛专门去信从金陵城请来的左都御史陈有年! 老大人一生嫉恶如仇,听了刘守友胆敢挪用官银之后,即刻便启程出马,到了这平安府当中。 只是没想到来了之后却是扑了个空,更是听到了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当下便忍不住怒冲冠。 “这,总宪大人,你听下官解释!” 刘守友刚刚从陈有年的身份当中回过神来,就看到老大人怒气勃的样子,急急的想要开口解释。 但是已经晚了! 随着老大人出来的还有朱常洛特意安排的王府卫队,他们在陈有年下令的第一时间便冲了出来,将其绑了起来,押了下去。 到了此刻,刘守友才终于醒悟过来,自己怕是落进了朱常洛布置的大坑当中,而且是被沈宏和刘梦周联手坑了一把。 不然的话,如何平时刘梦周看的死死的推官厅民兵,自己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调动了,而这同知厅的背后不仅藏着一位总宪,还有这么多的官兵,他要是再猜不出来,那就真的可以去死了…… 只可惜,到了现在,他就算是猜出来,也没什么用了,刘守友狼狈的被绑着押送出去,离开大厅的时候,却是突然狂笑起来。 “你们以为抓了本官就没事了吗?告诉你们,抓了孙吴刘三家,平安府的市场立刻就会崩掉,到时候就算没有人煽动,百姓也会出来闹事的,本官且看着,你们究竟如何收场……”(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提点沈宏 寿王府。 Ww W COM 朱常洛并没有在县衙过多停留,打走了刘守友就回到了王府,毕竟府衙当中有他早就布置好的后手,刘守友肯定是有去无回的下场,也就没什么需要防备的了。 只不过临走的时候,他给李文华留下了一队的王府护卫料理随他指挥。 相信如今的当涂县衙当中也是需要一番清洗,从今的表现便足可以看出,李文华此人能力不俗,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一定能够将县衙重新握在手中。 不过让朱常洛有些意外的是,待他回到王府的时候,沈宏已经在暖阁当中等候已久了。 “沈同知此番可谓是为国除害,立下了一大功啊!” 在回来的路上,朱常洛早就得知了府衙生的事情,不得不,要是没有沈同知这个二五仔,这一次刘守友恐怕也没这么好对付。 “下官惭愧,全仰仗总宪大人之威,方能让这残害百姓的官僚绳之以法!只是如今的府衙当中一片混乱,那刘守友残留的亲信该如何处置,请殿下示下!” 沈宏连忙上前,意的道。 他清楚的很,刘守友会有今这个下场是因为什么,眼前这位王爷看似笑呵呵的,没什么心机,但是要是真的得罪了他,那就等着死吧。 所以在陈有年拿下刘守友之后,他第一反应不是掌握府衙的权柄,而是紧巴巴的赶上了寿王府的门。 朱常洛眸光一闪,淡淡的开口道。 “这是府衙的内务了,和本王无关,沈同知想必自有分寸,你现在立刻具本上奏,将刘守友之事呈报朝廷,然后和刘推官共同用府衙的名义布一道公文,其余的事情,些许庶务暂且先交给刘推官便是!” “这……” 倒是沈同知听见朱常洛这一番话,顿时如坠冰窟,脸色煞白。 一瞬间沈宏的心头飘过一大堆的形容词,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鸟尽弓藏,强极则辱,情深不寿…… 什么叫些许庶务暂且交给刘推官便是,难道自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忙活了半,竟然是给刘梦周那个混蛋搭桥铺路了吗? 沈同知的心头一阵悲凉,自己难道就这么被一脚踢开了吗? 有心争辩几句,可如今形势比人强,刘知府都已经倒了,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 一时之间,沈宏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当中。 只是他的这番神态落在朱常洛的眼中,却是有些忍俊不禁。 实话,对于沈宏这个人,朱常洛还是比较赞赏的,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这个人擅长揣摩别人的心理,善于观察大势,但是缺乏担当,顶了只能成为一名政客和官僚,而永远成不了一个政治家。 因为他眼光的落点永远在自身的利益和安危之上,这一点就已经决定了他永远不可能走向中枢。 但是如今用用倒是无妨,这样的人没什么胆子,最是适合当提线木偶来用,如今有朱常洛在平安府坐镇,一个碌碌无为的知府对于他才是最有利的,若是换了个精明强干的知府过来,或者是刘梦周这样原则性极强的人,朱常洛反倒要头疼一番。 所以该提点的还是要提点一番。 叹了口气,朱常洛绷起脸开口道。 “沈同知莫要忘了,刘守友是怎么死的?平安府之事朝廷尚未得知,若是陈老大人的奏疏到了朝廷之上,朝廷却现平安府的奏报尚未到达,后果是什么沈同知想必比本王要清楚!” 刘守友是怎么死的?官商勾结,欺压百姓,收受贿赂…… 他犯下的事儿可谓是数不胜数,但是他之所以到现在才倒台,归根结底是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可是若是再往深里想一层呢? 沈宏清楚,眼前这位主儿在朝廷当中恐怕也不是那么受欢迎,这次平安府的事情,朝廷未尝就不知道是这位殿下的手笔。 但是刘守友还是倒了,而且倒的这么快,这么干脆利落,原因何在? 答案当然是朝廷早就想对他下手了! 而沈宏更加清楚的是,所谓官商勾结,收受贿赂这些罪名虽然属实,但是绝不是刘守友倒台的真正原因,在官场当中,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东西,而真正的理由却是摆不上台面的。 刘守友之所以获罪于朝廷,是因为他太过揽权了,竟然将平安府当成了自家的产业,联合孙吴两家把持平安府的商铺,这才是朝廷难以容忍的…… 沈宏不是笨蛋,这一点虽然他以前没有想到,但是朱常洛这么轻轻一点拨,他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脑门上忍不住冒出一阵冷汗。 擅权之罪,虽然看起来不算是什么大罪,但是毫无疑问却是官场当中最大的禁忌! 或许那位已经快要致仕的总宪陈老大人不在乎这些事情,可以随着性子和法度直接罢免一位知府,但是他不行啊,他一个的府同知,可挡不住朝廷的怒火。 朝廷都没有指定新的知府,你居然敢总揽府事,俨然一副知府的样子,你想干嘛?难道想成为下一个刘守友吗? 这一瞬间沈宏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自作主张留在府衙当中和刘梦周抢权,而是到了王府当中来请示…… 只是想起刘梦周,沈宏忍不住又打了一个机灵,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位殿下越的不可捉摸了。 难道……这位殿下早就准备好了,要坑刘梦周的吗? “本王没记错的话,沈同知的出身和能力,都比不上刘推官吧……” 恰在此时,朱常洛幽幽的一句话响起,顿时让沈宏确定了心中的猜测,望向朱常洛目光当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敬畏。 “下官多谢殿下栽培,以后定以殿下马是瞻!” 朱常洛微微一笑,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沈宏和刘梦周相比,无论是出身,能力还是在朝中的人脉都是拍马都赶不上的。 要将他扶上知府之位,就不得不想些歪门邪道的法子了,好在沈宏也并非一无是处,他最大的优点就是资历老,处事稳重,平安府如今的情况,急需一位清楚平安府状况,又稳重老练的官员坐镇。 从这个方面来看,沈宏也不是毫无胜算,但是朱常洛清楚的是,这根本不够! 因为这知府也未必就一定要稳重的官吏担任,找几个稳重的佐官辅佐新知府,一样可以镇得住场面,最后如何来做,还是要看如何,若是沈宏在朝中有人,自然能够帮他争取,但是他朝中无人的情况下。 朱常洛就只能不厚道的从刘梦周下手了,这个紧要关头,一个忙着揽权,一个急着向朝廷禀报,一心为公,其中上下,明眼人一看便知! 只是倒是可怜刘梦周了,无知无觉的就被朱常洛和沈宏联手坑了一把,只是,他性子太直,虽然有能力,但是对于现在的朱常洛来,他并不需要一个可以和他正面硬刚的知府,所以刘梦周只能白忙活一场了…… ps:下一章晚一点,十一点左右~(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城中局势 接下来的几,可谓风平浪静,刘守友期待的民变并没有生,因为就在所有商铺被查封的第二,百姓们现在平安府城外每都有一群商人开启集市,所售卖的东西包括布匹丝绸,木柴粮油,虽然没有贵重的东西,但是大多数日常用品都可以在集市上买到。Ww WCOM 而且更重要的是,量大质优,而且价廉物美,甚至要比城中原本的各式价格都要下降了一成半左右,如果有什么不好的话,那就是没有原来在城中买东西方便了,只能跑到城外去买,但是这点不方便相对于城外廉价质优的商品来,压根不算什么。 中国的老百姓,或者底层的民众从来都是精打细算的好把式,别是一成半的价格了,就算是区区几个铜钱的低价,他们也会不吝多跑上几里路,所以刘孙吴三家的商铺虽然被查封了,但是对于百姓们的生活影响可谓是到了忽略不计的程度。 当然,这只是对于底层的老百姓来的,对于地主豪绅们却不是如此,自从刘吴孙三家倒了之后,平安府当中的其他地主豪绅都陷入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况当中。 刘孙吴三家如此强大的势力,却在一夕之间被连根拔起,家中的主事人尽皆被投入大狱当中,而且更重要的是,第二府衙便有消息传出,知府刘守友挪用官银,勾结奸商,意图挑动民变,被金陵城来的总宪大人当场革职查办,府事如今尽皆由刘推官执掌。 或许民百姓不知道刘推官的大名,但是在这平安府城当中,除了刘孙吴三家,谁没有被刘推官狠狠的收拾过? 无数的地主豪绅都害怕自己一觉醒来,现自己同样被抄家灭业,在这种恐惧的驱使下,这些势力当中出现了两种完全对立的声音和抉择,大抵可分为鹰派和鸽派,鸽派主张立刻跪舔,花钱买命,立刻积极的响应县衙的政策,将没有种下冬麦的地里,全部改种番薯,并且按照往年的比例,足斤加两的将商税送到了县衙当中,一点都不打折扣。 只希望这次出手的大人物们能够看在自己乖乖跪舔的份上放自己一马,而鹰派的主张就强硬许多,他们大部分是和刘孙吴三家关系较近的人,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惯了,压根不相信府衙传出的真真假假的风声,甚至决定县衙的那个胖子知县是在自不量力! “殿下,这是城中最近活跃的商贾名单,已经有人在百姓中间开始散播谣言,殿下在城外请来的徽商只是短时间来这里做生意,若是不赶快让县衙将刘孙吴三家的人放出来的话,城里迟早都会活不下去的……” 寿王府大殿当中,孙平单膝跪地,将这些来在城中听的消息一一道来。 “那百姓的反应如何?” 朱常洛倒是淡定的很,满不在乎的开口问道。 “百姓们响应者寥寥,纵使有些被煽动者,也都被及时控制起来,闹不起什么乱子的!” 到此处,孙平不由得眼中闪过一丝敬服的光芒,虽然他的轻描淡写,但是事实上,这些城外的集市皆是由他保护的,所以他最清楚这些百姓当中弥漫的不安情绪,可以这些谣言在其中就像是一颗火种,稍稍处理不好就有可能酿起灾祸。 要不是殿下早有预料,命前来的那些徽商早早的将物价调低了一成半,而且所有货物无限量供应,才使得这些苗头直接被扼杀在摇篮当中。 “如此就好,回头将这份名单给府衙和县衙各送一份,府衙送到沈同知的手里!” 朱常洛对此早有预料,并没有什么大的惊喜,思量了片刻开口道。 事实上,中国的老百姓是最朴素,也是最现实的一群人,对于他们来,只要能够活下去,他们就不会冒着风险去造反,但是偏偏就有无数的混蛋,一点活路都不给他们,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被他们眼中低贱的平民百姓而杀。 就像现在一样,朱常洛只要保证城外的集市每都有,百姓们就不会相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他们只想着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尤其是当朱常洛让沈同知用府衙的名义宣布,原本孙刘吴三家的田地保持原本的佃户耕种,并且保证明显的田租下降一成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会跳出来有什么不满了。 对于老百姓来,大人物们愿意闹就闹,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只要不碍着自己从土里刨食,他们只会拥戴! “不过殿下,素功公子已经派人来通报好几次了,是他那边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请殿下尽快想个法子……” 孙平却是皱起眉头,有些担心的开口道。 不可否认的是,朱常洛让张素功引来徽商的主意的确是解了平安府城当中的燃眉之急,但是就算徽商和那些晋商不同,但是他们的本质仍然是商贾,商贾千里而来只为求财。 他们从遥远的和州以及其他地方调集货物运来,成本本就增加了许多,但是现在朱常洛却让他们在市价的基础上再降低一成半,别赚钱了,基本上这些徽商已经是在赔钱了。 这种情况下,即便是有朱常洛的寿亲王的这个金字招牌,即便是有张素功在徽商当中的同乡情谊的人脉力量,也无济于事,到了现在,已经有好几家商贾婉转的表示自己准备的资金有所不足,请殿下另觅他人了。 朱常洛毫不怀疑,若不是自己以雷霆之势拔除了刘孙吴三家的震慑犹在的话,这些商贾不定现在都已经不在了,但是即便如此,这种情况也维持不了多久的。 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若是不能给人带来利益的话,最终也无法继续维系下去,如今的局面,已经是张素功好几住在那群商贾中间,磨破了嘴皮子的结果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如今平安府城当中的经济体系实际上已经崩溃了,如果连这些商贾也撤走的话,那城中流传的谣言立刻就会成真,百姓们也会将矛头转向县衙。 这可就非朱常洛所愿了,不过好在他对此早有准备,略微沉吟了片刻,便开口道。 “既然如此,便请这些商贾明日到县衙一叙吧,他们既然帮了本王,本王便断不会让他们吃亏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另类“分蛋糕” 次日,朱常洛带着王安等人来到府衙的时候,却是微微有些意外,概因来的人确实不多…… 要知道,如今平安府城当中几十万的百姓都要依靠城外的集市才能购得必须的生活物资,而且朱常洛又要求所有的物资足量供应,如此一来,也就是必须要有一个庞大的商人集团才能够满足要求。WwWCOM 而在大明朝当中,也只有徽商有着这样的实力,能够通过各地的徽商会馆用最快的度调集起数量庞大的商贾汇集到平安府来。 当然,这和张素功长袖善舞是分不开关系的,为了这些商贾,朱常洛还特意命李文华将县衙后堂当中不必要的东西全部撤掉,以容纳这些商人。 但是等他到了现场才现,会场当中虽然也算是勉勉强强的坐了不少人,但是和他想象的座无虚席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殿下,今早出了紧急之事,有一部分叔伯来向晚生告辞,是家中有事,无力在继续在此支撑,还请殿下恕罪!” 张素功迎上来,脸色颇为抱歉的道。 实话,这个理由他自己都不相信,而且对于这几家的离去,张素功也是始料未及,明明他们昨夜还答应的好好的,会再支撑一段时间,可偏偏今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哦?是哪几家?” 朱常洛却是仍旧不急不忙,开口问道。 “你放心,本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哪些人如此不智,这行百里者半九十的事儿可不像你们徽商的作风!” 看样子,这位不仅一点都不着急,而且还有心思打趣自己。 张素功摇了摇头,却是没有朱常洛这么乐观,开口道。 “这次离去的大多是布商,还有一部分粮商,殿下,他们一离去之后,我们手头的物资立刻捉襟见肘,若是找不到新的货源的话,怕是明日的集市上面就要出现缺货的情况了,而且……” 顿了顿,张素功确定朱常洛并没有因此而流露出不悦的情绪,方才继续道。 “而且殿下,恕晚生直言,商人们向来是不干赔本的买卖的,他们到此地以来,除了是看家父的面子之外,更多的是希望能够入驻平安府,可是殿下这么多以来都没有表示……” “素功你不必担心,此事本王早有打算,今日便是要解决此事而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本王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朱常洛微微一笑,却是拍了拍张素功的肩膀道。 事实上,他对于这种情况虽然不早就清楚,但也料到了,只是没想到走的人有这么多而已,这几城中的局势,他虽然一直没有什么,但是一直都在关注当中。 更是请来了便宜舅舅王道亨,以权谋私的带来了几队锦衣卫的堤骑,让他们混迹在百姓中间,打探消息! 根据他得到的消息,城中到现在为止,颇有些孙刘吴三家的残余势力相当的不安分,在百姓当中散布谣言无果之后,便将主意打到了徽商的身上。 不得不,他们当中还是有聪明人的,如今城中的经济全靠城外的徽商来维持,若是他们撤走了的话,城中的经济怕是立刻就会崩盘,进而引民变! 但是朱常洛对于这种情况却是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它,这一点让负责打探消息的孙荣一直都很不解,尤其是当他昨向自家殿下禀报,城中的仕绅密谋用银钱收买一部分商贾,让他们撤出府城的时候,殿下嘴角那一丝怜悯的笑意,更是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是这都不重要,朱常洛此刻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上了县衙的主位之上。 底下的一帮商贾见到他过来,连忙止住窃窃私语的声音,起身恭敬的行礼。 “民等参见寿王殿下!” “诸位不必多礼,本王今过来,是想要告诉诸位一个消息,朝廷的处置命令已经下来了,刘孙吴三家欺压备下,屡行不法,兼并田地,纵容恶奴伤人杀人十余起,其家主及涉案中人判流放三千里,家产抄没!” 朱常洛也不磨叽,直接了当的便开口道。 只是他的这几句话却是如同巨石投入水面一般,在商贾中间炸响,让底下的人瞬间变得骚动起来,对于孙刘吴三家的结局,他们压根就不关心。 那帮心肠又黑,由不敬圣人的晋商,最好全都被滚回辽东去才好。 他们真正关心的是,这些人留下的田产,商铺和商品,究竟如何处理,他们大家跑了这么远过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朱常洛冷眼看着底下的骚动,心中却是不禁冷笑一声,果然是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刚刚他们还对自己满腹抱怨,现在一口肥肉放在眼前,立刻将一切都抛到了脑后。 而与此同时,一旁的孙荣自然也瞧见了局面的转变之快,以他的聪明,自然瞬间就明白了殿下这些日子以来对商贾们放任不管的原因。 多一个人留下,就多一个人来分蛋糕! 孙荣当时还不明白殿下这句奇怪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所谓的蛋糕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但是这兵部妨碍他理解当下的局面。 很明显,那些今早离去的商贾们,虽然可能从地方仕绅身上得到了好处,但是却在这场盛大的“分蛋糕”当中被踢出了局。 孙吴刘三家把持平安府城这么多年,所留下的商铺和田产,那可不是一个数目啊…… 何况对于商贾们来,什么最重要? 不是那区区几个铺子,而是市场!如今的商贾们已经渐渐觉醒了地域意识,尤其是徽商这个团体,更是深谙此道,若是他们能够拿些这些铺子,别的不,单单平安府的这一大块市场便足够他们吃的盆满钵满,在这一瞬间,商贾们顿时觉得这些以来所有的银子都值了! “就如诸位所想的,如今官府查抄了孙刘吴三家的商铺,这些商铺原本经营状态良好,所以官府打算将田契和房契以及铺子中存积的货物打包,由现场的各位出价,价高者得!” 胖胖的李文华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这种事情明显是用不到朱常洛这种级数的人出马了,所以只能委屈李文华这个知县亲自出马了。 罢,便有几个衙役拿着一摞厚厚的纸张分给在场的众人,这些商贾们接过来一看,却是眼睛都有些绿了,无他,这几张薄薄的纸上面,正是记录了官府查抄的所有商铺名单以及地址和底价…… ps:今的更新晚了,给大家道歉~ 但是还是要弱弱的解释一下,作者君今回老家收拾了一整,回来以后两条胳膊废了一样,酸痛酸痛的,打字一会都要休息一会,晚了这么久,还是跟大家声对不起。 下一章不定时间了,写完就出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多嘴该死 事实上,朱常洛也并不是黑心的故意要将其中一部分商贾挤出去,他之所以拖到现在,也有自己的苦衷。 Ww W COM 要知道,刘孙吴三家虽然以及被抓捕了,但是这并不代表朱常洛立刻就能够处理他们遗留下来的财产了,程序还是要走的。 当然,虽然像刘守友这样的知府,需要朝廷来处置,但是收拾几个商贾,却是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商贾的势力虽然如今日益庞大,但是到底他们只是四民之末。 更别提朱常洛手里握着他们非法兼并土地,搞得无数人家破人亡的铁证,压根不给他们申辩的机会,李文华便用迅雷不及掩耳的度将案子审结。 然后将卷宗封存,送交府衙,府衙当中有沈宏,自然也是用最快的度送到了金陵城的刑部,朱常洛又提前给陈良弼去了信,案子自然一路畅通无阻,但是即便如此,也要到今才来了刑部的批复。 这还是朱常洛多方运作的结果,甚至于刘孙吴干的事儿杀头都足够了,硬生生的被朱常洛压成了流放,倒不是他可怜这帮混蛋。 而是凌迟之刑的话,就出了南京刑部的权限,需要送到京师刑部,然后御笔朱批,这么一来一回,且不其中可能生的诸多变故,单是时间上就压根来不及。 朱常洛已经用这么快的度了,但是还是差点后院起火,要是送到京城去,等批复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幸好他赶上了,有了刑部的批文,朱常洛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处理这帮人留下的财产了。 虽然名义上来,从孙刘吴三家当中查抄的财产都是要没入国库的,但是问题是,银两和布匹丝绸都可以送到国库当中,但是像田产和商铺这种不动产却是没办法的。 这些以来,朱常洛除了运作刑部之事之外,唯一做的其他事情,就是清查刘孙吴三家的财产,包括田产,商铺和不动产,当然还有货物银两等…… 但是如今府衙当中有沈宏帮他照应着,所以朱常洛做起某些事儿来,自然是轻松的很,基本上过七成的货物都被他大手一挥直接留下,至于银两倒是给南京户部送去了五成。 不过这是抄家的潜规则了,要是不趁机私肥腰包,那才是奇怪的事儿。 当然,朱常洛也没有独吞剩下的五成,他拿出了整整两成送去南京,打点关系。 但就是这剩下的三成,也足以让朱常洛咂舌了,古人讲,抄家致富快,诚不欺我! 单是查抄剩下的三成银两,就有足足几十万两,要知道,当时神宗派矿税太监四处敛财,遍及全国的范围,也才弄来三四百万两,这一下子就有一成多了…… 而且这还不包括不动产和货物,要是加上的话,简直令人指! 不过这些都和朱常洛无关,他看着底下的徽商们,这些都是肥羊啊! 虽然他不可能跟对待刘孙吴三家一样简单粗暴,但是要论玩商业手段,这些还处在探索阶段的商人们,怎么可能玩的过他? 当然,面子上还是要做足的…… “想必诸位已经看到了,你们手中皆是孙刘吴家抄没的商铺,共计一百四十二家,其中有粮铺,布庄,当铺……朝廷要这些铺子自然是没用的,所以打算继续交给各位经营,当然,如何经营,由谁来经营却是要事先分明的……” 李文华笑眯眯的开口道,他这个知县,今也就客串一把主持人了! “诸位想必记得,入场的时候,每人了一张册子,上面盖上了官府的钤记和诸位的大名,而在诸位手中的商铺清单上,各自写着铺子的底价,诸位只需要在官府分的册子上写上自己的出价,然后交上来,我等当场揭晓价格,价高者得!” 这是朱常洛照抄后世的投标规则改过的,实话,他也想搞拍卖的法子,但是没办法,虽然他清楚这帮商贾都是冲着利益而来的。 但是至少明面上他们替自己缓解了压力,所以明面上的工夫肯定是要做的。 所以李文华话音一落,朱常洛便开口道。 “诸位不必疑虑,这是怕有人恶意竞价,使诸位的荷包受损,方才行此策! 除了今到场的之外,其他人没有竞价资格,诸位对于每个商铺也只有一次竞价机会,要心谨慎哦!” 在场的人都不是笨人,自然很快就明白了朱常洛的意思,这是怕有人用高价将市场垄断掉,同时也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利益。 毕竟他们当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财大气粗,但是若是用这种方式的话,他们就可以在这次当中分到一杯汤羹了。 尤其是看到朱常洛亲王之尊,却如此贴心的跟他们解释,这些商贾们更觉得自己这回没白来! 当然,也不乏有不开眼的,眼见朱常洛脾气好,就蹬鼻子上脸,开口问道。 “敢问殿下,这清单上为何没有田产和钱庄?” 话的是一名大商贾,他刚一话,孙荣便是眉头一皱,紧接着便凑到朱常洛的耳边,的出此人的来历。 此人姓王,经营的是当铺生意,据最近盯上了钱庄产业…… 朱常洛微微一笑,开口道。 “原来是王掌柜,这个问题问得好!不过本王看王掌柜气色不太好,这次竞标就不必参加了吧……” 朱常洛笑眯眯的刚完,就有一队卫士涌上来,不由分驾着这位所谓的王掌柜就出了后衙。 “还有谁有问题吗?” 指挥着卫士的孙荣站了出来,冷然开口道。 惊得在场的商贾们一身冷汗,纷纷开始咒骂起这个不识相的王掌柜。 他们本是商人,有铺子就够了,问什么田地,难道他不知道田地一向是贵人们最喜欢的东西吗?刘孙吴三家的田地既然抄没,自然是要归眼前这位的。 再了,谁不知道这位在金陵城为了自家的恒隆钱庄刚刚跟魏国公做过一场,现在往枪口上撞,找死也不要拖大家下水啊! 万一这位一生气,连铺子都不给大家了怎么办? 倒是朱常洛似乎毫不生气的样子,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开口道。 “既然诸位没什么异议,那就开始吧!为了酬谢各位的相助之谊,本王今日便宣布,诸位可以自由投标,最后中标之人可以用低于投标价三成的价格购入,祝各位好运!” 罢,朱常洛便起身离开了。 胡萝卜和大棒要同时用,才能慑服人心,他相信在利益的驱使下,人是最健忘的! 何况,他出的这个承诺虽然看起来是自己吃了亏,但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果不其然的是,在朱常洛抛出这根胡萝卜之后,原本还有些和王掌柜交好,有些感到兔死狐悲的商贾立刻将这个倒霉蛋丢到了脑后,纷纷开始盘算着,自己如何才能在这次竞标当中取得最大的利益,要知道,那可是三成的标价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分桃子 竞标的过程,朱常洛并没有去关注,反正对于他来,震慑的效果已经达到了,何况通过这种竞标的方式可以有效的控制每一家商贾得到的商铺数量,从而避免产生一个行业被一家把控的情况,可以,这一次竞标之后,平安府城中的商业格局将会被重新划分,但是像孙吴刘这样的大鳄,却是再难产生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经过此番之后,这些商贾不再是于城外的流动摊贩,而是会扎根落户在这平安府城当中,代替刘孙吴三家,继续维持平安府的经济,甚至于还会更好,毕竟只有不断的竞争,才能进步,想刘孙吴三家这样的垄断,只会让城中的物价越来越高。 Ww W COM 平心而论,朱常洛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将这三家连根拔起,但是他们这些年实在太得意忘形了,平安府的物价基本上要高出其他州府两成以上,而如今的年景下,大部分可怜的老百姓们压根没有出过远门,只能任由这些人垄断把持物价,从中牟取暴利,甚至有些时候还会对他们假惺惺的降价而感恩戴德…… 一想起来这种事情,朱常洛的心头就是一阵火起,要知道,历代王朝的覆灭都是为何?都是因为百姓不堪重负,最终揭竿而起,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尤其是如今明王朝已经展了近两百年的历史,土地兼并,阶级分化,文官党争等各种问题日益突出,本就让大明岌岌可危,刘吴孙三家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把戏,毫无疑问的是,或许在寻常的情况下,他们这样还能逍遥几十年,毕竟中国的百姓自古都是出了名的能够吃苦。 但凡能够活得下去,他们就不会去做造反这样高危风险的事情,但是朱常洛却清楚的是,如今冰河期已经开始张开它的獠牙,时刻准备将大明王朝当做它壮大的滋养。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如何能够容忍孙刘吴三家继续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蹦跶,一旦他们继续这么压迫和剥削下去,当冰河期来临之时,灾年连连,百姓们忍无可忍之下,自然会烽烟处处…… 所以刘孙吴三家只能被历史的车轮无情的碾压! 平安府的百姓们一觉醒来,立刻就现城外的热闹集市不见了,但是他们更快现了,在城中许许多多久违铺子全部开张了,试探着踏了进去,却现眼前这个笑眯眯的掌柜的,不是昨在集市上卖给自己布料的胖掌柜吗? 攀谈了几句才现,这城中的大部分铺子都已经被官府盘出去了,打今儿起他们这些商人就在平安府驻下了…… 而与此同时,百姓们也现,城中的物价虽然没有在集市的时候那般低廉,但是也比原本孙刘吴三家的价格要低上许多,一问才知道,那黑了心的刘守潜一直在刻意抬高物价。 一时之间,消息在城中不胫而走,刘孙吴三家成了过街老鼠,百姓们纷纷拍手称快! 最让朱常洛哭笑不得的是,竟然还有人自的聚到了县衙门口,死活要给李文华那个死胖子送上一个“青大老爷”的牌匾…… 因为在他们朴素的观念当中,要不是李文华当机立断抓了刘孙吴三家的人,他们恐怕到现在还在受苦! 不过笑了一阵之后,朱常洛便陷入了慨叹之中,这就是中国的老百姓啊,你对他们的恶他们转眼就会忘掉,但是对他们的恩,却会永远记得!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在这个时代不是一个口号,而是这些朴素的老百姓们身体力行的事情。 “李知县,最近的感觉如何?可有县尊的威严?” 王府当中,朱常洛轻轻抿了一口茶,笑呵呵的开口问道。 “殿下折煞下官了,还不是托殿下的福!这是这次的竞标结果,按照殿下的吩咐,下官控制着商铺的数量,一百四十二家商铺,基本上最多的商贾也没有分到过七家!” 李文华胖胖的脸上倒是滋润的很,看起来最近执掌一县大权的感觉的确不错,不过他在朱常洛的面前却是丝毫不敢拿大,谦虚了几句,便从袖中拿出一份册子,恭恭敬敬的递给了一旁的王安,然后继续开口道。 “如殿下所料,这次竞标的结果大大出了下官的预料,即便是最终的投标价下降了三成,但是最终那些商贾们购得商铺的价格仍然大大出了预期,只是不知这笔银两殿下打算如何安排?” 起来,李文华最开始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朱常洛要下降三成的竞标价,但是等结果出来,他才不得不佩服朱常洛的谋算。 无他,这个承诺看起来是商贾占了便宜,但是不要忘了,他们这一次采用的是竞标的价格,原本一些底气不是很足的商贾们,见到最后的竞标价会下降三成,立刻就来了胆气,反正最后要降价,只要自己能够拿到商铺,就算价格报高一点也无所谓! 一来二去之下,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是这个心态,自然造成了最后的价格虚高,即便是下降了三成之后,依旧高于市价。 “这笔银两嘛,本王自是不会贪图的,这样,四成入你的县衙当中,六成归到府衙当中!” 朱常洛看着册子上的价格,心中也忍不住为这帮狗大户的感叹。 他原本只是想要维持住市价就好,谁知道这帮财大气粗的混蛋杀红了眼,到最后不顾一切开始出价,导致最后的价格高出了市价许多。 不过如此更好,反正没人会嫌银子多! 瞥了一眼旁边局促不安的李文华,朱常洛沉吟了片刻道。 按照道理来,这笔银子是应该收归国库的,但是怎么收归国库,就有讲究了,收归到京城的国库是收归,收归到府衙的官仓也是收归,甚至于收归到县衙也是收归,具体就要看怎么操作了! 一般来,这种情况下,府衙会卷走所有的银子,但是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同,刘守友倒了以后,府衙的权力基本上就归了刘梦周和沈宏二人,刘梦周这些虽然尽力操持府事,但是他这个人明智的很,知道谁不该招惹,所欲对于这摊子事压根不掺和,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好好熟悉业务,就等着接任府尊了。 所以这笔银子如何处理,自然是朱常洛了算了! 李文华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急匆匆的跑上门来,朱常洛微微一笑,他当然清楚李文华脑子里在打什么歪主意,这个胖子看起来忠厚老实,人畜无害,但是歪点子多得很。 怕是见到了这一大笔银子,便又想着将其归入县衙的口袋了,毕竟这些年在刘守友的压迫下,李文华那里简直是清苦的不能再清苦了,要不然也不会有一大帮衙役都收受贿赂了。 当然,朱常洛对于李文华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这也是朱常洛放心的将三成的银子给他的原因所在。 李文华顿时大喜,对于一个上位者来,什么最重要?自然是人事权和财政权,手里没钱,谁跟着你干! 有了这些银子,他心里才有底气能够真的镇得住手下的那帮人! “不过你别高兴的太早,这笔银子不是白给你的,你必须保证,至少有一半是花在补贴番薯农户的身上,不然的话,可别怪本王翻脸无情!” 见到李文华兴奋的样子,朱常洛却是摇了摇头,正色道。 ps:下一章十点~(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好消息 对于番薯,朱常洛一直都很重视! 甚至于毫不夸张的,他之所以这么快就对刘孙吴三家下手,最大的原因就在于这三家渣渣强硬的拒绝了李文华的提议,坚持要在自家田地上继续种冬麦,对于这等不配合的人,朱常洛也只能选择让他们滚去岭南的烟瘴之地和蛇虫鼠蚁作伴。 Ww W COM 但是他更清楚的是,清除了这些人之后,不代表番薯就能够成功的在民间推广了! 他可以用这种方法对付这些商贾豪绅,但是面对千千万万的人民群众,朱常洛却是麻爪了,他总不能一块地一块地去监视老百姓究竟种了什么吧! 所谓民以食为,在中国,老百姓对于土地的眷恋是最深的,无数的人祖祖辈辈都是在土里刨食儿的,现在朱常洛让他们去尝试种植一种新的作物,跟要他们的命没什么区别…… 所以即便是朱常洛承诺会全部收购产出的番薯,即便是李文华苦口婆心的亲自去劝,这些乡里乡亲也是固执的不愿意改种,他们朴素而固执的认为,只有自家地里种粮食,家里有米才会安心! 这种情况十分普遍,到最后还是杨涟给朱常洛出了一个主意,既然百姓喜欢大米,那么不如改一改如今的佃户方式,将大米先预支给他们,这样他们就不会有其他的念想了。 这种方法倒是给了朱常洛灵感,如今的稻米亩产量大概有五百斤左右,佃户们辛辛苦苦一年,即便是丰年,在交完租子之后,也不过能够落下百斤左右的粮食,甚至会更少。 而朱常洛按照一百二十斤的量补给他们,条件是他们的田地必须要改种番薯,而且收获的番薯全部归王府所有! 效果自然是立竿见影,百姓们实际上在某些方面是最精明的人,朱常洛的这个政策一经推出,就有无数人响应起来,甚至连一些地主豪绅也有些动心,要知道,他们自己种的话,或许能够得到更多的粮食,但是问题是他们是要缴税的,而且朱常洛是立刻交付粮食,旱涝保收,可比看吃饭靠谱多了。 不过效果是好了,粮食也可以从扬州苏州等地去运,但是银子却是一大问题。 事实上,李文华在打这笔银子的主意,朱常洛又何尝不是呢? 这四成的银两虽然是拨付到了县衙当中,但是其中至少要有两成作为番薯补贴的专项资金,为来年的大灾做准备! “遵殿下令谕!” 李文华倒是没什么意见,一口答应下来。 他自是清楚的很,这位殿下看似十分好话,但是实际上原则性极强,他下定决心的事情,最好不要有其他的声音。 何况他也没打算将这笔银子贪掉,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才是正道,而且不知为何,李文华自从上次和朱常洛谈过之后,他心中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之感,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生。 刚刚送走了李文华,赵士桢便兴冲冲的跑了进来。 “殿下,大喜,大喜啊!” 朱常洛心中微微一动,却是忍不住心跳加,起来,这些以来赵士桢这个王府长史都没怎么管事儿,原因就在于朱常洛交给了他另一个任务,现在他如此兴奋,难不成…… “殿下,成了!成了!” 赵士桢捧着一块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物事,几乎是手舞足蹈的跑到了朱常洛的面前。 朱常洛看到这东西的一瞬间便立刻站了起来,心脏都几乎要跳出来了,这玩意他再熟悉不过了,放在后世或许是烂大街的东西,但是放在如今,却是他花了好几个月才捣鼓出来的东西。 精钢! 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精钢,事实上,中国从汉朝开始,就已经拥有了无比先进的冶铁技术,但是可惜的是,从汉朝以后,冶铁的技术就出现了一个瓶颈,我们所的钢实际上是碳钢合金。 而所谓的精钢,实际上就是取决了碳和铁的比例,熟练的匠人可以通过把控火候,制造出恰到好处的精钢,在冷兵器时代一度所向披靡。 但是朱常洛清楚的是,未来的世界并不是冷兵器称霸的世界,而一旦开始像热武器迈进,最大的制约就是炼钢术。 这个时候的精钢已经不仅仅是碳钢合金了,需要加入更多的合金元素,由于热武器需要承受高、高温、高压、急冷急热等等条件,所以它需要极高的韧性,朱常洛前世曾经看过这方面的材料,但是可惜的是并没有认真研究过。 所以他从来到平安府就开始募集铁匠,在王府当中单独划出了一块用来炼钢,赵士桢到任之后,更是让他专门负责此事! 总算皇不负有心人,望着眼前泛着银白色光泽的精钢,即便是以朱常洛沉稳的性格,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 “好,好,太好了!赵长史此番可真是立了大功了!” “一切尽殿下之力,臣不过尽微薄本分而已!” 赵士桢也是激动的很,可以,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块的精钢所代表的意义了。 事实上,相对于赵士桢的其他能力,他最为出名的是火器研究! 大名鼎鼎的《神器谱》便是出自于他之手,除此之外,赵士桢本人对于火器简直到了迷恋的程度,他自己研究明了迅雷铳,火箭溜等一系列传世的火器。 但是只有他最清楚,他的手稿当中还有无数对于火器的前景描绘,但是都不得不作罢,其中最大的限制就是钢铁技术达不到标准。 无论他如何修改设计,火药出膛的时候所要承受的高温都会直接让枪口炸膛,正是因为如此,赵士桢才不得不转而研究出了更加复杂的迅雷铳。 但是现在,有了这一块东西,他的设想,或许一切都能够变成现实,这让赵士桢如何能不激动? “赵长史过谦了,不过此精钢冶炼之法来之不易,当妥善保存,赵长史回去之后,让匠人们休沐三日,然后立刻开始试验赵长史跟本王提过的改良火铳!” 暂时压下激动的心情,朱常洛开口吩咐道。 如今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他所记不错的话,大明和倭国的第二次朝鲜之役,应该没有多少时间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再回金陵~ 金陵城外。 WwW COM 不同于上次的高调和张扬,这一次朱常洛来的十分低调,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让所有官员都出来迎接,仅仅是几个礼部的官员在城门口迎候,然后便入了城。 平安府那边已经不需要他操心了,刘守友已经被带走,府衙有沈宏盯着,县衙当中有李文华操持,就算是有些人还不安分,也闹不出什么大事儿来。 相比之下,金陵城的礼部已经好几次文,委婉的询问朱常洛什么时候过来定下王师,可见黄凤翔这个礼部尚书所受的压力怕是不。 不然他也不会在朱常洛刚到的时候就急匆匆的赶过来。 “黄老尚书别来无恙,还是如此健朗!” 朱常洛刚刚安顿好,就瞧见这位风风火火的老大人大步迈了进来,开口道。 “托殿下的福,不过殿下此来可是有了主意?” 句实话,黄凤翔这些日子可谓是幸福而又痛苦,幸福,是因为他这个清水衙门般的礼部鲜有这么热闹的时候,自从皇帝下旨命寿亲王自择王师之后,他这门槛可都被踏破了。 无他,虽然这王师是寿亲王自择的,但是也不是随随便便选定的,候选人有多少,决定权还在他的身上。 要知道,这不好可就是从龙之功啊,历来从龙之功都是升迁的最快的一条路,也是最一本万利的路,所谓一朝子一朝臣,新君继位肯定要重用自己的人马。 所以这些以来,黄凤翔可谓是不胜其烦,开始的时候老黄同学还挺高兴,毕竟他闲了这么久了,能够继续为大明朝光热自然是高兴的很。 但是很快他就顶不住了,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朱常洛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大家便渐渐的有些不耐烦了,不仅是朝廷那边三番五次的行文督促,士林当中也开始流传出谣言,他黄凤翔故意把持着这件事情,为自己牟取利益。 谣言虽然很不靠谱,但是某些自认为能够成为王师但是被老黄排除在名单外的人,更是唧唧歪歪个不停,把黄凤翔气的连饭都吃不下去却只能干瞪眼。 好在,他千盼万盼终于把朱常洛盼来了,只要这位定下主意,这场风波自然能够平息。 “这些日子倒是让黄老尚书受苦了,本王在此深表歉意,不过王师之责甚重,本王不敢擅专,故而本王与母妃再三思虑之后还是难以决定,最后只得出了三道考题,请黄尚书代为转交三位大人,请三位作答之后,本王再呈给母妃以作最后的决断!” 朱常洛却是一脸的淡定,从袖中抽出了三份密封好的信件,然后送到了黄凤翔的面前。 只不过他的这个举动却是让黄凤翔一阵哭笑不得。 “殿下,如此大事岂可胡闹?从来只有师择弟子,何曾有过弟子择师?这传出去成何体统!” “呵呵,黄尚书只管转交便是,后果由本王承担!” 倒是朱常洛显得轻松的很,丝毫都不放在心上。 他当然清楚这个行为会给外界带来多大的震撼,毕竟在这个时代尊师重道是最基本的要求,而像他这样出题考校老师的,不是后无来者,但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可想而知的是,这件事情传出去之后,他必然会遭到非议。 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事实上,这件事情朱常洛考虑了很久,黄凤翔给出的候选人也相当的有诱惑力,但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因为他要选的并不仅仅是一位老师,更是一个政治伙伴,而作为政治伙伴,最重要的是两人的政治观念要相一致。 朱常洛可不想在以后闹出师生不和的事情,尤其是想黄子澄这样的书呆子给他有多远滚多远! 拗不过朱常洛,黄凤翔到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大殿。 而朱常洛自然也没闲着,收拾了一番便带着人到了泰宁侯府。 “真是稀客啊!殿下这个大忙人也有空到老夫这里来” 泰宁侯陈良弼还是和朱常洛印象当中的一样毫无架子,两人刚一落座,陈良弼便开口打趣道。 朱常洛汗,在南京守备面前,谁敢自己更忙? 顿了顿,却是挥了挥手,王安立刻带人抬了一箱子东西上来。 “哟,这是什么日子,殿下这是打算贿赂老夫吗?” 陈良弼的眼中却是掠过一丝惊讶之色,在他印象当中,朱常洛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连魏国公都在他手里吃了瘪,今竟然给自己带了礼物来?无事献殷勤,肯定没什么好事! “哪敢贿赂守备大人,不过是晚辈给长辈的一点玩意,大不了泰宁侯看了之后不喜欢再还给常洛便是!” 倒是朱常洛一点都不心虚,笑嘻嘻的开口道。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激起了陈良弼的好奇心,当即命人打开了箱子,却现其中竟是一柄柄闪亮的银刀,陈良弼眉头一皱,不过随即眼神便牢牢的钉在了刀上,再也挪不开了。 “雪花纹百炼钢,殿下真是好大的手笔……” 陈良弼舔了舔嘴唇,恋恋不舍的从银刀上转过目光,开口道。 作为一个武将,尤其是一个切切实实上过战场的武将,陈良弼对于兵器的眷恋几乎是生的。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一眼就认出这箱子里的一柄柄钢刀,都是上好的百炼精钢制造的,其中那一层层漂亮的雪花纹理便是明证,不过旋即陈良弼便是涌起一阵心疼。 这么好的钢料,要是交给他制成红夷大炮的话,必定能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就算是再退一步,制成军队常用的长刀,也算是物尽其用,可现在,这箱子里摆的钢刀又宽又大,存粹只是好看而已,毫无实用价值,作为一个武将,陈良弼对于这种行为只有两个字评价,浪费! 要不是他眼前的人是朱常洛的话,恐怕早就被他骂的狗血喷头了! 但就是如此,陈良弼也是忍不住摸着这些钢刀,来回的叹着气…… ps:下一章十点~ 第二百三十五章:开条件吧! 事实上,大明朝现在的处在一个冷热兵器交替的阶段,而且无论是在军中还是朝廷之上,对于热武器的使用都持有不同程度的疑虑。 Ww W COM 概因新式的热武器如鸟铳,夹把、三眼枪等虽然已经开始在军中普及,但是这些武器都存在着严重的缺陷。 就拿应用最广泛的快枪来,它弹药装填太过缓慢,而且太过笨重,拿着它容易重心不稳,而且重量过分大,带了它之后就不能再携带其他的兵器。 这也就意味着使用快枪的兵士绝不能被人近身,不然的话就会连防身的武器都没有,任人宰割,所以事实上,这种快枪产生的作用来比不上弓箭。 若仅仅是如此的话,那还不足以让军中也对它产生不满,毕竟上面的这些缺点都可以通过和步兵配合补足,大不了可以将快枪当做弓箭手使。 毕竟热武器的最大优势就在于他可以快上手,而一个合格的弓箭手却需要长期的培养和强大的臂力,但是这些东西如今却存在着一个致命的缺点。 炸膛! 由于种种原因,快枪这样的热武器极其容易炸膛,很容易未伤人先伤己,而在战场之上,一旦生这种状况,将意味着周围的兵士都失去战斗力,而一旦和机动性强的骑兵部队遭遇。 基本上就可以宣布生命的终结,这才是热武器最大的桎梏。 所以事实上,如今的明军当中占据主要战斗力的还是冷兵器,而热武器当中唯一能够理直气壮的拿出来的就只有红夷大炮了! 这种强力的武器即便是以鞑子对于热武器的厌恶,也忍不住保留和继续研究下来。 “不知这些礼物,陈守备可喜欢?” 面对陈良弼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朱常洛倒是早有预料,事实上,他所带来的这些钢刀,并不是陈良弼所的那些雪花百炼钢,而是赵士桢刚刚试验成功的合金钢。 不过朱常洛研究了一番才现,他的这种合金钢和雪花百炼钢实际上是差不多的东西,以往的匠人虽然不清楚合金这种东西,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对于良好的钢材进行研究。 雪花百炼钢也就是由此而来,事实上,雪花百炼钢的原理就是通过数道复杂的程序所锻造出来的钢材,匠人们在锻造当中会加入各种矿石,这些矿石当中也就蕴含这其他的金属元素,最终通过这些繁杂的程序之后,打造出来的武器表面会形成各种不同的花纹,而其中有一种便是雪花纹,所以也被称为雪花百炼钢。 可以,朱常洛所进行的研究,不过是在清楚原理的基础上,大大减少了百炼钢当中所需要的各种繁杂步骤,进而得出一种质量差不多的钢材。 “喜欢,自然是喜欢,不过……唉……真是可惜了……” 陈良弼轻轻的抚着这些银刀,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要知道,百炼精钢的锻造十分复杂,他手下的匠人就算是权力动手,也要好几个月才能锻造出这么多的钢材,但是如今竟然被朱常洛打造成了这么华而不实的东西,真是浪费! “陈守备若是喜欢,本王下次过来多带些便是,不必如此!” 朱常洛一边偷笑,一边装模作样的开口道。 “什么?!” 陈良弼听到他的话就差跳起来了,连殿下都不叫了,一下子扑到朱常洛的面前,瞪着眼问道。 “这样的百炼精钢,你子竟然还有?还有多少!” “没了!” 朱常洛无辜的摊了摊手,眼中却忍不住滑过一丝狡黠,只可惜陈良弼却是没有现。 “没了?也是,这样的百炼精钢锻造技艺如此繁复,你能够弄来这么多已经十分不易,怎么可能还有……” “不过……” 拖了个长长的尾音,朱常洛却是拿捏着腔调道。 “如今是没有了,但是本王可以命人继续打造啊,陈守备怕是不知道,你眼前的这么多钢刀,都是七日之内新近锻造的!” “怎么可能?!” 陈良弼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七日?别是七日了,这么多的钢材,就算是七十日也不一定能够赶的出来,这还是他按照将作监的效率来算的,他朱常洛手下能有多少工匠,短短七日的时间,怕是连锻造一柄钢刀都不够吧! “不瞒陈守备,本王手下有个名为赵士桢的王府属官,生酷爱此道,钻研多年终于现了一种炼钢之法,按照他的方法,如此百炼精钢只需三日即可锻造而成,您眼前的这批钢刀便是本王从平安府出之前刚刚锻造的!” 胃口调的差不多了,朱常洛也就敞开了了。 陈良弼的鼻息忍不住粗重起来,相比起这些钢材,毫无疑问,自然是炼钢之法更为重要,如果朱常洛的话,那么这种百炼精钢普及到军队当中,将是何等的威力?! 虽然如今是冷兵器向热兵器过度的时代,但是冷兵器依然是主角,千万不要以为冷兵器对于钢材的要求就不高了,试想一下,战场之上,你的钢刀没有对方的质量过硬,对砍之时你的钢刀断掉,简直是致命的后果。 退一步,如今的长刀很容易卷刃,而卷刃之后兵士的战斗力会大幅度下降,如果这种百炼钢刀大幅度普及的话,毫无疑问,将是对军队整体实力的一次突飞猛进的提升! 而且打仗打的最重要的是什么?后勤! 如果这种钢刀能够普及的话,那么大军的武器折损率将会大大降低,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这种新型的炼钢之法对于军队来,都是无比重要的。 不过经过刚才的狂热,陈良弼如今也冷静了下来,重新坐了下来,脸色凝重的开口道。 “殿下想要什么?开条件吧!” 毫无疑问的是,朱常洛这么大大咧咧的抬着这么多的百炼精钢到他的府邸来,绝不是来炫耀他现了一种新的炼钢法的。 既然他过来了,明他有所求,所以即便明知会被宰一刀,陈良弼还是不得不乖乖的伸出头去,实在是这炼钢之法对于军队来,太重要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狮子大张口 朱常洛顿时眉开眼笑,和聪明人话就是省事儿,对于他来,这种炼钢之法虽然来之不易,但是他从没打算把它据为己有,原因很简单,这种炼钢法的最大作用是来铸造兵器,研究热武器,但是他如今不过是一个亲王而已,就算是他拼尽全力,一年也不过能够制造上百柄长刀的钢材,这点东西用来装备他的王府卫队都不够,更遑论在军中普及了。 Ww WCOM 唯有借用国家机器,这种百炼钢才能真正事先量产,挥他最大的作用! 但是话回来,这东西是不能交到京城去的,且不他不愿意给自己那个便宜老爹,就算是他给了,这东西也注定要被压在箱底儿! 为什么?还用问吗? 现在是文臣当道,而这种钢材一旦推广,必然极大的提升武将在朝廷当中的势力,文武之争向来是朝廷当中最大的矛盾,那帮文臣绝不会坐视武将势力坐大的! 更何况,他交上去的话,实在是太惹人生疑了,他一个就藩的亲王,不好好读书,每捣鼓这些兵家利器,很容易被人扣上一顶莫须有的帽子。 所以他最后选来选去,还是决定将此法交给陈良弼,一来南京和京城的情况不同,在南京虽然文臣势力也很大,但是到底,南京城是勋贵们的大本营,无数太祖功臣,成祖功臣都在此地,导致此地的武将势力相对繁盛。 而反过来看,虽然南京同样设有六部,但是其中大部分是年老体弱处于半退休状态的大臣,而下面的真正负责具体事务的侍郎郎中们,则是资历太浅,级别不够! 最后就是陈良弼这个南京守备了,朱常洛现在无比庆幸,如今的南京守备是陈良弼这样年富力强,而且上过战场的武臣,而并非是徐国公那一系保守求成的人。 不然的话,他压根不会打这个主意,而南京守备总揽南京城的军政大权,这也就意味着,只要陈良弼下决心要在军中普及这种百炼精钢,南京城这些老迈的文臣势力,是绝对无法抵挡的! 至于他会不会冒这个风险? 从陈良弼打开箱子的一瞬间,朱常洛就没有了疑虑,一个对于兵器有这样狂热的武将,绝对是一个以军为本的武将。 如果他有机会的话,定然会不惜一切将这种炼钢法拿到手中。 不过这些陈良弼明显是不知道的,在他的观念当中,这种炼钢法既然能够大幅提高百炼钢的产量,必然是珍贵之极,所以他已经准备好了大出血的准备了! “陈守备这是的什么话,此法当在军中用途最广,本王虽呕心沥血才得此法,但岂能扫敝自珍?” 朱常洛装作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开口道。 陈良弼却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这些客套话就不必了,殿下请吧,如何才肯将此法交给老夫?” “其实今日本王前来,确实有几件事情想要麻烦陈守备!” 朱常洛也收起了玩笑之意,正色道。 只是听到他的话,即便是陈良弼早已经做好了出血的准备,还是忍不住脸皮一抽,几件?! 不过朱常洛却是没有在意,自顾自的道。 “其一,此法来之不易,所以本王希望陈守备能够在军中继续推广此法,切莫因为某些人阻挠便使此法沉寂于案牍之中!” 这是中国士大夫的传统了,事实上,中国的科技展之所以会在几百年后落后西方这么多,这些所谓的文人清流要负大半的责任,一旦有新的科学技术出现,便被归于奇技淫巧的行列,受到严厉的打击。 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中国在唐宋之后的科技出现了瓶颈期,甚至于到了明以后,无数的技术和工艺被封禁起来,沉寂于书卷之上。 大名鼎鼎的郑和宝舟如今何在?如此达的造船技术到了如今,却只是一卷残破的图纸,具体的制造工艺却再也找不到了…… “这个是自然,此法能够使我大明儿郎战力大大提高,谁敢阻挠老夫推广此法,老夫必不与他干休!” 陈良弼倒是一口答应了下来,此事不用朱常洛嘱咐他也会办到的。 毕竟这种炼钢法到底能够带来多少好处,陈良弼这个武将出身的人比朱常洛要更清楚,它不仅仅是武将势力崛起的希望,更是决定一场战役胜负的关键,或许在战场之上,这一柄足够锋利的兵刃,便是一个兵士的性命! “其二,本王要工部辖下的将作监大匠,并且要从工部编齐的匠户当中挑选一部分带回平安府!” 眼见陈良弼答应的干脆利落,朱常洛也不意外,继续开口道。 “将作监大匠?你要这些人干嘛?” 陈良弼闻言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问道。 匠户什么的,倒是好办,反正如今别是金陵城了,就算是在京师,那些匠户们也常常被勋贵弄回家给自己建房子,这点要求不算什么。 但是将作监的大匠却不同! 要知道,将作监是专门负责舟军、兵械、杂器制造的部门,而将作监的大匠则是其中的佼佼者,或许那些文臣瞧不起这些将作监大匠,但是对于军队来,每一个大匠都是宝贝。 事实上,在朱常洛带来这种炼钢法之前,百炼钢的繁杂程序只有某些大匠能够完成,所以对于朱常洛的这个要求,陈良弼着实是有些不乐意。 “此事陈守备就不必多问了,本王自有用处!” 朱常洛笑眯眯的眼神却是让陈良弼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 “好吧,匠户我可以随殿下挑选,但是将作监的大匠只能给你两个!不能再多了,整个将作监也不过七个大匠!” “也好,本王还想调阅工部这些年来留存的关于器械方面的资料!” 朱常洛也不讨价还价,事实上能够弄来两个大匠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这些大匠可都是器械制作方面的翘楚,放在后世,至少也是某科院院士级别的。 顿了顿,朱常洛却是再度狮子大开口道。 不过这一次陈良弼却是沉默了,半晌方才摇了摇头开口道。 “这恐怕不行……” ps:下一章十一点~ 第二百三十七章:我也不想当神棍啊! 中原民族和游牧民族最大的不同在何处? 文明! 最终的差异之处就在于文明。Ww W COM 为什么历史上中原人对于异族入侵持着完全无法容忍的态度! 最大的原因在于,广袤的草原孕育着野蛮落后的文明,一直以来,无论中原王朝如何更替,汉人如何打来打去,都保持着一个共识,维持知识和文明的存续。 当初项羽最为人所诟病的是什么? 是他一把火烧掉了阿房宫,一把火毁掉了秦帝国引以为傲的长城军团训练方法。 而从此以后,所有的王朝更替,都遵循着一个原则,对于知识和文明的保护。 所以中原的文明一直都在不断的展和前进当中,而异族一旦入侵,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历史上的五胡乱华,包括前元的建立,对于中原文明都是无比巨大的打击。 朱常洛最庆幸的事情,就是他重生在一个汉人王朝当中,所以即便是当初那帮大臣一把火烧了郑和的宝船,但是依旧在工部当中有着存档和资料。 哪怕是到了现在,这些资料可能残缺不全,但是总比完全空白要好的多。 而且最让朱常洛重视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工部当中存档的对于各种热武器的探索试验的资料,若是有了这些东西,他自信能够创造出一套最先进的武器。 而且来之前,朱常洛一直以为这件事情应该是最简单的,概因这些东西和将作监的大匠比起来,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与其让它呆在库房里霉,倒不如送给他抄录一份。 但是偏偏陈良弼连大匠都大大方方的分给了他两个,反而是对这些东西如此气,着实是让朱常洛有些意料之外。 似是看出了朱常洛的想法,陈良弼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 “不是我不肯帮你,而是此事着实是你自作孽……” “自作孽?” 朱常洛一阵愕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可知,如今的南京工部尚书吴文华告病在家,所以工部由侍郎边维垣署理,而这边维垣是魏国公府的人马……” 陈良弼的嘴角掀起一抹笑容,悠悠的开口道。 目光饱含深意,让朱常洛一阵愕然。 这算是冤家路窄吗? 可怜见的,他这回到金陵城来,可真是只想安安分分的找个老师,然后回自家封地去。 可谁想到这莫名其妙的竟然又和魏国公府对上了! “殿下应该也清楚,若是按制,要调阅这些资料,非皇上手谕不可,若是别的人的话,不定看在本侯的面子上还能通融几分,可是现在……” 陈良弼无奈的耸了耸肩,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 他是南京守备不错,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够在金陵城一手遮。 毕竟他是分属武将阵营当中,而如今文官势大,就算他能够插手一部分文官的事务,也只能是凭着自己的面子。 当然,有南京守备的权威震慑,大部分的文官都不愿意得罪他,都会行个方便。 但是像朱常洛这样的,就没法子了! 他总不可能有自己南京守备的名头强压着边维垣打开工部的库房。 要知道边维垣身后站着的可是魏国公府,他要是真的敢这么干,一道奏本送上京城,怕是他的南京守备也就当到头了。 “那……若是用陈守备的名义呢?带几个人进去总不是什么大事儿吧!” 朱常洛皱了皱眉头,却是眼珠子一转道。 不过他的算盘还没打够,就被陈良弼一盆冷水浇下。 “本侯倒是想这么做,可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魏国公那边就连本侯的面子也不怎么给了,而且殿下最好不要打什么歪主意,边维垣此人驭下极严,每三日要检查工部的库房,若是没有他的同意,怕是谁也别想溜进去!” 事实上,从上一次徐弘基受了京城的训斥之后,就连着陈良弼一同记恨上了。 所以对于这件事情,陈良弼着实是爱莫能助…… “那好吧,此事本王自己来想办法,不过本王今日此来,其实还有另一件事情,希望陈守备能够应允!” 沉吟了片刻,朱常洛只能无奈的开口道。 不过这种无奈只维持了片刻就消失了,反而是换上了另一种更加严肃郑重的表情。 着,朱常洛从袖中拿出了一份装订好的书册,送到了陈良弼的眼前。 “这是本王答应的炼钢法,另外,本王这次带来了七个懂得此法的匠人留给陈守备,务必请陈守备将此法推广军中!” 陈良弼微微一愣,伸手接过书册,却是没有打开看,反而是同样露出了无比郑重的神情。 他知道,朱常洛的这番表现只能明,他最后的这件事情真的很不好办,所以他才并没有将炼钢法和最后的这件事情捆绑在一起。 事实上,从朱常洛进来的时候,陈良弼就察觉到,朱常洛实际上并没有打算扫敝自珍,而是真心想要将炼钢法推广出去,所以他才会痛快的答应下来他的条件。 但是现如今,他的这副表情,却是让陈良弼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明年将有大旱!” 朱常洛踌躇了片刻,似是有些犹豫不定,方才缓缓开口道。 “你什么?!” 一句话却是让陈良弼的眉头皱成了川字,随即便是郑重道。 “此等谣言殿下是从何处得来,如此国之大事岂可胡言!” 句实话,朱常洛的话确实是将陈良弼吓到了,旱灾这种事情是能随随便便的吗? 要知道,在传统的儒家观念当中,君上无德上才会降下灾害示警。 如今轻言旱灾,岂不是在非议君上无德? “本王没有胡言!” 朱常洛却是摇摇头,在心中暗中对自家老祖宗声抱歉,然后坚定的道。 “此事并非是本王从他处听信的谣言,而是本王在梦中得到的启示……” “这还要从本王到金陵城那一起,那本王进城之后便宿在皇城的偏殿当中,当夜便梦到一位威严的老者指着本王道,子常洛,道有常,数轮回,如今大明正值风雨飘摇,多灾多难之际,尔当负起长子之责,上抚君父下安黎庶,可明白!” 朱常洛眼神微微有些迷离,似是陷入了回忆当中,缓缓开口道。 “当时本王懵懵懂懂,便开口询问,长者为何人?何以如此训诫子?” “结果那老者只留下一句话,旱魃临世,京城之人当慎之又慎,否则宗庙当无四时祀奉之物……” 一番话下来,陈良弼却是张大了嘴,忍不住霍然而起…… 第二百三十八章:推销~ “殿下的意思是……” 陈良弼的呼吸有些粗重,心中隐约有了一丝猜测,但是却不敢确定,因为他知道,如果他的猜测一旦属实的话,那么此事将会在朝廷当中掀起惊波澜。Ww WCOM “本王当晚惊醒之后,总觉得那老者的面容无比慈祥却又似曾相识,无奈当时未曾看清,直到本王昨夜再到金陵城之时,那老者竟再度临于本王梦中,言道京城周围七州之地,明岁将有旱魃降世,此既尔之封地,尔当恪尽职守,勿使百姓流离失所……” 朱常洛吞了口唾沫,却是仍旧一副追忆的姿态,恍惚的道。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要是陈良弼还是不明白的话,那他这些年的见识就全混到狗肚子里了。 要知道,朱常洛可是正宗的皇亲贵胄,谁敢称他为后世子孙? 必定是朱家的先祖皇帝,再联想起方才朱常洛的一番话,大旱的地区明显是包括朱常洛的封地平安府,但是那位梦中老者却是一口一个京城! 为什么? 要知道,自从成祖皇帝迁都以后,金陵城虽名为都城,但再也没有人以京城之名称之,而如果朱常洛梦中的那位老者真的是朱家的某一位先祖皇帝的话,那么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太祖皇帝陛下!” 陈良弼同样咽了口唾沫,喃喃自语道。 他并没有怀疑朱常洛的法,概因在这个时代,宗族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汉人敬法祖,尤其以祖宗不可亵渎,像先祖托梦这样的事情,更是没有人敢胡编乱造。 否则的话,便是对先祖大大的不敬! 尤其是太祖皇帝乃是开国皇帝,他的权威和神圣更是没有人敢亵渎的,唯一有一点可疑的是…… “殿下,若你所言属实的话,为何太祖皇帝陛下托梦的对象不是陛下呢?” 陈良弼的目光灼灼,紧紧的盯着朱常洛的脸,似是要在他的脸上找出一丝可疑之色。 “这本王如何能够得知?许是那位老者看本王顺眼,许是那位老者压根找不着父皇呢?” 朱常洛耸了耸肩,开口道。 “找不着?” 看似朱常洛的一句无心之语,却顿时让陈良弼眼前一亮。 “对了,殿下方才曾,两次梦到太祖皇帝陛下都是留宿于皇城当中可对?” “不错……” “那就对了,太祖皇帝当年定鼎应,他老人家亦是在这金陵城中龙驭宾,必是他老人家英灵不远,见到有大灾降临,方才显圣提醒!” 陈良弼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都对上了,至于太祖皇帝陛下为何没有托梦提醒其他人甚至是如今的皇帝陛下? 当然是因为成祖皇帝迁都之后,太祖皇帝仍旧徘徊于金陵城当中,而如今的金陵城当中却连一个皇室嫡系血脉都遍寻不着,他老人家就算有心提醒,怕是也无能为力! “原来如此,看来本王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朱常洛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是忍不住松了口气,这神棍可真不好装! 不过为了整个南直隶的百姓,只好委屈太祖皇帝您老人家了…… “既然太祖皇帝有此预警,想必大旱之事绝不有假,不行,本侯要即刻从苏杭调粮,储备明年的旱灾!” 确定了旱灾的存在,陈良弼却是再也坐不住了,霍的站起身来开口道。 要知道,今岁可算得上是丰收之年,但是即便如此,南直隶也经不起一场庞大的旱灾,而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必须立刻开始准备。 选自然是从苏州和杭州调粮,如今的苏州和杭州可是产粮基地,但同样的,也是粮价最贵的地方,概因那些粮食大部分都被掌握了商贾手中,若是等到旱灾来临再行调粮,那可就是价了! “陈守备且慢!如今虽有先祖示警,但是我等仍不知此次旱灾的程度多重,究竟覆盖范围有多广,若是从苏杭调粮的话,必然会引起朝廷责问,更何况调粮多少也是一个问题啊!” 朱常洛却是眉头紧皱,抬手压下了冲动的陈良弼,然后开口道。 “这……” 陈良弼微微一愣,却是同样皱紧了眉头。 不错,朱常洛得对!这件事情的确是棘手的很,就算他现在是南京守备,但也不是一手遮之辈,如果要紧急从苏杭调粮的话,必然要调动大笔的银两,这么一来,如何向朝廷解释便成了一个大问题! 如实禀告?开什么玩笑! 陈良弼第一时间就掐灭了这个念头,且不这种事情出去有多少人会相信? 他要是敢把奏疏递到皇帝的案头,怕是皇帝第一个念头不是核实事情的真伪,而是砍了这个妖言惑众的混蛋。 无他,现在龙座上的那位才是皇帝,先祖托梦也应该是向皇帝托梦,你现在竟然敢先祖向一个亲王托梦,而且还预言了灾害? 这简直是在**裸的质疑皇帝的正统性! 所以无论事情是真是假,皇帝都会让它变成假的! 可是如果不禀告朝廷的话,这么大笔的银两调动,又该如何完成?再他的那些政敌可是时时刻刻的盯着他,若是他拿不出一个可以慑服所有人的理由的话,怕是立刻就会被弹劾。 放任不管?当做没听到? 这个念头同样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陈良弼无情的压灭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眼前这位寿亲王殿下告诉他这件事情不是让他置之不理的。 “或许此事本王能够帮得上陈守备……” 看着陈良弼苦恼的神情,朱常洛却是微微一笑,矜持的道。 片刻之后,陈良弼盯着眼前奇形怪状的果实,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 “这就是殿下所的赐之粮?” “呵呵,此物虽然不好看,但是的确可以果腹,而且产量极高,可以达到亩产将近三千斤,若是陈守备将此粮在南直隶推广的话,定能解明年大灾,令百姓再无饥馑之忧!” 朱常洛看着陈良弼狐疑的目光,却是再度开始大力推销起来…… 不过他还没完,就看到陈良弼摆了摆手。 “殿下不必了……” ps:下一章十一点~ 第二百三十九章:被自己套进来 “此物可是名为番薯,最早出现于福州府?” 出乎朱常洛意料的是,陈良弼沉吟了片刻,却是悠悠的开口道。WwW COM “本侯曾经见过此物,的确能够亩产极高,可口感不好,与稻米麦差别甚大,且食多容易胀气,不过的确可解旱灾之急!” 朱常洛恍然,他就知道,这年代能够混到陈良弼这个位置上的人又怎么会是傻子? 他所掌握的信息必定比自己要全面的多,何况福州府如今已经大面积铺开了这种番薯,陈良弼没听过才不正常! “既然陈守备知道此物,本王也就不过多赘言了,此物虽有缺点,但大灾之年,性命为本,此物能够饱人,便是最大的有点,恳请陈守备以南直隶万民为念,下令使民广种此物!” 既然陈良弼清楚这东西,那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的多了。 略微沉吟了片刻,陈良弼开口道。 “殿下此言有理,此物虽口感不佳,但灾年粮食弥足珍贵,此物亩产足可弥补其缺点!本侯回头便安排下去,在南直隶各县推广此番薯!” 朱常洛这下才算是松了口气,他倒真不是在瞎话,在他的印象当中,明年的确是南直隶多年一来未经历过的大旱之年。 虽然到最后动用苏杭之力勉强度过了灾年,但是也因此导致明帝国元气大伤,后来又爆了第二次朝鲜战役,最终才彻底激化了社会矛盾,使得地方起义频繁出现…… 如今有了陈良弼的这个保证,至少可以令南直隶平安度过这场大旱。 “不过……” 陈良弼却是挑眉看了一眼朱常洛,再度开口道。 “殿下当知,此事易行难,若是凭本侯的一纸令谕,怕是效力有限啊!” “那……陈守备的意思是……” 朱常洛莫名的感觉到头皮麻,有种不祥的预感。 “此事既是殿下倡,本侯岂能贪功?” 陈良弼笑眯眯的道,却是让朱常洛一阵苦笑。 果然这些身居高位的老家伙没有一个是好糊弄的,自己想隐在幕后,将这件事情甩锅给他,看来是没门了。 “陈守备希望本王怎么做呢?” 不论如何,朱常洛既然提出了这件事情,不管怎么也脱不开身了,至于最后造成的影响? 管他呢! 总不能让朱常洛坐视南直隶的几十万百姓受旱灾折磨,流离失所吧! “呵呵,殿下应该也明白,此番薯推广的真正原因是绝不能出去的,所以我等必须另想办法!” “所以……” 听着陈良弼明显不怀好意的声音,朱常洛心头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了,但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问道。 “只好暂时委屈殿下了!” ………… “你什么?这简直是胡闹!” 顶着一个参赞机务的名头,周世选这个兵部尚书的本职反倒显得有些不那么重要了,作为金陵城当中和武将势力抗衡的文官势力领头人,周世选望着眼前的公文,吹胡子瞪眼的道。 “尚书大人,下官已经再三询问过守备大人了,这的确是他亲笔签押的公文,而且还左右不过是一季的粮食而已,寿王殿下也在南直隶呆不了几年,过些年皇上便会将他召回京师,如今暂且由着他去便是!” 底下一个青年官员哪见过这等气势,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的开口道。 “胡闹,胡闹,你回去告诉陈良弼,本官断不会同意如此荒唐的事情!” 望着暴怒的周世选,青年官员咽了口唾沫,却是继续道。 “尚书大人,其实下官来时,还遇到了寿王殿下身边的王安公公,他让下官转告大人一句话,若是大人不愿意通过此公文的话,那寿王殿下只能让平安府所有耕地全部改种番薯……” “他这是在威胁老夫吗?” 话还没完,周世选便跳了起来。 青年官员战战兢兢的不敢话,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自己今果然不应该出门,不然也不会碰上这么个苦差事。 谁不知道这位老大人出了名的臭脾气,可偏偏这位寿王殿下也不知道的什么疯,竟然为了自己喜欢吃什么番薯,就要让全南直隶的府县都要抽出三成的耕地来种番薯?! 最无语的是,守备大人竟然也跟着胡闹,也怪不得周尚书如此生气……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这公文老夫就签了,不过回去转告陈良弼,若是明年的税粮出了问题,老夫定当禀明陛下,治他个渎职之罪!” 罢,周世选咬着牙拿出印信,在公文上盖上钤记,一甩袖子离开了。 青年官员擦了擦汗,心了收好了公文,总算是松了口气。 看来这周尚书果真如传闻中的,嘴硬心软,终究是不忍心让平安府所有的百姓都衣食无着,全都去种这个什么番薯…… ………… 与此同时,恭顺侯府当中。 一名身穿武臣服饰,孔武有力的大汉,当代恭顺侯吴汝荫坐在正堂之上,却是有些狐疑的望着底下的管家,开口道。 “你确定消息不错?寿王殿下真的喜欢这个名叫番薯的东西?” “回侯爷,的确认消息没错,泰宁侯已经经不住寿王殿下的手段,移文户部,命南直隶明年各府县抽三成耕地改种番薯,择其优而送入王府当中……” 管家上前两步,脸上的皱纹眯成了一团,缓缓的开口道。 顿了顿,继续开口道。 “侯爷,据惠安伯和宣城伯那边已经有了动作,将府中的七成田地都改种了番薯,您看……” “哼,这两个老家伙倒是见机的快!” 吴汝荫冷哼一声,有些不爽的开口道。 恭顺侯和宣城伯,惠安伯都是当初向朱常洛示好的一大批勋贵之一。 作为一个勋戚世家,吴汝荫很清楚勋贵想要崛起要靠什么,除了军功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牢牢的抱住皇家的大腿。 如今这位寿王殿下近在眼前,而且是皇位的最有力争夺者,自然要尽快上船。 思量了片刻,吴汝荫咬了咬牙,开口道。 “管家,你现在就回去,让佃户们将咱们家的田地全部改种番薯,已经种好的就拔掉改种,本侯断不能让这两个老家伙占了先机……” 第二百四十章:回信 皇城偏殿。 WwWCOM “殿下,陈守备遣人来传消息,公文已经顺利弄好了,接下来他会竭力推广番薯!” 王安走进来,笑眯眯的开口道。 可是朱常洛却是有些闷闷不乐,心中忍不住暗骂一声这个老狐狸。 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到金陵城中将会流传出一个番薯王爷的名号了。 要知道,大明朝的百姓可都不是什么善茬,更没有后世鞑子那种文字狱般的思想控制。 平民百姓茶余饭后最喜欢谈论的就是朝廷大事,尤其爱给一帮大佬起外号,什么青词宰相,纸糊阁老,道士皇帝,早就流传的无比广泛。 甚至于就连太祖皇帝登基之后,还流传出了编排他的凤阳花鼓段子。 “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个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可历代朱家子对于这种现象都是听之任之,甚至还有些鼓励的意味,太祖皇帝当初就曾经规定过,一县乡老联合起来,可以直奏皇帝,不得有人阻拦…… 不过这种事儿看起来挺好玩,但是落到自己身上就不一样了,至少朱常洛觉得,番薯王爷不会怎么好听! 深深的叹了口气,朱常洛也是无奈的很! 不得不,虽然他觉得陈良弼的这个法子是个馊主意,但是却偏偏是目前最行之有效的法子。 他要是真的一本正经的向朝廷奏报,明年会有大旱,应该改种番薯防御灾害,绝对会被批个狗血喷头,事情也肯定会无疾而终! 但是他要是自己喜欢吃番薯,所以要南直隶的百姓改种番薯,然后挑选优良的进献王府的话,虽然同样可能会收到胡闹的驳斥,但是却能够顺利推行下去。 概因这种事情文臣们见得多了,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之,统治者因为自己一己喜好而令下遍寻的事情多了去了…… 武宗皇帝喜欢珍奇美女,所以建豹房,搜集下的美人,再早的,宣宗皇帝听言纳谏,处处都是明君之象,但是喜欢促织,所以各地遍寻蛐蛐进献,世宗皇帝喜好道法,所以下道教大兴,无数道士纷纷出现…… 虽然朱常洛不是皇帝,但是他是皇长子,最有希望成为太子的人选,借着这个东风,也能有不的影响力! 何况对于朝野上下,甚至是老百姓们来,皇长子任性远远要比明年会出现大灾而容易接受的多,最多抱怨几句罢了! 事情起来有些奇怪,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若是朱常洛一本正经的跟他们好好,他们反倒不相信,反而是任性胡闹一番,他们更容易接受。 不过无论怎样,这件事情算是解决了,虽然陈良弼之争取到了三成的耕地,但是这可是全南直隶的三成耕地,凭借番薯的高产量,即使是三成的耕地,也绝对足以养活整个南直隶的百姓! 将这件事情放下,朱常洛却是将这件事情暂且放下,将目光转向了眼前的信封上。 经过几的时间,他给出的题目都已经有了回信,只是不知道,这三位面对朱常洛这样的举动,究竟是如何的态度呢? 带着忐忑的心情,朱常洛抬手拆开了第一封信。 这是礼部侍郎6可教的回复,这位6可教也是黄凤翔第一个推荐给朱常洛的王师人选! “下官礼部侍郎6可教诚启殿下,圣贤有云,人所敬者,地君亲师,人道纲常自有定数,自古而来唯有师考弟子,何有弟子考校老师,殿下如此,师道尊严何存……” 不出朱常洛意料的是,这位礼部侍郎大人压根没理他的题目是什么,厚厚的七八页纸,长篇大论的教导他何为师道尊严,并且对他这种离经叛道的思想给出了严厉的批评! 随手将这份东西放下,朱常洛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早就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结果出现,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他出题考校,其实用意并不单单在于题目本身,事实上,从这些人接到自己要被考校的消息那一刻起,他们的考验就开始了! 朱常洛需要的是一个锐意进取,不拘于古的老师,若是连这等的离经叛道之举都无法接受的话,那以后他若是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的话,这些死抱着圣贤书的老师还不头撞金殿?玩一把死谏的把戏? 所以这个6可教第一时间就被朱常洛否掉了! 紧接着朱常洛又伸手拆开另一份信封,这是太仆寺卿徐用检的回复,这位可是黄凤翔给出的四个候选人当中,最有权势的人,掌握着整个南直隶的马政,而且朱常洛最近仔细查过这几个人的履历之后才现,这位老大人最大的成就竟然不是在官场,而是在士林! 徐用检,可是一位无可置疑的理学大咖,清名满下,著作更是一捏一大把,屡次讲学都是人满为患之景,更是汇录薛瑄、陈献章、王守仁三家语录,分类编纂成《三儒类要》,在学术上牛到无以复加的人物。 如今能够在声望上和他争锋的,恐怕也就只有泰州学派的李贽老先生了…… “老夫徐用检敬启殿下,自古三人有行,必有师之!师有云,无长无少,无贵无贱,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殿下以题择师,亦为正理,此皆老夫浅见,请殿下斧正……” 开篇倒是给了朱常洛一个大大的惊喜,事实上,刚刚见识到6可教严厉的口气之后,他对于徐用检的态度事实上是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的。 毕竟在他的印象当中,老人家年纪越大,思想就会越僵化,对于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会变弱,而且他调查清楚徐用检的地位之后,其实就有些后悔用这样直接的方式了。 毕竟以老人家在士林当中的名望,他的这种行为毫无疑问是一种冒犯的行为! 但是徐用检的态度却是让他大大出乎意料,老人家对于他的这种行为不仅没有感到生气,反倒是表达了理解和赞赏的态度…… ps:下一章十一点~ 第二百四十一章:理想主义者 不由自主的,朱常洛想起了自己前世偶然一次机会见到的一位学术大咖,八十岁的老人,却浑身充满着活力,为人处世,待人接物都让人感到十分舒服自在。Ww WCOM 临走的时候,老人家亲自拄着拐杖,坚持跟着他们走了三层楼梯,送到了门口…… 苦笑一声,朱常洛心中对这位徐老先生的印象越好了,从字里行间就能看出,这是一个真正的学问人,一个真正的研究者。 这样的人单纯,执著,值得人尊敬! 带着这样的心情,朱常洛接着往下看。 他这一次给出的题目实际上有三道,第一道是圣贤之言,从大学当中摘录出的一句话。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毫无疑问的是,这是一道政治性的题目,也是一道中规中矩的题目,无他,这句话乃是大学当中的开篇纲领,可谓所有的读书人都对这句话倒背如流。 但是这同样是一道极难的题目,概因越简单的题目越能见功力,这句话看似简单,但是大到治国平下,到修身齐家,都可以借鉴而得。 一个人的眼界,心胸和学识,从这一道题目当中便可以显露无疑。 “大学者,大人之学,亦为君子之学,大学之道,于国者,在亲民,朱子有云,亲民者,新民也!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日新之谓盛德……” 毫无疑问的是,徐用检作为理学大咖,他对于大学的理解之深是毋庸置疑的。 一篇制文洋洋洒洒上千言,从各种角度剖析了这句话,典籍故事随手拈来,甚至延展出了许多人生道理,朱常洛精精细细的读了三遍,还是忍不住拍案叫绝。 只是看到最后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殿下年幼,脾性顽劣在所难免,然圣人亦有年少冲动之时,好勇斗狠为少年人所诫,望殿下能修身养性,以大学之道明心见性,当为国之大幸……” 怪不得老人家将这么常见的一道题目,写的如此深入浅出,详尽有趣,感情他老人家怕是听了前些朱常洛和徐弘基的那场冲突,所以特意借着这个机会想要好好教导他一番。 倒是一番苦心了…… 放下这份制文,朱常洛接着往下看,如果第一道题目是一道政治性的题目的话,那他的这一道就是存粹的私货了。 圣人有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周教六艺,数实成之,故此题为六艺之数…… 虽然前面扯了一大堆,但是实际上朱常洛的这道题目是一道数学题。 作为一个后世之人,他自然清楚数学的重要性,平心而论,中国的数学展程度并不低,不过到了明朝之后,却是开始偏重八股,而轻视数学,而民间的数学研究方向也开始转向珠算。 但是朱常洛却清楚的是,不管是民间还是士林当中,都有一部分对于数学极其喜爱的人,而中国要向工业化展,数学这个基础学科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他的第二道题目,就是一道数学题。 而且是一道相当难的数学题,已经开始初步接触到函数的领域,或许在后世,这不过是一道中学程度的题目,但是毫无疑问的是,放在现在,绝对是一道终极难题。 所以理所当然的是,即便是大儒如同徐用检,也同样折戟沉沙,但是没关系,这道题目虽然没有解出来,但是徐老先生附上了他推演的手稿,其中已经足可以看出他的数学造诣了。 心中虽然有些失望,但是朱常洛直到现在为止,却还是十分惊喜的,这位徐用检老先生至少目前为止,远远符合他择师的标准。 最后一道题目是策论! 这也是朱常洛最最重视的一道题目,只有简简单单的论国事国策五个字! 但是就像前面的,越简单的东西实际上越难,这道题目看似只有五个字,但是却正因为它的牵涉面广,所以最难以回答。 这个题目的真正用意是在考验答题者对于大明如今的大势和问题的把握,甚至是对于这些问题的解决方法。 如今的大明看似四海升平,但是实际上只有朱常洛才知道,现在的大明危机四伏,建国两百多年之后,困扰的每个王朝的终极问题,土地兼并,开始逐渐展露出他的獠牙。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算是缓解了土地的问题,但是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而且更重要的是,张居正的改革,因为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所以到现在为止,已经大部分被清算了。 而且还不止如此,如今的大明还面临着所有王朝都不曾遇到的问题,商品经济的复苏和手工业经济的繁荣。 农耕文明和资本的矛盾,阶级矛盾的日益尖锐,党争的日益激烈,这任何一个问题潜藏的危机足以将任何一个王朝送入深渊。 所以在万历之后,大明只支撑了不到四十年便土崩瓦解,便宜了后金。 坦白的,朱常洛并没有打算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些问题,但是要做他的老师,政治观念自然要和他相符合,至少要能够看到其中最重要,最尖锐的矛盾。 事实证明,徐用检在这方面也并没有让朱常洛失望,他的眼光是一流的,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大明朝如今的积弊在于土地问题,但是解决方法嘛…… 却着实是让朱常洛头疼的紧! 他怎么就给忘了,自古以来,所有的学术研究者都是一群理想主义者…… 这位老先生的意见是以太祖制度为纲,轻徭薄役,与民休息,另一方面整顿士风,整治商贾…… 这种法不能错,但是只能太理想化了,轻徭薄役不是不可以,如果可以的话,朱常洛也想尽量减轻老百姓身上的负担,但是问题是减税了钱从哪来呢? 商贾也一并打击掉,国家还如何运转?又会造成多么大的影响! 这些都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再了,如此会触动到的方方面面的利益有多少,这些利益阶层就足够将他打落尘埃了。 商鞅牛不牛?车裂! 王安石牛不牛?不仅变法失败,死后更是被贬为奸佞之徒! 张居正牛不牛?生前权柄直逼宰辅,但是死后不仅所有政策都被推翻,更是差点被鞭尸! 在所有利益阶层的联合面前,再牛的人都只能乖乖当孙子,不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叹了口气,朱常洛放下手中的策论,心中有些惋惜,果然是搞学问的人不适合搞政治啊…… 第二百四十二章:李廷机 放下徐用检的策论,朱常洛有些灰心,平心而论,老先生的品格心胸都是一流的,是个真正的学问人! 但是他也同样有所有学问人的通病,把所有的事情看的太简单了,怪不得历代学问高深,士林享誉的大儒们都只能止步于士林当中,不会受到重用,真的要将这些学者提拔到决策层的后果就是…… 建文帝默默的看着你! 和6可教一样,朱常洛默默的在心中将徐用检的名字也剔除掉。 Ww WCOM 老先生既然喜欢做学问,就好好的研究理学吧,著书立,讲学启蒙,桃李满下未必就不如在政坛当中混迹! 如今他的手头还剩下两封信,一份是太常寺卿胡嘉谟,另一番是国子监祭酒李廷机! 胡嘉谟实际上就是个陪衬的角色,别的不,这位老先生可算是真正的老先生了,今年已经七十八岁高龄了,在这个七十古来稀的时代,老先生已经算是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了,更何况,太常寺卿这个职位和别的不同,它本身就是一个类似后世某协的养老职位…… 打开信封,朱常洛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 “老夫年迈,恐难辅佐殿下,望殿下另觅良师!” 胡老先生倒是干脆利落,直接婉拒了朱常洛的邀请。 不过不要紧,前三位都不行,还有最后一位,朱常洛将目光放在李廷机的这封信上,深吸一口气,抬手拆开了信封。 第一道的制文毫无挑剔之处,除了缺了几分磅礴之势以外,几乎可以和徐用检相媲美! 不过朱常洛毫不意外,要知道,这位李廷机可是历史上差点就连中三元的人物,而且他最后的状元严格意义上来,也是被暗箱操作弄掉的。 他本人的才学无可置疑,区区一篇制文,是肯定难不倒他的! 当然,限于年龄和见识,李廷机的语言颇有些晦涩难懂,远不如徐用检的深入浅出,不过这无伤大雅,但是紧接着的第二道题,就有些触目惊心了…… 李大祭酒很干脆的给朱常洛送上来一份白卷!数算道耳! 这就是李廷机同学给出的答案,当然,也是如今的大部分士大夫的法,如今国朝以八股取士,久而久之,自然就会形成这种观念,除了八股之外,其余皆是道! 毕竟像徐用检这样真正开明的大儒,也不是哪都有的…… 实话,看到这里,朱常洛心中摇了摇头,却是对李廷机有些失望,明史称其“亦颇偏愎,不谙大体”看来也不是全无道理。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朱常洛翻开了他的策论。 “国之积弊,在朝党争,在农无地,在商贾横行也……” 开篇简析明了,却是让朱常洛忍不住眼前一亮,要知道,就连徐用检方才也只是认为国之大弊,在农本颠掉,虽然看出了问题,但是实际上却缺乏深入剖析。 而李廷机的策论明显更高一筹,直接指出了农民无地可耕的问题,而且不止如此,他能够看出朝野党争与商贾横行,也确实让朱常洛有些意外。 平心而论,这三个问题,的确是大明朝现在最严重的问题,而且是环环相扣,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农者,国之本也,然亦有无农不稳,无商不富之论,昔者禹皇治水,谓堵不如疏,故农虽为本,商亦不可废……” 接下来的策论却是让朱常洛越看越满意,如今朝中能够看出商贾横行之害的人不少,但是大部分人都主张继续打压商贾,毫不客气的,徐用检的这种看法,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主张,而是许多士大夫的心声。 但是朱常洛最清楚,中国要继续前进,资本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时代展到如此,任何想要违背时代车轮的行为都只能是螳臂当车。 “文臣为国之肱骨,上安君王下抚黎庶,以政事为本方为本分,然今日之朝堂,各党并起,攻讦难算,以此为乐,荒废政事,尔辈皆以官位为心,鲜有为国为民者,为君之道,本当居中调和,然今上居于深宫之中,拒百官于门外,实乃不该。 上梁不正下梁难平,百官颓废,以致四民颠倒,商贾横行,兼并土地横征暴敛者多矣!彼辈商贾,虽有其用,然与农争民,与国争地,实属妄为。 故既论国事,当先平朝局,定党争,以法约束商贾,使其不与民争地,而重商税,轻徭薄赋以安农本,方为治国之策!” 不比别人的长篇大论,李廷机的这份策论清晰明了,直指重点,可谓和朱常洛的基本观点不谋而合,可算的上是他心中的完美答卷! 但是想起方才李廷机对于数学的轻视之心,朱常洛却有些头疼! 其实他原本打算,如果不行的话,就暂且用徐用检凑合凑合算了,句冒犯的话,老先生的年纪也不了,就算是成了王师,恐怕也对他以后的政策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大不了他耐心一点,等老先生驾鹤之后再大刀阔斧便是,但是如今李廷机的这份策论,却让他再度有些拿捏不定,无他,这份策论当中透露出的治国思想,虽然没有张居正改革那般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胜在稳妥,而且并非是清静无为,不思进取,十分合朱常洛的口味。 还有就是,这位李廷机的能力是肯定有的,但是他在明史上的评价只能算得上一般般,总结下来大约就是清廉正直,能力出众,然为人刚愎自用,常有一意孤行,不识大体之举! 虽然这本明史当中多有歪曲之论,但是李廷机的确有这样的倾向,这也让朱常洛有些犹豫…… 不过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黄凤翔今命人来送这几份答复的时候,还顺便送来了一个消息,朝廷已经数次文质询此事的进度,怕是他再决定不了的话,朝廷就会直接给他指定一个老师了。 沉吟了片刻,朱常洛却是霍的站了起来,开口道。 “王安,备车,本王要去拜访国子监祭酒李廷机大人!” 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溜溜,这位李廷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还是要亲眼看看为好…… ps:下一章十一点~ 第二百四十二章:曲折的拜访之路 所谓听其言观其行,可以肯定的是,无论是明史还是其他的典籍记载,都没有亲眼看一看来的实在,李廷机如今乃是国子监祭酒。 WwWCOM 虽然这个名义上的大明最高学府如今已经基本上破落成了勋戚子弟混出身的地方,但是不可置疑的是,不管在哪个时代,最好骗钱的永远是家长们,尤其是面对着一大帮财大气粗的勋戚们,只要李廷机想,他随时能够吃的满嘴流油。 甚至只要动动手指,收几个弟子,便会有丰厚的束脩落进腰包,别人还没有议论的余地。 作为一个从四品的高级官员,李廷机所住的院子仍旧是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在周围的一众高门大户当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门前一个老仆穿着褐色短打,看起来已经有六十多岁了,但是捧着一卷书,磕磕绊绊的教着孙子读书…… “老丈请了,不知此处可是李祭酒的府邸?” 朱常洛一身青衣襕衫,头上简简单单的戴着方巾,像模像样的拱了拱手,开口道。 “后生,你找我们老爷?有何事?” 老者明显眼神有些不好,放下书眯缝着眼看了看,方才将目光对准了朱常洛,疑惑的开口问道。 “后学末进仰慕李祭酒大名,特来拜访,还请老丈代为通禀!” 朱常洛拱拱手,继续开口道。 据这李廷机素来清廉,尤其喜欢提携后进,他的俸禄大部分都用来接济贫寒学子了,今朱常洛故意打扮成这个样子,却是想亲眼看看,究竟是徒有虚名还是实至名归! 起来,这年代实际上打秋风的风气很严重,学生有的时候过不下去了,常常会到老师家蹭饭,甚至是寻求资助,可以,一个学生的成功,当中凝固的是他老师所有的心血,也正是因为如此,师生关系才会如此牢固。 不尊重老师甚至是背叛师门的人,才会遭到所有人的唾弃。 “伙子,回去吧,别费这个事儿了!不然到时候被我家老爷现,打将出去可就不好看了!” 不料那老者却是使劲儿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悠悠的道。 朱常洛一阵愕然,这是什么情况? “后生,你且先将你身后那两个厮打走,再将你身上那价值千金的玉佩收起来,再来这里拜访,不准还能骗的了老丈……” 老者脸上一副我早已经看透你的表情,得意洋洋的道。 “像你这样的人,今已经是第五个了,老丈我看你不似他们这般纨绔无礼,方才好心提醒你一句,我家老爷成绩不合格,不能结业就是不能结业,别想什么歪门邪道,好好在国子监再呆一年便是,你这般耍手段就是见到了我家老爷,最后也会被他告到自家长辈那里,到时候挨了家法可别后悔……” 这都哪跟哪啊?看着老者一脸得意的神情,朱常洛尴尬的同时却是一头雾水……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因为他还没来得及话,就听见远处有一阵喧闹之声。 “你们这帮混账东西,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我爹可是应府府尹,你们是不是不想活了?连本公子也敢拦着?” 远处,一个穿着青色丝绸圆领袍的青年人大呼叫,不过片刻之间声音就戛然而止。 “得,又来一个!” 老者摇了摇头,却是叹了口气,又拿起了书卷,招招手继续教自家孙子。 “公子,外面的人自称是应府尹程拱宸家的公子,也是国子监的监生,据是因为国子监的期末考核不合格,所以想要来找李祭酒,望他能够通融一番,给这位程公子一个结业证明,您看……” 片刻之后,孙平默默的出现在了朱常洛的身边,低声道。 经过上次在京城的经历之后,朱常洛自然不会再傻到自己一个人出门,事实上,虽然表面上他身边只跟着王安和杨荣两个人,但是实际上孙平却是在暗中领着一支卫队,把守在可能到达这里的道路,所以这位高调的周公子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悲剧了。 “原来如此……” 朱常洛恍然,明白过来真相之后,却是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感情他是和这位程公子一样,被这位老丈当成是来走后门的差生了! “既然如此,便将他打了去吧!” 想明白这一节,朱常洛朝着孙平吩咐一句,转身再度向前一步,开口道。 “老丈……” “你这后生,怎的如此不识好歹,老丈我看你这一身打扮,也是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孩子,快些回去吧!若是被我家老爷瞧见了,少不得要让你家长辈来领人,到时候不得就要试试你家家法的滋味了!” 老者眼见朱常洛如此执着,心中也是微微有些生气,开口道。 朱常洛苦笑,只得耐心的解释道。 “您误会了,我并非是国子监的监生,而是自平安府而来的生员,仰慕李祭酒的大名,特来拜访,还请老丈代为通禀!” 罢,无奈的从袖中拿出了一份名帖,递了上去。 “后生,这就是你的名帖?我家老爷可不是什么人都见的……” 老者眯缝着眼看了片刻,才有些奇怪的抬起头问道。 其实现如今的名帖,实际上就相当于后世的介绍信和名片的结合,上面会写上姓名,籍贯,从师何人,在何处任职,等等一些基本信息。 而朱常洛的这份名帖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写,上面只写着他的名字,剩下的就只有一枚的钤记,虽然不是王府大印,但是却是他随身的私印,他相信李廷机但凡有点政治嗅觉,也不会认不出来这枚印记。 反过来,要是李廷机真的认不出来的话,那他今儿也就白来了,不是他自视太高,而是作为一个有进取心的官员的基本素养就是,要清楚自己身边生的各种大事。 他好歹也是皇长子,寿亲王,这么一位人物驾临金陵城,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会去打听一下他的钤记,免得见了人不认识! “老丈只管将名帖转交便是,我相信李祭酒会明白的!” 微微有些无奈,朱常洛开口道。 句实话,其实他今是不打算用这份名帖的,可谁知道被一帮成绩不及格的差生给搅了局…… 嗯,朱常洛是绝对不会承认是他的伪装太失败,所以被老人家一眼看破了的。 老者看了他一眼,眼见他如此自信,方才起身道。 “既然如此,你且在这儿等着,老丈我去通报我家老爷!” 不出意料的是,片刻之后,朱常洛便见到一个身穿淡红色官袍的男子急匆匆的从院中走了出来,行礼道。 “下官国子监祭酒李廷机参见寿王殿下!” 第二百四十三章:叶向高 眼前之人身穿淡绯色官袍,身形清瘦,眼中熠熠有神,显得精神的很,毫无疑问,他就是朱常洛今拜访的目标,国子监祭酒李廷机! 不过让朱常洛有些意外的是,在李廷机身后,却紧跟着有一位身穿淡绯色官袍的青年人,要知道,国朝服色自有定制,四品以上服绯,李廷机今年已经将近五十岁了,能够成为从四品上的国子监祭酒已经算是升迁顺利了,但是眼前之人,看起来最多不过四十如许,竟然也能有资格身穿绯袍,当真是了不得啊! 朱常洛惊讶的打量着对方的同时,这位青年官员却也拱了拱手道。 Ww W COM “下官南京国子监司业叶向高参见寿王殿下!” 叶向高! 朱常洛不由得心头一震,眼神古怪的打量着这个人,也对,李廷机都在,叶向高怎么可能不在呢! 要这叶向高,在明史当中也是赫赫有名之人,为人多谋善断,知人善用,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和李廷机相同,都是未来的辅人选…… 但是让朱常洛感兴趣的却不是这一点,而是这叶向高虽然年岁和李廷机相差不少,但是却是实打实的好基友,一辈子的老对头。 两人都是万历十一年进士出身,同时被授予庶吉士,翰林编修,同时转迁到南京国子监,甚至到最后入阁也是同时被神宗皇帝中旨诏入内阁,其在官场当中的轨迹几乎一模一样。 但是奇怪的是,这两人虽为同年,在工作上也是万年老搭档,但是几乎是见面就掐,貌似如今也不例外…… 望着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叶向高,朱常洛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若是晚来一步的话,不准这俩人就打起来了! “见过李先生,叶先生!” 朱常洛今日乃是微服而来,自然不会拿什么架子,拱了拱手算是回礼。 随即却是将目光转向了李廷机。 “昨日常洛接到李先生的回复,心中有几处疑惑,故而今日冒昧前来,还望李先生万勿怪罪!” “这……下官不敢,殿下请进!” 见得朱常洛竟是执弟子礼,李廷机微微一愣,旋即便开口道。 不得不,李廷机的家里是真的很清贫,朱常洛甚至注意到他身上的官袍都是十分破旧,几经缝补的,所以自然也就没什么好东西来待客。 清茶一杯,泛着淡淡的苦涩,落座之后朱常洛却是不着急提起自己的来意,饶有兴致的开口问道。 “常洛方才见二位先生面有怒色,想必是有所争执?不知可否出来,让常洛参详一二!” “让殿下见笑了……” 李廷机微微有些尴尬,遮遮掩掩道。 “不瞒殿下,如今老夫忝为南京国子监祭酒,如今正值学生结业之期,老夫和叶司业有些事情出了分歧,故而偶有争吵!” “哦?不知是何事,让两位先生产生了争执?” 对于李廷机这种含糊其辞的话,朱常洛却是并不满意,一脸刨根问底的表情开口道。 “殿下,其实是这样的,国子监如今临近结业,有几个学生虽然达到了考核成绩,但是他们考试期间夜宿妓院,故而祭酒大人以他们德行有失判他们不准结业,这几日,他们的家中长辈纷纷寻来情,所以下官方才来和祭酒大人商议,处罚是否过重!” 倒是叶向高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张口便道。 “原来如此,方才常洛在门外时,见到有口称是应府尹程家的公子前来闹事,被常洛拦下,言辞中他喊道是来寻李先生的,故而常洛方才询问两句,望先生勿怪!” 朱常洛一副恍然的样子,开口解释道。 “哼,原来是程梁那个子,真是胆大妄为,竟然敢到老夫家里来情,真是无法无!” 只是听到此言,李廷机却是眉头一皱,冷哼道。 而叶向高则是一副无奈的表情。 “祭酒大人,这几个学生平时虽有些许出格之举,但毕竟期末考核都已经通过,何况这几日想必李兄也接到了不少压力,不若对他们稍加惩戒,让他们结业便是!” “胡闹,老夫身为国子监祭酒,岂可轻纵此等德行不全之辈,考试期间眠花宿柳,分明是不将考课放在眼中,你不必了,他们若是不愿意肄业的话,就乖乖的再待一年!以观后效!” 李廷机却是固执的很,一点都不愿意让步。 “你!你可知如今这几个学生家中都在为此事四处奔走,甚至已经影响到了金陵城中的政务处置,只为了几个监生名额,影响朝廷大事,岂非得不偿失?” 叶向高也是气的一滞,不过旋即便意识到朱常洛还在一旁看着,深吸了一口气耐心的劝解道。 不过这一次,李廷机还没有答话,朱常洛却是插口道。 “敢问叶先生,这几个学生是什么来头,家中长辈竟能影响朝廷政务运转?” “除了先前殿下见到的应府尹程家的公子,还有武安侯郑家的庶子,还有工部侍郎边家的公子,其他的还有几位各部的郎中之子,这些人虽然官位不彰,可联合起来压力也不,何况他们现在为了这件事情四处奔走,已经让各部的政务有些停滞,下官觉得,为了几个监生的名额,着实是没有这个必要,故而才想来劝劝祭酒大人!” 叶向高叹了口气,悠悠的道。 倒也不是他不讲原则,着实是如今的监生名额廉价的很,基本上就是勋戚和各家不成器的子弟混出身的地方。 在李廷机到任之前,坐监就是个熬时间的事儿,甚至有许多监生交了钱之后直接躺在家里,无所事事,到最后一样有结业证明。 当然,这也导致了监生从最初的铨选热门,到现在的杂流出身,如果没有关系又没钱,基本上监生出身的人要做官就只能靠运气了。 白了,如今的监生名额就是个烂大街的东西,为了这几个无关紧要的监生名额得罪这么多人,在叶向高看来,着实是得不偿失! 可李廷机明显不这么认为,他从到任以后,就狠狠的整顿了国子监当中的学风,将那些平时不来上课的学生全部清退,所有的考核也都按照制度来进行,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就像这一次的事情,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考试结束的前一,几个学生结伴出去庆祝了一番。 结果被李廷机现之后,却是雷霆大怒,直接将这几个学生的成绩废除,让他们重修! 为了这件事情,叶向高这个司业这几家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可李廷机就是不松口,着实是让叶向高头疼的很…… ps:感谢逍遥一梦三千年,我是大对象,zippby19,奥数皇帝四位书友的打赏! 下一章十点~ 第二百四十五章:惊讶 坦白来,朱常洛也觉得,李廷机有些题大做了,倒不是他主张破坏制度,而是如今的制度早就已经成了一纸空文,国子监沦为勋戚和大臣们的子弟混出身的地方,不是一两了。 WwW COM 挂着国子监监生名头结业的纨绔子弟也不知道有多少了,这种现象固然不该,但是执着于一两个监生的名额也没什么作用,毕竟国子监积弊已久,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两个人的问题。 何况现在为了这几个学生闹出这么大的风波,着实是有些得不偿失! 国子监要改革,就必须从根子上改革,不仅要改变国子监的规制,加强学风的建设,还要同步提高监生的地位,辅以足够强大的师资力量,才能取得真正的成效。 像现在这样依靠李廷机一己之力,死卡考试成绩,在朱常洛看来毫无意义! 且不他这样得罪了多少人,会不会人走政息,单他这样做不仅培养不出良好的学生来,就算是培养出来了,也得不到应有的待遇,他们仍旧要背负着杂流的名头在底层流转,永远无法进入高层,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这样终究会出问题的…… “殿下觉得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李廷机眸光一闪,却是转头对他开口问道。 “此乃朝事,常洛一介闲散亲王,不便多言,想必李祭酒和叶司业自有定论!” 虽然心中有了评价,但是朱常洛却清楚什么话该,什么话不该,何况这对老对头,他可是谁都不想得罪,这种头疼的事儿,还是交给他们俩来讨论吧。 他还有自己的正事儿! 顿了顿,朱常洛继续开口道。 “先前常洛收到了李先生的回复,常洛再三阅之,觉得先生之才足为人师,只是有几处不解,想来请教先生!” “殿下客气了,此乃老夫福分,不知殿下何处有疑?” 很显然,朱常洛的姿态让李廷机感觉很有面子,方才因为和叶向高争执的不快也尽数散去,笑呵呵的道。 “先生的制文和策论都是上上之选,子虽未进学,但也知道是治国高论,但是却不知,先生为何对常洛的第二道数算之题不答呢?” 要知道,虽然现在八股大行其道,但是在传统的儒家观念当中,其实并没有轻视过数学,各种数算大家不断涌现,事实上,许多大儒都不止是研究经典,对于数算也有一定的造诣,这一点从徐用检的身上就可以看出来。 但是让朱常洛奇怪的是,就算李廷机没有专门研究过数学,但是也不应该如此轻视啊! 要知道,他可是国子监祭酒,而国子监掌儒学训导之政,总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其中有一门就是数算之学。 “这……” 出乎意料的是,李廷机听到这句问话,表情却是微微有些尴尬。 片刻后方才开口道。 “数算之学,不比圣人大道,殿下不可过度沉迷……” “哼,原来尔张兄也有今日!” 朱常洛还没来得及话,一旁的叶向高却是再也憋不住笑道。 “殿下,莫听他胡,圣人有君子六艺,数算亦为周易之学,岂不为道?不过是尔张兄于数算一道实在没有赋,故而才如此贬低而已!” “叶进卿!” 李廷机脸色一黑,低声喝道。 尔张是李廷机的字,进卿是叶向高的字,朱常洛微微一愣,顿时明白了过来,原来没别的原因,是因为李廷机学不好算术,所以才找了这个理由遮掩啊! “怎的?老夫错了不成?你当年于数算一道演习三年,却连九章算术都难以通透,愤而罢学难不成是假的?” 和李廷机相交数十年了,叶向高有怎么会被他吓住,笑眯眯的道。 朱常洛转念一想也对,李廷机是谁?他可是差点就连中三元的人物,学习能力可谓是他最得意的地方,但是却被一个数算给难倒了,叫他面子上如何挂得住…… 寻这么个理由倒也不是不可能。 “好,好,既然如此,你便来解一解殿下的这道数算,若是你能解出来,老夫便甘拜下风!” 被当众揭短,李廷机明显有些恼羞成怒的趋势,恨恨的道。 “解就解,老夫怕你不成!” 叶向高也不是吃素的,今儿他本来就在李廷机这受了一肚子气,正愁没地方泄,如今有了一个看他吃瘪的机会,又怎么可能放过。 倒是朱常洛一阵苦笑,这两位加起来都快一百岁的人了,起来也算是大明朝的高级官员,怎么赌气起来跟两个孩子一样! 不过虽然如此,朱常洛还是从袖中拿出了李廷机的那份回复,从当中抽出题目,递给了叶向高! 实话,他其实也有些好奇,叶向高在这方面究竟有多高的造诣,才能有这般自信。 不过让他微微有些失望的是,叶向高拿到题目的一瞬间,脸色却是有些难看…… “哼,如何?殿下的数算题目本就为极难之题,老夫就不相信,老夫解不出来,你能解的出来!” 见此情景,李廷机顿时眉开眼笑,嘲讽道。 “谁老夫解不出来了,你且等着,老夫稍后便回!” 罢,叶向高便拿着题目起身,转身进了一间静室当中。 李廷机家中虽然清贫,但是作为一个传统士大夫,而且还是官员,书房这种东西是绝对不会缺的,不过叶向高这么一稍后,便是一个多时辰。 期间朱常洛数次想要入内查看,却都止住了冲动,他清楚这道题的难度,对于现在的人来无异于是让高中生去解高等数学,他压根没指望有人能够解出来,但是他更清楚的是。 叶向高在里面呆的越久,只能明他的数学造诣越高深,能够不断的演算和推演,才会花费这么久的时间,换个造诣浅的,怕是连他的题目都读不懂。 不过虽然也想过在里面忙着,朱常洛在外面也没有闲着,他趁此机会和李廷机聊起了他的这篇策论。 最后竟然现越聊越投机,李廷机虽然年纪不算特别大,但是他对于朝事和国情却是看的通透,尤其是如今尚未踏入高层的名利场,保持着一腔热血。 而且理智而不空想,所提出的种种意见在朱常洛看来也是切合实际。 “商贾一道,当重之,我朝商税乃太祖初年而定,如今世亦变迁,商贾越众多,商税当随之而变,以防……” 李廷机也是头一次现和他观点如此相合的人,顿时聊得起劲儿的很,不过他这句话还没完。 就听到身后的门“哗”的一声被打开了,叶向高抱着一叠厚厚的纸张,一脸疲惫却难掩兴奋之色,走到两人面前,将手中的纸张摆在朱常洛的面前,拱了拱手道。 “幸不辱命!” 第二百四十六章:固所愿,不敢请耳 望着一脸得意的叶向高,李廷机的脸色黑成了锅底,这货竟然在自己和殿下策论的时候跑出来搅局,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一点思路都没有的这道数算,他竟然解出来了?! “尔张兄,如何?老夫有办法解出来,并非虚言吧!” 看到李廷机一副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叶向高心中大快,仿佛把刚才受的闷气全都泄出来了,顿时觉得自己在书房当中苦苦演算的一个多时辰都没有白费。WwWCOM 倒是朱常洛并没有注意到这两人的暗中较劲儿,他盯着叶向高递过来的手稿,心中震惊不已,片刻之后才口气急促的开口问道。 “叶先生,敢问此解法先生是从何处习得?” 容不得他不着急,学过数学的都清楚,现代数学的基本思想是数形结合,即通过几何和数算互补的原则来解决各种数学问题。 可以,数和形是解决数学问题的两大流派,但是在古代中国,其实更注重对于数的应用,对于几何的研究一直停留在先秦时代的墨家理论到西汉时期的九章算术,而自南北朝时期的祖冲之父子之后,对于几何的研究就停滞不前。 自北宋开始出现珠算之后,数学研究者更是将研究的重点转到了数的方面,而忽略了几何的重要性。 归根结底,是因为珠算的出现,大大提高了人对于数字的计算能力,而相对而言,几何对于解决问题的重要性就开始减弱,所以人们弃形而择数的很正常的行为。 但是要知道,历史在前进,时代在展,到了如今的时代,仅仅依靠数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研究更加深奥的数学问题,而由于几何的停滞展,也导致了如今的数学展难以前进。 朱常洛的这道题目,单纯用计算的方法相当难解,他自信当世能够解出的人寥寥无几,但是实际上用几何的思想却是十分容易的。 而如今叶向高递给他的这份手稿当中,就是使用了几何的思维方法来解出的。 当然,可以明显看出叶向高对于几何的理解并不够深厚,其中大部分的运算还是依靠数字来完成,但是其中关键的几步,却是运用了明显的几何思想,而且就算是以朱常洛半吊子的数学水准,也从当中看到了一丝熟悉的身影…… “回殿下,此法名为几何,乃是老夫从一个外邦传教士之手习得!” 虽然对于朱常洛的反应有些奇怪,但是叶向高还是如实开口道。 “外邦传教士?谁?” 朱常洛的心头隐约浮现出一个名字。 “此人名为利玛窦,号西泰,老夫曾和他有一面之缘,相谈甚欢,故而他曾教授过老夫一些几何之法,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殿下此题当中用到!” 果然是他!利玛窦! 如果明朝最有名的传教士是谁的话,那么非利玛窦莫属了! 他是最早在中国传播主教的一批传教士之一,但是如果仅仅如此的话,他也只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传教士而已,利玛窦最大的成就在于,他将西方的关于文、数学、地理方面的研究带到了中国。 如今的西方刚刚结束了文艺复兴运动,开始在近代自然科学方面进行探索,并且因此而迈开了进入工业化时代的步伐,可以正是从这个时候起,中国开始落后于西方,进而在几百年后酿成被西方吊打的悲剧…… 只可惜,这个历史只能是历史了,朱常洛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紧紧握住了袖袍当中的拳头,既然上让他来到这个时代,就注定要改变这个帝国的命运! “不知此人现在何处?” 收敛起微微有些激动的心绪,朱常洛缓缓开口道。 如今的中国,还处于世界经济中心的位置,西方的各种技术也刚刚开始展,而利玛窦最大的贡献在于两个,一是绘制了坤舆万国全图,也是中国最早的世界地图。 第二就是……朱常洛的目光落在叶向高的手稿之上,翻译了西方历史当中最具代表性的数学巨著,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 在后世,几何原本的思想只是中学生课本上的东西,但是在现在,朱常洛却是次得见,毫不客气的,如果几何原本的思想能够在中国推广并且结合古老的数算思维的话,将会是使大明的数学研究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呃,怕是要让殿下失望了,利玛窦在金陵城短暂停留之后,便启程前往京师朝觐陛下,不过若是殿下感兴趣的话,老夫可以向殿下引荐……” 叶向高自然也看出了眼前这位殿下对于利玛窦的浓厚兴趣,故而开口道。 “那就多谢叶先生了!” 朱常洛深吸了一口气,拱了拱手道。 无论如何,利玛窦是必须要联系上的,他前世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对于西方历史的了解十分有限,所以除了利玛窦带来的知识之外,他更急迫的想要知道,如今的西方展到了何种程度…… 不过此事急不得,毕竟这个时代的交通限制,所以稍稍平复心情之后,朱常洛便重新将目光转向了眼前的两位,微微整理了一下语言,朱常洛便开口道。 “子顽劣,蒙皇上不弃,准自择王师!不知二位先生可愿入王府教导常洛?” 罢,稽一拜,这是正经的拜师之礼。 “这……” 李廷机对于这个场面不是早有预料,但是心里也有数,不然的话,朱常洛这个亲王今跑到他的府邸来,总不会是来看风景的。 但是叶向高却是着实吓了一跳,要知道,他不过是二甲进士出身,论资格是绝够不上做朱常洛的老师的,但是如今朱常洛明显是将他和李廷机一视同仁,着实是让他有些意外! “进卿!” 眼见叶向高一阵愣,李廷机忍不住低喝一声,暗中拽了拽叶向高的衣角。 要知道,教导一位皇子,甚至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子,这种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 若是把握好了,甚至有可能是从龙之功! 他虽然平日里和叶向高吵吵闹闹的,但是作为同年和老友,他们的私交还是极好的,自然不愿意看到他错失良机! 随即,叶向高也反应过来,一个大的机会正在向他招手。 顿时和李廷机一同稽,道 “固所愿,不敢请耳……” ps:下一章十点~ 第二百四十七章:意外 从李廷机的府邸离开,朱常洛却是终于松了口气,对于他来,王师的这个位置只是名头罢了,他真正需要的不是一个老师,而是一个出色的政治家,来帮他继续管好平安府的事情。 Ww W COM 因为无论是赵士桢,杨涟还是骆养性,都实在太年轻了,而且不客气的,这几个人因为出身的问题,看问题都不够全面,更没有高屋建瓴的眼光。 所以他们并不能成为一个决策者,至少现在不能! 李廷机和叶向高则不同,他们本就是进士清流出身,在翰林院观政多年,无论是眼光还是心胸,都要成熟的多,或许对于事务的具体步骤他们并不清楚,但是对于大方向的把握却是有其独到之处。 毕竟国朝惯例,非翰林不入内阁,并非是单纯的清流杂流之分而已! 没有真正参与和观摩过朝廷大事的高层决策者,是无法体会到其中的精妙的,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是,如今的李廷机和叶向高都没有经历过部务的历练,或许实干能力有些不足,但是没关系,他们没经历过,朱常洛手下的赵士桢和杨涟等人却是有这种经历。 两相互补之下,想必能够产生不错的效果! 不过起来,朱常洛今原本只打算将李廷机拐骗进来,没想到最后还搭上一个叶向高,这一对老冤家以后怕是有的闹了。 “殿下,卑职有事启禀!” 不过朱常洛刚一出门,孙荣就迎了上来,面色严肃开口道,顿了顿压低声音补了一句。 “是关于李祭酒之事!” “何事?” 坐上马车,朱常洛的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问道。 孙荣的性子素来沉稳,若非紧急之事,他怕是不会如此着急。 “回殿下,卑职现可能有人要对李祭酒图谋不轨!” 踌躇了一下,孙荣开口道。 “哦?什么人敢如此大胆?” 朱常洛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行过拜师之礼,但是朱常洛已经把李廷机看做是自己人了,猛地一下听有人要对他图谋不轨,心中自然是生气的很! “殿下,事情是这样的,方才那位程公子被卑职扣押之后神情一直鬼鬼祟祟,似是有些心虚之举,卑职觉得其中有鬼,便暗中遣了两个卫士跟着他离去,没想到竟然偷听到了这位程公子的真正打算! 原来他不满李祭酒不允他结业,故而想要暗中纵火泄愤,方才是带人前来看看地形,方便午夜行事,此事当如何处置,请殿下示下!” 听完孙荣的禀报,朱常洛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他还以为是什么政治事件,没想到竟然是个纨绔子弟心怀怨愤,想要报复而已。 摇了摇头,朱常洛正想将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扭送回程府管教便是…… 不过却是猛然想起来,似乎这被李廷机严词拒绝的监生,可并非一个,这程梁胆敢如此,难道剩下的人会安安分分的吗? 想至此处,朱常洛却是皱起了眉头,开口道。 “你且先命人跟着这程梁,另外再派人去调查一下武安侯郑家的庶子,工部侍郎边家的公子,嗯,还有各部当中在国子监坐监的子弟,尤其是今岁考课被李祭酒给了不合格的,要快,今夜之前本王要见到结果!” 凭着方才的记忆,朱常洛道出一个个名字吩咐道。 退一步想,纵火报复这件事情可不是件事儿,凭着程梁这么个纨绔子弟,他一个人能够干得出来吗? “那,要不要阻止他?” 孙荣迟疑了片刻,开口道。 “你且先去调查,另外留下一队人马在李祭酒府邸周围乔装护卫,至于此事如何处置,等候本王的令谕!” 朱常洛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淡淡的开口道。 这件事情最好的处置方法,自然是大事化事化了,将这帮胆大妄为的纨绔子弟教训一番最好!也免得李廷机再因此事而气着! 若是平时的话,朱常洛也会选择这种做法,但是这一次不同,因为他在这一长串不安分的家伙当中,注意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名字。 工部侍郎边家的公子…… 似乎,南京工部除了前几陈良弼跟他提过的边维垣之外,没有第二个姓边的侍郎了吧…… ………… 泰宁侯府。 陈良弼望着眼前笑眯眯的朱常洛,心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沉吟了片刻开口问道。 “殿下怎的突然想起了要宴请南京城的诸位同僚了?而且是今晚上,如此着急?” “倒是算不上着急,本王到应府有些日子了,一直没有宴请过诸位大人,这一次正好要拜师,故而想请诸位大人过府一叙,只是这请柬送的有些晚了,还望陈守备万勿见怪!” 朱常洛倒是毫不在意,撒谎都不带眨眼的,一脸笑容开口道。 “不对,殿下老实告诉老夫,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不然的话,这个请柬恕老夫不敢领受!” 虽然朱常洛并没有露出破绽,但是陈良弼是何等人,在官场打滚了这么多年,若是没有点察言观色的功夫早就被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他印象当中的朱常洛可不是什么大方之辈,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想起来宴请朝廷大臣,而且是如此大规模的宴请,事出反常必为妖! 所以老陈同学很干脆的一扔请柬,一副你不告诉我内情我就不赴宴的样子。 陈良弼这么一副耍无赖的样子,倒是让朱常洛有些哭笑不得,他怎么也没想到,堂堂的泰宁侯,南京守备竟然会跟他玩这一招……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一招有用,凭朱常洛的影响力,想要请动金陵城当中的所有高级官员还是有些吃力的,尤其是在这么仓促的情况下,但是若是经过泰宁侯府来传信就不同了。 从这一层来,朱常洛还离不了陈良弼的帮忙,叹了口气,朱常洛无奈的往前凑了凑,对着陈良弼低声了几句话。 却是顿时让后者的脸色变得精彩起来。 “殿下真是……大手笔啊!不过如此一来,这金陵城可就要动荡起来了!” 陈良弼眉头微皱,开口道。 “官场之上,何曾有平静之时?不知陈守备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朱常洛却是好整以暇,丝毫都不担心陈良弼会拒绝。 果不其然的是,后者凝重的表情之维持了一瞬间,便变成了笑容。 “动荡又如何?这金陵城也的确平静的太久了……” ps:感谢书友斗滴,飞翔的太阳花两位书友的打赏~ 第二百四十八章:拜师礼 夜,皇城,柔仪殿。 WwW COM 自从成祖皇帝迁都之后,南京的这座皇城基本上已经处于半废置的状态,起初还有皇族和镇守太监守在皇城当中。 但是随着京师正式成为国都,随后世宗皇帝废止了镇守太监制度,南京的皇城便彻底成了一部分太监的养老之处,除了比较重要的三大殿和奉先殿尚且有人定时洒扫之外,基本上已经闲置。 甚至有许多偏殿和寝宫都因为年久失修而崩坏,也没有人管理。 不过今夜的皇城却是意外的热闹起来,因为唯一有资格居住在其中的皇长子寿王殿下,破荒的在此地举行了宴饮。 “本王到应府有些日子了,一直没有机会答谢诸位大人的礼遇照顾,今夜借此机会,向各位致谢!” 虽然事起仓促,但是朱常洛还是不得不佩服杨荣这货真不是盖的,短短的时间之内,竟然真的将这场宴饮办的像模像样的。 眼见人都差不多到齐了,朱常洛端起酒杯道。 “殿下客气了,此乃吾等本分!” 今朱常洛请过来的大部分是文臣,基本上金陵城当中排的上号的文官清流都被他请了过来。 还有少数是和他交好的勋戚世家,比如恭顺侯,宣城伯,惠安伯等等。 当然,也少不了泰宁侯陈良弼,不过他是作为南京守备的身份而来,就坐在朱常洛的下,眼见朱常洛举杯,陈良弼第一个举杯应和。 在场之人都是风流雅士,场面自然是乐得融洽,酒过三巡,朱常洛却是微微一笑,开口道。 “不瞒诸位,今日之宴实为拜师宴,本王欲延请国子监祭酒李廷机,国子监司业叶向高二位先生为本王授业,望诸位共同见证!” 罢,朱常洛走下丹陛,而屏风后面则是走出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 “恭妃娘娘到!” 随着内侍的一声轻喝,在场诸人尽皆起身,躬身下拜。 “见过恭妃娘娘!” 王氏牵着朱常洛的手,缓缓来到下的李廷机和叶向高二位面前,盈盈一拜道。 “劣子不才,望二位先生不弃,为其授业!” 一旁的王安早有准备,一挥手,便有几个内侍端着盘子奉上,盘中有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瘦肉条等物事,这是束脩之礼。 “善!老夫今日便来当一回见证人,往殿下以后能潜心向学,成为我大明肱骨!不可继续恣意胡为!” 在场诸人先是一愣,不过随即便是反应了过来,兵部尚书周世选最是高兴,他是清楚李廷机和叶向高的性子的,单看如今的国子监学风便知道这二人对于学生要求之严。 若是有他二人来教导朱常洛,定能让这位殿下走上正道…… 到底,周尚书对于朱常洛让南直隶全部改种番薯的胡闹之举还是耿耿于怀…… “敢不从命?必尽心尽力,不负娘娘所托!” 李廷机和叶向高虽然对于今晚的拜师礼有些感到仓促,但是终归是提前知晓的,不至于闹出什么笑话,齐齐向王氏回礼,稽道。 “既如此,请二位先生收下此物!” 王氏再拜,便有侍女送上两盘铜钱,这也是束脩之礼。 “多谢娘娘!” 李廷机和叶向高回礼,同时从身后的盘子当中拿出一卷论语,递到朱常洛的面前。 “今吾受托教导于尔,自当尽心尽力,所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尔虽为皇亲贵胄,更亦体察圣人之言,治国之道,孝亲尊老,友爱兄弟,成君子古风!望尔谨记!” “谢老师教训!” 朱常洛恭恭敬敬的接过李廷机递过来的论语,回道。 “大善!” 周世选在一旁抚掌笑道。 到此,拜师礼就算是礼成了,从此以后,朱常洛就算是有了两位授业老师,在儒家的观念当中,只有开蒙进学,识字明礼才能真正成人。 也就是从今起,朱常洛这个皇长子就正式开始向着太子的位置又进了一大步。 送走了王氏,大家各安其座,场间的气氛也越的热烈起来,李廷机和叶向高的身边更是围满了人,要知道这可是亲王之师啊,不准未来就是太子师,乃至是帝师了! 有了今的这场仪式,可以眼前的这二位的前途简直是康庄大道,那些年岁已经高了的老大人自然是没什么念想,可在场当中也不乏一些年轻的官吏,此刻还不抱大腿,好好打好关系,更待何时!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高坐于上的朱常洛眼中,却是猛地闪过一丝玩味的神色。 “殿下,卑职有要事禀奏!” 殿内一片和洽,殿外却是一片肃杀。 秋日的气最是干燥不过,李廷机家中的院后,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悄然出现,其中领头的两个人身穿绫罗绸布圆领袍,其中一个赫然便是白的程梁。 “快点,快点!赶快把柴火搬过来……” 领头男子一边四下打量着,一边催促着他身边的家丁,将一捆捆干草堆在门口后面。 “边……边兄,我们这么做会不会闹大啊!万一闹出人命该怎么办?” 程梁望着四下忙碌的家丁,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惊惧之色,结结巴巴的开口问道。 “你废什么话,这就怂了?你也不想想这个老混蛋让你我在家中受了多少家法?如今连结业证明都不给你我,既然他不仁,我等何必对他客气!今儿先烧了他这座破宅子给兄弟出出气,他不是自诩清廉吗?本公子就让他瞧瞧,他清廉的下场!” “可……” 程梁一缩头,明显是有些害怕,想要继续开口,却被一下子打断了。 “你放心吧,我打听过了,这李老头才刚调到金陵城不到两年,他的家眷还没接过来,今寿王殿下有宴会,他带着人去赴宴了,家中只留了两个老仆,闹不出人命的!再,就算是闹出了人命,谁又敢查到你我身上?火折子呢,快拿来!” 那位边兄道最后,已是不耐烦的很,从程梁手中一把夺过火折子,点燃之后,便一把扔在了干草之上。 干燥的秋,柴火和干草见到火星子,顿时随风而起,朝着四周蔓延起来…… 边姓少年冷笑一声,却是拉着程梁转身离去。 只是这帮人都没有现的是,在他们身后的巷子里,一双冷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瞧见火势越来越大,脸上同样变得冷峻起来…… ps:下一章十点~ 第二百四十九章:演戏 “殿下,出事儿了!出事儿了!李祭酒的府邸不知为何着火了?” 柔仪殿中觥筹交错,却突然有一个内侍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结结巴巴的道。 WwW COM “啪”,朱常洛手中的酒杯落地,出清脆的响声,顿时让大殿当中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朱常洛的山上,但是他却丝毫未觉,霍然起身,厉声喝道。 “你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敢如此大胆闹出这等事端?” “殿下,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孙统领方才护送李祭酒家的两个老仆回去,却突然现有人纵火,他只来得及命人送消息回来,孙统领已经带人追了上去,定将贼人抓捕归案!” 底下的内侍捏了把冷汗,磕磕绊绊的总算是清了事情的经过。 “岂有此理,这么来,若是先生今夜未曾赴本王宴请的话,岂不是要烧死在这府邸当中?这贼人简直是罪大恶极,王安,你即刻命王府卫队前去救火,并带人前去支援孙统领!” 朱常洛气的浑身抖,对着身旁的王安厉声吩咐道。 不过王安还没来得及答应,便又有一个内侍急匆匆的跑进来,跪地道。 “殿下,孙统领回来了!” 罢,一身青色圆领的孙荣便大步走进了殿中,风尘仆仆,身上还有几处被火烧的痕迹,明显是刚刚从着火的地方回来,进殿之后,大步流星的走到大殿中央的位置,拜倒在地。 “启禀殿下,卑职无能,未能控制火势,所幸当时李祭酒府邸当中的老仆并不在府中,无有人员伤亡!如今纵火之人已经被卑职抓捕,请殿下示下!” “哼,将人带上了,在这百官面前,本王倒要看看,是何等宵安敢如此胆大妄为!” 朱常洛冷笑一声,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一旁的诸大臣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孙荣自顾自的领命下去带人了。 唯有陈良弼望着朱常洛一副怒火滔的样子,却是暗自撇了撇嘴,这子演技真是过硬,若不是提前知道真相,恐怕自己都会被他骗了…… 这个时候,应府尹程拱宸却是站了出来,开口道。 “殿下,不过是几个阴图纵火的贼人罢了,交由下官自会依律处置,就不必让诸位大人失了兴致吧!” 句实话,现在朱常洛一副不好惹的样子,程拱宸也不想出头,但是没法子,就算硬着头皮,他也得站出来,要不然他的面子可就丢尽了! 要知道,他可是应府府尹,金陵城当中的治安便是由他负责的! 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等事情,简直是在**裸的打脸,若是寻常的纵火案子也就罢了,偏偏这着火的地方,是眼前这位寿王殿下刚刚拜师的国子监祭酒的府邸。 更何况,他可是见识过这位殿下的性子的,若是真的将人带上来,还不知道要闹出何等事端呢! 眼下只能希望,这位殿下能够看在他应府尹的身份上,给个面子了…… “哼,程府尹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心虚不成?” 但是可惜的是,他的面子明显在朱常洛这里没什么用,一句话就被朱常洛给顶了回来。 程拱宸的脸色一阵涨红,却是气的。 “殿下慎言,老夫一世清名,岂可如此诬蔑!” “启禀殿下,纵火之人带到!” 这时,孙荣却是提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大步走进殿中,一把扔在地上,朗声道。 “让这两人抬起头来,本王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恣意妄为,连本王老师的府邸都敢纵火!” 朱常洛不理程拱宸那个老家伙,却是咬牙切齿的道。 当即便有两个卫士上前,将地上的两个人强行抬起头来。 “这……这不是……程兄,这不是你家公子吗?” 五花大绑的两位还没来得及话,一旁的大臣当中便有人惊呼出声。 “对啊,程府尹,这不是你那刚刚从国子监肄业的儿子程梁吗?” 又是一枚炸弹投入人群,一干大臣纷纷认出了地上跪着的人的身份。 程拱宸先是一阵惊愕,随即便是浑身冷,上前厉喝道。 “孽子,你怎么会在此?” 和他反应相同的还有刚刚还言笑晏晏的工部侍郎边维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似是恨不得上前掐死自家这个儿子。 “爹,爹,救命啊!我没有纵火,也没有烧李祭酒的府邸!这都是他们诬陷我的呀!爹,你救救我……” 程梁看着自家老爹,顿时像见了救星一样,扑上去跪在程拱宸的脚边,哭着道。 只是此言一出,程拱宸却是脸色更加涨红,恨不得一脚踢开这个混账儿子。 “哼,本王还什么都没问,你怎么知道李祭酒家的府邸被烧了?而且是有人纵火?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尔等为何要纵火谋害李祭酒?” 朱常洛冷笑一声,开口问道。 “这……对了,是他!是程梁鼓动我做的,他因为李祭酒没有让他结业,所以怀恨在心,想要纵火谋害李祭酒,这都是程梁的主意,和我无关啊!” 底下的另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却是明显冷静许多,膝行向前,哭着道。 此刻他的身份也早有人认出,正是工部侍郎边维垣家的儿子边升。 不过边升的这句话一出口,却是让在场之人眉头一皱,许多人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一副厌恶之色。 在场的都是人精,更是在这金陵城当中混迹多年的人物,对于各家子弟的品行也都有些底儿,边家的这个孩子,向来在他们的团体当中是号施令的角色,反倒是程梁这个孩子,虽然纨绔脾气不改,但是却没什么城府。 如今这边升这件事情是程梁指使的,明显是在推脱罪责! 边家出了如此不敢担当,诬陷他人,出卖同辈朋友的子弟,当真是家门不幸! “程梁,这边升此事是由你主使?你作何解释?” 朱常洛却是一副饶有兴致的神色,开口问道。 “胡八道,边老三你这个混蛋,明明是你要教训李祭酒,让他知道知道我等的厉害的,老子当时明明还劝你来着,可你夺了老子手上的火折子就扔了上去,现在竟然倒打一耙,我呸!” 若非现在还被五花大绑的话,朱常洛毫不怀疑程梁会跳起来狠狠的咬边升一口,便是此刻,他也是恶狠狠的盯着对方,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你才胡,明明是你……” 边升也不甘认输,同样恶狠狠的盯着程梁,开口道。 事到如今,他自然清楚,主谋会是多大的罪名,铁了心要让程梁来当替罪羊。 不过他的话还没完,就被一声厉喝打断。 “够了,逆子,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一旁,工部侍郎边维垣铁青着脸色,走上前来,一脚将边升踢到旁边,然后一脸沉痛的转过身,将头上的乌纱摘下,拜倒在地上,开口道。 “下官教子无方,无颜对圣上与诸位同僚,逆子无状,胆大妄为,请殿下依律处置……” 程拱宸此刻也反应了过来,同样摘下乌纱,默默的拜倒在边维垣的身后…… 第二百五十章:审案 不得不,姜还是老的辣! 在场之人只有边维垣最为清醒,如今的情势下,只能快刀斩乱麻,要知道,如今可是当着金陵城的众臣面前,这两个压根没什么政治经验的子只能多做多错,先前他们俩的表现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再让他们继续下去,怕是他边维垣连性命都别想保住了。 Ww WCOM 所以边维垣果断的选择了最明智的选择,脱帽谢罪! 国朝有惯例,只要有官员被弹劾,无论事情是否属实,基本上都要走这么一遭,脱帽谢罪,回家待查,至少在明面上以示清白…… 而且要清楚的是,在士大夫的观念当中,宽仁为本,边维垣都已经做出如此姿态,若是朱常洛还继续穷追猛打的话,就显得有些过于刻意了。 更何况,这边维垣看似纯良老实,但是实际上压根没安什么好心…… 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冷冽,却是开口道。 “边侍郎和程府尹不必如此,令郎之罪乃是令郎之罪,岂可祸及家人?再此事尚未审查清楚,不可妄下定论!何况即便是需要有所定论,也当禀明朝廷,由皇上论断,本王不敢擅专!” 什么听凭处置…… 要是真的信了他才会出大事儿,别这工部侍郎和应府尹都是正三品的高级官吏,便是一个区区的七品县令,也并非朱常洛能够随意处置的。 要知道,皇帝封他为亲王的诏书上可是明明白白的了,不准插手地方官吏任免及军政要务。 这是雷区,朱常洛毫不怀疑只要他今稍稍表露出一点这样的意思,立马就会有弹劾奏疏直送京城,而今的事情,也会被描述成一场蓄意陷害的阴谋! 他可没那么傻! 微微一笑,朱常洛的神情变得冷凝起来,开口道。 “当然,本王虽不会插手地方政务,但此事涉及授业恩师,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本王也断不会坐视不理!今日便在这百官面前,将此事辩个清楚明白,也好为恩师求个心安!想必南京大理寺与刑部亦会依律公断!” 他的确是不能插手地方事务,也不能决定三品大员的去留,甚至就连地上的两个纨绔子弟,严格意义上来,朱常洛也不是没有权力处置的。 但是问题是,他需要处置吗? 如今金陵城当中的一众大佬全都在场,只要将罪名坐实,压根用不着他出手,边维垣自己就没脸在继续在这工部侍郎的位子上待下去了。 罢,朱常洛挥了挥手,便有两个内侍上前将边维垣和程拱宸两个人搀扶起来…… 看着眼前这位殿下轻描淡写的就化解了自己的陷阱,边维垣眉头一皱,随即便有两个内侍不有分搀扶起他,边维垣还想再些什么。 却觉自己身旁的两个内侍看似瘦弱,但是左右“搀扶”他的手臂却是强劲有力,根本容不得他反抗。 几十年的宦海沉浮顿时让边维垣心中警觉起来,抬起头四下打量了一番,边维垣顿时浑身冷,如坠冰窟! 原本他只当这是一场普通的宴会,并未太过在意,但是直到他现在仔细打量周围方才现,这位殿下请来的人当中,竟是缺了一个重要人物,他的大靠山,魏国公徐弘基! 他本来只以为是这位寿王殿下与魏国公前段时间闹了不愉快,所以才耿耿于怀没有邀请对方,但是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一场针对自己而来的阴谋…… “边升,本王来问你,你方才程梁因为李祭酒未曾给他结业证明,所以才故意纵火,此事可否属实?” 朱常洛却是不理边维垣心中在想什么,盯着底下的边升开口问道。 那边升也是个机灵的,瞧见自家老爹方才的举动,顿时明白过来自己方才的行动有多么不妥,此刻却是唯唯诺诺再也不肯开口,支支吾吾半才道。 “殿下误会了,我方才没是程梁纵火……” “那这么,是你主使的纵火之案喽?” 朱常洛却是分毫不让,步步紧逼。 “不,不是,是程梁,不对,我们没放火,对,李祭酒的府邸不是我们烧的!” 到了如今,边升终于反应过来,一口咬定他们没有放火,不过可惜,反应过来的时间太晚了,他们方才的表现已经明了一切。 更何况,若无切实的证据,朱常洛又怎么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审他们几个! “殿下,卑职在现场还抓获了协同纵火的边家和程家家丁数名,他们均可以作证,放火之人就是边公子和程公子无疑!” 孙荣上前一步,冷硬的拱手开口道。 “程梁,边升,事到如今,尔等还要继续狡辩吗?还不快快如实招来,或许本王还可看在尔等有心悔过的份上,替尔等向朝廷情一二!若是等本王将证人召来,证明尔等确有纵火之行,尔等可就是罪加一等了……” 朱常洛冷笑一声,厉喝道。 虽是对着程边二人所,但是面对的却是程梁的方向,事到如今,朱常洛也看出来了,这边升和边维垣父子俩是一脉相承,一肚子的鬼主意,而程梁则不同,他明显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纨绔子弟,比边升好对付的多…… 果然的是,朱常洛的冷喝顿时让程梁一阵机灵,深秋时节头上却开始大冒冷汗,结结巴巴的道。 “殿下,我招!我招!这都是边升的主意,他只要让李祭酒见识到厉害,就会乖乖的让我们结业,还让我提前去踩点……” 程梁只以为自己只要坦白从宽,就能落得个好点的结局,但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随着他的话,在场的文官众人脸色却是越来越愤怒,而他老爹程拱宸的脸上则是一片惨白,恨不得拍死这个不孝子! “当真是忤逆之徒,尔等身为监生,李祭酒即为尔恩师!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尔等不思报效师恩,竟敢因李祭酒严以律己,悉心教导而怀恨在心,着实可恶……” 在场之人,尤以周世选老尚书最为愤怒。 要知道,他老人家可是最正统的士大夫,所谓地君亲师,尊师重道在这个时代是可以比肩人伦的事情,就算是老师犯了错,弟子也只能规劝。 更何况从理论上来,李廷机没有给他们结业证明,是因为他们德行有失,希望他们静心思过,这本就是老师的职责,但是这些人竟然怀恨在心,纵火焚烧李廷机的府邸,这简直是和犯上作乱一般大逆不道的事情,让周世选这个南京的文臣之如何能够忍得了? 此事一出,可以想见的是,南京士林恐怕要恶名远远了,而周世选的面子也要因此而丢尽了! 老先生一世清名,因为两个纨绔子弟而毁于一旦,让他如何能够不怒? ps:下一章十点~ 第二百五十一章:末路 望着怒不可遏的周世选,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蝉,就算是陈良弼也有些愕然,讪讪的不敢上去劝导,反倒是朱常洛微微一笑开口道。 Ww W COM “周尚书莫急,依本王看,此事并非这么简单!李先生德行高明,教导弟子的方法虽有严苛,但仍不失谦谦君子风度!教导出的学生岂会如此不堪,为了区区结业证明便敢冒下之大不韪火烧先生府邸,着实是让本王匪夷所思……” 朱常洛的声音不急不缓,但是却意外的用一种魔力一般,让在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那殿下的意思是?” 周世选也不是傻子,朱常洛的话分明意有所指,他又岂会听不明白! “殿下的意思是,此事的背后怕是并非几个纨绔子弟胡闹这么简单,若是无人指使,这几个人又怎敢背负叛师之罪火烧李祭酒的府邸呢?” 这一次话的却是陈良弼,同样是平平淡淡的声音,却让周世选心头翻起了一阵巨浪。 事到如今,这朱常洛和陈良弼一唱一和,若是他还瞧不出来这二人事先设计好了的话,他也就白混这么多年了。 但是正因为如此,周世选才感到一阵脊背凉,如果这件事情不是几个纨绔子弟胡闹的话,那又会是什么?要知道,他们可都是文官子弟,若是他们背后有人指使的话,又会是谁来指使呢? “可是……原因呢……” 周世选的声音微微有些干涩,他已经意识到了今的事情究竟是冲着谁来的了。 “哼,殿下今晨方才去拜访过李祭酒,想要延请他为王府博士,为殿下开蒙授学,晚上李祭酒的府邸便有人纵火,难道就只是偶然而已吗?” 陈良弼冷哼一声,开口道。 这句话的指向性就明显的多了,殿中群臣虽然大部分都是在金陵城养老的,但是他们年轻时都是从官场宦海当中搏杀出来的,又岂会有笨人? 前脚陈良弼的话音刚落,后脚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在了一旁的程拱宸和边维垣身上…… 毕竟边升和程梁两个人的身份在那摆着,要是真的坐实了他们图谋不轨的话,第一个应该怀疑的,就是他们老子了! 而此刻,程拱宸和边维垣两人早已经是浑身凉,脸色白,有心开口辩解,却现自己连辩解的话都不出来。 软刀子杀人最厉害…… 在场当中,没有人这场纵火的幕后主使是他们二人,更没有人有人纵火烧了李廷机的府邸,就是想要阻止皇长子拜师,没有人这么! 但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清清楚楚的告诉边维垣,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或者,他们拒绝相信所谓的真相,拒绝相信金陵城当中出了两个为了一己私利而妄图纵火弑师的败类! 他们宁愿相信这是一场政治阴谋。 一场图谋国本的政治阴谋! 反正程拱宸和边维垣都是魏国公府的人,而新任的魏国公徐弘基刚刚和这位寿王殿下将官司打到了京城御前,并且被狠狠的打了脸…… 图谋报复是正常的事情,他们有阻止皇长子正位东宫的动机,现在又有了纵火焚烧皇长子老师府邸的证据,还有这金陵城当中的士心所向,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楚的告诉程拱宸和边维垣,他们完了! 不过到最后,边维垣还是不甘心,抬起头,死死的盯着上的周世选,哀求着叫道。 “周尚书……” 事已至此,他不相信这位老大人会看不出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陷害。 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位性格刚直的老大人能够仗义执言,为他澄清事实了。 尽管他清楚,这样的可能早已经是微乎其微…… “殿下,真要如此吗?” 周世选深深的叹了口气,将底下所有人的神态尽收眼中,口气干涩的开口问道。 不得不,和年轻的陈良弼相比,他已经老了,并不希望看到金陵城当中再起动荡…… 而这件事情一旦要是坐实了,边维垣和程拱宸的仕途也就走到头了,不定还会累及家人。 没有人能够抵挡朝廷大势! 如今的朝廷大势就是国本,任何阻止皇长子正位东宫的人就是在和整个文官集团为敌,无论真假,只要被扣上这个帽子,也就宣告这个人完了。 只是,一个工部侍郎加上一个应府府尹,两个三品大员,这手笔未免有些太大了…… “周尚书这是的什么话,此事乃是金陵城内务,既然已经确定这两个混账东西就是纵火之人,如何处置就不是本王应该多嘴的事了,不过既是金陵城之事,想必诸位大人心中自有公论,也不必本王多了……” 朱常洛笑呵呵的开口,看似谦恭大度,但是内中隐含的意思却是让周世选再度叹了口气。 自有公论? 望着底下一个个愤怒的目光,周世选苦笑一声,这些人的想法再清楚不过了! 边维垣和程拱宸? 老子管你们去死! 你们家里出了两个不肖子弟,不要牵连我们。 要知道,若是这两个纨绔子弟的事情传出去的话,丢的可是金陵城所有文官士大夫的面子,所有人都会,这两个为了一己私利打算弑师之人是金陵城的人,而且是金陵城当中的文官子弟,到时候他们走到哪里都会面临着这样的尴尬…… 甚至于的更加严重一点,这甚至可能成为在场所有人仕途上的污点,尽管可能不算什么致命的污点。 但是在官场之上的人,谁愿意平白无故的背负上这样的名声呢? 反正是你们自家儿子惹出来的祸,你们不出来背黑锅谁来背黑锅! 这件事情若是一个政治阴谋的话,它本身的含义自然就会被淡化的多,至少不会牵连士林当中其他人的名声…… 至于边维垣和程拱宸将会因此而面临什么? 关我什么事儿?要怪只能怪他们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 在一张张熟悉的脸上掠过,周世选的心中也渐渐有了决定,他清楚,今晚上的事情,无论是谁布置安排的,结局都已经注定了。 因为他把握了整个金陵城文官的命门,文官士大夫有谁不是爱惜羽毛胜过爱惜性命? 今周世选若是执意要保下程拱宸和边维垣的话,那么恐怕就连他,也会被一同打入这二人的同党当中…… 千万不要奢望官场之人会有什么节操,尤其是这些老家伙们,前一刻还笑脸相对,下一刻就在背后捅刀子是常事。 深吸了一口气,周世选转身道。 “陈守备,今夜之事太过骇人,然边升和程梁二人纵火谋害李祭酒之事属实,老夫以为当入狱待审,至于其动机为何?背后有何人指使?指使之人目的何在,不如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 至于边侍郎和程府尹,教子不严,无德无才,当暂停职务,回府等候朝廷诏命!不知守备大人意下如何?” 没错,朱常洛是不能干预地方政事的,更是不可能插手官吏的任免,但是若是南京守备和协同守备意见相同的话,别是工部侍郎和应府尹了,就算是二品尚书,也要暂停职务,回府候审! 周世选的这番话,无疑是等同宣判了边维垣和程拱宸的下场。 南京大理寺和刑部当中,大部分都是和边维垣不和之人,加上如今殿中众臣的心思。 这件案子的真相绝不会有其他的结果! “善,便依周尚书之言,老夫会即刻修书上奏京城,将今日之事禀明陛下,定然会查明事实真相,断不会放过这等欺师灭祖之辈。” 随着陈良弼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当中,一干文臣都是松了一口气,而边维垣和程拱宸则是一脸绝望,至于剩下的边升和程梁,更是早已经被吓傻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不甘的徐弘基 程拱宸和边维垣完了! 当昨夜柔仪殿中生的事情传开之后,这就是所有人心中的第一感觉,如果仅仅是两个纨绔子弟火烧了李廷机的府邸的话,或许其中还有可以斡旋的余地。 WwWCOM 毕竟金陵城上上下下的文官都不想出现两个意图谋害老师的败类,加上程边二人背后站着的魏国公府,不准就能大事化事化了,变成两个孩子无意当中的意外之举了…… 但是谁又能想到,这件事情的苦主李廷机短短的时间之内,便从一个毫无靠山的清苦祭酒变成了寿王殿下的老师,有了这层关系在,事情可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这位殿下的性子可是金陵城当中的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仅仅是自家的一个钱庄被砸,他就能领着王府卫队公然包围了一个侯爵府邸,硬生生的逼得魏国公都下不来台,这样的一个人,自家老师的府邸都被烧了,又岂会善罢甘休? 既然压不下去了,那也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程边二人自家的熊孩子犯了事儿,烂摊子自然只能他们来收拾! 这件事情的真相,实际上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的出来,边维垣和程拱宸如果真的要阻止皇长子正位,怎么可能会用这么低劣而容易被现的手段,再了,就算是他们能够阻止李廷机成为王师,也压根没什么用,要知道,这件事情朝廷已经下了好几道诏命,早已是不可逆转的大势。 再了,寿王殿下这回延请的老师可不止是李廷机一个人,还有一个叶向高好端端的站在那呢! 要是真要阻止的话,那也应该是两个人一起出事儿才对啊! 不过虽然道理很容易想明白,但是金陵城上上下下的所有人却集体装起了哑巴,当然,还有些人是不甘心的…… 泰宁侯府。 陈良弼望着满面春风的朱常洛,却是忍不住道。 “殿下莫要高兴的太早了,老夫可是听,那魏国公徐弘基听闻这件事情之后,气的连摔了好几个杯子,现在正打算上表,准备亲自去京城当中打点,看来是打算死保边维垣和程拱宸了……” 这话倒是不假,要知道,这可是两个正三品的大员,对于魏国公府来也不是能够轻易拉拢来的,虽然不至于元气大伤,但至少也到了伤筋动骨的级别,尤其是徐弘基如今刚刚掌权,魏国公府的势力便接连受到打击,对于他的威信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也怪不得他如此着急。 要知道,金陵这边不管如何想法,但是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京城那边啊…… 不过朱常洛却依旧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开口道。 “陈守备放心,魏国公乃是明理之辈,想必不至于做此无用之功!不然的话,不如本王和陈守备打个赌,不出三日,魏国公定会放弃上京的想法……” 望着后者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陈良弼狐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放下了心中的忧虑,要知道,这件事情毕竟最终还是他和周世选拿的主意,要是最后被京城那边推翻的话,对于他的威望也是一个严重的打击,不过想来朱常洛如此姿态,应当是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 摆了摆手,陈良弼开口道。 “还是不必了,殿下聪慧过人,从不会和别人打会输的赌注!老夫手里可没几个大匠了,殿下就不必惦记了,不过殿下这回想必是在工部弄到了不少好东西吧……” 只一眼陈良弼就猜透了朱常洛的心思,不过这大匠可来之不易,他是断然不会再让给朱常洛了。 叹了口气,陈良弼忽然觉得有些儿戏,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位皇长子寿亲王殿下费了这么大的工夫,在金陵城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一下子扳倒了两个三品大员,原因竟然只是想进工部的库房当中查看典籍资料? 若是边维垣知道他有这个荣幸的话,怕是要欲哭无泪吧! 没有了边维垣坐镇,工部的那几个郎中哪还敢拦着朱常洛这尊大佛,只是轻轻巧巧的传了个话,工部当中的典籍就随便朱常洛派人去查看了…… 不过提起这件事儿,朱常洛简直笑的合不拢嘴,面子上却还要谦虚道。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些陈旧的书籍罢了,不值得什么的……” 陈良弼却是轻哼一声,信你才有鬼了,朱常洛的这副样子已经表明了一切,望着朱常洛满面得意的样子,陈良弼甚至动了心思,也想去工部当中抄录一份典籍了……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朱常洛这边倒是相谈甚欢,但是此刻的魏国公府当中却是浸满了沉郁的气氛,下人来来去去都躲着大堂当中的徐弘基。 这位爷今早起之后得了昨晚柔仪殿当中的消息,连砸了好几件名贵瓷器不,到如今已经杖毙了七个仆婢了…… “国公爷,车驾已经备好了,可是您真的要奔赴京师吗?未奉诏入京,可不是事啊!” 底下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者走进大堂,对着徐弘基躬身一拜,开口道。 他算是整个魏国公府资历最老的下人了,也是从看着徐弘基长大的,关系自然不比其他人。 “陈管家,你别劝我了!未奉诏入京虽然不是事,可我也不是那些藩王,我魏国公府世代忠于朝廷,想来皇上不会因此而怪罪我的,何况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原本经过上次之事,金陵城中的那帮勋戚就不太安分,这一次要是真的让边维垣也倒了,那本国公的威信何存?” 徐弘基的脸上掠过一丝疲惫之色,开口道。 他何尝想走到这一步,可如今他虽然坐上了魏国公的位子,但是无论是朝中还是府中,瞧不起他的都大有人在,除非他想要变成一个被架空的花架子,不然的话,怕是魏国公府在金陵城当中的尊荣到他这一代就要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勋戚世家了…… “可……” 陈管家脸上的皱纹显得越多了,张了张口想要些什么,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有一个厮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国……国公爷,这是寿王殿下送来的急信……” “拿来!” 徐弘基脸色一沉,从厮手中拿过信件,拆开一看,脸色却是青一阵白一阵的,片刻之后,信件被他狠狠的握成一团丢在地上,眼中阴晴不定,最终方才有些不甘心的开口道。 “陈管家,吩咐下去吧!京城不必去了,这次的事情……魏国公府忍了!” 罢,浑身虚脱了一般跌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再的多…… ps:下一章十点~ 大家除夕快乐~ 第二百五十三章:回府 一辆古朴的马车在几队卫士的护卫当中悄然驶出金陵城,一如来的时候一般低调和平静,但是车中之人在金陵城当中掀起的这场风波,恐怕是久久都不会散去了。WwWCOM 坐在马车上,望着魏国公府的方向,朱常洛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想必如今徐弘基也应该收到他送过去的大礼了吧,如果可以的话,朱常洛真想看看此刻的徐弘基是怎么样的一副表情,只可惜他已经没有时间继续在应府逗留了,如今已经是十月了,再过两个月就是元日了。 而按照规制,他这个亲王必须在元日之前赶到京城朝觐,算算日子,最多再有一个多月他就要启程了,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这一次在京城当中呆的时间,怕是不会短的,所以他必须在前往京城之前,将平安府这边安顿好。 不过他相信,经过这么一次,徐弘基应该能够安安分分,不会在敢乱起什么幺蛾子了,无他,托那几个胡闹的纨绔子弟的福,朱常洛如今手中还握着一份证供。 这份证供若是公布出去的话,那要倒下的可就不止是程拱宸和边维垣两个人了,还有和魏国公府亲厚的几个侯府,伯府,乃至是一些中下层的官员,都脱不了干系。 他原本就有所察觉,这么大的事情,凭边升和程梁两个人怎么敢干? 感情是背后有一大帮子勋戚子弟煽风点火,他们俩不过是被顶出来的冤大头! 毫不客气的,要是朱常洛下了狠心当着众臣的面把这些参与谋划的子弟都丢出来的话,魏国公府就不仅仅是元气大伤了,不准徐弘基这个魏国公的位子也坐不稳…… 只是…… 叹了口气,朱常洛轻轻摇了摇头,他不能这么做啊! 因为如此一来,对于南直隶的局势影响实在是太大了,诸多官吏勋戚的免职,已经远远过了周世选可以容忍的范围,更何况这勋戚从来都是比文官难啃的多,保不住什么时候这帮大爷就敢抱着祖先牌位到凤阳哭陵去…… 再了,一下子得罪一大帮人,那是傻子才干的事儿,这帮人集合起来的力量,远非常人可以想象的,保不准就能让朱常洛马失前蹄。 何况要是真的闹这么大的话,京城朝廷那边也定然不会无动于衷,到时候皇帝要是下场拉偏架,嗯,朱常洛对于自己老爹的节操实在是不抱什么希望,他不准还会赔了夫人又折兵,智者不为也! 反正他这回压根没打算跟魏国公府正面对上,要不是边维垣挡了他的路,他也懒得设局对付边维垣…… 不过有了这份证供在手,至少短时间之内徐弘基是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不然的话魏国公府百年底蕴一朝毁于一旦,他徐弘基怕是还没这个胆量…… 平安府府城前。 沈宏顶着已经有些寒冷的秋风,率着一帮官员站立在城门口,尽管已经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但是却没有丝毫的不耐之色。 尤其是看看自己身上漂亮的浅绯色官袍,在望望旁边刘梦周身上的深青色官服,老脸上忍不住笑成了一朵花,而相对的是,刘梦周的脸色则是难看的很。 就在不久之前,京城正式传来旨意,原平安府知府刘守友贪赃枉法,官商勾结,挪用官银意图他用,实为国之蛀虫,着罢去官职,流放三千里,家产尽数抄没。 这本就是意料当中的事情,没什么好奇怪的! 重点的接下来的旨意,原平安府同知沈宏擢升为平安府知府,原平安府推官刘梦周擢升为平安府同知,至于推官之职,则是由吏部重新铨选人员出任。 旨意到了以后,沈宏可算是将心放到了肚子里,当然,刘梦周则是意料之外的很,不过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大错,怪不得沈宏对于府事避之不及,全权交给他来处置,其居心简直可恶!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法子,只能接受现实…… 只是望着沈宏身上的绯色官袍,就算是刘梦周的眼中也忍不住闪过一丝艳羡! 绯色官袍,可是四品以上官员的服色,虽然知府之职只是从四品而已,但是四品就是四品,国朝惯例,七品乃是一道分界线,七品以下,只能算是低级官吏,基层人员罢了。 而四品则是另一道分界线,只要跨入四品,才算是正式进入了国朝的高层之列,不别的,单是这绯色官袍,便足以证明地位,刘梦周又岂能不羡慕? 不过羡慕也没有用,望着远处腾起的烟尘,刘梦周脸上闪过一丝钦佩之色,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他的却知道,这平安府当中之所以能够有这样平稳的过度,全都是仰赖这位之功! 更何况,这位可是有机会问鼎大位之辈,要知道,在他的恩师送来的信中的,对于这位殿下的评价可是极高,甚至觉得这位终有一日会正位东宫。 和从龙之功相比,区区的从四品知府,又能算得了什么? “下官平安府知府沈宏率平安府上下,恭迎殿下!” 望着亲王仪仗缓缓到了府城之前,沈宏撩起衣袍,躬身拜道。 “沈知府不必多礼,本王也不是头一次到平安府来了,何必弄这么大的阵仗……” 马车上的帘子掀开,露出一张疲惫而英俊的脸庞。 朱常洛在王安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笑呵呵的扶起沈宏,开口道。 只是望着这堪比上次他到金陵城的恭迎队列,朱常洛的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和他刚到平安府时的大猫猫三两只,相差何其大! “殿下平易近人,乃是吾等之福,不过礼不可废,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沈宏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他心中清楚,这是朱常洛在表达亲近的一种方式,只要今的事情传出去之后,那些个对于他知府之位还在底下唧唧歪歪的混账东西全部都得闭嘴! 要知道,根深蒂固如刘家都被眼前这位连根拔起,在这平安府当中还有谁敢不知道这位的威势! 有他为自己撑腰,足以让那些觊觎他知府之位的宵之辈全都安安分分的! “呵呵,就不要在这里吹风了,进城吧!” 朱常洛倒是浑不在意,微微一笑,开口道。 第二百五十四章:旖旎 沈宏早已经在府衙当中安排好了酒宴,但是朱常洛却婉辞相拒了,这是沈宏继任知府以来主持的第一场宴会,他还是不要去抢风头了,何况有了城门口的这桩事情,恐怕许多蠢蠢欲动的人都不会再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Ww W COM 沈宏虽然不算什么能干之人,但是对于朱常洛来,如今的平安府稳定是最重要的,沈宏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懂分寸,不揽权,有这一点就足够朱常洛将他扶上知府的位子了! 回到王府之后,将旅途劳顿的王氏送去休息,数日来的奔波,对于王氏的身子骨来,着实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儿…… 出了王氏住的暖阁,朱常洛一转弯到了旁边的院当中。 菱雪宛竹姐妹俩就住在这里! 他这一次到金陵城去,并没有带上姐妹俩,一来是因为这次去办的是正事儿,带上两个女眷不过去,二来就是自家老夫人在一旁看着。 朱常洛自认脸皮够厚,但是也没到在自己老娘眼皮子底下胡闹的程度,不过终究是少年人的身体,血气方刚,有了两姐妹之后食髓知味,近乎两个多月的分离,着实让朱常洛有些心痒难耐。 “见过殿下!” 虽然照规矩,菱雪和宛竹应该是分开住的,但是她们如今并没有正式的位份,自然也就没那么多的规矩,两姐妹住在同一个院当中,房间也是之隔着一道木墙。 今儿是朱常洛回府的日子,两姐妹自然是早早的得了消息,在房里候着,瞧见朱常洛进来,顿时惊喜道。 “宛竹,这么久没见了,有没有想本王啊?” 进了房间,自有两个侍女上前替朱常洛换上合适的软履,虽然如今已经是深秋时节,但是房间内却是暖烘烘的,坐在软榻上,朱常洛伸手揽着宛竹的柳腰,伸手亲昵的点了点后者娇俏的鼻子,懒洋洋的开口问道。 起来,两姐妹虽然面容都是近乎相同,但是性情却是相差大的很,菱雪的性子跳脱,平素里胆子也大,成熟妩媚,加上妖娆的身段,可谓让人欲罢不能。 相反的是,宛竹的性子要保守的多,清纯可人,完完全全是家碧玉般的性子,即便是入了王府这么些日子了,还是经不起朱常洛的调笑。 被朱常洛抱坐在大腿上,肌肤相亲,屋中温暖,透过薄薄的衣衫,宛竹甚至能够感到朱常洛随意放在腰间的大手的热度,脸上早已经是飞起了一片红霞,听见他的问话,更是低下了螓,如玉的脖颈上也蔓延出淡淡的羞意,半晌方才声如蚊呐般道。 “自然是……想……想的!” “那告诉本王,有多想呢?” 感受到怀中人的羞意,朱常洛坏笑一声,收紧了腰间的手臂,另一只手顺着弧线一划,顿时落在一处浑圆之处,轻轻捏了一下,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饱满的弹性。 顿了顿,大手停在伊人的浑圆上,威胁性的又补了一句。 “嗯,答错了要罚哦!” “呀!” 猛然遭受到袭击,宛竹忍不住轻呼一声,不依的在朱常洛怀中拧动着,却不知这般儿女姿态更让她娇艳的脸上多了几分神采。 似是害怕朱常洛再度作怪,宛竹羞涩的抬起头,盯着朱常洛的眼睛认真的道。 “就是……好想好想的!” 罢,紧紧的盯着朱常洛的脸色,手也忍不住攥起了的拳头,生怕自己答错了遭到所谓的“惩罚”。 “嗯,答得不错!” 朱常洛微微一笑,在后者绯红的脸上亲了一口,道。 宛竹顿时松了口气,拳头缓缓放开,却不料下一刻朱常洛的手陡然一动,大手打在浑圆之上,出清脆的响声,隔着青色的衣衫,荡漾起一阵惊人的弧度。 “不过奖励和惩罚一样!” 继续在宛竹唇上琢了一下,朱常洛坏笑着道。 后者却是意料之外,惊呼一声,原本便水灵灵的大眼睛当中更是蕴满了委屈。 “殿下惯会欺负竹子!” 这时菱雪却是沏好了茶,放在桌子上,嘟着嘴嗔怪道。 不料朱常洛还没话,宛竹便将脑袋从他怀里钻出来,红着脸喃喃的道。 “姐姐,宛竹心中欢喜的呢……” 一片好意反倒落了个不是,菱雪的脸上泛起一丝羞怒,张牙舞爪的便扑过来,想要抓痒。 “你个蹄子,敢拆姐姐台!” 不料寻常胆子的宛竹此刻却是咯咯一笑,没有像平素一样避开,反倒是抓着后者的衣袖轻轻一拉,顿时让菱雪重心不稳一下子跌落在朱常洛的怀中,宛竹则是顺势站了起来,脑袋一副得意的样子。 当然,这其中自然是免不了朱常洛的有心配合,此刻菱雪几乎是整个人面朝下扑在朱常洛的腿上,胸前的饱满恰恰对着某人的左腿,顿时让后者激动起来。 这么好的揩油机会,朱常洛自是不会放过,大手一伸按住挣扎的菱雪,在翘臀上轻拍一下,戏谑着道。 “呀,本王倒是没想到菱雪你比宛竹还心急,当罚当罚!” “你……你放开我!” 这个位置,菱雪顿时能够感受到某人异样的表现,滚烫着顶在腹之上,顿时脸红心跳,身子也酥软了几分,慌张的开口道。 “咯咯,殿下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累了,妾身先去备好热水,烦请姐姐先陪着殿下喽……” 一旁的宛竹却是掩嘴直笑,重点在陪字上加了重音,随后便荡着一阵轻灵的笑声退了出去。 这次就连朱常洛也是一阵愕然,他之前怎么没现,宛竹这个看似纯真的丫头竟然这么腹黑,不过……他喜欢! 房间中只剩下他和菱雪两个人,莫名的便生出一阵旖旎的氛围,菱雪的挣扎也渐渐便轻起来,粉面泛红,却不料陡然之间身子便腾空而起,腰身上和腿弯处多了两只稳健的大手,紧接着朱常洛泛着坏笑的脸庞便落入了她的眼中。 “既然宛竹一番好意,菱雪你就好好陪陪本王吧……” 带着一丝戏谑,朱常洛同样在陪字上咬下了重音,罢哈哈一笑,大步迈进了闺房当中…… ps:大年初一送个彩蛋,不过作者君也不擅长写这个,不知道大家喜欢不喜欢,嘻嘻…… 下一章十点左右~ 第二百五十五章:捡便宜 压抑了将近两个多月的邪火儿,非一般人可以招架的,菱雪初时还能勉力应付,但是后来就忍不住将进来伺候沐浴的宛竹一同拉了进来,三个人荒唐过了正午才云收雨住。WwW COM 在两个婢女的侍奉下沐浴之后,命人将午膳送到房中,朱常洛才神清气爽的去了正殿当中。 “参见殿下!” 赵士桢,骆养性和杨涟三人早已经在此处等候已久,看着朱常洛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不过在他们三人之外,还有两个身材魁梧的汉子,面色憨厚,同样跟着赵士桢三人一同起身行礼,只是神色之间不免多了几分拘谨和紧张。 “不必多礼,起身吧!” 朱常洛坐在上,望着底下熟悉的脸庞,沉吟了片刻方才开口道。 不过他却是没有第一时间将目光放在赵士桢的身上,反倒是对着两个陌生的魁梧汉子露出了微笑,道。 “来平安府也有些日子了,不知二位大匠感觉如何,可还习惯?” 不错,这两个憨厚的汉子就是朱常洛耍尽无赖才从陈良弼那里讨来的将作监大匠。 而且为了怕陈良弼反悔,他更是第二就命一队王府护卫将这二人送回了平安府当中,算起来,他们也应该在平安府呆了有将近一个多月了。 “的,的没什么不习惯的……” 两个汉子一个名为王钟,另一个名为李季,他们明显是没有和朱常洛这样的大人物打交道的经验,听见前者的问话,连忙起身恭敬的回答道。 倒是赵士桢见此情景,忍不住出声为他们解围。 “殿下放心,臣按照您的吩咐,对王师傅和李师傅的待遇都是照最高的来,为他们配备了专门的住处和下人,并且也带他们去看过臣研究出来的最新式炼钢法……” 其实对于这两个大匠的到来最高兴的就是赵士桢了,他对于各种器具机械甚至是武器到了痴迷的地步,但是就算再痴迷,也改变不了他是个野路子出身的现状。 没错,匠人这玩意现在虽然地位不高,但是也是有传承的! 无论多么被人诟病,当年太祖皇帝的匠户制度还是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的,最大的好处就是这些工匠手艺代代相传,即便是许多典籍在历史的烟海当中散落,但是这些匠户就是活生生的标本。 或许他们不识字,但是手艺却能够一代代传下来,而且由于匠户是不能改行做其他的,所以大部分的匠户在传承手艺的同时,会进行研究和改进。 而王钟和李季显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的上一辈就是将作监的大匠,为了培养他们,甚至将他们送去读书习字,手上的功夫自然也没有落下。 单看这二人粗壮的手臂便知道他们并非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 当然,因为他们的这副孔武有力的样子,总有人会把他们当成是武将。 而反观赵士桢则不同,他对于机械火器的研究存粹是因为仕途无望的兴趣,手头的资料也有限,自然要差上许多。 这两位将作监大匠到来以后,每往他们院子里跑的最勤的就是赵士桢了。 “哦?那不知二位大匠看完之后有何感想?” 虽然这种炼钢法看似简单,但是却是朱常洛汇集手头的力量研究了数月才弄出来的东西,朱常洛用它甚至和陈良弼换来了诸多条件,可见其重要性,提起此事,朱常洛也是自得的很。 “殿下容禀,此炼钢法实乃是赐之法,炼制而出的精钢韧度好,亦十分耐烧,虽然不如真正的百炼精钢,但是胜在可以量产!” 提起专业领域,王钟明显放开了许多,眼中闪过一丝沉醉之色,由衷的赞叹道。 李季更是兴奋起来,直接开口道。 “听闻此法乃是在殿下的指导下出现的,的看过殿下的手稿,简直是神来之笔。 不敢欺瞒殿下,的家中世代吃的便是这口饭,若是以此法炼制而出的精钢作为基础,辅以的家传的锻造手法,不定能造出神兵所用的原料!” 朱常洛微微一笑,他自然清楚李季所言不假,因为这两个人的履历是他精心挑选过的。 李家世代都是传承的锻造技艺,之前将作监大部分的百炼精钢都是出自于他的手,所以有了新式炼钢法之后,陈良弼大手一挥便将李季拨给了朱常洛,自以为捡了个便宜。 但是实际上只有朱常洛才清楚,实际上捡便宜的是他! 要知道,李家自开国之时便是匠户出身,祖上更是出过四个大匠,他们有能够提炼百炼精钢的办法,难道就没有进一步提高钢材质量的法子? 答案是当然有! 只不过原本的时候,百炼精钢需要的手法已经是复杂之极,需要李季带着一帮徒弟忙活大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出一批百炼钢,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研究实践进一步提升的办法。 而且更重要的是,不论在什么时代,科研都是个烧钱的无底洞,李家的确是有可以提纯百炼精钢的方法,但是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用百炼精钢作为原料。 可陈良弼那一年才产出那么可怜巴巴的一点精钢,连自己铸造武器都不够,哪有材料给李季来做实验? 何况这玩意李季也只是通过口口相传的法子在他们家老爷子那听过,工序复杂,原料苛求,他从来都没有尝试过,无法保证成功率的情况下,更是只能将这种手法束之高阁了……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普通士兵的兵器使用普通的钢材便已经足够了,而百户以上的将领则都是使用百炼精钢铸造的武器,再高的钢材质量只能是华而不实,对于冷兵器来,并不能提高太大的战斗力,所以压根没有那个必要。 所谓的勾践剑,鱼肠剑那样吹毛立断的神兵,到了战场上也未必就比长刀好用。 但是到了朱常洛这就不同了,他清楚的是,即便是如今的百炼精钢,也不过是勉勉强强达到了工业用钢的标准,这还是严格把控质量的情况下,而一旦大规模铺开的话,质量还会下降,最多只能达到如今六七成的质量就不错了! 而要更进一步,达到武器用钢的程度,则是想都别想,但是如今李季的到来,却让他如获至宝! 如果李家真的有这种方法能够进一步提升钢材的质量的话,不论砸多少银子进去,他也要将武器用钢砸出来。 “李师傅有此志向,本王甚为嘉许,赵长史,即日起将本王从金陵带回来的匠户拨付给李师傅一半,钢材方面也全力供应,务必要尽快让李师傅所言的神兵原料成功……” 对于朱常洛对于钢材的执着,赵士桢早就习以为常,笑呵呵的领命。 而李季则是微微一愣,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这样不计代价支持他试验的大官,呃,如果亲王也算大官的话,作为一个匠人,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有生之年,能够有一柄神兵在自己手中诞生。 但是限于材料和人力的原因,一直难以实现,如今猛地就得到了主场连这样的承诺,简直是一个大大的惊喜,甚至于他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多谢殿下……的一定……一定将神兵原材打造出来,定不负殿下重望!” 第二百五十六章:红夷大炮 满意的点了点头,朱常洛将目光转到了一旁的王钟身上,李季是他特意从陈良弼那里挑过来的,王钟自然也不例外。WwW COM 而且当时敲定人选的时候,他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服陈良弼将王钟拨付给他的,相较于有了新式炼钢法在某人那里不那么重要的李季,王钟可算是他的心头肉了。 虽像将作监的这些大匠基本上都是对于器械专精之辈,但是所谓术业有专攻,他们各人都有各人的主攻方向,像李季的锻铁术,再比如像王钟的火器。 不错,这位看起来脸色有些黝黑的汉子可以是大明朝对于火器最专精的几个人之一,基本上大明现存的所有火器他都能够制造的出来,像他这样的人,就算是在陈良弼的手中也不过两个而已。 甚至于若不是因为中都留守司就在南直隶,恐怕就算是陈良弼也难以从京城要来这两个专精火器的大匠。 所以当初朱常洛要王钟的时候,陈良弼差点跟他拍了桌子,最后还是朱常洛拿出一副决不让步的姿态方才成功。 当然,这也是因为在江南腹地,压根不具备造反的条件,若是朱常洛的封地像明初的藩王一样,尽皆在边疆戍守的话,这种专精火器的大匠是压根想都别想的。 大明可谓是整个古代王朝当中对于火器研究最顶尖的朝代,即便是如今的西方,在这方面也比不得如今的明朝,作为这方面的专家,王钟自然清楚火器展最大的制约在何处。 原材料! 火器的基本原理是将火药密封在枪管当中,通过强大的压力将弹丸射出去,从而产生强大的杀伤力。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其实并不是腔体的结构,事实上,结构这种东西对于中国人来压根不是问题,要知道,就算是结构无比复杂的床子弩都被中国人制造了出来。 真正的问题在于原材料,火器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要做到严格的密封,只有在狭的空间之内才能产生足够的压力,但是如今的钢材质量着实是有些不敢恭维。 这种钢材做些长刀长枪绝对足够,但是放在火器当中就显得有些不足,因为引时产生的高温和强大的压力,常常会导致炸膛,甚至于有些钢材当中还掺杂着气泡,用这些钢材制造出来的普通火器还好,若是用来制造红夷大炮的话,后果就是炮弹还未射出去,就会就地爆炸。 这样的东西压根不是克敌制胜的武器,而是军士的催命符。 所以王钟远远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激动,开口道。 “殿下,若是李师傅真的能够将此百炼精钢进一步精炼,得到神兵之材,的有信心使我大明的红夷大炮射程推出五里之外!” “哦?真有这等奇效?” 此话一出,就连朱常洛也不淡定了起来。 相比于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红夷大炮才是整个火器研究的核心,即便是号称对于火器最抵制的鞑子,在禁止所有火器研究的同时,却唯独留下了红夷大炮。 因为这玩意在战争中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打个比方来,就算是一百杆长枪,在战争当中也未必有一门大炮的作用强大,毕竟炮弹的优势在于射程远,而且范围大,压根不用刻意瞄准,对着人多的地方可劲儿砸,一炮就能死一堆。 如今的红夷大炮已经在明军当中开始普遍,就拿李如松主持的朝鲜之战来,红夷大炮就立了大功! 但是可惜的是,如今的红夷大炮有效射程只能达到一里的程度,过三里就无法产生有效的杀伤力,而很显然的是,一里的距离并不足以将敌我双方的实力拉开。 而且初期的红夷大炮还存在无故炸膛的问题,所以底层军士更倾向于用威力差不了多少,但是绝对安全的床子弩。 要知道,床子弩虽然需要十个人一起操作,但是它的有效射程同样能够达到一里以上,唯一的缺点就是难以移动,大多数时候只能作为守城之用。 而若是五里的话…… 在这个普遍还是冷兵器的时代,朱常洛想想就觉得简直是bug,想象一下,隔着好几里的敌军,摆上十几门红夷大炮,明军压根不用向前推进,直接用红夷大炮狂轰滥炸,等敌军接近的时候至少要减员三分之一。 这五里,可是只能用血肉人命来填啊! 而且还不止如此,大炮的射程达到五里的话,那么也就意味着,敌军扎营至少要扎在十里之外,基本上杜绝了大规模偷袭的可能性…… “殿下有所不知,我大军如今的红夷大炮为了防止炸膛,多采用铜为材质,然铜价贵不用多,更重要的是铜质软,虽然相比钢制大炮安全的多,但是射程短,射慢,铜不耐高温,故而每次射之后,需灌水入膛降温,再以干布擦干之后方能重新射。 而且还不止如此,铜质大炮的寿命短,概因每次射,腔体便会因为高温而产生扩张,导致准星和射程进一步下降,着实是有诸多弊端……” 王钟嘿嘿一笑,开口道。 这些东西都是大匠当中才懂得的秘事,王钟虽然憨厚,但不愚笨,他清楚要赢得眼前这位殿下的信任,必须要露一手。 果然,朱常洛顿时来了兴趣,专注的看着王钟。 这些事情他以前从未听过,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经过王钟抽丝剥茧的解释,他心中却是隐隐约约有了几分明悟。 “但是钢质却不然,若是不考虑炸膛的问题的话,即便是普通的百炼钢锻造的红夷大炮,射程也能够达到四里开外,若是李季真的能够进一步提升钢材的质量的话,的有信心能够铸造出一门完美无缺的红夷大炮!” 王钟的口气微微有些激动,和李季不同,他家世代精研火器,红夷大炮更是研究的重点。 他毕生最大的梦想就是铸造出能够在战场当中冠绝所有兵器的武器,王钟从很的时候就听到家中长辈对他,火器未来必将统治整个战场,这也一直是他的信念,但是如今的红夷大炮应用的广泛长度却连床子弩都比不过,着实让他有些灰心。 但是如今李季的家传炼钢法,却是让他看到了新的希望,只要能够有足够质量的钢材,解决掉炸膛的问题,王钟相信红夷大炮定然能够成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神器。 “好,李师傅有此志向,本王便等着你完美无缺的火炮诞生……” 朱常洛也是高兴的很,笑了笑开口道。 ps:下一章十一点~ 第二百五十七章:永乐大典残本 “既然二位大匠都有如此壮志,本王也再送给二位一份大礼!” 朱常洛挥了挥手,王安便下去将几个大大的箱子搬了过来,刚刚打开盖子,便有一股墨香弥漫而出。WwWCOM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当中,朱常洛起身走到箱子之前,随手拿起一本书开口道。 “这是本王在工部寻到的典籍资料抄录的副本,尤为可喜的是其中有部分永乐大典的残本,想必对于二位大匠的铸造能够有所进益!” 起这次到金陵城最大的收获,其实不是重挫了魏国公府,也不是弄到了这两个大匠,而是朱常洛意外当中在南京工部现了永乐大典的残本! 在朱常洛看来,当初的成祖皇帝最大的成就既不是打败了他那个懦弱的侄子,登基得位,也不是远征漠北,提出了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理念,而是在他治下,编撰修订了永乐大典! 这部堪称明朝版大百科全书的典籍乃是时任内阁辅的解缙亲自主持编纂,前后动用了朝野上下过两千人参与编写。 内容包括从古至今的经史子集百家之言,以及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等等各个方面,总字数过四万万字,基本上保存了现有的各个领域的知识。 甚至就连后世鞑子的四库全书也是依照永乐大典的残卷编修而成的。 不过让朱常洛有些可惜的是,这部巨著自编成之日起,就不是为了传播知识,而且为了传承知识,所以它编成之后便一直保存在京城的文渊阁当中,只有皇帝和阁老以及六部尚书有资格翻阅。 而且不知为何,正本现在已经遗失,保存在皇史宬当中的是世宗皇帝当时刊印的副本,让朱常洛惊喜的正是在工部现了永乐大典的残本。 当然,不是原本,而是抄录本,而且只有一少部分,但是只有这一少部分已经让朱常洛心满意足了。 这部分当中记载了农法,历法,算法还有最最关键的火器研究历史,毫不客气的,有了这些典籍的帮助,加上李季的炼钢法,足可以制造出可以在战场上挥大作用的武器。 一念至此,朱常洛对于京城当中的那本完整版永乐大典也更多了几分垂涎,如果他所记不错的话,正史当中永乐大典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万历年间。 至少到现在为止,这本煌煌巨著应该还好好的呆在皇城当中。 “殿下,这……果真是永乐大典?” 两个本打算告退的大匠顿时眼中亮,也顾不得形象,疾步走到箱子前。 李季吞了口唾沫,身子微微有些颤抖着道。 罢,在箱子当中翻找了一阵,捧着一本新鲜抄好的书籍顿时老泪横流。 “果真是它!第四千六百五十卷……先祖所述笔记,果真是它!” “李师傅这是……” 朱常洛明显也是被吓了一跳,望着李季疑惑的问道。 片刻之后李季的情绪方才稳定下来,开口道。 “殿下有所不知,家祖在永乐年间曾是跟随成祖皇帝的大匠,蒙成祖皇帝不弃,曾经将一身技艺书写成籍,录入永乐大典当中,这一本正是家祖所书的内容!” 朱常洛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李季如此激动,这玩意虽然不是当初的手稿,但也是当初他家中的先祖所写,自然是激动的很。 而且按照规制,永乐大典编纂成功之后,其中的内容是严禁私自外带的,所以恐怕就算是李季的家中,也不一定有这部分内容…… “殿下容禀,的之所以如此失态,是因为先祖这部分手稿当中记载了方才的所的神兵之材炼制心得,当初先祖跟随成祖皇帝,欲要为他老人家打造一把子剑,故而曾以此手法加工钢材,虽然最后因故未能成功,但是此法却是流传下来。 的惭愧,从未实践过此法,不过有了这份先祖笔记,的的把握定能够大大加强!” 口口相传肯定会遗失部分步骤,尤其是在成祖皇帝之后,大明的皇帝鲜少有亲近武臣的,李季的祖辈想要获得钢材去试验自然是无比困难。 事实上,这种手法能够流传下来已经是殊为不易,想要完全复原出来,没有个一年半载的工夫想都别想。 这还是在原材料充足供应的情况下乐观估计。 但是有了这份笔记就大不相同了,这份笔记当中详细记载了李家祖上的那位大匠锻造这种钢材的详细步骤和其中容易出现的错误,有了它在手,李季能够少走许多弯路,也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研究复原出这种钢材。 至于王钟也是高兴的很,他家中虽然保存有一些典籍,但是远不如永乐大典当中的详细完整,有了这部分资料,他的把握也会大大加强! 两个大匠欢喜地的退了下去,朱常洛方才重新回到了王座之上。 “赵长史,最近本王不在的这段时间,平安府的情况如何吧!” 科研的东西急不得的,他离开了将近两个月,虽然有七一次的信件汇报,但是总归比不上当面询问掌握的清楚。 “回殿下,您走了不久之后,京城便来了使,宣旨任命沈同知为新任知府,刘推官为 新任府同知,同时嘉奖有关人等! 刘同知虽然有所怨言,但并未因私废公,大体上和沈知府合作的还算融洽,如今沈知府已经初步掌控了府城的局面,不过这每旬一次的拜会倒是不曾缺过……” 赵士桢身为长史,自然没有落下这些东西,沉吟了片刻便开口道。 朱常洛微微颔,这一点他早有预料,沈宏这个人唯一的缺点是担当不够,但是他的眼睛亮的很,将自己的位置也摆的很正。 不过刘梦周的反应倒是让他有些意外,果真不愧是沈鲤的高徒,拿得起放得下,混迹官场若是连这点胸襟都没有,他也就趁早致仕吧! “税科那边如今也安分的很,有了沈知府的配合,杨纪善对于税科的掌控力度大大增强,如今已经初步完成了秋粮的收缴,核算之后便会将详细账簿呈报殿下!不过……” 朱常洛默默的听着,他知道重点来了,平安府的局面虽然大致上稳定下来了,但是并不是铁板一块,他离开这么久,怕是有些人又要蠢蠢欲动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天下乌鸦一般黑 “不过什么?” 眼见赵士桢有所犹豫,朱常洛冷哼一声,开口问道。Ww WCOM “殿下,刘孙吴三家虽除,但是其残余势力仍旧不怎么安分,近些日子以来,他们串联起来,针对殿下的推广的番薯开始散布再次谣言,此物乃是伤地之物,种植之后土地会沙化,三五年内都不可能再继续种粮食,现在已经有了百姓种上之后开始铲掉番薯了……” 这其实并不能怪赵士桢,朱常洛对于番薯的种植有多么重视他是清楚的,但是正是因为清楚,他才会暗骂这群人找死。 果不其然的是,听又有人在番薯上打歪主意,朱常洛顿时眉头一皱,脸色也沉了下来。 “李文华呢?他是干什么吃的!就任由流言四处传播吗?还有本王拨给他的番薯补偿银子呢?都被他私吞了不成?” 要知道,朱常洛早在当初便料到,让老百姓接受番薯没那么容易,所以他早就将银子拨送到了当涂县衙当中,按照亩产五百斤的定量补偿给老百姓,以此来解除他们的后顾之忧。 按照他的预想,有了这么一层保障在,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也不会在生变故了! 但是谁又能想到,竟然还有人在这件事情上打歪主意,番薯的成熟期大概是一百二十左右,算算时间,如今番薯正是长势最好的时候,只要过了这一个月,基本上就可以赶在过年之前收割,但是偏偏现在出了差错。 要知道,如今的番薯还是些秧子,地里结出来的都是些块,现在要是挖出来可就白费工夫了! “回殿下,此事其实怪不得李知县!” 赵士桢暗中为李文华捏了把冷汗,他就知道只要涉及番薯这件事情自家殿下肯定就不淡定了。 “不敢欺瞒殿下,您拨付的番薯补偿银子如今只放了三成,剩下七成被李知县紧急叫停了!因为李知县放这些银两的时候现,许多土地都是挂在豪绅家奴的名下,而并不是属于佃户的地,也就是这些银子压根到不了耕地百姓的手中,最后都流进了那些仕绅的腰包当中,李知县觉这种情况之后,便紧急停止了银两的放。 但是如此一来,百姓更是被那些仕绅所煽动,觉得县衙是在心虚,纷纷开始惶惶不安起来,甚至有些在心怀不轨者的煽动下,已经打算拔出地里的番薯,重新改种上冬麦,多亏了李知县将县衙所有的衙役都派出去巡视,方才暂时压住了这股势头!” 听完赵士桢的解释,朱常洛才缓缓冷静下来。 不够他竟是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变得这么棘手,怪不得大明王朝在此后不过几十年便分崩离析,原来这土地兼并竟然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 他当然明白赵士桢的意思,这是这些仕绅常干的把戏,县衙能够管控的了仕绅名下的土地数量,但是他们却可以将土地挂在家奴的名下,实际上仍旧是这些仕绅在操控。 而他的补偿银子是按照土地放的,也就是,真正耕地的佃户百姓们是拿不到这笔银子的,这笔银子最终只能流进这帮仕绅的手中。 只是原本在朱常洛的预想当中,土地兼并虽然严重,但是经过张居正的改革,应该有所缓解才是,只是没想到张居正才死了不过二十年,这头怪兽竟然又重新张开了獠牙。 归根到底,明亡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全国九成的农民仅仅拥有不到一成的土地耕种,其他的土地则是被各个阶级瓜分,如此状况之下,再遇上冰河期,耕地大面积歉收,在强大的王朝也要被覆灭。 而且更为棘手的是,对于这些仕绅集团并不能像对待刘孙吴三家那样简单干脆,刘孙吴三家穿了就是三个暴户而已,仗着刘守友的势力,方才能够在府城当中坐大! 但是如今的这些仕绅势力,虽然可能财力和势力都不如刘孙吴三家,但是他们却是祖祖辈辈在此地扎根,关系盘根错节。 而且更重要的是,仕绅仕绅,他们并不是普通的豪绅,所谓“仕”指的是仕途。 也就是,这些仕绅家中都曾经出过官员,穿了,给他们老朱家立过功退休了的,才有资格称为仕绅。 一旦搭上仕这个阶层,就代表着他们和文官有所联系,而大明朝的文官集团是出了名的不好惹,甚至于有许多仕绅家中,如今还有人在朝为官,而且数量庞大,着实不是可以用粗暴手段对待的。 “李文华做的不错,若是他没有叫停的话,怕是本王的这笔银子就要彻底打了水漂了!还有呢,若是仅止于此的话,怕是还不足以让你如此吞吞吐吐的吧!” 瞥了一眼赵士桢,朱常洛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若单单是因为银子不下去的话,怕是这赵士桢还不会如此为难。 “殿下英明,此事的确不单单是仕绅所为……” 踌躇了片刻,赵士桢犹豫着开口道。 “其实这件事情当中,还有殿下引进的徽商的影子!” “哦?他们干了什么?” 话一出口,朱常洛的眉头顿时一皱,明白了赵士桢吞吞吐吐的原因。 “回殿下,据这些以来臣收集到的消息,这些徽商当中有许多人被地方的仕绅收买,成为了其爪牙,其中粮铺粮店是重点,他们和许多仕绅狼狈为奸,共同哄抬粮价,导致百姓人心惶惶,也使得谣言继续在城中不胫而走……” 赵士桢擦了擦汗,总算是将事情全部完了。 着实不是他不想一下子完,而是这件事情实在是有些难以开口,且不这些徽商当初是殿下的好友素功公子带过来的,便这些人当初进驻当涂县,是殿下亲自同意的。 此刻在他们身上出了问题,岂不是**裸的在打殿下的脸吗? 顾及着这一层,赵士桢才一直吞吞吐吐。 不料听完之后,朱常洛却是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 “果真是下乌鸦一般黑!” ps:下一章十点~ 第二百五十九章:内奸? 逐利是商人的性,稍微对于政治经济学有一点研究的人都清楚这一点,对于商人来,自我道德约束只在于能够获得利益的大。 Ww WCOM 后世的一位伟人有一句名言,资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会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生命的危险,如今的大明,正处在商人向资本家过渡的时代。 所以朱常洛对于商贾的节操从来都不抱什么希望,不同的是,他原本以为尊奉朱子的徽商底线会比为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的晋商要高上一点,但是现在看来,也没高到哪去! “可打探清楚了,是何等的重利让这帮商人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 朱常洛冷笑一声,却是开口问道。 他从来都没有真到以为这帮商贾是他引进来的,就不会做背叛他的事情,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这帮人可是什么都敢干,前些日子城门口商人出走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便足以证明这帮商人压根不足以托付。 “回殿下,是土地!这些被拉拢走的商贾,大多是用自己手中的银两或是铺子向地方的仕绅换购了土地……” 赵士桢想也不想便开口答道。 原来如此! 朱常洛心中了然,或许在后世会有许多人觉得,用银子或是铺子换购土地,这算什么利益?但是身处在这个时代,朱常洛却是明白,土地对于中国人的重要性!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农耕文明,所有中国人骨子里对土地有着深深的眷恋,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无论赚再多的银子,在老百姓看来,都不如自己的土地金贵。 所以一般情况下,若非实在是迫不得已,极少有人会出卖土地。 而相对的是,即便是如同徽商这些流动在各地的商贾之辈,赚了钱的第一反应也是购地,只有有了地,才算是真正在此地稳住了脚跟,即便是生意赔本,也不至于衣食无着。 所以无论是商贾,仕绅,还是农民,对于土地的渴求都是相同的! 尤其是这些刚刚进驻平安府的徽商,他们并非本地之人,所以只有在此地拥有自己的土地,才能更快的融入阶层当中。 但是如此一来,又面临着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平安府的土地早就已经被瓜分完毕,地方仕绅不缺钱花,自然是不会卖土地,而农民手中的土地还不够塞牙缝的。 原本刘孙吴三家一倒,能够腾出大笔的无主之地的,但是谁能想到朱常洛一口气直接包圆了,顿时让所有人都欲哭无泪! 所以这些仕绅只是稍稍伸出了橄榄枝,这些徽商便倒向了他们,这是顺理成章之事,只是片刻之间,朱常洛便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 “可查出了主事之人?” 微微正色,朱常洛开口问道。 对于这种事情,他的标准向来是只抓主犯,胁从不论,无论看起来再声势浩大的阵仗,其中一定有最核心的那几个人,只要将他们摁死了,一帮乌合之众自然作鸟兽散。 不料这一次赵士桢却是摇了摇头,道。 “不清楚,奇怪就奇怪在此处,照我们的调查,这次的风波虽然来势汹汹,但是却并没有人串联,各个仕绅之家都好似是自的开始怂恿佃户们抗拒殿下的番薯……” 事实上,对于这一点,赵士桢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来这帮仕绅不应该如此不识时务啊,可事实偏偏就是,这一次的行动并没有人组织。 “不可能!” 朱常洛摇了摇头,毫不犹豫的道。 “这帮仕绅平日里勾心斗角多得是,怎么可能突然这么齐心!这其中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不过既然暂时查不到主事之人,那你可有这些涉事仕绅的名单?” 开玩笑,他朱常洛和这帮仕绅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犯得着和他这么掰腕子吗?也不怕细胳膊被大腿掰断了? “殿下,这是名册!不过幸好的是,还有一部分仕绅并没有参与其中……” 赵士桢从袖中拿出一份册子,递了上来,叹了口气开口道。 倒是朱常洛翻了翻这份册子,眼中闪过一个个名字,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冷厉。 “赵长史,你手中可有未参与其中的仕绅名册?” “有,臣这就命人去取来!” 虽然赵士桢有些奇怪为何朱常洛突然要另一份名册,但是他还是依言取了过来。 “果真如此!” 冷笑一声,朱常洛将两本名册丢在桌上,不屑的道。 而赵士桢则是一头雾水,狐疑的将两本名册捡起来,翻了又翻,却始终在其中看不出什么来,索性直接开口问道。 “殿下,这两本名册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你仔细对照一下,这一次来势汹汹的仕绅大族都是有子弟在朝中为官者,而只是依靠祖上余荫的仕绅之族则都是安安分分的,这还不够明显吗?” 朱常洛淡淡的道。 顿时让赵士桢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道。 “殿下的意思是,这次的事情源头在朝中?” “怕是本王久不在京师,所以有些人便忘了教训,竟然敢把手伸到平安府来了!” 冷哼一声,朱常洛道。 其实这两本名册当中的玄机并不难看出来,但是赵士桢本来就是个在朝中不受重视的官员,到了平安府以后也是一心扑到了庶务之上,对于朝中局势并不清楚,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但是朱常洛不同,既然他这几年都要呆在平安府,所以自然是要将此地打探清楚,所以他只扫了几眼两本名册,就能轻易的看出,这次的事情怕是自朝中而来! “那……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赵士桢的眉头也是皱了起来,开口问道。 这件事情若仅仅是地方上的事情还好解决,但是既然涉及到了朝堂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他好歹也在京城当中呆了好几年,自然是清楚朝局当中的水有多深…… “查!” 朱常洛毫不犹豫的开口道。 “就算是朝中有人刻意针对本王,可平安府距离京城不止千里,他们又怎么能够将时机把握的这么好,这平安府当中定然有他们派来的奸细,本王倒要看看,是何等的牛鬼蛇神敢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图谋不轨!” 第二百六十章:平稳破局 要平安府这段日子大摆阵仗在城门口迎候人的次数简直要比往年加起来都要多,不过新任的知府大人都没有话,底下的人自然是连抱怨都没有。 WwWCOM 瑟瑟的秋风当中,沈宏领着人已经等候了将近半个时辰,但是却没有丝毫的不耐。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这一次他劳动他这位知府出来迎候的人并非是什么皇亲贵胄,而是一辆简简单单的古朴马车。 从马车上下来的人一身青衣儒服,清瘦的脸上两缕胡须,看起来倒是精神的很,但是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值得知府亲自迎候的大人物。 “李先生,叶先生,学生奉殿下之命在此迎候两位,请入城吧!” 来人正是刚刚从金陵城赶来的李廷机和叶向高。 不过他俩刚一下马车,沈宏却是顾不得别人的目光,上前一步,躬着身子道。 “这……可是新任的沈知府?” 来人神色一惊,却是苦笑着道。 “沈知府与老夫份属同僚,何至于此?真是折煞老夫二人了!” 要知道,他这个国子监般的清水衙门中的从四品,和执掌一方的知府的从四品可不是一个概念。 照理来应该是他上门去拜访的,却不曾想到了这儿反了过来! 倒是沈宏不以为意,卑谦的一笑开口道。 “李先生客气了,学生虽然侥幸成为平安府知府,但是却是监生出身,先生身为国子监祭酒,自然是学生的老师,如何能用官职来论?” 这话一出,李先生还没反应过来,底下的刘梦周却是忍不住咧了咧嘴,用了无比大的毅力才忍住没笑。 只是心中却忍不住腹诽沈宏这老儿实在是不要脸! 他的确是监生出身不错,可他坐监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几年前了,那时候眼前这位别国子监祭酒了,就连进士都还没考上。 更何况这沈宏去的是京师国子监,也就是俗称的北监,而眼前这位是南京国子监的祭酒,简直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干系,也亏他能够这么恬不知耻的攀关系…… 而且眼前这位也才四十多岁,可沈宏去年刚刚过了六十大寿,论年纪当这位的爹都够了,他这声学生也真叫得出口! 倒是沈宏坦然的很,从他踏入官场的时候起,早就把节操喂了某种动物了。 当初他跟着刘守友的时候,比这个更恶心的事儿都干过,何况眼前的这两位,可是寿王殿下亲自延请过来的老师。 据在金陵城的时候,当着恭妃娘娘的面行的拜师之礼。 如今能跟眼前的两位攀上关系可是所有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 区区颜面,算得了什么? “知府大人,唉,我等还是先进城吧!莫要让殿下久等了!” 李廷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最终只能如此道。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位沈知府这么客气,他也不好当众驳沈宏的面子。 不过不得不,被这么一位封疆大吏如此相待,还是让李廷机受用无比。 只是心中对于朱常洛这位学生的手腕也多了几分认识,他清楚自己一个国子监祭酒的身份绝不可能让这么一个知府对他低声下气的。 这沈宏只会是看在朱常洛的面子上,才会对自己如此客气…… “二位先生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王府正门前,朱常洛早已经带着人等候许久,眼见李廷机的马车在一堆官员的护送下缓缓停下,他也同样上前开口道。 “有劳殿下等候了,老夫二人愧不敢当……” 下了马车,李廷机却是终于松了口气,这一路上可算是把他难为坏了。 无他,某个无良的知府死皮赖脸的有轿子不坐,非要挤上他们的马车,美其名曰讨教经义。 实际上就是各种攀关系,一路上应付下来,着实让李廷机都暗中叫苦,此刻见了朱常洛简直就像是见了救星一般。 打走了这帮人,朱常洛将李廷机二人迎到了正殿当中,而此刻的正殿当中,寿王府的属官已经尽皆等候着。 “参见寿王殿下!” 朱常洛站在上,声音清朗的开口道。 “从今日起,二位先生便是本王的老师,在王府当中不得有怠慢之处,尔等明白?” 不得不,黄凤翔的动作快的很,不过十几的工夫,就拿到了京城的批复,国子监祭酒李廷机,司业叶向高德才兼备,可为王师,着加授寿王府博士训导皇长子…… 也就是从今起,李廷机和叶向高就算是正式成为朱常洛的老师了。 “谨遵殿下令谕!” 一干属官恭谨的答道,随即便退出了大殿当中。 原本显得有些拥挤的大殿陡然之间空了下来,在场之人只剩下李廷机和叶向高,还有就是赵士桢和杨涟二人,气氛也显得轻松了许多,各自看座之后,李廷机却是开口问道。 “不知殿下如此着急召老夫二人前来,可是有何事吗?” 没错,虽然如今他们已经得到了京城的批复,但是这份批文是三之前才送到南京的,而李廷机和叶向高却是早在十之前就已经从金陵城动身赶来了。 归根结底,还是朱常洛派人给他们送了一封信,让他们尽快赶来…… “辛苦二位先生了!” 朱常洛微微有些歉意,不过这件事情的确是需要他们二人帮忙,所以朱常洛才紧急去信请他们过来。 顿了顿,赵士桢却是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 “二位先生,事情是这样的……” 然后便将如今平安府的状况对着李廷机二人详细解释了一下。 “岂有此理!如此误国害民之举岂是士人所为,殿下不必担心,老夫这就去信京城,定不叫这些宵猖獗!” 李廷机的脾气刚直,听完之后就火了,当即便开口道。 “麻烦先生了,着实是学生的身份,不好出面解决此事,才想要先生帮忙!” 朱常洛拱拱手,开口答道。 他之所以紧急让李廷机和叶向高两个人赶来,为的就是这帮仕绅针对番薯的事情,其实这件事情难不难,简单也不简单。 难在这件事情的根源在朝廷当中,而朱常洛的身份,决定了他对于京城之事有些鞭长莫及,这一次动手的人很隐蔽,并没有亲自出手,而是找了一堆六七品的郎中们写信回家,才导致了仕绅们的举动。 这些人虽然官位不彰,但是却是各部的基石,朱常洛不可能全部对付他们,而且如今他远在平安府当中,对于京师的事情着实缺了些手段。 但是李廷机就不同了,要知道,大明朝的文官最大的能量不在于他们本身,而在于他们的关系网,师生同年同辈晚辈,各种关系。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就算是这背后有大佬暗中授意,但是具体到这些仕绅在朝中的子弟,却都不是什么高官,而和李廷机一辈的无不是进士清流,恰好管着这帮人,李廷机作为年轻一辈的翘楚人物,虽然被丢到了南京熬资历,但是关系还在,他的同年散布在京城当中,甚至有些身居要职,只要他动这些关系,定然能够手到擒来,将这次的事情化解于无形当中…… ps:下一章十一点~ 第二百六十一章:獠牙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李文华感到当涂县的风气顿时好了不少,无数仕绅大家拎着礼品到了他的县衙,面色诚恳的要道歉,但是却又东拉西扯对具体情况支支吾吾,可算是让李文华一头雾水。WwWCOM 不过有一点李文华是清楚的,最近的城中并不安分,有不少人在暗中嘀嘀咕咕殿下要百姓们种植番薯是为了满足他的口腹之欲,尤其是当应府的一纸公文传来之后,这种法更是甚嚣尘上。 而这些谣言的背后,就是眼下坐在自己面前的仕绅大族。 “县尊大人,老儿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任由底下的佃户们将番薯拔了种上麦,如今已有悔改之意,还望县尊大人能够宽宏大量,莫要和老儿计较,区区礼物,不成敬意……” 望着面前低声下气的老者,李文华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位可不是什么人物,名为吴衫昌,家中祖上出过两个进士,其中一个官至一府知府,以正四品致仕,可谓是显宦之家,这位老者的长孙如今更是年纪轻轻便工部营缮清吏司主事,正六品的官衔,比他这个七品县令还高,何况京官向来清贵,像他这样的外官更是入不了他们的眼。 平日里官府到这吴衫昌家中执行公务的时候,总是千难万难! 何曾像今一样,对自己如此卑谦? 不过无论是因为何事,李文华清楚,番薯的问题总算是解决了! 这些他可算是提心吊胆的过着,生怕来自那位殿下的怒火将自己给吞噬掉,不管怎么,番薯的事情是他主持来办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差错,容不得他不担心! 所幸的是王府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但是他却不敢放心,如今见到吴衫昌这般姿态,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这吴衫昌在本地仕绅当中可算得上是德高望重了,他都是如此态度,想必这次的事情是彻底解决了。 不过松了这一口气,李文华却是忍不住好奇,王府里的那位殿下究竟是使了什么样的手段,竟能有这般奇效…… 要知道,这些仕绅可是出了名的滚刀肉,仗着朝中有人,又肯抱团,基本上是谁都不放在眼中的! 另一边的寿王府暖阁当中。 如今的气一比一冷了,大殿当中就显得有些寒了,朱常洛也不愿这么早就把地龙生起来,毕竟还不到冬,何况他们这几个人,也没必要一定在大殿当中议事。 所以处理事务的地方理所当然的变成了暖阁。 “殿下,番薯之事如今基本上已经全部解决,有赖殿下的迅疾手段,百姓所种的番薯大部分都保存了下来,损毁严重的几家都纷纷送来了礼物赔礼道歉,不过按您的吩咐,一个都没收,全都打回去了!” 赵士桢开口回报道,这几来的担忧却是一扫而空。 “早有预料之事,不过这帮人敢跟本王使绊子,想要花点银子就把事情摆平,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斜靠在罗汉床上,朱常洛懒洋洋的开口道。 起来,事情的顺利程度还真是过了他的想象,李廷机和叶向高几封信去京师,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 这帮仕绅最大的依仗是朝中的那些官员,但是最大的弱点也正是这些官员,尤其是李廷机的好友当中有几个乃是都察院御史,他们在获悉这件事情之后,直接联名上奏,算是在京城当中闹出了不的风波。 当然,也仅仅是些许风波而已,和李廷机交好的人可都是正牌的进士清流,如今更是在各部担任要职,他们的力量集合起来,想要弹劾几个的主事司务,简直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而且这段时间朱常洛也没闲着,京师那块他的确是插不上手的,可金陵城他却是吃得开的,陈良弼和周思敬联名奏本,平安府仕绅勾结朝廷官员,干预地方政务。 这个大帽子扣下来,更是让这帮人毫无招架之力! 如此上下夹击,怕是这帮人身后的大佬亲自出面也要费一番工夫应付,更不要提如今出面的都是些六七品的杂鱼,自然是轻松加愉快的就搞定了事情。 这帮人即刻写信回了家中,嘱咐他们一定要好好改种番薯,并且好好找人赔礼道歉,不然的话,不定他们的官位就保不住了…… 对于这帮仕绅来,朝中子弟的官位简直是他们的命! 所以他们也来不及管为什么朝中会传来如此截然不同的声音,慌慌张张的便终止了谣言,然后带着丰厚的礼品到了寿王府。 只可惜,等着他们的却是一碗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开玩笑,惹了他朱常洛,想要花点银子就将事情摆平?哪来的这么好的事儿! “殿下,李知县传来消息,是有好几个仕绅到了他的县衙当中,而且带了许多礼物,他不敢擅自决定,所以将东西送到了王府……” 这个时候,杨涟却是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拱手开口道。 “哦?倒是群聪明的家伙!” 朱常洛嘴角泛起一抹戏谑,这帮人倒是懂得变通,自己这条路走不通,竟然想得起是走李文华那个胖子的路,不过想来他们应该不会傻到连自己的用意都理解不了吧…… 顿了顿,朱常洛坐直身子道。 “既然如此,便将他们的礼物拿来瞧瞧吧!” 杨涟闻言,却是从袖中拿出一叠厚厚的纸张还有几个册子,然后恭敬的递了上去。 “这是……” 瞧见这副景象,赵士桢却是有些疑惑,在他想来,以这帮仕绅的富庶,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至少珍奇古玩应该有不少吧,这一叠叠纸张是什么鬼。 不过他并没有疑惑多久,因为朱常洛紧接着就公布了答案。 “倒是群识相的……” 望着眼前一张张泛黄的纸张,赵士桢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竟然是一堆地契! 而且是看上面所载,这些地契尽是良田! 看这个数量,至少有千亩上下,这帮人还真是舍得啊…… 不过朱常洛却是并没有在这些地契上停留多久,而是翻开了底下的几本册子,不得不,这帮仕绅果然是人老成精,稍稍提点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不错,这几本册子正是和仕绅相互勾结的城中商贾名册,还有他们费尽心思搜集来的这些商贾偷税漏税的证据…… 第二百六十二章:前进的小官僚王安 能够背叛你的永远只有朋友,这句不知道是哪位哲人的话用到这个情况下绝对是再合适不过了。 Ww W COM 那帮商贾们绝想不到,最后朝他们第一个捅刀子的不是他们背叛的朱常洛,而是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招揽他们的本地仕绅。 而且这一手卖队友卖的果真是干净利落,不仅有名册,就连他们这几个月暗中搞的动作也都清清楚楚的摆在了朱常洛的面前! 右手轻轻的在桌面上叩击着,朱常洛的嘴角闪过一丝讥讽的笑容。 有点意思! 如果他所记不错的话,这个牵头出来的吴衫昌在三个月前还将自己的孙女嫁给了一个粮商家的儿子,当时张素功还特意来向自己讨了一支翡翠坠子做礼物,自己当时着急去应府去解决王师的事情,倒也不甚在意,现在想来,恐怕这旧有的仕绅势力和新晋的商贾势力之间的联合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倒也不一定是因为京城方面的压力,不过因为番薯的事情,总归是让这个进度提前了就对了。 不过来,这种短暂的利益联合根本就是沙滩上的城堡,一个海浪拍过来立刻就会化为乌有,哪怕是有姻亲关系作为桥梁也一样! 最好的证明就是他眼前的这份名册,和吴衫昌所联合的那个粮商不仅被列了出来,而且罪证尤其以他的最为详细…… “将这两份账册送去府衙吧,沈知府应该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事情!” 朱常洛冷笑一声,顺手把账册丢在了桌子上。 区区几个不成气候的商贾,即便是惹到了他,也轮不着他自降身份亲自动手收拾他们…… ………… 府衙。 沈宏正在处理公务,却突然获报寿王府派人来求见,连忙放下手中的公文,起身迎了上去。 来人他却是认识的,而且不仅认识,还是老交情了。 “王公公,尝尝这茶,昨刚刚送来的洞庭碧螺春,虽然比不得王府的贡品,但应该还尚能入口!” 王安如今在平安府当中呆了将近一年的工夫,如今可算得上是寿王府跟几个衙门打交道最多的人,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没见过世面的真内侍了。 端起茶碗,只见得茶汤清亮,香气扑鼻,轻轻抿了一口,入口醇厚,回味悠长,忍不住开口叫道。 “好茶!” 这哪是什么尚能入口的茶,以王安的见识,这茶比之皇宫大内的贡茶都不遑多让了。 当然顶尖的贡茶肯定是比不上的,但是寻常的贡茶品质的茶也不是一般人能够弄到的。 “王公公满意就好,这茶是老夫一个同年送过来的,统共也只有四两,公公难得来府衙一次,一会回去的时候便带上二两回去慢慢品!” 沈宏的脸上顿时笑的见眉不见眼的。 他现在算是彻彻底底的上了寿王府的这条大船,而作为一个老油条,沈宏自然清楚,眼前这位不准以后就是权倾一方的大珰,自然是奉迎的很。 “得了,既是知府大人一片好意,咱家就生受了!” 王安也不推拒,在平安府呆了这一年,他早就明白官场上的迎来送往是免不了的,这茶虽好,可实际上也不放在他的眼中,若是不收,怕是这沈宏今晚上都要睡不着觉了。 客套完了,自然该谈正事儿了,王安脸色一正,从袖中拿出两份册子,递了过去。 “这是……” 沈宏接过来,翻开一看,却是一个个名字,后面是此人经营的铺子以及产业,在后面则是这些人和本地仕绅交易的地产名单以及寻常偷税漏税瞒报田地的数字。 这些人他也是不陌生的,其实就算猜也能猜得到的,如今的仕绅之家大部分都还是守着土地然后培养子弟入仕读书,这才让刘孙吴三家霸占了平安府的商业。 如今这三家被连根拔起,新晋的商贾势力基本上都是殿下从外边引进来的徽商。 虽然沈宏和他们没什么直接的交集,但是至少其中一些有名的大商人还是知道名字的。 不过如今王安交给他的这份名单,却是让他有些拿捏不定,这是打算清理掉这帮人还是要替他们遮掩? “这当然是殿下搜集的罪证,请沈知府秉公执法!” 王安一本正经的道。 沈宏心下明了,顿时有了方向,看来是这帮不长眼的东西招惹了殿下,所以才有了今的事儿。 起来,也不怪沈宏的消息不灵通,他初任知府,虽然是以同知接任,但是府中的事务也是繁杂无比,各地的公文就有够他头疼的,还要抽出时间了安排迎候朱常洛和他的两位老师。 实在是没工夫管这几个农民种不种番薯。 何况他是平安府的知府,当涂县虽然闹得很欢,但终究是一县之地而已,还够不上引起他的注意。 而且这件事情还没闹腾几,就被京城来的一纸书信消弭于无形之间,也没闹出多大的动静来,着实是让沈宏连知道的时间都没有。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他沈宏这么久以来的下的功夫不是白费的,就算没有参与到事情的展当中去,但是也顶不上他有内部渠道。 略一沉吟,沈宏开口问道。 “还请王公公明示,这些人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儿,也好让本府在处置的时候有个分寸,免得耽误了殿下的事儿不是?” 若是别人,王安自然是搭理也不搭理的,但是沈宏平日里可没少给他好处,何况这又不是什么机密之事,王安也就直接了当的对着沈宏大略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原来如此!” 沈宏微微颔,觉得这帮商贾真是自己作死之外,心中也暗暗庆幸自己前几的孙子没白装,原本以为李廷机和叶向高二人不过是幸运成了殿下的老师而已。 现在才知道,他们竟是在朝中有如此深厚的人脉关系,看来这大腿没抱错! “如今事情的来龙已明,却不知沈知府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呢?” 眼见沈宏这么上道,王安也不吝于继续提点他一番,呵呵一笑开口问道。 按照一般情况处理的话,这账册上所载的事情其实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儿,若是搁在别的时候,沈宏罚他们一笔银两也就算了。 不过此间既然掺杂了寿王府的影子,自然是不会这么简简单单的揭过去的。 沈宏岂能看不出来王安是有心指点他,想来这位王公公乃是殿下的心腹,办事定能摸得准殿下的心思,拱了拱手,沈宏面色诚恳的开口道。 “请公公指点……” ps:下一章大概十一点~ 第二百六十三章:心底宽厚的寿亲王 对于沈宏如此虚心好学的态度,王安觉得十分满意,抿了口茶,却是悠悠的开口道。Ww WCOM “指点倒算不上,不过咱家觉得,凡事儿都得按规矩办,咱家没记错的话,这名单当中的商户,都是从外地来的,户籍并未落户在平安府,如何能够在府中购置田地!沈知府觉得呢?” 很多人以为,在古代就能够为所欲为,甚至有许多热血少年憧憬着有一老爷能够一道雷送他回到古代,然后开始大杀四方。 事实证明,这只能是对历史一点都不了解的渣渣而已。 若是像朱常洛这样的魂穿还好,若是带着肉身穿越,单是一个身份证明就够你喝一壶的了! 大明朝和后世一样,有着严格的黄册制度,所谓黄册,相当于后世的户口本,甚至于有人如果要出远门的话,就要拿着黄册去找当地官府开具路引,要是在荒田野地被现,并且没有路引证明身份的话,就会被划为流民。 而流民的待遇,呵呵,被配去修长城都算是运气好的。 除了证明身份之外,黄册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划定户籍,这个户籍可不是后世的户籍那么简单,当初太祖皇帝登基为帝,开创性的明了独特的户籍制度,将治下的百姓按照不同的职业划定为不同的户籍,也就是所谓的民户,匠户,军户等等…… 总体来,黄册的作用主要在于两个,一个是表明籍贯,也就是你的老家在哪!另一个就是表明户籍,也就是你是干嘛的! 但是事实上,这种制度在明初十分合适,但是到了现在,已经逐渐显露出它的弊端。 概因按照黄册制度,没有特殊情况,百姓是不应该离开籍贯地的,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干活最好。 可随着社会经济复苏,商人这种群体逐渐多了起来,黄册的地位就比较尴尬了,如今在外行走的这些商人,严格来讲都是违法乱纪之辈,历代统治者为什么会如此讨厌商贾,压根不是因为什么扯淡的歧视商贾。 而是因为这帮人对于国家来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先来,老百姓要服役要缴税,要对国家做出贡献,但是商贾流动性强,一旦离开家乡,常常是数十年都不回,官府总不可能时时刻刻追着他们回去服役缴税,如此一来,商贾便成了逃避徭役的重要手段。 再商税,现在的交通和通讯都不够达,国家对于交易过程缺乏必要的管控能力,自然会导致大量偷税漏税的情况出现。 还不仅仅如此,商贾的流动性强这一点导致了他们成为了社会一个强大的不安定因素,试想一下,一个商贾如果在某地犯了一个案子,然后四处流窜,凭借一地官府的力量难以追捕,而调动全国的力量又题大做,着实是头疼的很。 所以这种对于国家来,毫无益处只有坏处的群体自然要遭到狠狠的打压…… 当然,事情都有两面性,对于商贾们来,他们固然可以借助自己这种商人的便利来逃过黄册当中规定的徭役,但是这玩意平时没有人认真,可一旦有人认真起来,可是要命的啊! 王安的声音波澜不惊,但是沈宏却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道。 “王公公此言在理,这些商贾并非本地户籍,岂可在平安府买卖土地,这些交易既是违法,自当作废!” 见沈宏这么明白,王安的脸上也是露出一丝笑容。 作废!当然要作废! 不过这交易的确是作废了,但是这些地契如今却是实实在在的握在沈宏手里的,照理来,交易既然作废,自然是双方互相退回土地银两,但如今这些地契就算是退回给那些仕绅之家,他们敢要吗? 再银两,这些仕绅固然是惹不起寿王府的,但是想要让他们乖乖把银子吐出来还给那帮商贾?呵呵! 放下茶杯,王安却是再度开口道。 “至于这些日子以来的偷税漏税之事,沈知府按照惯例处置便是,不过咱家倒是有点不成熟的意见,想要供沈知府参考……” 这帮商贾不要脸,但是朱常洛却是要脸的,所以他自然不可能做什么巧取豪夺的事儿,但是就算是按照规章制度来,他也能玩死这帮人! 要知道,偷税漏税不算是什么大罪,惯常的处置方式是罚银,但是该罚多少,却是要看当地官府的意思,这一点沈宏自然是清楚的很,所以他大概也能猜出王安接下来要什么了。 “名册上的这些商贾,皆是到本地经商不足半年之人,但这仅仅半年竟敢如此偷税,足见其平时经商亦不秉持以诚信待人,对于此辈中人,咱家以为当特事特办,施以重罚,以儆效尤!况且殿下宽仁慈悲,初到平安府之时便将商税减免,并允许以丝绸折税,然此辈不知感恩,反倒愈加猖獗,自是罪加一等,不若让他们补足应缴商税,罚银十倍如何?” 十倍? 沈宏暗中替这帮人默哀了片刻,恐怕这光罚银就够这帮人倾家荡产了! 不过无所谓,这些人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倒是以殿下的性子,这笔银子定不会独吞,来上一次查抄孙刘吴三家的银两被殿下拨给了县衙,如今这一回,总算是该轮到府衙了吧! 沈宏心中如是想道。 不过这些还没结束,王安的嘴角扯起一丝嘲讽般的笑容,开口道。 “当然,户籍之事还是要解决的,既然他们本籍不在平安府,就限他们三日之内遣返回本户籍地吧!” 罢,王安却是打算起身告辞了。 倒是沈宏微微一愣,他本以为到最后会出个大招,谁想到竟是这般轻描淡写的遣返回去就罢了,忍不住开口道。 “王公公真是心慈,既然如此,本府心中也有谱了!请公公放心!” 在他看来,这帮不自量力的商贾竟然敢暗地里跟寿王府作对,破家灭业都是轻的,谁知道竟是这么轻轻就放过了,要知道,这几条处理的措施虽然看起来严重无比,但终究都是留了一线生机,不过是银两土地等些许身外之物罢了,不准他们还能留下些东西,回老家之后买上两亩地维持生计肯定是够的。 摇了摇头,沈宏想了一阵子也没想明白,最后也只能归于这位殿下真的是心地仁善吧。 不过他却是没有注意到,临走的时候王安嘴角挂着的一丝戏谑的笑容。 这个处置方案看起来的确是宽容的很,但是事实的确是如此吗? 第二百六十四章:悔不当初 商贾这个群体,自古就是不受重视的群体,再强大的商贾在国家机器面前,也都是江上浮萍而已。 Ww W COM 更别提如今平安府当中的这群人,不过是刚刚进驻了平安府不到半年的外来户而已,既没有强大的资本力量,也没有家族根系在本地,他们所能够依仗的,不过是朱常洛的庇佑而已。 当然,商贾当中有些自作聪明的人,觉得寿王府这条大腿并不好抱,毕竟寿亲王殿下看顾的城中所有的的商人,而严格上来,这位殿下也不比他们到平安府的时日多多少。 或许在高层的力量上,这位横行无阻,但是论实际的好处,自然是比不上白花花的银两和实实在在的土地。 所以当一张张代表良田的地契送上门来的时候,他们都纷纷心动了…… 姜洪就是其中的一员,他本是隔壁和州的粮商,但是因为当地的粮食市场已经被几家大商贾瓜分,他实际上赚不到什么银子,所以当时会馆的会将他们召集起来,询问他们谁有意将生意往平安府做的时候,姜洪是第一个响应的。 敢从家乡出来跑生意的人,谁没有几分闯劲儿? 虽然当时姜洪不知道平安府到底会生什么事情,但是直觉告诉他,这是一次稳赚不赔的买卖,不然的话老会也不会隐退多年再度出山将大家召集起来。 随后他便随着一个叫张素功的年轻人,和许多各行各业的商贾一同被安置在了繁昌县的会馆当中。 紧接着,他就和这些商贾们一起见识到了城中生的一系列巨变,原本称霸平安府商行的刘孙吴三家纷纷倒台,顷刻之间万贯家财化为乌有! 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商贾,姜洪压根不会有什么兔死狐悲的情绪,他只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虽然朝廷一直都在抑制商贾的展,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一个城市不可能不存在商贾,尤其是像平安府城这样的一府之更是如此。 刘孙吴三家倒了,带来的必然是整个平安府商场的真空,而自己等人,明显就是将填补这个真空的人选! 对于商人来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市场! 只要能够霸占一地的市场,再笨的商贾也能够赚的盘满钵满,所以姜洪一直在坚持着,哪怕是城中的那位贵人让他们平价甚至是赔钱出售货物来稳定民心,他也在所不惜。 因为他清楚,这城中还有着无数的铺子,还有着庞大的市场,只要能够在其中占得一席之地,自己何愁不能家致富? 毫无疑问的是,他成功了! 即便是某些人拿着大笔的银子来暗中劝他离开,他也丝毫没有动摇,终于熬到了分润的时刻,他用了不到市价七成的价格吃进了三个粮庄,一举成为了平安府当中最大的粮商! 仅是这三个粮铺,便让他将先前亏掉的本钱全都收了回来,更何况这几个粮铺接过来之后就可以开门做生意,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但是越是如此,姜洪心中就越的不安,所谓居安思危,此刻他安定了下来,就开始想起城中的那位的雷霆手段,向那刘孙吴三家何等强势,但是一夕之间就成了阶下之囚,这让他更加惶惶起来。 所以最后姜洪下定了一个决心,他找上了此地根基最深的仕绅之家吴家,让自己的长子迎娶了吴家的一个偏房庶女当正妻,总算是安心了几分。 但是舒心的日子还没过几,城里那位亲王殿下前脚一走,后脚自家亲家就传来消息,让他配合着把粮价抬上去,打听了一番,姜洪才知道,是京城里有人想和这位殿下掰腕子了,他的那位亲家都是棋子,更遑论他? 再了他和吴家虽然名义上是亲家,但是不过是个借吴家立身的商人而已,哪有反驳的余地? 所以哪怕是清楚这种行为对那位给自己带来这么多财富的殿下形同于背叛,姜洪还是硬着头皮做了,想来,看顾着吴家的面子,自己总不会有什么事儿的…… 何况吴家拿出了几十亩的良田,这可是有价无市的玩意,有了这些良田,他就算真正在此地扎下根了! 但是让姜洪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位殿下这一次的手段一如既往的暴烈,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原本气势汹汹的一大帮仕绅,竟然一回合就败下阵来。 从知道吴衫昌带着大笔礼品上寿亲王府赔礼道歉的时候,他就清楚,这回怕是大事不妙了…… 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姜洪差一点没站稳,颤颤的问道。 “王大哥,李大哥,你们什么,三日之内缴纳十倍的罚银?这仓促之间,老夫到何地去寻这么大笔的银两?再,老夫就算没有平安府户籍,但是那买地的银子总该还给老夫吧!” 这两个官差他识得,乃是府城的衙役,平日里自己也没少孝敬,但是现在却一副翻脸不认人的面孔。 姜洪这么一,两个官差当中年轻的那位王姓汉子却是不乐意了,脸色一板道。 “姜掌柜可莫要胡,咱们沈知府宽厚待人,又岂会行此强人所难之事?你既犯了王法,缴银子是应当的事儿,但是这么大笔银子,也知你筹措不易,并未什么时候缴清,只是你无此地户籍,三日之内必须离开府城罢了!至于那买地的银子?嘿嘿,谁收的找谁去!” “那老夫先搬出去,银子一个月内还清可行?” “你呢?” 这次却是那位年长的李姓衙役开口了,他和姜洪的关系不错,叹了口气道。 “老姜你也别挣扎了,这事儿到底问题出在哪你自己心里清楚?这城里那么多的铺子,也不是所有人都要迁回原籍,听老李我一句劝,咱们这位还算是讲理的,给人留了条生路,你这几个粮庄想必还值几个钱,快快卖了缴清银两回老家去吧,再晚几日,怕是更不好过喽……” 完之后,李姓衙役却是一招手,带着身边的王姓衙役径直出了门。 姜洪愣了半晌,方才醒过身来,瘫坐在椅子上,悔不当初! 如今的境况他何尝不知,他已经三番两次遣人去吴家了,但都吃了闭门羹,这几个铺子他也去询过价码了,可那帮落井下石的只肯出市价的两成啊! 他刚刚把大部分积蓄都投进了这几个粮庄里面,如今要用不到两成的价格贱卖?这不是要他的命嘛! 更何况这就算是卖了,也将将够缴清罚银而已,他这些年的积蓄却是彻底毁于一旦了…… ps:下一章十一点~ 第二百六十五章:内奸带来的消息 一旦当官府的力量真正动员起来的时候,商贾明显是难以对抗的,平安府当中像姜洪这样的商人并不算少。 Ww W COM 面临着几乎是突入其来灾祸,这些商贾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向关系好的仕绅求救,在他们看来,城里的那位就算是再嚣张,也不可能跟整个平安府的仕绅作对,毕竟他们当中有许多人的子弟都在朝为官! 但是让他们失望的是,这些前几日还拍着胸口不会有事的仕绅们,却是立时成了缩头乌龟,紧闭着大门连声大气儿都不敢出。 于是面对着高额的罚银和三日的期限,有些还算聪明的商贾早早的便认命,将这几个月辛苦经营的铺子都用了白菜价卖了出去。 然后暗悔着自己当初怎么就迷了心窍带着家人在官差的押送下被遣回原籍。 剩下一部分舍不得自己的家业,想要观望几的,却是更惨! 府衙给了他们三时间,第一铺子的价格还算是白菜价,到了第三简直是跳楼价,连市价的半成都不到。 还有继续不愿意转卖想要耍无赖的,没问题,时限到了铺子直接没收! 不愿意交罚银的,府衙县衙的大牢随你挑选,而且更可恨的是,也不知道是那个杀的出的主意。 他们这些人滞留在平安府,每日都要缴纳一定的罚银,缴不清不准离开,可是他们铺子都被没收了,哪来银子缴罚银,缴不清就要继续留在牢里,然后继续叠加罚银,简直比高利贷还狠! 无奈之下,这些商贾只好一边后悔着当初没有把铺子卖掉,一边拿出自己最后的积蓄,只求能够离开大牢,哪怕是回老家种地也比在这里暗无日好…… 这帮人到底有多惨朱常洛不清楚,也没心思清楚,何况他就算知道了,恐怕也只会置之一笑,他们敢明目张胆的和那些仕绅勾搭,如此处置都算是便宜他们了! 此刻的朱常洛却是面临着另一个难题…… 毫无疑问的是,这次的事情背后的真正主事人压根不是这帮商贾,更不是那些出面捣乱的仕绅,这次的事情背后是来自于朝堂的压力! 当然,仅仅靠朝堂之人是肯定不够的,平安府当中肯定有一个熟悉情况的人作为内应,为朝中的人提供平安府的具体情况。 这个人位置肯定不能低,不然的话也不会知道这一次的番薯之事是由朱常洛一手推动并且最重视的! 既是朱常洛的敌人,又在平安府拥有足够高的地位,并且在朝中也有人脉…… 能够符合这几个条件的人似乎就只有一个! 于是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寿王府右长史徐弘胤大人在又一次向京城传讯的时候,光荣的被骆养性带人逮了个正着。 确定了真正是他之后,朱常洛心中却是有几分懊恼,这他娘的真是灯下黑啊。 他千防万防竟然让这么个半废的人暗中给他使了绊子…… 事实上,自从那一次的金陵城之事以后,徐弘胤被降为右长史,彻底被扫进了角落里,朱常洛拔除了他安插在王府当中安插的所有亲信,他本人更是被半囚禁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里,不准和外界接触,美其名曰养病! 随着朱常洛对王府的掌控力越来越强,自然也就下意识的忽略掉了这个压根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可谁知道这厮竟然贼心不死,暗中留了一手。 趁朱常洛离开王府的这段时间,用自己多年的积蓄重金贿赂了看守他的几个兵,让他替自己往外送了几封信,找到了他在外经商的一个远方亲戚,辗转和金陵城徐家取得了联系。 然后又跟某个朝中大佬勾结,才有了这次的事情!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朱常洛警惕性放松的前提下,等朱常洛回归之后,没费什么劲儿一查这厮便无所遁形了。 不过让朱常洛遗憾的是,即便是徐弘胤也不知道朝中的那位大佬究竟是谁…… 望着这个给自己带来无数麻烦的混账,朱常洛罕见的皱起了眉头,头一次认真的考虑着要不要冒些风险让他“病故”在王府当中。 而对面五花大绑的徐弘胤显然是没有错过朱常洛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心头惊惧之下,只能死死的抓着最后一道护身符,颤颤的开口道。 “殿下,你不能……不能这么做?下官是朝廷委派的右长史,您没有权力处置我……” “呵呵,徐长史体弱多病,水土不服已久,在王府卧床数月,最终药石无用,本王也很哀痛啊……” 朱常洛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淡淡的开口道。 这回他没有叫其他人来,只带着骆养性,这货不愧是锦衣卫里出身,听见朱常洛有杀人的意思,眼神都在亮。 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道。 “殿下放心,属下一定做的毫无痕迹,就是朝廷的御医过来,也定然查验不出分毫不妥之处……” “不……不行,你不能……” 徐弘胤脸上顿时涌起一阵哀求之色,跪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 “本王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这次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朱常洛却是脸色陡然一冷,凛然问道。 “这……这的着实不知啊!” 徐弘胤额头都快磕出血来了,脸上更是渐渐涌起绝望之色。 朱常洛一阵失望,到了这个地步,徐弘胤还是不肯松口,那只能明这个幕后之人的身份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不过眼见朱常洛脸上的失望之色,徐弘胤的身子却是颤抖的越厉害,陡然间心头闪过一道灵光,像抱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开口道。 “殿下,我还有个消息或许对殿下有用!” “嗯?” 朱常洛却是不相信他能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挥挥手示意把他拖下去。 望着骆养性越不怀好意的笑容,徐弘胤大喊道。 “是关于皇后娘娘的!郑贵妃,她打算谋害皇后娘娘!” “你什么?” 朱常洛的神色顿时变得凌厉起来,厉声问道。 对于他来,没有王皇后就没有他的今,这个温婉的女子护持了他十四年,将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 毫不客气的,王皇后在朱常洛心中的地位丝毫都不亚于王氏这个生身之母! 此刻听这个消息,自然是无比惊怒…… ps:平安府的剧情总算要告一段落了,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要回京城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原委 不过事情越是重要,朱常洛却越是冷静下来,脸色一沉开口道。 Ww WCOM “清楚!”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徐弘胤的身子忍不住一缩,因为和方才的一闪而逝不同,这一次他能够感受到朱常洛语气当中浓重的杀意。 他甚至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的话,不定真的就再也走不出这座大殿了。 不过所幸他并非是情急之下胡言乱语,吞了吞口水徐弘基颤巍巍的开口道。 “殿下容禀,此事乃是的在和魏国公府通讯的时候,意外得知之事,当时的派人送信出去本不是给那徐弘基,而是要给魏国公府的一位旁系长辈……” 在徐弘胤的叙述当中,朱常洛也渐渐的推演出了事情的展经过。 要知道,徐弘基虽然是大房长子,但是这些年来魏国公府大房早已式微,反倒是徐弘胤这一系的势力越强健,这也是当初徐弘胤有信心一争魏国公之位的最大依仗。 只可惜的是,徐弘基此人聪慧的很,眼见大房势力变弱,便孤身入京寻求朝廷的帮助,其中自是有一番博弈,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徐弘基赌赢了,在朝廷的帮助下,他的确成功继承了魏国公的爵位。 但是旁系的势力却并没有因此而式微,反倒因为徐弘基这个正牌继承人长年不在金陵城,将势力经营的越稳固,徐弘胤最初的想法,也正是借助旁系的力量向朝廷报信,将他给救出来! 但是不从人愿,徐弘基终究不是什么易于之辈,他被囚禁在寿王府的这些日子里,徐弘基依仗魏国公的身份,加强了对于旁系的打压和拉拢,而不幸的是,徐弘胤抱之以希望的那位长辈,恰恰已经成了徐弘基的人。 所以他的求救信顺理成章的就到了这位往日的仇敌手里,本来徐弘基肯定是打算付之一炬的,但是徐弘胤在信中提到的平安府现状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魏国公府向来是皇帝最忠实的狗腿子,所以理所当然的,这些年徐弘基一直在跪舔皇帝的心尖子郑贵妃! 甚至于徐弘基如今的爵位之所以能够顺利承继,也是郑贵妃枕头风的威力…… 所以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徐弘基理所当然的将徐弘胤的求救信改头换面,将其中有用的东西修书一封送到了京城当中。 回复来的很快,中心意思只有一点,需要更多更具体的平安府资料! 但是徐弘基本就是打的一竿子买卖的主意,如何能够从徐弘胤这里套出来更多的消息?三来二去之下,徐弘胤便现了他的身份。 也正是为了服徐弘胤帮忙,徐弘基才不情不愿的透露了一点模糊不清的消息…… “什么消息?” 对于他们这对兄弟的恩怨,朱常洛并不关心,不过他这句话的情绪却是缓和了下来,因为徐弘胤的这番法还算符合逻辑,勉强能够解释的通他的消息来源。 不过也仅仅是有所缓和而已,郑贵妃如果真的要谋害王皇后的话,必定是要暗中运作,将事情保密到了极点! 毕竟王皇后无论如何都是一国之母,中宫皇后,子的原配正妻! 毫不夸张的,要是这件事情被坐实的话,就算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也难逃杖毙的下场。 别忘了,皇后乃是后宫之主,理论上来,后宫之事皇帝也没有插手的份儿。 何况两宫皇太后尚在,怎么可能允许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生…… 这等机密之事,竟会让徐弘胤一个远在平安府的杂鱼知晓? “那徐弘基在来信中暗示,郑妃娘娘已经告诉过他,殿下绝无可能登上太子之位,只要的将平安府的现状告诉他们,他们便能够找到殿下的软肋,若有一日,郑妃娘娘成了……成了皇太后,定不会亏待的!” 徐弘胤脑门上的汗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 “就这个?书信呢?” 朱常洛眉头一拧,冷声道。 只是心中却是有些失望,不过是徐弘基胡乱许诺罢了,这蠢货竟然也相信,害的自己白担心一场…… 不过徐弘胤似是也知道朱常洛不会这么轻易相信,着急道。 “殿下,请您相信的!的和徐弘基互通书信不少,大都是看守的那两个卫兵所送,但是唯有这一封是他千方百计支开了卫兵,派了魏国公府的老仆亲自送来,并且在的看完之后即刻焚毁!” “这么,你是没有证据咯?” 朱常洛的脸色却是更加阴沉,眸间闪过一丝危险,开口道。 “殿……殿下……您相信的,那封信当中徐弘基言之凿凿,只要将殿下留在平安府些许时日,殿下便再也没有回到京城的机会了……” “的虽然在殿下身边不久,可也清楚如今殿下的身边乃是铁桶一般,行刺定然是行不通的,想要将殿下永远留在平安府,唯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将三皇子殿下推上太子之位!” “而三皇子殿下最大的劣势就是……” “庶子的身份!” 朱常洛冷然接话道。 徐弘胤的不错,朱常洵最大的劣势,也是他唯一的优势就是身份,宗法制之下,名分便是压倒一切的优势! 但是要知道,这个优势并不是稳定不变的,嫡庶之分归根结底是要归结在生身之母上,如果郑贵妃成为皇后的话,朱常洵就能顺理成章的变成嫡子。 宗法制的继承原则总结起来实际上只有八个字,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若不是王皇后这些年都没有儿子的话,朝臣也不可能想要支持朱常洛成为太子。 所以换个角度想,郑贵妃完全有这个动机,而且目前来看,如果她想推动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的话,这是最快也最好用了办法! 不过…… 朱常洛微微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对着底下的徐弘胤淡然开口道。 “也就是,你所的这些,只是你的主观臆测而已!你根本拿不出任何证据,对也不对?” 一句话吓得徐弘胤身如筛糠,额头上的冷汗更是越的多了起来…… ps:汗,看来还是要再等等再回京城,不过也就是这几章的事儿了…… 下一章十一点~ 第二百六十七章:启程 到最后,骆养性还是没有如愿的将自己在锦衣卫的所学用在这个面目猥琐的内奸身上! 朱常洛的吩咐是继续将他关到院子里,只是加强了看守的力量。 WwWCOM 之所以没有处置他,倒不是因为朱常洛心怀慈悲,而是着实不大方便。 这货虽然让人讨厌,但是终归是朝廷派来的官员,真要让他“病死”在平安府的话,即便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右长史,也总归要有些麻烦的。 更何况压根没有必要,徐弘胤的作用也就仅止于此了,经过这次的事情,他是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了! 真正让朱常洛在意的是他所的话,尽管徐弘胤所的有八成都是猜测之语,可信度着实到了可怜的程度。 但是朱常洛却信了! 当然,不是因为他那明显是主观臆断的逻辑推理,而是因为徐弘胤这番病急乱投医正好碰在了点上。 让好久都没有运用过先知视角的朱常洛想起了一件极容易被忽略掉的事儿。 万历二十四年三月,也就是将近半年之后,皇城当中将会生一场大火。 明实录对于这场大火言语不详,一笔带过,只有一句话记录。 火坤宁宫,延及乾清宫,一时俱烬,上时居养心殿密迩二宫,立火光中吁祷甚切,幸不至蔓延。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关于这场大火的记录。 但是这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奇怪之处! 往常皇城当中不是没有生过灾害损毁宫殿的,但是无不是详细记载。 或因雷火,或因走水,或因其他,总之要有一个名头,并且着火之后,相关的人等都要被追究责任,进行处罚。 要知道,皇城着火可不是事,严重的话甚至可以扯上苍降祸,有时候连皇帝都要下诏罪己! 但是这一次大火牵连坤宁宫,交泰殿,乾清宫三宫,但是却被轻描淡写的处理掉了,甚至就连原因都没有解释一句,这本身就是很不正常的现象! 而且这句记载虽然简单,但是却可以看出当时究竟有多么凶险,就连皇帝都犹自后怕,足可以看出在其中的人必是难以生还。 更何况火坤宁宫这五个字,已经足够让朱常洛引起重视了! 坤宁宫,正是王皇后的寝殿啊! 虽然这一次大火并没有让王皇后出意外,但是坤宁宫无缘无故的失火就足以让人嗅到浓浓的阴谋意味了…… 当然,要是仅仅如此就这场大火是有人蓄意谋害,而且幕后黑手是郑氏的话,未免牵强! 但是这世上的事情总是有迹可循的,虽然明史上没有详细记载这次大火的来龙去脉,但是从别的地方却也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而最大的证据就是朱翊钧本人! 要知道,王皇后是张太后为他挑选的皇后,性格样貌谈吐风仪都是上上之选,但是他们夫妻的感情却并不怎么好。 甚至于朝野当中一直有人担心皇帝为专宠郑氏而行废后之事。 朱常洛呆在宫中这么多年,自然知晓的更多,他这位父皇和王皇后的关系谈不上差,但也算不上好,两三个月来一次算是经常的事儿。 但是在这场大火之后,这种情况却是生了巨大的改变。 寝宫失火,所以王皇后自然是避居到了西六宫之一的启祥宫! 但是奇怪的是,朱翊钧也跟着住到了启祥宫,并且和王皇后同起同卧,就像害怕她再出什么事儿一样…… 若这还不够明显的话,在此之后生的事情就更让人起疑了。 朝中有大臣对于宫中大火提出质疑,要求详查,但是却被皇帝强势压下,上疏之人也被下了诏狱! 不得不,徐弘胤这个蠢货倒是有几分运气,竟让他歪打正着了。 虽然并未亲眼见过,但是朱常洛却基本能够确定,这场即将生的大火定然是人为之举,而且十有**就是郑氏所为。 唯一让朱常洛微微安心的是,郑氏若是谋害王皇后的话,其目的无非是成为新的皇后,进而将她的儿子朱常洵顺理成章的送上太子之外。 而原本的历史当中,朱常洛应该在半年之前就以太子之礼出阁读书,这或许也正是促使郑氏无法继续按捺自己野心的原因。 但是如今朱常洛无论怎么讲,都是被流放到了这平安府之地,而且并没有历史上那样积极的靠向太子之位,想必能够让郑氏微微安心,不会这么快就兵行险招…… 不过这种事情,谁也不准,何况如今临近年关,朱常洛按照规矩会回京城朝觐皇帝。 而按照那帮文官集团的尿性,定然会趁机再起国本之议,而且如今朱常洛勉勉强强算是已经出阁读书了。 这些文臣手中的筹码又多了一项,到时候正是会不会狗急跳墙,就并非朱常洛可以预测的了! 不过不要紧,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就是先知先觉,既然朱常洛通晓了事情的经过,那么就简单了。 自家殿下已经呆大半晌,久到一旁的王安都有些打瞌睡了,不过就在他纠结要不要提醒殿下饭点已经到了的时候,却是见到朱常洛霍然而起,开口道。 “王安,你去通知王府上下,三日后我们就出回京!” 纸上谈兵是没用了,不管朱常洛要做出何等的应对,都必须要尽快赶回京师。 如今他远在平安府,就算是有心想要阻止事情的生,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何况对于朱常洛来,平安府如今已经渐渐走上了正轨,他也是时候回京城一趟了! 当然,对于这个消息,虽然王府当中有许多人感到很意外,毕竟如今离过年还有将近两个月,理论上来,朱常洛只要在一个月内启程就能赶得上回去参加大朝会,压根没必要走的这么早。 但是也仅仅是有些意外罢了,朱常洛这半年以来的工夫不是白费的,王府上下仅仅迟疑了片刻,便开始紧张的忙碌起来,亲王回京师朝觐,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三日,准备的时间着实是有些紧了! 与此同时,最失望的却是李廷机和叶向高,俩人到了平安府以后,就打算好好履行自己老师的义务,好好教育朱常洛。 为了此事,两个一直是对头的人罕见的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好几,总算是拟定出了一个详尽的课程表。 其严格程度连朱常洛都看的头皮麻! 但是现在,只能暂时搁置了…… 不过纵然是有些失望,李廷机和叶向高也都对朱常洛表示了理解,并且送上了自己的礼物,薄薄的几封书信,却代表着他们在朝中最可靠的好友…… ps:嗯,下一章是真的要回京城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四方云动 按照正常的规矩来,就藩的亲王无诏是不得擅自回京的,但是很明显朱常洛是个特例,当初朱翊钧可能真的想过将他永远赶出去不再召回,但是无奈大臣们都不是傻子。 WwWCOM 他们同意皇长子外出就藩是为了争得皇长子出阁读书而做出的让步,但是却不是为了断绝皇长子成为太子的可能,所以朱常洛也就成了大明朝有史以来最奇葩的亲王。 不仅手中拥有远普通亲王的权威,而且还有岁末回京朝觐的权力! 也就是,对于其他亲王来,想要回京必须要有皇帝的诏书,不然的话就是抗旨不遵,严重的话会被就地拘捕,但是朱常洛不一样,他回京师不需要经过皇帝的同意,只需要提前向礼部报备就行,虽然他实际上启程是在三之后,但是报备的文书却是一早就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 亲王回京,尤其是朱常洛这样在朝野支持的皇长子回京,自然是有着无比繁杂的礼节,所以礼部在接到文书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动员起来。 当然,这都是底层的官吏们应该考虑的事情,对于高层的大佬们来,他们要考虑的自然是长远有加。 内阁。 面对着眼前的文书,几位大佬却是同时沉默着,良久都没有人一句话。 到最后,还是辅王锡爵开口道。 “陛下的口谕,言寿王无旨进京,当禁足三月,此诏究竟如何处置,诸位都自己的看法吧!” 内阁如今实际上有五人,除了原本的辅王锡爵,养病在家的次辅陈于陛,文华殿大学士沈一贯和武英殿大学士沈鲤之外,还有一个刚刚被皇帝中旨入阁的东阁大学士朱赓。 朱赓比沈一贯四岁,两人同是隆庆二年进士出身,而且更重要的是,朱赓祖籍浙江山阴,也是浙党的一位大佬。 虽然他排名最末,但是王锡爵的话音刚落,他却是第一个开口反对,道。 “元辅,老夫以为陛下此口谕不合礼法,内阁若行之,必受百官非议!” 与此同时,沈鲤也是眸光微闪,接着开口道。 “子钦所言有理,寿王殿下前往南直隶之前,陛下与百官有言在先,准殿下岁岁朝觐,待年长既召回乃行大典,如今殿下归期虽早了些许时日,但若因此而降罪,必会有人暗自揣测圣意,不可不防!” 子钦乃是朱赓的字,起来也怪,沈鲤和沈一贯处处顶牛,但是却和同是份属浙党的朱赓是好友。 国本之争乃是如今的政治主题,皇长子更是政治正确,所以即便是平时和沈鲤有所不和,沈一贯也并未像平常一样,直接反对沈鲤的意见,沉默了片刻开口道。 “老夫也同意子钦的意见,此谕不可遵!不过若陛下此举会招致朝堂震动,未免夸大其词,寿王殿下归期的确是早了些……” “既如此,老夫便知会司礼监,请陛下再行斟酌此事!” 王锡爵点点头,开口道。 这个结果是正常的,皇帝的这道口谕本身就是在试探朝臣对于国本的态度,所以驳回是肯定的。 如果皇帝真的想要处罚寿王殿下的话,就不会是单单来一道口谕了,更不会是轻飘飘的禁足三月,他会直接让司礼监拟旨用印,然后交付内阁以及六科。 只不过如此一来,事情就闹大了,这种情况只会生在皇帝和朝臣的意见实在无法调和的时候,一旦动用就基本上算是撕破脸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要不然就是遵照皇帝的旨意办事,要不然就是内阁顶着压力执奏,然后在事后被皇帝穿鞋。 当然,国家大事不是过家家,执奏本身就是罪! 虽然臣子有封驳诏书的权力,但是如此一来便是损毁了君主的威严,最后的下场免不了辞官归隐。 不过像大礼议那样的大规模封驳属于特殊情况,皇帝和大臣都不按常理出牌,也不安规矩办事,所以不能按照常理来判断。 事实上,大多数成文的诏书和政令都不是一次成形的,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像今一样,皇帝送来一个大体的意见,然后内阁商量商量,通过了自然皆大欢喜,要是通不过那就只会司礼监,皇帝也会适时让步,最终取得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 打走了在隔间等候的内侍,房间内再度陷入一阵沉默当中,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离开。 片刻之后,王锡爵却是再度开口道。 “近来随着殿下回京,朝中大臣纷纷上疏请求陛下早定国本,诸位想必也清楚了……” 事实上,国本之争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自从万历十四年以来,国本之争从未断绝过,即便是在辽东之战的时候,朝中依旧有人上疏请早定国本。 所谓的大风波只不过是朝臣大多数都集中在一个时候上疏皇帝而已,当然,这样的大型上疏,通常都是要有契机的。 而很明显的是,皇长子回京,就是一个绝好的契机! 在场的人都是内阁中人,所以自然是对朝中的风吹草动都门清儿,自从朱常洛打算回京的消息传回来,朝中便有许多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最明显的标志就是内阁收到请立国本的奏疏比寻常多了三倍不止,并且数量在逐渐上升…… 当然,目前大都是三品以下的中层官员在上疏,真正的大佬诸如各部尚书侍郎,内阁阁臣都还没有下场。 就连颇具分量的六科给事中以及那一大帮御史言官也都没有全部动起来,所以总体来范围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但是不要忘了,如今只不过是一个皇长子回京的消息传来而已,京城便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一旦等到朱常洛真正回京,国本之事必定会重新被推上风口浪尖。 而他们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不管愿不愿意,都是必须要下场去争端的,不然的话,就等着朝野的唾沫星子淹死他们吧。 唯一的问题是,这次的国本之争,要争到何等程度? ps:下一章十一点~ 第二百六十九章:争吵…… 这一次国本之争,要争到什么程度? 这个问题看似没什么意义,毕竟国本之争的目的一直都是正国本,立太子。WwWCOM 基于这个共同的目标,所有派系的文臣都将矛头对准了皇帝,用着同一个声音出自己的呐喊。 但是事实上,这个问题当然有意义,而且是他们作为内阁辅臣,必须要考虑的一个问题! 内阁的地位处于皇帝和朝臣之间,主要的作用便是内外调和,缓冲摩擦。 所以他们必须要思考,如何在国本之争和朝堂运转之间寻求一个平衡。 眼下的情况是,皇帝的态度依旧明显,后宫当中的那位贵妃娘娘仍在,所以皇帝爱屋及乌之下,坚持要立三皇子朱常洵为太子。 但是这却是违背礼法要求的,甚至是对于宗法制的破坏,所以大臣们是不可能接受的。 国本之争也正是因此而起! 而这压根就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除非一方让步,不然永远不会消失,但是问题就在于双方都不可能让步。 所以实际上对于这件事情,君臣的态度基本上都很一致,不引起太大的冲突,至少不因此而影响朝廷的正常运转。 毕竟世宗皇帝的大礼议也才没过多少年,不少人还历历在目,这场大礼议的矛盾程度和今如出一辙。 但是影响和范围却远胜于如今的国本之争,虽然最后世宗皇帝战胜了文臣集团,但是他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无论是朝臣还是皇帝,都将所有的精力投入了大礼议当中,朝政堆积如山,国家机器近乎停止运转,直至先帝时也未曾全面恢复。 至于各种传奉官之类的后患简直是数不胜数,大名鼎鼎的青词宰相也是那时候的产物,大明的党争之风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有此前车之鉴在,国本之争一直维持在可控范围之内,像是上次“三王并封”惹得内阁封驳皇帝旨意之事,在万历朝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但是放在大礼议期间,却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儿!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先前所提出的那个问题也就有了慎重考量的意义。 不错,国本之争是要的,但是是否要和皇帝死磕?有没有必要和皇帝死磕? 这一次国本之争要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罢手?如果达不到怎么办? 这些都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 当然,作为内阁辅臣,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无数的势力,心中也肯定有自己的答案,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探听其他人的想法,所谓攘外必先安内。 和皇帝的争执已经不可避免,那么文臣的内部就要先统一意见,就算难以统一,但是至少要清楚各人的态度。 浙党一向是以推动皇长子上位为主政方针的,所以朱赓第一个站出来,道。 “元辅,今时不同往日,皇长子已非深宫之中的稚童,就藩一年有余,主政一方游刃有余,金陵城诸般同僚对于寿王殿下亦是称赞有加,老夫以为当借此东风,上疏陛下,请皇长子正位东宫!” 这些话倒是没有错,如今的情况和一年之前早已经大不相同,虽然寿王殿下在南直一致隶多有胡闹之举,但是眼力老辣如内阁的这几位,又岂会看不出,这些胡闹之举背后,是朱常洛翻云覆雨的手段。 仔细想来,短短的时间之内,他便能取得金陵城上下的好评,又岂是无知稚童? 何况这本身就是资历和积累,若原本朝臣支持朱常洛只是因为他的名分罢了,那么现在在这名分当中,有多了几分认同在其中。 所以朱赓主张一鼓作气,趁着这个好时机直接将朱常洛送上太子之位。 “不妥,操之过急了!” 让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出言的竟然是和朱赓同时份属浙党的沈一贯! 在后者不可思议的目光当中,沈一贯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子钦不要忘了,上个月陛下刚刚恢复了郑妃娘娘的贵妃之位,这代表着什么,想必在场诸位都清楚!陛下对郑妃娘娘宠爱依旧,此刻非要将殿下推上太子之位,定然会惹得陛下大怒,若是再闹出执奏之事,又该如何收场?” 王锡爵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沈一贯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这个节骨眼上皇帝偏偏恢复了郑妃的身份,本身就是一个信号,若是算上方才的口谕的话,便可以看出来皇帝的意思,对于国本的态度依旧坚定,而且是偏向朝臣所不愿意看到的一方。 若是他带着朝臣真的和皇帝死磕的话,不准真的有事态扩大的可能性。 当然,只是有可能而已…… “哼,此言差矣,陛下的态度何曾改变过?若是我等畏惧陛下的态度而不敢上疏直谏,岂非辜负了人臣本分? 如今殿下已然渐渐长成,国本之事再无拖延之理,照老夫看来,如今正该集中精力,早定国本!” 不用问,在这内阁当中和沈一贯如此针锋相对,而且言语当中丝毫不加掩饰的,除了沈鲤之外,不会有别人了。 嘿嘿一笑,老大人阴测测的道。 “若老夫没有记错的话,几前郑妃娘娘还赏赐了重礼给肩吾你吧!” 肩吾是沈一贯的字,听到沈鲤不怀好意的话,沈一贯腾地一下就火了,冷笑一声开口道。 “沈仲化你这是什么意思,郑妃娘娘的赏赐又不是只给了老夫一家,你不是也生受了吗?何况同来的还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赏赐你怎么不提? 如今朝堂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陛下既已应允待皇长子成年自会正位东宫,你又何必如此着急?难不成是觉得陛下不可信不成?” 虽然某个皇帝的信用度在这件事情上并不怎么样,但是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儿,不能宣之于口的。 仲化乃是沈鲤的字,沈一贯这么叫他,看来是真急了,要知道,沈鲤的资历比沈一贯要老,他倚老卖老叫一声肩吾还算得过去,但是沈一贯这么叫就明显是挑衅了。 沈鲤同样是腾地一下就火了,站起来就要和沈一贯拼个你死我活。 “仲化兄!” 却不料王锡爵却是一脸无奈的将沈鲤重新按回座位上。 这两个人,但凡议政就要顶牛,真是…… 不过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总是要有个结论的,安抚好沈一贯和沈鲤,王锡爵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既然大家的意见不一,不如我等也试探一下陛下的态度,如果老夫所记不错的话,殿下虚岁已经有十五了,又有亲王爵位,也是时候议婚了……” 第二百七十章:回京! 京城。Ww WCOM 经过将近半个月的辛苦赶路,朱常洛总算是重新回到了这座他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当中,对于京城的百姓来,他这位寿亲王的回踪和他们毫无关系,但是对于朝廷的大佬们来就不同了,即便是朱常洛仅仅靠着这些来京城传来的只言片语,就能够感受到这座古老都城中不平静的气息。 尤其是当他从某种渠道获悉了他那个不怎么安分的老爹曾经动过念头要在他进京之后就立刻禁足的想法之后,就更加能够感受到朝臣当中暗自蔓延开来的情绪。 当然,随着他正式踏进京城的那一刻,也就清楚某位皇帝陛下的打算显然是流产了。 因为在城门口,两队绯袍高官早已久候,虽然比不上他初次抵达金陵城时所受到的偌大阵仗,但是也不遑多让了。 阁老重臣自然是没来的,除非他真的成了太子,否则是劳动不了内阁的一帮老大人出来迎候的! 但是这个迎候的阵容也是浩大的很,礼部尚书范谦与吏部尚书孙丕扬立于最前端,身后是六部尚书侍郎,依次而下,一水儿的绯袍简直是晃花了眼。 而旁边的武臣序列则是差了些意思,除了和朱常洛关系深厚的费家之外,剩下的大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角色,在一大帮文臣中间显得不起眼的很。 不过也在预料之内,毕竟如今武将勋戚式微,和金陵城那帮高皇帝远的不同,京城的勋戚全靠看皇帝脸色吃饭,朱常洛这个明显不受皇帝待见的亲王自然也就不会有太多武将过来迎候。 只是这不重要,望着底下的一大帮子绯袍高官,朱常洛的嘴角却是扯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有点意思,看来这京城的官员的确不是金陵城里面那帮混吃等死晒太阳的不同,这就已经动起来了吗? 要知道,寻常的亲王回京,最多能够劳动礼部侍郎出面,就已经算是于有荣焉了,考虑到朱常洛特殊的身份,礼部尚书亲自出面主持也无可厚非。 但是像现在这样,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几乎倾巢全出可就是高规格的礼遇了。 当然,也并非是三品以上的都来了,至少代表着文官最高级别的阁老辅臣一个都没来,但是他们要是来了,嘿嘿,那可就是迎候太子的标准了。 那就不是给朱常洛撑腰,而是在捧杀他了! 这种规格的迎候标准,放在金陵城这种高皇帝远的地儿还可以玩玩,但是在这子脚下,你敢用迎候太子的规格去迎候一个亲王,那只能明主持迎候的这位礼部尚书大人不想活了。 但是饶是如此,场面也足够壮观了。 当然,朱常洛不会真的以为他在文臣当中真的有这样的影响力,生这样反常的现象怕是只有一种情况! 作为大明朝最强大的势力,文官集团傲娇了! 而且能够惹得这帮文官用这等手段表达态度的除了乾清宫里的那位,怕是没有别人了。 来朱常洛早就已经料到,随着他的回京,国本之事必定会重新再起战端,只是没想到的是,场面展的如此之快,看现在这副架势,这帮文臣明显和皇帝闹得很不愉快啊! 不过如此一来正好,白捡的声望,不要白不要…… 随着一大帮官员进城之后,先是去拜祭祖庙,然后又经过一大番繁琐的礼仪,总算是摆脱了这帮人,当然,若非是皇帝提前降旨,寿王不必另行入宫觐见,他还要再往皇城里跑一趟。 当然,某皇帝这么降旨绝对不会是体恤朱常洛辛苦,只是单纯的不想见到这个让他讨厌的儿子而已。 不过饶是如此,等到朱常洛忙完的时候,也已经傍晚时分了。 等回到王府,在姐妹花的伺候下用了晚膳,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这才神清气爽的来到了书房当中。 当然,如今的这座王府并非是朱常洛最初出宫的时候住的那个宅子,那所宅子在当时的朱常洛看来算是不了,但是和他平安府的那座王府比起来,压根都不是数量级的。 他现在的住处是当初在费甲金那里敲诈来的地皮盖起了的王府,虽然仍旧比不得平安府那座,但是也勉强合用了,毕竟在子脚下,他的王府也是要合乎规制,丝毫都不能逾越的。 此刻的王府书房当中,早已经有人等候着。 眼见得朱常洛走进来,躬身行礼道。 “奴婢司苑局佥书李进忠参见殿下!” 明亮的灯烛下,李进忠用最谦卑的姿态跪伏于地,而朱常洛却是次得见这位夹缝中求生存的内侍。 世人皆知当初孙暹的败落是因为他自己作死私藏了银两,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在这场浩浩荡荡的倒孙行动当中,起到作用最大的竟是眼前这个卑微的内侍,正是他冒死从东厂当中偷出了账簿,才让朱常洛掌握了第一手的信息,最终奠定了胜局。 而作为交换,李进忠却是得到了御马监太监梁永的赏识,就此平步青云,如今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内侍变成司苑局佥书了。 要知道,司苑局可是内廷二十四衙门之一,虽然算不得太出名,但是却掌管着整个皇宫的蔬菜瓜果的采买,可是一个肥的流油的衙门。 当然,还有更不为人所知的一层就是,自从李进忠表现出他种种过人的能力之后,就成为了朱常洛楔在宫里的一颗钉子。 如今梁永的身份越来越高,已经渐渐有和张诚陈矩等几个宦官巨头并驾齐驱的架势,所以自然多了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行走之间多有不便,想要像从前一样在内外传递消息,却是太过惹人注目了。 所以自然是换成了这个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李进忠,毕竟他负责着宫内外的采买,进出宫中要方便许多,而且他这样的低阶内侍在宫里一抓一大把,不会引人注意。 不过严格来,这是他和朱常洛头一次见面,也是他头一次负责传递宫内外的消息,虽然在后世有鼎鼎的名声,但是现在不过是个惶恐的内宦罢了。 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朱常洛半晌方才饶有兴趣的开口道。 “你这厮倒是有趣,你是皇家的奴婢,可不是本王的奴婢……” 一句话吓得李进忠脸上的冷汗都滴落下来了。 ps:感谢书友zippby19的打赏~ 下一章十一点~ 第二百七十一章:下马威 作为一个积极上进,野心勃勃的内侍,李进忠曾经无数次假设过自己和眼前这位殿下的时候应该些什么,在他看来,这位殿下虽然雄才大略,但是毕竟年少,少年人总是好哄的。 Ww WCOM 而自己恰恰最不缺的就是哄人的工夫,只要能够傍上这条大腿,何愁未来不会飞黄腾达? 何况这位殿下宫中这么多年,一向没表现出什么心机深沉的样子,所以当李进忠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和掌这位殿下打交道的时候,就满心以为这位殿下会好对付的很,但是却没想到见面的第一句话却是如此隐含煞气。 聪明如他怎么会听不出,殿下的这句话是压根没把他当做自己人…… 思量了片刻,李进忠颤巍巍的开口道。 “殿下明鉴,的绝无二心,从梁公公告诉的要为殿下办事之后,的就将自己当成了殿下的奴婢,只知道尽心尽力办事,绝不敢有别的心思!” 朱常洛眉头一挑,却是对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高看了一眼。 自己不过透了个口风,他就听出了弦外之意,果然不愧是有潜力成为巨擎的人物,若是换个政治智慧不足的人来,不准还以为自己是在跟他开玩笑。 尤其是听话这一点尤为让朱常洛满意,他的奴婢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迄今为止,他也不过收了几个贴心的内侍,王安算一个,自幼跟他长大,梁永算一个,早早的就在他身上下了注,而且连那等东西都拿出来显示诚意了才让朱常洛将他收下,这还是朱常洛当时无权无势,只是一个受排挤的皇子的情况下。 除了这两个之外,这次也跟着他回来的杨荣也算半个,虽然从朱常洛得到的消息来看,他已经跟张诚彻底决裂,但是朱常洛也仅仅是让他跑前跑后的办些杂事而已,核心事务一律不让他插手,甚至于这个以前在内宫当中威风赫赫的大珰如今都要在王安手底下跑腿,如今还没过考察期。 他李进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算什么东西?竟敢一见面就用如此亲昵的态度来自居? 不客气的,若不是对于历史有着几分莫名的执着,朱常洛最开始怕是连瞧都不瞧他一眼,或许他以后可能会成长起来,但是如今的他,就算是朱常洛这等不受皇帝待见的皇子,也能轻易碾死十个八个的。 当然,李进忠日后能够混到那等位置,自然不是等闲之辈,片刻之间便明白了自己所犯的错误,瞬间便将自称改了回来,姿态更加谦卑,但是却没有了刚见面那一股亲近劲儿,显然是已经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罢了,本王暂且不与你为难!起身吧,且先你带来的消息……” 和聪明人话往往不需要多少,李进忠这等姿态已然让朱常洛清楚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开口道。 李进忠擦了擦冷汗,惶恐的从地上站起来,从袖中拿出一封密信恭敬的递到案上,道。 “殿下,这个梁公公嘱咐的必要亲手交给殿下的信!” 事实上,虽然李进忠是梁永挑选出来要和朱常洛继续联系的人,但是由于朱常洛一直不在京城当中,所以他这条线一直都是静默的,宫中之前传出来的消息都是经过另外的渠道传入朱常洛之手,李进忠这条线是今第一次启用。 朱常洛拿起信封,瞧见上面的蜡封完好无损,然后也不话,直接将信封送到一旁的蜡烛上点燃,然后在李进忠不可思议的目光当中将信封丢在笔洗当中燃尽。 “殿……殿下,您……这是……” “很奇怪?你可知这封信当中写的是什么?” 重新在椅子上坐定,望着李进忠惊异的目光,朱常洛的脸上却是掠过一丝笑意,慢悠悠的开口问道。 “殿下和梁公公的密信,的不敢擅自窥探!” 李进忠在初时的震惊之后很快便意识到这件事情不是自己该管的,低下头道。 倒是朱常洛一脸轻松的开口道。 “告诉你也无妨,这信中是你的履历,写尽了你入宫前的胡作非为和入宫后的各种手段,以及你依仗权势中饱私囊的种种罪证,唔,总结下来就是五个字,李进忠可杀!” 这边某人轻描淡写,另一边的李进忠却是冷汗津津,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尤其是听见最后五个字的时候,更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道。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你瞧你,本王又没要把你怎么样?怎么就吓成了这个样子,起来吧!还是那句话,且先你带来的消息……” 朱常洛一脸波澜不惊,开口道。 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傻,轻易的便将身家性命交到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手中,不错,这李进忠一直在梁永的手下做事,也深受梁永信任。 但是对于朱常洛的身份,一直都是高度保密的,之前这李进忠只知道自己要负责一件机密之事,并且让他平时尽力收集京城中各个方面的消息,并没有告诉他真正的差事。 直到昨他才被梁永秘密叫过去,清了朱常洛的身份,同时交给他一封密信,让他代为转交,事实上,朱常洛和梁永的联系另有渠道,只是多有不便,若密信的话,又怎么会交给一个从未办过这等事儿的李进忠来转交? 事实上,这份密信是一块试金石,朱常洛并没有吓唬他,信中的确写了他的种种不法之事,最后的结尾也正是李进忠可杀五个字。 但是这不过是个套儿而已,若是这李进忠真的身怀二心,胆敢私自开拆信封的话,那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在到这王府来的,或者他胆子大一点,将信私自藏下来,但绝不会是这般当着面交上来。 所以一开始朱常洛没跟他要信,就是想看看,他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很显然,李进忠的忠诚度还是值得信赖的,梁永看人的工夫也不差,这个内侍可以暂时被划归可信任的范畴,至于以后,自然是要继续考察。 当然,朱常洛今也不是白叫他过来的,他离开京城已经有一年有余了,纵然是经常和京中的人通讯,但总有些情况是难以掌握的,这也是朱常洛今将李进忠唤来的原因。 “殿下容禀……” 李进忠却是忍不住心肝噗通噗通的跳,确定眼前这位不是在开玩笑之后,方才缓缓起身,颤抖着开口道。 第二百七十二章:意外之事 不得不,李进忠此人的能力还是足以称道的,虽然之前并不知道自己是在替朱常洛办事儿,但是他搜集消息的能力的确是一绝。 Ww WCOM 在这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内,他就将朝廷这一年来三品以上的官员任免情况详细的了一遍,包括这些新上任的官员的履历,师承,同乡同年,个个都如数家珍,单是这份记忆力就足够让朱常洛高看一眼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今年并非京察之年,所以并没有大面积任免官吏的情况出现,不然的话就算是他李进忠有过目不忘的的本事也记不得这么多东西。 至于为什么是三品以上的官员…… 那是因为在朝廷当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和三品一下的官员是质变的差别,除了御史等一些特例之外,三品以上的官员无论本职如何,都在朝政当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且从三品以上官员的转迁当中,也能够看出朝中如今的局势! 朱常洛揉了揉额头,心中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党争啊! 他这一年多不在,那帮精力充沛无从泄的文官们,几乎是将所有精力都投入了党争当中,单是看这一年的升迁名单就清楚。 但凡是新晋的三品高官,无不是派系色彩极其浓厚的大臣,朝堂重臣几乎被几个党派瓜分,而其中以浙党最为势大,其后楚党并驾齐驱,再其下有宣党,秦党,齐党等等一些的势力。 而原本一些没有归附于各党的官员,如今也渐渐开始抱团,形成了一股新的政治势力。 这股势力,从后世而来的朱常洛再清楚不过,因为它的名字叫……东林党! 眸间似是多了几分色彩,朱常洛喃喃自语道。 “顾宪成,果真是闲不住啊……” 那在酒楼当中一面之缘,朱常洛便知道顾宪成所图甚大,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不过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他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虽然现在东林党还没有正式以此为名,但是随着顾宪成在东林书院通过自己的关系召集同僚开始讲学,已经有不少还未归附势力的官员开始认同他的观念,并且逐渐形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 而且和朝中的这些朋党不同的是,顾宪成走的是地方包围中央的模式,听他讲学的官员大多是地方官员,官阶不高,但是却有足够的展潜力,若是假以时日,这些人真正进入朝堂的时候,东林党的展也就无人可挡了。 当然,真正让朱常洛重视的是,鉴于上次皇帝中旨召朱赓入阁的先例,顾宪成似乎有些不安分了,他自己是无望朝局了,皇帝的怒火不是而已的。 但是这不代表他手上没人了,朝中如今已经暗中刮起了一阵风潮,推举右佥都御史总督漕运凤阳巡抚李三才入阁! 这位正是顾宪成最大的底牌,也正是东林党在朝中的代言人! 当然,不出意外的是,提议被否决了,但是李三才的声望却是在朝中传开了,想必假以时日他调回朝中也是迟早的事,不过总的来东林党还不成气候…… 即便是成了气候,那也是如今宝座上的那位该头疼的事儿,何况这朝中本就是朋党倾轧的局面,在朱常洛看来,便是多了东林一家也没什么。 到底,他那位老爹有一件事儿还是办对了,退居后宫只管政务,至于朝臣们之间的党争,爱怎么打怎么打! 党争之事,如今的朱常洛还是有心无力,至少要等他登基以后才能考虑如何平息党争,如今嘛……比起党争,他还是更关心另一件事! “倭国和议的情况如何了?” 朱常洛双眸微阖,淡淡的开口问道,声音无悲无喜,但是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从其中听出一丝不安之意。 尽管在平安府呆了一年多了,但是朱常洛始终没有放弃过对这件事情的关注,如今的倭国和议根本就是一场惊阴谋,或者,是在几个人的图谋下的一场欺骗。 所以当初哪怕朱常洛急于离开京师,也没有忘了揭露这场阴谋,而当时他也确定,骆思恭的确被他服了,而后来表现出的种种迹象,也代表着骆思恭成功了。 皇帝亲军接管了倭国使团,辽东的兵马也开始调遣,朱常洛这才放心的离开了京城。 但是让他奇怪的是,这件事情竟然就此没了下文! 至少朱常洛并没有看到和倭国和谈的事情终止的情况,难道是沈惟敬此人咬死不开口承认?还是倭国使团的确有和谈的诚意? 不论如何,现在的状况肯定是出了意外! 但是此事乃是朝廷机密,朱常洛远在平安府,也仅仅能知晓倭国和谈仍在继续,但是具体的情况却是无从得知,故而他来之前,曾经特意吩咐梁永多加搜集这方面的消息。 “殿下,的无能,只知道和谈一事至今由兵部尚书石星大人主持,一切进展顺利,并且在一个月前,倭国已经带着国书回归了!” 李进忠心翼翼的开口答道,生怕再惹得朱常洛生气。 他的这份答复可以是模糊的很,基本上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是他也是无奈的很,不管怎么,他都只是一个的内侍而已,就算是有梁永的帮忙,也不过能够勾连朝中几个官位不高的官员搜集些人尽皆知的消息。 和谈这种国之要事,怎么可能会让他得知? “那,倭国使团的为之人是谁?” 朱常洛倒是没有责怪他,右手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开口问道。 “回殿下,是沈惟敬大人!” 这个倒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李进忠是打听清楚了的。 不过这个名字却是让朱常洛眉头一皱,心头一阵不安涌起,问道。 “此人的底细,你可查过?” “查过,的甚至冒着风险使了银子,请吏部管着朝臣档案的管事帮忙找他的底细,但是最后却现,此人的档案并未保存在吏部当中,而是被单独保存。 而且在殿下离京之后,这位沈大人的确从使团消失了一段时间,但是后来又莫名其妙的回来了,而且从副使变成了使团的正使……” 李进忠明显是下过一番工夫的,微微思量了片刻,开口答道。 不过他的这番话完,朱常洛的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晦暗的光芒,事情果然出了意外了! 看来,他要尽快抽出时间来,去见一见自己的那位老朋友了…… 我亲爱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骆大人,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ps:下一章十一点~ 第二百七十三章:宫中 倭国的事情虽然重要,但是却急不得,这等朝堂大事,其中不知道牵扯了多少势力和利益,更不知道有多少人涉足其中,不了解清楚内情就贸然出手那是傻瓜才会做出来的事儿! 兵法讲谋定而后动并非没有道理,当然,更深一层的则是朱常洛的确缺乏对于朝堂的影响力,诚然他是太子第一候选人,所以对于朝臣对于他的行为有诸多包容。WwWCOM 但是太子候选人毕竟不是太子,没有这层名分,朱常洛做起事情来就要受到种种掣肘,所以,到底还是回到原点。 要登上东宫之位,最大的障碍就是郑氏母子,而郑氏这么多年来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最大的原因是她有皇帝的宠爱,但是更重要的原因则是郑氏毕竟是后宫嫔妃。 朝臣们的手伸的再长,也伸不到后宫当中去! 但是这并不代表郑氏就能无法无了,文臣的确是管不到后宫去,所以要对付郑氏,只能从后宫下手…… 当然,这一步棋朱常洛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布局了,如果他预料不错的话,应该差不多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宫中最近可有大事生?” 心中想法万千,朱常洛面上却丝毫不露,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回禀殿下,自您离开之后,宫里倒是太平的很,若大事,能算得上也就只有那么三件……” 虽然眼前这位看似不怎么在意,但是李进忠却是不敢怠慢。 相对于朝堂大事,他作为内侍对于宫中的情况自然是更加熟悉,几乎不用想,张口便道。 “头一件是殿下您走了不久之后,皇上便体恤敬嫔娘娘滑胎之苦,替敬嫔娘娘求了个妃位,如今改口叫敬妃了。” 着,还偷偷的打量着朱常洛的脸色,他可不是什么消息闭塞之辈,相反的是,作为一个积极上进的内侍,李进忠知晓的宫廷秘闻并不少。 所以他很清楚,这位李敬嫔,不李敬妃娘娘出身于景福宫,以前是恭妃娘娘的婢女,如今却爬到了这等地步,想必谁都不会毫无反应吧…… 却见这位的神色果然隐隐有些冰冷。 事实上,朱常洛心里的确有一股愤懑,但是却不是针对李翠儿的,事实上,从他打算帮助李翠儿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会有这一。 年轻貌美,有野心,有实力,如今又有了自己的帮助,成为皇妃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但是事到临头的时候,朱常洛却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心,是因为朱翊钧! 同时也为他娘亲感到不值! 穿了,他朱翊钧就是个没担当的普通男人罢了,大明朝的历史上不是没有专情的男人,宪宗皇帝和孝宗皇帝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虽然两个人走的是两个极端,但是他们都对情专注。 孝宗皇帝更是整个后宫只有张皇后一人,但是他朱翊钧号称喜欢郑氏,但是后宫里的后妃却多了去了。 若都是以前纳的也就罢了,如今敬嫔入宫不到两年就晋级妃位,你告诉我他真心喜欢郑氏? 话回来,若是他并非如此专情,又何至于对于自己娘亲如此无情。 郑氏生下皇三子当日便晋位贵妃,但是他娘亲到了现在却还是一个名不副实的恭妃! 而现在,一个滑了胎,连孩子都没有生下来的女人却用了简简单单两年的工夫就爬到了和王氏同等的地位,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年轻貌美罢了! 到底,他朱翊钧不过是个贪花好色的混账罢了。 当然,贪花好色不算什么,但是玩腻了就一脚踢开,毫无担当就简直让人鄙视了。 王氏当年也并非没有年轻貌美过,事实上,当初在慈宁宫,他那个混账老爹饥不择食的时候,为什么选了王氏,还不是因为她漂亮? 事实证明,朱翊钧这货典型的嘴上着不要,身体是诚实的! 当初现王氏怀孕以后千万个不愿意给她名分,在李太后的强压下为王氏封了妃之后,还不是夜夜笙歌? 这些事儿朱常洛的确是没有亲眼见到过,但是他却不是傻子,若非如此,族谱上那位自己一岁多的亲生妹妹云梦公主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只不过后来郑氏入宫,他娘亲就被彻底打入了冷宫,再也不受宠爱。 这么多年以来,为什么王氏在宫里行走坐卧都不敢让朱常洛这个儿子离身,真是因为怕什么劳什子的诬陷? 还不是因为他那方才四岁就死的不明不白的妹妹! 心中念头翻涌,朱常洛的眸间却是闪过一道道的冷光和杀意,看的旁边的李进忠心惊胆战,一点声音都不敢出来。 良久之后,朱常洛方才平复下心中激荡的情绪,开口道。 “不是还有两件事儿吗?怎么不了?” 情知自己方才一定是错了什么话,方才引得这位殿下如此失态,而且十有**涉及皇家秘辛,李进忠自是不敢多问一句,强装着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继续开口道。 “回殿下,还有一件就是郑妃娘娘不久之前被陛下恢复了贵妃之位!” 朱常洛微微颔,这是正常的。 到底,郑氏能够在宫中屹立不倒这么多年,本事是有的,和朱翊钧的感情也是真的,对于这个混账来,郑氏总归是不同的,当初他虽然使了手段阻止了郑氏恢复贵妃,但是这一是挡不住的。 倒是李进忠心下奇怪,按理来,这郑氏才是殿下的大敌,但是怎么听到这个消息,殿下反而平静的多了呢?不过他也不敢多问,将心中疑惑压下,却是有些犹豫着不敢开口,直到朱常洛不耐烦的横了他一眼,李进忠方才吸了口气继续道。 “这最后一件是前才得到的消息,敬妃娘娘有孕了!” 罢,偷偷的打量着殿下的神色,他虽然不清楚刚刚生了什么,但是总归是有迹可循的,自己提到了李敬妃封妃的消息之后,殿下方才如此愠怒,如今敬妃娘娘有了孕,不准会更进一步,难保不会再惹殿下生气,正是顾虑着这一点,李进忠方才吞吞吐吐的。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朱常洛这次的反应比刚刚要的多,但是言语间仍旧让人感觉到一丝冷意。 “哦?倒是挺能生的!” 第二百七十四章:不安分的李敬妃 在朱常洛眼中,李敬妃此人不过是一个为了荣华富贵不惜一切的可怜虫罢了,其实她能否生下孩子,朱常洛并不在意,别她不一定会生下来皇子,就算真的是皇子又如何? 非嫡非长在大义上没有任何优势,她这个母亲也不是如郑氏那般手腕通的人物,皇帝如今不过是贪恋她年轻貌美罢了,就算趁势生个皇子,也没有机会跟他争夺大位,最多不过是多了一个亲王罢了,没什么妨碍。 Ww W COM 所以对于李敬妃怀孕这件事情朱常洛表现的很平静,但是平静不代表没有反应,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无缘无故得到的,当初那个野心勃勃的婢女既然答应了他的条件,就要遵守承诺。 当然,如今的李敬妃并非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侍女了,想必,心中也该有些不该有的念头了吧…… “可诊出几个月了?” 朱常洛眉头一挑,开口问道。 “回殿下,已经有三个多月了,据这半年多敬妃娘娘的身子一直不大舒坦,慢慢调养着,所以开始也没反应过来是有喜了,直到显了怀才觉不对头,请太医过来诊了之后才现已经有喜三个多月了……” 没反应过来? 朱常洛冷笑一声,这话也就骗骗孩子了,且不宫里的妃子每个月都要定期诊脉一次,有孕没有那些经验老道的太医会瞧不出来?再了,自己怀没怀孕,她李敬妃自己不清楚吗? 稍微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不过是在刻意遮掩罢了! 至于为什么? 怀孕的前三个月可是最容易滑胎的时候啊…… “那如今敬妃娘娘身边伺候的人是谁?还是梁永吗?” “这倒不是,早四五个月前,敬妃娘娘身边便换了一个从太后娘娘身边调来的人,名唤张明的,至于梁监丞则是被皇上调入司礼监办事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殿下对于敬妃娘娘如此在意,但是李进忠还是一五一十的答道。 这种宫里的事情,没有人比他这个内侍更清楚了! 朱常洛眼眸为阖,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他当初果然没有看错,这个李翠儿果然不是个安安分分的主儿…… 要知道,当初为了怕郑氏对可能威胁到她地位的李翠儿下手,朱常洛特意让梁永随侍在她的身边,一则为了保护和扶持,二则也是为了监视! 当初的那碗避子汤早在李敬妃第一次怀孕的时候就不攻自破了,朱常洛不可能自毁长城,一个不能受孕的女子,就算再漂亮在后宫也只是玩物而已,想要制衡郑氏,压根不可能。 但是聪明如李敬妃也清楚的很,朱常洛帮她的条件就是她不能有孩子! 何况那时候,李敬妃还是李敬嫔,在宫里刚刚崭露头角,郑氏若是想的话,随时能够碾死她,所以她很聪明的在长春宫“意外”滑胎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她妃位在身,自觉羽翼丰满,怕是也该动些不该动的念头了…… 不过,真以为自己没法子了吗?张明,呵呵…… “成了,你先回去吧,告诉梁永,过些日子本王会进宫一趟,他该清楚怎么办!” 揉了揉额头,朱常洛挥挥手道。 他不在的这一年多,想必梁永也按他的吩咐在宫中埋下了不少钉子,但是很明显,这个李进忠还不够资格掌握接触这些东西,所以一些机密性的东西他也肯定不知道。 朱常洛今叫他过来,也不过是想知道一些大致的情况而已,详细紧要的东西,也没打算从他这了解。 “多谢殿下,的告退!” 不过李进忠却是如蒙大赦,默默行礼之后,恭谨的退出了书房。 虽然只是和这位殿下相处了不到一个时辰,但是李进忠的后背早已经湿透了,这位可真不是好对付的主儿,李进忠怕在里面再多呆一会,怕是自己的神经都要崩断了。 不过出来之后,李进忠却是松了口气,方才朱常洛虽然什么都没,但是他却清楚,自己今的表现及格了,至少那封信里所写的东西从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起,就一笔勾销了。 他毫不怀疑朱常洛会骗他,他在司苑局的这一年多,的确暗中做了不少动作,像梁监丞这样的大珰若是想查,必然是遮掩不住的,但是想到梁监丞提到这位殿下时恭敬的神情,他就知道,只要得了这位殿下的宽允,定然不会有事的,而朱常洛烧掉那封信的举动,想必也正是既往不咎之意。 将脑门上的冷汗擦去,李进忠回头望了望灯火通明的王府,眼中却是忍不住闪过一丝野望。 若原本他还有一丝动摇的话,那么今见过朱常洛之后,他就彻底成了这位殿下的死忠了,无他,和宫外的那些大臣们相比,内宫中向来不讲什么大义道德,手腕和狠辣才是一个人存活的根本。 想起自己偶然见过一面的三皇子朱常洵,李进忠冷笑一声,就凭那种货色也想跟这位殿下争皇位? 李进忠离去之后,朱常洛却是留在书房当中没有离开,而是一个人在灯火下沉思着,这次回到京城的事情着实是不少,他需要好好思量一下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不过他的沉思倒是还没过一会,就听得王安在外面唤道。 “殿下,娘娘从宫里回来了,请您过去见她!” 这一次回京,王氏自然是跟着他回来了,平心而论,他是不想让王氏回来的,留在平安府是最稳妥的法子,但是没办法,王氏虽然如今在王府当中,但是仍旧是宫里的妃子,平时也就算了,过年是必须进宫朝觐皇后和两宫皇太后的。 今一回来,朱常洛在一干大臣的簇拥上去拜祭皇陵,而王氏则是按照规矩进宫去了,不过都这个时候,叫他过去干嘛? 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朱常洛脚下却不耽搁,跟着王安就到了内院的正堂当中。 不过等他清楚王氏叫他来的目的之后,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什……什么?议婚?” ps:下一章十一点~ 第二百七十五章: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王府内院的正堂当中,王氏一身锦衣坐在软榻上,在她的两边,菱雪宛竹两姐妹在她身边一个帮着捶背,另一个陪着她话,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WwWCOM 来也巧,这两个丫头自从到了王府以后,甚得王氏的喜爱,平日里朱常洛不在的时候,都是她们陪着王氏打时间,朱常洛倒是见怪不怪,反倒对于这种情况乐见其成……他可不愿意跟那个倒霉老爹一样,在老娘和媳妇之间受夹板气! “娘,您回来了?宫里一切可好?” 自家里也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繁冗礼节,简单的见了个礼,朱常洛便坐到了王氏的对面,笑嘻嘻的道。 “倒是一切都好,不过这两年没回宫里了,倒是有几分物是人非的感觉!” 如今的王氏今非昔比,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忍气吞声的恭妃,这几年的当家主母做下来,自然而然的蕴养出几分雍容华贵的气度,不过提起宫里,还是忍不住有一丝伤感。 不过这一丝伤感倒是很快就被驱散了,微微一笑,王氏的眼中闪过一丝慈爱道。 “今娘到宫里去见了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她们的身子都安好的很,不过皇后娘娘的气色瞧着不怎么好,怕是最近操劳过度了,不过娘今叫你来,却是有另一件事……” “哦?” 朱常洛的心思却是有些飘远,王皇后操劳过度?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王皇后十三岁嫁入皇家,执掌后宫已经有将近二十年了,后宫事务虽然繁杂,但是怎么也不会让她出现气色不好的状况,难道宫中生了什么变故?也不对,若是生大的变故的话,梁永必定会第一个传消息给自己的。 何况王氏进宫这么好的机会,若是有什么事情的话,王皇后必定会让王氏带消息出来的…… “洛儿?” 王氏略带不满的声音将朱常洛从沉思中惊起,却见王氏一脸嗔怪的望着他,只好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 “啊,娘你什么?” “娘洛儿大了,该定亲了!” 摇了摇头,王氏也不怪罪朱常洛方才走神的事儿,眉梢带着喜意又重复了一遍。 “定亲?娘你从哪听的消息?” 不过朱常洛却是眉头微皱,开口问道。 按理来,他的确是到了定亲的年纪了,一般来,皇子在十四到十六岁之时,便会开始着手亲事,他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又有亲王爵位在身,要议婚也没什么不妥。 但是问题就在于,如今既不是一般时期,他和寻常的皇子也不同。 如今储位空悬,他又是太子第一候选人,皇帝之所以一直拖延着没有将他立为太子,所用的理由是皇长子孱弱,年幼难当大任。 而在皇家,大婚一向是成人的标准,他那个混账老爹就是在大婚之后正式亲政,逐渐掌握朝廷大权的。 也就是,如果朱常洛真的大婚的话,也就代表着在所有人的观念当中他已经成人了,到时候就算是朱翊钧再不情愿,也不可能无故拖延下去,也就是对于目前的情况来,皇长子大婚就意味着国本之争即将走向尾声。 而这个尾声显然不是朱翊钧想要的结果,所以对于议婚这件事情,朱常洛从来都没有抱过希望,至少在他登上太子之位以前,皇帝是不会让他大婚的。 “是皇后娘娘的,据是外朝的辅王锡爵上了奏疏,内阁的几位老先生也都附议了……” 眼见儿子的这般表情,王氏有些迷惑不解,她虽然出身宫闱,但是对这些事情却是不大清楚的,便一五一十的开口道。 “原来如此……” 朱常洛苦笑一声,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是王氏剃头挑子一头热了,这上了奏疏和确定下来是两码事,不过话回来,这帮朝臣总算是脑子转弯了,跟皇帝正面硬刚国本不成,竟然想起了走迂回路线。 不过八成也是白搭,朱翊钧不是傻子,朱常洛大婚的意义他比谁都清楚,除非文臣集团下定决心和他死磕,不然的话这大婚是决然不成的。 摇了摇头,朱常洛开口将其中关节对王氏详细了,后者却是忍不住一阵失望。 “是如此啊,娘还以为皇后娘娘既了此事,定然是能成的……不过不要紧,你也渐渐大了,是该娶亲的时候了,身边虽有这两个丫头,可毕竟身份低了些,娘先替你物色着别家,到时候一并跟这两个丫头给个位份,纵使正妃的位置要等到以后,先娶几个侧室进来总是没什么关碍的!” 不过只是片刻之后,王氏便又来了兴致,开口道。 倒是朱常洛一阵头疼,理论上来,亲王除了王妃和侧妃之外,其他的妾室的确是可以自行做主的,但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哪有闲工夫纳妾啊! 不过望着王氏兴致勃勃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大概是劝不了她了,女人生对媒有着极大的兴趣,何况还是给自家儿子媒…… 也罢,且先让王氏忙活去吧,反正到最后还要过自己这一关的! 不过起来,王氏话中的另一句无心之语却是引起了朱常洛的注意…… 不错,王氏可能对于朝局之事并不清楚,但是王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她不可能不清楚朱常洛大婚的意义,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王氏呢? 难道真的是无心之语?这个念头只闪了一瞬间就被朱常洛否决了,王皇后并非不识大体的人,她既了,定然是有用意的。 可是要这议婚之事真的有希望嘛…… 难不成是朱翊钧脑子进水了? 还是这回内阁那帮人真的打算不惜代价和皇帝死磕? 朱常洛忍不住有些迷惑,这京中如今虽然又有掀起国本之争的意味,但是就朱常洛来看,如今的时机还不成熟,至少和一年多以前比,并没有生什么决定性的变化,就算是和皇帝死磕,怕是成功的几率也不大。 轻轻摇了摇头,朱常洛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事情越来越复杂了,看来自己有必要尽快进宫一趟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诡异的局面~ 朱常洛想要进宫并不容易,尽管他是皇子,但是从他出宫受封之日起,他就失去了自由出入宫禁的资格,一般来,像他这样的已经受封的皇子想要进宫,只有奉诏这一条路可走,就连太子都不例外,而以某个皇帝的性格来,是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的。 Ww W COM 所以当初朱常洛才会不惜一切代价的要将王氏一同带出宫去,因为一旦母子分离,再想见面怕是就遥遥无期了!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将王氏带出宫之后,就没有考虑过回宫之事,但是如今却成了一桩麻烦事。 去找皇帝讨要旨意定然是行不通的,朱翊钧巴不得能给他添堵呢! 所以朱常洛压根就没动过这个念头,不过旨意讨不来不代表他没法子,后宫毕竟是后宫,奉诏可以入宫,皇帝的旨意是诏命,皇后的旨意同样是诏命…… 现在的难点在于如何能够和王皇后取得联系,到时候只要她一封懿旨,朱常洛同样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宫。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事实上,朱常洛在平安府这么久以来,也能够掌握京城中的消息,自然是有法子能够个宫里联系的,只不过这一次既然他回来了,自然是要亲自出马的。 朱常洛抬头望着眼前熟悉的府邸,心中却是隐约有些感慨。 他第一次到这来的时候,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落魄皇子罢了,只能凭着口舌之利占些便宜,但是这一次却是大不相同了。 “老臣永年伯王伟,见过寿王殿下!” 两年多不见,他这位名义上的老外公倒是显得苍老了几分,眉宇间的皱纹也多了不少,只是这一次朱常洛并非像上次一般微服而来,所以永年伯府上下都早已经准备好,待得朱常洛从马车上一下来,王伟便上前两步,行礼道。 “永年伯客气了,您乃是常洛长辈,如此真是折煞常洛了!” 朱常洛苦笑一声,伸手搀扶起王伟,没想到一年多不见,这位老外公倒是和他生分了不少。 进了大堂之后,主宾分坐,一阵寒暄之后,朱常洛也就开口明了来意,他的确是没办法随时出入宫禁的,但是作为皇后的父亲,永年伯却是有法子和宫里联系的,王皇后身边的许多贴身婢女,就是从永年伯府出来的,事实上,这一年多以来,他和梁永之间的通信也正是借着这条路子。 在朱常洛的设想当中,只要王伟将自己想要进宫的消息带给王皇后,再让她下一道懿旨,自然是一切问题都能够解决,虽然如此一来要麻烦不少,但是目前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不料完他的来意之后,王伟却是苦笑一声,眉宇间愁意越浓重的摇了摇头。 “怕是帮不上殿下了……” “怎么?” 朱常洛下意识的眉头一皱,开口问道,心头却是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殿下,老臣已经有三个月没有接到宫里的消息了,殿下难道没有接到老臣的信吗?” 王伟却是一阵愕然,反问道。 三个月没有接到宫里的消息? 朱常洛心头一沉,不安的感觉越浓重了,顿了顿,沉声开口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何会突然中断联系,请永年伯详细来!” 这一年多以来,朱常洛在平安府可谓是掌着生杀大权,就连知府都老老实实的唯命是从,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便蕴养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此刻情急之下,身上的气势收敛不住,顿时让王伟都感到微微一滞,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外孙。 不过朱常洛却是不甚在意,只是暗中懊恼着自己远在平安府,果然难以及时对京城中的情况做出反应。 这封信的事情,他只是转了转念头就想明白了,平安府和京城相距不止千里,加上为了保密期间,这些信件都是通过钱庄核算账目的名义带回来的,时效性自然是差了很多,通常情况下,等信件到了朱常洛手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月了。 当然,对于当时的朱常洛来,他只是想要大致掌握朝中大势的变动,并不打算插手,所以时效性差一些也就不甚重要了。 而且按照时间来算,等到永年伯现和宫中失去联系,然后去信通知朱常洛的过程中也要耗费一些时间,而他又急于赶回京城,如此一来,怕是正好打了个时间差…… “具体出了什么事端老臣并不清楚,不过目前看来,宫里应当尚且是平安的,不然的话不会如此平静!” 王伟也是摇了摇头,无奈的道。 宫中之事,他也和朱常洛一样,只能靠着这些婢女传递消息,这条线断了以后,他也弄不清楚到底生了什么事情。 “那联络中断之前,永年伯可察觉到有什么异样?” 朱常洛却是并不死心,尤其是想起王氏昨日回来起王皇后的气色不佳,心头的不安之意更是越的浓重了。 宫里绝不会是像王伟猜测的那般尚且平安! 王氏的无心之语,还有和宫中突然中断的联系,都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 朱常洛的眉头拧紧,这无论如何不合常理啊! 且先不王皇后在宫中多年,有皇后金印在手,足以压下一切意外,便是真的有她应付不了的事情,也该知会宫外一声啊。 要机会,王氏昨日入宫便是个很好的机会,但是王皇后却什么都没有…… 何况梁永不是傻瓜,如果王皇后真的出了什么事儿的话,他定然会设法将消息传出来的,但是到现在为止,朱常洛却连风声都没有听到,不得不实在是太奇怪了! 实在是有太多的疑点让朱常洛想不明白,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事情越奇怪,他就必须越快的进宫去,只有真正见到王皇后才能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现在永年伯府的这条路子是废了,他想要进宫只能另觅他法了。 只是这一时之间,又该如何讨得进宫的诏命呢? 沉思了片刻,朱常洛却似猛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永年伯,如此慈圣皇太后可在宫中?” ps:下一章十一点~ 第二百七十七章:再回崇信伯府 慈圣皇太后? 听到朱常洛的问话,王伟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Ww WCOM 不过这也不怪他,着实是这个称呼有些陌生了。 慈圣皇太后是尊号,实际上就是李太后,不过一般来,除了大型的典仪和正式的行文当中是不会提到这个尊号的,一般称太后娘娘就是指李太后。 当然,朱常洛此刻肯定不是为了显摆自己懂得多。 王伟一瞬间就想通了许多事,不过随即而来的是更大的困惑。 “不在,太后她老人家两个月之前就到慈寿寺为陛下祈福去了,据年前是不会回来了,殿下怀疑宫中的事和太后娘娘离开有关?” 起来大明朝的皇后虽是六宫之主,但是实际上并不强势,归根结底是因为当初太祖皇帝有感于前朝外戚之乱,所以定下规矩,皇后的遴选都是从门户当中选取的。 没有强大的母族势力支持,皇后的地位也只能是空中楼阁,大明朝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无故废后的情况。 但是这种情况在本朝却是基本上不可能的,无他,因为在皇帝的顶上,还有一位太后娘娘盯着。 或许皇帝可以不在乎皇后,但是却不能不在乎太后,王皇后是李太后亲自选出来的正宫皇后,可以,只要她在一,王皇后的正宫之位就稳如泰山。 而由此来论断的话,如果有人要对王皇后不轨,第一步肯定是支开李太后。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 要知道,王皇后在宫中呆了二十年,也不是任人拿捏之辈,何况李太后不可能永远呆在慈寿寺,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压根做不了什么呀! 再还是那个问题,若是宫里真的出了什么状况,至少也应该有消息传出来吧,总好过像现在一样杳无音讯。 倒是朱常洛冷静的多,顿了顿开口道。 “暂时还无法确定,无论是否和慈圣皇太后有关,本王都必须尽快入宫见到母亲,只有如此才能了解清楚真实的情况,我等也好定下计策帮忙……” 到底,如今的难处还是在于如何进宫。 朱常洛蹙眉,他从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细节而被难住。 “进宫嘛……若是殿下真的要进宫的话,或许老臣有法子!” 王伟却是沉思了一阵,有些犹豫着开口道。 “哦?什么办法?” 朱常洛眼前一亮,问道。 “这……这样吧,殿下且先回去等着,三日之内老臣给殿下答复,无论如何也会送殿下入宫见到皇后娘娘!” 眼见王伟不愿意,朱常洛也不勉强,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这永年伯府在朝中多年,想必也有自己的人脉,之前只是没有意识到宫中的变故,如今清楚了,自然会全力以赴。 出了永年伯府,朱常洛一时之间有些拿捏不定下一步要往哪去。 宫中如今很明显是出了变故,但是他一时之间也无法进宫,想来就算是永年伯如今动全部力量,也要三日的时间才能找到让他进宫的办法,急也没有用,倒不如去做些别的事儿。 虽然这一次回京这么早是因为王皇后,但是朱常洛却要做的事情却多得很,至少倭国的事情现在还没有查清楚,不过现在自己刚刚回京,就前往南镇抚司未免有些太引人注目了。 略一思忖,朱常洛对着随侍的王安道。 “去崇信伯府!” 既然今出来了,就先把另一件事办了吧,反正他出京之前和费家的关系也不错,如今回京自然是要拜访一番的。 崇信伯府还是和当初朱常洛见到的一模一样,就连门前的老仆也没有换人。 不过这一次朱常洛的突然造访,自然是没有永年伯府这样的待遇了,几个老仆便将他迎了进去。 只是来的确实不巧,这个点儿费甲金还在中军都督府处理军务,而朱常洛在这府中除了费玉儿之外谁也不认识,不过一来人家是女眷,如今费甲金不在,他们不好独处。 二来嘛……自从张素功处理好平安府的事儿之后就回了京城,估计以费玉儿这个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老爹不在府中,定是跑出去找情人去了。 不过所幸中军都督府和崇信伯府并不远,一盏茶的工夫,费甲金就赶了回来。 “殿下今日怎么有空到老夫着府里喝茶来了?” 依旧是一副温文的模样,只是和往常不同的时,这一次费甲金匆匆赶回来,没来得及换衣服,身穿一身武官绯袍,倒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当然是来救命的!” 不过让费甲金没想到的是,朱常洛第一句话就这么劲爆,而他脸上的表情,显然并非是在开玩笑。 “殿下是什么意思?” 费甲金也是正色起来,挥挥手斥退了一旁的无关人等,坐在朱常洛的对面,神色凝重的开口问道。 虽然他和朱常洛的交情不错,但是这样开玩笑的话,未免有些过了。 “崇信伯以为本王在开玩笑嘛?” 朱常洛却是并不着急,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慢悠悠的道。 “殿下有话就请直吧!” 到底,费甲金还是个武臣,对于朱常洛这种装神弄鬼的话方式很快就感到不耐,直截了当的开口道。 “好,既然费都督如此了,本王也就不吞吞吐吐了!军方如今即将遭逢大难,可都督却仍旧懵懂不知吗?” 朱常洛的眼角浮起一丝得逞的笑意,开口道。 “遭逢大难?此话从何起?” 费甲金却是眉头一皱,他清楚朱常洛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的开玩笑,可到底,他毕竟远离京城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难不成这京中局势他能比自己还清楚吗? “如果本王所记不错的话,如今是十月,再过两个月就是兵部考功的日子了吧……” 朱常洛意味深长的一笑,道。 这一次费甲金总算是听明白了,不过听明白的同时,心头却是一跳,也同时想清楚了朱常洛方才为何要装模作样。 文武之争啊…… 兵部考功,看字面意思就知道,是跟文官的京察差不多的性质,不过不同的是,兵部考功针对的是武臣,具体来,就是对五军都督府和锦衣卫工作的评分,三年一度,其残酷程度不亚于京察。 若是方才朱常洛直接出此事的话,未免有挑拨文武关系的嫌疑,但是既然是自己要他的,这个哑巴亏自然只能自己吃了。 不过略过这个细节,费甲金却是重新审视起朱常洛的话。 兵部考功三年一度,虽则会掀起文武之争,但是双方互有默契,并不会闹得太过分可听朱常洛这话的意思,这次的考功,怕是没那么简单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兵部考功 一个部门的权力可能会有很多,但是要到核心权力,永远只有两个,财政权和人事权,把不住这两项权力,就算是有再高的品级名声,也不过是空中楼阁,虚无缥缈。 WwWCOM 五军都督府如今的情况就是如此,费甲金身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正一品的大员,却要处处受最高长官不过正二品的兵部管辖。 究其根本,是因为五军都督府虽然名为汇集下兵权,但是最重要的财政权和人事权却都没有握在手中。 财政权且先不,当初朱常洛就是替费甲金解决了被兵部刻意扣下的几十个卫所的粮饷才赢得了他的好感。 这人事权最明显的标志就是兵部的考功制度,明初之时,武官势大,兵部就是五军都督府的后勤部而已,压根谈不上什么权势,但是随着成祖之后,朝堂承平日久,文官势力蓬勃向上,相对的就是武官势力的衰微,而兵部考功制度则是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当中文官宣告胜利的标志。 所谓兵部考功,实际上就是对于五军都督府和锦衣卫的一项考核制度,优胜劣汰,优秀者擢升,不合格者罢黜,和文官的京察极为相似。 但是展到现在,已经成了文官削弱武臣势力的重要手段,要知道,就算是文官京察,主要是针对三品一下的官员,三品以上的大员在京察当中牵一而动全身,能有个位数的落马就算是残酷的了,至于六部尚书,阁老辅臣这等大佬更不是京察可以决定的了。 可换到武臣这边就不同了,理论上来,就连费甲金这个正一品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也在兵部考功的范围之内,虽然要弹劾他的话,要经过无比繁杂的程序,但是总归兵部是有这个权力的。 而且不要忘了,费甲金是毋庸置疑的军方第一人,中军都督府更是五军都督府的核心所在,换了其他的前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府之类的都督,兵部若是下了决心要对付,绝对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至于都督一下的副都督,佥书之类的武臣,更是兵部一言可决的程度。 当然,就如费甲金所预想的那般,武臣的势力虽然弱,但是要是全力反扑起来,文官集团也要伤筋动骨,何况皇帝也不会想要一个完全式微的武臣势力,所以兵部考功通常情况下都是十分克制的,纵使武臣这便有所损失,也会控制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但是朱常洛却清楚的是,这只是费甲金的一厢情愿罢了! 至少据他所知,这一次兵部考功可是所图甚大,不出意外的话,五军都督府上下,包括费甲金在内都惨遭罢黜,自此武臣势力完全衰微,再无和文官一争的实力。 再往深处想一层,在万历之后,文官党争越剧烈,越的不顾一切,也不排除是因为在这次考功当中,武臣势力的消解,让大明两百年来的文武之争彻底消失,没有了武臣势力的威胁,文官自然开始甩开膀子内斗了。 这也是朱常洛今来的目的之一,对于他来,这次兵部的考功是必须要阻止的,他可不想等自己登基的时候,见到的是一群失去了骨气,对文官集团畏之如虎的武将。 当然,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如今的武臣虽然式微,但是若是集合起所有力量的话,就算是势大如文官集团也要崩掉牙。 一盘散沙的武臣势力和背水一战的武臣势力,明显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不过这前提是,自己能够服眼前的费甲金!也唯有他有这个威望和人脉,能够将各自为政的武臣势力凝成一股绳。 只是这种事关整个军方生死存亡的大事,明显是不能用个人感情来左右的。 “寿王殿下,若是依你的意思,这一次那些文臣会趁考功之时对我五军都督府动手,这并不稀奇,早在好几个月前,本都督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过既然寿王殿下亲自前来,想必这次考功不同以往,本都督只有两个问题……” 费甲金的神色凝重起来,不知不觉当中,对于朱常洛的称呼也正式起来,很明显是公事公办的意思。 而朱常洛也收起方才玩笑的姿态,面色严肃的坐正,认真听着。 “其一,这一次考功文臣打算做到何等地步?” “其二,本都督需要知道殿下的消息来源是否可靠,否则若是出了错漏,这挑起文武之争的罪名怕是你我都担不起的!” 竖起两根手指,费甲金沉吟片刻,缓缓道。 “第一个问题,本王的回答是……全军覆没!”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朱常洛一脸慎重的开口道,最后四个字更是一字一顿,让费甲金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压根没有可能,武臣势力就算再式微,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现在朝野当中能够拿得出手的人物还是有几位的。 前军都督府掌印怀远后常胤绪,后军都督府掌府事定国公徐文壁,右军都督府掌府事恭顺侯吴继爵,还有如今不在京城只是挂名的中军都督府右都督李如松,加上他这位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崇信伯费甲金都是军方的大佬…… 虽然他们几个平日里关系也并不怎么好,但是若文官想要全面对武臣出手的话,他们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何况这几家在京城当中无不是底蕴深厚,人脉广泛,真的想要对他们动手也并非易事…… 还是那句话,这种攸关军方前途的大事,费甲金不可能掺杂个人情感,即便是他对于朱常洛再看好,也不可能因此而贸贸然和文臣挑起战端。 不过对于费甲金这种态度,朱常洛显然是早有预料的。 若是自己一对方就相信的话,也用不着文臣集团出手,费甲金自己就走不到这个位置。 只是这消息来源的问题,却是让朱常洛感到有些棘手,他总不能是因为后世的见识加上自己的猜测吧…… 事实上,朱常洛出宫这些日子虽然引起了朝局不少的动荡,但是大部分都是围绕国本之争展开的,实质上却没有插手过任何一件朝政,唯一施加的影响也就是倭国和谈,而且如今还不知道有几分效果。 所以朱常洛相信在这件事情上,历史应该还是有惯性的,毕竟文臣对武臣的图谋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完成的事儿,也不可能因为一点点的变故就放弃不行。 而这一次的兵部考功是最好的机会…… ps:下一章十一点~ 第二百七十九章:说服费甲金 实话自然是不能的,不然的话恐怕朱常洛立刻就会被费甲金当成疯子赶出去。WwWCOM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办法了,事实上虽然全部的实话不能,但是有些东西还是值得一的。 略一沉吟,朱常洛开口道。 “还是那句话,文官已经在朝堂上称霸了将近百年,所以对于他们来,文官集团的权威是不可挑衅的,这一点,我想费都督是最清楚的!” 对于任何一个朝代来,文武关系都是一个难解的题目,开国之时,乱世争霸自然是要依仗武将的势力,所以每个朝代最开始的时候,必定是武将势力过文臣势力的。 但是所谓飞鸟尽良弓藏,随着下太平,朝堂稳固之后,过分强大的武将力量就成为了统治者的威胁,而与此同时,国家的太平意味着不需要强大的武将力量,而随之而来的是对于治国之道精研已久的文官们强势崛起,所以基本上重文抑武是每一个朝代不可避免的过程。 并不是没有人意识到这样做的危害,也并不是没有人试图做出改变,大唐的节度使制度就是一个大胆的尝试,但是很明显的是,重用武将的后果依旧是导致唐王朝覆灭了。 这可以是既土地问题之后,困扰历代统治者的最大问题,但是想必就连太祖皇帝恐怕也未曾想到,大明朝的文官势力会强盛到如此地步…… 从没有一个朝代,是有大明朝的文官这般厉害的,他们要是真的犯起倔来,就连皇帝也不敢硬攫其锋,而文武之间的关系向来是不可调和的,所以当文官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自然开始对付自己的这个老对手,军方。 “殿下的意思是,朝鲜之役?” 费甲金不愧为当今的军方第一人,第一时间就抓住了朱常洛话中的重点。 不错,文官的确是势大,但是势大的同时也代表着繁杂,对于武臣文官一贯的观点的确是打压,但是即便在文官内部,也是存在各种不同的意见的,有些人认为当竭力压制武臣的展,有人却认为如今的武臣不值一提,应当以国本为重,还有人认为对于武臣的展,要压制但是也要注意分寸,不能引起太大的反弹,各种意见之下,才维持了现在相对平衡的局势。 也就是,如果朱常洛所的是真的的话,那么必定是局势中出现了变数,让文官集团下定了决心要针对武臣,而这个变数如果存在的话,那就只能是朝鲜之役了…… 朝鲜之战是这几十年来最大的对外战争,也是军方的一场翻身仗,战前朝中有许多声音不赞同开战,但是皇帝以几十年驭极的威望压下了这些声音,自掏腰包打赢了这场战争,让那帮文臣无话可。 与此同时,有功当赏,武臣的势力也因此而大幅度扩张,尽管那一次费甲金在金殿上闹了一场,及时给了文官一个台阶下,但是朝鲜之战给五军都督府乃至整个军方带来的好处都是不计其数的。 至少原本空闲甚至是打算裁撤的许多职位都重新有了人选,而许久没有新鲜血液涌入的勋戚世家也出现了新的力量,李如松更是凭此战功,一举成为了中军都督府右都督,虽并不管事,但是至少宣告了军方力量的扩张。 但是事情都有两面性,武将势力的崛起伴随着的是文官越来越强的警惕,事实上,就算朱常洛不,费甲金也察觉到,这一年多以来,军方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 “不止如此!” 朱常洛轻轻摇了摇头,开口道。 “费都督不觉得最近京城当中的气氛有些奇怪吗?” “奇怪?” 费甲金眉头拧了起来,喃喃自语道。 他久居京城,自然对于朝廷当中的局势比朱常洛要清楚的多,但是有些时候,身在局中反而看的没有朱常洛这个刚刚回京城的人清楚。 “不错,皇上很奇怪,太后很奇怪,文官很奇怪,整个朝堂都奇怪的很!” 朱常洛冷笑一声,自从他回到京城开始,就察觉到京城当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氛围,无论是慈圣皇太后,还是高居宝座上的那位皇帝,乃至是这帮文官集团甚至是深宫中的王皇后,都让他有些瞧不透。 不过,如今他却是隐隐约约的穿起来一条线索…… “殿下是指内阁辅臣上疏为殿下议婚之事?” 最近京中值得重视的事情并不多,所以费甲金不费什么工夫就联想到了这件事情。 “不错!” 朱常洛点点头,眼眸中却是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顿了顿开口道。 “费都督应当知晓本王大婚对于整个朝廷来意味着什么,也应该知道四大辅臣同时上书所代表的意义……” 费甲金微微颔,的确,这一点不用解释。 朱常洛身为皇长子,他如果大婚那就意味着国本将定,而内阁四大阁臣同时上疏,虽非联名,但是其力量仍然不容觑,按照以前国本之争的经验来看,像他们这样级数的大佬一旦下场,就代表着文官集团准备向皇帝起总攻了。 但是现在的情况明显不是如此,何况皇帝的态度也是耐人寻味的很,朝中对于国本之争的奏疏上了不少,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帝应该早就按捺不住下诏申斥,但是直到现在,乾清宫中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不得不奇怪的很…… “殿下的意思是,这次的议婚之事只是一个幌子,文官真正的目标是我五军都督府?” 费甲金眉头紧皱,道。 这么的确能够解释的通,但是若仅仅如此的话,的确是缺了些服力啊,何况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并不能明内阁就是居心不轨…… “本王知道费都督在想什么,内阁或许是不想和皇上爆过度的冲突,故而以议婚之事作为试探,对吧?” 朱常洛却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抢先道。 “的确如此,本王不排除内阁当中有些先生或许是有此考虑,但是费都督不要忘了,内阁当中也有不愿掀起国本之争之人,而如此一来,他们最好的方式就是祸水东引,至于这么大的一滩祸水该往哪引,就不必本王多言了吧?” 费甲金低头,的确,朱常洛的没错,文官看似是一个整体,但是其中不乏图谋不轨之辈,若是要祸水东引的话,朝堂之上,能够压得下国本之争的也就只有文武之争了! 何况这件事情也并非没有先例,上一次国本之争闹得最厉害的时候,皇帝就是用的这一招成功转移了文官的注意力,再来一次也并非没有可能。 而方才朱常洛所的祸事,若是仅仅依靠兵部的力量的确不够,但是若是加上宝座上的那位的话,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不过让本王最终确认这一次文官们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还是最后一点!” 朱常洛叹了口气,开口道。 “什么?” “慈圣皇太后已经在慈安寺呆了两个多月了,而且据年前都不会回来了!” 到了这个地步,费甲金如果还不明白的话,他也就白在官场混这么多年了。 太后娘娘信佛,她老人家前往慈安寺或许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但是奇怪的不在太后娘娘身上,而在于内阁的那帮人身上,他们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集体上书? 要知道,如果他们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在国本之事上和皇帝掰一掰腕子的话,那么就应该集中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而太后娘娘一向是正国本的最坚定支持者,在如今的局势之下,可以唯一能够让皇帝没脾气的人就是太后娘娘了,但凡内阁那帮人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他们最好的机会是在元日之时。 到时候太后娘娘回宫,皇帝照例也要召集众阁臣见驾,那个时候才是时地利人和的机会,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无论是朝野舆论,还是别的其他方面都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贸贸然向皇帝上疏。 虽然这些事情依旧是推论,但是朝堂上的事情,哪有那么多证据可言? 等你收集够证据的时候,局势早已经尘埃落定了。 一场毫无胜算的国本之争,已经可以看出太多太多的东西了,如果这一次文官的目的不在于正国本的话,那么他们的目的又是谁?又有谁能够让他们搞出这么大的阵势? 事出反常必为妖! 这一点费甲金还是清楚的,事到如今,这件事情他已经有七八分信了,当然,还是那句话,这种攸关军方前途的大事,一分一毫都容不得差错,所以费甲金沉吟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些情况的确是老夫疏忽了,不过事关重大,老夫还是不得不多问一句,这件事情,殿下可有准确消息?还是……这只是殿下的推断?” 朱常洛犹豫了片刻,却是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份信封,默默的递给费甲金。 “是否是推断,请费都督看完之后再行论断吧!” “这……难道……” 费甲金将信将疑的把信封拆开,大略一看,却是霍然而起,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紧紧的盯着朱常洛,而后者则是慎重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的猜测并没有错…… 第二百八十章:进宫之前 回程的马车上,朱常洛松了口气,到底,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想要空口白话的服费甲金,倒真是不容易。Ww W COM 不过来也巧,自己当时到应府的时候用的是费甲金的书信敲开了陈良弼的大门,如今竟然也是用陈良弼的书信来服费甲金,倒算得上是有始有终。 而且也幸亏他留了一手,离开金陵城的时候找陈良弼讨了一封书信,信中没写别的,只是写了几句话,让费甲金尽量信任皇长子,还有皇长子自有佑云云。 实际上这也是陈守备给老朋友的一点暗示,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祖宗十分迷信的,尤其是有太祖皇帝托梦这种事情,基本上可以断定朱常洛就是太祖皇帝他老人家属意的继承人,所以陈良弼自然想拉上自己的老朋友一把。 免得到时候因为朱常洛离开京城两年多,导致费甲金跟他产生什么隔阂,最后错失上船的大好机会…… 只是恐怕陈良弼也没有想到,他的一番好心竟然被朱常洛用到了这等地方,这封信放在平时或许只是简简单单的拉近费甲金和朱常洛关系而已,但是结合他之前所的事情,很容易就被费甲金理解成了是对于京城的示警。 虽然不清楚陈良弼为何如此信任朱常洛,但是费甲金对于陈良弼却是相信的很,觉得这等大事上他不会开玩笑,加上方才朱常洛鞭辟入里的解释,他也就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真的要到来了…… 不过虽使手段蒙了费甲金一把,但是朱常洛却没有任何的愧疚,且不这一次他有八成的把握文臣集团是在接着国本的幌子对军方出手,就算是在寻常的兵部考功之时,军方也会损失惨重,费甲金此刻将军方的势力集合起来,至少能够保住现有的势力。 至于会不会因此而挑起文武之争?挑起来更好,反正他手里还握着一张大大的底牌! 三的时间一闪而逝。 这几倒是寻常的很,朝中也没有生什么大事,唯一称得上变化的大概就是随着皇长子殿下的正式回京,朝中请立国本的奏疏越多了起来,但是总体来还是平静的,不过京城中许多嗅觉灵敏的人都察觉到,这种平静之下隐藏的是暗流涌动,恐怕朝堂之上又要迎来一场动荡了。 而作为漩涡中心的朱常洛却该干嘛干嘛,自从那去拜访过永年伯和费甲金之后,就没有再迈出府门一步,就连拜访的人都全部拒之门外。 北安门。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朱常洛会老老实实的窝在府中的时候,他却是一身便服,轻车简从的带着王安到了宫城门口。 “来人止步!” 把守宫门的卫士将手中的长枪一横,挡住了朱常洛的道路,而后者则是不慌不忙的亮了亮手中的金牌,两名卫士便神色一肃,就连朱常洛身后的王安是谁也不问,躬身行礼之后放行了。 “殿下,这枚金牌是……” 眼瞧着两个卫士恭敬的神情,王安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只知道昨日永年伯府送来一个锦盒,是能够帮殿下进宫,却不知道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如今才看清楚是一枚金晃晃的令牌,只是看清楚之后,王安的心中却是越的疑惑。 要知道,以殿下的身份,要入宫可是非诏命不可,这令牌能够让他们进宫,可是要是被现的话,这私自潜入宫禁的罪名…… “别管那么多,先进去再!” 朱常洛却是不解释,只是带着王安继续往宫里走。 北安门是距离后宫最近的宫禁大门,同时也是距离内宫二十四监最近的大门。 虽然朱常洛急着要去见王皇后,但是他却并没有长驱直入,反而在北上门外一拐,来到了一处内监门口,李进忠早就已经在此地等候,眼见朱常洛二人过来,也不多,在牵头引着路,不多时便走到了皇城当中大名鼎鼎的御马监。 “殿下,梁大监在里面等候多时了,您请……” “奴婢见过殿下!” 房间内,梁永显然是等候已久,见到朱常洛进来,立刻上前见礼道。 朱常洛也不客气,在房中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张口便道。 “本王让你打探的事情怎么样了?坤宁宫中究竟生了何事?” 这些日子朱常洛自然是没有闲着,确定了宫中生变故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是联络李进忠,让梁永查清楚宫中究竟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直到他进宫之前,梁永都没有消息传出来。 他当然不怀疑梁永的忠诚,事实上,从梁永上了他这条船开始,他就没有回头路了。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殿下恕罪,不是奴婢刻意隐瞒,着实是皇后娘娘有命,奴婢不敢不从啊!” 虽然朱常洛的口气当中并无指责之意,但是梁永却是连忙拜倒在地,开口解释道。 “无妨,本王料到了,既然母亲不准你告诉本王,那本王便亲自前去瞧瞧,前面带路吧!” 在这皇城当中,如今能够压服梁永的不多,只有那么几个,但是要能够让他顶着自己的命令不顾,恐怕也就只剩下王皇后了。 毕竟朱常洛虽然名义上是梁永效忠的对象,但是这些年他不在宫中,一直都是王皇后照拂着梁永,能够有此影响力并不奇怪。 让朱常洛难以理解的是,宫中究竟生了什么事情,让王皇后一直都不肯告诉他,甚至不肯透出一点消息…… “殿下且慢!” 不过梁永却是没有直接在前头带路,反而是出去了片刻,再回来的时候身后便跟着十几个内侍。 “梁永你这是……” 见此情景,朱常洛心中猛地一沉,他当然不会以为梁永是针对他而来,那么…… “殿下到了坤宁宫便明白了,这些人您定是用得上的……” 梁永的脸色闪过一丝为难,开口道。 “前头带路……” 心头的不祥之感越强烈,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声道。 第二百八十一章:云娘 不过让朱常洛意外的是,梁永并没有直接带他到坤宁宫去,反而是默不作声的将他带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地方。 Ww WCOM 浣衣局! 顾名思义,浣衣局就是洗衣服的地方,这个年景又没有自来水管一样方便的供水网络,所以宫人们的衣服都是集中到浣衣局来洗的,可宫中的内侍宫女加起来有两万余人,可是浣衣局却只有数百人,可以想象劳动量有多大。 所以宫中如果有犯了错的宫女内侍,一般来都是打到浣衣局干活的,这些宫女内侍都是罪人,每干着最重的活儿,却有着最差的待遇,以此来赎罪,可以浣衣局就是宫人们的噩梦,当年的秦玉就是被王皇后丢到了浣衣局自生自灭。 不过此刻的朱常洛却是没心思看这些来回奔忙的宫女内侍,他越往宫里走,心头的不安就越厉害,早已经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到坤宁宫去一探究竟,谁知道梁永却带他来了浣衣局? 看着底下一个个面色苍白的宫女,朱常洛心头一阵烦躁,正要开口申斥梁永,却意外的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云娘?” 朱常洛在熟识的宫人并不多,如果面前要算的话,王皇后的贴身婢女云娘算是他最熟悉的宫女了,云娘出身永年伯府,在王皇后未出阁的时候就跟着她,已经是十几年了,当初在景福宫的时候,云娘常常带着各种精致的点心来给他吃,但是现在…… 虽然他只看到了侧脸,但是很明显云娘和他记忆已经有了不的差别,他印象当中的云娘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皮肤细嫩,面容姣好,丝毫不亚于那些十几岁的姑娘。 但是眼前的人却是苍老的让他差点都没认出来,乌黑的丝已经隐约有些黄,明显是很久没有打理过了,而脸上也爬上了细细密密的皱纹,眼袋更是大的吓人,明显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原本细嫩的双手如今布满了伤痕。 如今已经入冬了,但是云娘的身上却只着一身单衣,双手浸在冰凉的水里用力的浆洗着衣裳,可以看到手背上已经有不少冻伤的地方。 更让朱常洛触目惊心的是,云娘挽起的胳膊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哐”! 云娘刚刚浆洗好水盆中的衣裳,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费力的端起那大的不成样子木盆,却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唤她的名字,下意识的转过身,却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手中的木盆应声落地,冰凉的洗衣水浸湿了她的裙子,但是云娘却丝毫都不在意,快步朝着门外赶来,不料还没走到门口,就有一道沾了凉水的皮鞭狠狠的甩过来。 “下贱的东西,又想偷懒……” 云娘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向后撤了一步,身子也缩了起来,却现预料当中的鞭子并没有落在身上,睁开眼睛,却看到朱常洛眼中闪着无穷的怒火站在她的面前。 而那个带给她无数伤痛的鞭子虽然高高扬起,但是握着鞭子的手却被一个身形高大的内侍牢牢的箍住,动弹不得。 “哥儿?” 云娘的口气当中带着惊喜和难以置信,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似是怕声音一大,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了一样…… “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为何会在浣衣局,母亲呢?” 朱常洛眉头紧皱,只觉得怒火一阵阵的往脑子里冲,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的怒意,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哥儿,您快去帮帮娘娘吧……” 云娘这时才终于醒悟过来,两行泪水从脸上话下,竟是不顾地上一片冰凉,跪倒在地,不住的啜泣道。 瞧着云娘的这副样子,朱常洛情知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坤宁宫肯定生了变故,而是不是变故,不然的话云娘身为王皇后的身边人,怎么可能会被配到浣衣局? 伸手将云娘扶起来,朱常洛用尽量平缓的口气道。 “不必担心,我今来就是要见一见母亲的,不管是谁敢伤害母亲,本王都要她付出代价!” 话到最后,已是掩不住言语当中的森森寒气。 “至于现在,本王先收拾了这个杂碎!” 将云娘交给梁永带来的两个内侍扶着,朱常洛转过头,大步走到方才那个举鞭口出不逊的混账东西面前。 “你……你是谁?这可是皇宫大内,咱家告诉你……啊!” 见识到了朱常洛方才的威势,这个面色猥琐的内侍忍不住往后缩着,但却徒劳无功,因为他拿着皮鞭的手还紧紧的被梁永箍着。 要知道,梁永虽是内侍,但是却有练武的底子,自然不是他一个狐假虎威的东西能够挣脱的。 不过饶是如此,这个猥琐内侍还是提起一丝勇气,大着胆子呵斥道。 不过话还没话,就感到腹一阵剧痛,却是朱常洛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梁永也趁势一捏手腕,夺去了他的鞭子,顺便一脚踢在他的腿弯,这内侍顿时吃痛,一下子跪在地上。 “是谁吩咐你这么对待云娘的?” 朱常洛一脚踢出去,心头怒火稍减,寒声问道。 尽管他从来都没来过这浣衣局,但也知道,这皮鞭抽人并非是浣衣局的常事,至少在其他的浣衣局宫人身上,他没见到这些伤痕,即便有也是寥寥无几,而且如果他都感觉有些面熟,如果所记不错的话,应该都是坤宁宫里的老人。 事到如今,他哪还看不出来是有人在刻意针对这些宫人。 “你是谁,胆敢……” 地上的内侍呼痛不止,听见朱常洛的问话,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却是提起气力开口道。 不过话仍旧是还没一般,脸上便狠狠的挨了一巴掌,紧接着,他便瞧见方才制住自己的内侍冰冷的声音传来。 “殿下问什么你答什么,少废话!” 地上的内侍听到殿下这个称呼,心中顿时凉了一大截,喘了口气,艰难的道。 “殿下……饶命,是……贵妃娘娘指使的……” 听到此处,朱常洛却是脸色寒,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梁永,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这宫中能够称贵妃的,除了郑氏之外,再无其他人了! 没想到他离开了才刚刚一年多的时间,竟然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郑氏…… 朱常洛眼中泛起浓重的寒气,就让我瞧瞧,如今的你究竟猖狂到了何等地步吧,不顾身后传来的一阵阵惨叫声,朱常洛几步便来到了浣衣局的门口。 这里……已经被一队侍卫包围了! 第二百八十二章:内情 严格来,此处乃是皇城范围,而并非宫城范围之内,所以这队侍卫并没有给朱常洛造成太大的麻烦,他甚至没有取出进宫时的令牌,单单是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这些侍卫便不敢造次,他们的职责是守庶宫禁,只要确定不是有人蓄意闯宫便是了。 Ww W COM 至于院子里某个不断惨叫的内侍? 不过区区一个浣衣局的管事罢了,贵人们哪一年不杖毙十个八个的,只能怪他招惹错了人。 只是望着这些慌忙赶回去禀报的侍卫,朱常洛心中暗叹一声,知道今低调入宫的打算又完了,不过如此也好,他长久以来不在宫中,怕是有些人已经忘了当年在他手下吃的亏了。 眼中的冷光一闪而逝,朱常洛瞥了一眼扶着云娘的梁永,目光在两人中间徘徊了片刻,轻哼一声道。 “事情都处理好了?” 被朱常洛用这般审视的目光盯着,梁永顿时低下了头,颇有几分躲躲闪闪的意味,只是扶着云娘的手臂却是并不松开,反倒更加用力了,刚刚换上干净衣衫的云娘脸上也浮起一片红霞。 “殿下恕罪,奴婢和云娘……” 场面停滞了片刻,梁永也清楚逃不过眼前这位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 不过话没完就被朱常洛开口打断了。 “不必解释了,此事和本王没什么关碍,你得去求皇后娘娘!” 他方才虽是怒火滔,可还没瞎,自然看得出来当时那内侍挥鞭的时候梁永要比自己还着急,加上方才云娘微微冷静下来之后,俩人眉目传情的样子,他要是还看不出点什么,那只能明他眼睛瞎了! 虽这太监身体残缺不全,但是人都是需要被爱的,即便是不能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但是宫中还是会有互相爱慕的内侍宫女结成对食,互相扶持,如今的梁永和云娘想必就是这种状况了。 不过对于这件事情他倒是乐见其成的,梁永如今是他的心腹,以后必定会继续往高处走,而云娘如今已经有三十余岁了,换做寻常人家,不准连祖母都当上了,何况她既是选择留在王皇后身边,这辈子都是出不了宫了,和梁永配成一对,倒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归宿。 可到底,云娘不是他身边的人,这件事情还需要王皇后点头,何况当着人面秀恩爱最可恨,所以朱常洛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们…… 不过相对于朱常洛不怎么乐意的口气,梁永却是欣喜若狂,虽然殿下没有明,但是这句话的意思分明是只要求得皇后娘娘的恩典,殿下是不会阻拦的! 当下拉着云娘拜倒在地,开口道。 “谢殿下恩典!” “起来吧,云娘的身子刚受了凉,你也舍得她跪着……” 朱常洛没好气的道。 随即,一行人便坐上肩舆,继续往坤宁宫赶去。 路上,朱常洛面色严肃的对着云娘问道。 “此事暂且搁下,云娘,宫中到底生了何事?你怎么会被被配到这浣衣局来?还有,母亲现在情况到底如何?” 到底,云娘和梁永之间的暧昧只是插曲而已,他可还没忘了今来的正事儿。 梁永是王皇后一手扶持起来的,受王皇后大恩,所以王皇后给他下了封口令,他自是不敢多,朱常洛也不想让他两难,但是云娘却不一样。 她服侍王皇后十几年了,从王皇后未出嫁前就跟着她,两人之间是主仆,实际上更像是姐妹。 梁永不敢的,云娘却未必不敢,所以朱常洛直截了当的开口询问了。 云娘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咬了咬下唇,随即便开口道。 “此事还要从三个月前起,殿下离开京城之后,宫里一直平静的很,郑氏在前朝后宫当中都折损了不少势力,倒是安分了许多,咱们娘娘和皇上的关系也好了起来,虽比不得长春宫那边,可终究比原本的冷清强了不少!” 朱常洛颔,这是正常的,他离京之前可谓斩断了郑氏的臂膀,若非是时机不对的话,他甚至想乘胜追击废掉郑氏,可惜当时的情况却不允许。 不过经此一役,郑氏聪明点的做法就是安安分分的修生养息,不要再闹什么事端,看起来他的预料并没有错,只是……这一年多的时间,郑氏就已经彻底恢复过来了吗? 云娘却是没有注意到朱常洛的神色,叹了口气恨恨的道。 “殿下您也知道,咱们娘娘是个心慈的人,郑氏既然不乱闹腾,咱们娘娘也就没有为难过她,可谁曾想她却暗地里给娘娘捅刀子……” “捅刀子?” 朱常洛皱眉,要知道,王皇后至少在这宫中呆了二十年了,郑氏就算是有什么手段,她也应当能够应付才对,可如今的情况,分明是郑氏的手段奏效了,不过旋即,他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难不成慈圣皇太后是郑氏支开的?” 其实这很容易理解,王皇后之所以能够稳居后位数十年,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她有李太后护着,而理所当然的是,如果要针对王皇后的话,自然是要先将李太后支开。 “不错,郑氏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太后娘娘决定到慈安寺为皇上祈福,而且这一走就是要到年底才回!结果太后娘娘前脚刚走,郑氏就对娘娘动手了!” 云娘的面色激动,恨恨的道。 朱常洛却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郑氏那个时候连贵妃之位都没有恢复,就算是李太后不在宫里了,她又是使了什么手段,竟能使王皇后如此忌惮。 不过云娘作为王皇后的身边人,自然是清楚内情的,深深的吸了口气之后,咬着牙开口道。 “那个贱人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荣昌的身上!” 能让一向注意仪态的云娘用如此破口大骂,可见这郑氏这回真的是恶毒到了极点。 倒是朱常洛微微一怔。 “皇姐?” 不过旋即便是一阵了然,原来如此…… 朱常洛轻轻摇了摇头,眼中的寒气却越浓重了,没想到这两年的工夫不见,郑氏倒真是学聪明了不少…… 第二百八十三章:闯宫! 王皇后贵为中宫,统辖六宫,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又有李太后为她撑腰,就算是皇帝都要尊重有加!可以,在这后宫当中,没有人能够动摇她的地位,即便是宠冠后宫的郑氏也是如此。 WwWCOM 但是光鲜之下,王皇后也不是没有弱点,至少在对皇帝的影响力上,她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郑氏的,而且更严重的是,她也有自己的软肋,这个软肋就是荣昌公主朱轩媖。 严格来,这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比朱常洛出生还要早,而且不仅仅是皇长女,还是正宫嫡出的皇嫡长女,要是她生为男儿的话,那就是板上钉钉,无可置疑的太子人选。 但是可惜的是,荣昌公主是个女孩,而且自此之后,王皇后再未生育子嗣,这才有了如今的国本之争。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朱常洛没记错的话,他这个同父异母的皇姐大他一岁,如今已经虚岁十六了,按照惯例,是到了出阁嫁人的年纪了。 而且一般来,未出嫁的皇女是不会有自己的封号的,荣昌公主的封号是在半年前昭告下,也就是,皇帝也有意为她择婿。 只是让朱常洛没想到的是,郑氏竟然会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 “那郑氏在皇上面前花言巧语,竟煽动的皇上有意将荣昌许给她本家的那个侄儿,还什么亲上加亲!” 云娘一脸气愤的道。 “郑文山?” 朱常洛眼神微眯,心头跃出一个被丢在角落里的名字。 “不错,殿下,郑氏正是打算将荣昌许给那个叫什么郑文山的,可这个纨绔子弟是什么德行殿下应该最清楚不过,整日青楼楚馆的闲逛不,年纪比荣昌还上一岁,但是家里已经有两个侍妾了!” 云娘和王皇后情同姐妹,她这一生未曾成亲,几乎是将荣昌公主当自己的女儿来疼的,故而起这般事情自然是激动的很。 “而且最紧要的是,郑氏的那个弟弟,郑文山的父亲最是好色贪花,他府中的婢女没有一个逃过他的毒手的,就连郑文山的那两个侍妾也和他不清不楚的,这不是把荣昌往火坑里推吗?” “哼,怕是在郑氏和皇上的眼中,只看到联姻的好处了吧!” 朱常洛冷哼一声,声音森寒的道。 对于郑氏来,联姻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荣昌公主是王皇后唯一的女儿,娶到了她就相当于将王皇后拉拢了过来,不管王皇后愿意与否,她都不可能不为自己的女儿考虑,所以在国本之争上转而倒向朱常洵也就并非没有可能了。 而对于皇帝来,他最头疼的就是郑氏被自家老娘厌恶的很,而偏巧的是,王皇后甚得李太后的喜爱,若是能够让两家联姻的话,不定会改善郑氏和李太后的关系,就算不行,也能为他那个宝贝儿子朱常洵增加几分胜算,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照这个思路来看,事情就明朗的多了,郑氏拿住了荣昌公主,王皇后自然投鼠忌器…… “此事皇后娘娘当然不同意,所以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和陛下大吵了一架,皇上大怒之下将娘娘禁足在坤宁宫中思过,然后便再也没有回过坤宁宫……” 云娘叹了口气,继续道。 后面的事情朱常洛不用猜也知道,李太后出宫为皇帝祈福,也就意味着王皇后最大的靠山不在了,而王皇后被禁足之后,宫中的大权自然理所当然的就落进了郑氏的手中,毕竟这宫中除了王皇后之外,就数她的位份最高。 “那你是……” 朱常洛望着云娘,有些疑惑的问道。 就算王皇后被皇帝禁足,也毕竟是六宫之主,不可能连云娘都护不住,可连她都被配到了浣衣局当中,显然是另有内情。 “殿下容禀,荣昌毕竟是皇家嫡女,身份尊贵,她的婚事就是皇上也不能直接定下,何况皇后娘娘这些年在后宫的经营也并没毫无作用,所以皇上虽然雷霆大怒,但是此事也就此搁置了。 只是皇上不再提起,那郑氏却是不死心,日日到坤宁宫中去劝娘娘,奴婢看不过眼,多了两句,就……” 朱常洛摇了摇头,他早该知道,云娘的性子比王皇后要刚烈的多,这种事情王皇后或许能够淡然处之,但是云娘却肯定是不行的。 而郑氏奈何不了王皇后,但是后宫大权在手,对付云娘却是毫不费事的。 这边走着,便到了坤宁宫前,不过让朱常洛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又在此地见到了一个老熟人。 “秦玉?” 看着坤宁宫中颐指气使的身影,朱常洛一阵恍惚,旋即便一拍脑袋。 他早该想到的,秦玉作为郑氏最喜爱的宫女,虽然当初被配到了浣衣局当中,但是他既能将云娘从浣衣局当中带出来,郑氏肯定也有办法将秦玉搭救出来,何况,现在王皇后被禁足,李太后又不在,她可谓是在后宫当中称王称霸了。 与此同时,秦玉也是瞥见了坤宁宫前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带着几个宫女走出宫门外打算一探究竟,却正巧看见朱常洛似笑非笑的面容,顿时惊慌失措的退后两步。 “哥……哥儿……” “秦玉,好久不见!” 朱常洛咧嘴一笑,开口道,但是秦玉却分明听到了森森寒气,这张脸在她的噩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她在浣衣局受苦的日日夜夜都怨毒的诅咒着眼前的这个人,但是真的等到见了面,她却现自己剩下的只有畏惧,就连牙齿都在打颤。 “本王真后悔,当初没有让皇后娘娘直接杖毙你,将你留到了今……” 望着冷冷清清的坤宁宫,朱常洛眼神一眯,寒声道。 如今已经过了冬,他身上都裹着棉衣,但是这坤宁宫当中却没有升起地龙,寒冷的很,只有大殿正中,先前秦玉等人围坐的地方点着火炉,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郑氏的杰作,而这秦玉肯定也在其中起了不的作用。 不过他这一声本王,倒是惊醒了秦玉,她这才猛然想起,眼前之人已经不是那个深宫中的皇子,而且正经受封的亲王了,而按制亲王是不能随随便便入宫的,这几陛下都宿在长春宫当中,若是召了朱常洛觐见肯定是会对娘娘提起的,但是她却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只能明…… 他是偷偷溜进来的! 而且如此这般大张旗鼓,定然已经惊动了宫中的侍卫,到时候要是招来了贵妃娘娘,一个擅自闯宫的罪名就够他受的。 一念至此,秦玉的心中顿时平添了许多勇气,心中的愤恨压过畏惧,冷冷的开口道。 “哪来的没规矩的……” “啪” 伴着清脆的声音,一道巴掌重重的甩在秦玉的脸上,疼痛和屈辱交织在一起,让她仿佛回到了两年前在景福宫的场景…… 而朱常洛则是揉了揉手腕,脸色冰冷。 “看来这两年的工夫都过去了,郑氏还是没教会你该怎么话,也罢,今本王就继续教教你,这宫里应该怎么做人……” 话音一落,便有七八个内侍上前,将秦玉和她身旁的几个宫女全都控制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四章:王皇后的处境 “这世上总有些人自以为聪明,觉得自己依仗主子的势,便能够无法无了,今本王就让你瞧瞧,什么叫自己找死!给本王掌嘴!” 一巴掌收回,朱常洛眸中浮起一丝讥讽,淡淡的开口道。 WwW COM 时至今日,一个秦玉早就不值得他亲自动手,他一句话道毕,自然有两个面色冷漠的内侍上前抡圆了巴掌朝着秦玉的脸上打。 不过到了此刻,秦玉总算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转而朝着一旁的梁永喊道。 “梁永,你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皇上待你如此亲近,你却背着他老人家带人擅自闯宫,对得起他吗?” 不得不,和两年前想必,浣衣局的经历倒是让秦玉学精的不少,懂得动脑子了。 要知道,这毕竟是皇宫大内,朱常洛乃是皇子亲王,闯宫进来也就罢了,在外朝国本之争的这个当口上没有人能够真正责罚于他,但是他带来的人却不一定。 所以这些跟着他的人定不是他王府中的亲卫,加上瞧见了梁永的身影,秦玉几乎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肯定是梁永在帮着朱常洛。 也就是,只要梁永让这些人住手,他们定然不敢违抗,所以秦玉立刻转移了目标。 她知道梁永是皇上的亲信之人,可是若是皇上知道今他如此帮着朱常洛的话,怕是不会再宠信于他了吧? 秦玉自以为抓到了梁永的痛处,心中得意的笑着,等着梁永露出畏惧之色,然后命人将她放开…… 不过梁永却是冷笑一声,开口道。 “笑话,你一个连位阶都没有的宫婢,哪来的资格揣测皇爷的意思?咱家当初受皇后娘娘大恩,岂能眼睁睁看着你欺侮娘娘,今儿咱家就让你知道知道,这宫里谁是不能招惹的!” 他既然敢跟着朱常洛一同过来,自然是想好了辞,何况这秦玉着实可恨,别人不知道,但是梁永却是清楚的很,云娘之所以被配到浣衣局,少不了这个秦玉的功劳。 此刻得了朱常洛的令,自然是放开手脚,狠狠的一个耳光便甩在了秦玉的脸上。 瞧见这副场景,朱常洛却是微微摇头,不再理会秦玉,带着云娘大跨步走进了坤宁宫当中。 两年没回来了,倒是对坤宁宫陌生了许多,不过不难看出,王皇后的日子颇不好过,宫里的大多数地方都落了半层灰,显然是有段日子没人打扫了。 不过朱常洛不熟悉,云娘却是清楚的很,当前领路,几步便走到了坤宁宫后殿的一处暖阁当中。 暖阁前有两个衣着朴素的宫娥守着,听到有脚步声传来,脸色先是一紧,看清楚来人之后,便是一阵惊喜。 “云娘姐!” “巧彩,玉琳,快开门,殿下回来了!” 云娘也是一脸喜意,快步走到两个宫娥的身边开口道。 “殿下?” 两个宫女脸色一怔,随即便是涌起淡淡的疑惑之意,这宫中能够称殿下的如今只有三皇子殿下,可是云娘姐怎么可能带三皇子过来? 不过立刻她们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因为云娘的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温和的声音开口道。 “怎么,两年没来坤宁宫,就不认识我了?” 朱常洛站在云娘身后,进宫以来脸上头一次露出了笑容。 这两个宫女他虽然不熟识,但是也有印象,是王皇后的亲近之人,看到她们还守在王皇后的身边,朱常洛终于忍不住松了口气,看来宫中的局势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两个宫女脸上的喜意更甚,虽然朱常洛这两年的身子壮实了不少,但是她们又怎么会认不出来,不过就在她们打算进去禀报的时候,暖阁的门却是已经开了。 王皇后依旧是一身雍容,身穿大红色团龙鞠衣,头上凤冠丝毫不乱,只是面上却带着一丝惊喜。 “参见皇后娘娘!” 几个宫女内侍立刻跪下行礼,王皇后却是上前两步,轻声唤道。 “哥儿……” “儿子见过母亲!” 朱常洛也跪下,吸了口气,开口道。 “不必这些,快些进来,让母亲好好瞧瞧……” 王皇后轻轻摇了摇头,却是拉起朱常洛,带着他在暖阁当中坐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片刻之后才满意的笑道。 “不错,出宫的这两年高了,也壮了!如此母亲就放心了……” 这边王皇后在打量着朱常洛,朱常洛却是在打量着暖阁的四周,这暖阁他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来过不少次,如今陈设倒还是和两年前一样,没什么变化,而且瞧着这桌上的模样,明显是正打算用午膳。 不过目光往桌上扫了扫,朱常洛的脸色却是冷了下来,概因那桌子上冷冷清清的摆着两三碟菜,旁边是一碗清粥,却是早已经凉了,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朱常洛开口问道。 “这是午膳吗?你们就给娘娘吃这个?” 这句话却是问在王皇后身边侍奉的宫女的。 先前开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王皇后的身侧还是有几个宫女内侍的,而且都是她的亲近人,所以口气并未过多苛责,但就是这口气中淡淡的不满,也是让一帮内侍宫女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殿下,不是奴婢们不尽心,自从咱们娘娘被皇上禁足之后,贵妃娘娘便借故削减了娘娘用膳的菜品,是让娘娘静心思过,等到外头那个秦玉调来之后,更是过分,每日御膳房送来饭食,她们都要故意等到凉了才送进来,分明是嫌娘娘当初责罚了她,如今仗了势便与娘娘为难,殿下,您既回来了,要替咱们娘娘讨个公道啊!” 话的这个宫婢朱常洛也有印象,年纪不大,但是跟着王皇后也有几年了,平素里性子跳脱,胆子大,这个当口也只有她敢这么话了。 只是听着她的描述,朱常洛却是冷笑一声,刚才在坤宁宫门口的几个巴掌真是没白打! “胡!陛下命本宫静心思过,自然不能大鱼大肉的!郑氏又没有做错,要你在这里嚼舌头?” 不过王皇后的脸色却是微微一沉,斥责道。 话的宫婢面色委委屈屈,却是不敢再多一句话,直到朱常洛开口,才替她解了围。 “她也是护主心切,母亲何必苛责于她!不过这宫中生了这么大的事,母亲为何不肯对儿子呢?” 叹了口气,朱常洛关切的开口道。 第二百八十五章:内情 望着朱常洛关切的眼神,王皇后反倒是默默的叹了口气,道。WwWCOM “云娘都告诉你了?” 朱常洛点点头。 “不错,母亲,郑氏这次简直是无耻之尤,竟然拿皇姐的婚事来做把柄,简直可恶!不过母亲为何不肯让人告诉儿子呢?” 倒是王皇后摇了摇头开口道。 “告诉你有何用?你难道能动你父皇改变主意不成?” “这……” 朱常洛微微一滞,不得不无奈的承认自己一时之间的确是没什么好办法,别他现在在朝中的影响力有限,就算是他有一日登上太子之位,也没办法插手此事。 这年代的婚事终究是要讲一个父母之命的,而作为皇家帝女,荣昌公主的婚事到最后还是要由皇帝赐婚的,可偏生无论是他还是王皇后,在对皇帝的影响力上,绑起来也比不过长春宫里那位…… “其实你也不必担心,陛下虽然有时候会闹些脾气,但终究不是无情之辈,不过是郑氏一时在他枕边了几句好话,他才起了意要撮合这门婚事,如今本宫既然反对,他也不会坚持,只是面子上过不去罢了!何况太后娘娘要不了多久就会回宫,到时候母亲去求她老人家另赐一门亲事,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倒没必要拿去烦你。” 王皇后却是从容的很,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道。 朱常洛汗颜,没想到他眼中的难题王皇后竟是三言两语就打了。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方才的确急切了些,想想也是,荣昌公主毕竟是皇家的嫡长女,身份尊贵,她的婚事自然不可能凭着郑氏的三言两语就决定了,皇帝虽然宠着她,但也没昏聩到这等地步。 何况他这位父皇最出名的就是好面子,如今王皇后这样坚定的反对态度,他定然早就打消了心思。 不过对于王皇后的评价,朱常洛却是忍不住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道。 “他若是有情之人,又怎么会忍心如此对待母亲,不管怎么讲,母亲和他也是十几年的夫妻了,他倒是真狠得下心!” 朱常洛瞥了一眼桌上冷清的粥菜,又指了指宫内外明显是郑氏安排过来的陌生宫女仆婢。 他的话音一落,便见到身旁的一帮亲近王皇后的宫女内侍一脸认同之色,他们身为王皇后的亲信,平日里哪受过这等欺压,对于郑氏嚣张的姿态早就看不惯了,怎奈王皇后对他们管束甚严,他们自然不敢多一句。 但是此刻朱常洛一提起,自然是纷纷为自家娘娘抱不平。 见此情形,王皇后倒是忍不住失笑, “不过是些后宫的手段罢了,上不得台面的!你父皇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管这些事?何况母亲在这坤宁宫十几年,也不是白坐的,这场面还是能够应付的来的!” 朱常洛神色古怪。 他在进宫之前,曾经想过王皇后的状态,或许是悲伤,或许是生气,但是唯独没有想到王皇后竟然是这么一副淡然从容的样子。 他自然不会质疑王皇后的手段,毕竟要管理好这偌大的后宫,王皇后不可能是没有手段的人,可眼下的情势,分明是王皇后全面溃败的局面啊,就连云娘都被配到了浣衣局,而她自己也只能被困居在这暖阁当中,身边除了寥寥几个仆婢之外,再无可用之人…… 不过王皇后却似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开口道。 “你可是在想,母亲身边连可用之人都没有了,还如何能够应付郑氏?” 朱常洛犹豫了片刻,面色微红的轻轻点头,在外头总是他算计别人,如今进了宫,信息严重不对等的状况下,有了方才的教训,他如今也不敢妄下决断。 却见王皇后笑了笑开口道。 “不别的,单是你外头带来的那个,莫不成母亲还指使不动吗?” 朱常洛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王皇后的是梁永。 的确,梁永现在的地位可谓今非昔比,至少在这后宫当中是举足轻重的人物,王皇后若是让他守着坤宁宫,别是一个秦玉了,就是郑氏亲自来了也不敢如此造次。 “再不济的,太后娘娘的确是去了慈安寺,可陈大监还在东厂,本宫派人传个话,他难道不会回来帮本宫不成?” 脸色一敛,王皇后有继续道。 “何况这坤宁宫看似比不得往昔,可洛儿你可曾想过,皇后金印还在本宫手里,若是真要计较起来,她郑氏真能困得住本宫?” 这下子朱常洛更是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他这回的确是莽撞了,王皇后的不错,若梁永一个人的分量还不够的话,那陈矩就是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的人物,何况他如今接掌了东厂,不再是以前那个没有实权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势力威望都非往昔可比,王皇后要是真的将他拉过来,就算是皇帝也要给几分面子。 至于陈矩会不会来? 这个问题压根没有讨论的必要,且不陈矩是李太后的人,而李太后素来偏爱王皇后,看李太后的面子,他也要尽力帮忙,单着陈矩的性子刚直,尤重规矩,郑氏如此胡来,严格来已经是僭越中宫,真要是王皇后计较起来,陈矩一定不会介意帮着王皇后动手清肃后宫。 何况就像王皇后的,皇后金印尚在她的手中,此物在后宫当中简直是相当于外朝的传国玉玺般的大杀器,的夸张一些,只需要一道诏书,就能废了郑氏的贵妃之位,没见当初李太后下旨废了郑氏也要征询王皇后的意思吗。 皇后在这后宫当中,简直是处于绝对的优势之下,尤其是像王皇后这样稳坐中宫之位十几年的人,怎么可能会被郑氏这点手段就真的困住。 若是真的这么简单的话,郑氏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可是…… 朱常洛抬头打量了坤宁宫一圈……这眼前的东西总是做不得假的! 既然王皇后不是真的敌不过郑氏,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母亲可是在试探些什么?” 第二百八十六章:苦衷? 朱常洛在进宫之前,曾经以为王皇后是有什么苦衷,所以才会隐瞒下宫中的消息,后来他在梁永的帮助下找到了云娘,云娘告诉他荣昌公主的事情之后,他以为王皇后是爱女心切,所以才会处处受制于人。 WwWCOM 毕竟王皇后和郑氏抗衡了这么多年,手段虽是不弱,但是涉及到她唯一的女儿,也难免方寸大乱…… 但是这些猜想在他见到王皇后的时候就统统否决掉了,他看得出来,王皇后的淡定从容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智珠在握。 而不用问的是,王皇后如此忍让肯定有自己的目的,这其中一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不料王皇后却是不答他的问题,淡淡的往暖阁外扫了一眼,反问道。 “洛儿,你在宫中和郑氏接触的时间虽不多,可也应该能够看得出她是个什么人,你觉得她是如此锋芒毕露之辈吗?” 沉吟片刻,朱常洛缓慢的摇了摇头。 尽管他如今和郑氏份属敌对,但是公正评价一个人的这点胸襟还是有的,虽然不知道如今怎样,但是他早年的在宫里的时候,郑氏的确是戒骄戒躁,安守本分,除了平日里有些霸道之外,倒是没什么其他可以指摘之处,当然,这仅仅是在后宫当中,郑氏安守一个作为妃子的本分,至于她挑唆煽动皇帝立她的儿子为太子,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坦白来,郑氏能够守住皇帝这么多年的宠爱并非是偶然之事,她虽然骄横,但是却懂分寸,对待自己手下的宫人也很好,这也是李太后留她到今的原因。 仔细想来,他进宫之后见到的诸般手段,都充斥着人得志的意味,这般不可一世的暴户模样,倒真不像是郑氏的风格…… 眼见朱常洛还在皱眉思量,王皇后叹了口气,继续道。 “也不怪你看不明白,这后宫中的争斗可丝毫不比外朝来的轻巧!” “这儿子知道,其实在儿子看来,这宫中和外朝没什么两样,外朝中有诸多朋党,互相倾轧,这宫中也有无数势力,相互钳制,只不过这宫中的斗争更加残酷罢了,外朝之中要是败了,顶多不过是罢官归乡,而宫中败了就是万丈深渊……” 前世的时候,朱常洛也看过不少的宫斗剧,自然是清楚这后宫当中的水有多深,就像他当初曾经威胁过某人的一样,宫中每年都要无故消失上百个宫女内侍,偶尔有找到他们的,早已经成了枯骨一副,可见这后宫争斗有多么残酷。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王皇后充满信心,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并且稳坐中宫之位十几年,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王皇后倒是对于他这副论调有些惊讶,她还是头一次听别人将后宫争斗和外朝的党争朝事相提并论的,不过仔细想来,倒也有不少相似之处,也便点了点头道。 “既然如此,母亲接下来跟你话也就放心多了,这宫中的确和外朝有几分相似,宫中的妃子们各自抱团,形成各自的势力,明里暗里各种耍手段,本宫手里虽有皇后宝印,可既然担着这个名头,就要负起治理好后宫的责任,若是这些人真是拼起命来闹出什么丑事儿来,母亲受累还是其次,若是传到外头去丢了皇家颜面才是大事,所以这宫中之事,处理起来也要心谨慎。” 朱常洛听着这一番话,忽的想起后世的一句流行语,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用在此刻倒是应景! 要知道,王皇后的位子也不是稳固不会掉的,这年头就连皇帝都有被废掉的可能,更别是一个皇后之位了,要是这后宫中一直闹出各种事情,不必朱翊钧动手,外朝的那些大臣们就会弹劾皇后失德。 倒是王皇后不甚在意,她在这宫中早已经习惯了,略微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开口道。 “这宫中若最厉害的势力,莫非太后娘娘莫属,可她老人家潜心向佛,如非必要不大理会这些俗事,所以这担子就落到了母亲的身上……” 这话倒是谦虚了,李太后的确是厉害,可到底这六宫之主还是王皇后,何况李太后乃是毕竟是太后,只要皇帝还是皇帝,就没人能够动摇她的地位,所以宫斗这档子事,和她的确没什么利益关系,不怎么插手是正常的事儿,倒是和潜心向佛没什么大关系。 不过这些话朱常洛自是不会出来的,继续听着王皇后开口。 “按规制来,这宫中除了本宫之外,还应该有两个贵妃,若干妃子,至于底下的那些个嫔女和秀女,却是不成什么气候,不必在意。 但是因为一些原因,如今只有郑氏一个人占了贵妃的位份,剩下的皆是妃位,这其中的缘由想必你也清楚……” 朱常洛当然清楚,因为这个贵妃之位,本该是他亲娘王氏的,事实上,在皇长子出生的时候,大臣们就对皇帝仅仅给王氏一个普通的恭妃不满的很,在他们看来,皇长子乃是未来可能成为储君的人选,母亲自然也应该有相应的位份。 但是当初一来时间还早,二来皇帝坚持,所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后来朱常洵出生,皇帝高兴之下直接将郑氏的位份拔高到了贵妃,更是遭到了大臣们的强烈反对,双方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不过这毕竟是后宫之事,胳膊拧不过大腿,到最后大臣们还是妥协了,不过也因此,在朝堂中形成了共识,若是再有授贵妃位的话,必须是恭妃娘娘,尤其是这几年国本之争愈演愈烈,这一点也就越坚定了起来。 不然的话,有一日朱常洛真成了太子,这堂堂的东宫储君之母,还比不上一个寻常皇子的母亲,成何体统! 所以理所当然的,迄今为止,郑氏也就成了宫里唯一的贵妃,也就成了除皇后之外,宫里位阶最高的人。 再剩下的人,他老爹朱翊钧虽然宠爱郑氏,但是却改不了贪花好色的毛病,这后宫之中的人数还是不少的,单是有妃位的皇妃就有九个,底下的嫔女更是多得很…… “而这剩下的妃子们,也有分别,有所出的自然地位高些,势力大些,无所出的,若是年轻漂亮,还可堪一比,若是年老色衰,也就只剩下守着妃位熬日子的份了……” “如今宫中有所出的,郑氏算一个,周端妃,李顺妃也算,不过她们两个年纪大了,倒是没什么野心,倒是有些新晋的女子颇不安分……” 王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色彩,开口道。 而朱常洛也是心中一动,隐约听出了点什么,宫中这两年新晋的女子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但是若论这其中最有野心,也最有势力之辈,恐怕就只有…… “不错,李敬妃和郑氏联手了!” 王皇后端起茶盅,抿了一口,轻声道。 第二百八十七章:打上门来 “这宫中除了本宫和郑氏之外,其余的妃子皆是安安分分,不敢造次,唯有新晋的才有这个胆量兴风作浪,不过本宫在之前也没想到,这李敬妃竟然和郑氏联起手了……” 王皇后的声音平平淡淡,但是朱常洛却从其中听出了无数刀光剑影。WwW COM 不用想也知道,那些妃子们能够安安分分绝不是因为她们是人畜无害的白兔,相反的是,她们当年必定也是风光华美,但是现在却连的动作也不敢动…… 他自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估量了王皇后的手段,现在看来,自己的这位嫡母也不是看起来的那般温和可欺。 而且让朱常洛面色有些红的是,当初这李敬妃正是王皇后扶上位的,而这件事情的根子还是在朱常洛的身上,想来若不是李敬妃和朱常洛有这么一层渊源在,王皇后也不会对她如此没有防备。 “是儿子拖累母亲了……” “倒也不怪你!当初你托付给本宫的时候,便过这李敬妃的性子,是本宫不够心,没想到她成长的这么快,也没有料到……她竟是又怀上了孩子!” 王皇后的眉间闪过一丝落寞,摇了摇头开口道。 “哼,母亲,她区区一个都人出身,如今不过是仗了郑氏的势,加上怀着身孕,所以才敢如此胡作非为罢了,若是没了这个孩子,儿子看她还拿什么来嚣张!” 朱常洛却是冷哼一声,开口道。 王皇后的话到这个份上了,他自然也明白了这宫中究竟生了什么事情,怕是这李敬妃为了自保,所以投靠了郑氏,恰逢王皇后因为荣昌公主的事情和皇帝怄气,便借此机会狐假虎威,借着郑氏的名头来为难王皇后。 毕竟这种种手段,着实不像是郑氏这种高傲的性子能够干出来的事儿。 当然,这其中究竟是否有郑氏的授意,可就不定了,不过至少也是默许的,不然的话她郑氏的名头哪那么好借…… 不过听了朱常洛这话,王皇后倒是叹了口气道。 “你这份孝心母亲心领了,可这宫中女子这么多,要是每一个怀上孕母亲都与她们计较,岂不是要气死?子嗣这种事,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朱常洛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是清楚的,王皇后自从荣昌公主之后就再也没有生过孩子,所以这子嗣一事一直没人敢在她身边提起,所以他才有意试探了一下,也不是他对王皇后有什么意见,实在是嫡子的这个名分的杀伤力太大了,不客气的,只要有嫡子降世,哪怕只是个奶娃娃,也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到时候不管是他还是朱常洵,都得靠边站…… 王皇后起身,笑了笑缓缓道。 “其实太子一事,你大可不必担心,它到底是你的囊中之物!若是在几年前,本宫或许还有些其他的念想,但是如今你和几个皇子都已经渐渐养成,便是再有新皇子降生又能如何?无非是重蹈建文皇帝的覆辙罢了……” 朱常洛一滞,却是有些不知些什么好。 幸得此时云娘上前两步,道。 “娘娘,诏书拟好了,请娘娘过目!” “诏书?” 朱常洛微微一愣,有些奇怪的开口问道。 却见王皇后瞥了他一眼,道。 “替你做下的冲动事儿收拾手尾,外头那秦玉虽是个宫女,可经过上次之事,郑氏倒是学精了不少,她如今是尚宫局的六品司言,倒不好像当年那般随意处置,这宫里的女官虽不值钱,可到底是个把柄……” 罢,转头将诏书重新递回给云娘道。 “拟好了便用印吧!” 朱常洛再汗,他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不过也着实是像王皇后的,宫中的女官太不值钱了,也就只能在寻常宫女面前耀武扬威罢了,以至于他先前竟没有现,这秦玉身上的服色都已经变了。 顿了顿,又想了想道。 “既然母亲忍让了这许久,想必定有目的,怕是儿子擅自闯进来,坏了母亲的谋划……” “倒也没有!” 王皇后随意摆了摆手,重新坐回远处,笑了笑开口道。 “本宫原本便是想让陛下瞧瞧,他新宠着的这个李敬妃究竟有多不识趣,如今你倒是来的正好,不算坏了什么谋划,只是这等宫闱之事,母亲本不打算牵扯你进来的,毕竟你如今的精力应当放在外朝,争取太子之位才是正经事!” 起太子之位,朱常洛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母亲,那日我娘进宫,您对她起议婚之事,可有何用意?您应当看得出来,外朝如今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这议婚之事,肯定是王皇后故意透给王氏的无疑,但是朱常洛不明白的是,议婚之事分明只是一个幌子,这一点王皇后不可能看不出来,但是她为何还是如此做了呢? “起这桩事,倒是那本宫没跟恭妃妹妹清楚,这议婚之事虽是幌子,但是那是内阁中有些人和陛下有意运作之下的结果,可你要清楚,这朝中的事儿,他们既能运作,你也可以运作,若是做的好了,这幌子未必不能变成真的……” 朱常洛还待再问,却听见外边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在外头守着的巧彩进来禀报道。 “娘娘,殿下,敬妃娘娘来了,如今梁大监正在外边拦着她……” 只见王皇后冷笑一声,开口道。 “想必是秦玉派去请的救兵到了,也罢,洛儿你和敬妃也有日子没见了,随母亲出去瞧瞧吧!” “李敬妃?” 朱常洛眉头微蹙,倒是没想到她回过来,不过……也好! 嘴角轻轻勾起一抹笑容,朱常洛起身扶着王皇后,低声道。 “今儿子给母亲带来了这么多麻烦,也送母亲一个礼物……” “礼物?” 看着朱常洛神神秘秘的样子,王皇后却是一脸疑惑。 不过任凭她怎么问,朱常洛却是再也不肯开口,这对母子这般这话,便走出了暖阁来到了坤宁宫的正殿当中…… 第二百八十八章:宫门前的冲突 坤宁宫门前。WwWCOM 梁永带着一干内侍牢牢的守在大殿门口,在他的身旁,是被绑的结结实实的一群宫女,服色最为繁复的宫女头散乱,嘴角带血,脸高高的肿起,面目难辨,样子狼狈之极。 而在梁永的面前,则是一名华贵的女子,身后跟着十几个宫女内侍,俏脸含煞,冷冷的和梁永对峙着。 女子身着绯色丝罗大衫,内着青色鸾凤云纹鞠衣,乌黑的头上插着两支飞凤金簪,一双秋水般的双目平添几分娇媚之色,不过此刻却是满脸寒霜。 “梁永,你一个的奴婢而已,竟敢挡本宫的路,眼中还有没有贵妃娘娘和陛下!念在你和本宫有几分交情的份上,快将玉交出来,惩治了动手之人,本宫或可在贵妃娘娘和皇上面前美言一二,放你一条生路!” 梁永望着眼前的女子,忽的有些恍惚,就在几个月之前,这个女子还是敬嫔的时候,她还一脸意的对自己曲意逢迎,生怕自己在皇后娘娘身边她一句不坏话,没想到不过区区数月,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看来殿下的果真不错,这女子就是个逢高踩低之辈,可借其力不可信其人。 不过瞧着女子气急败坏的样子,梁永却是站在原地丝毫不动,冷笑一声道。 “娘娘好大的口气,咱家是个奴婢不错,可咱家是皇爷的奴婢,敬妃娘娘怕是还没那个本事放咱家一条生路,至于这秦玉,娘娘也了,这是贵妃娘娘的奴婢,若是想要人,还请贵妃娘娘亲自过来!何况这是坤宁宫,不是咸福宫,娘娘在此地大呼叫,眼中可还有皇后娘娘?” 别人怕她李敬妃,可梁永却是看着她从一个宫女一步步走到今的,岂会不了解她的虚实?如今她越是着急,只能明她越没有底气。 何况如今这是坤宁宫,他背后就是皇后娘娘和寿王殿下,有什么可怕的,别是区区一个李敬妃了,就算是郑贵妃亲自过来,也讨不到好处,更何况这么一个的敬妃,她毫无底蕴,骤然身居高位,这宫里可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李敬妃气的浑身抖,却一句话也不出来。 找贵妃娘娘过来,开什么玩笑? 她好不容易才取得贵妃娘娘的信任,助她协理六宫,这秦玉虽并不如以前受宠,可到底曾经是贵妃娘娘的身边人,若是让贵妃娘娘知道她在这坤宁宫中被人如此折辱,贵妃娘娘的脸面往哪放? 更重要的是,自己背叛皇后才搭上的郑贵妃这条线,定是要断了无疑。 而同时得罪了皇后和贵妃,自己将在这宫中寸步难行…… 不过望着梁永讥讽的笑容,李敬妃虽是气急,却也没有法子,她终究不是郑氏,只是郑氏的爪牙而已,如今皇后被禁足,靠着郑氏的名头,她能指使的动宫里大部分的人,但总有些人是她招惹不起的! 毫无疑问的是,梁永就是其中一个! 皇上对于他的宠信可丝毫不低于那位司礼监掌印,即便是梁永转投皇后娘娘,跟张诚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皇上都置若罔闻,宠信依旧,若是铁了心要和她作对的话,她还真是无计可施。 不过李敬妃不话,她身旁的一个内侍却是跳了出来,一边扶住李敬妃,一边声音尖利的叫道。 “尔等放肆!我们敬妃娘娘现在可还怀着皇嗣,要是将她气出个好歹来,梁公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李敬妃这才醒悟过来,如今自己可是怀着孕的,且不别的,今儿她要是硬要将秦玉带走的话,梁永怕也不敢硬拦,不然这大庭广众之下,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在场之人谁也走不脱! 一念至此,李敬妃顿时又有了信心。 倒是梁永的脸上带起一丝犹豫之色,不过倒不是担心李敬妃硬闯,而是突的想起了另一桩事儿,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应该已经动手了吧…… 顿了顿,梁永眼神一眯,冷声开口道。 “张明,你算个什么东西!别以为曾在贵妃娘娘那里呆过咱家就会怕你,也不怕告诉你,这秦玉脸上的伤是寿王殿下下令打的,你要带她走可以,到时候寿王殿下那里你自去分!” 话语间仍是强势,但是李敬妃曾和梁永在一起呆了好几年,又岂会听不出他话语当中的退让之意。 一时之间越觉得自己转投郑贵妃门下没错,不过是贵妃娘娘宫里的一个亲信内侍,竟能如此伶俐,两句话就让梁永忌惮若此。 若以前她还怕那朱常洛几分,但是现在自己已经是正正经经的皇妃,又有郑贵妃撑腰,他一个闲散亲王能奈自己如何? 想起一年前自己流产的那个孩子,李敬妃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竟是来不及思虑朱常洛为何会在这宫中,冷着脸就要往前闯。 “这就不劳梁公公费心了!” 不过她刚上前的两步,就瞧得坤宁宫中匆匆走出一个宫女,也不理眼前乱糟糟的局面,张口便道。 “敬妃娘娘,皇后娘娘有旨,请您入宫觐见!” 皇后? 李敬妃的脚步微微一滞,却是有些犹豫不定。 皇后这个时候叫她进去干嘛?她不是应该老老实实的在宫里好好反省吗? 想起王皇后那副怯懦的性子,李敬妃的眼中就闪过一丝不屑,都落魄到连自己身边的宫女都保不住了,还想对自己颐指气使?她以为自己还是先前那个掌控六宫的王皇后吗? 正想开口拒绝,她身旁的内侍张明却是谨慎的朝她摇了摇头,低声道。 “娘娘,皇后虽失势,可毕竟还是皇后,礼节不可失,不然的话容易落人口实……” 李敬妃咬了咬唇,似是有些不服,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原先的想法,若是别人来她肯定不屑一顾,但是如今她身旁的张明却是郑贵妃派过来的,虽然名义上是服侍她,可李敬妃却是清楚,他是要看着自己,不要乱用这宫中大权,所以他的意见李敬妃是无论如何不能置之不顾的。 顿了顿,也只好闷闷不乐的道。 “头前带路吧……” 第二百八十九章:打了一个再来一个 坤宁宫正殿。 Ww W COM 李敬妃一进来就感到一阵寒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旋即才想到,正是自己命人熄了坤宁宫中的火炉,不禁有些懊恼,自己来的时候怎么忘了这茬,没有多加件衣服。 不过想起王皇后会在这宫中瑟瑟抖的样子,她就感到浑身舒坦,虽她往上爬还是得益于王皇后帮助,但是她又何尝看不出来,王皇后压根就是拿她的命去探路,那些无知的宫女们只看到自己两年的时间就爬到了妃子的位子,却不知道这两年的工夫,自己在鬼门关走了多少遭,连自己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都狠心牺牲掉了! 那个强迫自己堕胎的混账在宫外,自己没法子奈何他,但是她可是清楚的很,他和王皇后的关系不亚于亲生母子,所以一朝大权在握,便迫不及待的开始报复王皇后…… 不过让李敬妃失望的是,正殿的主位之上,王皇后披着厚厚的裘衣,依旧是一副雍容华贵,从容不迫的样子,而在她的身旁,是一个无数次出现在自己噩梦中的少年。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还未等王皇后开口,李敬妃便自己起来,挑衅般的望着一旁的朱常洛,如今她可是正经的皇妃,论地位,也该受得起他朱常洛一个礼了。 一想到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如今却要对自己行礼,李敬妃的心中就充满着报复般的快感。 不过让她失望的是,朱常洛却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没看到她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朝她行礼?这女人脑子坏了吧! 只是朱常洛不搭理她,李敬妃却是不甘心就这样糊弄过去,开口道。 “皇后娘娘,这位是哥儿吧?倒是好久不见了,起来臣妾能有今日,还要仰仗哥儿的帮忙,不过如今臣妾毕竟是皇妃之身,倒不适合再屈身行礼了,请哥儿见谅!” 这手以退为进倒是玩的不错,直接就把矛头对准了朱常洛,话里话外都是在自己如今是皇妃,身份比朱常洛高上一筹…… 朱常洛唇角扯起一抹讥讽,这后宫之事,他本来不打算过多插手,想让王皇后来处置,不过这找上门来的挑衅,总不好不接吧! “敬妃娘娘客气了,本王早已经出宫封王,不再是皇子之身,娘娘也非昔日之身,这旧称就不必了,本王封号寿亲王!何况娘娘有今日之成就,皆是自身福缘,老庇佑,和本王何干?” 要这李氏今非昔比,难不成他朱常洛就原地踏步不成? 原先的时候,他虽是皇长子,可到底连个爵位名分都没有,尊他的道一声殿下,不尊的便连个礼都不必行,而他见到宫里的娘娘无不要恭恭敬敬的,一丝礼节都不敢废。 可如今他可是金册宝印在手的寿亲王,位同品,这后宫当中除了皇后太后他必须要行礼之外,还真没有能强迫他必须行礼的。 当然,一般来就算是亲王见了宫里的妃子,也要作个揖,可眼前嘛……朱常洛却是连这点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李敬妃脸色涨红,顿时听出了朱常洛话中的意思,不过旋即便是微微一白,概因朱常洛的最后一句话,让她想起了那个寒风刺骨的月夜,自己在老爷的见证下做出的承诺…… “敬妃妹妹倒是有日子没来本宫的坤宁宫了,听你如今帮着郑氏处置宫中事务,繁忙的很,今日怎么有空来坤宁宫?” 对于殿内弥漫的刀光剑影,王皇后却是熟视无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开口问道。 仿佛对李氏暗中做的动作毫不在意一般。 不过李敬妃也不是笨人,她能够用两年的时间爬到这个位置,也并非全是靠别人帮忙,顿时听出了王皇后口气当中淡淡的不满,不过见此情景,她反而不大在意,有不满才好,若是没有不满的话,她这几日的种种布置不是白白浪费了吗? 至于王皇后言语间的弦外之意,她更是满不在乎,笑了笑道。 “陛下既命皇后娘娘在宫中歇着,臣妾自然不敢妄自打扰,何况如今臣妾怀有身孕,倒不便四处乱走动,故而这些日子没来给娘娘请安,至于宫务,臣妾不过是帮着贵妃娘娘处理些杂事,不值一提……” “得了,敬妃妹妹今儿到底有什么事,赶快罢,本宫这坤宁宫中寒冷,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王皇后却好像突然生了气一般,敛去笑容,开口道。 “这……起来也就是件事,前些日子派过来服侍娘娘的那个宫女,叫秦玉的,不知道冲撞了哪位贵人,被打的不成人样,虽不是什么大事,可那秦玉毕竟是贵妃娘娘宫里的人,又是臣妾调过来服侍的,无端端被打成这样,总要过来问一声!” 李敬妃心中暗笑一声,终于绷不住了吗?面上却是依旧和风细雨般道。 顿了顿,笑容同样敛去,开口道。 “而且方才臣妾听外头的那个梁永,这打人的令谕是寿王殿下给的,也不免想要问问,这宫外的王爷也能随意处置咱们宫中的人不成?这要传到外头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一番话绵里藏针,却是将矛头对准了朱常洛,其实这回她倒是没想错,朱常洛到底是宫外的人,直接责罚秦玉确实的不妥的很,但是可惜的是,她忘了一点。 朱常洛的确是不好处置宫里的人,可这坤宁宫中,却是有人能够处置的了秦玉的。 “原来敬妃妹妹是为此事而来,这秦玉不心打碎了本宫心爱的盏子,正巧洛儿进宫来探望本宫,便帮本宫教训了教训她,妹妹可有不满?” 王皇后瞥了眼朱常洛,轻声开口道。 李敬妃眼神一眯,倒是一愣,不过旋即他身旁的内侍张明便是上前一步开口道。 “奴婢张明参见皇后娘娘!这玉姑娘打碎了娘娘的盏子固然有错,可她到底是尚宫局的女官,殿下如此责打是否……” 张明没有去纠结这盏子是否真的被秦玉打碎了,因为他清楚,在这宫中有的没的许多事不清楚,贵人们有那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到时候王皇后随便拿个盏子的碎片出来,是秦玉打碎的,谁也没话,堂堂皇后想要整治一个宫女,有个由头都算是给面子了,纠结这一点没意思。 但是皇后是皇后,朱常洛是朱常洛,秦玉到底是宫里的女官,这般被一个宫外的人责打,即便是有皇后的口谕,也颇有不妥…… 不过他还没完,就瞧见朱常洛耸了耸肩,一副佩服的样子。 而王皇后的脸上则是泛起一丝笑容,开口道。 “你的不错,洛儿是宫外之人,责罚宫内女官实有不妥,所以本宫已经免掉了秦玉的尚宫局司言,张公公可要看看诏书?” 张明顿时被呛了一声,心中暗道,这怎么可能? 报信的宫女明明那位愤而进宫,怎么可能提前考虑到这一点? 不过诏书摆在面前,他也没有法子,只能自己当初接到消息的时候,就不该听这个女人的主意,打着掩盖事情的心思,应该直接禀奏贵妃娘娘,若是贵妃娘娘在此,怕是也不至于此…… 一念至此,张明便萌生了退意,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得云娘进来道。 “娘娘,贵妃娘娘在外求见!” 张明的脸上顿时涌起一丝喜色,不同的是,李敬妃的脸上却是无比难看,主位上的王皇后则是抬头和朱常洛对视一眼…… 开胃菜完了,该上正菜了! 第二百九十章:郑贵妃的手段 无论是对于王皇后,还是对于朱常洛来,李氏都不过是一个狐假虎威的人罢了,压根不值得重视,若是王皇后想要收拾她的话,就算是她现在怀有身孕,也最多是等生下孩子再被打入冷宫。Ww WCOM 穿了,李氏看起来风光无限,但是实际上毫无根基,在这宫中最安全的路就是明哲保身,就像宫里的其他嫔妃一般安安分分的不惹事,郑氏能够偶尔冒犯皇后的威严,是因为她有皇帝近乎无限的宠信,是因为她有一子一女傍身。 但即便如此,郑氏也从来不敢明面上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她最多是在暗中使些动作罢了。 而李氏却不过是仗着年轻貌美才能往上爬,以色侍君既不长久也不稳固,有一日皇帝厌了倦了她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何况皇帝对李氏的宠信也没有到容许她胡作非为的程度,她以前的时候靠着王皇后宫中自然是无人敢惹,就连郑氏也拿她没有法子,毕竟这后宫当中皇后最大,王皇后若是存心想要保一个人,还是容易的。 而且李氏底子的确是好,有一副好身段,能够讨得皇帝的欢心,才一步步走到了今,不然她以为若是没有王皇后震慑,郑氏会容许一个区区宫女出身的女子上位? 可笑的是李氏竟然背弃了王皇后,转投到了郑氏的门下,着实是愚蠢之举。 所以无论是王皇后还是朱常洛都没有将她放在心上,先前也不过是当她在耍猴戏一般有一搭没一搭的玩笑着罢了。 但是郑氏就不同了,这个女人可怕的很,又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虽然朱常洛并不清楚王皇后心中究竟是如何打算,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能够让王皇后隐忍到这等地步的,绝对不是李氏,而是这郑氏。 更何况如今宫中的局面,无论是借荣昌公主钳制王皇后,还是放纵李氏肆无忌惮,都是郑氏一手造成的……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和李氏相比,郑氏明显低调的多,没有穿着繁复的大衫,一身简简单单的对襟竖领袄裙,下衬红织金云海水纹襕裙,头上青丝中插着一支飞凤簪,显得端庄大气。 在郑氏的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亦是随着郑氏恭恭敬敬的行礼,不过左侧的那个宫女虽是多有变化,而且低着头,但是朱常洛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脸色也一瞬间就沉了下来。 “李秋仙!” 随即朱常洛便是一转头,怒视着郑氏开口道。 “贵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丫头怎么会在娘娘身边?如此背主之人,贵妃娘娘也不怕有一日栽在她的手中!” “常洛,不得无礼!” 郑氏还没话,王皇后便柳眉倒竖,开口请斥道。 要知道,郑氏的身份不同于李氏,至少明面上朱常洛是晚辈,连个礼也都不行就算了,这般无端指责着实非他这个晚辈该做的事儿。 “妹妹快起来吧,地上寒气重,身子要紧!常洛多年没有进宫了,陡然见到故人,情绪难免激动了些,妹妹不要计较……” “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妾不敢!” 两年多不见,郑氏养气的功夫倒是精进了不少,受得朱常洛如此无礼冒犯,竟也不恼,笑眯眯的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起身,福了一福道。 顿了顿,又转身朝着朱常洛道。 “哥儿……不,现在该称一声寿王殿下了!当年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她以前虽然对你多有得罪,可毕竟有着一段主仆情分,总不好叫她流落在外,衣食无着的,瞧着可怜人!再了,秋仙耿直的性子本宫甚是喜爱,也就留她在身边做个婢女侍奉,也好养养性子,不要在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此事已求了陛下的恩旨,你就大人大量,莫要和她计较了!秋仙,来跟殿下道个歉!” 不得不,除了养气的功夫,郑氏这两年的手段也大有长进,这一番话的滴水不漏,好像当初是朱常洛对不起她李秋仙似的,再郑氏这有意无意的,了已经有了皇帝的恩准,更是将朱常洛所有的辞都直接堵住了。 郑氏完之后,她身后的李秋仙方才上前两步,怯怯的行了个礼道。 “殿下,奴婢知错了,请殿下宽宏大量,饶了奴婢吧!” 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差梨花带雨了,这副场景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是朱常洛占理。 脸色变了变,朱常洛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退回原地,冷笑着道。 “娘娘既喜欢就留着吧,不过莫要怪常洛未曾提醒娘娘,这婢子是个养不熟的狼,娘娘当心有一日死在她的手中!” “这就不必殿下费心了!” 郑氏矜持的笑了笑,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毫不在意的道。 而李秋仙则是赶紧退回了郑氏的身后,仿佛前面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妹妹此来,不知所为何事?也是为了外头那个秦玉?这个婢子倒是面子大,让妹妹和敬妃妹妹双双前来要人,倒是她的福分!” 殿中生的一切,王皇后却是恍若未闻,轻声开口问道。 “这倒是妹妹的不是了,光顾着话,差点把正事儿都忘了,秋仙,将人带上来!” 郑氏拍了拍额头,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转头道。 李秋仙福了福身子,外出了片刻,再进来时,身后跟着几个身材健壮的宫女,而尤其惹人注意的是,那几个宫女还拖着一个浑身带血,奄奄一息的女子。 “这是……秦玉?” 王皇后眉头一皱,仔细的看了看才辨认出地上女子的身份,语气有些惊疑不定。 “不错!” 依旧是一副矜持的笑容,郑氏表情真挚的开口道。 “臣妾确实是为了这婢子前来,不过不是要人,而是来惩治这不知死活的东西!来还是臣妾的错,本想着和她有一段主仆情分,这才将她从浣衣局救了出来,让她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以此赎罪,哪知道这婢子竟然胆大包,伙同坤宁宫这宫女们欺上瞒下,苛待皇后娘娘,本来臣妾还不相信,如今到了这坤宁宫,见到连络活都未曾升起,才知道这婢子如何无法无,故而臣妾方才下令责打了她一百板子,交由皇后娘娘处置,但请皇后娘娘处置臣妾驭下不严之罪……” 第二百九十一章:山外青山楼外楼 随着郑氏带着浓浓歉意的话语,坤宁宫当中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一旁的李敬妃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复杂的很,有不服气,也有逃过一劫的庆幸,不过如今的局面,她却是不敢插手的。Ww WCOM 朱常洛望着底下被几个宫人拖着的秦玉,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这两年多没有进宫,可真是一个惊喜接着一个惊喜,不仅仅是李敬妃早已今非昔比,就连郑氏也不复当年的那般好对付了。 这手以退为进的招数玩的倒是漂亮! 他进来之前,虽是怒而责打了秦玉,可到底那不过是几个巴掌而已,看着严重,但是实际上不过是皮外伤而已,抹上药膏休息几日便能恢复如常。 但是现在…… 秦玉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但是从大腿往上到腰部以下,全部都在渗血,鲜血染红了她原本深青色的衣袍,还在不断的往外涌出,而自进殿以后,她就一直低着头,一句话都不,不是不想,怕是早已经没了力气了。 一百板子,怕是已经伤及了她的五脏六腑,当初梁永那样练过武的人,就连三十板子都能吓得他抖,何况秦玉一个弱质女流,一百板子足够让她丧命了,现在之所以还一息尚存,怕是因为某些人还不想让她死,毕竟一个死了的秦玉,哪有一个活着的好用? 死了,岂不是显得有些人心虚? 而且秦玉都被打成这样了?王皇后要是还揪着她不放,岂不显得失了中宫气度! “妹妹何至于此?皇上命本宫静心思过,这宫务尽付妹妹之手,一时照顾不周也是有的,何况玉一个婢子,岂敢做这等事情,怕是这其中有误会,妹妹着实是鲁莽了!何况玉她毕竟是妹妹身边的人,打成这样本宫看了都于心不忍……云娘,快去传御医过来诊治,这快到年关了,要是闹出人命来本宫可如何向太后娘娘交代!” 望着秦玉的惨状,王皇后眸间也是闪过一丝不忍,急急的开口道。 不过这一来两去之间,却是轻巧的化解了郑氏的攻势,她想要将这些来对坤宁宫的胡作非为全都推到秦玉身上,哪有那么简单! 甚至还反将了一军,这秦玉是你郑贵妃身边的宫女,被打成这个样子连王皇后都看不下去,你这个做主子的竟然忍心? 这让底下的人以后还如何尽心为你效力…… “皇后娘娘仁慈,的确是臣妾驭下不严,不过如今太后娘娘不在宫中,陛下和娘娘将后宫重务托付给臣妾,臣妾自当兢兢业业,心谨慎,这秦玉仗着与臣妾有几分旧情,竟敢欺上瞒下,胡作非为,正因为她是臣妾的身边人,所以臣妾更应该以身作则,从重处罚,以免失了皇后娘娘的威信!” 郑氏起身福了一福,开口道。 只是这几番交锋下来,却是让朱常洛都额头冒汗,他以往看那些宫斗剧的时候还不觉得,如今身处其中才知道其中有多么艰险,就这么一会,无论是王皇后还是郑氏,都已经交手了数次,王皇后若是稍有不慎,这么多来的隐忍都将付诸东流,而郑氏只要有一句错,也将节节败退,丢盔卸甲…… 不过如今这郑氏倒是聪明,一口咬死了这些事情都是秦玉一个人做下的,如今秦玉若是死了还好,正好郑氏心虚之下打死了秦玉,偏偏她现在一息尚存却又不能话,连指责郑氏的话都没的,看来这些年郑氏真是长进不少! 其实这倒是朱常洛看轻郑氏了,当初她大意之下在朱常洛手中折戟沉沙,一来是因为没有防备,毕竟朱常洛一直都是一副傻了吧唧的状态,谁知道他突然变了个人。 二来则是因为当时正是国本之争的当口,又闹到了素来不喜她的李太后面前,纵使是有诸般手段也难以使出。 要宫斗的手段,郑氏可是一点都不弱于人! 如今浑身解数都使出来,便是王皇后都忍不住微微愣了片刻。 不过郑氏却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眸间浮起一丝笑容道。 “秦玉的事情暂且放一放,臣妾不过是当她的主子教训一番,最后自然还是要等皇后娘娘来处置,臣妾今日来其实还有一事,臣妾代管宫务不过数月,但是却深感皇后娘娘总领六宫之不易,如今又闹出了秦玉这等事情,臣妾着实无颜继续代娘娘管理后宫,恳请娘娘收回此权,继续管理六宫!” 这是要撂挑子了? 朱常洛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越觉得自己以前低估这个女人了,他本以为郑氏不过是依仗皇帝的宠爱,才能掀起一场又一场风波,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女人把握时机的眼光真是太精准了! 他不知道王皇后原先是作何打算,但是也能够大致猜得到,王皇后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定是想要等一个时机,全面反攻,就算打不掉郑氏,也要让她元气大伤。 一直纵容着秦玉和李敬妃,就是为了留着她们当证据! 但是现在这所有的罪责都被推到了秦玉的身上,而秦玉又是那副样子,王皇后纵然是有心追究,也要顾虑着在宫里的名声。 而李敬妃如今毕竟怀着身孕,真要针对她的话也并不容易,可以如今这个时机对于王皇后来简直是最不合适的时机。 但是郑氏却偏偏看准了这个时机,要将后宫的大权交出,一旦被她成功了的话,这副烂摊子可都要王皇后来收拾,到时候这个哑巴亏可就吃定了。 朱常洛有心开口帮忙,却见王皇后已经早他一步开口道。 “这怕是不妥吧!皇上命本宫在这坤宁宫中静心思过,连这坤宁宫的宫门都不能出,如何能够继续统御六宫?何况宫中大权既交由妹妹处置,自是对妹妹信任有加,不必妄自菲薄……” “多谢皇后娘娘信任,不过宫中闹出这等事情,臣妾着实感到自身才能不够,无力继续管理六宫,还请皇后娘娘体恤!至于皇上那边,皇后娘娘便更是笑了,娘娘和陛下夫妻情深,不过是偶尔吵嘴罢了,陛下又怎么可能真的与娘娘计较,何况娘娘纵然出不了这坤宁宫,也是六宫之主,如何不能管理六宫?” 郑氏却是暗自冷笑一声,步步紧逼道。 她自是知道如今的局面,更清楚王皇后不是好相与的角色,既然不能让她改变主意,倒不如尽早抽身而出,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是接下来王皇后原本有些难看的脸色却是陡然浮起一丝笑意,却让郑氏隐约感觉到不对。 “既然妹妹都如此了,本宫也不推脱,妹妹既自认有错,没能管好六宫,任由手下人胡作非为,便先来一这一桩事儿吧!” 郑氏眉头一皱,总感觉王皇后的话中有些别扭的地方,但是还没等到她想清楚,就听见宫外有一个内侍高声叫道。 “皇上驾到!” ps:感谢一下逍遥一梦三千年,zippby19,飞翔的太阳花三位书友的打赏~ 第二百九十二章:丢卒保车 皇帝? 听着这声无比熟悉的台词,朱常洛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皇帝会过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在浣衣局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宫中那些巡查的侍卫定然是早已经将自己进宫的消息禀报上去了,他这位老爹定然不会放心让他在宫里随意走动的,所以过来是肯定的,不过这个时机未免有些巧合了。WwWCOM 在朱常洛看来,如今王皇后好不容易从郑氏手里拿住了一点点优势,但是如今皇帝来了,必定是偏向郑氏的,难不成今竟是空忙一场? 不过出乎朱常洛意料的是,听到皇帝过来的消息,郑氏竟是脸色一白,隐约有几分心虚的样子,而王皇后的脸上反倒绽出一丝笑意,让他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般想着,朱翊钧已经走进了大殿当中。 “臣妾见过陛下!” “儿臣参见父皇!” 这时候就看出正宫和妃嫔的区别了,纵然是郑氏身为贵妃,纵然是李氏身怀有孕,都要乖乖的跪伏于地,当然,朱常洛这个亲王也不例外。 整个坤宁宫当中唯有王皇后,只是福了一福便起身道。 “陛下今怎么有空到妾身的坤宁宫来?是来探望妾身的吗?” “都平身吧……” 朱翊钧随意的开口道,随即便是打了个哆嗦,微微一愣道。 “这都入了冬了,这坤宁宫怎么连个炉火都未升起来,那帮婢子是怎么伺候的!皇后的性子是慈和,可也不能这么纵容他们啊!” 着,抬步坐到了主位之上,淡淡的瞥了一眼朱常洛,正要开口话,却见王皇后满怀歉意的道。 “是妾身的不是,没顾及到皇上的龙体,不过妾身奉皇上之命在这坤宁宫中禁足,熄火清食闭门思过,这几个月宫中却也没有备着红炭,陛下便担待几分吧……” 王皇后的话音刚落,底下的郑氏便是脸色难看,显然是明白了什么,不过她还没想好辞,朱翊钧却是脸色一沉,开口道。 “什么?” 口气当中明显带着惊讶,顿了顿,好似明白了什么,气急败坏的道。 “张诚,这是怎么回事?朕不是早在一个月前就解除了皇后的禁足吗?让你传的旨意传到哪去了?再了,朕什么时候过让皇后熄火清食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额头冒汗,顿时从台阶上滚了下来,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不敢话,只是拼命的朝着皇帝打眼色。 与此同时,朱常洛却是在王皇后的眼中捕捉到一丝狡黠的笑意。 “陛下是,一个月前就解除了妾身的禁足吗?可是为何妾身并未接到旨意……难不成是有人欺上瞒下,假传圣旨?” 秀眉微蹙,王皇后带着疑惑问道,话到最后,却是多了几分凌厉,后宫之主的威势尽显无疑。 底下的张诚更是微微抖,不过这一次却是没有继续沉默下去,这假传圣旨的罪名可不是好背的,要是真沾上了,即便他是司礼监掌印也顶不住朝野内外汹涌的朝议。 吞了吞口水,张诚开口道。 “皇爷明鉴,就算再借奴婢十个八个胆子,也不敢假传旨意啊,那日奴婢领了皇爷的口谕,正想着往坤宁宫传旨,却正巧内阁的几位先生找奴婢商议政事,奴婢不敢耽搁,就命手下的张明去传皇爷的口谕,谁曾想竟然未曾传到,这……是奴婢一时疏忽,让皇后娘娘受苦了,奴婢该死!” 罢,朝着自己脸上狠狠的抽了两个嘴巴,样子倒是可怜的很。 “张明?这个人朕有些印象,似乎是……贵妃宫里的人?” 朱翊钧听完之后,眉头微皱,随即便是脸色有些难看,难不成今这件事情竟是牵扯到了她?眼角余光投向一旁的郑氏,正巧看见郑氏坐立难安的样子,心中顿时一沉,口气也变得软了下来。 而王皇后则是面带笑意,将目光转向了底下的某人,不料郑氏经历了方才的慌乱,此刻倒是镇定下来,上前道。 “回禀陛下,那张明的确曾在臣妾宫里服侍,不过三个月前就已经调到敬妃妹妹的宫里去了……” 着,瞥了一眼旁边脸色惨白的李敬妃,咬了咬牙道。 “至于陛下的旨意,臣妾却是从不曾听闻,想必是这个张明私自隐瞒下了旨意,致使皇后娘娘平白受了两月的禁闭之苦,着实可恨!何况臣妾自知无德无能,方才已经禀明皇后娘娘,请她收回宫中大权……” 郑氏的语气带着点点的苦涩,开口道。 事已至此,她也清楚事情闹大了,今无论如何都要给皇后一个交代的,只可恨自己竟是晚了一步,若是早两日来交还宫中大权,顺便将皇帝的令谕传来,断不至于走到今日的局面。 这丢卒保车的法子可是下下之策…… “妹妹这是的什么话,这张明区区一个奴婢,又岂敢扯下如此弥大谎,隐瞒陛下的旨意?” 王皇后却是冷笑一声,开口道。 开玩笑,惹出这么大的事,丢出一个内侍来背锅就想息事宁人? “娘娘有所不知,这张明和外头的秦玉素来交好,那秦玉记恨娘娘当初将她配到了浣衣局,所以怀恨在心,和张明伙同之下,想要欺侮娘娘,也是可能的……” 郑氏却是话头一歪,引到了秦玉的身上,反正那秦玉现在有气进没气出的,还能怎么折腾她? “既然贵妃和皇后有不同的意见,便将那张明叫过来问一问吧!” 眼见殿内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朱翊钧神色微沉,开口道。 其实如今的事情已经很明朗了,这令谕被拦下的背后,定然有郑氏的影子,原本这事情要是没在这个场合揭出来,也就大事化事化了了,毕竟是一道口谕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是现在皇后这个苦主在这,明显就不能这么解决了,不论如何,这件事情是要给皇后一个交代的,不然的话六宫之主威严何存?事情传出去,外朝又会如何议论? “奴婢张明,参见陛下!” 和旁边脸色惨白的李敬妃不同,张明显然是早有准备,镇定的走上前,跪地道。 第二百九十三章:人在做,天在看! 看着张明镇定的模样,朱常洛却是暗自摇了摇头,事到如今,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大致能够猜的七七八八,无非是郑氏想要借荣昌公主之事挑拨帝后关系,然后他那个耳根子软的老爹被王皇后严词拒绝之后恼羞成怒,下旨将王皇后禁足宫中。Ww W COM 只是后来醒悟之后又觉得不妥,却又拉不下面子来道歉,索性派人传个旨意算是拐弯抹角的服了个软,但是这件事情却被张诚和郑氏利用,暗中截下了消息,想要借此逼迫王皇后。 原本此事皇帝处理的就低调,并未张扬,加上他这个死要面子的老爹自觉有错,这些日子以来都不肯踏入坤宁宫一步,所以郑氏若是处理的好的话,应当是能够瞒过去的。 他在外朝也听了,这几个月皇帝都宿在乾清宫当中,就连最喜欢去的长春宫都不怎么去了…… 谁知道王皇后却早早的就得到了消息,将计就计任由她们胡闹,最后等着反戈一击! 不过正是因为看出来了,朱常洛才觉得有趣,起来,这郑氏的确是谨慎的很,这些日子以来宫中所有的宫务基本上都是李敬妃在主持,郑氏若是要狡辩的话,的确是奈何她不得,何况看这张明的样子,也明显是早有准备。 而李敬妃身怀有孕,即便是处罚也不会处罚的过于严重,如此一来,郑氏最多不过是势力有些许损失而已,倒打的是好算盘,不过…… 眼角瞥见一旁李敬妃惊慌的神情,这件事情怕是郑氏也不会告诉她吧! “张明,朕问你,张诚可曾将朕的口谕交付于你?” “回陛下,张掌印的确曾嘱咐奴婢无论如何要将口谕传至皇后娘娘!” 张明的话音一落,张诚瞬间便松了口气,抬起袖子心翼翼的擦了擦汗,这一时疏忽和假传圣旨差别可大了去了,张明只要承认自己交代过他,这件事情就算是糊弄过去了。 “那你可曾将口谕传给皇后?” 朱翊钧却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张诚,继续问道。 “回陛下,不曾!” “为何?” “回陛下,奴婢是敬妃娘娘宫中伺候的人,自当遵守敬妃娘娘的旨意,敬妃娘娘不让奴婢传旨,奴婢不敢多言!” 张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口道。 朱翊钧的眼神微眯,周身泛起一阵危险的气息,而李敬妃则是神色惊慌,厉声喝道。 “你胡八道,本宫何时对你下过这等旨意?本宫连陛下曾给过皇后娘娘口谕这回事都不知道!” 随即便转过头,膝行上前,对着皇帝道。 “陛下,臣妾冤枉!臣妾从不曾听过什么口谕,更不曾对这张明下过这等旨意,陛下要相信臣妾啊……对了,是张明,是张明他诬陷臣妾,他一定是受了……” 越是着急,话便越不清楚,让朱翊钧听的眉头皱。 不过此刻郑氏却是上前两步道。 “敬妃妹妹要为腹中的孩子着想啊……” 一句话让李敬妃原本要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惊恐的望着郑氏,而郑氏则是毫不在意,开口道。 “敬妃妹妹,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早先曾和本宫抱怨,以前皇后娘娘苛待于你,让你心生恨意,可本宫总觉得,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过不去的,何况你现在怀着身孕,想必皇后娘娘也会体谅你的一时之错不是?倘若你强自狡辩,皇后娘娘和本宫可都不好向陛下求情,这其中的关节你可要想清楚啊……” 李敬妃低头,心中却是悔恨之极,早知如此,还不如乖乖的呆在皇后身边,也好过如今这般被人推出来当替罪羊。 郑氏的意思很明白,她现在已经背叛了皇后,要是再得罪郑氏的话,那在这宫中可就彻底的寸步难行了,何况她如今怀着身孕,若是认下这个罪名,也不会受到太重的处罚,而且郑氏还会替她情。 但是要是不认的话,皇帝皇后甚至是她郑氏都会下不来台,何况李敬妃自己也清楚,这个罪名安在她的头上几乎是灭顶之灾,只能靠着腹中的孩子搏得一线生机,但是落在郑氏头上,却压根不算什么。 当初郑氏差点在宫中害死了朱常洛,皇帝也没有怪罪她,如今这件事情就算是坐实了郑氏有意为之,也最多是禁足夺印,过些日子找个机会,贵妃的位份便又回来了。 何况这宫中见不得人的手段可比台面上的手段可怕多了,今要是得罪了郑氏,以后又没有皇后的护持,不准什么时候就被郑氏找个由头整死了。 所以哪怕知道这可能是一条绝路,李敬妃还是不得不按着郑氏的走,心中悔不当初的同时,也只好苦涩的抬头道。 “陛下明鉴,是臣妾有罪,对皇后娘娘怀恨在心,所以伺机报复,请陛下和皇后娘娘降罪!” 一句话完,浑身都仿佛虚脱了一般瘫在地上,一副听由命的样子。 “哼,胆大包!你的眼中还有没有朕,来人,夺去李氏的金册,将她打入冷宫!” 朱翊钧眉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脸上却是顿时沉了下来,厉声喝道。 “陛下息怒,敬妃妹妹此事虽然做的不对,可毕竟只是年轻任性罢了,何况她如今尚且怀有身孕,陛下子息艰难,如今也不过才有两三个皇子,若是就此将敬妃妹妹打入冷宫,这大人还好,孩子可怎么受得了,不若从轻落,皇后娘娘以为呢?” 郑氏也是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上前殷勤的劝道。 “这……” 朱翊钧微微犹豫了片刻,转头朝着王皇后道。 “此事既是后宫之事,又与皇后有关,不若还是交由皇后处置吧!” 朱常洛站在一旁,冷眼望着这二人一唱一和,心中却是冷笑不已。 这朱翊钧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查明事情的真相,没想着为王皇后讨回公道,更没打算要处罚郑氏,甚至连李敬妃都不想处置,他只是面子上过不去罢了,只要此刻王皇后一句息事宁人的话,这件事情便糊弄过去了。 至于王皇后会如何做? 那还用问吗? 郑氏方才的话看似简单,但是却句句诛心,先什么姐妹情深,不必过分苛责,又死死咬紧了李氏身怀有孕,再皇帝子息艰难,若是此刻王皇后还揪着不放,传到外头去,只能让人以为是王皇后多年无子,所以嫉恨李氏有孕,故意陷害于她! 何况……无子之事一直是王皇后的心病,郑氏这几句话简直是在往王皇后的心上扎刀子,望着王皇后银牙紧咬的样子,朱常洛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上前一步道。 “皇上,常洛有一句话,想对敬妃娘娘,还请皇上恩准!” “你?” 朱翊钧脸上掠过一丝不悦,显然对于朱常洛这种突然插一手的做法有些不满,开口道。 “这是后宫之事,你一个外朝的亲王插什么手!” “皇上,不管怎样常洛当年也敬妃娘娘也有几分交情,如今见她犯下大错,心中总有些话不吐不快,皇上不会连这点机会都不给常洛吧……” 朱常洛却是一步不退,淡淡的道。 朱翊钧脸色微沉,却是不再话,朱常洛拱了拱手,缓步走到李氏的面前,歪头笑了笑,看似温和的人畜无害,却猛然间让李氏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晚上,当时,朱常洛也是带着这样的笑容,决定了她未来的命运…… “你……你想干嘛?” 身子微微颤抖着往后缩了缩,强打着精神开口道。 朱常洛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 “陛下和皇后都在此处,本王能做什么,只是念着过去的情分,想告诉娘娘一句话…… “这句话是……人在做,在看!娘娘好自为之!” 罢,袖子一甩,转身回到了原位。 只是没有人察觉到,朱常洛转身过去的时候,眸间闪过的一丝森寒,既然这个孩子只是你们互相博弈的筹码,那就不如不要了吧! 在他的身后,李敬妃愣了片刻,娥眉微蹙,似是在思考朱常洛话中的一丝,不过旋即,腹中的一阵剧痛便让她失去了神智,她眼中的最后一幅场景是……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淡青色的鞠衣,流向大殿内的其他地方,而那血的来源,竟是……她自己的下身! 第二百九十四章:坤宁宫密谈 坤宁宫。 Ww W COM “娘娘,李太医诊治过了,敬妃……哦不,敬嫔娘娘的孩子虽没保住,可索性救的及时,并无大碍,将养一段时日就能恢复过来,如今敬嫔娘娘服了安神的汤剂,已经在偏殿当中睡下了,奴婢命玉琳在旁守着她!” 暖阁当中,云娘站在下,毕恭毕敬的对王皇后道。 起来,这次也算是李氏的运气好,在她来之前,先有了秦玉那档子事,虽这秦玉被郑氏丢出来做挡箭牌,但是王皇后却还是命人去请了太医前来替她诊治。 那位太医前脚刚给秦玉用了药,后脚便有了李氏滑胎的事儿,立刻医治之下,虽是没保住孩子,可人总算是没什么大碍。 而在王皇后的对面,则是低着头抿着茶水的朱常洛。 摇了摇头玩味的笑了笑,王皇后道。 “人也救过来了,吧,方才你为何要母亲保她一命?” 要知道,方才的情形李氏的孩子是注定保不住了,而没有孩子当护身符,凭她担下的那些罪名,打入冷宫不见日都是轻的。 何况对于李氏这样没有势力傍身的妃嫔来,母以子贵是唯一继续往上爬的法子,没有了皇子傍身,就代表着在宫中没有任何影响力,故而见到这个孩子滑掉之后,就连郑氏也不再继续帮她话。 而皇帝就更不用了,他虽然对李氏有几分情意,但远没有到要死保她的程度,直接将处置她的权力丢给了王皇后,便找了个由头回乾清宫去了。 至于他今过来的正事…… 咳咳,遇见了这档子事儿,皇帝也自知理亏,没心思追究朱常洛是怎么闯进宫里来的,只是匆匆交代了一声,让他在宫里安安分分的,便带着郑氏离去了。 而本来照着王皇后的意思,应当是要将李氏打入冷宫的。 她虽是心慈之辈,但却不是软弱之人,当断之事从不犹豫,李氏既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这宫中有目共睹,无端端转投了郑氏的阵营,总要给她一个教训,不然的话,以后如何管理六宫? 但是让王皇后意外的是,朱常洛却是出言阻止了她,建议她免了李氏的妃位便是…… “这……母亲,儿子没猜错的话,母亲的目的本不是区区一个李氏吧?” 放下茶杯,朱常洛整了整衣衫上的皱褶,顿了顿开口问道。 “不错!” 王皇后叹了口气,开口道。 “敬嫔虽然嚣张跋扈,可窜的太快,全靠本宫撑着,实际上没什么根基,不足为虑!本宫之所以忍下了这一个多月,实际上是想要让那郑氏和张诚有个教训,再不济的,也要夺了郑氏的金印……” “哦?” 朱常洛原本只是起个话头,不过王皇后此话倒是让他来了兴趣,他早就想到,王皇后的隐忍不会是之因为一个的李氏,但是却没想到她的目标竟是郑氏和张诚两个人。 要知道,这二人任何一个挑出来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但是王皇后竟是想要一次应对两个不成? 淡淡的瞥了一眼朱常洛,王皇后道。 “起此事,本宫倒想问问你,陛下那么一个好面子的人,纵然是知道自己错了,你觉得以他的性子会无缘无故的主动撤了本宫的禁足吗?” “这……” 朱常洛沉吟了一下,先前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这个老爹最大的缺点就是好面子,如果要再加上一点的话,就是死不认错! 王皇后的不错,就算是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妥,怕是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下旨撤销处罚,而是会找个别的由头大张旗鼓的将旨意送到坤宁宫,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比如稍微等两个月,就可以用年节将至,需要皇后主持大局的名义,名正言顺的把这件事情抹平,但是现在他偷偷摸摸的下旨,又好几个月不肯进坤宁宫,显然是因为觉得丢了面子,没脸过来。 而照这样想的话…… “慈圣皇太后?” 朱常洛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道。 王皇后点了点头,道。 “不错,太后娘娘虽一心向佛,在慈安寺中祈福,可也不是闭目塞听,陈大监早已将消息传到了太后娘娘那里,她老人家施压之下,陛下才不情不愿的下了旨意……” 朱常洛恍然,怪不得这皇帝不敢来这坤宁宫,被老娘逼迫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 顿了顿,王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继续开口道。 “如今朝中宫中皆道太后娘娘年前不会回宫,但是陈大监却早就告诉本宫,太后娘娘这些日子在慈安寺呆的有些腻烦了,恐怕过不了几日就会回宫的……” 接下来的话,王皇后不朱常洛也能猜得到。 今这坤宁宫当中的情形,被皇帝撞见跟被李太后撞见那可是两码事! 李太后平素最重规矩,见到李氏和郑氏上蹿下跳,僭越中宫的做法,绝对不会选择和皇帝一样装聋作哑,息事宁人,到时候定然是一查到底,连带着张诚和郑氏都要吃挂落。 何况李太后素来厌恶郑氏,这次提升郑氏的位份,本就是瞒着李太后偷偷摸摸做的,若是运作的好的话,也不准能够让那张诚和郑氏壮士断腕,纵然不能扳倒他们其中的一个,也定能让她们元气大伤,至少郑氏这刚得来的贵妃金印是定然保不住了。 不过可惜…… “倒是儿子鲁莽了,坏了母亲的谋划……” 朱常洛微微有些歉意,若不是他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也不会将皇帝引来,结果到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在皇帝的包庇下,郑氏和张诚都毫无损。 王皇后却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不必自责,此事并不怪你,是本宫棋差一招!今日你也瞧见了,郑氏这个人伶俐的很,纵然是没有你进宫这回事儿,她也已经打算抽身出去,而太后娘娘还有几日才能启程回宫,怕是赶不上的……” 顿了顿,王皇后却是话头一转,目光灼灼的道。 “话回来,方才李太医前来禀报本宫,李氏腹中的胎儿滑胎疑似人为,这件事和你脱不了干系吧……” ps:感谢书友逍遥一梦三千年的打赏~ 第二百九十五章:示警 要知道,皇家子嗣之事向来是大事,所以太医们一向是慎之又慎的,李太医是老资格的太医了,经验丰富,若无十足把握,他是不会出这等话来的。Ww WCOM 而联想起李氏进来之前,朱常洛神秘兮兮的样子,王皇后何等精明的人,岂会想不到这其中定是朱常洛动了手脚,不过朱常洛却是轻笑一声开口道。 “母亲笑了,常洛身在宫外,就连母亲在宫中如何境遇都不知,又岂有这般本事?再了,这宫中看不惯李氏的大有人在,不准是郑氏怕李氏坐大之后难以控制,方才想法子拿掉了她腹中的胎儿呢?” 这般辞骗骗不知情的人还可以,但是显然是瞒不过王皇后的眼睛的,而王皇后显然也没有相信这种鬼话,眸中闪过一丝精光道。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如此一来,李氏倒是会对郑氏恨之入骨,可你要想好了,两度滑胎,李氏怕是要一蹶不振了,何况如今这李氏做成了这个样子,便是本宫不与她计较,日后也不好再继续扶持她,何况她现在连个金册都没有,想要和郑氏斗,怕是成不了什么气候!” 不愧是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的人物,王皇后一眼就看出了朱常洛的用心,这宫中向来是母以子贵,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所以对于李氏来,这个孩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上一次李氏莫名其妙的滑胎,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王皇后却也知道,背后有朱常洛的影子。 恐怕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李氏才选择投向了郑氏,而且怀孕的头三个月甚至不敢宣扬出来,直到胎位稳妥了些,瞒不住了才露出消息来。 至于饮食方面,更是心翼翼,凡是吃的东西都要仔细查验,但是谁能想到,竟还是出了这种事情! 所谓有利就有弊,郑氏和李氏结盟的基础是郑氏帮李氏保住这个孩子,现在孩子没了,两个人反目成仇是正常的事情,更何况王皇后还清楚的是,这些日子以来,李氏所有的汤药都是由张明亲自负责。 而张明正是郑氏派过去的亲信,郑氏为了保住李氏孩子的种种举动,现在全都成了她害死这个孩子的最有力证据! 不得不,这一招果真是高明的很…… 朱常洛却是并不在意,道。 “母亲这就错了,想当初咱们扶她上位的时候,也没想着她能走到今这一步,只不过想着她能给郑氏添些麻烦罢了,如今她虽是元气大伤,可到底比当初要强上许多,咱们又何必担心她呢? 还是那句话,斗得过郑氏自然是好的,斗不过也没什么妨碍,后宫之事不过是牵制郑氏精力的手段罢了,只要常洛能够拿下太子之位,郑氏在这后宫当中再风光也是无用!” 对于这件事情,朱常洛的心里一直跟明镜一样,无论是他还是郑氏,如今的斗争都不囿于宫墙之内,东宫之位才是最终的目的,这中间的手段或有不同,但是都殊途同归。 何况,王皇后的是一般的情况,但是李氏可不是一般人…… 顿了顿,朱常洛继续道。 “而且儿子觉得,李氏并不会向母亲所的那般一蹶不振,反而会更加疯狂的想要往上爬……”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李氏的,怕是不会有别的人了,当初的李氏不过是个丫头,心里的那份心思都不会掩饰,但是现在却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嫔妃了,看不出什么品性。 但是朱常洛却知道,李氏的心里对于权势的渴求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她当初能够下得了那样的狠心,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有这份魄力和野心,如今又怎么会因为区区一点困难就退缩? 她只会收敛锋芒,然后继续往上爬,等到有一有足够的权势的时候,再一举报复回来! 别的不,这些日子以来,李氏在宫里的嚣张,就是这种心态的体现,所以他有信心,李氏不会让他失望的…… “但愿如此吧!” 王皇后叹了口气,开口道。 “不这个了,常洛今进宫,实际上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嘱咐母亲……” 朱常洛沉吟了片刻,还是觉得提醒王皇后一声为好,毕竟如今的形势远比原本的历史更加严峻,原本历史上的朱常洛不过是个提线木偶,饶是如此,郑氏到最后还是按捺不住,要对王皇后下手。 如今朱常洛锋芒渐露,尤其是在南直隶的一番作为,虽然朝中颇有微词,但是总体上还是认可朱常洛的能力的,对于郑氏来,朱常洛的声望越高,她以后想要将自己的儿子扶上太子之位就越难。 这一点郑氏非常清楚,所以她现在已经越来越急躁了,像是这些日子以来隐瞒旨意,逼迫中宫的手段,是以前的郑氏绝对不愿意走的险棋。 何况朱常洛身在宫外,进宫一趟并不容易,难免对于后宫的事情鞭长莫及,最好还是王皇后自己能够好生提防…… “你郑氏想要对本宫下手?” 王皇后秀眉微蹙,轻声开口问道。 “不错,母亲应当也知道,如今儿子渐渐大了,太子之位怕是拖不了几年了,所以郑氏越急躁,儿子怕她丧心病狂之下,为求中宫之位,做些什么过激的事情!” 朱常洛担心的道。 不料王皇后却是展颜一笑,摆了摆手道。 “这你不必担心,母亲在宫中多年,若是谁都能用些下作手段的话,这坤宁宫早就易主了!何况郑氏的心思,本宫早就清楚,自然是一直提防着她,你在外朝放手去做便是,母亲不会拖你后腿的……” 望着王皇后不甚在意的样子,朱常洛却是愁容满面,他自是知道,郑氏到最后肯定是会动手的,但是他却不能明着出来,就算是了出来,怕是王皇后也不会信的,可是看王皇后如今的样子,怎能不让人担心呢? “你这孩子,还不相信母亲不成?” 王皇后脸色一板,道。 顿了顿,却又摇摇头开口道。 “你且放心,这些年来,后宫上到各个嫔妃,下到内侍宫女,许许多多都受过母亲的恩惠,让他们干什么大事是不成的,但是遇上事情偶尔传个消息还是可以的……” 话语一停,王皇后意味深长的瞧了朱常洛一眼,道。 “你要清楚,郑氏那长春宫里,可是鱼龙混杂的很啊……” 朱常洛一惊,随即便是微微松了口气,看来他果然是有些多虑了,即便是在原本的历史当中,王皇后不也平安无事吗? 正在此时,门外的云娘却是进来禀道。 “娘娘,殿下,敬嫔娘娘醒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残酷的“真相” 坤宁宫偏殿。 WwWCOM 李氏斜卧在榻上,俏丽的脸上毫无血色,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 “殿下,自从敬嫔娘娘醒过来以后,现孩子没了,就一直是这副样子!” 眼见得朱常洛进来,一直守在床边的玉琳连忙迎上来,低声道,只是口气中却是止不住的幸灾乐祸。 这倒也不怪她,毕竟这坤宁宫上下这几个月来的日子可都不怎么好过,而这些都是拜眼前之人所赐,即便是玉琳一个宫女,看到李氏这般惨状,也只觉得她咎由自取。 “行了,你退下吧!去外头守着!” 朱常洛笑了笑,却是径直来到了李氏的床边。 “娘娘感觉如何?” 望着朱常洛温和无害的笑容,李氏只觉得浑身冷,惨白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狰狞,扑上来道。 “是你对不对?是你害死了本宫的孩子,本宫要让你偿命!” 不过她如今身子虚弱,刚直起身子就瘫了下去,连近朱常洛的身都难…… 倒是朱常洛脸上仍旧笑意不减,开口道。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要知道,方才在大殿之上,贵妃娘娘和皇上都觉得你罪大恶极,若非是常洛替你求情,如今你早已经被打到了冷宫度日,如今醒来之后,不感谢本王,怎么倒先给本王扣起帽子来了!” 顿了顿,朱常洛拍了拍额头,道。 “哦,对了,娘娘怕是现在还不知道吧?你现在已经被夺了金册,降为敬嫔,这本宫的称呼,怕是不适合再用了,这宫中凶险,若是被人抓了把柄怕是不会再有人替你情了!” 坤宁宫位居后宫中央,是以有中宫之名。 除此之外,后宫有东六宫,西六宫,唯有皇妃以上的嫔妃方才有资格独占一座宫殿,自称本宫,如今李氏被夺去了金册,降为敬嫔,自然是要从咸福宫搬出来,以后再称本宫却是僭越了。 不过朱常洛一番好心,却是让李氏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不……不会的,你一定是在骗我,贵妃娘娘不会这么对我的,她答应过我要保住孩子,保住本宫的妃位的!” 望着李氏微微有些疯狂的神情,朱常洛冷笑一声,开口道。 “本王并未与你开玩笑,郑氏的禀性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你如今丢了孩子,丢了妃位,和那些无权无势的嫔妃没什么两样,她为何要继续保住你? 方才坤宁宫中的事情,早已经通报六宫,你若不信,自去打听便是!” 凭着一丝心气,李氏方才强打着精神,但是如今她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被朱常洛无情的打消,立刻便瘫在了床上,面色灰暗。 她自然清楚,朱常洛的八成是真的。 要知道,她从一个宫女一步步走到敬妃的位置,得罪的最多的就是郑氏。 若非是为了钳制王皇后,郑氏又怎么会瞧得上她? 如今她掉了孩子,丢了妃位,又得罪了王皇后,简直是个烫手山芋,郑氏凭什么要死保她? 情义在这宫里从来就是个笑话! 更何况她和郑氏之间本就是相互利用,没什么情义,若是非要的话,怕是嫌隙更多一些。 郑氏没有回过身来踩她一脚,李氏都觉得十分意外了…… 但是她能如何呢? 这宫里的妃子虽多,可敢跟皇后抗衡的也就只有郑氏一人,更何况她这两年仗着王皇后的势,的确得罪了不少人。 且不她如今背叛了王皇后,将会遭到怎样的报复,单是她这些年来得罪的人各自上来踩一脚,就足够她受的了。 所以她只能像落水的人一般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期望郑氏能够遵守承诺,死保着她,依仗着郑氏在宫中的影响力,方才能够有一丝生机,但是她也清楚,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朱常洛却是微微一笑,继续道。 “来,敬嫔娘娘的这个孩子掉了倒也并非一件坏事,或许,娘娘能够绝地逢生呢?” 李氏冷笑一声。 “你少来糊弄本……少来糊弄我,若非是因为你,我还是堂堂的敬妃!又何至于落到现在这般地步。” 眼见李氏瞧瞧的将自称换了去,朱常洛脸上的笑意反倒越浓厚了。 她若是真的哀莫大于心死,又何必在意这些节? 还不是怕被人抓到把柄! “这话就的诛心了,敬嫔娘娘的这个孩子与本王何干?且不咱们当初的那个约定是娘娘率先违反。 单是这次的事情,御医是娘娘的药膳中被加入了堕胎的成分,本王如今刚刚回到京城,之前连宫门都没有迈进一步,如何能够在这其中做手脚?” 李氏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几分,道。 “你什么……是有人给我喝了堕胎药?” 随即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忽的涌起一阵仇恨。 朱常洛却是继续道。 “想来娘娘也意识到了,娘娘自这次怀孕起,一应膳食便都是从长春宫而来,经人仔细查验,这背后是谁做的手脚,还用问吗?难不成娘娘觉得本王身在宫外,竟能攻破娘娘和郑氏共同布置的这些手段不成?” 李氏渐渐的冷静下来,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即便不想承认,但是她却不得不,朱常洛得对,她自己的布置自己最清楚,朱常洛一个宫外的亲王,是绝不可能插手插的这么远的。 她自现自己怀孕起,宫里宫外就暗中加强了多重防护,每日所食的药膳都是自己从御膳房拿来食材,在厨房中自己做的,要不然就是从郑氏的长春宫里送过来的。 就连保胎药也是由张明亲自负责,经过种种查验,方才喝的,要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的话,郑氏的可能性最大,可是…… “我和郑氏本就是合作关系,她怎么会在此时对我动手,殿下这挑拨离间的计策未免太过拙劣了吧?” 李氏冷笑一声,讥讽般道。 “哦?郑氏果真和娘娘一条心吗?那请问敬嫔娘娘,郑氏今将你丢出来当挡箭牌的时候,她可曾将你当做自己人?那张明将所有罪名都推到娘娘身上的时候,不知娘娘可还觉得郑氏和娘娘是一条心!” 施施然的甩了甩袖子,朱常洛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开口道。 “今日的情势娘娘皆是看在眼中的,那张明很显然是早有准备,他可曾将此事提前知会娘娘?事已至此,娘娘还觉得那张明不会背叛娘娘?” “你是……是张明给我下了堕胎药?” 李氏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 她想不明白郑氏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朱常洛默然不语,只是意味深长的望着李氏,最终李氏不敌,低下了头,咬着嘴唇道。 “我明白了……殿下还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吧,不过如今我这副样子,怕是也帮不了殿下多少了……” 李氏不是笨蛋,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冷静,她自然也看得出来,朱常洛不会平白将她保下来,若是她毫无作用的话,怕是如今已经呆在冷宫了。 “娘娘果真是聪明人……” 朱常洛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开口道。 第二百九十六章:再探南镇抚司 自偏殿当中出来,王安早已经在旁等候。 WwWCOM 不过对于朱常洛留下李氏的做法,王安却是罕见的有些不满,毕竟当初王安那么信任李氏,但是到最后她却背叛了景福宫,如今又再次背叛了王皇后,着实是让王安对她提不起一丝好感来。 只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磨练,王安也不是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 “殿下,您这么,她会相信吗?” 跟别人不同的是,对于李氏是如何堕胎的,王安可是清清楚楚,所以不免有些担心,何况朱常洛的话虽然看上去没什么破绽,但是只要仔细想想,总会找到疑点的。 最简单的调查方法,只要和郑氏对质一番,立时便能辨清真相。 不过朱常洛却是淡定的很,神秘一笑开口道。 “你放心,她不会不信的!” 还是那句话,对于李氏来,这个孩子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够通过这个孩子稳固自己的地位,扩大自己的权势。 而且同时李氏还是一个现实的女人,她并不会沉浸于悲伤当中,事实上,或许从她醒过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考虑自己以后该如何活下去。 毕竟在这后宫当中,既得罪了皇后,又被郑氏放弃,几乎是没有什么希望了。 但是朱常洛的到来,却是给了她新的希望,因为她很清楚朱常洛和王皇后的关系。 若是朱常洛愿意保她的话,那么王皇后有九成可能会对她既往不咎,当然,回到以前的关系是不可能了,如今她在所做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后宫。 重新收纳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王皇后丢不起这个人! 但是时至今日,她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宫女了,这些年她也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力量,虽然十分弱,在皇后和郑氏的面前不值一提,但是若是皇后愿意放她一马的话,自保还是不成问题的。 何况她圣眷仍在,未尝没有东山再起的那一日。 朱常洛陪着她聊了这么久,就是在等她想明白这一点。 李氏是个炮灰,但是卒过河半个车,若是用好了的话,未必不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所以到最后,李氏腹中的这个孩子究竟是如何掉的,已经不重要了,事已至此,李氏没有别的路可走,她只能选择相信朱常洛! 不过既然宫里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朱常洛也就该回去了。 出了宫门,孙平孙荣已经率着一队卫士在外等候,见得朱常洛出来,立马迎了上来,道。 “殿下,我们回王府吗?” “孙荣,你带着人先回去,本王还有些事情!” 上马车往宫外走了一段,朱常洛却是下了马车对孙平道,随即便是换了身便服,带着王安和孙平绕了个弯子,来到了皇城旁边的一处地方。 “殿下,这……真的要进去吗?” 纵然是以孙平的勇武,望着眼前的这座官邸也忍不住有些惧怕,转过头开口问道。 “怎么?你觉得不妥?” 朱常洛挑眉问道。 “卑职不敢,不过殿下,这南镇抚司的门可不好进,何况若是让朝中的大臣们现你到这里来,怕是不大妥当吧……” 不错,这一次朱常洛转道而来的地方,正是凶名赫赫的锦衣卫南镇抚司。 虽然这一代的锦衣卫并没有闹出什么震惊下的大事来,但是奈何这个衙门的光辉历史实在是太过著名,就连孙平这样出身军伍的人都忍不住多了几句嘴。 朱常洛却是默然不语,一副你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片刻之后,前去递上敲门的王安回来,带回的还有一个身穿飞鱼服的青年,青年人长得英武非凡,不过可惜的是永远一副冷漠的表情。 只是如今瞧见朱常洛的身影,却是忍不住露出一副牙疼的神情,若是被他的那些属下瞧见,只怕连眼珠子都要掉上一地。 走到近前,飞鱼服青年拱手行礼,低声道。 “锦衣卫百户骆三见过寿王殿下!” “骆三啊,别摆出这副表情来,本王又不是来抢钱的,你家指挥使大人可在?” 朱常洛展颜一笑,却是忍不住调侃道。 不提这事儿还好,提起这件事骆三就想起当初被敲诈走的几十万两银子,以及他跟骆四两个人因为不够谨慎,在锦衣卫院中开箱检查,而被指挥使大人罚掉的半年俸禄…… 脸上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骆三再度拱手开口道。 “指挥使大人正在衙内处理公务,骆三这就前去通禀!” 随即骆三就将朱常洛三人带到了一处暖阁当中,不多时,朱常洛便感到一阵寒气袭来,来人身着蟒袍,一身官威,最扎眼的是一双狭长的眼眸,永远闪着狠厉的光芒。 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朱常洛却是眉头一皱,不满的道。 “骆指挥使,你我老交情了,就不必行这套恐吓的把戏了吧,你这一身的煞气也不知道收一收,本王的茶水都凉了……” 只见他刚刚倒好了一杯热茶,却是因为骆思恭的到来,而热气散尽…… “臣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见过寿王殿下!” 骆思恭规规矩矩的拱手行了个礼,随即便是坐到了朱常洛的对面,微微一笑道。 “茶水冷了好,冷茶静心!” 着不客气的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只是周身的气势却是即刻内敛,若不是那一身蟒袍晃眼的很,简直像是一个市井当中做生意的大叔。 “焚琴煮鹤!” 摇了摇头,朱常洛却是缓缓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皱着眉头道。 “呵呵,没想到两年多不见,殿下倒是变得和那些腐儒般讲究……” 骆思恭也是摇摇头,不肯输掉一句。 顿了顿,却是收起脸上的笑容,开口问道。 “殿下初回京城,又为皇后娘娘的事情四处奔波,想必是繁忙的很,怎么有空来我这终年不见日的南镇抚司?” 不过朱常洛却是不急着提正事,而是兴致勃勃的反问道。 “如此来,骆指挥使难不成是对宫里的事情一直都清清楚楚不成?” 第二百九十八章:捉摸不透的皇帝 对于锦衣卫的能力,朱常洛从未怀疑过。 Ww WCOM 作为一个老牌的特务机构,锦衣卫早已经将自己的触角伸到了无数细的地方。 虽然经历过无数的打击,如今变得低调内敛,但是谁都不会怀疑,锦衣卫就像是一直择人而噬的猛虎,只不过现在被栓上了好几道绳子罢了! 但是有一处地方是例外的,皇城! 锦衣卫再强势,也不可能将势力扩张到皇城当中,更不可能扩张到后宫当中,甚至就连是他的老对头东厂也不敢这么做…… 所以朱常洛压根没想过从骆思恭这里取得宫内的消息,但是现在看来,似乎这锦衣卫也并没有那么简单啊。 骆思恭倒是嗤笑一声,道。 “宫里的事情锦衣卫自然是不会过多插手,但是陈矩这些日子以来跟殿下一样四处乱跑,殿下觉得,本指挥不应该查一查吗?” “原来如此,不过既然骆指挥使清楚宫中生的事情,为何……” 朱常洛却是不在意对方的口气,眉头微皱开口问道。 的确,王皇后此番在宫中的布置最重要的一步,就是仰仗陈矩替她将消息传递给慈圣皇太后。 而陈矩乃是东厂提督,他的一举一动自然备受瞩目,尤其是备受东厂的老对头锦衣卫的注意,由此线索,骆思恭能够查出宫中的情况也无可厚非。 毕竟锦衣卫和东厂都不同于外朝,即便他们大部分的势力都不在宫中,但是想要探听些消息,还是要比外朝便利的多。 何况郑氏和李氏在宫中弄出的场面并不,不用费心思就能够弄清楚的。 但是让他有些疑惑的是,锦衣卫号称只对皇帝效忠,既然骆思恭已经查清楚了宫中的局势,为何没有向皇帝禀报呢? “殿下有所不知,锦衣卫的职责是监察下,只对陛下一人负责,但是历代指挥使的规矩,有两件事情绝不掺和,一是后宫之事,二是皇储之事!” 骆思恭却是脸色一板,严肃的道。 不涉皇储之事吗? 朱常洛眸光一闪,心思微微有些散,却是不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结,正色道。 “既然如此,本王也就不为难骆指挥使了,今日本王来这南镇抚司,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问骆指挥使!此事并非后宫或者皇储之事,而是朝政之事,希望骆指挥使能给本王一个满意的回答!” 眼见朱常洛一副严肃的表情,骆思恭沉吟了片刻,问道。 “殿下所,可是倭国和议之事?” “不错,本王出京之前,曾将利害对骆指挥使分析清楚,那沈惟敬欺上瞒下,骗取国书,此乃我大明奇耻大辱,当时指挥使大人也答应将此事详查清楚,但是为何如今使团已经取得国书,回转倭国,而且沈惟敬又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使团当中,还成为了正使!” 越这件事情,朱常洛越觉得窝火。 他可不相信在锦衣卫的大刑之下,区区一个沈惟敬能够撑得住,锦衣卫多得是撬开他嘴的法子! 但是即便如此,沈惟敬到最后还是完好无损的回到了使团当中,而且成了正使。 当然,他也清楚这其中定然有着隐情,但是这并非是一家一姓的事,而是朝堂大事,沈惟敬叛国之举乃是板上钉钉。 若是让他将国书带回,到时候必将给倭国喘息的机会,朱常洛想不出有什么样的隐情,能够让骆思恭在这种情况下放了沈惟敬。 顿了顿,朱常洛的情绪微微收敛,却是闷声道。 “此事,骆指挥使需要给本王一个交代!” 这句话若是以前的朱常洛来,自然是没什么威慑力,更别提让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重视了。 但是如今却不同,如今的朱常洛已经是亲王之身,朝野之间也开始声名鹊起,朝着太子之位已经稳稳的又迈出了一大步,他的这般质问,即便是骆思恭也不能置之不理。 “殿下息怒!” 轻轻摇了摇头,骆思恭却是苦笑一声道。 “此事错综复杂,来话长,并非殿下想象的那般简单……” “错综复杂就请指挥使大人抽丝剥茧,来话长就请指挥使大人长话短!本王倒想看看,这沈惟敬有何等样的能耐,能够让骆指挥使都扛不住压力将他放了!” 朱常洛却是冷声道。 “殿下可知,这朝局当中关于朝鲜之役一直议论纷纷,有主和派,也有主战派,先前李如松将军撤兵之时,朝中便有许多人想要乘胜追击,不给倭国任何喘息之机!” 眼见实在是糊弄不过去了,骆思恭方才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 朱常洛微微颔,示意他继续下去,这种情况他当然知晓,甚至就连当初的他也是持着这种态度,希望大军能够驻守朝鲜,将丰臣秀吉的残余势力全部扫清,甚至是远渡重洋,剿了某个国也并非不可。 但是无奈他当初的影响力实在太,这份心思也只能埋在心底了。 可此事和放走倭国使团有什么关系? “但是后来,朝中的风向却是起了变化,主战的大臣偃旗息鼓,只剩下主和的声音,而倭国的使团在京城更是畅通无阻,殿下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这一次却是换朱常洛沉默了,骆思恭虽然没有明,但是他却是从其中听到了许多不同的意味,事实上,这次和议的事情打从一开始,就处处透着奇怪。 先是原本坚定主战的兵部尚书石星迅转变态度,度提出议和,并且将李如松召回了京师。 然后又出了沈惟敬这档子事,甚至于在朱常洛将这件事情透露给骆思恭之后,倭国使团的和议竟然仍旧能够照常进行。 还有骆思恭所的,如今这朝中,所有的主战派都不再出声音,朝野上下都开始支持议和,这在朱常洛看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知道,出现这种局面,一般只有两种情况,其一是所有的主战派都被遣送出了京师,再无法在这件事情上声,但是骆思恭也了,朝中主战的大臣并不在少数,甚至不乏位高权重之辈。 如果要将他们全部打压的话,未免太过困难,而且必定会闹出极大的动静! 但是据朱常洛所知,这两年来,朝廷当中并没有太大的人事变动,所以基本可以排除第一种可能,那么就只剩下另一种情况…… 有人强压下了这些声音,或者服了这些大臣! 而朝中有这个能力的人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 “殿下或许不知,在本指挥将沈惟敬拘回之后,便立刻承受了各方的压力,不过两日的时间,本指挥便不得不将其释放……” 骆思恭却是叹了口气,无奈的道。 朱常洛微微脸色微微一沉,如果先前他还有一丝犹疑的话,那么骆思恭的这句话基本上就能够确定他的猜测了。 锦衣卫乃是子亲军,无论是多大的压力,对于骆思恭来都不是个事儿,锦衣卫势大的时候,弹劾的奏疏简直能够摆满整个乾清宫,但是对于锦衣卫来都并无影响。 能够让他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放人的恐怕也唯有…… 出了南镇抚司,朱常洛却是回头望着宫城的方向,眉头紧蹙。 我的皇帝陛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二百九十九章:帝王心术 回去的一路上,朱常洛都眉头不展。 WwW COM 他仔仔细细的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再次推敲了一遍,现结果还是一般无二,能够指使的动骆思恭的人,除了皇帝之外不可能有其他人。 而按照这个前提来推理的话,皇帝显然是早知道沈惟敬的为人,甚至是清楚他所做的事情,但是即便如此,他却还是压下了所有反对的声音,坚持要和议。 若是为了转移朝堂众臣在国本之事上的注意力的话,未免也有些太过牵强了。 即便是朱常洛对他这个老爹不怎么感冒,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他从未在国家大事上有过差错,更不可能拿着两国邦交这样的大事做文章的。 但是若不是为了国本的话,他这么做的原因又在何处呢? “王安,若是让你来的话,你觉得皇上此举意欲何为?” 作为一直随侍在朱常洛的身旁的内侍,这件事情王安自然也是知晓的,想不通之下,朱常洛便转头问道。 “殿下,王安不敢妄自揣测皇上的意思,不过……” 王安挠了挠头,替朱常洛添了杯茶水,道。 “不过什么?” “不过王安有一处想不明白,殿下这朝中有人想要开战,有人想要议和,既能僵持,想必双方都不是好话的,想必就算是皇上,也难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主张开战的人全部偃旗息鼓吧……” 朱常洛沉吟,王安的的确不无道理。 大明朝的文臣不是好惹的,这帮顽固的老东西认定了一个东西,就不会轻易改变,想要服他们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不过…… 朱常洛眼中闪过一道异色,颇有一种拨开云雾见青的感觉,的确,服这些开战的人改变主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若是这只是一个计策呢? 要知道,若是脱出整个朝堂来看,倭国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贫弱荒蛮的国,自丰臣秀吉结束了战国时代之后,倭国的国力产生了极大的增长。 这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必然会经历的过程,不足为奇,但是问题就在于,如今倭国已经没有了丰臣秀吉的对手,所以他必然会将目标放到朝鲜,并且以此为跳板,威胁到大明的安全。 而朱翊钧正是看出了丰臣秀吉的狼子野心,所以才断然出兵,援助朝鲜! 但是若是在往上考虑一层,这一次的确是将丰臣秀吉击退了,也令倭国元气大伤,但是毕竟是元气大伤而已,一个大一统的国家休养生息的力量是惊人的。 若是放任他展下去的话,怕是要和关外的蒙古人一般,屡屡来犯! 这也是朱常洛担心的地方。 但是如今想来,当初大明出兵是为了帮助朝鲜将丰臣秀吉驱逐出去,如今他已经乖乖的退兵,并且在下人面前做出了归顺的样子。 若是大明继续乘胜追击的话,未免有失王师的名声。 何况丰臣秀吉已经被赶出了朝鲜,若是大军仍旧滞留的话,定会被人怀疑大明是要借出兵之机霸占朝鲜,更严重的是,若是大军继续追击,朝鲜在背后捅上一刀的话,那大明可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时至今日,朱常洛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行事冲动的少年人了。 冷静下来想想,这种种顾虑之下,加上大军远征钱粮消耗甚多,撤军才是正道,既然撤军,和谈就是必要之举…… 而换位思考,若是朱常洛是皇帝的话,他肯定不会就此甘心将丰臣秀吉放回去休养生息。 但是大军若要再次出击,必定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而在前世,这个理由是…… “王安,你快去打听打听,此次礼部送去倭国的国书,里面写了些什么?” “是!” 半日之后,朱常洛手中拿着刚刚从兵部抄录的国书内容,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喃喃自语道。 “果真如此……” 这份国书与其是国书,倒不如是挑衅,整份国书语气高高在上,简直就是老子训儿子的口气,而且的极为严厉,简直是毫无和谈的诚意。 要知道,丰臣秀吉是何等人? 即便是倭国不过蕞尔国,但他也是统一了整个倭国的人,必然心高气傲的很。 见到这样的国书,怎么可能不生气? 何况如今距离朝鲜之战已经有两年多了,想必这丰臣秀吉的军力也该恢复了不少,与之相对的,信心也应该回来了。 面对这么一封几近于侮辱的国书,若不起兵,他就不是丰臣秀吉了! 回想起原本历史的轨迹,似乎这封国书送到倭国之后,丰臣秀吉大怒之下,便直接撕毁了国书,两国再起战端,这一次,丰臣秀吉战死,倭国主力死伤过七成,而丰臣秀吉死后,德川家族崛起,倭国自顾不暇,从此再也无力征伐朝鲜。 直到满清末年,方才重新踏足到这方土地之上…… 如今仔细想来,这次和谈的疑点却是越来越多,比如方才王安无意当中提起的,皇帝是如何服那些主战派偃旗息鼓的。 再比如和谈虽然在继续,但是辽东的军力却是在持续不断的增加,甚至就连李如松虽然身上挂着中军都督府左都督的衔,但是却一直驻守辽东未回……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次的和谈之事,不仅仅是倭国在拖延时间,大明这一方,同样在算计倭国。 想通了此节,朱常洛却是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国书点燃,望着它变成黑灰,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皇帝的这盘棋下的简直是太大了,将整个朝堂都算计了进去,就连远在海外的丰臣秀吉都沦为他的棋子,这等胸襟气魄,便是帝王心术吗? 看来在这国事之上,他果然还是比不得那些老狐狸,尤其比不得自己瞧不上的那个老爹,毕竟是在帝位上做了二十多年的人啊! 年幼时又有张居正这样的严师,怎么可能是易于之辈? 想起几年前和他斗的心计,想来若非是因为自己年幼,朱翊钧轻视于他,也未必能够如此顺利。 看来自己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不插手干预朝政,果真是明智的选择! 凭他的这些心计,处理些相对简单的事情还应付的来,若是真要谈起这牵扯方方面面的治国本领,怕是还有一段路要走,当然,这也怪不得朱常洛,他前世今生加起来,都没经历过这么多错综复杂的事情。 而这种帝王心术,本应该是由皇帝言传身教,但是朱常洛没这个福分,便只能自己一点点摸索了…… 刚好,如今面前便有个试手的机会! 朱常洛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开口道。 “王安,去递帖子,明本王要去费府拜访崇信伯!” 既然摸透了朱翊钧的心思,不上去插一手,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自己知晓的这么多消息? 第三百章:解局的法子 崇信伯府。WwW COM 这一次朱常洛虽是提早递了帖子过来,但是却也没有来的大张旗鼓,毕竟他一个当朝亲王,无缘无故的屡次和军方的大佬见面,传出去总是不好的。 进了大堂当中,费甲金却是早已经等候着了。 “见过殿下!” 朱常洛上下打量着费甲金,心中却是隐约叹了口气,这才不过数日不见,费甲金就已经尽显疲态,原本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夹杂着几根白,眉宇之间也多了几分浓重的忧虑。 见到朱常洛过来,礼节上倒是恭恭敬敬的,但是那股自内心的疲累,却是无法掩盖的。 看来这些来,费甲金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啊…… “费都督不必客气,本王今日来访,是想问问费都督,那日我们所的事情,都督办的如何了?” 这一次朝廷的文臣们来势汹汹,虽然看似平静,但是对于军方来却着实是凶险的很,相对于文臣集团来,如今的军方着实是孱弱的很,凭费甲金一人的力量根本扛不住,所以这几日,他一直在四处奔波,联络勋戚当中有分量的人物,但是如今看来,似乎情况并不怎么好…… “不瞒殿下,这些日子老夫着实是跑断了腿,但是结果却差强人意……” 费甲金苦笑一声,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 着,自己也是叹了口气,道。 “这些年来,这些勋戚安逸的太久了,早已经没有了父辈的血性和拼劲儿,老夫对他们明利害之后,他们有些压根都不相信,有些信了的,也犹犹豫豫不敢下决断,老夫甚至不得已之下,将父辈的人情搬了出来,才服了极少数的一部分人!” 其实还有些话费甲金没有出来,这些日子他四处走访,看到了许多以前并没有看到的景象。 五军都督府向来是勋戚的大本营,也从不允许勋戚之外的人来染指,这本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如今的勋戚早不是当初凭刀枪拼军功的那帮汉子了,如今五军都督府的许多勋戚子弟,甚至连刀剑都提不起来,更别提和文臣拼命的勇气了。 想着这些人以后会接过五军都督府的大旗,费甲金就觉得军方的未来黯淡无比,仿若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这倒是难了!如今军方本就孱弱,唯一能够凭恃的不过是占得先机,若是此刻还是一盘散沙,怕是到时候会被各个击破!” 对于这种情况,朱常洛却是见怪不怪,他在南京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不少勋戚的现状,总的来,他们已经从国家的功臣变成了一群靠着祖荫庸庸碌碌的人。 此刻突然打破他们平静的日子,要他们去拼命,就算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们怕是也会闭上眼睛,不会相信现状。 但是要知道,如今已经快要十月了,距离兵部考功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若是真的等到文臣集团显露出狰狞的獠牙之时,怕是再想反抗就为时已晚了! “老夫也清楚这一点,不过如今的军方,想要整合起来的话,除非以雷霆手段,但是如此一来必会导致一家独大,皇上是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 费甲金叹了口气,继续道。 他何尝不知道,如今的军方简直是内忧外患,文臣集团磨刀霍霍,但是军方内部大多数人却还各自为政,懵懂不知,甚至有些人将他当做了野心家赶了出来。 而如果要解决这种情况的话,最好的手段就是以雷霆之势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用最快的时间整合军方的力量,然后和文臣集团搏命。 但是如此一来,风险极大,且不皇帝那边会不会允许,就是实施起来也是困难重重,在勋戚当中,费甲金的爵位并不是最高的,不过伯爵而已,他之所以能够稳坐中军都督府都督的位置,最大的原因在于军方各自争斗,内部分裂。 想要消除这么多年来的积弊,谈何容易? 再了,就算是成功了,军方的力量也必将元气大伤,到时候拿什么去跟文臣搏命? 到时候外敌未退,军方自己先斗个你死我活,岂不是便宜了那帮文臣! 再往深处想一层,若是军方就此败掉的话,以后五军都督府怎么办? 辽东如今动荡不安,女真人虎视眈眈,蒙古也不怎么安分,海外倭寇未平,佛朗机与大明的关系也一直十分严峻。 若是军方彻底败了的话,这大明的防线谁来保护? 若是起了战端,谁来负责排兵布阵,后勤运输,兵将统筹? 那些除了勾心斗角什么都不会的腐儒吗? 虽然这些以来,费甲金见识到了不少以前未曾注意到的问题,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对军方失去了希望,军中还是有不少能臣干臣的。 但是若是不拼命的话,要解此局又谈何容易? 这几以来,费甲金简直是为此事愁白了头! 不过望着眼前人失落的样子,朱常洛却是微微一笑开口道。 “都督不要如此消沉,本王或许有一个法子,可解军方燃眉之急……” “殿下有法子?” 费甲金顿时精神一震,急切的问道。 “是有法子,不过此法或许有些剑走偏锋,得需冒不的风险,不知费都督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殿下请,如今这般情势,只要能够救得军方一命,多大的风险老夫都愿意冒!” 朱常洛这才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其实这个法子很简单,我朝之所以内斗不休,最大的原因是如今下太平,而军方和勋戚的作用被大大减弱,故而才会如此,想要让文臣们放弃筹划已久的阴谋,就只有让皇帝和他们意识到,军方的力量对于大明有多么重要!” “殿下的意思是……” 费甲金吞了口唾沫,显然是猜到了朱常洛的法子,顿时忍不住心跳加,心翼翼的问道。 “只有战争,才能让那帮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消停下来!” 朱常洛眯着眼,轻声道。 第三百零一章:拥兵自重 大堂当中的气氛随着朱常洛的一句话而变得凝滞起来。 Ww W COM 费甲金的身子微颤,问道。 “殿下,如今下太平,何来战争?” “现下是没有的,不过不代表以后没有,既然以后注定会生的战争,不如就让我们主动挑起,也好占得先机,也为军方留下这一战之力!” 相对于费甲金的震惊,朱常洛却是不慌不忙,神色微敛,缓缓道。 自那在这崇信伯府和费甲金商谈之后,他就一直在思考,究竟该如何平衡文臣和军方的势力,毋庸置疑的是,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必不可少。 但是如今军方的势力过于薄弱,并且在文臣的打击下节节败退,这绝非是一个好现象。 而毫无疑问的是,硬碰硬绝不是一个好法子,且不军方势弱,不可能拼得过那帮根深蒂固的文臣,就算是拼了,双方也都会元气大伤,这种两败俱伤的局面绝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可凭借他的力量,着实是暂时无法左右这等朝局大事,可算是困扰了他许久。 但是昨日他去南镇抚司的那一趟,却是给了他灵感。 确切的,是原本历史上他那个皇帝老爹的做法,让他有了灵感。 在此之前,朱常洛一直在想,文臣集团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对付军方,想要将军方赶尽杀绝,难道就不怕皇帝怪罪吗? 要知道,他这位老爹可不是什么初登大宝根基不稳的皇帝,他在这帝位上坐了二十多年,想要保住军方的势力,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他没有,不仅没有,并且和文官集团心照不宣的演了这么一场大戏来麻痹军方。 为何? 朱常洛想了许久,总算是想通了。 所谓帝王心术,无非是平衡之道与用人之道而已,尤其是大明朝的皇帝有鉴于前元权臣僭越君主的前例,对于这朝中的势力一向防范极严。 恐怕也只有朱由检那个少不更事的子,会自断臂膀,让东林党一家独大。 坦白来,自朝鲜之役以后,军方迅崛起的势力不单单的是引起了文臣的警惕,同样也引起了皇帝的警惕! 所以他才会默许文臣集团替他打击军方势力。 至于最后的结果,理想的局面自然是双方两败俱伤,他这个皇帝出面收拾残局,重新平衡各方势力。 但是或许他也没有想到,文臣集团这一次竟有如此大的野心,想要将军方势力斩草除根,等他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何况军方的势力被剪除,就代表着文臣的势力空前繁盛! 所以下一步,他这个皇帝就该出面替无辜受害的军方做主,打压文臣势力。 如果朱常洛没有记错的话,就在今年兵部考功之后,第二年的四月就大明和倭国便重启战端,而当其冲被治罪的就是当初主持兵部考功的兵部尚书石星! 并且由此牵连了一大笔人,后来亲近军方的兵部侍郎邢玠上位,会同李如松领兵平叛,一场大战下来,军方原本奄奄一息的势力再度焕生机,但是相对于此刻的辉煌却是远远不如。 而文臣集团也元气大伤…… 这其中坐收渔利的,恐怕只有乾清宫御座上的那位了! 从此之后,无论是这朝中的任何势力,都不可能再动摇他的权威,甚至不定,还能将自己的三子送上太子之位。 这道半阴谋半阳谋的连环计使得真是出神入化,算计了这朝堂上的所有人,不过可惜,遇到了一个提前预知了历史的朱常洛! 他既然知道了皇帝的打算,自然不会让他如愿…… 当然不是因为个人恩怨,而是因为他不想等自己接手大明之后,还要替老爹收拾烂摊子。 打击双方的势力的确是能够巩固皇权的威严,但是后遗症实在是太过严重,如今的时代正是变革之时,若是朝廷没有足够的力量应付变局的话,最终也只能便宜通古斯野猪皮了! “本王听闻,那倭国使团已经持了国书返回,算算行程,如今大约是到了辽东之地,倭国狼子野心,断不可留,本王知道,如今在辽东驻守的大军当中有费都督的亲信。 本王要都督做的事,就是派人混入使团当中,将使团当中的正使副使全部杀掉!” 沉吟片刻,朱常洛冷声道。 “刺杀使团正副使?” 费甲金倒吸一口凉气,惊讶的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不错,那使团正使乃是沈惟敬,本王早已查明他里通外国,背叛大明,本王要都督命人将他们杀掉,然后伪装成是被西信长所杀的样子。” “可……可如此一来……” 费甲金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话都的有些结巴。 朱常洛却是接着道。 “如此一来,那倭国撕毁国书,背叛大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消息传回朝中,皇上定然忍不下这口气!” “如此一来,若是事情顺利的话,倭国和大明之间必定再无斡旋之地,大战将起之时,本王就不相信,皇上还会容许那帮文臣不顾大局!” 随着朱常洛的一番话,费甲金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纵然是心中早已经有了猜测,但是真的听朱常洛将这句话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毫无疑问的是,这件事情十分冒险,若是稍有泄露的话,甚至就可能是抄家灭族的结果,但这却也是如今最好的法子。 在这朝堂当中呆了这么许多年,费甲金自然清楚皇帝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若是朱常洛所的计划成真的话,在即将大战的背景下,皇帝会立刻压下所有对于军方不利的声音,全心全意的去打赢这场战争。 何况文臣当中也不乏大局观念甚强之人,他们也会成为保护军方的助力,有皇帝和这些大臣在,军方足可以度过这一劫。 只是这终究是欺君的大罪啊…… 过了良久,费甲金才舔了舔嘴唇,神色当中闪着寒光道。 “殿下既然要做,不若做的大些,在杀了那正副使之后,老夫会密令一支军队迅出击,打着追击使团的名义,将倭国的所属也全部斩杀,一个活口不留!” 第三百零二章:各有盘算 京城,寿王府。 WwWCOM 入夜之后,朱常洛坐在书房当中,搁下手中的笔,满意的看了看手中的奏疏,反手合上,道。 “就这么写吧,王安,这就命人誊抄了盖印吧!” “殿下,要送到内阁去吗?” 王安收了奏疏,却是拱了拱手问道。 “不用,这奏疏若是送到内阁去,怕是会闹出麻烦来,本王没记错的话,过几日就是冬至大节了吧,太后娘娘可回宫了?” 朱常洛摆了摆手,他的这份奏疏暂时还不能暴露于人前,需要找个机会当着众臣的面呈上。 若是放在往常,这种机会是不大好找的,但是如今年节将至,却是有一个大好的机会! 如今是十一月分,再过几就是冬至大节,或许对于后世的人来,冬至除了吃饺子之外没什么不同,但是现在的冬至却是不亚于年节的大节! 对于民间来,有冬至大如年的法,而在朝廷,冬至意味着大祀! 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冬至节皇帝要亲谒祖庙,祭祀地,这也是宣告皇权正统的最好时机,但凡朱翊钧还坐在皇位上一,就不会荒废冬至大祀。 而按照惯例,冬至大祀之后要召见群臣,虽然这一次的朝会皇帝每年都会下令免朝,但是只要有皇帝和众臣齐聚的机会,这变数可就多了…… “不错,五日后便是冬至大节,礼部已经遣人送来了公文,请殿下到时候随驾前去,另外太后娘娘也在昨日回宫了!” 顿了顿,王安继续道。 “皇后娘娘那边也有了回复,是已经探了太后娘娘的口风,冬至那日便会为荣昌公主赐婚!” “好!通知费都督可以动手了!” 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轻声开口道。 ………… 转眼之间,京城的雪已经下了一场又一场,但是百姓们却是喜气洋洋,概因年节将至,劳碌了一年,总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但是不同的是,朝廷当中却是越的不平静起来。 内阁,时间已至正午。 沈鲤揉了揉酸痛的脖颈,一抬头却是恰巧看到王锡爵走了进来。 “元辅!” “仲化兄不必客气,如今快要到午膳的时候了,老夫想着许久未和仲化兄一同入膳了,便过来瞧瞧!” 王锡爵往前走了两步,道。 “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鲤微微一愣,随即便是眼中涌起一丝笑容,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虽然是内阁辅臣,但是这二位的午膳却是简单的很,几盘清淡的菜,加上些许粟米,便是全部,若是被外人瞧见了,不得要惊掉大牙。 照规制来,这些内阁的大臣是可以就近从御膳房传膳的,虽然规格和珍稀程度都比不得皇帝的膳食,但是总归是外人享受不到的。 不过实际上,能进内阁的大臣八成以上都已经五六十岁了,太过油腻的东西吃不得,只能吃些清淡的菜。 当然,偶尔有皇帝赐膳的话又有不同,不过今看来是没有了。 作为标准的士大夫,无论是王锡爵还是沈鲤,都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直到一餐饭毕,将旁边服侍的人递过来的水漱口之后,沈鲤方才开口道。 “不知元辅今日来寻老夫,可是有何大事?” 按理来,这内阁的午膳是阁臣共同吃的,不过如今内阁的人手并不宽裕,加上某些阁老之间简直到了不能碰面的程度,所以实际上都是各自分开吃的。 今王锡爵突然过来,想必是有要事想要商量。 “仲化兄果真慧眼,是这样,今日兵部尚书石星递上了此次兵部考功的规程,老夫看完之后觉得过于严苛,若是如此的话必定牵连甚广,故而想要找仲化兄商议一下!” 着从袖中拿出了一份奏疏递了过去。 沈鲤接过来仔细的看了一遍,眉头也是皱了起来,道。 “的确是有些严苛了,若是如此的话,恐怕这五军都督府大半都要被牵连,不过元辅,这石尚书背后的齐党向来是文武之争的先锋,有此奏疏也不是意外之举。 何况石尚书并非是鲁莽之辈,他既然敢上这份奏疏,怕是心中已经有了底气。 再你我毕竟是文臣,若是要保那帮武夫的话,怕是……有些不妥吧!” 不愧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沈鲤几句话就将利害关系分析了出来。 这几年以来,随着朱赓的入阁,沈一贯的势力骤增,沈鲤也就自然而然的和王锡爵亲近了几分,此时起话来也便少了几分顾忌。 “这些老夫晓得,这些年因为朝鲜之役,五军都督府的势力的确增强不少,武夫当国并非吉兆,故而对于齐党的作为,老夫也一直放任着,但是这一次,未免有些过分了…… 何况如今寿王殿下回京,议婚之事尚没有眉目,若是再分精力打压五军都督府的话,老夫担心两头都讨不了好处!” 王锡爵踌躇了片刻,皱着眉头开口道。 做官到了他这等地步,已经可以比拟过去的宰辅,考虑问题更多的是从国家层面出,而并非是为了一己私利。 作为文官,他自然清楚如今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有皇帝的默许,能够将武臣打落深渊。 但是作为一个辅,他却是觉得如此做太不妥当…… “再文武相辅才是正道,那些武将虽然脾气暴躁,不识大体,但是大明的疆域却是需要他们守着,何况如今陛下陈兵辽东,显然是在防范倭国卷土重来,女真部族近些年来也越不安分,据那努尔哈赤已经吞并了许多女真部族,如今还在筹划着行女真文字,不臣之心隐隐已现,若是此刻对五军都督府下手的话,怕是……” 沉吟了片刻,王锡爵道。 不过沈鲤却是摇了摇头。 “元辅未免有些杞人忧了,陛下自继位以来,兢兢业业,虽非太祖成祖这样雄才大略的君主,却也不失为圣明之君,这些年战端虽有,但无非蒙古人哱拜宁夏叛乱,以及朝鲜之役足可称大战! 而这两次大战均以我大明之胜结束,怕是这短期之内,不会再有人敢捋我大明虎须,如今倭国和谈之事已成,至于女真部族,那努尔哈赤倒是个人杰,但是海西女真尚在,他短期之内也不会有异动的。 何况……元辅不要忘了我等的身份! 若是元辅出面阻止此事的话,定会有人出面弹劾元辅,为了些武夫,不值得啊! 至于寿王殿下议婚之事,老夫也觉得元辅有些操之过急了,陛下至今未曾批复我等的奏疏,想必是难以成行了,国本之事绵延数年,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做成的。 此次并非良机,还是做个样子便罢了吧……” 王锡爵愣了片刻,最终还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第三百零三章:冬至大节 接下来的几倒是平静的很,冬至大节乃是朝廷大事,也是一年当中最郑重的一次谒庙,为了这件事情,一向清闲的礼部早早的就忙了起来。WwWCOM 而对于朱常洛来,最大的不同就是王府当中多了好几位面色古板的礼部讲官,日日督促着他练习礼节,冬至大祀群臣皆至,礼节繁琐的很,自然不允许出一丝差错。 这一日,御驾自内宫而出,带领群臣行至奉先殿,遣官祭告地,皇帝亲上三牲祀奉祖先,祭礼严肃而恭谨,不过却也乏味可陈。 不过这也正是祭礼的要求,折腾了一上午,当礼部堂官念完长长的祝文之后,总算是为这场大祀画上了一个句号。 哦,不对,按照规制,这次的大祀还差最后一步,陛下应当召集群臣御奉殿,来一次大朝会,才算是完整的祭礼!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自万历十四年起,皇帝每逢冬至,祭完奉先殿之后便会下令免朝,多年来已经成了惯例,所以基本上,这礼部堂官念完祝文,这大祀也就该完了。 果不其然的是,陛下自奉先殿内走出来之后,他身边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立刻上前,深吸一口气便打算话。 不过就在此刻,一道突兀的声音陡然响起。 “父皇,儿臣有本上奏!” 群臣追溯着声音的源头望去,却见朱常洛一身厚重的亲王朝服,大步踏出了朝列,恭恭敬敬的跪伏于地,手中呈上一份奏疏。 “胡闹,此乃奉先殿!拜谒太庙如此大事,岂容你如此胡闹,还不赶快给朕退下!” 朱翊钧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眉宇间渐渐凝结出一股怒气,沉声喝道。 不过朱常洛早有准备,又岂会被如此吓倒? 面色不变,脊背却越挺直,朗声道。 “父皇明鉴,儿臣所奏之事乃是军国大事,事急如火不可耽搁,太庙中安歇着历代为大明江山操劳的先帝,若是他们知晓儿臣乃是为我大明所想,必定会原谅儿臣惊扰太庙之罪!” “胡八道,有什么紧急事务竟能不经内阁被你知晓?朕看你是想故意哗众取宠,来人,将惊扰太庙的寿王给朕锁拿下去!” 若方才朱翊钧只是对朱常洛的行为感到生气的话,那么如今他就是感到震怒了。 因为事情展到如今的地步,他已经明白了今必定是朱常洛策划好的,虽然不清楚他想要做什么,但是无论他要做什么,既选在这群臣面前,选在这冬至大节,必定是因为寻常的场合和时候不能让他达到目的。 故而朱翊钧的第一反应就是将朱常洛押下去,不管生什么样的大事,只要不在这群臣面前,他斡旋和选择的余地都会大得多。 所以他压根不听朱常洛想要上奏什么,直接下令将他锁拿下去。 用的名义也是正当的,惊扰历代先帝安息,这可不是什么事…… 不过可惜的是,朱翊钧能够想到的,朱常洛又怎么会想不到,他既布置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会栽倒起跑线上。 当下,一名绯袍高官走上前列,跪地高声道。 “臣中军都督府都督崇信伯费甲金斗胆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听寿王殿下完!” 这还没完,随着费甲金的出列,又有几位绯袍高官同时上前,跪地道。 “臣前军都督府掌印怀远侯常胤绪恳请陛下听完殿下所奏之事!” “臣后军都督府掌府事定国公徐文壁同请!” “臣右军都督府掌府事恭顺侯吴继爵同请!” ………… 转眼之间,朱常洛的身后跪了一大帮绯袍大员,而且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武将,没有一个文臣。 这么一大帮官员同时下跪,几乎占到了朝臣当中的一半,场面却是壮观的很,让正欲上前的一众侍卫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尔敢!” 朱翊钧望着底下的场面,心头一阵火起,咬着牙盯着朱常洛一字一句的道。 朱常洛甚至能够看到他额头上欲要跳出的青筋,不过他却是依旧直挺挺的跪着,一言不,任由朱翊钧一身帝王的气势全部压在他的身上。 因为他清楚,这个时候不能退,这是整件事情当中最难的一步。 如果他要是扛不住的话,那就万事皆休,甚至他身后的这一大帮官员也将被他所牵连! 不过到底,朱翊钧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而又年少冲动的幼帝了。 如今这么多的朝臣跪在此地,他若是仍旧坚持将朱常洛押下去的话,那么一顶不纳谏言,不理政事的昏君帽子铁定要扣在他头上了。 而且这里是奉先殿,历代先帝都在这里看着,亵渎先帝的不孝之罪他可担不起。 所以纵然是心中已然怒极,但是朱翊钧却是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暗中打算着此事之后要好好教训朱常洛,面上却是平静下来,声音冰冷的开口道。 “既然如此,便将你的奏疏呈上来吧,朕倒要看看,是何等样的军国大事,能让你们一刻都等不及,非要当着历代先帝的面奏于朕!” 不过他退了一步,却没想到朱常洛得寸进尺,继续道。 “父皇,此事事关国体,错综复杂,一两句话不清楚,何况此地乃奉先殿,儿臣恐惊扰历代先帝,故而斗胆请父皇移驾奉殿,召开大朝会详议此事!” “你大胆!朕要如何做岂是你能够置喙的!” 一句话重新点燃了朱翊钧的怒火,暴跳如雷的吼道。 不过望着底下死死跪着的大臣们,他到最后还是不得不继续让步,不过这次却是怒极反笑。 “好,好,好!朕真是养了个好儿子!既然你执意如此,朕便如了你的意!不过到时候若是被朕现你在虚张声势的话,朕不仅要治你欺君之罪,还要治你惊扰大祀,不敬先祖之罪,到时候你这个亲王也不必做了,永世在你那王府当中禁足吧!” 罢,一甩大袖,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一干文臣望向朱常洛的目光也是复杂的很,有些人敬佩朱常洛的勇气,有些人却对他充满了失望,此番若是不能料理妥当的话,怕是朱常洛将永远与太子之位无缘,而他们这些人这些年来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当然,更多的人心头响起的却是警兆,寿王殿下,这是彻底和武臣们搭上线了吗? 这次底下跪着的武臣虽非全部,但也占到了大部分,尤其是军方硕果仅存的一帮大佬,更是全都站了出来! 许多有识之士都为此感到了深深的忧虑…… 而朱常洛却没工夫管这些,仅仅是这短短的片刻之间,他背后便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可见承受的压力有多大,不过他却不敢放松心神,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奉殿的方向大步迈去。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啊! 第三百零四章:弹劾 奉殿。 Ww W COM 虽自万历十四年起,这冬至的大朝几乎废止,但是尚宝司和锦衣卫却从不敢怠慢,每次都做好了大朝的准备,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在皇帝下旨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准备好了大朝的一切。 御驾高居于上,百官面北而立,皇帝也换上了朝服冕旒。 和寻常的无脑影视剧当中演的不同,大朝的礼仪严格的很,并非是像所有人想象的那般山呼万岁,然后皇帝开口平身。 皇帝坐在御座之上,随即乐官奏乐,礼官高声道。 “拜!” 诸臣依言稽下拜。 礼官再喊。 “兴!” 诸臣起身,此为一拜。 因是大朝,诸臣需行五拜三叩礼,这个过程当中,皇帝是不插手的,当然也不是太监来管,而是有专门的礼官来指挥,乐官奏乐,礼毕乐止。 若是按照正常的步骤,接下来应当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开口喊出那句著名的台词,诸臣有事奏者启奏,无事者以次退。 然后再有大臣进奏,皇帝才会开口。 当然,国家大事并非儿戏,这朝会上奏禀的事情必然是早就经过内阁上禀,无法决断之事才会拿到朝会上讨来了。 不过今明显不同于往常,因着这上奏的人乃是万众瞩目的皇长子寿亲王殿下! 而且这种突然袭击的情况已经多年没有出现过了,何况还是裹挟这么多大臣的情况,这近乎于要挟君上,原本是文臣集团和皇帝斗争的最后一招,一出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面对如此大的压力,即便是皇帝也不得不让步,但是这种要挟君上的手段本就违背了儒家忠君的理念,故而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大罪。 但凡文官集团不是被逼到了最后一步,是绝不会动用这种手段的。 谁能想到今日竟是被这帮武夫用了出来! 而且更重要的是,军方的那些武夫竟然拉着皇长子殿下一起疯? 他们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大殿之上,一干文臣望向朱常洛的目光当中充满了忧虑,尤其是齐党和浙党的人,望着军方的眼光简直要冒火,他们自己找死也就算了。 竟然还将朱常洛拖下了水,要知道,这次之后若是处理稍有不当的话,恐怕他们这么多年苦苦和皇帝相争的礼**废就要付诸东流…… 到时候礼乐崩毁,宗法颠倒,这帮武夫担得起吗? 不过无论这些人是怎样想的,今的事情已经不可逆转。 御座之上,皇帝早已不复方才的怒火滔,冕旒遮掩下,皇帝的脸色冷漠异常,道。 “寿王,朕以照你所请,重启冬至大朝,如今文武百官尽在,你有什么事情要奏,尽管罢!” 虽然此刻的皇帝平静的很,但是只有在这官场当中沉浮已久的老臣才能感受到,这位皇帝陛下此刻心中的滔滔怒火。 “启奏父皇,儿臣斗胆,弹劾兵部尚书石星欺上瞒下,伪造国书,谄贼酿患,欺君误国,令我大明颜面扫地!奏疏在此,请父皇御览!” 不过朱常洛却是浑不在意,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奏疏递给了一名内侍。 “你什么?” 朱翊钧顿时心头巨震,右手紧紧的扶住一旁的龙椅,死死的盯着朱常洛。 而朝中的另外几位大佬也是同时一惊。 要知道,倭国和谈之事的真相,只有寥寥数人知晓,但是如今听朱常洛的口气,竟然他也知道? 而且不仅知道,竟然还闹到了这大殿之上! 看来,今日的事情麻烦了…… “回父皇,儿臣已然查明,倭国此次和谈乃是虚以委蛇,他们所递上的降表乃是假造之物,而那正使沈惟敬与倭国人西信长勾结,为一己私利欺君罔上,蒙蔽朝堂,致我大明颜面尽失,此等大罪不可轻纵,请父皇明察!” 朱常洛嘴角闪过一丝隐秘的笑容,冷声道。 而此刻他的奏疏已经递到了御案之上,朱翊钧已经大致将其看完,只是越看朱翊钧的脸色便越是难看。 事到如今,皇帝早已经没什么心思去计较方才朱常洛用群臣逼他上朝的事情了,他满心都是不解,这件事情究竟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沈惟敬虽然明面上是石星挑出的人,但是实际上却是因为在朝鲜之役当中出色的表现而受了他的旨意。 从这场战争一开始,朱翊钧就看出丰臣秀吉不可留,但是当时朝廷的状况不可久战,而丰臣秀吉又狡猾得很,加上朝堂之上对于此战议论纷纷,所以朱翊钧才暗示石星上奏,寻个机会准备议和。 而议和的过程也是由他暗中推动,所以他对其中的弯弯绕绕再清楚不过,那降表就是假的。 丰臣秀吉的确是有意议和,但是他提出的条件却是大明完全不可能接受的,不仅要大明下旨将朝鲜四道割让给倭国,而且还要求大明下嫁公主为皇后。 当时朱翊钧看到这封密奏的时候,简直忍不住要即刻下令,让留守辽东的刘綎即刻进军,剿灭这帮乱臣贼子。 要知道,大明立国两百年,从未有过任何和亲之举! 历代大明子都将和亲当做耻辱,丰臣秀吉这简直是在**裸的打脸,何况他一个战败之国,朱翊钧没叫他亲自滚到京师来谢罪都是仁慈的了,竟然如此狂妄。 不过到最后,朱翊钧还是压下了火气。 他不是年少轻狂之时了,知道意气用事解决不了问题,就算是要开战,也不是现在,当时国库空虚,他的内库支撑了一场大战,也所剩无几,想要再起战端,谈何容易? 那丰臣秀吉需要时间休养生息,大明又何尝不需要? 不然的话,他又怎么会如此着急的想要用矿税来收缴钱粮。 而且这份条件大明是绝不可能接受的,甚至于只要透出一点风声,外朝的文臣们怕是立刻会炸锅,千万不要以为文臣们都不好斗。 事实上,朱翊钧清楚,大明朝的文臣才是最好斗的一群人,在他们心中,大明乃是高高在上的礼仪之邦,能够赐封倭国是大的幸事,尔等竟敢如此嚣张,简直是不将大明放在眼中。 如此一来,刚刚停止的战争必然再度开启,而这却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当即决定封锁消息,并且令内阁辅臣会同兵部尚书进宫密议此事。 最终决定将此事暂且压下来,当做什么都没有生过,并且尽量拖延时间,等到大明财政有所缓和之后,再兵彻底镇压倭国,于是才有了这一次的和谈之事。 不然的话,难不成这堂堂的两国和谈,竟能真的被两个人物用语言不通这一招欺上瞒下? 开什么玩笑! 只是他这个皇帝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开战罢了。 不过在他的预计当中,倭国使团此番要回转倭国,至少需要四五个月,而丰臣秀吉就算是恼羞成怒紧急调军,远渡而来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如此一来,半年的时间便过去了。 到时候他就可以以逸待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谁知道,这番计划,全部都被朱常洛给破坏了,看这份奏疏上所,虽然没什么证据,但是和真相却已经十分接近。 眉头紧皱,朱翊钧将注意力转回朝堂之上,开口道。 “此事事关重大,还是择日再议吧!” 第三百零五章:好声好气的说话 朱翊钧不知道这件事情朱常洛到底是如何知晓的,但是不论如何,这件事情现在还不能显露于人前,更不能在这么众目睽睽的情况下揭开。 WwWCOM 所以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要如何处置朱常洛,第一反应便是将这件事情暂时拖下来。 对此朱常洛早有准备,这件事情既然拿出来了,就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眼神一瞟,一旁的费甲金就打算上前开口。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话,便有另一位绯袍高官出列道。 “陛下,寿王殿下所言委实惊人,若是属实的话,乃是陛下驭极以来的第一大案,事涉正二品兵部尚书,关系朝廷颜面,国体大事,臣身为风宪之臣,职责所在,斗胆请陛下将此奏疏公之于众,以安群臣之心!” 老大人面色方正,古朴严肃,胸前一只獬豸威严的很,正是左都御史衷贞吉。 都察院本就有监察百官之责,为耳目风宪之司,如今朝中出了这等大事,于情于理他这个左都御史都不能无动于衷。 而且和皇帝打交道了这么多年,衷贞吉自然看得出来皇帝眼下是在拖延,并不想当着朝堂揭开此事。 但是如此一来,却是让衷贞吉更加担心,因为这或许代表着,朱常洛所的事情乃是事实! 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的话,那将真的是如衷贞吉所言,将是万历朝二十多年以来的第一大案。 “陛下,臣兵科给事中徐成楚同请!” “臣礼科给事中刘道亨附议……” “臣山东道御史孟诚已附议……” 转眼之间,大殿之内已经跪下了一大片,这其中虽除了衷贞吉之外,没有九卿级别的大佬,但是六科给事中却足足站出来了三个,以下的御史更是不计其数。 对于这帮人来,他们巴不得这京城当中生些什么事情,不然的话哪来的弹劾,身为御史,不弹劾人的话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朱常洛今所的话足可称本朝第一大案,谁不想上去刷一把声望。 再有风宪官当中的老大左都御史衷贞吉牵头,还担心什么? 不过这场面倒是让朱常洛哭笑不得。 这可不是他提前安排的,他原本是打算继续依靠费甲金的力量,让皇帝不得不审下去,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出杀手锏了。 但是谁想到这帮御史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团团扑了上来,倒是省了他一番事儿。 正好,这帮人得罪皇帝是常事儿,皇帝要是罚他们,他们不会生气反而会高兴,但是换了军方就不同了,太庙前的一场苦谏已经是费甲金不惜一切代价换来的结果了,若是在这大殿之上再来一次,保不齐会有多少人退缩。 “好!既然诸位爱卿执意如此,张诚,宣!” 朱翊钧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袍服间的拳头握了又松,最终仍旧是古井无波的将手中的奏疏转手递给张诚,道。 不过皇帝有这般定力,底下的朝臣却是早已经议论纷纷,若非如今是大朝的话,怕是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冒头出来。 当然,这都是些想要在朝堂上多多露脸的低阶官员。 朝臣最前端的几位大佬,尤其是内阁的几位辅臣都是沉默不语,只是频频的交换眼色,眼底一片愁容。 在场的人当中,只有他们最清楚事情的真相,但是如今殿中的形势已经展到如此地步,怕是就算他们出面,也压不下群臣的朝议了…… 奏疏并不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张诚自然也不敢耍什么花样,老老实实的将朱常洛的奏疏一字一句的读完。 底下的朝臣却是瞬间就炸了锅。 “陛下,倭国,竟敢如此欺我大明,此等大辱断不可忍!” 这是某年轻气盛的御史的。 “是啊,陛下,我大明乃礼仪上国,尔不过蛮夷国,竟敢妄图我大明帝姬,简直狂妄无状……” 这是某须皆白的部侍郎的。 “陛下,臣愿亲自领兵,为陛下擒其敌酋,显于丹陛之下!” 这是某浑水摸鱼的中军都督府都督的。 ………… 总之在朱常洛的奏疏被读完之后,朝中迅升起一阵声讨之声,华夏乃中央之国,数千年来的骄傲深入了所有人的骨髓当中,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面对这样几乎挑衅的条件,都难以抑制心底的愤怒。 更何况如今的大明不是几十年后那个风雨飘摇的大明,而是震慑诸国,屡战屡胜,威仪四方的大明。 对于这等狂妄国,就连一贯主和的大臣都站出来要求皇帝严查追责。 朱翊钧高居于御座之上,将底下的场景尽收眼底,却是忍不住暗中摇了摇头。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但是朝政大事岂是儿戏,若是单凭一时意气的话,这个国家早就完了。 他当然清楚朱常洛是想干嘛,再过十几就是兵部考功之时了,此事早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最近军方膨胀的势力着实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必须要打压一番了。 而石星乃是这一次兵部考功的主持者,事到如今,临阵换将是定然来不及了。 他本打算在这次考功之后,便让沈惟敬寻个机会,揭开和谈之事的真相,顺理成章的兵征讨,然后将石星丢出去平息军方的怒火。 但是如今这件事情被朱常洛提前揭了出来,又该如何是好? 若是要保石星的话,这件事情又该如何解决?解决之后,以后要出兵又该寻如何的名义? 如果不保石星的话,势必要提前开启这次大战,而大战伴随的是战功的产生,有功则赏,到时候军方的势力必将形成新一轮的腾飞,如何平衡文臣武将的势力,又将成为一个问题! 无数的念头在朱翊钧的脑中划过,绕成了一团乱麻,使他对底下让他陷入这般困窘之地的朱常洛越感到不顺眼了。 不过眼下不是与他计较的时候,还是先平息当前的状况为好。 沉吟了片刻,朱翊钧开口道。 “诸卿拳拳为国之情,朕甚为欣慰,然此事事关重大,涉及国体,朕一时亦不得决断,何况和议之事乃是兵部与倭国商谈数月的结果,若是就此无凭无据贸然推翻的话,恐有伤我大明名声,朕意,兵部尚书石星停职回府,兵部事暂由左侍郎邢玠署理,命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思会审此案,如何?” 第三百零六章:众叛亲离? 三司会审,是除了皇帝御审之外最高的司法程序。Ww WCOM 甚至于有些时候御审的效力也未必比得上三司会审的威信,对于朝堂上的诸臣来,三司会审就像是廷推一般严肃正规的途径,处理这种大案要案最是合适不过。 按理来朱翊钧的这个做法并没有错,但是朱常洛的脸色却是猛地一沉。 无他,这三司会审虽好,但却是违背了他当初的打算,若是无法当堂将这件事情敲定下来的话,再想要寻找这样的机会就难了。 何况三司会审乃是刑部,大理寺,监察院三司审案,压根没有军方什么事儿。 而如今正是文臣集团蓄势要针对军方的时候,保不齐会审出个什么结果来。 再了,万一到时候皇帝随便暗示一下,将这件事情拖上几个月,也是一桩麻烦。 更重要的是,走到了这一步,朱常洛已经没有了退路,赢了,他能够赢得军方的友谊,从此在朝廷当中奠定自己的威信。 而要是输了的话,那他会失去所有的一切。 如今朝堂上之所以一拥而上群情激奋,是因为大部分的中低层官员都不清楚事实的真相,只看到了倭国的狂妄自大,所以如此激愤。 但是等到下朝的话,消息一旦传开,他们必然会反应过来,朱常洛是为了保住军方才会有此异常之举,到时候这朝堂的风向会如何变,谁也不会清楚。 何况朱常洛更加清楚的是,他的这位父皇,高居御座之上的皇帝! 正在等着他犯错,并且磨刀霍霍的想要将他打落深渊。 方才在奉先殿前,那两句威胁之言,朱常洛可不会仅仅当成是威胁之语,若是到时候三司会审的结果和他所奏不同,这威胁之言怕是真的会成真! 至于这三司会审会审出什么东西来? 哼哼,上有皇帝施压,下有文官针对军方的大势,朱常洛可不相信这几位大人能够扛的住这么大的压力。 不过皇帝如此做法,的确是理所应当的,难不成要让军方再来一次逼宫? 朱常洛眉头紧皱,一旁的王锡爵却是上前一步,道。 “陛下所言甚是,此案涉及两国邦交,不可仅凭一家之言定论,当交由三司详加审理!” 一言既罢,朝堂之上乱糟糟的局面总算是缓和了几分,皇帝和辅两位达成一致的时候,这朝堂之上还鲜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 一众文臣不再吵嚷着要出兵教训倭国,但是还可以看出神色中隐约有些不高兴。 但是紧接着,他们就连这些许情绪都没有了。 因为紧接着,原本立在文臣队列当中的剩下三位阁臣也纷纷站了出来,齐齐道。 “臣附议!” 而剩下的六部尚书虽未出言,但是立在原地也并未反对,四大阁臣都齐齐支持的事情,还有何人能够推翻? 何况这朝中的势力错综复杂,即便是跪在地上的这些御史言官,也和朝堂上的大佬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此刻眼见大腿们都纷纷表态,自然清楚自己应该如何做。 纷纷道。 “皇上圣明,臣等附议!” 朱翊钧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淡淡的望着朱常洛,却不答话,仿佛再,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 朱常洛咬牙,却见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军方到如今都犹犹豫豫,不敢上前一步。 即便是费甲金也是面露难色的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手中的拳头紧握,朱常洛突然明白过来。 对于如今的军方来,他们的事情已经办成了。 兵部尚书石星停职回府待查,就意味着兵部考功一事无人主持,而代管兵部事的兵部侍郎邢玠向来是和军方亲近的文臣,所以可以这一关军方已经过了。 而下一次的兵部考功则是五年以后,对于现在的军方来,他们实在没有什么必要继续和朱常洛站在一起,忤逆皇帝的意思。 毕竟这种事情就算是文臣来做,到最后也落不了好下场。 原本他们是迫于文臣的压力,才不得不拼死一搏,而如今危险既然已经解除,自然不必再做如此危险之事! 但是要知道,他们退了,朱常洛却不能退! 此番若是不能坐实石星误国这件事的话,他就要背上惊扰太庙,不敬祖先的罪名,到时候能留他一个亲王位,都算是仁慈的了。 “陛下,此番寿王殿下所禀之事关乎国体,也的确事出紧急,还望陛下宽恕他惊扰大祀之罪!” 不过到底,朱常洛的这番辛苦也没有白费。 虽然没有人出来反对三司会审之事,但是费甲金却是沉了口气,上前一步道。 随即便又有几个中低层的武臣跪下跟着道。 “请陛下仁慈!” 显然是费甲金的亲信。 而原本在奉先殿之前随同费甲金进谏的几位军方大佬,却是相互对视一眼,有些犹豫。 片刻之后,一名绯袍大员上前,同样跪下道。 “陛下,寿王殿下也是一时情急,何况此事的确不可耽搁,请陛下宽宥寿王殿下惊扰大祀之罪!” 这人朱常洛识得,正是军方地位仅次于费甲金的几位大佬之一,前军都督府掌印怀远侯常胤绪! 常胤绪上前之后,又一个绯袍大员同样上前道。 “请陛下宽宥寿王殿下!” 却是右军都督府掌府事恭顺侯吴继爵。 至此,军方的四位大佬站出来了三位,虽然十分犹豫,但是总算没有白白辜负朱常洛的一番苦心。 至于那最后一位…… 朱常洛眼神微眯,若要给京师军方的地位排个序的话,常胤绪和吴继爵都只能排到三四,而这个徐文壁却是能够和费甲金近乎并列。 无他,因为这四位当中,唯有他是公爵封号。 后军都督府掌府事,第七代大明奉靖难推诚宣力武臣定国康惠公徐文璧! 至于他为什么不帮自己,朱常洛也大致能够猜到,定国公始封中山王徐达次子徐增寿,而徐家也是大明唯一一个一门两公爵的显赫之家。 魏国公府和定国公府向来同气连枝,按辈分来,那个在应府被他吃的死死的魏国公徐弘基,应当叫徐文壁一声叔父。 不过他原本以为,这两家一在京师,一在应,纵然祖上同源,但是如今也应该没什么交情,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袖手旁观…… “诸位爱卿何出此言?寿王上奏之事,尚未查实,不过若是属实的话,自然是大功一件,如他所,此等军国大事,想必历代先帝也不会计较,朕反而会重重奖赏,还是等三司会审的结果出来,再行讨论此事吧!” 朱翊钧却是微微一笑,淡淡的开口道。 不过这言外之意却是让所有人都浑身冷,有功自然要赏,可是若是有过呢…… 只是话都已经到了这等地步,也无人敢再言什么。 以费甲金为的一帮武臣只好拱手应是。 “臣等遵旨!” “好,寿王还有什么想的吗?” 皇帝嘴角扯起一丝讥笑,望着朱常洛。 却见朱常洛低头沉默不语,心中不由得大为舒畅,这个下贱的儿子,竟敢要挟他,这自食其果的滋味如何? 心情大快之下,朱翊钧高声道。 “大理寺卿董裕,刑部尚书赵焕,左都御史衷贞吉听旨!” 文臣当中当即走出三位大佬,跪在地上拱手道。 “臣等接旨!” 不过所有人都没有现的是,朱常洛深深底下的脸上,却是带着浓浓的嘲讽之色…… 第三百零七章:打了鸡血 奉殿。 Ww W COM 费甲金低下头,叹了口气,望向朱常洛的目光当中充满了愧疚,他没有继续进谏,因为他知道,常胤绪和吴继爵能够做到这等地步,已经是看着他的面子了。 若是还要继续和皇帝顶撞的话,怕是要他孤军奋战了。 不过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愧疚,因为这一次军方能够平安渡过这场劫难,全都是因为朱常洛帮助。 若不是朱常洛的话,恐怕军方到现在还懵懂无知,不知道自己脖子上已经架着一柄锋利的刀刃。 但是到了如今,在朱常洛需要帮忙的时候,他却是无能为力,军方在朝中势力本就弱,若是万众一心的话,或许还能挥些作用,但是如今兵部考功之事已然不足为虑,再想要服那些顽固的老东西们,着实是太难了! 再了,当初朱常洛得罪死了魏国公府,而魏国公府和定国公府乃是一脉相承,联系紧密,没有了徐文壁的支持,军方的力量陡然失去了一半,就算是强行出头也没什么用…… 不过让费甲金庆幸的是,他们手中还握有最后一张底牌! 抬头看了一眼色,若是布置没有出错的话,这个时候差不多也应该到了吧…… “董裕,赵焕,衷贞吉,朕命尔等……” 皇帝沉了口气,对着地上跪着的三人方才开口,便有几个内侍匆匆进来,在张诚的耳边了两句,张诚顿时脸色大变,也不顾皇帝正在下旨,直接上前道。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大人在殿外求见!” 朱翊钧眉头一皱,有些不悦。 “何事非要现在启奏?” 张诚深深的朝下边瞟了一眼,擦了把压根不存在的汗水,低声道。 “陛下,是有关辽东的……” “什么?” 朱翊钧心头一跳,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急急的开口道。 “宣他进来!” 不多时,骆思恭一身飞鱼服,大步朝殿内走了进来,浑身上下风尘仆仆,明显是匆匆赶来。 走到丹陛之前,拜倒在地,从袖中抽出一份信封,信封平平无奇,但是上面的一抹朱红色惹眼的很,道。 “陛下,紧急军务,辽东有变!” 罢,不顾朝臣惊异的目光,将信封递给了张诚。 “混账!”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看完信封当中的内容之后,脸色剧变,霍然而起,直接将手中的信封握成了一团,不过这还没完,朱翊钧此刻的脸色,简直比方才朱常洛强逼他上朝的时候更加愤怒,一把将手中的信封丢在地上,暴跳如雷道。 “张诚,传旨给李如松,让他即刻给朕调兵,将釜山所驻的所有倭军统统灭掉!” “陛下不可!” 见此情景,朝中人自然知道出了大事,辅王锡爵上前一步,沉声道。 “两国之战事关重大,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 “哼,息怒?” 朱翊钧怒气冲冲的坐回御座上,道。 “张诚,将此信读给元辅和诸位大臣听听!” “遵旨!” 张诚这才敢心翼翼的从地上将信捡起来,铺展平顺之后,开口读道。 “臣辽东总兵李成梁敬奏陛下,半月前倭国使团抵达辽东,臣三日前接报,倭国使团于距釜山三百里处大邱县撕毁国书,杀尽及我大明正副使节及随行官兵,尔后向釜山方向逃奔,臣紧急遣五百军士追击,不料竟在釜山遭人伏击,全军覆灭! 如今倭国使团不知所踪,直至臣禀奏之前最新获报,现今釜山倭**队披甲执刀,已然封城,如何应对,请陛下示下!” 信的内容不长,毫不拖沓,但是读完之后大殿之内却是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个震惊了。 辽东总兵李成梁,乃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李如松的父亲,一门忠烈,镇守辽东多年,所言断然无虚! 而釜山乃是倭国在朝鲜最后退守的地方,倭国使团也正是从此地派出。 倭国在即将抵达釜山之前将国书撕毁,伏杀正副使及随行官兵,明显是挑衅的行为,何况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他们的这种行为已然触及到了大明的底线。 再李成梁已经了,对方披甲执刀,封城禁止进出,明显是战备状态! 尤其是这份军报,在这个节骨眼上呈上来,怪不得皇帝如此生气! 不单是皇帝,如今殿中的朝臣们脸上也都是火辣辣的疼,仿佛被人狠狠的抽了一巴掌一样。 要知道,方才寿亲王殿下还在那倭国使团欺上瞒下,假意议和,这满朝上下包括皇帝都在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假,甚至还打算三司会审。 但是现在这份军报传来,不仅倭国撕毁了国书,而且还举兵备战,这简直是**裸的打脸。 “陛下,倭国,胆敢如此嚣张,老臣请命带兵出征,剿尽这帮乱臣贼子!” 这封信一读完,方才还有些沮丧的费甲金顿时跳了起来,五六十岁的人了,跟个年轻伙子一样激动。 “陛下,老臣也愿为陛下荡平逆贼!” 又有一个绯袍老者兴冲冲的上前道,却是常胤绪。 “陛下,老臣同愿……” 又是一帮人接连冲了上来,全都是一脸的兴奋之色。 没有人比军方更渴望战争了! 如今的文臣为什么这么瞧不起他们军方,甚至连皇帝都变着法的打压? 还不是因为这下太平,歌舞升平的。 没有战争,就没办法体现出军方存在的意义,每年还要耗费大笔的钱粮养着,自然要受到打压。 尤其是当年土木堡一战之后,明军虽然大败,但是这些年以来,军中都藏着一口气,想要一雪前耻,但是这朝中一直没有大战产生,甚至于让许多人觉得,军队压根没必要存在。 试问一下,若是有大战产生的话,这帮文臣还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打压自己吗? 更何况,战争意味着军功,有了军功就能封爵,这勋爵就算是在不值钱,也是能够世袭的,这对于每一个人来都是莫大的诱惑。 倒是王锡爵,这才刚刚从这个消息当中醒悟过来,就瞧见这么一番场景,心中暗叹这帮老狐狸的同时,却又不得不苦笑着开口道。 “费都督,常都督,二位都暂且莫急,此战就算要打,也不可此时出兵,何况二位乃是国之栋梁,不可轻涉战场,还是暂且退下吧……” 顿了顿,转身朝着皇帝道。 “陛下,倭国既无和谈之意,撕毁国书藐视我大明,又陈兵边境妄自宣战!我大明自然要出兵迎战,不过战争乃国之大事,何时出兵,如何出兵,请陛下三思!” 第三百零八章:求情 事实上,内阁的地位一直十分特殊。 Ww WCOM 内阁中人虽然名为文臣之,但是却是内朝之人,之所以这么,是因为内阁是唯一一个不经吏部铨选的部门,内阁的人选基本上都是由皇帝亲自下旨入阁。 所以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内阁的辅臣都是皇帝属意的人,最少也不是皇帝讨厌的人,这样做的最大好处是,通过提高内阁的权力和地位而高度集中了君权。 因为到了阁臣的这一步,圣恩才是最重要的,想要往上继续前进的话,必须要是皇帝信任的人。 所以许多文臣一旦入阁,立场都会生微妙的转移,不会再肆无忌惮的和皇帝顶撞,而是转而用更加委婉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意见。 但是同时,阁臣的选择也并非皇帝随意而来,不仅需要有足够的资历,而且原则上必须是进士出身,也就是必须是文臣。 而文臣最大的特点就是人脉繁复众多,这些关系在外朝的时候是助力,但是到了内朝却反而成了牵绊。 除非是面皮脸皮都丢掉不要的,阁臣都要顾忌到皇帝和大臣之间两方的意见。 所以与其内阁是一个中枢决策机构,倒不如它是一个内外两朝的润滑剂,而作为辅,最重要的责任就是内外调和,避免皇帝和外朝爆强烈的矛盾。 凡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无不是灰溜溜的卸任而去。 而作为臣下,他们的责任更是要劝导君上,不可意气用事。 所以作为辅,王锡爵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战争乃是大事,不可轻易妄动,但是皇帝如今明显在气头上,断不能直接推拒,而大臣们这边意见也未必统一,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让皇帝冷静下来,从长计议此事。 不得不,虽然平日里份属不同的派系,但是面对着这样的大事,内阁中人还是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的。 王锡爵之后,沈鲤也上前道。 “陛下,臣以为元辅所言甚是,倭国狂妄,妄起战端,自是罪无可恕,然如今距离朝廷封印不足一月,又值寒冬,大军出征颇有不便,恳请陛下以大局为重,暂息雷霆之怒!” 沈一贯这次也罕见的没有跟沈鲤呛声,紧跟着道。 “陛下,大军出征,钱粮辎重调集并非一朝一夕可成之事,此战尚需从长计议,陛下三思!” 最后,朱赓也是一同上前道。 “陛下,老臣亦请陛下暂且息怒,不可意气用事啊!” 一众辅臣苦谏之下,朝堂之上的战争之声终是了下来,朱翊钧也慢慢的从怒火当中醒悟了过来,知道自己方才的确是太过急躁了。 不过想起那倭国竟敢如此藐视于他,心中便有一股怒气,冷声开口道。 “诸位所言,朕知道了!不过尔等战败国,竟敢如此狂妄,毁朕国书,杀朕使臣,挑衅边境,此战断断是要打的! 如今临近寒冬,又值年节,的确不适合出兵,既然如此,便将出兵之日定在明年二月! 户部即刻会同兵部调集钱粮辎重兵员,诸位爱卿回去以后上个奏疏,议一议此次出征谁来主持!” 底下的四大辅臣相互对视一眼,情知此战是非打不可了,只好拱手应是,道。 “陛下圣明,臣等遵旨!” “至于你……” 朱翊钧将目光转回到朱常洛的身上,眼中闪过一丝遗憾,道。 “既然倭国撕毁国书,假意和谈之事属实,朕便不追究你惊扰大祀,冒犯历代先帝的罪名了,不过你这般冒失的性子,朕却不得不罚,从今日起,禁足王府一月,年前不许出府门一步!” 朱常洛低头,嘴角扯起一丝笑容,随即便开口道。 “儿臣谢父皇仁慈!不过儿臣尚有一事恳请父皇恩准!” “何事?” 朱翊钧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他本想借这个机会给朱常洛一个教训,但是却没想到翻过来自己被打了脸,如今已然放过了他,竟然还敢有要求?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清楚,朱常洛揭出此事,在朝臣眼中是有功的,自己反而处罚了他,的确是有些不公,所以才接着听他下去,不过口气当中却是充满了不耐烦。 “父皇容禀,那倭国人会同正使沈惟敬欺上瞒下,事情属实,然此皆沈惟敬为贪大功,肆意欺瞒所致,想必兵部与朝中诸位大臣相同,都是被奸人蒙蔽。 何况如今大战将起,实不该再有内耗,徒增笑柄,故而儿臣斗胆为兵部尚书石星求情!请父皇念在他为朝廷操劳一辈子的份上,莫要苛责于他!” 朱常洛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方才缓缓开口道。 不过他的这番话却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要知道,事关国体,兵部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兵部尚书石星无论如何都是逃不过一劫的。 毕竟总要有人为这件事情负责,而从头到尾都参与并且主持了这件事情的石星无疑是第一责任人。 甚至于严重的话,里通外国的罪名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种大罪,沾上就一辈子都甩不掉了,所以即便是和石星一样的齐党,也不愿意出头去为他求情,不然的话很容易连自己一起搭进去,毕竟齐党的大多数人都是曾经参与过和议的。 甚至于往大了,这朝堂上的众人,都曾经或多或少的参与过此事,至少是事前没有觉到不对,所以众人都是灰溜溜的不敢话。 而石星虽然重要,但是若是放弃他,可以保住更多的有生力量,没有人会死保他。 当然,这满朝之上能够话的不是没有,朱常洛就是这屈指可数的人之一。 他是为数不多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过和谈之事的人,当初倭国使团刚刚从辽东启程的时候,他就已经封王就藩,赶往了南直隶。 而等他回来的时候,和谈之事早已经结束,所以这个罪名和他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而且更重要的是,是他揭出了这件事情,为朝廷立下了大功。 如果谁最有资格为石星情的话,那就非朱常洛莫属了!这个头只能他来起! 与此同时,一直在一旁沉默的石星也是上前一步,摘下头上的乌纱,深深拜倒在地。 “陛下,老臣有罪!” 罢便一言不,自他接下这桩事情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这个心理准备,之前一直没有开口,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如今皇上到底要让他接下多少罪责。 不过事到如今,他却是再也躲不过去了。 “陛下,石尚书一心为国,定是受了奸人蒙蔽,请陛下明察!” 有了朱常洛牵头,朝中顿时涌出不少石星的好友,齐齐上前为他求情! 甚至就连沈鲤都忍不住上前道。 “陛下明察!” 第三百零九章:结束 朱翊钧高居于御座之上,目光却是深邃的很,他终于觉到,自己这个儿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耍聪明的孩子了,这一手收买人心的手段用的虽然青涩,但是却毋庸置疑的十分有用! 这件事情从一开始,朱常洛就旗帜鲜明的站在军方的角度,为了保住军方的势力而努力。 WwWCOM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今的阵势之所以闹的这么大,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让兵部放弃在考功的时候打压军方。 但是不要忘了,他朱常洛之所以能够在朝中有这么高的呼声,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有文臣一直在国本之争上的努力。 但是军方和文臣是生的敌人,朱常洛站到了军方的那一边,自然也就会受到文臣的敌视。 而很显然的是,军方也并非是和他一条心。 所以朱翊钧曾经一度觉得,这个儿子果真是年轻气盛,被人当了枪使,到最后只能鸡飞蛋打,两头不落好处。 但是他却没想到,朱常洛竟然能想到这一步。 石星之罪虽大,但是他在朝中的势力也不,如今朝廷当中的齐党虽然没有正式成形,但是势力却也不,石星的门生故旧也多的很。 撇开其他不,石星身为兵部尚书,这几年来的大大的战争他都有参与,前线大胜的背后,是他悉心主持后勤的结果。 从这个角度来,他的确对朝廷有功! 先前不过是因为误国的这个罪名太大,谁也担负不起,所以没有人敢出来替石星话。 但是有了朱常洛牵头冒死进谏,便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大腿就这么轰然倒台! 于是便有了殿中的这番景象。 而朱翊钧作为皇帝,他看到的更多,也更高,朱常洛此番行为,完全可以挽回他在文臣当中的形象,让他们以为这位皇长子殿下仍旧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只是因为大战将起,才不得不拼死保住军方的势力。 这一手求情,可以稳住文臣的心,同时也可以大大的提高声望。 塑造出一个忠心国事,力保重臣的亲王形象,朱翊钧可以想见的是,这一次朝会之后,内阁怕是又要再收到 一大堆请立太子的奏疏了。 不过事已至此,他心底里也并不想真的处置石星,毕竟石星是受了他的指示才如此做的。 若不是情非得已的话,他也不想处置这么一位忠心国事的老臣。 所以尽管明知道朱常洛可能因此声望大涨,朱翊钧还是只能顺水推舟道。 “既然如此,朕也不相信石爱卿会行此不轨之事,不过玩忽职守之罪却是逃不过的,此事令大明颜面尽失,朕本该重罚,但念及石爱卿屡有功绩,加之如今我大明和倭国即将开战,朝中的确不宜大动干戈,兵部又是大军后勤之本,故而便准石爱卿戴罪立功,暂且罚俸一年,继续主持兵部,等战后再行论处!” “老臣……谢陛下隆恩!” 底下的石星顿时老泪横流,话都的结结巴巴的。 望向朱常洛的目光当中更是充满了感激之意。 正因为他参与了和谈的全过程,才更清楚这件事情一旦揭开,他会受到多么严厉的处置。 若是好的话,丢官去职,告老还乡,背负一生骂名,若是不好的话,不定还会连累家人,流放千里。 他原本只求皇帝能够念在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只罪他一人,没想到如今竟然连官位都保住了,如何能够不激动? 更重要的是,有了皇帝的这句话,他不仅保住了自家的性命和官位,更保住了他一生的清誉。 至于战后处置什么的,不过是场面话罢了,皇帝既然将此战继续交由他来主持,那么只要打得赢,他便立了大功,到时候功过相抵,算是名正言顺的洗脱了罪责。 而要是打败了的话,那不用这些罪责,他这个兵部尚书也落不了什么好结果…… 不过他更清楚的是,能有这般结果,全都靠了朱常洛求情的结果,不然的话,这朝中怕是没有一个人肯为他出头。 这次大朝会进行到这里,也总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不过走出奉殿,无数的朝臣还是有些心惊胆战,不敢相信这一场朝会竟然会闹出这么多的事端。 更重要的是,让他们见到了一个往常没有见过的寿王殿下! 不少人都下定决心,等回去之后,一定要立刻上书,请陛下立寿王殿下为太子,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所谓的礼法,更是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 东宫之位,就应该让这样忠心体国,不畏危难的皇子来坐! “殿下,今日多谢殿下出手相助,老臣一定没齿难忘!” 奉殿外,朱常洛刚刚出来,却见石星已经在殿外等着他,一见到他出来,便走上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下来。 “石尚书客气了,本王知道,和议之事并非大人的错,自然不该让大人来承担罪过,这礼太重,折煞本王了!” 朱常洛却是微微一笑,扶起石星开口道。 事实上,这一次他之所以会开口替石星求情,一方面是因为要挽回自己在文臣当中的形象,另一方面也是真的不忍心这么一位忠臣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背上罪名。 要知道,当初朝鲜之役之前,朝中反对声音无数,是石星这个兵部尚书一力主战,并且在大军出征之后,竭力保障后勤,才换来了朝鲜之役的大胜。 而后来的和谈之事,恐怕也是受了皇帝的旨意,才会忍辱负重的主持了和谈。 整件事情当中,石星都没有错,甚至可以,没有他来担负这份罪责的话,朝廷也不会有名正言顺的出兵机会。 这样一位替朝廷鞠躬尽瘁的老臣,到最后却要连身后之名都保不住,着实是不应该! “殿下客气了,若非殿下,老臣此次怕是要累及家人了,此恩此德,老臣定不敢忘!” 石星却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道。 朱常洛刚想不必放在心上,脑中却突的灵光一闪,开口道。 “既然如此,若有一日本王遭逢危难,还望石尚书能够继续秉持公心,也替本王句公道话!” “这是自然!若是殿下有难,老臣拼了这副老骨头,也定要护殿下无恙!” 石星微微一愣,旋即便是郑重的抱拳道。 不过心中却是有些疑惑,经过此番,朱常洛的地位和声望只会更进一步,难不成还会有什么危难? 这般想着,朱常洛却是拱了拱手,有些抱歉的道。 “石大人,慈圣皇太后方才遣人来传旨,命本王进宫去向她老人家请安,本王便不多留了,告辞!” 罢,便转身朝着后宫的方向走去。 第三百一十章:公主选婿 慈宁宫。WwW COM 朱常洛方才从奉殿出来,便即刻赶往了慈宁宫,今乃是冬至,不仅是朝廷会有大祀,诸命妇也要进宫拜见两宫皇太后和皇后。 而王皇后更是打算在他们当中挑一个合意的人选,将荣昌公主的婚事定下。 和后妃必须从门户当中挑选不同,大明朝的公主自然是金贵的很,而且从无和亲之事,明初之时大多都是从勋戚子弟当中选配,但是后来文臣势大,所以这驸马也便开始从仕宦子弟当中挑选。 除了年岁的必须和公主相仿之外,家世,品德,相貌,举止都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的。 甚至于在世宗皇帝之时,为公主选驸马,有一位名为陈钊的世家子弟,好不容易在无数子弟当中闯了出来,差点就定下婚事了,结果被现他并非嫡出,只是寄养在正妻的名下,亲生母亲是一个妾。 当时世宗皇帝雷霆大怒,当即收回旨意,为公主另择他婿。 由此可见明朝的驸马选配有多么严格。 但是即便如此,京中想要成为驸马的青年俊彦也是一抓一大把。 无他,只要成了驸马,立刻就会被赐封为驸马都尉,每年有两千石俸禄,就连父辈也会捞到爵位,别看这帮文臣现在对勋戚敌视的很,但是要是给他们一个机会有爵位的话,绝对跑的比谁都快。 何况,明朝不禁驸马参政,虽然大多都是些清贵没实权的官职,但是却比那一层层的科举来的要快的多。 再了,荣昌公主可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嫡女,而且还是嫡长女,身份尊崇无比,据是慈圣皇太后最喜爱的孙女,娶了她简直可以在京城里横着走了。 更不要,以后无论是哪位皇子承继了大统,都是这位荣昌公主的弟弟! 其实按照荣昌公主的身份来,择驸马应当是在全国选配仕宦子弟,但是王皇后终是担心郑氏在这婚事上动手脚,所以便想着趁早将这桩婚事定下来。 而今百官命妇入宫贺冬至节便是一个好机会! 等朱常洛到达慈宁宫的时候,宫中早已经开始了宴饮。 “孙儿参见慈圣皇太后娘娘,参见仁圣皇太后娘娘!儿子见过皇后娘娘!” 慈宁殿中,上坐着三个身着大衫的华美女子,正中间是皇帝的生母,也是朱常洛的祖母慈圣皇太后李氏,而在她的左侧,一名慈眉善目的女子同样身着皇太后冠服,慈祥的望着朱常洛,却是穆宗皇帝的原配,皇帝的嫡母仁圣皇太后陈氏。 李太后的右侧,则是一脸笑意的王皇后。 底下是诸宫的妃子,领头的就是郑氏。 在底下则是各自身着礼服的命妇,粗略看去,这大殿当中带上伺候的宫女内侍,乐工舞者,至少有三四百人。 “寿王来了,起来吧!来,到哀家身边来!” 李太后笑了笑,摆手吩咐道。 底下自有一个内侍殷勤的上前引着朱常洛入了席,座位正在王皇后下。 “洛儿,想必皇后应该与你了,今日的宴席哀家本是不打算办的,但是荣昌已经到了婚龄,应该出嫁了,但是礼部如今拟了十个人选上来,照理来,此事应当是你父皇拿主意,不过荣昌不同于一般皇女,皇后特地想要请哀家和仁圣皇太后赐婚,不过帝女婚事不可马虎,哀家信不过外朝的那些官员,故而召你过来,替你皇姐挑一个如意夫君!” 刚刚坐稳,李太后便是瞥了一眼底下的郑氏,轻声开口道。 这件事情是朱常洛进宫之前就知晓的,其实就是李太后心疼孙女,怕自己那个糊涂儿子受郑氏蛊惑,将自家孙女推进火坑。 加之又有王皇后来求,这才将这桩事情交给朱常洛来办。 “孙儿遵命!” 朱常洛起身恭敬的拱了拱手,道。 “去吧,哀家已经命人将这些才俊领至了慈宁宫偏殿,你便代哀家和皇后去瞧一瞧,谁能摘得我们皇家的这颗明珠!” 若是放在平日里,这后宫肯定是看守严格,进不来人,但是今日借着命妇朝贺的机会,将礼部拟送的这些人都召集到了这慈宁宫来。 “孙儿告退!” 朱常洛再度拱了拱手,正欲转身,却见王皇后伸手,似是想要些什么,但是最后只是深吸了口气,道。 “洛儿,你……好好挑!” “母亲放心,儿子一定给皇姐找一个满意的夫婿!” 朱常洛却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开口道。 罢,便随着上前来的两个内侍走出了正殿,不过走着走着,朱常洛却是觉有些不对,因为他们并未来到偏殿,反而是到了暖阁前。 “你们怎么将本王带到了这来?” 朱常洛脸色一沉,眯着眼道。 吓得两个内侍一下子栽倒在地,不住的磕着头,却不敢话。 “殿下息怒,是奴婢让他们带殿下到这来的!” 此时朱常洛身后却是传来一道温婉的声音。 “云娘?你怎么在这?“ 朱常洛眉头一皱,问道。 来人正是王皇后的贴身婢女云娘。 “殿下随奴婢来!” 云娘福了一福,却是当先将朱常洛引入了暖阁当中。 望着空无一人的暖阁,朱常洛有些摸不着头脑。 “云娘,这……” “皇……皇弟……” 朱常洛话还没完,就看到暖阁角落里走出一个秀丽的少女,身着淡青色袄裙,大约十六上下,如同出水芙蓉一般,脸涨红,话都的有些结结巴巴。 “皇姐?” 朱常洛心中有些了然,笑嘻嘻的叫道。 他乃是皇长子,在这宫中能够有资格被他称一声皇姐的,也就只有荣昌公主了! “让弟猜猜,皇姐可是为了这次的婚事而来?难道是……有了心上人?” 他和这位皇姐接触不多,但是却也知道,自己这位皇姐虽然看起来乖巧可人,但是心中却也是个有主意的。 原本他还在想,这次要替她挑一位什么样的夫君,看来现在是不用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芳心暗许 如今的情形,不用猜也知道是这云娘和荣昌公主合伙将他骗过来,而且不定还有王皇后的意思。 Ww W COM 不然的话,她们哪来的这么大胆子,不过既然她们将自己骗了过来,怕是已经有了定计。 “这……我不是……” 被朱常洛这般戳破了心思,荣昌公主顿时有些慌乱,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脸泛起一抹可爱的嫣红。 “哦,弟本来还想着,若是这次礼部送上来的人有皇姐属意的人,便替皇姐请婚,却原来这帮人皇姐都不喜欢,如此也好,弟这就帮皇姐全都推了去,让礼部再送些人来!” 眼瞧着自己这个姐姐如此羞涩,朱常洛玩兴大起,一本正经的叹了口气,作势欲走。 “唉,皇弟,别走,我不是……云娘……” 见此情景,荣昌公主却是顿时慌了,气急的跺了跺蛮足,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转而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云娘。 “殿下!” 云娘嗔怪的叫了一声,叉着腰生气的道。 “你惯会戏弄荣昌,不过今之事可是荣昌的人生大事,不可玩笑!” “好好好,是我错了,给皇姐道歉!不过皇姐总要告诉弟,这些青年俊彦当中谁是你的心上人,弟才好帮你啊!” 对于云娘,朱常洛一向是十分尊重的,见她生气了,立刻收起了嬉笑之意,老老实实的走到荣昌公主身旁,眨了眨眼睛开口道。 尽管平素里有些顽皮,但是荣昌公主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女子,听得朱常洛一口一个心上人的叫,顿时低下了头,扭捏着不话。 倒是云娘上前两步,道。 “殿下可知,这次礼部送上来的名单里有一位名为杨元春的后生?” “南城兵马司副指挥杨继的儿子?” 朱常洛眉头微皱,脸色却是不大好看,转头问道。 “皇姐,你属意那个书呆子?” 虽朱常洛口上跟荣昌公主玩笑了几句,但是他们毕竟是自一起长大的,幼时荣昌公主这个长姐对他也颇为照顾,而她又是王皇后唯一的女儿,朱常洛自然不免对她的婚事上心的很。 事实上,在他入宫之前,就已经打听清楚了礼部名单上这几个人的来历,所以云娘一提名字,他便想了起来。 “杨……杨公子古道热肠,急公好义,是难得的正人君子!才不是书呆子!” 更让朱常洛没想到的是,他这个方才还羞的跟什么一样的姐姐,听到朱常洛这个评价,脸立刻涨得通红,气急的道。 “嗯?皇姐你从未见过他,怎的知晓他古道热肠,急公好义,是难得的正人君子?” 不料这句话一出口,朱常洛更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个姐姐是怕自己胡乱给她选一门婚事才悄悄叫自己过来,毕竟礼部拟送名单之前,一定会先将这些人的籍贯履历乃至画像送到坤宁宫去,荣昌公主见到也不稀奇。 但是她现在的这副反应,分明是早已经情根深种啊! “这……” 不过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这已经是荣昌公主能够出的最羞人的话了,完便低下了头,朱常洛不管怎么问,她都不肯再一句话。 “殿下,此事本不该的,可殿下既是荣昌的亲弟弟,听听也无妨!” 云娘摇摇头,一副没法子的样子,叹了口气道。 不过等云娘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楚,朱常洛却是更加哭笑不得。 事情很常见,故事很老套,大约来就是在他离京之后差不多半年,荣昌公主出宫探望外祖父永年伯,顺道去慈安寺上香。 结果少女心性,途中耐不住性子,跑出去玩了一会,身旁只跟着云娘和几个婢女,却偏生遇到了一帮地痞流氓。 荣昌公主自幼长在皇宫当中,又是皇嫡长女,何曾见过这般无礼的人,当时就被吓坏了,然后就被路过的杨元春所救,本是俗套的英雄救美故事。 但奈何荣昌公主这个年纪,最是对这种事情没有抵抗力,当即便芳心暗许,回宫之后遣人四处打听他的来历,听这次礼部遴选驸马,又央着王皇后将那杨元春送进了候选名单当中,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原来如此,我这杨元春的家世在这十人当中最为不起眼,京城中比他合适的人一抓一大把,怎么就被礼部放了进来,原来是有这层关节!” 朱常洛恍然,不过旋即眉头便皱了起来,道。 “云娘,这件事情关系皇姐终身大事,我自当尽力帮忙,但是这杨元春的家世本就在这些人当中垫底,何况……何况又是庶子出身,怕是配不上皇姐吧!” 起来,这次礼部递上来的人选名单,每个都是精心挑选的,当然,除了某个懵懂不知情况下就走了后门的。 杨元春的父亲不过是一个的南城兵马指挥使,还是副的! 祖父倒是进士出身,可也不过是一个挂名的太仆寺卿,身家倒是清白,但是这家世着实是有些配不上荣昌公主这位皇嫡长女。 “皇弟,你帮帮皇姐!若是嫁不得杨公子,我……我宁可不嫁!” 眼见朱常洛面露难色,荣昌公主顿时急了起来,话中都带着哭腔。 “皇姐莫要着急,我会替你想法子的!” 见此情景,朱常洛顿时有些头疼,他可是知道自己这个姐姐的性子,端的是外柔内刚,虽是继承了王皇后一贯的温婉和慈,但是性子却是刚烈的很,若是没经过杨元春这件事还好,如今经过了,怕是要非他不嫁了,若是强行棒打鸳鸯的话,不定会出什么事儿。 不过脑子中却是在飞快的转着,怎么样才能让这杨元春在一众竞争者当中脱颖而出…… 要这杨元春,虽然在这十人当中并不起眼,但是朱常洛也是下过一番工夫去调查他的,但是结果却让朱常洛不怎么看好,这个杨元春喜欢读书,更喜欢习武。 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是个十足十的宅男,加上是庶子,所以资料并不多,但是就朱常洛看到的资料来,他就是个死板的书呆子,不撞南墙,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那种! 当然,落在荣昌公主的眼中,就成了正人君子…… 至于男女之事,这方面倒是清白的很,没有听过有什么烂桃花,品行也不错,但是就是太过死板无趣了,加上庶子的身份,朱常洛原本没把他放在考虑范围之内的。 不过眼下看来,既然荣昌公主喜欢,倒也并非不可考虑,归正死板无趣也是朱常洛的感觉,情人眼里出西施,不准荣昌公主正喜欢这样的人,只要人品方面没问题就好。 只是到底,他这庶子的身份,却是个大大的拦路虎,荣昌公主身为皇嫡长女,嫁一个兵马指挥使的儿子也就算了,还是个庶子? 轻轻摇了摇头,朱常洛暂且将这番心思压下,继续开口问道。 “不过皇姐且先告诉弟,这杨元春心中可有皇姐?”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礼部选上来的人,品行自是不用太过担心的,但是朱常洛担心的是,杨元春这般死板的性子,定是认准一个人就不会变的。 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话,强行将荣昌公主嫁过去,怕是没什么好结果。 “这……” 荣昌公主微微一愣,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若认真细起来,他们统共不过见过一面,相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她自然是芳心暗许,但是对方是否有意却是难以知晓。 若是……他不喜欢自己,该怎么办? 少女一想起这个可能,心中便是一阵刺痛,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些什么。 “皇姐?” 朱常洛试探着开口叫了一声,才现不知不觉之间,荣昌公主的明眸当中已经噙着点点泪花。 “那就麻烦皇弟,替皇姐问问他,是否还记得半年前花朝佳节那个赠他一枚香囊的女子,若是……若是不记得了……就,就赶他出宫去……不要强求他……” 话到最后,已是有些泣不成声。 朱常洛叹了口气,上前抱着荣昌公主,拍了拍她的背道。 “皇姐放心,若是他……若是他真的无意,我就去禀告太后娘娘,这一批的十个人都不合心意,另让礼部在选人来,断不会将皇姐胡乱嫁出去的。” 罢,朝云娘打了个眼色,将荣昌公主交给她,自己却是大步跨出了暖阁…… 第三百一十二章:杨元春 走在赶往偏殿的路上,朱常洛的眉头却是一直不能舒展。WwW COM “王安,你那个书呆子怎么就会入了皇姐的眼?” 他虽是在荣昌公主面前答应了,可到底总有一种舅子看不惯姐夫的情绪,在他看来,那杨元春不过是个读书习武读傻了的宅男,怎么就得了他这位尊贵的姐姐青眼。 难道真应了那戏本子里的话,大家大户里的姐偏爱穷书生? “这……奴婢怎么会知道!许是美人爱英雄,公主殿下素来长在深宫,被那书生救了一回,便倾心了!” 王安却是一愣,这男女情爱之事问他一个内侍,自家殿下也真想得出来。 不过朱常洛也不过是牢骚罢了,转头便放下了心中的一点不舒服,忧心忡忡道。 “算了这件事也不该问你,你快帮本王想想,怎么才能让这杨元春在一干才俊当中脱颖而出,不然的话本王到了太后娘娘面前,怕也不好分!” “这……奴婢也不清楚啊,不过殿下,奴婢提醒您,公主殿下选婿虽然重要,可您也别忘了今的正事儿啊……” 眼瞧着朱常洛整副心思都在荣昌公主身上,王安不由得有些担心,瞧了一眼旁边的云娘,往前紧走两步压低声音道。 “你且放心,本王自是知道轻重,不会耽误正事儿,但是皇姐的终身大事也不可耽搁,须得先把杨元春的事情定下,再行动手……” 到此处,朱常洛猛地眼前一亮,停下步子,转身朝着云娘问道。 “云娘,你那日皇姐出宫,你跟在她身旁?那她是如何和那杨元春相遇的,详细与我!” “这……好!” 云娘望着前面的主仆二人一阵窃窃私语,又猛地被朱常洛这么一问,顿时一愣,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 “其实事情也没什么好的,荣昌她年纪,玩心重,那日我们出宫探望荣昌的外公,途中荣昌偷偷溜了出去,恰逢穿过一片闹市,暗中跟随的侍卫便一时没有跟上,谁知道那闹市当中偏生有几个地痞流氓,见荣昌姿色绝美,便上前调戏,结果被那杨公子碰上,便随手从旁边拿了一根木棒,将那帮人赶跑了。 然后他将荣昌带到酒楼里休息了片刻,随行的侍卫们便赶了上来,我们便与他分开了…… 再后来我奉皇后娘娘之命前去查过,此事的确是机缘巧合,那日杨元春的母亲偶感风寒,但是他那母亲乃是妾,没什么地位,他便去当铺将自己的佩剑当了去买药,回来的途中碰上了荣昌!” “那皇姐方才提起的香囊是?” “哦,那日恰逢花朝佳节,我便帮荣昌做了个新的香囊带着,那日荣昌听杨元春没钱买药,当了佩剑,便将随身的玉佩送给了他,那香囊便是随着玉佩送出去的……” 原来如此,云娘解释之后,朱常洛方才明白过来,不过旋即脸上便是一阵古怪之色。 送香囊,可是情人之间才会做的事,这杨元春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接受了? 难不成是知晓了荣昌公主的身份? 当下口气便有些不怎么好。 “云娘,皇姐送玉佩便送玉佩,怎的会将香囊也送出去?何况那玉佩……” 听这口气,云娘便知道朱常洛是误会了,立刻解释道。 “殿下放心,那玉佩是永年伯送给荣昌的,并非宫中御用之物,故而不会被人现荣昌的身份,至于香囊……香囊是荣昌故意送出去的,她暗中将香囊和玉佩系在一起,骗他那玉佩是香囊上的配饰,那杨元春便信了!” 朱常洛一阵无语,这杨元春果真是个呆子不成? 这种拙劣的谎言都相信…… 不过即便他没有识破荣昌公主的身份,也未必不是起了攀附的心思,毕竟就算那玉佩并非宫中御用,但是能够永年伯送给自家外孙女的玉佩,又岂会是凡物? 不值钱的还不值得荣昌公主随身带着呢! 何况朱常洛恶意的揣测,这杨元春若是心里真的有荣昌公主的话,又如何会来招选驸马! 不过想到方才荣昌公主坚决的态度,心中又是一阵无奈,摆了摆手道。 “罢了,既然皇姐喜欢,我也不会阻挠,不过云娘方才,那杨元春拿着一支棍棒便打退了好几个地痞流氓?” “不错,他家中虽是书香之家,但是父亲却是武职,故而他自便习了些拳脚功夫!” 云娘如实答道。 “好,如此便好,云娘你且放心,本王定不会让皇姐失望!” 这话,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偏殿之前,朱常洛点了点头,对云娘道,然后便跨步走进了偏殿当中。 “寿王殿下到,众人起迎!” 当头早已经有引路的内侍进了偏殿,见朱常洛进门,立刻高声喊道。 “恭迎寿王殿下!” 偏殿之内,一干身着各种袍服的少年立刻上前,躬身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 朱常洛大步向前,在主位上坐定,挥挥手道。 “想必诸位也都清楚,本王皇姐荣昌公主适婚,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有意在诸位当中为皇姐择婿,本王奉旨考察诸位的品行才学,如实上禀,不过在此之前,本王要例行问上一句,在场诸位可曾婚配,或有过婚约,立刻站出来,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本王承诺既往不咎,否则若被本王查出来,当以欺君之罪论处!” 坐下之后,朱常洛也没什么心思寒暄,直接了当的道,他虽是比荣昌公主还上半岁,但是出外历练了两年,上位者的气势却也练了出来,此刻脸色一沉,顿时让底下的人噤若寒蝉。 只是这番姿态落在底下的一帮少年眼中,便成了虎视眈眈的威胁…… 开什么玩笑,他们可都是从一众官宦子弟当中杀出重围,方才能够踏进这慈宁宫偏殿,眼看着就只差一步就能成为驸马,岂会有人自毁前程? 莫是在场之人没有什么婚约,便是曾有过,也必然早早退了,更何况瞧这位殿下的神色,哪像是什么既往不咎的样子。 怕是前脚站了出来,后脚就被这位殿下拖下去丢进诏狱去了! 这么一想,更是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了。 不过他们不肯站出来,却真是有不信邪的,在众人惊愕的目光当中,他们末的角落当中,一名衣着朴素的少年掸了掸衣袍上的皱褶,起身走上前去,拱了拱手道。 “殿下,草民请殿下宽宥,容草民退出驸马之选!” 朱常洛眼神微眯,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事前见过礼部选出来的所有人的画像,所以自然一眼就瞧得出来,这个衣着最为朴素的少年便是荣昌公主的心上人,杨元春! 第三百一十三章:就定下他了 偏殿当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殿中衣着朴素的少年身上。 Ww W COM 如今在这殿中的人,虽家世不俗,可到底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郎,这个年纪读书尚未有成,故而大多数都是白身,连秀才都找不出来,所以自然是不能穿着大红大紫的颜色,多以朴素为主。 但是朴素和朴素也是有区别的,这殿中大多数人的衣服或以绫罗制成,或以玉佩坠腰,总之要衬得人丰神俊朗,少年如玉。 可如今偏殿中央这个少年,却是一身绸布制成的衣裳,而且已经有些褪色,明显是旧衣,浑身上下更是连一件值钱的配饰都没有,真不知道这等寒酸之人是如何挤进这驸马候选的。 不过要他唯一值得称道的,恐怕是那身量在一干人当中还算颀长,样貌也算得上清秀,不定倒真是个有些实力的竞争对手,可惜呀,竟如此不识趣,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了这位寿王殿下,要知道,出风头也不是这么出的……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当中都带着一股幸灾乐祸。 “你是?” 朱常洛歪了歪头,开口问道。 “殿下,这是南城兵马副指挥杨继大人的次子杨元春!” 旁边一名内侍上前,送上一摞关于杨元春的履历,朱常洛装模作样的翻了翻,方才合上道。 “你就是杨家的庶子杨元春?方才你,要退出这次驸马之选,为何?” 朱常洛的这句话的不紧不慢,声音却也不低。 偏殿本就不大,故而所有人都听清楚了杨元春的庶子身份,一时之间,偏殿之内的气氛顿时有些骚动,底下的人眼中都不自觉的浮起一丝藐视之意,低声议论起来。 “原来是个庶子,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才混进来!” “就是,一个庶子凭什么跟我们争!” “不错,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这等庶子竟也敢痴心妄想……” 杨元春听着这般议论,却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方才平静的道。 “回禀殿下,草民的确是杨家的庶子,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公主殿下,故而自请退出此次驸马之选!” “无妨,我皇家择婿,向来不看重出身,既然你已经通过了礼部的考选,自是有资格站在这殿中的,若是你因为庶子身份耿耿于怀的话,大可不必!你瞧本王也是庶子出身,莫不成还有人敢瞧不起本王不成?” 朱常洛的嘴角却是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大方的开口道。 不过出来的话却是让底下人一阵咧嘴,这寿王殿下也太能胡八道了,皇家选婿不看重出身? 开什么玩笑,皇家选婿至少要上溯三代都是书香门第,而且家中必须有为官者,还得是清流出身,一般情况下,更是只嫁给嫡长子,普通的嫡子都不嫁,更何况是一个区区的庶子? 不过这偏殿当中朱常洛最大,自然也没有人敢反驳他。 只能暗中腹诽这个子运气真好,偏生寿王殿下也是庶子出身,恐怕是因此才对他偏袒了些吧! “这……” 不过杨元春却是一愣。 他来之前想到了千万种答案,却偏偏没想到朱常洛会是如此答复。 “这什么?难不成你还觉得我皇姐配不上你不成?” 只是他的这番犹豫,却是让朱常洛脸色猛地一沉,冷声开口道。 杨元春急急开口,只是话只了一半,就被朱常洛打断。 “草民不敢!公主殿下皇亲贵胄,身份尊贵,草民……” “那你为何要退出驸马之选,难不成是藐视皇家?” 杨元春即觉得一身凛然的气势朝他冲过来,立刻下拜道。 “殿下误会了,草民绝不敢有此意!” “那是为何?” 朱常洛身上的气势微收,脸色也好看了几分,冷冷的开口道。 “这……殿下,实不相瞒,草民虽未有婚约在身,但却有了心上人,故而不敢耽误公主殿下,这才自请退出驸马之选!” 无奈之下,杨元春只好叹了口气,开口道。 “哼,得好听,你既已然有了心上人,为何要参加礼部的考选,既然参加了,如今又要退出,不是藐视皇家是什么?” 不料朱常洛刚刚平静的脸色却是忽然一变,怒道。 “殿下容禀,草民也不知为何就进了这礼部的考选名单,得知此事之后,便即刻到慈宁宫来向殿下禀明实情,绝无欺瞒之意!” 杨元春苦笑一声,道。 只是对面的朱常洛却是更怒。 “你的意思是我皇家求着你不成?” “草民并无此意,只是这其中定然有所误会,请殿下明察!” 杨元春也知道,这个解释荒谬的很,驸马之选严格无比,更何况荣昌公主乃是这京城中的第一贵女,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想要娶她的人数不胜数,怎么可能会稀里糊涂的让他一个未报名的人入了这终选。 但是事实就是这么荒谬,直到昨日被通知入宫觐见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有这回事! 望着朱常洛暴怒的神色,杨元春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位殿下完这句话之后,却是意外的平静了下来,思量了一会,脸上浮起一丝顽皮之色,道。 “既然如此,本王便暂且相信了你!不过你既有了心上人才要退选,那就拿出证据来,那女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总不能你红口白牙的了,本王便要信你,这也太过儿戏!” “这……” 杨元春踌躇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片刻之后方才道。 “回禀殿下,草民……草民并不知那位姑娘姓甚名谁,身在何处……” 这句话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是在胡八道。 “胡,你在与本王戏耍不成?这谎言也未免太拙劣了些!” 果不其然的是,刚刚平静下来的朱常洛再度生气的道。 “殿下息怒,草民并未欺瞒殿下,其实……其实草民和那位姑娘只见过一面,不过却是一见钟情,虽不知她姓甚名谁,可却心系于她,请殿下明鉴!” “哼,你这般红口白牙的编出一个人来,本王也要信你不成?除非你能拿出证据来,不然本王就将你当欺君之罪论处!” 朱常洛冷哼一声,却是并不买账。 “这……” 杨元春一阵犹豫,最后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伸手从怀中心翼翼的拿出一枚造型古朴的玉佩,上面带着一个的香囊,道。 “殿下,这是那位姑娘的物事,想来殿下也清楚,这玉佩并非凡品,绝非草民家中能够拿得出的,这玉佩能够证明那位姑娘的确存在,并非草民胡编乱造!” 眼瞧着这杨元春心翼翼的样子,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命人接过那玉佩,却是叹了口气。 都这无巧不成书,没想到还真让这个书呆子撞上了这等好事。 他虽不识得这香囊,但是这玉佩却是识得的,这分明就是永年伯当初四处搜寻而来的先秦古玉,珍贵之极,被当做荣昌公主十二岁的生辰贺礼,从不离身。 他先前只道荣昌公主送他一块玉佩当定情信物,却不曾想连这般重要的物事都送了出去。 片刻之后,朱常洛一脸兴致阑珊的将玉佩放在桌上,抬头望着一脸期冀的杨元春,展颜一笑,道。 “倒是个实诚的人!如此,本王便信你一回!” 不过还没等杨元春高兴,便瞧见朱常洛转头朝着他身后的两个内侍道。 “你们两个,立刻回去禀明两宫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就这南京兵马副指挥杨继的儿子杨元春本王甚为中意,定是皇姐的良配,就定下他了!” 此话一出,不止是杨元春,就连底下那些原本幸灾乐祸等着杨元春倒霉的人,甚至是那两个应该去禀报的内侍都齐齐愣了一愣…… 第三百一十四章:给个解释 “殿下,您……您什么?” 偏殿当中沉寂了片刻,两个内侍方才面面相觑,然后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Ww WCOM 而底下的人更是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这到底是个什么转折? 这杨元春明明犯了欺瞒之罪,难道殿下不应该雷霆大怒,然后将这杨元春打将出去吗? 退一步,就算是殿下涵养好,不与他计较,也该将他从驸马之选当中除名啊,这怎么就忽然之间中意他了呢? 要知道,他们来之前就听家中长辈嘱咐过,出于某些原因,这一次驸马之选皇上不会插手,全权由皇后娘娘和两宫皇太后做主。 而皇后娘娘和两宫皇太后他们是定然见不着的,所以基本上最终谁能中选,就在这寿王殿下一念之间。 他们本来还在暗自盘算着,一会该如何讨得寿王殿下的欢心,怎么这忽然之间,驸马的人选就定下了呢? 一众人神情各异,但是朱常洛却是毫不在乎,有些不耐烦的道。 “你们没听清楚吗?本王这杨元春甚好,才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本王中意的很,你们便如此去禀报两宫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吧!” “谨遵殿下令谕!” 眼见朱常洛有些生气,两个内侍不敢耽搁,立刻急急忙忙的离去了,只留下殿中一大堆目瞪口呆的少年人。 直到此时,杨元春方才反应过来,急声喊道。 “殿下不可!” “哦?有何不可?” 望着两个内侍走远,朱常洛回过身来,淡定的道。 “殿下,公主乃是殿下亲姐,选婿乃是终身大事,岂可如此轻率!何况草民已经明,已有心上人,若娶了公主殿下,岂不是误人终生吗?” 事到如今,杨元春也丢掉了进宫之前礼部对他紧急培训的成果,气急的跺了跺脚,道。 “对呀,殿下,公主择婿乃是终身大事,岂可如此轻率,这子何德何能,能够娶得公主?” 底下的人也是叫嚣起来,其中尤其以一个青色圆领纻丝袍的少年最为出挑,站起身来直截了当的开口道。 “何况两宫皇太后和皇后娘娘将此事交给殿下来办,必是对殿下十分信任,若是知道殿下如此儿戏,定然会生气的很!” 朱常洛眼神微眯,盯着这个少年,却是猛地一笑。露出一排灿烂的牙齿,道。 “本王没记错的话,你是大理寺卿董裕的独子董慎一?” 口气淡然,但是却让底下的这群少年一缩头,顿时安静了不少。 而那青色圆领袍少年也是缩了缩头,道。 “不错,家父的确官居大理寺卿!殿下,草民以为,公主选婿当慎重,这杨元春图谋不轨,迷惑殿下,其心可诛,请殿下明鉴,不可受这人蛊惑!” 这话一,朱常洛脸上的笑意越浓厚了,不过可惜的是,却是冷笑。 这董慎一倒是见机的紧,惯会见风使舵,眼见自己口气不好,立刻将所有责任都赖到了杨元春的身上,倒是个有些城府的人。 不过也仅仅是有些城府罢了,这等拙劣的手段拿到他眼前还不够看的。 摇了摇头,朱常洛转身回到主位上坐下,歪着头道。 “董公子这话的本王就听不懂了,这众目睽睽之下,你那句话见到杨元春蛊惑本王了?何况,你哪只眼睛瞧见本王为皇姐选婿轻率,难不成只有将皇姐交给你董公子才不算轻率吗?” “这……” 董慎一一时语塞,他本以为方才是杨元春敢顶着寿王殿下的压力出头塑造一个痴情的硬骨头形象,才能让寿王殿下赏识,故而他才同样上来出头。 想来以自己的身份家世,何处不比那杨元春要好上许多,只要能在殿下面前挽回形象,自然也能得殿下青眼。 何况他进宫之前早就打听过,这位殿下出宫以来,一向是不好对付的角色,许多久经宦海的大臣都栽在了他的手中,想必定是对智谋双全的人更加喜欢。 所以他先是站出来顶撞他,然后又恰到好处的服软,给了一个完美的台阶,在他的预想当中,寿王殿下应该会对他十分满意才对,怎么会是如此态度? 一时之间便愣在了当场。 不过他不话了,底下的人却是七嘴八舌的道。 “殿下,我们不服!” “对,这个姓杨的哪里比我们强,凭什么?” “殿下,您不要被这个姓杨的蛊惑,他一介庶子如何配得上公主殿下?” 偏殿之内渐渐嘈杂起来,一群少年眼见朱常洛一副好话的样子,又仗着人多,胆子渐渐大了起来。 不料朱常洛脸色却是猛地一沉,厉声喝道。 “放肆!” 这声厉喝气势尽放,和方才全然不同,底下的人尽是感到了一阵压力,顿时被吓得不敢言语。 却见朱常洛冷笑一声,讥笑着道。 “今日本王乃是奉两宫皇太后和皇后娘娘之命,为皇姐选婿,选谁不选谁,又该如何选,其实尔等能够置喙的! 交代? 本王身为亲王,做事还要向尔等交代不成?” 罢,威严的扫视一周,道。 “还有谁不服?本王带他去慈宁宫正殿面见两宫皇太后和皇后娘娘,让你们进宫朝贺的亲族们瞧瞧,你们竟是如何藐视皇家的!” 且不他在来之之前荣昌公主就嘱咐过他,便是没有嘱咐过他,这一次选婿既然交给了他,便是由他做主,何曾轮到这帮人来指指点点。 一番话让底下顿时变得一片寂静。 这一次竟是连那董慎一也不敢再多一句话,要知道,今日可不仅是他们的亲眷,朝中有品级的命妇尽皆前来慈宁宫朝贺,要是真的被带了过去,那可算是在满朝文武的面前丢人了,到时候回家被打个半死都是轻的。 “不过……” 见此情景,朱常洛面色微微缓和,道。 “按理来,本王不必向尔等解释,不过为防你们背后议论杨公子,本王便勉为其难告诉尔等,你们究竟差在何处……” 第三百一十五章:本王会帮你的! 此话一出,偏殿当中的一众少年人顿时来了精神,句实话,这帮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处于谁都不服的时候,虽然方才迫于朱常洛的威严不敢多,但是心中总是不服气的。Ww WCOM 凭什么一个破落家族的庶出子弟,竟能在他们面前,摘走了皇家最璀璨的明珠 此刻朱常洛愿意解释,他们自然是都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翻了翻面前的履历,朱常洛扫了一圈,道。 “方才本王曾问过,今日在这大殿当中,有谁身负婚约或是曾有婚约的,除了杨元春之外,并无一人站出来,对吧?” “回殿下,不错,但是我等的确并无婚约在身,这一点礼部早已查清,难不成我等如实相告也错了吗?” 出言的仍旧是董慎一。 他眼见朱常洛开口向他们解释,只觉得方才这位殿下不过虚张声势罢了,公主殿下的婚事岂会如此轻率?不定这就是考验的一部分。 如此一想,心头顿时多了几分勇气,站出来侃侃而谈道。 “你的倒是不假,这殿中的人的确是都不曾身负婚约,这一点礼部的确确认过!不过董公子,本王倒想问你一句,你日日与房中的那两个清秀书童厮混,还妄想要高攀本王皇姐?本王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 朱常洛冷笑一声,淡淡的道。 这京城就这么大,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礼部考选看的是家世人品风评样貌,但是这等龌龊的事情,又有谁能想到? 大理寺卿董裕家的独子董大公子,竟是一个断袖之癖! “这……” 董慎一脸色一阵涨红,却是讷讷的不出话来。 他的确喜好龙阳,但是偏偏又是家中独子,身负传宗接代的责任,若是去了一个寻常女子回家,难免要日日住在一起,但是公主却不同,公主单独立府,而驸马则不一定住在公主府中。 若是他娶了公主,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不用再手家里的压力了,打的倒是一手好算盘,可惜此事不算隐秘,朱常洛没费什么心思就打听了出来。 龙阳之好虽然不算是什么奇葩,但是总归是拿不到台面上来的,此刻被朱常洛当众揭了出来,董慎一也有些无地自容。 不过所幸朱常洛并未在他的身上多纠缠,翻了翻手上的履历,随手指着他身旁的另一个少年道。 “还有你,顺府尹沈应文沈大人家的嫡长子,名唤沈卿钰,本王没记错吧?” “回殿下,家父正是顺府尹!” 那少年吞了吞口水,心翼翼的道。 朱常洛却是冷笑一声,方才这沈卿钰一直在底下煽风点火,当他瞧不见吗? “你倒同样是不曾有过婚约,不过你可曾记得上个月被你乱棍打死的婢女,她那个时候可还怀着你的孩子!” 脸色猛地一沉,朱常洛冷冷的开口道。 “就凭你还想娶我皇姐?怎的,虐杀婢女还不够过瘾吗?还有尔等,还要本王继续下去吗?” 淡淡的扫视了一周,这一次却是无人再敢和朱常洛对视,这年头贵公子们谁没有点出格的事儿,仗着家里的权势都掩盖下去罢了。 如今这董家的这位还好,不过是爆出个龙阳之癖罢了,最多丢丢面子! 但是这沈家虐杀婢女的事情一出,不点连他那位老爹也要连累,谁知道这位寿王殿下手里还握着什么样的把柄,驸马之位争不到不要紧,最多回去挨顿骂,要是因为自己连累家里,那才是万死莫赎,所以方才还蹦跶的挺欢的一众少年人都心虚的低下了头。 面色转缓,朱常洛摇了摇头道。 “本王早就过,我皇家选婿,不看家世出身,只看才德,尔等在外如此胡作非为也配得上才德二字?本王再问一次,可还有人不服?” 底下无人应声,一阵沉默。 朱常洛这才挥了挥手,道。 “既然如此,你们便退下吧,杨元春留下!” 一众少年人这才如蒙大赦,急忙退了出去,等到殿内只剩下他们几个,朱常洛方才将目光又转回到了杨元春的身上。 “此处如今只有这几个人,我们话也不必避讳,本王猜,你从方才开始,一定在盘算着如何到太后娘娘面前将婚事退掉吧!” 朱常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挑眉问道。 他这个未来姐夫的性子,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断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但是他自从方才开始就没过一句话,怕是看出自己决心已定,懒得在他身上下功夫了。 “殿下,草民真的未曾欺骗殿下,草民已有心上人,绝非公主良配,殿下若是执意如此,只会害了公主殿下!” 杨元春沉吟片刻,拱了拱手道,不过对于朱常洛的问题却是不确定也不否定。 “哼,果真是个书呆子!云娘,出来吧!” 朱常洛冷哼一声,道。 却见屏风后面,云娘满脸喜意走了出来,在杨元春的身前福了一福。 “杨公子可还记得我?” “这……云姑姑,你怎么会在此处,这……这是宫使的衣服,你到底是谁?对了,你家姑娘呢?她现在在哪?” 杨元春愣愣的看着一脸笑容的云娘,半晌才反应过来,抓着云娘的手急声问道。 朱常洛摇了摇头,转手拿起桌子上的玉佩,在他面前晃了晃道。 “姓杨的,你可知这玉佩的来历?这是永年伯花了重金购来的先秦古玉,被送到宫里当我皇姐的生辰贺礼,日日佩戴,从不离身!” “殿下莫要胡言,这分明是那位姑娘……等等,云姑姑,莫非……” 杨元春先是不信,但是看到云娘站在一旁,脑中顿时闪过一丝灵光,心也开始砰砰直跳。 “不错,你心心念念赠你玉佩香囊的那位姑娘,便是本王的皇姐荣昌公主!不然你以为本王会如此随意的为皇姐择一位夫婿吗?” 朱常洛面色不大好看,闷声道。 大抵每个弟弟都会对抢走自己姐姐的男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他自然也不例外。 “云姑姑,殿下的可是真的,你家姑娘真的是……真的是……” 杨元春的脸上涌起一阵狂喜,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云娘温婉一笑,道。 “杨公子,那日匆匆一别,我们不好表明身份,教公子费心了,我乃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婢女,那日是陪着公主殿下出宫省亲,却不料遇到了杨公子。 公主殿下得知杨公子也来参选,高兴的很,便嘱咐我过来瞧瞧!” 杨元春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个魂牵梦萦的面容,激动的不知所措,朱常洛实在瞧不下去,就朝他头上泼了盆冷水。 “你可别高兴的太早,本王这一关你是过了!方才本王虽皇家选婿不看重出身门第,可我皇姐乃是父皇的嫡长女,身份尊贵,就算本王选了你,到了两宫皇太后那里,也不一定能够过得去!” “那就请殿下带草民去见两位太后娘娘,草民既走到了这一步,就绝不会就此放弃!” 杨元春却是一脸坚毅,拱了拱手,盯着朱常洛的眼睛道。 “皇姐倒是没看错人,放心吧,本王答应了皇姐,定会让你二人成婚的!王安,去将殿外的那些人全部叫进来吧,我们准备回正殿去……” 朱常洛脸色总算是变好了几分,淡淡的道。 不过或许是杨元春的错觉,他总感觉这句话中的“全部”二字咬的太重了些…… 只是这愣神的片刻,王安却是已经引着朱常洛走到了偏殿门口,杨元春无心思量这些,连忙跟了上去。 不料刚走了两步,却见得那刚刚打开的殿门两边,原本守着殿门的两三个内侍倒在地上,满头是血。 而在正殿门口,一名七尺高的汉子身着寻常内侍袍服,眼中布满血丝,青色的内侍袍服上染着血色,手中拎着一根手臂粗的枣木棒,同样带着鲜血,开门之后便径直朝着一脸惊愕的朱常洛冲了过去。 “不要!” 杨元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拳照着那汉子的面门打去。 但是却已然晚了,那汉子手中的枣木棒已然狠狠的砸在朱常洛的颈上,待他将那汉子扑倒在地,三两拳将那汉子制服,却现朱常洛已经软软的倒在地上,左肩染血,不省人事。 随后则是云娘和王安惊慌失措的喊声,以及听到喊声折返回来的一帮少年人。 “来人啊,快来人,有人刺杀寿王殿下……” 第三百一十六章:皇城戒严 慈宁宫正殿。Ww WCOM 照理来,命妇进宫朝贺,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如今日这般留宴已是意外,更不要,放在寻常时候,再盛大的宴席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也差不多到了结束的时候了,但是不知为何,这歌舞跳了一遍又一遍,太后娘娘却是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样子…… 不过两宫皇太后不开口,这些命妇自然也不敢造次,只得继续寒暄聊打时间。 主位之上,李太后也是有些着急。 而且不知为何,她今日总觉得心神不宁,似是有什么事情要生,沉吟了片刻,道。 “喜姐儿,寿王去偏殿也有些时候了,怎的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要不要遣个人过去瞧瞧?” “太后娘娘放心,洛儿做事一项稳妥,何况这次是替他皇姐选婿,这孩子和荣昌的关系向来甚好,必是要精挑细选一番,太后娘娘不必着急……” 王皇后起身,替李太后添了杯茶水,然后温婉一笑,道。 不过却没有人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焦虑和不安。 “这倒也是,哀家便再等等吧……” 就在此时,几个内侍从偏门当中走了进来,一旁的陈矩笑道。 “真是什么来什么,太后娘娘您瞧,跟着寿王殿下去偏殿的若愚这便回来了,想必是有了结果,为公主殿下挑了个良婿!” 着,那几个内侍便已经走到了近前,行了个礼道。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寿王殿下命奴婢等来传话,那城南副指挥杨继之子杨元春甚好,才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足为公主殿下良配!” “杨元春?” 李太后迷惑的转头看了看王皇后,显然是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这个时候,陈矩却是连忙从屏风后翻找了一番,将杨元春的履历递了上去,不过李太后一瞧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是个庶子出身,如何能够配得上荣昌?这个寿王是怎么办事儿的,荣昌的身份,寻常家世的嫡子都配不上,他怎么千挑万选的,竟选了个庶子!” 不过王皇后却是笑了笑,道。 “太后娘娘您先别生气,荣昌可是洛儿的亲姐姐,就是看在媳妇的份上,他也不敢轻忽此事,既然他挑了那杨元春出来,想是此人定有过人之处,能够和荣昌相配! 何况这论家世,谁能比荣昌这个皇嫡长女尊贵,嫡子庶子的,难不成您还怕她嫁过去会受大房欺负不成?” “嗯,你的也不无道理,不过哀家还是不放心,陈矩,你现在就到偏殿去,将寿王和那杨元春一同带过来,哀家要瞧瞧,此人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够娶走哀家的宝贝孙女!” 李太后的脸色好看了不少,但是还是有些疑虑。 不过就在此时,殿门口却是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王服少年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在他们身后,王安和云娘的脸色却是充满了担忧。 “出了什么事?何人擅闯慈宁宫!” 陈矩上前一步,将两宫皇太后和王皇后护在身后,高声喝道。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方才有贼人闯进慈宁宫偏殿,手持棍棒想要刺杀寿王殿下,虽被杨公子所制服,但殿下他却……殿下他却生死不知!” 王安冲上前去,跪倒在地,口气急促的道。 而在他的身后,云娘仿佛浑身失去了力气一般,哭泣起来。 王皇后听完之后更是觉一阵头晕,若非是身旁的侍女搀扶,便险些昏倒。 “什么?何人如此大胆?” 李太后霍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浑身怒气勃,颤抖着喊道。 与此同时,陈矩早已经跑下来,从杨元春怀中接过朱常洛,两指相并按在朱常洛的颈脉上,旋即脸上闪过一丝喜色。 “太后娘娘,寿王殿下脉搏尚在!” “快,快去传御医过来,陈矩,你且将寿王带去后殿,没有哀家的令谕,任何人不准出入!” 李太后身子猛地一晃,双手撑在台子上,冷静的道。 “另外,立刻去毓德宫将皇帝请来,皇城立刻戒严,所有人等一律不准出入,绝不能让贼人逃脱!” “臣领命!” 陈矩一招手,立刻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内侍上前心翼翼的将朱常洛接了过去,带去了后殿,而陈矩则是招了招手,即刻便有一队侍卫将慈宁宫守住,他本人则是急匆匆的向乾清宫赶去。 毓德宫因为离后宫近的很,所以朱翊钧便索性将它当做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今日虽是冬至大祀,但是却也不能荒废政务,故而朱翊钧从奉殿下朝之后,便径直回到了乾清宫当中。 今日他可算是窝了一肚子火,就因为一个朱常洛,他原本的计划全部都打乱了。 此刻批复着奏疏,却又瞧见一堆请立太子的奏疏,更是怒气升腾,索性吩咐下去谁都不见,自己一个人躲在毓德宫中生闷气。 不过没过一会,就察觉到门口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让他越的心烦意乱,随便指着一个宫人道。 “你出去瞧瞧,外边再闹些什么,一点都不得安生!” 只是还不待那宫娥答话,陈矩便已经带着几个内侍走了进来,而在他的身后,是气喘吁吁急匆匆跟过来的张诚。 “陈矩,皇爷吩咐谁也不见,你可知这强闯毓德宫是什么罪名?” “哼,张诚你少来这套,咱家是奉了两宫皇太后的口谕来的,若是耽误了正事,怕是赔了你的性命都不够!” 张诚和陈矩本就互相看不顺眼,此刻一个要进,另一个非要拦着,自然是吵得不可开交。 不过陈矩仗着身强力壮,也不与张诚废话,直接便闯了进来,这才有了如今这副场景,不过这番打闹,却是让朱翊钧越的生气。 “够了,你们俩一个司礼监掌印太监,一个秉笔太监提督东厂,在此打打闹闹成何体统,要是不想干了就统统给朕滚去凤阳守陵!” 张诚却是直接扑上来哭诉道。 “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臣奉陛下之命在外不许别人进来,可这陈矩带着大队人马便到了毓德宫外,而且还什么奉了太后娘娘之命,太后娘娘分明在接见进宫朝贺的命妇,怎么会让他带着这么多侍卫到毓德宫来,臣拦着他不让进来,他便强闯了进来,陛下明鉴啊!” “陈矩,这是怎么回事?” 朱翊钧眯起眼睛,口气却是有些不善。 任哪一个皇帝听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人带着大队人马来到自己的寝殿,怕是都不会高兴。 “陛下容禀,臣奉太后娘娘口谕,请陛下即刻前往慈宁宫觐见!方才寿王殿下在慈宁宫当中遇袭,如今昏迷不醒,太后娘娘已经下旨,命皇城内外即刻戒严,如今慈宁宫中还有诸多命妇,早已经乱成一团,臣斗胆,请陛下立刻虽臣赶去慈宁宫主持大局!” 陈矩撩起衣袍,跪在地上,沉声道。 不过他刚才完,朱翊钧便立刻站了起来,眉宇间闪过一阵暴怒。 “谁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宫禁之内行凶!张诚,立刻摆驾慈宁宫,还有,即刻将骆思恭叫去慈宁宫见朕!” 第三百一十七章:乱上加乱 就在陈矩赶往毓德宫去请皇帝的时候,慈宁宫的前殿却是乱成了一团。 Ww W COM 一众命妇眼见慈宁宫外突然布上了重重防御,顿时骚动起来,而李太后心中牵挂着朱常洛的伤势,压根无暇向她们解释什么,吩咐几个内侍暂时将这些命妇留在殿中,自己便带着王皇后去了后殿,留下几个入宫有些年头的妃子主持大局。 郑氏身为贵妃,此刻本应该第一个站出来稳定局面,但是当她看到朱常洛浑身是血被抬进来的时候,心头却是莫名的一松,迟疑了片刻。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落了人后,而且就在此时,她忽然感到一阵腹痛,头上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随在郑氏身后服侍的那个宫女顿时一阵慌乱,扶着郑氏急急的问道。 “疼,疼死本宫了……” 郑氏腹中翻来覆去如同刀绞一般,话都不出来,只是指着她面前的一盘白玉般的饼子。 她身后一个领头模样的女子立刻上前,将那饼子心的捻下一点点,放入口中尝了尝,随即便是立刻生气的道。 “鲜虾饼?你们这帮贱婢,谁准你们将这种东西给娘娘端上桌的!你们等着,娘娘若是出了什么事儿,皇上定然饶不了你们!” 罢,转身跪在郑氏的面前,道。 “娘娘您且忍一忍,方才刘太医已经去了后殿,奴婢这就去找他过来为娘娘诊病!” 不料她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被郑氏死死的抓住了胳膊。 “不要!秋,那寿王浑身是血,看样子伤势不轻,不定连命都保不住了,这个时候,若是去打扰太后娘娘,她定会认定这次寿王遇袭是本宫指使,又想阻挠御医耽误他的伤势,到时候就算是陛下也保不住本宫……” 郑氏的脸色越苍白,额头上的汗水越细密,只是这思维却是一如既往的清晰,勉强撑着完了最后一句话,便昏了过去。 “秋姐姐,这……这可怎么办啊!” 底下几个宫娥扶着郑氏,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六神无主之下,只得对着那领头的宫娥问道。 “这样,毓青,你带着人立刻送娘娘回宫,然后去药档的第三个格子里拿方子抓药给娘娘煎了,芷娴,你随我现在就去找陛下!” “是!” 几个宫娥听了这般吩咐,总算是有了主心骨,急急的照着这位秋姐姐的去做了。 而大殿之中一片混乱,倒也没现郑氏悄悄的回宫了…… 慈宁宫后殿。 厚厚的床榻之上,一位王服少年双眸紧闭,脸色苍白,肩头上的血迹触目惊心,而在他的床边,是一个须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御医,此刻正闭着双眼,在为王服少年诊脉。 四周围着的人虽多,但是却没人敢出一丝声音,大殿之内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刘太医,洛儿他身子如何,可有性命之危?” 眼见得那老御医睁开眼睛,从朱常洛的腕上将手收回,王皇后焦急的问道。 那老御医却不急着答话,掀开棉被,扒开了王服少年的上身检查了一番,这才作罢。 “皇后娘娘放心,殿下并无性命之危!” 刘太医也是常年在宫中为贵人们诊病的人,自然知晓事情的轻重,开口便给了在场的人一颗定心丸。 听得这句话,王皇后才算是舒了一口气,心情陡然放松之下,差点连站都没站稳,甚至还要靠旁边的侍女扶着坐下。 顿了顿,刘太医方才继续开口道。 “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寿王殿下的伤虽然看着吓人,但是却并未伤到肺腑,只是些外伤罢了,最多昏迷几日便会醒来,老臣方才察看了一下殿下的身体,除了颈部遭人锤击之外,全是淤青之外,并无其他伤痕,身上的血迹想来并非是殿下身上的,娘娘大可放心!” “这便好!” 李太后也是松了口气,不过她比王皇后镇定的多,欣喜片刻之后,便道。 “辛苦刘太医了,你且下去开方子吧!” “老臣告退!” 待得刘太医退了出去,李太后的脸色方才重新变得冰寒起来,对着旁边的人道。 “皇帝呢?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来?” “这……太后娘娘,是方才贵妃娘娘突然腹痛,被送回了长春宫,陛下他兴许是……是到长春宫去了!” 底下一个内侍擦了擦汗,心翼翼的道。 “荒唐!” 李太后气的浑身抖,指着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朱常洛愤怒的道。 “如今他的长子,大明朝未来的储君,正躺在哀家的慈宁宫昏迷不醒,他却还有心思去那个女人的长春宫?真真是被她迷了心窍,这要是传到外朝去,他这个皇帝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来人,传旨给陈矩,让他把皇帝和郑氏都给哀家押到慈宁宫来!哀家倒要看看,这个节骨眼上,那个女人又闹什么幺蛾子!“ “遵太后娘娘懿旨!” 底下的内侍慌慌忙忙的跑了出去,李太后这才算稍稍平息了些怒火…… 与此同时,长春宫中。 朱翊钧跟着那个叫秋的宫女急匆匆的走进长春宫,却见郑氏面色苍白的在服着药汤,顿时放心了不少。 只是郑氏瞧见他却是并未有喜意,反倒脸色难看,口气中带着惊愕。 “陛下怎么来了?寿王殿下遇袭,此刻陛下应该在慈宁宫啊!” “陈矩方才与朕了,他查探过那个子的脉象,没什么大碍,朕听秋你在宴上昏倒,又不许她去找御医,朕才赶来瞧瞧你,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朱翊钧眉头微皱,却是上前扶着郑氏,顺手从宫女手上接过药汤,一口口的喂着她喝下,关切的问道。 “秋,谁让你去告诉陛下的!” 郑氏却是脸色一沉,冷声喝道。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当时娘娘在慈宁宫中昏倒,又不准婢子们去请御医,奴婢六神无主之下,只好先将娘娘送回宫里,然后去禀报陛下……” “你!” 郑氏一急,脸色顿时浮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猛烈的咳嗽了几声,吓得朱翊钧连忙拍打着她的纤背,安慰道。 “爱妃莫气,身子要紧,秋她也是不知所措,才叫了朕过来,你便看在她一片忠心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了!” “陛下不知,那寿王殿下被抬进慈宁宫的时候,浑身是血,看着吓人的很,臣妾就是怕耽误了诊治他的时间,才不准秋去内殿找御医。 反正臣妾的这个病没什么大碍,只是吃了海虾头昏昏沉沉的而已,服了药歇息几日就没事了,可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找御医过来,太后娘娘定会将寿王殿下遇袭和臣妾联系起来。 到时候臣妾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可谁知秋不分轻重,竟将陛下请了过来,这下太后娘娘必然会大怒的……” 郑氏在朱翊钧的照顾之下,面色总算是好了几分,叹了口气,却是幽幽的道。 “爱妃放心,此事非你之错,朕会去太后面前分清楚,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望着郑氏委委屈屈的模样,朱翊钧心中一疼,顿时开口安慰道。 不过他话音刚落,就瞧见陈矩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道。 “皇上,太后娘娘有旨,请皇上和贵妃娘娘一同到慈宁宫觐见,她老人家有话要问!” “陛下……” 郑氏抬起头,望着朱翊钧,眼神甚是可怜,顿时让他心中一软,好好的扶着郑氏躺下,道。 “爱妃你且先歇着,朕去和太后清楚!” 罢,转身便要往外走,不料陈矩却是上前一步,有些为难。 “皇上,太后娘娘特意嘱咐,让贵妃娘娘同往……” “陈矩!你没瞧见贵妃如今身子有恙吗?朕一人去便够了,若是太后怪罪下来,自有朕来担着!” 然后便是一甩袖子,大步走出了长春宫。 陈矩望着郑氏虚弱的样子,叹了口气,随即便也抬步离去,追赶朱翊钧去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皇帝驾到 慈宁宫。 Ww W COM 随着刘太医的离去,后殿当中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朱常洛的身份太过敏感,他要是在这后宫当中出了什么事儿的话,那外朝的那帮大臣非炸了不可。 幸好只是皮外伤,吩咐人让人替朱常洛换上干净的衣衫,然后将王皇后留下照顾朱常洛之后,李太后便回到了前殿。 前殿当中仍旧是一片混乱,两宫皇太后,王皇后和郑贵妃都不在,只剩下几个妃子,也只能勉力维持着不闹出大乱子,肃清秩序却是做不到的,毕竟在场的人都是各家的命妇,品级冠带在身,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 “诸位!” 李太后在一干内侍宫女的簇拥下重新回到主位上,双眸一凛,沉声开口。 声音不大,但是却是让底下的嘈杂之声瞬间消失,这便是她曾身为秉政皇太后的威势。 “今日冬至大宴,哀家本有意借此机会公布荣昌公主的婚事,但不料竟有贼人趁机混入慈宁宫,持械击伤哀家的孙儿,所幸蒙历代先帝庇佑,洛儿安然无恙,然刺杀皇长子乃大逆之事,哀家绝不姑息,为防贼子走脱,误伤各位夫人,皇城暂时封锁,诸位暂且在此稍待,待肃清贼子之后,哀家自会派人护送各位回府!” “臣妾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底下的一干命妇总算是放下了心来,齐齐行礼道。 尽管这个解释让人十分震惊,但是却总好过什么都不知道强。 李太后点了点头,转头对着身边的一名内侍道。 “刘若愚,你即刻持哀家令牌出宫,去内阁请诸位先生入宫,就寿王殿下在宫中被袭击,请他们立刻进宫觐见陛下!” “奴婢领旨!” 那名为刘若愚的内侍领了旨意,便急匆匆的出殿去了。 而李太后安抚了这些命妇之后,便另有两个宫使上前,行了个礼道。 “娘娘,陛下来了,此刻正在暖阁当中等候!” “去暖阁!” 李太后脸色一沉,道。 慈宁宫西暖阁。 “儿子见过母亲!” 眼瞧着李太后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朱翊钧立刻识趣的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不料李太后却是不搭理他,在主位上坐下,没好气的道。 “皇帝还知道过来啊,你那心心念念的郑贵妃呢,哀家不是叫她一同过来的吗?” “母亲,贵妃她的确是身子不适,儿子路过长春宫便去瞧瞧她,如今她身子还虚着,这宫中如今又出了这般大事急待处理,母亲就不要和她计较了吧!” 朱翊钧自然知道李太后在气些什么,心翼翼的开口解释道。 只是这句话一出口,李太后却是猛地一拍桌子。 “你还清楚这宫中出了大事急待处理?你可曾去后殿瞧过,那里躺着的是你的皇长子,大明朝未来的储君,他在哀家这慈宁宫遭人袭击,这么大的事儿,你竟还有心思往长春宫跑?这件事情若是传到了外朝去,怕是这个年节都过不好了!” “这……母亲,儿子来时陈矩了,那子脉搏强劲,并无大碍,儿子不过是顺道去了一趟长春宫而已,他们又能如何闹?再了,如今年节将至,虽是出了这等事情,可暗中追查便是,母亲连皇城都封锁了,未免闹得有些太大了吧……” 提起此事,朱翊钧却是有些委屈,陈矩在内监当中算是博览群书,医道杂术都有涉猎,他朱常洛没什么大碍,自己也便没当多大的事儿。 又恰逢那秋急急忙忙的跑来寻他,郑氏无故昏倒,又死活不准她们去寻太医,他心中一急,加上到慈宁宫来本就途经长春宫,也便进去瞧了几眼,谁能想到李太后竟这般生气! “你糊涂!” 听着朱翊钧的争辩之语,李太后越的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这个儿子还是一遇到关于郑氏的事情就乱了方寸。 顿了顿,李太后转身对着一个宫女吩咐道。 “你去将寿王刚换下来的衣衫拿过来!” 不多时,那名宫女便捧着一个盘子回到了暖阁当中,盘子中间叠放着意见血迹斑斑的衣衫,依稀可见是一件深青色的王服,但是上面大片大片的血污却是让人触目惊心。 “你好好瞧瞧这个,还觉得哀家是在题大做吗?他刚被抬进慈宁宫的时候便是穿着这件衣衫,满身是血,生死不知,当时满朝的命妇皆是亲眼所见,这些人全都是你外朝那些高官们的夫人,如何还能够压下?” 李太后瞪了一眼朱翊钧,恨恨的道。 “何况你也不想想,若是寿王出了什么事端的话,谁动手的可能性最大?又是谁得利最大?郑氏身上的嫌疑本就最重,如今寿王这边刚出事儿,她便病倒了,而且你这个皇帝还抛下自己儿子不顾,只顾着到长春宫瞧她,传到外朝去,让那些大臣们作何想法?何况谋刺皇子乃是大事,尤其寿王还是长子,若是就此压下,怕是连你这个皇帝也受人诟病!” “这……母亲,那孩子如今怎样了?” 朱翊钧从见到这件血衣的时候,便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先前之所以先去了长春宫,又主张压下这件事情,当然不是因为他没有李太后的眼光,而是因为他对这件事情的情况所知太少了。 其一是他并不知道朱常洛当时竟然有这般惨状,只听陈矩道朱常洛并无大碍,便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紧急,其二则是他并清楚朱常洛被抬进慈宁宫的时候,竟是当着所有命妇的面,如此一来,事情可就真的无法掩盖了,再多加遮掩的话,只会让外朝的大臣们以为,他这个皇帝也参与到了这次的袭击当中。 事实上,李太后虽然秉政数年,但是大部分政务都是交给张居正署理,而他如今已经驭极二十多年,亲政也有十余年了,把握大局的眼光自然是不会低。 明白过来的瞬间便把握到了事情最关键的地方,朱常洛究竟如何了? 若是他还活着的话,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要是他死了或是真的重伤的话,那事情可就大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真相? 实话,朱翊钧并不相信是郑氏动手袭击朱常洛。 Ww W COM 这不是偏私,也不是所谓的爱情蒙蔽了双眼,而且冷静理智的分析,告诉他这件事情不会是郑氏的手笔……尽管现在这个场面,所有的证据都隐隐在指向郑氏。 要知道,郑氏的确想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太子,这些年虽然外朝的那些大臣们都固执的坚持要立朱常洛为太子,但是却始终僵持着。 事到如今,国本之争已经不单纯是谁做太子的问题了,而是这个朝堂之上的话语权究竟在谁手中的问题! 若是朱常洛最终在这帮大臣的坚持下被立为太子,那么朱翊钧这个皇帝的威信就会大大降低,而朝臣则是可以借拥立之功扩张自己的势力。 而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郑氏还是有赢面的,不仅是因为自己站在她这一边,更是因为朱常洛的所作所为。 自这个子出宫以来,便一直锋芒毕露,朝中的多次动荡背后都少不了他的影子,到了南直隶之后更是没有人能够治的了他,就连根基深厚的魏国公府都在他手中折戟沉沙,这次冬至大祀又亲自下场,狠狠捞了一把声望,博得了军方和文臣的赞许。 这看起来是好事,但是要知道,凡事都有两面性,有好就有坏! 这一次朱常洛帮了军方,就算是最后有挽回的手段,但是必然会让一部分文臣对他产生疑虑,毕竟他是日后可能成为储君的人,他们不得不去考虑这个储君以后会更加亲近谁,这是其一。 还有就是朝臣之所以会拥戴朱常洛,其实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皇长子而已,更是因为他怯弱无能,没有存在感,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朱翊钧对这帮文臣的想法清清楚楚。 所谓圣子拱垂而治,才是这帮文臣一直在鼓吹的盛世,但是实质上不过是架空皇帝,将皇帝变成一个提线木偶罢了! 他之所以一直瞧不上朱常洛,甚至一年到头都不见上他一次,完全当他不存在,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出身低贱,会让自己想起当初的荒唐而感到羞耻。 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儿子着实让他瞧不上眼,每回见到他都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若是将大明朝交到他的手中,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很显然的是,这样一位皇子,却是大臣们想要的君主模样。 但是如今朱常洛风头渐盛,朝中大臣也对他的手段隐约有些忌惮,至少在朱翊钧这里,已经清楚的可以感受到,朝臣们对他的压力不如前几年的那几次针锋相对了。 所以无论如何,郑氏都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对他下手,而且是挑在这个一个敏感的时刻…… “放心吧,若是他出了事儿,哀家还能这么镇定的坐在这里吗?刘太医来瞧过了,是颈部被人用力击打,不过却没什么大事,休养几日就好了!” 李太后瞥了一眼自家儿子,叹了口气道。 “那这衣衫……” “这衣衫上的血迹不是他的,哀家方才抽空问了在场的几个人,才知道那暴徒闯入偏殿之前,已经打死打伤了好几个守门的内侍,寿王撞见他的时候,正好是要出门,便倒在了那些内侍的血泊当中,这才染了一身血迹!” 眼见朱翊钧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李太后却是摇摇头,继续道。 “不过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不是哀家要与那郑氏为难,而是这件事情太过奇怪,单凭寿王出事之后郑氏得利最大这一点,她便洗不脱干系! 哀家之所以命人即刻封锁皇城,将消息锁在皇城当中,等着皇帝过来,不过哀家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方才哀家已经命人传召了内阁的几位先生到慈宁宫来议事,而且那些命妇如今还都在慈宁宫中,她们一出去,这消息必然会立刻传遍京城,如何处置这件事情,就看皇帝的了!” “儿子知道,不过此事就算是要赖,也赖不到贵妃身上吧?” 朱翊钧却是皱眉,对于李太后如此武断的将这件事情归在郑贵妃头上有些不满。 倒是李太后冷哼一声,道。 “哼,当年寿王尚未出宫之前,被叫去长春宫请安,却莫名其妙的掉进了湖中,这件事情哀家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不愿细究,但是皇帝却也莫要当哀家什么都不知道!还有那郑氏如今身旁的贴身婢女,那个名唤秋的,别以为改了个名字哀家就不认得了!哀家这双眼还没到老眼昏花的程度!” 朱翊钧顿时一阵语塞,当年的事情的确是郑氏做的有些过分了,若是他别人面前,他还能维护一番,但是在李太后面前,这种辩解却是只能徒增笑柄,这后宫当中的手段,她老人家见得多了。 “陛下,太后娘娘,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求见!” 恰在此时,暖阁外却是传来了陈矩的声音,总算是替朱翊钧解了围。 “儿子告退!” 慈宁宫实际上是一座宫殿群,除了正殿之外,还有好几座偏殿,如今正殿当中都是命妇,朱翊钧便随意挑了一座偏殿,而骆思恭却是早已经在殿中等候。 “臣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参见陛下!” “免礼吧!” 朱翊钧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的道。 “宫中的事情你可清楚了?” “回陛下,臣来之前已经和东厂提督陈公公交涉过,合锦衣卫东厂之力,将慈宁宫上下清查了一遍,暂时没有现其他的凶徒,那个打伤寿王殿下的男子并非宫中之人,乃是被人带进宫来的,有人提前给他看过亲王服饰,所以初步可以断定,他就是冲着寿王殿下而来!” 骆思恭拱了拱手,却是镇定的道。 “就这些?” 朱翊钧眉头一皱,显然是对于这个答案不怎么满意。 他之所以紧急传召骆思恭过来,当然不是想要兴师问罪, 锦衣卫的职责范围并不在宫内,宫内是东厂和上直二十六卫的地盘,所以也怪不到骆思恭头上。 他之所以第一个把骆思恭找来,是因为他是审案的高手,再硬的骨头进了锦衣卫也要实话,所以他希望能够赶在所有人之前得到真相,也好做应对措施。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答案似乎让他有些失望…… 这件事情瞒不了多久,如今内阁的人已经在赶来,等到他们来了以后,这凶徒就必然要移交大理寺和刑部了,到时候再审出些什么东西来,可就不一定了。 不过骆思恭踌躇了片刻,却是继续道。 “启禀陛下,时间紧急,加上那男子似乎是喝了酒神志不清,臣不曾详细审理,但是也审出了点东西,那个引他入宫并且将棍棒交给他的老内侍,应当是如今在修缮铁瓦殿的庞保,而这庞保……这庞保是贵妃娘娘宫中的内侍!” “什么?” 朱翊钧闻言,却是霍然而起,神色之间满是震惊。 第三百二十章:扑朔迷离 内阁。 WwWCOM 下朝之后,王锡爵便和一干大佬回到了内阁,今日朝堂上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复杂难测,倭国撕毁国书,擅杀使节,兵部尚书石星险死还生,针对军方的考功行动迫于压力必须终止,还有寿王殿下与军方暧昧不清的关系。 每一桩每一件都足以改变如今的朝局,但是如今纠缠在一起,同时在这冬至大朝上出现,即便是以他多年的眼光阅历也是需要好好的梳理一番。 不过他刚在内阁当中坐下,椅子都还没来得及坐热,就听到门外一阵嘈杂,似是有无数军队人马在调动一般,而声音的来源竟是皇城方向。 王锡爵本能的感觉到不对,立刻起身走出了自己平时处理政务的格子间,却现沈一贯,沈鲤,朱赓皆是不约而同的走了出来,面色凝重几人碰面之后,不多时便有派去查探情况的中书舍人回来。 “出什么事了?” “元辅,是东厂和上直二十六卫,他们称奉了皇上和太后娘娘旨意封锁宫城,严禁任何人进出!” 那中书舍人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道。 “什么?” 王锡爵心中一沉,惊呼出声,随即便是挥了挥手,道。 “你且先下去吧,时刻注意宫城当中有什么异动!” “是!” 待那中书舍人退下之后,沈一贯便立刻开口道。 “元辅,这上直二十六卫乃是子亲军,非陛下手谕不可调动,就是太后娘娘也只能调动一部分,如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宫中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不错,难不成是宫中出现了刺客或是有人叛乱?” 朱赓更加稳重,皱起眉头仔细想了想,大胆猜测道。 上直二十六卫的职责是戍守皇城,也是子手中最锋利的宝剑,如此大动作的情形并不多见,一般来只有子病危的时候才会出动上直二十六卫,以此来保证大位的顺利延续。 当然,还有一种状况,那就是宫中出现刺客,并且定是刺杀了一位极为重要的人物,或许是皇帝,或许是太子,甚至或许是太后或是皇后,也会有这等情况出现。 但是现在这种局面,无论是哪一种状况,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不必胡乱猜忌,无论是宫中出现刺客还是其他的情形,只要陛下无恙,便会尽快传召我等进宫,且先安心等着,再等半个时辰,若是宫中再无消息传来,便立刻召集百官扣阙!” 到最后,还是王锡爵一锤定音,不过他的话音刚落,便瞧见一队内侍匆匆朝内阁而来。 “奴婢东厂陈大监手下慈宁宫总管刘若愚奉太后娘娘之命,请诸位先生移步慈宁宫觐见陛下!” “慈宁宫?皇城当中出了何事,上直二十六卫为何会封闭皇城?” 王锡爵上前一步,皱眉问道。 “回元辅大人,今日太后娘娘在慈宁宫中大宴,不料有暴徒闯入,击伤了寿王殿下,太后娘娘大怒之下命人封锁了皇城,锁拿贼人,又命奴婢前来请诸位大人进宫,此乃太后娘娘令牌,请诸位大人查验!” 刘若愚送胸前摸出一块金令,恭敬了递了上去。 王锡爵接过,仔细的察看着令牌,而朱赓则是上前一步,沉声问道。 “你寿王殿下遇刺?殿下他现在情形如何,可有性命之危?” “阁老放心,奴婢来时太后娘娘已经传召刘太医入宫诊治,殿下并无大碍!”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王锡爵沉吟片刻,将令牌送还刘若愚,道。 “不错,这的确是太后娘娘的令牌,见令如谕,事不宜迟,我等这便动身吧!” 众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随即便急急的跟着刘若愚往宫中赶去。 ………… 慈宁宫偏殿。 朱翊钧脸色阴沉,冷冷的盯着骆思恭。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是贵妃娘娘?” “臣不敢!只是如今所有的证据都对贵妃娘娘不利,或许那张差了假话,但是时间太短,臣不得详细审理,只能审到这一步!“ 骆思恭捏了把冷汗,他就知道这位陛下绝不愿意听见这个事实,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只见朱翊钧的脸色变了变,最后方才挥了挥手道。 “你先下去吧,那张差要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接触他,另外,这件事情暂时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臣遵旨!” 骆思恭行了一礼,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偏殿当中只剩下朱翊钧和几个离得远远的宫女内侍,朱翊钧方才有些无力的靠在软榻上,喃喃自语道。 “贵妃……” 虽然他在李太后面前信誓旦旦的为郑氏保证,虽然他心中分析出千万个理由能明这件事情不是郑氏所为,但是当这么多的证据摆在他面前的时候,朱翊钧还是忍不住有些犹豫。 或许有些人会觉得,这会不会是针对郑氏的一个局,但是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朱翊钧最大的特点就是多疑,这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必备的能力。 这些证据如此清晰,从某种程度上来可能是有人陷害郑氏,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却也可能是郑氏故意想要脱罪的方法! 这本就是一个悖论,压根不能推翻这些证据。 轻轻摇了摇头,朱翊钧试图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从脑子里甩出去,但是却突然为自己这个念头一惊。 要知道,他可是皇帝,郑氏从十六岁开始便相伴他身侧,如今已有十几年了,再多的伪装也磨不过时间的推移,这么多年下来,她是什么性情自己最清楚不过,但是就在方才,自己竟也对她产生了怀疑? 且不论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就连他都如此,朱翊钧不敢去想,这件事情若是传到了外朝去,那帮捕风捉影的御史们会如何反应! 想起自己那个还躺在慈宁宫当中昏迷不醒的儿子,朱翊钧不由得叹了口气,若这是个局的话,布局之人倒真是高明的很…… 这般想着,殿外却是有内侍急匆匆的进殿禀道。 “皇上,内阁诸位大人在殿外求见!” “请他们进来!” 收拾了一下心情,朱翊钧沉声吩咐道。 第三百二十一章:如何处置 “臣等参见陛下!” 慈宁宫偏殿,虽然早已经从刘若愚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但是见得朱翊钧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他们仍是忍不住松了口气,上前躬身行礼道。Ww WCOM “先生们不必多礼,坐吧!” 朱翊钧点了点头,道。 “想必诸位也已经知晓了,今日礼部为荣昌公主选婿,太后她老人家特意将候选的才俊召入宫中,由寿王亲自考察其才学品行,不料却有人突然闯入偏殿,手持木棍袭击寿王,并且打死打伤数个守门内侍。” “事出紧急,那行凶的暴徒虽已经被制服,但是为防宫中尚有其同党,故而朕和太后暂时命上直二十六卫封锁了皇城,提前未曾知会诸位先生,请诸位见谅!” 和后世所想的不同的是,皇帝和大臣的关系,尤其是和内阁大臣的关系,并不是完全死板的君主和臣子的关系,更多时候像是政治伙伴。 虽调动上直二十六卫的权力全权掌握在皇帝的手中,但是毕竟闹出了这么大的风波,后续的处置必然麻烦的很,需要皇帝和内阁共同努力,所以此刻朱翊钧的道歉倒也算是应景。 至于所谓的君主威严不可冒犯,更多的是因为子代表国家,子威严既国家公信力,所以大部分时候皇帝是不能有错的。 但是那仅仅是对于大范围来讲,比方皇帝在正式的谕旨当中下达的政令,传递到了下各个角落,这种情况下即便是错了,也只能出修正的谕旨,而不能直接推翻。 而像如今这般,讨论政务之时,互相妥协和缓和气氛都是常有的事儿,所以王锡爵等人也没有太当回事儿,拱了拱手虚应一声。 “臣等不敢!” “方才陛下言道那暴徒闯入慈宁宫袭击了寿王殿下,敢问殿下如今情形如何?还有,臣等方才见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大人自偏殿而出,可是已经将宫中清查一遍?可有什么现?” 朱赓最为着急,随即便将话题转回了正题,道。 “寿王并无大碍,此暴徒也已经被制服,如今已经被关押起来,方才骆思恭协同东厂将宫内清查了一遍,并未现可疑人等,基本可以确定此暴徒并无同党,不过方才骆思恭也曾有言,那暴徒疯疯癫癫,似是脑子有病,朕意,此等大逆之徒,当处以极刑,以慑下,诸位先生以为呢?” 朱翊钧沉吟了片刻,道。 不过这番话却是让底下的四个内阁大臣面面相觑,最终沈鲤站出来道。 “陛下所言甚是,此等大逆不道之徒,自当处以极刑,但臣以为,这暴徒闯入宫禁,却能在后宫诸多殿宇当中顺利寻得寿王殿下,其中定然有隐情,何况宫禁森严,上直二十六卫日夜在宫中巡视,但是这暴徒动手之前,竟无一人现他的身份,故而臣以为必有内应。” “何况寿王殿下身份非凡,身为皇长子,我大明朝未来的储君,纵然是未有大碍,也不可轻忽处置,以臣之见,此案当交由三司严加审理,找出幕后主使之人,一体处罚,方能安群臣之心!” 沈鲤这番话的倒是有理有据,就连一贯与他不和的沈一贯都罕见的露出了赞许之色,不过朱翊钧的脸色却是微微有些难看,道。 “沈先生此话未免言过其实了,那暴徒行凶不假,但却并未闹出太大的乱子,何况若真是刺杀的话,又岂会如此简单,何况那暴徒明显神志不清,想必审也审不出什么东西来,三司尚有倭国和谈之事未曾审结,就不必多此一举了吧……” 眼见的朱翊钧这番不同寻常的反应,王锡爵眉头微皱,沉思片刻,心中闪过一丝了然,却是开口道。 “陛下,此案关系重大,老臣没有记错的话,今日朝中命妇进宫朝贺,应当在慈宁宫中被太后娘娘留宴,这暴徒在此时闯入,消息必定难以封锁。 “且不论老臣等如何作想,若是消息传到朝堂之上,定会有人觉得这是贵妃娘娘的手笔,若此时将暴徒处决,必会令贵妃娘娘蒙冤,为防悠悠众口,还娘娘一个清白,还是三司会审最为稳妥,请陛下三思!” 王锡爵的话音一落,大殿之内就落入了一阵沉默当中。 关于这件事情的真相,在场的人都有着不同的猜测,但是像王锡爵这般宣之于口的,却真是除了他这个辅之外,没人有这个胆量。 当然,王锡爵的也很有技巧,一股脑的将责任全都推到了文武百官的头上,意思是陛下您要是执意将人犯处决的话,那这个罪名不管愿不愿意,都有可能会被扣在郑贵妃的头上,所以为防这种可能,还是审清楚最好。 “这……” 朱翊钧亦是眉头紧皱,显得为难的很。 他何尝不清楚,若是将人犯处决的话,恐怕所有的舆论压力都会落在郑氏的头上。 但是问题就在于,再大的舆论压力,都不过是舆论而已,只要人犯处决了,这些舆论就始终是猜测,无法落到实处。 可若是真的交由三法司去审的话,那审出来的东西可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而现在明显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郑氏,而外朝的那帮大臣对于郑氏早就有诸多不满,只是囿于她是后宫嫔妃,他们的手伸不了那么长而已。 但是若是这一次给了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知道他们会不会昧着良心颠倒黑白! 如今内阁的这几个人尚不清楚这件事情的全部经过,正是最好糊弄的时候,若是等他们知道有这么多证据都指向郑氏的话,怕是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 揉了揉额头,朱翊钧正想着该如何让这几个老臣不再穷追猛打,却见朱赓仿佛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上前坚定的道。 “陛下,老臣以为元辅所言极是,此案干系重大,必须要交由三法司处置,才能显示陛下毫不偏私的决心,不然的话不止是贵妃娘娘会受到诟病,恐怕就连陛下声誉也会有损,请陛下慎重!” 紧接着沈鲤和沈一贯也是站出来道。 “陛下,老臣附议!” 这下子朱翊钧顿时泄了气,知道此番是蒙混不过去了,只好无奈的挥了挥手道。 “既如此,便传旨将此案交由三法司审理吧!不过如今正值辽东动荡之际,朕不希望朝中再出现大的变故,悉请诸位先生考量!” 这话中的隐含之意,就是即便让三法司来审理,也最好能够大事化事化了。 “这……” 几人对视一眼,皆是点了点头,道。 “臣等明白!” 第三百二十二章:醒来 当朱常洛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华贵的青色幔帐,神情呆滞了片刻,记忆才缓缓如同潮水一般涌回脑中。 Ww WCOM “这是哪?” 忍着脖颈间的疼痛想要起身,却现浑身上下乏力的很,声音也十分虚弱。 “殿下醒了?太好了,快去告诉娘娘!” 帐外一阵喧闹,几个宫女欣喜的声音响起,随即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青色幔帐被掀开,王皇后一身青色大衫,急匆匆的上前扶着朱常洛,关切的道。 “怎么样了?身子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云娘,快去叫刘太医过来!就殿下醒了!” “母亲,不必了,不过是挨了一棒罢了,儿子受得住!” 朱常洛却是有些哭笑不得,摆了摆手道。 罢,转头看了一眼四处随侍的宫女和摆设,道。 “母亲,这是慈宁宫?” “不错,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两个时辰了,本宫和太后怕擅自挪动会影响你的伤势,便暂时让你在这慈宁宫中休养,所幸你安然无恙!” 王皇后终于确认朱常洛平安无事,这才松了口气道。 “那外面局势如何?” 堂堂寿亲王,皇家长子,大明朝未来的储君,竟然在冬至大节在慈宁宫这样的地方遇刺,想必外朝一定闹翻了吧,也不知,他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帝老爹,是不是还能坐得住。 朱常洛嘴角扯起一抹不知是嘲讽还是苦笑的表情。 “午时你浑身是血被杨元春送进了慈宁宫,当时本宫和两宫皇太后以及诸命妇皆在,着实是吓人的很,太后娘娘当即大怒,命人即刻封锁了皇城,搜查贼子。 然后陛下随即便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和内阁的诸位先生,最后决定将此案交由三法司审理! 如今皇城当中已经解禁,诸命妇也各自回府,想必不到明日消息就会彻底传开,本宫就知道这么多,详细的还是等你回府之后自己调查吧……” 王皇后叹了口气,幽幽的道。 她原本就怀疑着,朱常洛无缘无故的,为何会让她在冬至大宴上求太后定下婚事,却没想到竟出了这般大事,当时杨元春抱着浑身是血的朱常洛进来的时候,她着实是吓了一大跳,差一点就昏倒当场。 朱常洛苦笑一声,却是听出了王皇后口气当中的一丝埋怨。 不过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迄今为止,就连参与的人都只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知悉他完整计划的人,带上他自己也不过三个。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话,便听到殿门口的一众宫娥齐声道。 “参见太后娘娘!” “洛儿,你感觉如何?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相比之下,李太后明显要镇定许多,虽然同样走得急,但是却立在距离床榻一尺之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朱常洛开口问道。 “多谢太后娘娘关心,常洛无事!今日因常洛一人而使宫中大动干戈,着实愧疚!” 朱常洛虚弱的撑了撑身子,勉强拱手行了个礼,道。 “不必,你身为皇亲贵胄,在哀家这慈宁宫当中遇袭,于情于理,都应该是哀家和陛下给你一个法,你且放心,袭击你的暴徒已被擒获交由三法司严加处置。” “不过此暴徒神志不清,怕是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李太后的沉吟片刻,淡淡的开口道。 神志不清? 朱常洛低头,淡淡的重复着这句话,咀嚼着背后所含的意思,却听得李太后继续道。 “洛儿,此事的确是你受了委屈,但是事关皇家体面,哀家希望你能够以大局为重!” 这就是打算大事化事化了? 嘴角扯起一丝嘲讽之意,果然还是儿子比孙儿亲啊。 恐怕是皇帝已经追查到了某人的身上,所以不愿再深究下去了吧。 敛去嘴角那一丝苦笑,朱常洛撑着身子翻下床榻,跪在地上道。 “太后娘娘既要给常洛一个法,常洛便斗胆求太后娘娘准常洛两件事情。” “看!” 李太后非但没有生气,脸上反而浮起一丝笑容。 她自是知道这个孙儿是什么性子,更知道自家儿子是什么性子,这次的事情若是深究下去,十有**会追查到郑氏的头上,而自家儿子任何事情上都会妥协,但是唯独涉及郑氏的事情上不会退步。 但外朝的那帮老臣们也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如此一来,朝堂上怕是会再不安稳,所以她犹豫了几分,到最后还是同意了皇帝的做法,决定息事宁人。 不过她也知道,朱常洛平白受了这么一击,险些丧命,定然不愿意就此罢手,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摆出了高姿态,希望这个心高气傲的孙儿能够认清楚现实。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竟是如此容易,既然他肯提条件,那就一切好。 “今日常洛去偏殿乃是奉旨为皇姐挑选夫婿,那杨元春虽家世不显,但才貌品行皆是上等,又于偏殿之中救常洛一命,故而常洛想为他讨一道恩旨,请太后娘娘为他和皇姐赐婚!” 朱常洛却是低垂着头,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倒是一旁的王皇后眼中浮起一丝复杂之色,只是终究没有话。 “嗯,他既救了你,也算对我皇家有恩,足可弥补家世不足,哀家便准你所请,择日为他和荣昌赐婚!” “谢太后娘娘!” 朱常洛躬身一拜,直起身子,少年并不壮硕的脊背如同青松挺立,道。 “还有一事,三法司会审常洛遇袭一案,常洛请在一旁听审!” 一句话完,迎来的却是李太后阴沉的脸色,不过朱常洛却是直着身子并不退避,片刻之后,李太后却是摆了摆手道。 “此事哀家做不了主,你若是真的想要参与,便去寻皇帝请旨去吧!” 偏殿当中的气氛顿时降至冰点,王皇后刚想上前劝解,便被李太后一阵凌厉的眼神逼退。 倒是朱常洛屹然无惧,沉吟片刻道。 “太后娘娘莫急,且听常洛完……” 第三百二十三章:嘴炮的力量 对于李太后这个人,朱常洛从一开始就看的很清楚,多年的后宫斗争和秉政经验,早已经磨灭了她作为寻常妇人应有的善良和慈悲,尽管她信佛,但是朱常洛从没有将她当成一个心怀慈悲的老太太。 WwWCOM 她和朱翊钧一样,不,或许她在这方面还不如朱翊钧,无论如何,朱翊钧对于郑氏总是有一份真心的,而李太后却是一个精明无情的算计者。 她恪守规矩与身份地位,并不偏向于任何人,冷漠的可怕! 这一点朱常洛从当年在慈宁宫的时候就清楚了,尽管外界看来她无比宠爱自己这个孙儿,但是当时她却并不关心自己的生死,甚至不关心自己为何会突然落水,只想着如何维护皇室威严。 一如今一般,同样是为了所谓的皇家威严,她甚至可以轻描淡写的忽视掉朱常洛被当众袭击的事实,并且毫不在意的将自己的嫡孙女荣昌公主嫁给一个庶子,而这个庶子,是她原来无论如何也不会看得上的。 但是作为安抚朱常洛的手段,她却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所以从一开始,朱常洛就没想过在她的面前打感情牌,因为没用! 要服她,只有用利益,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提议会让她获得更大的利益,她才会不遗余力的帮助自己。 不过虽则如此,但是李太后也并非没用弱点可言。 她出身婢女,所以更加注重规矩,对于僭越身份地位的事情无法容忍,这是其一。 还有就是她贪功,确切的她贪名,作为皇太后,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李太后不缺,只要她的儿子还是皇帝,那么她的地位便稳如泰山,但是她依旧如此严于律己,到底还是逃不出名声的桎梏! 或者,就像李太后一直所的,她是为了对得起穆宗皇帝的嘱托,让大明稳定繁荣,国祚绵长。 无论是当初放权给张居正,还是毫不犹豫的还政于幼帝,到如今的协同外朝支持朱常洛正位东宫,她的目光始终着眼在所谓的“大局”之上。 这种大局观念,早已经凝刻进了她的骨子里,所以当初郑氏的阴谋败露之后,她雷霆大怒,但是却选择将事情息事宁人。 所以如今即便是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她还是顾忌这皇室威严,不愿让事态扩张。 而朱常洛要做的,便是在这一点上着手,让李太后改变主意! 沉吟片刻,朱常洛缓缓开口道。 “太后娘娘容禀,方才常洛大致听母亲了事情的经过,方知当时诸命妇皆在大殿之中,消息想要封锁已经不可能。” “常洛虽愚笨不堪,却也不敢妄自菲薄,皇族长子于内宫遇刺,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大事,太后娘娘请想,外朝的那些大人们都不是傻子,自然知晓此事背后并不简单,就算常洛不愿追究,可他们会愿意善罢甘休吗?” 李太后脸色不变,依旧是一副淡淡的神情,但是却微不可查的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点她自然清楚,事实上,要不是因为当时有那么多人看见这件事情的话,压根不会像现在这般难以处理。 她秉政数年,虽大多数政务都是由当时的辅张居正来打理,但是坐在那个位子上,有些事情总是躲不过去的。 所以她自然知道,外朝的文臣,尤其是那帮号称清流的御史科道有多么难缠。 这帮人没事儿都会找事儿,更何况如今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定会揪着不放,一查到底! 这也是她今过来寻朱常洛的原因,他是苦主,只要他愿意既往不咎的话,虽然仍旧棘手,但是却总归好办多了…… 眼见李太后默不作声,朱常洛却是继续开口道。 “正是因此,常洛才会自请听审,如此一来,可安群臣之心,也可昭示我皇家绝不姑息之意!” 这回李太后却是冷笑一声,道。 “寿王这是将哀家当深宫中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婆子了吗?” 这些话得好听,但是李太后这些年虽潜心向佛,但是却也清楚朱常洛这些年显露的手段,他若是愿意配合的话,想要妥善解决此事自然是容易的很,但是问题是,李太后并不相信,他会有如此胸襟。 朱常洛出宫以来,虽然行动看似毫无章法,处处受制,但是仔细观察就会现,自他出宫之后,郑氏无论是在后宫的地位,还是在外朝的影响力,都降到了最低点。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细究下来,这些事情都和朱常洛脱不开关系,何况这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郑氏,李太后可不相信他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常洛不敢!” 朱常洛摇摇头,继续道。 “常洛想要听审此案,的确是想要求一个真相,并非是想要大事化事化了!” 偏殿内的温度瞬间骤降,李太后的脸色难看的很,但是却没有话。 朱常洛却行了个礼道。 “太后娘娘息怒,常洛只是想要求一个真相而已,不是想要处置某个人,或者挑起朝廷动荡。” “常洛能够理解太后娘娘为维护朝局稳定,皇室威严所作出的努力,但是也请太后娘娘三思,如今储位空悬,朝臣本就惶惶不安,常洛却在此刻遭到袭击,若不彻查,于情于理都不过去,这是其一。” “两年前常洛在宫中之时,受人诬陷,落水险些身亡,所幸赖太后娘娘公允,方才保得常洛一条命,而如今不过两年,孙儿竟再遭袭击,可见压下此事并非明智之选,只会助长其气焰,若放任下去的话,恐怕会引起更大的乱子……” 这一番话总算是让李太后的面色缓和了不少,顿时想起了前些日子宫里的那场动荡,心中微微有些意动,但是片刻之后却仍是摇了摇头道。 “哀家知道你委屈,但是你要清楚,即便是哀家豁出去皇家颜面彻查此案,也未必就能有个好结果,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父皇的性子,若是逼迫的太紧,只会有更大的乱子!” 还是那句话,有皇帝在,就没人动的了郑氏,即便是李太后亲自出马,搬出孝道的名头也只能削去郑氏的贵妃金印,过不了多久她就又拿了回来,所以郑氏可以打压,但是皇帝在一日,就没法子彻底将她扳倒,正是出于这种考虑,李太后才不愿将事情闹大。 朱常洛却是同样摇摇头道。 “太后娘娘错了,正是因为心里在意,所以才会去妥协,再大的乱子都有平息的手段,而陛下的手中,一直握着一张最大的底牌,只要陛下愿意,可以用它平息任何朝堂纷争!” 李太后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不可思议的望着自己这个孙子,她没有想到,朱常洛的目标竟然不是郑氏,而是…… “储位?” 低声将两个字慢慢咀嚼,李太后的脸上缓缓浮起释然之色。 “如此也好,这多年的纷争也该了结了,陈矩,传旨给皇帝,就此次寿王遇袭虽有三法司审理,然事涉重大,哀家的意思,由寿王亲自监审更加妥当!” “谢太后娘娘恩典!” 朱常洛深深鞠了一躬,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闪过一丝凌厉,这多年的纷争,也该有个结局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一哭二闹 慈宁宫。WwWCOM 对于皇帝再次去而复返,李太后并不惊讶,坐在暖阁当中,伸手驱散了身旁的宫娥内侍,方才淡淡的开口道。 “皇帝可是对哀家的处置有何不满? “儿子不敢,不过儿子的确不解,母亲为何要让那个子监审!他觊觎太子之位良久,此次定会借机要挟儿子!” 朱翊钧行了个礼,闷声道。 这下倒是让李太后惊诧不已,果真不愧是亲父子俩,就连她先前都没有直接瞧出来朱常洛的目的,没想到朱翊钧此刻竟是一口道破。 不过如此也好,倒省了她解释的工夫! 叹了口气,李太后脸上却是浮起淡淡的不悦,道。 “你与那郑氏呆久了,果真沾染了这些习性,他是你的儿子,最不济的你也要唤他一声名字,如此称呼被外朝听见了,成何体统!况且太子之位本就是他的,何来觊觎之……” 提起郑贵妃,朱翊钧的脸色顿时多了几分心虚,低声道。 “这和贵妃有何关系……” 李太后瞥了他一眼,却是继续开口道。 “哀家自然知道,寿王不是个省油的灯,不准这次的案子,背后也有他的影子,但是正因如此,哀家才叫他过去监审!” “这……” 朱翊钧原本以为李太后是被蒙蔽所以才有此决定,没想到她竟是看的清楚。 回毓德宫之后,他仔细的将事情的经过回想了一遍,从今日冬至大祀上朱常洛看似鲁莽的进谏,到大朝上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有局面的逆转,再到如今的梃击案子,虽然看似没什么联系,但是他却总觉得这当中有些奇怪的地方。 而这些事情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朱常洛的获利最大! 大朝之上交好了武将,又稳住了文臣,宫里的案子又处处指向郑氏,若是这些消息传到外朝的话,可想而知的是,那帮刚刚被憋屈的无处泄的文臣定然会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这件案子上,而最后渔翁得利的只会是朱常洛。 想通了这一点,朱翊钧心中顿时有了猜测,当即便与李太后商量,将此事低调处理。 可谁料当时李太后答应的好好的,他才刚走没多久,就听陈矩传来旨意,要让朱常洛监审此案! 李太后似是看出了朱翊钧心中的不满,叹了口气道。 “皇帝啊,哀家没记错的话,你十岁登基,如今已经有二十五载了吧!” “是,再过几个月,儿子就三十五岁了,当时父皇于病榻之上将江山交给儿子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不料如今竟已经而十余载了!” 虽然不知道李太后为何突然如此感慨,但是朱翊钧还是恭敬的答道。 当初他年方十岁,他的父皇隆庆皇帝就缠绵病榻,命不久矣,那一日将他召到榻前,仔仔细细的嘱咐了一番,便撒手人寰,而他在懵懵懂懂当中,便成了这个国家的皇帝…… “你可知道,当初先帝走的时候,哀家觉得整个都要塌了,恨不得随他而去!但是哀家不能,那时候你才十岁,主少国疑,撑不起大局,先帝费尽苦心才让大明下方才有些起色,他将你和大明都托付到了哀家的手里,所以哀家必须把你培养起来,所以那时候哀家狠下心,对于无比严厉,就是为了有一日,你能继承先帝的遗愿,令大明中兴!” 李太后的眼中泛起一丝朦胧的泪光,似是想起了当年的情形。 朱翊钧连忙上前安慰道。 “儿子知道,所以儿子从未怨恨过母亲,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唯恐有负父皇重托!” “你的确做的不错,哀家生平最骄傲的就是教出了你,这些年来哀家看着你一步步实现了先帝的遗愿,心中着实欣慰的很,所以哪怕你偶尔有所任性,哪怕你专宠郑氏,哀家也并不怪你!” 李太后叹了口气,神色却是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可是!” “无论你在后宫当中如何胡闹哀家都不管你,但是你为了那个郑氏,竟置祖训于不顾,执意要立常洵为太子,这一点哀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同意!” 神色转缓,李太后似是有些落寞。 “到底你大了,哀家不似从前一样能够随意训诫于你,高先生,张先生先后故去,冯大伴后来也被你驱逐出宫,所以你愿意闹,也无人能够管得了你,哀家这个老婆子也没那个心力去管你,可是你扪心自问,自万历十四年起,你上过几次朝?” “当初武宗皇帝建豹房,宠幸八虎,荒唐之极,被朝堂上下诟病无数,但是即便是他也不曾废朝,世宗皇帝晚年迷信道术,终日炼丹,但是他也不曾废朝,可如今你,你年纪轻轻竟已有近十年不曾上朝,你可知废朝乃是亡国之兆啊!” 李太后越越激动,到最后竟连眼泪都抹出来了。 平心而论,她对自己这个儿子处处都满意,即便是他一直宠幸郑氏,为她做了不少荒唐事,李太后都不甚在意,帝王哪有不多情的。 但是朱翊钧罢朝这件事情,却一直是李太后心里的一根刺,她本是深宫妇人,虽秉政数年,但也懂不得那些治国之道,不过却也知晓凡是明君必然勤政勤朝,而罢朝之君皆是暴君。 若非是这些年朱翊钧一直能够控制的了朝廷的局面,而外朝的那些大臣们也没有激烈反对,她也不会忍到今日。 “这……母亲也知道,儿子并非不想上朝,而是力不从心啊……” 朱翊钧也不知道,话题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不过老娘被气成这样,总是自己的错,只好硬着头皮辩白道。 “借口!” 李太后脸色一沉,道。 “你是哀家一手带大的,你的身子哀家岂会不清楚,你虽早年间落下了腿疾,可远没有到连常朝都上不了的程度,莫要跟哀家什么外廷斗争,你左右为难,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岂会没有法子?无非是怨恨他们反对你立常洵为太子,坐看他们窝里斗罢了!” 这下子朱翊钧却是默不作声,不再话。 的确,他这些年都不上朝,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腿疾,并不能长久撑下朝会那般繁琐的礼节,还有一方面就是因为不想瞧见那帮大臣们在朝会上勾心斗角,互相攻讦的局面,又有了国本之争这个绝好的借口,索性便躲到后宫里,平日只处理政务,对于文臣们的斗来斗去,便由得他们,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如此一来,缺少了他这个仲裁者,却更使得朝中党争愈加激烈…… 第三百二十四章:回府 朱常洛的伤势已无大碍,所以在宫中歇息了片刻之后,便赶着在宫门下钥之前出宫去了。 WwWCOM 回府的路上,朱常洛懒懒的倚靠在软榻上,听着王安花了一下午时间打听来的消息。 “殿下,自您昏迷之后,宫中大乱,太后娘娘诏令封锁皇城,并且命陈大监即刻去请了陛下过来,不过如您所料,陛下先去了长春宫,虽然停留的时间不长,但一众宫娥内侍却是都瞧见了的,想必此事是掩盖不住的!” “嗯,这件事情梁永办的不错!记他一功,回府之后你即刻命人将消息放出去,然后便撤回身形,切莫再插手此事,免得被人瞧出端倪!” 点了点头,朱常洛淡淡的吩咐道。 其实今的事情原本就是在他的谋划之中的,至于这灵感,却是从那场历史上著名的疑案梃击案当中得来的,那场谜案直到后世都未曾有定论幕后黑手是谁,因为无论是原本历史上的郑氏还是太子,都各有动手的动机,也都各有不动手的理由。 但是如果单纯从既得利益的角度来,朱常洛更觉得这是一场自导自演的好戏,因为那场大戏当中太子虽然憋屈,但是终究是彻底稳固了自己的位置。 不过这些都扯远了,原本的历史是怎么样,朱常洛没有兴趣去探究,也没办法去探究,他只知道,这一次的梃击案,的确是他一手导演出来的。 只是和前世不同的是,他有信心能够让任何人都瞧不出任何破绽来! “殿下英明!奴婢今下午出去打探得知,自宫中的命妇们回府之后,这件案子已经在朝中传遍了,群臣们只知殿下满身是血被抬入慈宁宫,便以为贼子猖狂,险些成功刺杀殿下,如今朝中文武都群情激奋,要求陛下彻查此事。” “若是这个时候将这个消息放出来的话,大臣们定然会联想到拖住陛下前往慈宁宫脚步的郑贵妃,到时候,就算是这郑贵妃身在深宫,日子怕也不会好过了!” 倒了杯茶水,王安笑道。 “不必奉承我,你继续吧!” 朱常洛摇了摇头,没想到这几年下来,王安也变得会话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这案子还只是开了个头,后面还有的是硬仗要打。 “是!陛下到了慈宁宫之后,便即刻召见了锦衣卫的骆指挥使,不过没多久,骆指挥使便出来了,奴婢朝那时候在陛下身边随侍的宫女姐姐们打听了下,似乎骆指挥使觐见之后,陛下的心情很不好,不过具体谈了些什么,奴婢却是打听不到了!” “能打听到才是怪事!” 朱常洛顿时哭笑不得,骆思恭和皇帝明显是密谈,若是连这都能打听到的话,那皇家还有秘辛可言吗? 不过这也不必打听,猜也能猜得到,这件事情出了以后皇帝必然会先想要查出幕后主使之人,而骆思恭是出了名的刑讯高手,就算是刑部的那帮人也未必能在此道比得过他,这个时候皇帝先召见他,用意不言自明。 只是…… 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朱常洛冷笑一声,他倒是真的想看看,当面对指向郑氏如山的铁证的时候,朱翊钧的脸上究竟是如何的表情! 不过这种表情朱常洛是注定瞧不见了,但是反应他却是可以知晓的。 “骆指挥使离去之后,陛下召见了内阁的诸位先生,奴婢也打探到,当时陛下似乎和先生们意见向左,一度吵得很厉害,不过到最后却是和平解决了,然后内阁便是向三法司宣旨,命三法司会审此案,如今那人犯已经移交到了刑部大牢。” “如此便好……” 朱常洛眼眸微阖,淡淡的道。 这帮内阁大臣的战斗力倒真是没让自己失望,不过从李太后会过来劝自己放手的举动来看,怕是这皇帝还是打着歪心思啊…… 这般想着,马车便已经在一众护卫当中停在了王府门前。 不过朱常洛刚下马车,便瞧见王氏带着人站在府门前,寒风当中娇弱的身躯却意外的挺拔。 在她身后,一众仆妇婢女恭敬的侍立着,尽皆无言,唯有菱雪宛竹两姐妹眼眶红肿,不住的拿着手帕擦泪。 “殿下……” 眼见朱常洛从马车上下来,两姐妹顿时扑了上来,泪眼婆娑,惹得朱常洛一阵苦笑。 “本王不是让你们陪着我娘去慈安寺上香去了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在今日进宫之前,他便已经预料到了这副场景,未免她们担心,才诳得她们去慈安寺上香祈福,本想着等她们回来了,风声也就过去了,但是谁想到竟还是平白惹得一阵担心。 “殿下,你没事吧?奴婢两个跟着娘娘去慈安寺上香,中途现忘了带娘娘常在手的那串佛珠,便回来取,谁想到竟碰上宫里的公公来……殿下在宫中遇袭,生死不知……奴婢,奴婢当时可吓坏了……” 菱雪是姐姐,镇定的多,但是此刻也是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道。 而宛竹则是在朱常洛怀中,一直哭个不停。 抱着两姐妹安抚了片刻,总算是将她们的眼泪止住,朱常洛上前,跪在王氏面前,心虚的不敢抬头。 “见过娘亲!” 他素知王氏的性子,前半生全是苦难,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是将自己当命来看的,如今自己以身涉险,必是让她担心的很。 “回来就好,娘就知道,娘的儿子没那么容易死!” 王氏努力的保持镇定,但是朱常洛即便低着头,也能感觉到她剧烈颤抖的身子,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片刻之后才开口道。 “娘。我错了……” 朱常洛低着头,心虚的道。 不过顿了顿,却是道。 “不过您放心,儿子命硬,谁也取不走的!” “好,好,好,快些起来吧!娘请了御医过来,再给你瞧瞧伤势……” 王氏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道。 也不知是不是朱常洛的错觉,他似乎瞬间感觉到王氏苍老了几分,心中顿时酸涩不已,跟着便进了王府。 不过寿王府这边自是母慈子孝,但是此刻的慈宁宫中,却是闹翻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一哭二闹 朱常洛的伤势已无大碍,所以在宫中歇息了片刻之后,便赶着在宫门下钥之前出宫去了。Ww W COM 回府的路上,朱常洛懒懒的倚靠在软榻上,听着王安花了一下午时间打听来的消息。 “殿下,自您昏迷之后,宫中大乱,太后娘娘诏令封锁皇城,并且命陈大监即刻去请了陛下过来,不过如您所料,陛下先去了长春宫,虽然停留的时间不长,但一众宫娥内侍却是都瞧见了的,想必此事是掩盖不住的!” “嗯,这件事情梁永办的不错!记他一功,回府之后你即刻命人将消息放出去,然后便撤回身形,切莫再插手此事,免得被人瞧出端倪!” 点了点头,朱常洛淡淡的吩咐道。 其实今的事情原本就是在他的谋划之中的,至于这灵感,却是从那场历史上著名的疑案梃击案当中得来的,那场谜案直到后世都未曾有定论幕后黑手是谁,因为无论是原本历史上的郑氏还是太子,都各有动手的动机,也都各有不动手的理由。 但是如果单纯从既得利益的角度来,朱常洛更觉得这是一场自导自演的好戏,因为那场大戏当中太子虽然憋屈,但是终究是彻底稳固了自己的位置。 不过这些都扯远了,原本的历史是怎么样,朱常洛没有兴趣去探究,也没办法去探究,他只知道,这一次的梃击案,的确是他一手导演出来的。 只是和前世不同的是,他有信心能够让任何人都瞧不出任何破绽来! “殿下英明!奴婢今下午出去打探得知,自宫中的命妇们回府之后,这件案子已经在朝中传遍了,群臣们只知殿下满身是血被抬入慈宁宫,便以为贼子猖狂,险些成功刺杀殿下,如今朝中文武都群情激奋,要求陛下彻查此事。” “若是这个时候将这个消息放出来的话,大臣们定然会联想到拖住陛下前往慈宁宫脚步的郑贵妃,到时候,就算是这郑贵妃身在深宫,日子怕也不会好过了!” 倒了杯茶水,王安笑道。 “不必奉承我,你继续吧!” 朱常洛摇了摇头,没想到这几年下来,王安也变得会话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这案子还只是开了个头,后面还有的是硬仗要打。 “是!陛下到了慈宁宫之后,便即刻召见了锦衣卫的骆指挥使,不过没多久,骆指挥使便出来了,奴婢朝那时候在陛下身边随侍的宫女姐姐们打听了下,似乎骆指挥使觐见之后,陛下的心情很不好,不过具体谈了些什么,奴婢却是打听不到了!” “能打听到才是怪事!” 朱常洛顿时哭笑不得,骆思恭和皇帝明显是密谈,若是连这都能打听到的话,那皇家还有秘辛可言吗? 不过这也不必打听,猜也能猜得到,这件事情出了以后皇帝必然会先想要查出幕后主使之人,而骆思恭是出了名的刑讯高手,就算是刑部的那帮人也未必能在此道比得过他,这个时候皇帝先召见他,用意不言自明。 只是…… 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朱常洛冷笑一声,他倒是真的想看看,当面对指向郑氏如山的铁证的时候,朱翊钧的脸上究竟是如何的表情! 不过这种表情朱常洛是注定瞧不见了,但是反应他却是可以知晓的。 “骆指挥使离去之后,陛下召见了内阁的诸位先生,奴婢也打探到,当时陛下似乎和先生们意见向左,一度吵得很厉害,不过到最后却是和平解决了,然后内阁便是向三法司宣旨,命三法司会审此案,如今那人犯已经移交到了刑部大牢。” “如此便好……” 朱常洛眼眸微阖,淡淡的道。 这帮内阁大臣的战斗力倒真是没让自己失望,不过从李太后会过来劝自己放手的举动来看,怕是这皇帝还是打着歪心思啊…… 这般想着,马车便已经在一众护卫当中停在了王府门前。 不过朱常洛刚下马车,便瞧见王氏带着人站在府门前,寒风当中娇弱的身躯却意外的挺拔。 在她身后,一众仆妇婢女恭敬的侍立着,尽皆无言,唯有菱雪宛竹两姐妹眼眶红肿,不住的拿着手帕擦泪。 “殿下……” 眼见朱常洛从马车上下来,两姐妹顿时扑了上来,泪眼婆娑,惹得朱常洛一阵苦笑。 “本王不是让你们陪着我娘去慈安寺上香去了吗?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在今日进宫之前,他便已经预料到了这副场景,未免她们担心,才诳得她们去慈安寺上香祈福,本想着等她们回来了,风声也就过去了,但是谁想到竟还是平白惹得一阵担心。 “殿下,你没事吧?奴婢两个跟着娘娘去慈安寺上香,中途现忘了带娘娘常在手的那串佛珠,便回来取,谁想到竟碰上宫里的公公来……殿下在宫中遇袭,生死不知……奴婢,奴婢当时可吓坏了……” 菱雪是姐姐,镇定的多,但是此刻也是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道。 而宛竹则是在朱常洛怀中,一直哭个不停。 抱着两姐妹安抚了片刻,总算是将她们的眼泪止住,朱常洛上前,跪在王氏面前,心虚的不敢抬头。 “见过娘亲!” 他素知王氏的性子,前半生全是苦难,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是将自己当命来看的,如今自己以身涉险,必是让她担心的很。 “回来就好,娘就知道,娘的儿子没那么容易死!” 王氏努力的保持镇定,但是朱常洛即便低着头,也能感觉到她剧烈颤抖的身子,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片刻之后才开口道。 “娘。我错了……” 朱常洛低着头,心虚的道。 不过顿了顿,却是道。 “不过您放心,儿子命硬,谁也取不走的!” “好,好,好,快些起来吧!娘请了御医过来,再给你瞧瞧伤势……” 王氏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道。 也不知是不是朱常洛的错觉,他似乎瞬间感觉到王氏苍老了几分,心中顿时酸涩不已,跟着便进了王府。 不过寿王府这边自是母慈子孝,但是此刻的慈宁宫中,却是闹翻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用不着三上吊 自朱翊钧十五岁大婚以来,李太后便放手了朝堂上的所有政务,任由他来处置,从不插手! 只有在有关后宫事务的处置方面,李太后才会偶尔出面替王皇后撑腰,朱翊钧早就知道李太后对于他想要改立太子多有不满,但是李太后寻常也只是旁敲侧击,并不会逼得他太紧,像今日这般为了朝堂之事而声色俱厉的训斥他,还是头一次。Ww WCOM 眼见朱翊钧心虚的低下头,李太后叹了口气,道。 “皇帝啊,哀家知道你喜欢郑氏,你总觉得,哀家为你挑的皇后你不合意,那郑氏才是你的妻子,所以你宠着她,护着她,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这些哀家都明白!” “寿王的出身的确是不好,哀家不忌讳这一点,但是规矩就是规矩,他出身再不好,也是你的儿子,你的头一个儿子,喜姐这些年身体不好,怕是也不会有嫡子了,这太子之位到底都是他的。” “以前哀家不,是因为常洛这孩子资质平平,也没什么手腕,所以哀家也在犹豫,要不要将他推上那个位置,但是如今看来,这孩子懂得隐忍,手段心计都是上上之选,你的这几个孩子里面,没有比他更出色的了!” 朱翊钧沉吟片刻,终于忍不住反驳道。 “可他的手段太强硬了,这一点儿子颇为不喜,何况他心中对儿子,甚至是对母亲您都毫无敬畏之意,他自以为掩饰的好,可儿子又岂会看不出来,这些年在宫里的日子,怕是让他心里充满了怨恨,若是真的让他当了太子……” 有了上次的经历,他是不敢再提朱常洛的出身了,不过谈到这个孩子,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感到一阵不舒服。 “这一点哀家也不是没有想过,可皇帝你不要忘了,你是皇帝,哀家是太后,纵然是他心有不满又如何?他能拿你怎样?” “再常洵那个孩子,虽然才十岁,可哀家却也瞧得出来,他不是太子的料子,年纪就敢打死打伤陪侍他的内侍宫娥,你非要将他推上太子之位,是祸非福!” 这两句话李太后的口气倒是温和的紧,朱翊钧也忍不住有些羞愧,道。 “母亲,洵儿还,不过有些顽劣罢了,何况不过是几个内侍而已,儿子已经命张诚严加教他,定不会再出现这等事情!” 只是这口气当中却流露出一丝宠溺,顿时让李太后的脸色一沉,脸色变得严厉起来。 “皇帝,你不要忘了,你是皇帝!不只是常洵的父亲,还是这下万民的君父,选太子也不是事,你真的觉得,凭常洵的品行,能够比常洛更合适这个位子吗?” “这……” 即便是脸皮再厚,朱翊钧也不得不承认,凭如今朱常洛显露出来的手段心计,凭朱常洵是绝对争不过他的,不定到最后还会害了他。 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之色,李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悲伤,道。 “皇帝,你继位之时方才十岁,你弟弟潞王更是还不懂事的年纪,被哀家和几位先生就送上了帝位,所以你并未经历过帝位之争,才会有这等想法,但是哀家今要告诉你,你可知你父皇当时在裕王潜邸的时候,经历过何等的辛苦,躲过了多少次生死杀机,才夺得了这帝位。” “若是常洛是个普普通通的皇子还好,但是如今他有这等心计谋略,你若是执意要将常洵立为太子,不仅会害了常洵,不定到最后连郑氏都落不得好下场!” 这下子朱翊钧是真的有些动摇了,诚然他在史书上看到了无数为了帝位厮杀的例子,但是他毕竟没有经历过,如李太后所,他懵懵懂懂的时候,这帝位便已经送到了他的手里。 所以他心中一直觉得,太子之位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有他这个父皇在,无论如何也能保得朱常洵无恙! 但是直到现在,他才惊觉一身冷汗,当初唐太宗何等宠溺他的四子魏王李泰,遥领七州之地,并被特许常驻京城,种种迹象都表明,唐太宗对于这个才华横溢的儿子满意程度要远远高于他的长子李承乾,甚至有意易储。 可结果呢? 唐太宗最后几个儿子互相残杀,没有一个有好结果。 难不成,他的常洵也要经历这样的苦难吗? 一时之间,朱翊钧头一次有些怀疑,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否正确。 “好了,哀家乏了,你且回去好好想想吧!” 看着皇帝愣愣的样子,李太后扶着额头,挥了挥手道。 “儿子告退!” 朱翊钧行了个礼,全然忘记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神思不属的走出了慈宁宫的大门,回到毓德宫之后便将自己关在宫中,吩咐谁也不见。 只是可惜,这皇宫当中,总有拦不住的人的。 “陛下,贵妃娘娘求见!” 张诚心翼翼的走进殿中,低声道。 却见皇帝手中捏着一张泛黄的信封,信未封口,信封上干干净净并无一字。 而皇帝却是紧紧的盯着它,神色阴晴不定,听见此言,头也不抬便有些烦躁的道。 “朕不是了么?谁也不见,让贵妃先回去吧!” “这……” 张诚顿时一愣,要知道,以往的时候,无论皇帝多么繁忙,都不会将郑贵妃晾在一旁置之不理,可是这从慈宁宫回来之后,怎的就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他抬头瞧见皇帝不善的眼神,却是猛地冒出一阵冷汗,低头道。 “遵旨!” “贵妃娘娘,娘娘您不能进去,陛下吩咐……” “都给本宫让开!” 只是张诚才出去没多大工夫,朱翊钧便听见殿门处一阵喧闹,郑氏带着两个宫娥便往里闯来,而张诚则是急的满头大汗,不过终是没有挡住郑氏的脚步,片刻之间,郑氏便已经到了朱翊钧面前。 “陛下,你要为臣妾做主!臣妾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臣妾冤枉啊!” 郑氏脸色苍白,进门就拜倒在地,低声啜泣道。 第二百二十七章:嘴炮功力哪家强 见此情景,朱翊钧顿时心中一疼,随手将信封放下,便连忙起身将郑氏扶起来,担心的道。Ww W COM “贵妃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慢慢,你大病初愈,身子还虚着,怎么这样折腾!” “陛下,现在宫里朝里都在传言,这次寿王遇袭,背后的指使者乃是臣妾,还有人,是臣妾妖魅祸国,迷惑陛下,让您不分是非,妄动储位。” “可是皇上您知道,臣妾从不曾妄想过太子之位,是您当初,若是臣妾为您生下皇子,便立他为太子,如今寿王一出事,便全部怪到了臣妾的身上,臣妾冤枉啊!” 伏在朱翊钧的怀里,郑氏顿时泪流不止,断断续续的道。 顿了顿,抬头望着皇帝,道。 “陛下,是不是连您也觉得,是臣妾妄图储位,所以在宫中行此大逆之事?若是如此的话,您不如直接处死臣妾好了!” “贵妃这是的什么话,你和朕相伴十数年,这些流言不过是那些老糊涂的论调,朕岂会相信?” 朱翊钧顿时脸色一沉,转头对着张诚道。 “张诚,你即刻去查,是谁在宫中散布这等荒唐之极的谣言,定要查出幕后主使!” 不过郑氏却不是那么好哄的,止住眼泪问道。 “那陛下方才,为何不见臣妾?” “这……” 朱翊钧顿时想起自己方才在慈宁宫当中和李太后的一番对话,忍不住有些犹豫。 转头却看见郑氏泫然欲泣的盯着他,顿时苦笑一声道。 “朕方才和太后起了争执,心中有些烦躁,所以吩咐谁也不见,谁知道张诚这个不长眼的,竟然连贵妃你也要拦着!” 一旁的张诚无辜躺枪,却只能低头道。 “娘娘,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分不清楚状况!” 郑氏这才缓了缓,和皇帝在一旁坐下,道。 “陛下,这件事情虽不是臣妾所为,可到底臣妾已经牵扯进来了,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贵妃放心,朕已经将案子交由三法司审理,定要将此事彻查到底!” 朱翊钧安慰的拍了拍郑氏的肩膀,道。 不过眼中却是盯着郑氏的神色,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所幸让他高兴的是,郑氏并没有任何心虚的表现,反倒一脸高兴的道。 “那臣妾就放心了,想必外朝的那些先生们,定会还臣妾一个公道!” 朱翊钧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不过旋即便有些羞愧,觉得自己不应该怀疑,一时之间有些愣神。 “陛下在想什么?” “贵妃,你觉得……朕该不该立常洵为太子?” 犹豫了片刻,朱翊钧还是开口问道。 郑氏的脸色微微有些僵硬,道。 “陛下为什么会这么问?” 苦笑一声,朱翊钧将自己方才在慈宁宫当中和李太后所的话,挑了些告诉郑氏…… 顿了顿,朱翊钧的脸色慎重起来,道。 “当初朕的确答应过贵妃,要立常洵为太子,时至今日,这个承诺仍然有效,只是……朕如今有些担心,将常洵卷入帝位之争,是否有些不合适……” “陛下,其实这件事情原本不该臣妾的,不过既然陛下问了,臣妾便。” 郑氏的脸色也是有些凝重,沉思了片刻道。 “臣妾不懂得那些朝堂大事,但是也知道君无戏言,陛下贵为子,难道连自己的储君都不能决定吗?” “臣妾感念陛下顾及到常洵,可臣妾却更加对陛下有信心,寿王虽然心机深沉,但是难不成他还能斗得过陛下您吗?如今常洵还,即便是顽劣,也能教的过来,当初陛下不也是年方十岁就登基的吗?再了,您也是前朝皇子斗争厉害的紧,可咱们大明这么些年来,只要太子活着,可有因为储位生过什么事端?” 朱翊钧沉吟了半晌,觉得郑氏的也并非没有道理。 过去毕竟是过去,前朝汉唐之所以帝位斗争酷烈,皆是因为其对诸子放权过甚,但是大明自成祖皇帝以来,除了少数特殊状况外,帝位承续都顺利的很,远没有史书中所的那般你死我活。 不过即便是如此,朱翊钧还是有些担心,毕竟那些血淋淋的事实,即便是隔着史书,他都能感觉到心惊肉跳。 朱常洵是他最疼爱的儿子,他绝不希望有一日朱常洵落得那等地步。 不过郑氏显然也看出了他的犹豫,咬了咬牙继续开口道。 “陛下,臣妾服侍陛下十余年,为陛下产下两子两女,但是如今留在人世的只有常洵和轩媁,轩媁终归是要嫁人的,臣妾本不求什么太子之位,只求常洵能向民间家庭一般在臣妾和陛下膝下承欢,可若是他再过几年,必然是要去就藩的,到时候咱们便要和他各一方,难道陛下就忍心吗?” 朱翊钧脸色微微有些黯然,的确,如果朱常洵不是太子的话,他就必须在十八岁之前之国就藩,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铁律,即便是他也不能违反。 只是一想到爱子就要远赴万里,再也见不着一面,他的心中也忍不住揪着疼。 这时郑氏却是又道。 “何况臣妾虽没读过什么史书,但总听过几个话本故事,当初那唐太宗之所以选了他最的儿子当太子,就是因为他那几个哥哥心计太过深沉,若是教他们上位的话,兄弟几个定会一个都剩不下,所以唐太宗才选了心地最仁善的儿子当太子,如今常洵还,可那寿王却是早已经对我们母子怨恨的很,若是您真的放任他成为太子的话,才是真的害了常洵啊!” 这下子朱翊钧终于动容了,的确,要帝位斗争最残酷的地方在哪里,不外乎有人会赶尽杀绝。 而这条路踏上就没有回头路,若是真的让朱常洛成了太子,乃至以后承继帝位的话,依他的性子和对郑氏母子的怨恨,他会放过朱常洵吗? 目光顿时变得清明起来,朱翊钧叹了口气道。 “贵妃得对,是朕想岔了,不过如今外朝的那些大臣们迂腐的很,此事倒真是需要好好想想法子……” 除了毓德宫的门,郑氏的眼神顿时变得锐利而又阴沉。 “张掌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后在慈宁宫到底和陛下了些什么?竟然让陛下有如此危险的想法?若非本宫机智,怕是这么多年的努力就要白费了!” 此刻的张诚也没有了殿内诚惶诚恐的样子,眉头紧皱,道。 “不知道,陛下和太后娘娘当时驱散了所有随侍的人,就算是咱家也不敢胡乱打探,不过现在陛下明显已经有了动摇之意,娘娘可要心啊……” 张诚的口气当中带着浓浓的忧虑,他和朱常洛可谓是早就结了仇,若是真的让他上位的话,郑氏母子能不能活他不知道,但是他自己是肯定没活路了。 郑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眉宇间渐渐变得冷漠起来,道。 “张掌印,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没了退路,只能搏一搏了,既然外朝都在疯传各种谣言,本宫图谋不轨,不如就坐实了它便是!” “娘娘是想……” 张诚吞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 而郑氏则是在他耳边悄悄了两句,顿时让张诚的脸色变得无比震惊,话都结结巴巴的。 “娘……娘娘,这要是被现的话……” “不会被现的,本宫和陛下相知多年,自能看得出,他是真的不相信寿王遇袭是本宫做的,既然他不相信这个,其他的谣言自然也不会信,证据越多,他只会以为是有人要急着陷害本宫!何况这件事情若是做成了的话,这多年的事端也就能够彻底了结了!” 郑氏眉眼间尽是冷漠,声音毫无波动。 “好,娘娘吧,要咱家怎么做!” 张诚咬了咬牙,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郑氏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压低声音道。 “此处非话的地方,今夜在长春宫,本宫会跟张掌印细此事……” 第三百二十八章:密信 夜,寿王府书房。 Ww WCOM “殿下,罂粟传来的消息!” 王安神色匆匆,走上近前,从袖中抽出一个卷的紧紧的密信,递了上去。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是用紧急通道出来的绝密消息!” 其实这一点王安不,朱常洛也认得出来,罂粟是他最先安排下的一手好牌,通过梁永和他单线联系,身份高度绝密,通常情况下都是只接受命令,绝大部分时候保持静默的。 但是如今却突然送来了消息,定然是有紧急的事情。 “腊月初七亥时三刻,坤宁宫,张诚!” 短短数十个字,落款的地方,是一朵鲜红妖艳的罂粟花。 “终于按捺不住了吗?” 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将纸条放在蜡烛上燃尽,口中喃喃自语道。 “腊月初七,倒真是选了个好时候!” “殿下,我们怎么办?” 王安一直在旁,自然也看见了纸条上的字,心中顿时隐有所悟,紧张的问道。 “不急,明日是腊月初一,我们还有七的时间!你现在即刻去安排,传信给梁永,让他调动一切力量,死死盯住张诚的动向,还有,你另外派人盯紧惜薪司!再去永年伯府传信,本王明日就要进宫!” 朱常洛沉吟了片刻,面色凝重。 一条有一条的措施却是有条不紊的吩咐出来。 “是,不过殿下,明日是三司初审那暴徒的时候,您……” “告诉主审的几位大人,皇后娘娘临时召见本王,让他们推迟一!” “可……” “不必可是,你明日持着本王的金令,带人挡在刑部大牢,不见本王谁也不要放进去,出了事儿本王顶着!” 不等王安出言,朱常洛便果断的道。 顿了顿,继续道。 “还有,本王让你打探的事情,打探的如何了?” “回殿下,有眉目了,梁大监昨日来回报,昨日在毓德宫中见到了那件东西,不过当时贵妃娘娘临时前去,陛下便吩咐人将那件东西收在了乾清宫当中!” 王安神色也是变得慎重起来,道。 “好!” 朱常洛眸中闪过一丝喜色,不过旋即便是有些犹豫,踌躇了片刻道。 “本王记得,你上次永乐大典的副本也在乾清宫?” “不错!” 王安虽不知此时朱常洛突然提起此事作甚,但是他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 “当初世宗皇帝对永乐大典极为喜爱,便命人复刻了一套放在乾清宫中方便查阅,不过世宗皇帝龙驭宾之后,正本便随之失踪,只剩下乾清宫当中的副本尚存!” “这么,乾清宫当中的是孤本了?” 朱常洛心中一沉,脸色顿时有些犹豫。 倒是王安有些急了,道。 “殿下,这永乐大典虽然珍贵,可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 “不必了!” 朱常洛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复杂的挥了挥手。 “你先按照本王吩咐的去办,剩下的,本王要好好想想,下去吧!” 王安还想再些什么,但是望着朱常洛坚决的神情,只好退了下去。 ………… 翌日,坤宁宫中。 “儿子见过母亲!” 朱常洛这次倒是没有穿那身厚重的朝服,一身深青色圆领袍,倒让他这个少年变得有几分成熟的味道。 “怎么?这才刚出去了几日就又急着要进宫了?伤势可养好了?” 因是在自家宫中,王皇后倒是随意的很,身着行走方便的大红色团凤鸟鞠衣,拉着朱常洛坐下,关切的问道。 朱常洛却是四下瞧了一眼,道。 “回禀母亲,儿子的伤势倒没什么大碍,不过上次跟母亲禀明过的皇姐的婚事,却是还需有斟酌之处,若是单因救命之恩就将皇姐下嫁给一个庶子,是否有些不大妥当?” 王皇后娥眉微蹙,不解的道。 “洛儿,杨元春的事……” “母亲!儿子原本以为那杨元春人品正直,这才同意了此事,可是如今儿子又查到了些不同的消息,怕是还需商榷一番……” 朱常洛上前两步,对着王皇后使了个眼色,嘴上却是不停,后者微微一愣,旋即便是会意,轻轻点了点头道。 “云娘,洛儿难得来宫里一次,你吩咐下去,今日本宫要留他在坤宁宫里用午膳,此处留下巧彩和玉琳服侍便是,你带着人去御膳房盯着,他们不知道洛儿的口味!” “是!” 云娘福了一福,挥了挥手,坤宁宫当中的人便如同潮水一般退去,顿时空空荡荡的殿中就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几个人。 “好了,这里已无外人,洛儿你有什么事情就直吧!” 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皱,王皇后的脸色变得慎重起来。 她最开始的确是没有明白朱常洛的意思,但是当他提起杨元春的人品有问题的时候,王皇后却是察觉到了不对,杨元春此人虽是荣昌公主挑中的,可王皇后也暗中对他仔仔细细的查探了一番,人品才学都绝没有问题。 这一点她也早跟朱常洛反复确认过,如今却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品不佳,再看到朱常洛异常的神色,王皇后顿时反应过来,朱常洛是有些话不方便当着许多人…… “母亲恕罪,此事关系重大,又事出紧急,儿子不得已之下,才用了皇姐的事情来当借口!” “无妨,本宫这坤宁宫当中,的确鱼龙混杂,本宫也不敢确定,对每个人的来历底细都清清楚楚,不过究竟是什么事,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 王皇后摆了摆手,道。 “母亲,儿子昨夜收到密报……” 朱常洛上前,压低声音。 与此同时,长春宫中。 “你,寿王此番突然进宫是为了荣昌公主的婚事?” 郑氏慵懒的斜卧在榻上,对着底下一个不起眼的宫娥问道。 若是朱常洛在此处的话,定然会认出来,这个宫娥就是方才端着茶水进来侍奉的宫娥。 那宫娥拜了拜,道。 “回娘娘,奴婢的确是这么听到的,似乎是寿王殿下对新任的驸马爷有什么不满之处,所以才匆匆进宫,找皇后娘娘商议,不过奴婢只听到这些,皇后娘娘便让我们出去了……” “好了,下去吧!” 郑氏身旁的秋眉头一敛,从袖中拿出一枚金锞子,塞进那宫娥的手中,道。 “谢娘娘赏,奴婢告退!” 待得那宫娥退出去之后,郑氏方才眉头微皱,问道。 “秋,你这新任的驸马不就是朱常洛自己替荣昌挑的吗?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皇家的金枝玉叶,外人想要攀附的多了去了,这到了终选才现驸马出问题也不是头一次了,想必这次是那寿王殿下也瞧错了人,这才火急火燎的赶进宫里寻皇后娘娘商议!” 秋替郑氏斟了杯茶,笑眯眯的道。 “哼,事已至此,太后娘娘都下了旨意,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早知如此,还不如嫁给本宫的侄子……” 郑氏轻哼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间闪过一丝阴霾。 “娘娘何必生气,再过些日子,有他们好看的!” 秋连忙上前,替郑氏轻轻捶着背,劝慰道。 郑氏的脸色这才慢慢转晴,抚着秋的脸道。 “秋,你放心,你替本宫立下的功劳,本宫不会忘记的,等常洵的事情成了,本宫就将你送到他身边,定不会亏待你的!” “谢娘娘恩典!” 秋福了一福,大喜道。 郑氏眸中闪过一丝鄙夷,但是瞬间敛去,眼眸微阖,眉宇间一股厉色,喃喃自语道。 “坤宁宫……” 第三百二十九章:上中下策 “你什么?郑氏她竟敢?!” 坤宁宫中,朱常洛话音刚落,王皇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道。Ww WCOM 片刻之后,王皇后神色凛然,面色凝重的道。 “洛儿,你可知此事干系有多么重大?你的消息来源是否可靠?” “母亲放心,消息渠道绝对可靠!” 朱常洛郑重的点了点头。 “不行,本宫要立刻去禀明太后,此等大逆不道之人,岂能继续留在后宫当中!” 这下子王皇后顿时坐不住了,霍然起身冷声道。 “母亲且慢!” 朱常洛早料到王皇后会有此反应,先一步起身挡在王皇后前进的路上,拱了拱手道。 “母亲容禀,此事虽然大逆不道,但是若是现在去太后娘娘面前揭破的话,太后娘娘和皇上怕是只会以为我们是在诬陷郑氏,到时候扳不倒郑氏反倒是次要的,若是连累了母亲才是得不偿失!” 此刻,王皇后也慢慢冷静下来,坐了回去,道。 “你的是,是本宫太着急了!既然你事先得了消息,想必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且吧!” “母亲明鉴!” 朱常洛伸手替王皇后倒了杯茶,然后同样坐回原处,缓缓道。 “儿子有上中下三策,想请母亲选择!” “下策是严加防范,儿子已经查到,这几日张诚已经派他的亲信内侍秘密让惜薪司以抵御寒冬为由,加大了宫中的的柴草煤炭储备。 “母亲统领后宫,只需一道旨意,详查惜薪司最近的柴草煤炭出入状况,必可以查出有人暗中截留,到时候这账册便是证据,母亲可以拿到太后娘娘面前,彻底破掉郑氏的阴谋!” “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给郑氏一个教训,让她不要再乱起什么歪心思,宫中也可以安安稳稳的,不起什么风浪,不过……” 王皇后摇摇头,道。 “不过如此治标不治本,郑氏既起了这等心思,便不会如此轻易放弃,何况她都打着这番恶毒心思,若是这般放过了她,未免太便宜她了!” 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失笑道。 “你莫不是真的将本宫当成什么慈悲菩萨了吧?” “儿子不敢!” 朱常洛嬉皮笑脸,算是冲淡了殿内紧张的气氛,不过只是片刻便敛去笑容,继续道。 “儿子也料到母亲不会取这下策,毕竟这下策太过保守,虽能使宫中太平,但总不长久!所以常洛还想了这中策。” “中策便是我们佯装不知,按兵不动!既然我们如今已经知道了他们行动的时间,便可以守株待兔,暗中搜集证据,等到腊月初七那,便可以将他们抓个先行,到时候扭送慈宁宫,铁证之下料那郑氏也不出什么话来。” “或者,到那一母亲秘密布置人手在坤宁宫周围,然后自己找个由头临时到慈宁宫去,将太后娘娘请来,到时候就算是郑氏和张诚有大的本事,怕是在太后娘娘面前也抵赖不得!” 王皇后仔细的想了想,道。 “嗯,这中策倒是可取,如此一来,就算是陛下仍旧执意要护着郑氏,但是那张诚却是跑不掉的,他一介皇家奴婢之身,竟敢谋害主母,单是这一条就他便是万死莫赎!绝没有人敢护着他!没了张诚的助力,郑氏便如同失了两条臂膀,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这一次王皇后的眼中罕见的闪过了一丝煞气,可见是动了真怒。 只是略一沉吟,王皇后却是又摇了摇头道。 “不过……” “不过如此一来,伤不到郑氏的根基,白白浪费了这么一个好机会,而且有了此番之事,母亲和郑氏已是势如水火,难以相容,所谓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等郑氏恢复了元气,必定会卷土重来!” 朱常洛面色冷然,接口道。 顿了顿,继续道。 “何况慈圣皇太后素来重视皇家颜面,后妃谋害皇后这样的丑闻,她八成会选择压下!” “不错!” 王皇后脸色有些黯然,挫败的道。 诚然,她是李太后最喜爱的儿媳,但是儿媳终究是儿媳,她护着自己是因为自己这些年识得大体,不惹麻烦,若是出了这等大事,李太后定会为了皇家颜面选择封锁消息。 而封锁消息就意味着郑氏不会受到重罚,毕竟要处置一位贵妃,没有名正言顺的罪名是不可能的!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王皇后目光复杂的望着朱常洛,道。 “你了这么多,怕是为了让本宫同意你那所谓的上策吧?既然你如此有信心,那便来听听吧!” “母亲英明!” 朱常洛也不遮掩,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大大方方的道。 “这上策也是险策,需要母亲冒些风险,不过若是成了的话,或许能够永绝后患也并非不可能!” “既然这郑氏想要除掉母亲,自己上位,那我们不妨闹得大一点,助她一臂之力!” 王皇后心中忽的有些不安,问道。 “你的意思是……” “请母亲暂且按兵不动,佯装不知,儿子在外认识一位富商,他们亦为宫**应柴草煤炭,儿子到时候会让他们将浸过猛火油的柴草和普通柴草一样混入宫中,猛火油燃烧极快,并且难以扑灭,火势一起便难以控制,到时候母亲在宫中策应,将火势引向……乾清宫!” 朱常洛面色冷漠,语却是越的快。 “到时候儿子会以禀奏遇袭之事为名,带着三法司的大人和内阁的诸位先生一同觐见,毓德宫狭,容不下这么多的人,皇上必会启用乾清宫,到时候火势蔓延开来,定会举朝皆知,再将我们搜集的证据公布出去,郑氏定然在劫难逃!” “你疯了!你可知道猛火油是军中禁物,何况如此一来,伤到陛下怎么办?不行!本宫绝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王皇后神情激动,霍的站了起来,斩钉截铁的道。 “母亲!” 朱常洛也站了起来,跪在王皇后面前,道。 “不行险招,如何能够除得掉郑氏!何况这么多年了,难道母亲就真的眼睁睁的望着父皇日日在长春宫中过夜,一点都不嫉妒吗?” “这……” 王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讷讷的不知道如何开口。 怎么可能不嫉妒? 她是皇后,国母,须得胸怀广大,容纳六宫,皇后……是不能有嫉妒这种情绪的! 可到底,她只是个寻常女子罢了! 她十四岁嫁入皇宫,朱翊钧便是她的,也是她唯一依靠的人。 当她每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在宫中等着的时候,等来的却永远是皇帝移驾去了长春宫的消息,她怎么可能不恨? 但是恨又能如何? 她是皇后! 所以她什么都不能做…… 退一步,她一直想要将朱常洛拱上太子之位,又何尝不是在报复郑氏? 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继续道。 “只要到时候母亲在坤宁宫最外间,然后一身狼狈跑去乾清宫当中报信,父皇他定会感念起母亲这些年操持后宫的好处,没有什么比生死相依更让人信赖的感情了,到时候郑氏谋害皇后的铁证摆在面前,父皇也不会不信!”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母亲不要忘了,坤宁宫和乾清宫虽然毗邻,但是中间却着实有一段距离,定然伤不到父皇的,何况到时候儿子和朝中大臣都在,定能护得父皇和您无恙!” 跪在地上深深的拜下,朱常洛沉声道。 “请母亲三思!” 不过烛光掩映下,朱常洛的神色却是毫不担心。 他确定,王皇后一定会答应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女人的嫉妒心最可怕,就算王皇后再温婉贤淑,嫉妒心一旦被挑起来,也会化成熊熊火焰,将一切敌人焚尽! 果然,下一刻他听到一声如释重负的声音。 “既然如此,本宫听你安排便是……” 第三百三十章: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又称牢,是刑部关押重犯的地方,其中关押的大部分都是身负重罪的案犯,和后世的人想象的随意杀人不同,明朝对于死刑的判决极为严格,不仅要经过县,府,省,刑部以及最后的御笔朱批层层审核,行刑的权力也一直在中央手中。 Ww W COM 所有被判处死刑的犯人都会被押送到刑部大牢做最后的核准之后,在秋后统一处斩,而在此之前,这些案犯便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当中待死。 也正因如此,有不少所谓的江湖人士总想着到刑部劫狱,故而刑部的四周向来是重兵把守,不过今日,除了寻常的把守军士之外,刑部大牢的门前,却是来了另外一群不之客。 管理大牢的典吏是个有见识的,眼见得那为之人身着青黑色胸背花盘领窄袖衫,头戴乌纱描金曲角帽,便知此人乃是内侍之身,不是他们惹得起的。 何况这帮人只是守在门前,并未有其他的动作,那典吏也便不去管他,只吩咐军士们严加守卫便是。 不料他刚想回身转回,便瞧见远处走来几个绯袍老者,身后各跟着十几个护卫,也算得上浩浩荡荡,不过典吏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人的身上时,却是顿时一惊。 刑部尚书赵大人! 而且更让他吃惊的是,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竟在三人当中陪敬于左,而中间的老者身着绯色獬豸补袍,昭示着他的身份。 都察院的大人? 而且看这服色,竟是传闻中的冷面御史左都御史衷贞吉大人不成? 再看那三人当中站在最后之人,亦是绯袍加身,不过却不知,这是哪位衙门里的大人,不过瞧他们来的方向,分明是自己这刑部大牢。 一时之间,典吏心中激动,连忙准备召集人出迎。 不过更让他惊掉大牙的却是,那原本静静在一旁看守的那群人,竟是在那个内侍的带领下,径直挡在了几位大人前进的路上。 “阁下是谁?为何带人在刑部大牢之前,又为何阻吾等之路?” 开口的是衷贞吉,他自然也瞧出为之人乃是内侍,所以并不急着怒,挥手斥退了想要上前的护卫,拱了拱手问道。 “不敢当总宪大人礼,咱家寿王府奉承正王安,见过衷总宪,赵尚书,董寺卿!” 这内侍正是王安,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拿出一块令牌,道。 “三位大人容禀,咱家今日奉寿王殿下之命,在此等候!” “寿王殿下?” 衷贞吉四处张望了下,皱眉道。 “今日审理殿下遇袭一案,陛下已下旨殿下亲自监审,老夫等也早已将消息通报了寿王府,为何如今还不见殿下人影?” “回总宪大人,实在抱歉,审案之事确是早已定下的,但是今一大早皇后娘娘急召我家殿下入宫,故而殿下今日怕是难以赶回,便遣了咱家在此等候,想跟三位打个商量,此案能否延期一日,等我家殿下出宫之后,再行审理?” 王安躬身行了个礼,客气的道。 不过对面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衷贞吉眉头紧皱,沉默不语,倒是一旁的大理寺卿董裕上前两步冷笑道。 “哼,此乃三司会审之案,何况我等皆是公务繁忙之辈,能够挤出时间来殊为不易,岂能改时日便改时日?你快快让开,莫要耽搁了时辰!” 罢,当前一步就要往前走。 在他看来,区区一个王府内侍,难不成还真的敢挡他们三个的路不成?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王安虽是微笑,但是他身后的卫士却是默然上前,死死的封住了董裕前进的路。 “你难不成还想强挡吾等不成?” 董裕顿时感觉脸上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火辣辣的疼,转身怒道。 一个区区内侍,竟然真的连他的面子都敢驳? “咱家不敢,不过临来时我家殿下吩咐,请三位大人务必等到他赶到再行开堂,毕竟这陛下旨意当中明令殿下亲自监审,如今殿下未至,贸然开堂也名不正言不顺不是?” 王安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不过却不是对着董裕,而是对着对面的衷贞吉。 顿了顿,转过头收敛起笑意,望着董裕道。 “这位便是大理寺卿董裕董大人吧?您家公子的癖好倒是清奇!” 跟着朱常洛久了,王安的心思也是通透的很,早在好几年前,他们刚刚出宫的时候,这位董大人对他们殿下就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如今更是因为朱常洛在选驸马之时当众给他那个儿子难堪而怀恨在心,对于这种人,压根不必客气! “大胆!你一个身残卑贱的阉竖之辈,竟敢嘲讽本官!” 董裕这些日子本就因为自己儿子的这件事情,面子上挂不住,在京城中夹起尾巴做人,此刻被王安提起伤疤,更是气急败坏,怒声骂道。 “大人严重了,咱家的确是身残之辈,只不过吾等即便身残,也比那断袖龙阳之辈好得多!” 王安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不冷不热的道。 “你!” 董裕气急,但是望着王安身后的一群卫士,却是不敢再继续上前,只好转身气愤的道。 “赵尚书,这可是刑部的地盘,你难道就任由这等阉竖之人撒野吗?” 刑部尚书赵焕是个性子温和之人,不过这无缘无故的被卷进风波,倒是一脸的哭笑不得,望着董裕激愤的样子,只好咳嗽两声,无奈的开口道。 “咳咳,董寺卿,你身为朝廷大员,话还是要注意几分仪态……” 只是心中却忍不住暗自摇了摇头,怪不得这董裕混了这么多年,还是入不了六部主官的位置,这清流文士的确是鄙夷宦官不假,但是像他这般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就太过分了。 一口一个阉竖之辈,卑贱之人,传到宫里那几位大珰的耳中,又该如何作想? 没见内阁的几位先生见了他们都要相互行礼,敬称一声公公吗? 何况这王安看似只是一个奉承正,可手中持着寿王殿下的金令,分明是心腹中的心腹,若是有一日寿王殿下真的上了位,那司礼监内的位置,必有这位一个,此时将王安得罪死了,简直是殊为不智…… 不过到底,他和董裕还是同僚,稍稍缓解了局面之后,便上前两步道。 “这位内使,你看我等的确是公务在身,何况如今已是腊月,再有半月朝廷便要封印,着实是耽搁不得了,不如这样,既然殿下赶不及,便由内使在旁听审,左右今日只是初审,料得也不会有太过紧要之处,内使回去之后,仔细向寿王殿下禀明,也是一样的!” “赵尚书客气了,唤咱家一声王安便是!” 看着赵焕客气的样子,王安顿时脸上又有了笑容,同样客气的道。 不过片刻之后,神色却是有些为难,道。 “尚书大人容禀,咱家体谅大人们不易,可大人们也要体谅体谅咱家不是?殿下严令,他若不至,不可开审,王安地位低微,不敢代殿下审案。” “咱家知道,三位大人都繁忙的很,不过此案乃是陛下和太后娘娘亲自下旨,事涉袭击皇子的大案,咱家想着,左右不会有比此案更加紧要的案子了,大人们就是再忙,想必也是抽得出时间的!” 话客气,但是态度却是坚定的很,不让路就是不让路。 “衷总宪,你看这……” 赵焕无奈,只好转头望着一直沉默不语的衷贞吉。 却见他亦是为难的很,听得赵焕开口问,这位性格方正的总宪大人沉吟了片刻,正要开口,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温和的声音。 “本王来迟片刻,教诸位久等了!” 转头一看,却见少年一身便服,乘着亲王仪仗,风尘仆仆的朝着这边赶了过来…… 第三百三十一章:提审人犯 朱常洛的到来总算是打破了双方对峙的局面,王安最是高兴,上前两步,大喜道。 Ww W COM “奴婢见过殿下!” 随即从袖中拿出金令,道。 “奴婢向殿下复命!” “辛苦你了!” 朱常洛拿回令牌,淡淡的挥了挥手,王安立刻知趣的回到朱常洛的身后侍奉着。 而剩下的几个人却是神色不一,衷贞吉最淡定,对于朱常洛的到来虽然算不上波澜不惊,但总归没看出来有什么意外,而赵焕则是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愿意无缘无故的就得罪一位太子候选人。 反倒是董裕,脸色阴沉,显得颇不好看。 “见过寿王殿下!” 不过无论如何,礼不能废,只是迟疑了片刻,衷贞吉便领着剩下的两人上前,拱手行礼道。 “让诸位久等了,今日皇后娘娘召本王进宫商谈皇姐婚事,花了些工夫,请三位担待则个!” 朱常洛也是拱了拱手,满怀歉意的道。 “无妨无妨,左右我等也并未等多久,还是皇后娘娘的懿旨最重!何况陛下有旨,让殿下亲自监审,殿下未到,我等自然不会擅自开审!” 赵焕笑眯眯的上前,打圆场道。 不过就在此刻,却突的冒出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 “殿下的架子真是大的很,竟要我三法司共同恭候如此之久,倒不知未来殿下若成了太子,又该是何等的风度?” 朱常洛眼神微眯,淡淡的扫向衷贞吉身后的董裕,眸间闪过一丝异色。 方才的场景他虽离得远,可都瞧在眼里,要知道,皇帝只是下旨年前送上此案的情况,但是并未指明何时开始审理,之所以今日开始,不过是因为衷贞吉等几个人的时间能够安排好。 如今朱常洛在朝中也算有几分薄面,让他们推迟一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他才派了王安过来,为防意外,还带上了他的金令。 只是没想到,竟有人敢如此刁难王安! 无论如何,持着他的金令,代表的便是他朱常洛,方才董裕那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不知是在做给谁看! 现在自己还没找他算账,竟是看着自己好话,连自己也想踩一踩不成? 歪了歪头,朱常洛脸上闪过一丝嘲讽,笑道。 “本王能不能成太子倒不知道,只是董寺卿若是再不好好管教自己儿子的话,怕是你这一脉单传的董家,自此便要断了香火了!” “当初本王在南直隶读书的时候,两位先生曾教本王一句圣人之言,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也不知董寺卿百年之后,有无颜面去见董家的列祖列宗!” “你!” 董裕顿时火冒三丈,指着朱常洛不出话来。 他原本便对朱常洛怀恨在心,觉得是他让自己在朝野内外丢尽了颜面,如今见了面,自是分外眼红。 又思衬着朱常洛如今乃是亲王之身,若想图谋太子之位,定会谨言慎行,所以方才出言刺他一刺,却不曾想,朱常洛竟是一点亏都不愿吃。 顿了顿,董裕冷笑道。 “寿王殿下果真是牙尖嘴利,不过本官虽非位高权重,但你今日为一内侍,一而再再而三的揭本官的伤疤,就不怕传出去,外人殿下气量狭,难当大任吗?” 这话的意思是,你这般气量狭,就不怕传出去影响朝野间的名声吗? 不过朱常洛却是摇了摇头,心中顿觉索然无味,真不知道这等蠢货,是怎么混到大理寺卿的位置的。 名声什么的,有些时候的确很重要! 但是对于东宫之位这样攸关国体的大事上,影响力却是微乎其微,名分,势力,实力,哪一项都不是区区名声可以比拟的。 何况就凭你董裕如今在朝野中的名声,朱常洛有意刁难于他,怕是别人更愿意相信是他怀恨在心,挑衅在先吧…… “这就不劳董寺卿费心了!只要董寺卿不要像当年一般,连个案子都不敢审,本王便觉得,你没尸位素餐了!” 董裕顿时脸色一阵涨红,显然是想起当年的登闻鼓之事,正欲开口反驳,却见朱常洛已经做了个请的姿势,对着衷贞吉道。 “衷总宪,今日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尽快去提审案犯吧!” 而衷贞吉则是瞥了董裕一眼,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随即拱了拱手道。 “殿下请!” 朱常洛点点头,当先一步便朝着大牢的方向走去。 衷贞吉和赵焕也跟了上去,而那董裕在原地犹豫了片刻,也只好在最后跟了上去。 刑部的大牢,其实并不只是关押人犯的地方,而是包括羁押,审案,复核人犯在内的一个半衙门式的地方。 进了大牢之后,便有两个典吏上前引路,将朱常洛一行人带到了一个形似公堂的地方。 不过那公堂的主位上却是只设了一个位置,引得在场之人一阵疑惑。 “殿下,衷总宪,是这样,本官考虑到此案情况特殊,所以怕贸然摆出这么大的阵势,会打草惊蛇,所以今日审案,无论是本官还是诸位都只在隔壁房间内听审,本官调了两个刑部擅长审案的主事前来审理此案!” 赵焕上前一步,开口解释道。 他身后也出来两个高高瘦瘦的人,身着青色官袍,面色有些拘谨,拱了拱手道。 “下官刑部主事胡士相……” “刑部提牢王之寀……” “见过寿王殿下,见过总宪大人!” 衷贞吉点了点头。 “赵尚书思虑的是,老夫没有意见!” “本王也觉得如此妥当的很!” 朱常洛打量了一下这两个年轻人,也微微颔道。 董裕还没反应过来,所有人的目光便又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道。 “今日乃是赵尚书主审,自然听尚书大人安排!” “那好,本官这就命人去将案犯提来,隔壁的房间做过特殊处理,能够通过几个隐秘的孔看见此处审案,但是不怎么隔音,若是声话还好,但是若是声音一大,便容易让这边听见,惊扰审案,还请诸位注意!“ 赵焕松了口气,他真怕这董裕再给他闹什么幺蛾子。 解释了一番,便带着朱常洛一干人,到了隔壁的房间之内。 倒真是有几个孔,可以清楚的瞧见隔壁公堂内的情形,几人坐定之后,便有几个狱卒从门外走进来,押着一个带着手铐脚链的健壮男子,正是那日袭击朱常洛的汉子。 第三百三十二章:唱双簧 “堂下之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所犯何罪?快快道来!” 此刻虽是正午时分,但是刑堂当中却并没有太多的阳光透进来,反倒要靠着蜡烛维持光亮,加上旁边摆放的各色刑具,倒是平白多了几分阴森的味道。WwWCOM 朱常洛透着孔看到,那两个名为6梦龙和王之寀的刑部主事分坐在堂上,初时有些紧张,不过见到犯人上堂,顿时镇定下来,那胡士相轻轻一拍惊堂木,厉声问道。 底下的张差顿时一哆嗦,手上的锁链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道。 “的名叫张差,家住蓟州井儿峪,不知所犯何罪……” “不知所犯何罪?来人,拉下去打上五十大板再来!” 6梦龙冷笑一声,从签筒中抽出一支令箭,便道。 这下子却是让朱常洛眉头皱了皱,狐疑的朝着赵焕望去,这老子,不会是随便找两个人来糊弄他的吧? 审案哪有一上来就刑讯逼供的! 不过赵焕却是一笑,不慌不忙的上前低声道。 “殿下莫急,这只是一些手段,梦龙和之寀都不是酷吏,自不会闹出什么刑讯逼供之事,殿下且先看下去!” 朱常洛转回目光,却见得那张差听见堂上的6梦龙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用刑,顿时愣在了当场,他虽是个平头百姓,可也识得这板子的厉害,五十大板下去,不死也丢了半条命去。 直等到两个狱卒上前拉他,张差方才反应过来,连声道。 “的知罪,的知罪!的什么都,老爷您饶的一条命吧!” “哼,迟了,本官方才问你不答,此刻想起来了,迟了!左右,拉下去打!” 6梦龙面色冷硬,哼了一声道。 底下狱卒已经开始动手,张差顿时慌了,拼命挣扎着,口中不住的道。 “放开我,我冤枉,老爷,我冤枉啊!” 这张差身上虽带着手铐脚镣,可却着实是个身材健硕的汉子,两个狱卒一时之间,竟没能拖动他。 这时一旁的王之寀却是上前情道。 “6兄且慢!” “本官看这张差也是一时迷了心窍,所以妄图隐瞒,此刻他既愿意出真相,便听完之后再行定夺如何?” 底下的张差听见此言,顿时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应道。 “是,是,是,的什么都愿意,只求大人饶的一条贱命吧!” “这……” 6梦龙手拿着令箭,犹豫了片刻,这才道。 “好吧,本官便看在王贤弟的份上,暂且将这五十大板记下,若是你胆敢欺瞒,定不轻饶!” 罢,将那令箭又放回了签筒中。 倒叫一旁看着的朱常洛有些哭笑不得,好嘛,这两人的双簧唱的倒是逼真,差点连他都瞒过去了。 再看那张差,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浑身仿佛虚脱了一般瘫在地上。 “殿下,这是老刑名们惯用的法子,先吓他一吓,这些犯人大多都是滚刀肉,若不如此,怕是问不出什么实话来,不过许多人都是真真切切的用了杀威棒,倒不如梦龙和之寀这般来的有效果!” 赵焕低声道,口气当中却是带着满满的得意。 刑堂中,6梦龙将令箭放回,再度一拍惊堂木,问道。 “本官且来问你,你既你家住蓟州,为何会在冬至之时闯入皇宫,打死打伤这么多的守门内侍?” “的……的是来伸冤的,对,是来伸冤的!” 底下张差听见6梦龙的问话,顿时一阵犹豫,片刻之后方才答道。 “伸冤的?你有何冤可伸?” 6梦龙冷笑一声,问道。 “老爷容禀,的本是蓟州靠打柴为生的,我家有两个邻居,名唤李自强和李万仓,仗着有个哥哥在衙门当差,日日欺负的,的气不过就与他们打了一架,结果那晚上,他们就烧了的辛辛苦苦打了三的柴草!” “他们在衙门里有人,的不敢去告,可又不甘心,听城里的书先生,太祖皇帝他老人家在京城设了登闻鼓,替民百姓伸冤,的就想着上京城告御状!” 那张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倒是逼真。 不过6梦龙却是不为所动,继续问道。 “那你又是如何进了皇城?又为何要打伤人?” “的到了京城之后,就向人打听了皇城所在,从西边进了去,可里边太大,的不认识路,就一直往东走……” 到这里,张差有些犹豫,6梦龙却紧着继续问道。 “然后呢?你从东上门进去,一直往西走,就没人拦你吗?” “有人拦着,可当时有两个穿着一身青色衣裳的人过来救了我,他们听我是来京城伸冤的,就带我进了宫里,然后到了一个很大的屋子门口,其中一个人塞给我一根木棒,拿着这个就能伸冤的!” “我当时脑子不知怎的就犯了迷糊,冲了进去就打伤了好多人,然后有一个少年人冲上来朝着我面门打了一拳,我就昏过去了……” 张差着,偷偷的打量着堂上两个大人的神色,一边磕磕绊绊的完了。 “胡八道!分明是不实之语!老夫早已经查问过那日的巡查侍卫,那一日出入的所有人等都手持身份腰牌,断无有两个内侍就能无故带人进宫的事情生!” 一旁的房间内,衷贞吉的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低声怒道。 “衷兄莫急,审案子总要一点点来,哪有一撮而就的!” 赵焕却是苦笑一声,劝慰道。 众人将目光再次放在刑堂当中,却见那6梦龙和王之寀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的摇了摇头,然后6梦龙便一拍惊堂木,喝道。 “大胆贼子,竟敢欺瞒本官!你所之言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分明是在戏耍本官,左右,拉下去将他重打七十大板,丢回大牢,饿上三日,再行提审!”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的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老爷啊!” 这一次,一旁的狱卒早已经准备好,三四个人一拥而上,顿时将张差制的死死的,拖着就往外走,吓得他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喊道。 “6兄且慢!” 就在张差马上就要被拖出门的时候,王之寀却是叹了口气,再度上前道。 不过这一次却不是朝着6梦龙,而是对着张差意味深长的道。 “张差,实话告诉你,本官和胡兄乃是刑部主事,手里经过的犯人无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更何况你?若是你再不肯实话的话,以后有你好受的!” “这……” 被人拖着的张差顿时犹豫了起来,脸色一阵变幻。 而堂上的6梦龙却是怒道。 “王贤弟何必与这等贼子多言,三木之下,本官就不信他不实话!左右,还不给本官拖下去!” “等等,我,我,老爷,的全!” 这下张差更是六神无主,连连求饶。 王之寀挥了挥手,几个狱卒重新将他带回刑堂中间,王之寀上前一步,道。 “不必担心,只要你实话,本官担保不会给你用刑的!” “的……的……” 张差大口吞咽着口水,眼睛往四周张望着,低声道。 “的不敢……” 王之寀皱了皱眉头,挥了挥手道。 “你们且先下去,本官要单独审讯案犯!” 堂中的狱卒顿时退了出去,只留两个人看守着张差,防止他有何异动,王之寀上前,注视着张差道。 “吧,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如何进的宫,又为何要打伤那些内侍?” 第三百三十三章:意外? 身在隔壁的朱常洛等人,望着刑堂内的情形,感叹之余,心情却也跟着紧张起来,任谁也知道,那张差方才所多是虚言,此刻屏退了大多数人,他要的才是他们这些人今坐在这里,想要听到的真相! 不过这些人当中,原本应当是朱常洛最紧张,但是反倒是他最为淡定,甚至有心思打量起这6梦龙和王之寀两个人来,这二人虽是年轻,但是这般手段却是老道。 WwW COM 这张差虽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案犯,但是放在旁人来审,怕是也要费上一番功夫,甚至不准还会动用大刑,可这二人一唱一和,便彻底瓦解了张差的防线,倒是两个人才。 不过朱常洛也只是分神片刻,便将注意力有集中到了张差的身上,虽他早有预料,但总归心些好。 “老爷容禀,的本名叫张五儿,自幼丧父,家中尚有老母一名,平素靠打猎和砍柴为生,那日的在济州城卖了货,得了银钱,便去了当地赌场耍钱,不料一时兴起,将几担柴所卖的钱全部输掉了,反欠了赌场一笔银钱,无奈之下,便回去向的舅父和外公求助,谁知道……” 刑堂当中,张差定了定神,望着王之寀温和的目光,似是多了几分勇气,缓缓道。 不过到此处,却是仍旧有些犹豫。 王之寀此刻的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情知这张差到了关键之处,语气温和的鼓励道。 “接下来呢?不必担心,我等受命于陛下,这普之下还有谁能大的过陛下不成!” “后来,的舅父和外公向的引荐了一位公公,那位老公公让的帮他办一件事情,若是办成了,不仅能够偿还的赌债,还给的三十亩田地,让的有吃有穿!” 张差这才磕磕绊绊的了出来。 王之寀立刻跟着问道。 “然后呢?你怎么知道那人是个公公?他将你带到了哪去,又让你帮他办什么事儿?” “的舅父名叫马三道,他做些草木灰的生意,平素常常到那位老公公住的地方送灰,的身强力壮,去帮过几次忙,故而记得那位公公是宫里的人。” “那日赌场逼上门来,的无奈之下,加上舅父和外公都无事,所以的便跟着那位老公公到了东城的一处大宅院当中,住了几日,每日有酒食招待,只是不许的出门。” “后来在冬至的前一日,那位老公公回来,身后跟着另一位公公,那位公公交给我一根木棒,告诉我不必管其他的,冬至那直接冲进去,撞着一个,打杀一个,尤其是身着玄色宽袍,上绣龙纹的,便是奸人,定要打杀掉,若是失败被擒也无妨,他们会设法救的……” 话开了头,往下就容易的多了,刑堂当中静悄悄的,只剩下张差喘着粗气的声音。 而隔壁的衷贞吉则是霍然而起,怒冲冠,声音低沉。 “尔辈贼子,竟真想谋害殿下!” 赵焕也是脸色阴沉,就连董裕的眉头也是紧紧的皱了起来,不过朱常洛总觉得,他的脸色当中带着浓浓的忧虑。 “衷总宪息怒,且听下去,彼辈既然想打杀本王,想必不会是区区两个内监敢做的,等审清楚,本王会叫他们知道,这世上道轮回,不是不报!” 朱常洛却是抬手压了压,劝慰道,只是眉宇间却是陡然闪过一道杀意。 衷贞吉这才深吸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另一边刑堂当中,王之寀回身看了6梦龙一眼,皆是望见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压下心中的激动,王之寀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下来,道。 “那你可知,那身上绣着龙纹的人是谁?还有,那两个内监姓甚名谁,你可清楚?” “这个……的就不知道了……” 这下子张差却是支支吾吾,不肯再了。 堂上的6梦龙顿时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事到如今你还敢欺瞒不成?就算你只是寻常民,也该知袍服绣龙者唯有皇族子弟,玄色袍服,上绣云龙纹,更是亲王规制,你既敢闯进宫中打杀,便已是犯了大罪,还不道出实情,本官或可宽宥一二,让你免受皮肉之苦!” “这……” 张差被这么一吓,顿时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6梦龙却是趁机喝道。 “这什么这,还不快招!难不成你还想下去试试板子的滋味吗?”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的招,立刻就招!的在舅父家中见到的那位老公公是宫中修铁瓦殿的庞公,另一位交给的木棍的公公姓刘,的偷听到庞公叫刘公唤作刘……刘成!” 张差结结巴巴的道。 “那这两位公公可曾对你过,那身穿玄色袍服的人是谁?” 王之寀立刻追问道。 到了此刻,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紧张起来,自从他被抓起来开始,就禁止一切人与他接触话,直到方才审理之前,都不曾有人提起过他进宫打杀的究竟是谁。 所以只要这张差出朱常洛的身份,那就是板上钉钉的铁证! 接下来只要顺藤摸瓜,就可以牵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刘公……刘公当时的确过,……那个人是……是寿王……” 张差这下更是紧张,不过迫于6梦龙手中令箭的压力,只好结结巴巴的道。 不过他的话还没完,便听得旁边的房间当中传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啪” 那是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 张差顿时像受惊了一般,立刻止住了话头,转头朝着王之寀扑了上来。 “你骗我?!” 不过所幸的是,王之寀身边的两个狱卒见机的快,同样扑了上去,将张差挡了过去,而堂上的6梦龙却是一脸不甘之色,无奈的摇了摇头,朝着门外高声喊道。 “来人,将案犯押回牢房严加看管!” 门外顿时涌入一群狱卒,将拼命挣扎的张差制服,拖了下去。 而一旁的房间当中,衷贞吉和赵焕皆是一脸怒意,望着心虚低头的董裕。 “这……衷总宪,赵尚书,着实是抱歉,方才消息太过惊人,下官震惊之下,一时失手……” 在他的脚边,碧绿色的茶水缓缓渗透了绯色的袍服,精致的茶杯掉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 第三百三十四章:抓人! 狭的房间内,董裕一脸心虚的不敢抬头,而衷贞吉和赵焕则是对他怒目而视。 Ww WCOM 要知道,方才正是审案的关键时刻,若不是董裕摔碎的茶杯,今日便可以将此案彻底定性,但是因为这个“意外”,却是将一切都破坏掉了,方才6梦龙和王之寀费尽心思才从张差那里取得的一点信任,如今已是荡然无存,可以想见的是,以后再想要从张差的口中问出东西来可就难了! 衷贞吉冷笑一声,道。 “董寺卿这时机分寸拿捏的可真是炉火纯青,这杯子早不摔晚不摔,偏生案情即将明朗之时除了这等事情,董寺卿也是老刑名了,却不知你到底是何居心?” 在场之人,唯有衷贞吉这个左都御史名望官位最重,激怒之下出的这番话,不可谓不诛心,顿时让董裕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 赵焕也是一阵气急,不过他性子不如衷贞吉暴烈,半才闷声了一句。 “董寺卿,今日审讯的情形,本官会悉数禀明陛下,你还是想想,该如何向朝臣和陛下解释吧!” 许是今日被压抑的久了,董裕被衷贞吉和赵焕这般训斥,反倒不心慌了,抬起头冷冷的道。 “两位不要欺人太甚,此案乃是三司会审,我大理寺亦是监审之列,本官坦坦荡荡,何惧别有用心之辈!” “你!” 衷贞吉顿时气急,指着董裕不出话来。 场中倒是朱常洛最为冷静,不仅不急不怒,反倒起身拉住了衷贞吉,淡淡的道。 “总宪大人不必生气,此次审案不成,还有下次,这杯子总不可能次次都摔碎,何况他最后虽未出本王的身份,可如6主事所,玄色宽袍,龙纹大袖,此乃亲王朝服,即便是他不知本王名讳,可京城当中难不成还有其他亲王不成?” 罢,转头朝着董裕微微一笑道。 “何况理昭昭,朝中诸公尽皆关注此案,又有三司会审,难不成还有人敢动什么动作不成?若是真有这等人,怕是也无颜再立于朝堂之上了,董寺卿并非不识大体之辈,方才不过是个意外而已,董寺卿,你可是这个道理?” “这……殿下的是!方才……的确是个意外!” 虽然朱常洛在笑,但是董裕却分明感到一阵压力,抹了把不存在的汗水,道。 衷贞吉虽然还有些生气,但是朱常洛都出来打圆场了,他也只好作罢,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话。 这时6梦龙和王之寀却是已经从刑堂赶到了此处,躬身行礼之后,拿出一份墨迹未干的纸张,有些愧疚的道。 “下官有负尚书大人重托,未曾将案情审理清楚,这是方才的证词,请诸位大人过目!” “无妨,已经够了,辛苦二位大人了!” 赵焕还没话,朱常洛却已经上前一步,温和的宽慰道。 顿时让6梦龙和王之寀一阵惶恐,连忙道。 “下官不敢!” 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朱常洛接过那份供词,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转身道。 “衷总宪,赵尚书,董寺卿,你们看看这份证词可有疑问之处,若无的话,便签押印信,准备具本上呈吧!” 衷贞吉和赵焕传阅了一遍,确定这上面写的就是自己方才看到的全部情形,这才拿出自己随身的印信,在上面签押,只是到衷贞吉时,他瞧见那供词上最后的地方,因为张差并未完而没有记录,却总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到最后,朱常洛也同样盖上自己的钤记之后,方才心的将这份供词折了起来,回身道。 “接下来,便来谈谈此案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吧!” “如何处置?自然是立刻禀明陛下,难道殿下还想另作处置吗?” 此言一出,董裕猛地一抬头,心头隐约有几分不祥的预感。 “另作处置倒是不必,不过这份证词既然诸位大人都认可,那总要做些事情,来证明本王和诸位大人都不是吃干饭的,不然的话,若是事事都要陛下来处置,还要我等作甚?” 朱常洛咧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却让董裕心中冷。 他亦是老刑名,自然清楚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若是寻常的案件,肯定是立刻将涉案之人全部缉拿,但是此案乃是皇帝亲自过问的案件,所以按理来,应该时时向皇帝回报审案的进度,然后再进行下一步的处置。 他方才也是这样想的,要知道,他平素便和宫里亲近的很,今日他来之前,更是曾经密受旨意,要尽量拖延案情,这才有了方才的摔杯之事。 只是他却是忽略了一件事情,有些大案要案,为防泄露案情,若是主审官和监审官尽皆认可的时候,可以不必上禀,先行抓人! “如今案情紧急,所以本王的意思,请赵尚书即刻派人前往将那张差的舅父和外公捉拿归案,衷总宪和本王现在便即刻进宫,将张差的口中所言的庞公和刘成一并缉拿,也好防着消息传出去之后,有人杀人灭口!” 朱常洛继续道,却是似笑非笑的望着董裕。 “如此……怕是不合规矩吧……” 赵焕却是有些犹豫,按规矩,如今应该即刻进宫禀明皇帝的,若是擅自抓人的话…… “赵尚书放心,事急从权,何况这证词乃是我等共同认可,便是陛下怪罪下来,也是我等一力承担!” 朱常洛却是摇了摇头,淡然道。 下一刻,衷贞吉也是开口道。 “嗯,老夫也觉得寿王殿下所言有理,方才那张差的证词足可以证明他此番的目的正是寿王殿下,殿下乃是皇子之身,又是未来的太子人选,胆敢刺杀殿下者,定时势力不之辈,若是走漏了风声,被对方杀人灭口,方是我等之过,彼时陛下若是责怪,老夫和殿下自去解释便是!” “好吧,本官立刻就是调集兵马,既然那张差他那舅父常给宫里送灰,想必定有留档,本官这就命人去抓捕!” 听见衷贞吉也这么,赵焕也下定了决心,道。 “那就好,此事毕后,本王和衷总宪在内阁候着赵尚书,我等一同入宫,将案情禀明陛下!” 朱常洛咧嘴一笑,道。 第三百三十五章:嚣张一把 北上门。 WwWCOM 皇城分为宫城和外城两部分,宫城又有前殿和后宫,乃是是皇帝居住和处理政务之处,也就是所谓的大内,而外城的正门外,则是由各色官衙构成,六部和五军都督府,加上五寺二监二院,几乎所有的核心部门都处于此地,唯一内阁除外! 内阁因为处于内朝外朝之间,是直接处于承门内。 按理来,从刑部进宫最快的路便是从承门入,过三大殿,长驱直入! 但朱常洛和衷贞吉却是绕了一大圈,到了皇城之后,距离后宫最近的北安门。 “请总宪大人在此稍后片刻,本王这就进宫将那两个贼子擒出,然后请总宪大人即刻带回刑部,我们在内阁汇合,切切不可耽搁!” 行至北安门外,朱常洛停下脚步,面色郑重的对衷贞吉嘱咐道。 衷贞吉点了点头,虽然他对于宫中的内监并不熟悉,但是朱常洛身边的王安却是熟悉的很,出门之后,王安便悄悄的告诉他们两个人,那修铁瓦殿的内侍名为庞保,他和刘成都是长春宫的内侍。 当时衷贞吉便是大惊,虽然他心中早已有了怀疑,但是如此铁证摆在面前还是忍不住为之惊怒。 同时也为朱常洛的大胆行为而感到钦佩,要知道,他这般直接进宫抓人,而且抓的还是郑贵妃的人,无异于在郑贵妃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而且是要和她死磕到底的节奏。 以皇帝对郑氏的宠爱,定不会善罢甘休!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朱常洛为何会如此着急的想要抓人,以郑贵妃在宫里的威势,想要灭杀两个内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唯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犯控制起来,才有希望将此案彻底审理清楚。 至于皇帝的责罚? 大明朝的御史言官,还没有一个因为害怕皇帝的责罚而毫无原则,谗言媚上的! 何况衷贞吉身为左都御史,朝中排名前列的大佬,又怎么会怕这点事儿,何况到了他这个级别,能够让他 当即拱了拱手道。 “殿下放心,老夫知道此事的轻重,此番有证词在手,便是陛下亲自前来要人,老夫也定要让法司审理之后再行定夺!断不会让殿下此番如此进宫白白冒险!” “那就好,本王这就去了,请总宪大人稍侯!” 朱常洛也拱手回礼,道。 罢,便转身带着王安进了北安门。 长春宫。 这些日子以来,不知为何,整个长春宫中都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氛,虽然从外面瞧不出来,但是服侍郑贵妃稍久的宫女都能感觉的到,娘娘这些日子以来总是有些心神不宁。 日头已经稍稍有些斜了,郑氏斜卧在榻上,听着底下人的回报,却总是感到一阵心悸。 “娘娘,这是奴婢刚从御膳房端来的燕窝羹,甜而不腻,火候正合适!” 秋端着一个精致的碗,笑意盈盈的从暖阁外走进来,道。 “秋,怎么越到这几日,本宫越感觉心中不安,方才那寿王进宫,真的是为了荣昌公主的婚事吗?还有,张诚那边布置的如何了?” 郑氏蹙着眉头,有些烦躁的问道。 秋笑了笑,将手中的汤羹放下,近前道。 “娘娘,您就别胡思乱想了,这些话您方才便问过奴婢一遍了……” “那寿王此来应当的的确确是为了荣昌公主的婚事来的,奴婢也查到了,那杨元春之所以被选为驸马,是因为几个月前公主殿下出宫之时,被他恰巧救了,和寿王殿下没什么关系,您不是也听到底下人禀报了吗?寿王殿下那杨元春人品不好,结果被皇后娘娘训斥了一顿,连午膳都没用就灰溜溜的出宫去了!” “再这张掌印那边,他已经在尽力布置了,惜薪司今年储备的柴草不少,张掌印为了保险起见,已经命人再去寻一批新的,定能在约定的日子之前安排妥当,这羹汤要凉了,娘娘您快喝了吧!” 秋的这些,郑氏自然都清楚,不过她心里总是没来由的慌,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生一样。 不过经过秋这么一番安抚,心中倒也安定了不少,端起桌上的碗,正准备喝,却听见门口一阵嘈杂之声。 “秋,你去瞧瞧,外边是怎么了?” “是!” 秋福了一福,刚朝外面走了两步,却猛不防从门口涌进了一大群身强力壮的内侍,皆是穿着方便的窄袖圆领,就这蛮横的冲了进来。 “尔等何人?竟敢擅闯长春宫,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秋柳眉倒竖,上前两步冷冷的喝道。 而暖阁当中的一种内侍宫女也立刻跟在秋身后,将郑氏护在了中间。 “得罪了!” 那为的内侍面色冷漠,完之后,便有两个内侍冲上来,将秋架着丢到了一旁。 “本宫没认错的话,你们是内侍监的人吧?谁给你们的胆子,擅闯本宫的长春宫!就不怕陛下怪罪吗?” 此等场面,郑氏倒是冷静的多,凤眸微阖,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多日不见,不曾想贵妃娘娘还是如此的盛气凌人!不过如此可是不好,气大伤身啊!” 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却是顿时让郑氏的脸色阴沉下来。 少年身着便服,在一众内侍的簇拥当中,带着冷冽的笑容缓步走近。 “朱常洛!” 郑氏几乎是从牙缝当中挤出的这几个字,眼中更是满满的恨意。 “见过贵妃娘娘!” 朱常洛笑了笑,恭恭敬敬的拱手行了个礼,不过这一群身强力壮的内侍虎视眈眈之下,这个礼倒是奇怪的很。 “好,好,好,陛下真是养了个好皇子,竟敢带人擅闯后宫,你眼中还有没有陛下?” 郑氏怒极反笑,冷冷的道。 倒是朱常洛不忙不慌,玩味的笑了笑,道。 “贵妃娘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句话就不必本王提醒你了吧……” “殿下,殿下,您放过我们娘娘吧,奴婢求您,求您了,放过我们娘娘吧……” 朱常洛话还没完,便突的从一旁扑出一个女子,抱着朱常洛的腿哀求道。 “秋,你让开!” 见此情景,郑氏脸上顿时浮起一丝担忧之色,着急的道。 “本宫就不信,在这皇宫大内,他敢对本宫如何!” “娘娘,您句软话吧!殿下,奴婢求您,您要报仇就拿了奴婢的命去,放过我们娘娘吧!” 秋却是死死的不撒手,哀求着道。 待得朱常洛看清来人之后,却是顿时脸色阴沉,咬着牙道。 “我道是谁,李秋仙,你这贱婢竟还还敢在本王面前出现!贵妃娘娘真是好胆魄,调教出来的人真是个顶个的好啊!” 眼中却分明带着无尽的怒火。 “既然你要死,本王就成全你,来人,将这个贱婢给本王拉出去,杖毙!” 罢,狠狠一脚将秋踢开,撞在一旁的柱子上,顿时面如金纸,嘴角也流出一丝血迹,随即便有两个内侍冷着脸上前,拖着秋就往外走。 “住手!朱常洛,尔敢!” 郑氏顿时着急起来,凤眸圆瞪,厉声喝道。 朱常洛却是好整以暇的转过身来,冷然道。 “怎么?贵妃娘娘以为这个贱婢改个名字本王便认不出来了吗?今本王便要将这个背主的贱婢当场杖毙,左右,还不动手!” “放肆!秋乃是陛下金口所赦,又是本宫的贴身婢女,与你何干?朱常洛,你今胆敢动她分毫,本宫便撞死在这长春宫中,到时候拼个鱼死网破,陛下定会为本宫报仇!” 郑氏银牙紧咬,决绝的道。 第三百三十六章:开溜! 她到了此刻算是拼了,要知道,这里乃是皇宫大内,她虽不知朱常洛到底借了什么势,但是总归不可能真的对她做些什么,不然的话便是两败俱伤,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冷静的很,想要看看朱常洛在耍什么把戏。 Ww W COM 但是秋不一样,当初哪一桩事儿,秋彻底得罪了朱常洛,易地而处,若是自己是朱常洛的话,恐怕也恨不得杀了她。 而秋到底不过是一个宫女,就算是朱常洛真的杖毙了她,也未必会受到什么处罚,所以郑氏唯有用自己的性命作为威胁,期望能够暂时震慑住他。 让郑氏松了口气的是,朱常洛果然犹豫了起来,脸色一阵复杂,随即便挥了挥手道。 “将她带回来!” “看来贵妃娘娘倒是主仆情深,娘娘放心,今日本王过来,只是向娘娘讨两个人,只要娘娘将他们交给本王,本王就放了这个贱婢!” 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朱常洛道。 “什么人?” 郑氏冷冷的开口问道。 脑中却急的开始转了起来,究竟是什么人,重要到让朱常洛胆敢强行闯宫! “起来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这二人一名为庞保,一名为刘成,是娘娘这长春宫里随侍的人,犯了些事儿,本王要将他们带回去审讯一番!” 朱常洛好整以暇,淡淡的道。 “他二人犯了什么罪?要审也该是陛下来审,你凭什么带人走?” 郑氏想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宫中还有这么两号人,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但是她却本能的感觉到有些不对,警惕的道。 “看来娘娘还是没瞧清楚如今的情势,来人,将这个贱婢给本王拖出去……” “等等……” 郑氏银牙紧咬,望着底下满脸苍白的秋,恨恨的道。 “你既想要,将那二人带走便是,不过你别忘了,他们可是宫中内侍,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本宫倒要看看你担不担得起!” “这就不劳娘娘费心了,左右,去将那二人抓来!” 朱常洛一脸的毫不在意,道。 “快放了秋!” “如娘娘所愿!” 朱常洛使了个眼色,抓着秋的两个内侍便将她丢回了郑氏那边。 不多时,一群去抓人的内侍折返回来,不过被他们架着回来的,却只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内侍,此人朱常洛之前便见过,正是他这次的目标,名为庞保的。 不过眼见只有一人,朱常洛却是眉头一皱,问道。 “还有一人呢?” “回禀殿下,奴婢等赶到刘成住处的时候,现他早已气绝身亡,看样子,像是被人勒死的!” 底下一人站了出来,恭声道。 朱常洛冷笑一声,将目光转回殿中,冷声道。 “贵妃娘娘好手段,没想到本王竟还是慢了一步,不过娘娘且等着,就算没有刘成,本王也一样能够查清案情!” 罢,不待郑氏有所反应,便挥了挥手,毫不留恋的大步跨出了暖阁,而跟随朱常洛而来的一群内侍也是如潮水般退去。 郑氏这才心神一松,跌坐在榻上,面色顿时变得苍白的很。 片刻之后,外面却是再度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顿时让暖阁当中的人再度紧张起来,不过下一刻,他们却是差点流出眼泪来。 因为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而在张诚的身后,皇帝风尘仆仆,眼中全是怒意,大步跨了进来。 “皇上……” 郑氏顿时泪眼朦胧,扑到皇帝的身上不住的抽泣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那个逆子呢?谁给他的胆子,敢擅闯长春宫!” 朱翊钧匆匆赶来,望着暖阁内的一片狼藉,额头上青筋直蹦,暴怒的吼道。 “回……回陛下,寿王殿下方才已经带着庞保走了!” 底下的秋终于恢复了几分力气,面色苍白上前禀道。 “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寿王他想,他想杀了臣妾啊!” 郑氏抽泣着,控诉道。 “贵妃莫怕,朕在此处,便没人敢伤你一根寒毛,你,,这宫里到底生了什么事?” 朱翊钧望着郑氏害怕的神情,顿时一阵心疼,心中的怒火愈盛,指着底下的一个宫女便道。 “回陛下,今日娘娘方才在憩,那寿王便带了一大帮人冲了进来,神色凶恶的很,秋姐姐上前劝了两句,他就命人将秋姐姐擒了,要……要退出去杖毙……” 那宫女也是心有余悸,了半才把话清楚。 郑氏此刻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少,抬起头道。 “陛下,秋当初的确是得罪了他,可如今都过去这么久了,秋更是您亲口所赦,他竟要在臣妾的眼皮子底下杖毙,这是何等狠毒的心肠!您瞧瞧秋这满身的伤痕,这还是臣妾拼死拦下的,若是您再晚来片刻,不定臣妾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到此处,郑氏悲从心来,再度抽泣起来。 “好,好,好,这个逆子的胆子真是越的大了,竟敢擅自闯宫抓人,他的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君父!张诚,你现在就持朕的金令,传谕给骆思恭,让他即刻将这个逆子给朕擒了送来!朕倒要看看,他能嚣张道几时!” 朱翊钧听完之后,顿时暴跳如雷,厉声吼道。 “遵旨!” 张诚心中一喜,暗道寿王啊寿王,这次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正要出门,却见暖阁当中再度涌进了一群宫女内侍,一袭温婉华贵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张掌印且慢!” 张诚抬头,却是顿时跪了下来。 “臣张诚见过皇后娘娘!” 来人正是王皇后,她一袭深青色大衫,匆匆走进了暖阁,对着张诚道。 “张掌印,请暂且先留一留!” “是!” 张诚摸不着头脑,只好恭声应是。 王皇后这才上前两步,拜倒在皇帝的身旁。 “皇后,你这是做什么?” 朱翊钧眉头一皱,道。 要知道,帝后理论上的地位是平等的,便是正式场合,也是福一福便是,这等大礼,还从未出现在王皇后的身上。 “臣妾有罪,请陛下责罚!” 王皇后低着头,道。 朱翊钧心中顿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道。 “皇后是什么意思?” 第三百三十七章:安抚郑氏 “陛下,今日之事,臣妾方才来时已经听婢子们了,是臣妾思虑不周,才让贵妃受了委屈,臣妾有罪,请陛下责罚!” 王皇后拜了拜,面露歉意,愧疚的道。 Ww W COM 朱翊钧脸色一沉,望了望四周侍立的内侍宫女,闷声道。 “你且先起来,将此事细清楚!” “是!” 一旁的云娘立刻上前扶起了王皇后,王皇后起身之后,却是再度福了一福,道。 “陛下容禀,方才常洛进宫来,他已经和三法司会审了慈宁宫遇袭一案,其中牵涉内监,请臣妾准他擒了贼子,当时臣妾没多想,便给了他一道手谕,准他在内侍监带人前去捉拿贼子,却不曾想到,这贼子竟是胆大包,隐匿的长春宫中!更是因此而惊扰了贵妃,着实是臣妾思虑不周,请陛下责罚!” “什么?” 朱翊钧霍然而起,眉头却是深深的皱了起来。 望了一眼仍在低声抽泣的郑氏,心中却是为难了起来。 要知道,在这后宫当中,毕竟是皇后最大,朱常洛擅闯长春宫自是大大的不妥当,但是若是手持皇后手谕,那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怪不得这子今这么有恃无恐,原来是有了这层凭恃,如此一来,自己倒不好因为他擅闯宫禁为名处置他了…… 可是瞧着郑氏无助的样子,朱翊钧的心头便是一阵火气,觉得不能就这么揭过了这一页。 “陛下,此事都怪臣妾,臣妾以为他不过要抓两个内侍,没什么关碍,也便准了他,谁知道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让后宫不稳,贵妃受辱,臣妾着实无颜再居中宫之位,决意明日起闭门不出,静心思过,请陛下另择贤妃管理六宫!” 王皇后却是继续拜了拜,满脸歉意的道。 “皇后不必如此,此事罪责并不在你,是那个逆子从你那里骗了手谕,又到这长春宫大闹一场,朕要责罚也应该责罚他,你素来心软,又宠着那个逆子,自不会想到他会骗你!” 朱翊钧看了看王皇后,叹了口气,安慰道。 他就算是再宠着郑氏,可毕竟和王皇后也是十几年的夫妻了,情分总是有的,何况为了这么区区事责罚六宫之主,传到外朝去怕又是一场风波。 “臣妾多谢陛下,不过此事到底是由臣妾而起,自明日起,纵使陛下不罚,臣妾心中也终是不安,明日起便闭宫七日,在佛前自省,也好替那孩子给贵妃娘娘赔罪!” 王皇后却是倔强的摇了摇头,固执的道。 “这……” 朱翊钧一阵无奈,只好点了点头,道。 “既如此,那便随你去吧,朕这便遣人去禀告太后,你闭门的这几日,便劳烦她老人家代管宫务!” 经过上次的教训,朱翊钧算是不敢再将后宫交给别人了,保不齐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不过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听王皇后要闭宫七日自省,郑氏的眼中却是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之色。 “那臣妾便先告退了,贵妃今日受了惊吓,想必要好好将养一番,臣妾这便命御膳房送些清淡滋补的羹汤来!” 王皇后起身,福了一福道。 然后便带着人退了出去。 朱翊钧这才转头对着眼睛早已哭的红肿的郑氏,无奈的开口道。 “贵妃,你看这……” 若是没有王皇后的那一纸手谕,他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将朱常洛绑回来严惩,但是如今有了这道手谕,却是不大好办了。 还是那句话,毕竟皇后才是这六宫之主,持着她的手谕搜捕人犯,便算不得擅闯宫禁! 只是望着郑氏凄楚的模样,就连朱翊钧也不出让她咽下这口气的话,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手足无措。 “陛下不必为难,反正臣妾命薄,谁若想来欺侮便随意欺侮,别是闯进长春宫绑走了臣妾宫中的内侍婢女,便是打杀了臣妾,又能如何?反正陛下和那孩子才是父子,和皇后娘娘才是夫妻,臣妾不过外人罢了,何须在意!” 郑氏却是抽了抽鼻子,别过身去,凄楚的道。 一时之间,更是让朱翊钧不知该如何是好,有心安慰,却不知道该些什么。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的张诚却是上前道。 “陛下,娘娘,奴婢倒是有个法子,虽不能惩治那寿王,但总算能够为娘娘舒一舒心头怒意!” “哦?你有法子,快!” 朱翊钧正愁该如何缓解局面,此刻更是如同见到了救星,急声道。 “陛下容禀,此事寿王殿下事先去向皇后娘娘请了旨,便是占了理字,陛下若因此罚他便是失了道理,但是陛下,他此番抓走的可是宫中之人,纵然是有皇后娘娘的旨意,这宫中之人犯了事,也应当有陛下或是皇后娘娘处置,他擅自将人带出宫去,私设刑堂,擅自审讯,却同样是大大的不妥!” 张诚抬手行了一礼,眼中闪过一丝奸猾,缓缓道。 “何况陛下娘娘请想,此番寿王殿下费了这么大的周折,虽是让娘娘受了委屈,可到底的目的是为了抓人,便是不能以此责罚他,将他抓走的人追回来,也总能让他难受一番,而且宫中之事由宫中处置,任谁也指摘不出什么来!” “好,就这么办!” 朱翊钧顿时喜笑颜开,道。 顿了顿,却是转头朝着郑氏道。 “贵妃放心,这次朕定会狠狠责罚那个逆子,不会让贵妃白白受委屈的!” “陛下此言,难不成是臣妾逼着陛下责罚寿王不成?这个大帽子,臣妾可受不起!” 郑氏依旧冷着脸,但是朱翊钧却听得出来,她的口气已经缓和了不少,显然不似方才般生气了,心中顿时高兴的很,决定回去之后好好赏赐替自己解了困局的张诚。 “既然如此,张诚你便带着人去将寿王追回来,就朕有话要问他,另外,将他抓走的人给朕带回来!” “奴婢遵旨!” 张诚心中也是暗喜,领了旨正准备出门,却不料当头和一个身着窄袖蟒纹贴里的人撞了个满怀。 “陈矩?你来作甚?” 张诚揉了揉撞得疼的额头,皱眉道。 陈矩却是不理他,径直走到了皇帝面前,躬身行礼之后道。 “陛下,寿王殿下还有内阁四位先生会同左都御史衷贞吉,刑部尚书赵焕,大理寺卿董裕,在承门外称有要事求见!” “这个逆子,还敢回来?” 朱翊钧听见朱常洛这个名字,却是顿时起身,青筋暴起,怒声道。 “张诚,摆驾毓德宫!不,毓德宫狭,怕是容不得这么多人,摆驾乾清宫!朕倒要看看,他这次在玩什么把戏!” 罢,拍了拍郑氏的肩膀,大步走出了长春宫。 第三百三十八章:郁闷的皇帝 乾清宫。Ww WCOM 严格来,乾清宫也属于后宫的范畴,它位于三大殿之后,坤宁宫之前,位于皇城正中央的位置,也正是子居所。 早年间皇帝尚且勤政的时候,每日下朝之后,都会在乾清宫召集群臣商议政事,只是这等场景,自万历十四年之后,便一去不复返了。 这几年以来,因为国本之争的事儿,皇帝连朝会都罢了,更不要提在乾清宫召见群臣了,基本上除了内阁大臣之外,就连六部九卿都难见皇帝一面。 是以今日再度踏入乾清宫的大门,衷贞吉也是忍不住有些恍惚。 “臣等参见陛下!” “儿臣参见父皇!” 御座之上,皇帝早已正襟危坐,身着轻便的曳撒服,头戴翼善冠望着底下的一干臣僚,只是不知为何,这帮大臣一踏进殿里,就顿时感觉到一阵压力。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皇帝便已经怒气冲冲的开口道。 “哼,逆子你竟还敢来见朕,你率众擅闯长春宫,欺侮贵妃,眼中可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 衷贞吉顿时心中暗道不好,而随他而来的一众阁老辅臣却是面露疑惑之色。 倒是朱常洛不慌不忙,拱了拱手道。 “父皇所言儿臣着实不知,今日儿臣进宫,实为捉拿人犯,贵妃娘娘凭恃其二人为宫中内侍,拒不交人,儿臣无奈之下,方才出手搜捕,着实无意冒犯贵妃娘娘!” “何况儿臣早已向皇后娘娘请旨抓人,是贵妃娘娘执意违背懿旨,与儿臣何干?” 听到朱常洛这般诡辩,朱翊钧顿时气的青筋暴起,将方才在长春宫中所顾忌之处尽皆忘了,怒声喝道。 “胡八道,贵妃的宫中怎会有什么人犯?朕看你分明是怀恨在心,想要借机报复贵妃,如此心思恶毒,朕定不能饶你!来人……” “陛下!” 眼见皇帝如此暴怒,内阁辅王锡爵顿时坐不住了,上前一步,将朱常洛护在身后,拱手道。 “寿王殿下身份非凡,此事或有隐情,请陛下详查之后再行定论,未免朝野流言,非议陛下!” 朱翊钧扫视了一周,这才想起这殿中还有一帮大臣,心头怒火稍息,冷笑一声道。 “你倒是心思缜密,不过纵然是有皇后懿旨,你抓的人也是宫中内侍,合该由宫中来审,谁准你擅自将他们带出宫中,私设刑堂,擅自刑讯了?” “回父皇,此人涉案重大,不宜由宫中来审,故而儿臣才大胆决定,将人犯带出了宫中!” 朱常洛再度拱手,不过这下子却是让朱翊钧抓住了话柄。 “也就是,你的确未曾请旨,便擅自将宫中内侍抓捕到了宫外?哼,就算是涉案再大,难不成连向朕请旨的时间也没有吗?你分明是公报私仇,借机生事,朕今日非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逆子!” “陛下不可!” 殿中再次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不过这次不是王锡爵,而是衷贞吉。 他面色阴沉,上前行了个礼道。 “老臣恳请陛下三思,殿下此番进宫抓人,乃是因为那内侍是殿下慈宁宫遇袭一案的重要人证,事前经过老臣和赵尚书,董寺卿共同确认,并非殿下公报私仇,而且着实是因为事态紧急,所以未曾向陛下请旨!” “如今人犯已经被老臣押送刑部大牢关押,寿王殿下并未私审,却不知陛下是从何处听来这等歪曲事实的陷害之言!” “慈宁宫遇袭一案?” 朱翊钧神色一沉,脸色颇有几分不好看道。 “为何不事先向朕禀报?难不成就真的那么紧急吗?” “父皇容禀,儿臣奉旨监审张差,现他进宫袭击儿臣之事,乃是受人指使,并且事先有人向他仔细描述儿臣服色,可确认是为行刺而来无疑,他证词当中提到了直接指使他的乃是长春宫中内侍庞保和刘成……” 朱常洛嘴角浮起一丝隐秘的笑意,拱手道。 “所以儿臣和诸位大人商议过后,犹豫再三,为防有人杀人灭口,这才直接进宫将人犯拘捕,若是父皇要因此而责罚儿臣,儿臣无话可!” 朱翊钧越觉得,自己以前不见朱常洛是个多么正确的选择,这个子的嘴,简直能把死人气活了? 什么叫做犹豫再三?什么叫做无话可? 他犹豫什么?难不成是怀疑他会从中作梗不成? 好吧,朱翊钧承认若是他知晓这件事情的话,定会提前做出布置,可如此被点了出来,面子上却是挂不住的很。 何况他想要责罚这个子,是因为他公报私仇,让郑氏受了莫大的惊吓和委屈,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他要包庇幕后主使了? 更让他生气的是,殿中的一帮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都是一副深以为然的表情。 “哼,得好听,即便事态紧急,可朕就在这宫中,你有时间去向皇后请旨,竟没空来向朕请旨吗?此番擅自做主,着实大大不妥!” 顿了顿,朱翊钧闷声道,不过气势却是顿时弱了不少。 倒是朱常洛不咸不淡的道。 “父皇这就想错了,儿臣今早曾进宫和皇后娘娘商议皇姐的婚事,再进坤宁宫轻便的很,但是若是觐见父皇,礼节繁琐,花费的工夫颇大,而且容易打草惊蛇,何况儿臣虽已经加紧动作,但是仍旧慢了一步,儿臣到长春宫中时,只抓到了刘成,而此案的重要人证庞保,却已经被人勒死在房中!可见有些人并不想让他话……” 这番话倒是的朱翊钧一番心虚,微微有些愣神。 此刻一直沉默的朱赓却是上前两步道。 “陛下容禀,方才在承门外,衷总宪已经将那人犯张差的证词给我等看过,上面的确清清楚楚写明,他是受宫中二内监庞保,刘成所指使,这二人身份特殊,既是内监,又是贵妃娘娘宫中内侍,所以老臣以为,寿王殿下此举并无不妥,若非殿下当机立断,怕是连那刘成的性命,也不一定能够保得住!” 其他的人虽然没有话,但是态度却分明已经站在了朱常洛的那一边,顿时让朱翊钧一阵郁闷。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清楚今日这哑巴亏是吃定了,只好闷闷不乐的道。 “既然如此,朕便宽宥你一次,不过仅此一次,若你以后再敢擅自闯宫,朕定不轻饶!好了,你们方才会审了那人犯张差,便将证词呈上来吧!” 第三百三十九章:意外的转折 御座之上的皇帝陛下郁闷了片刻,也就将这件事情暂时放下了,毕竟大明朝的皇帝,几乎是跟文官骂战都没有赢过的,如今这么多的大臣都站在朱常洛那一边,他也不好在继续揪着不放。WwW COM 而且更重要的是,朱翊钧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从朱常洛方才的反应便可以看出,他今日审讯张差,定是得了不少紧要的东西,不然的话,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端。 心中暗叹一声,那时候果真还是时间太紧迫了,若是能够再给骆思恭一些时间的话,定不会只审出一个庞保来! “陛下,这是张差的证词,请陛下御览!” 衷贞吉从袖中抽出一份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张,递给上前来的内侍道。 朱翊钧接过来,仔仔细细的从头看到尾,越看脸色却是越阴沉。 “竟有此等胆大包之辈!煌煌白日之下,竟敢入宫行刺,简直是目无王法!” 片刻之后,皇帝将证词狠狠拍在御案上,生气的道。 衷贞吉也是上前道。 “陛下,正是因为此案关系重大,老臣和寿王殿下商议之后方才决定,即刻进宫拘捕人犯刘成,为防消息走漏平生事端!还请陛下恕罪!” “嗯,此事衷爱卿做得对,朕不会怪罪!” 朱翊钧的脸色微微缓和,温声道。 不过朱常洛却一脸的古怪之色。 要知道,这刘成和庞保可都是长春宫的内侍,这份证据几乎相当于在指证这次的幕后主使乃是郑氏,这种情况下,凭朱翊钧对于郑氏的偏爱,可不该是这样的态度啊。 事出反常必为妖! 朱常洛心中警铃大作,脑子也飞快的转了起来,静静的看着场面的展。 “不过此案涉及内宫外廷,又关乎皇家威严,着实要心处置,如今方才初审便已经审出这么多东西,可见此事并不简单,所以朕的意思,为防走漏风声,此案的进度不如暂时保密,朕会派锦衣卫协助几位爱卿,等揪出幕后之人之后,再行公布如何?” 咳嗽了两声,皇帝却是一副商量的口气道。 底下的大臣顿时有些错愕,按理来,这样举朝关注的大案要案,是难以保密的,但是如今却是不同,那张差之前并未审理过,他的证词如今满打满算也只有殿中这不过十个人知道,而且尽是朝中大佬级别的人物,想要保密却也不难。 何况转念一想,皇帝的也并非没有道理,那庞保已经被杀人灭口,保不齐这个消息传出去以后,那幕后之人还会有什么动作,只是若是保密的话…… 众人顿时将目光投向了朱常洛的身上,这次朱常洛闹的这么大,明显是要将案子往大了闹的趋势,但是皇帝如今却要捂盖子,这位殿下定然是不乐意的。 如今殿中皆是老奸巨猾之辈,心里自然是跟明镜一样,此案如今虽不明朗,但那刘成和庞保皆出自长春宫,凭这一点,郑贵妃就脱不了干系,而陛下这些年对于郑贵妃的宠爱,也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 所以这几位大臣,都在等着朱常洛出头反驳,反正皇家父子,朱常洛又是受害者,皇帝总不至于为此而处罚他,而其他人……随随便便就跟皇帝顶撞,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儿! 到了他们这等地步,早已经不需要靠这种行为来搏名声了! 于是在众人期待的目光当中,朱常洛上前一步,拱了拱手,恭顺的道。 “父皇所言甚是,儿臣也以为,此事暂且不宜张扬,那幕后之人既然能够不知不觉的杀死庞保,可见其势力必然不,若是贸贸然将案情泄露,只会令线索中断,所以儿臣同样以为,此案当应该暂时封锁消息,等案情明朗之后,再行公布朝臣!” 这番话完之后,不止是殿中的大臣,就连御座之上的朱翊钧也是呆了一呆。 他自然不会以为自己的意思这帮人会看不出来,更没指望朱常洛会同意将此案暂时压下,毕竟从他今张扬的举动来看,明显是想要将事情闹大。 但是他也没有法子,这件案子如今对郑氏十分不利,若是传入朝中的话,定会掀起一阵风波,他倒是无所谓,只是他担心郑氏却是挡不住这样的压力,所以才想将此案暂时拖延下来,反正过不了多久,朝廷便要封印。 等年后开春之际,又是大明与倭国开战之时,届时便可以借此转移朝臣的注意力。 只是他也知道,想要做到这一步很难,要服殿中的大臣已是不容易,更别提还有朱常洛这个异数,朱翊钧方才甚至在想,实在不行的话,就只能动用他皇帝的权威强行命他们暂时保密了,谁能料到,这朱常洛竟是站在了他的这一边,难道这子脑子抽筋了? “父皇?诸位先生?难不成本王的不对吗?” 眼见众人都愣了,朱常洛皱了皱眉头,谨慎的开口问道。 “这……寿王殿下……” 衷贞吉刚要开口,朱翊钧却是顿时反应过来,道。 “皇儿所甚合朕意,诸位臣工可还有何不同的意见?” 无论朱常洛是脑子抽了还是在打其他的歪主意,只要能将案情暂时压下,他便能够想想其他的法子了…… 殿中的一干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却是无奈的拱了拱手,道。 “陛下所言甚是,臣等遵旨!” 人家父子俩都达成一致了,他们还跟着蹦跶什么呀?反正只是暂时保密而已,这样的大案,注定是压不住的,什么时候掀开,其实区别不大…… 片刻之后,乾清宫中的人如潮水般退去,朱翊钧的脸色却是顿时冷了下来,低声吼道。 “张诚,给朕滚过来!” “陛……陛下……” 张诚低着头,心虚的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喊道。 “这刘成是怎么回事?你不是那庞保已经供认,此事是他一人所为吗?” 朱翊钧脸色阴沉,生气的问道。 自从那日知晓此案涉及庞保之后,朱翊钧便立刻将他秘密控制了起来,不过为了保密起见,就连郑氏他都没有告诉,只是让张诚秘密审讯庞保,谁能料到,如今竟又冒出一个刘成来,如何能让他不生气? 第三百四十章:紧锣密鼓 事实上,从慈宁宫遇袭一案生的时候开始,朱翊钧就已经在思索该如何妥善处置这件事情了。 Ww W COM 坦白来,就形势来看,他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严查严打,将案情审理清楚,然后抓出幕后主谋,这本是他作为一个皇帝该当的做法。 但是问题就在于,这件案子扑朔迷离,而且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郑氏,凭他多年对郑氏的了解,自然不信这件案子是她所为,可是朝中的那些大臣却未必会信。 何况现在朱常洛有掺和进了审案的行列,所以他最担心的就是,无论案子的真情如何,最后都会被扣在郑氏的头上! 当然,还有一种选择就是和稀泥,大事化事化了,也正是如今朱翊钧选择的法子,这件案子的真相如何,他不想追究,因为无论到最后查出来是谁,都会让朝局面临更大的动荡。 所以从张差口中得知此案的证人乃是庞保之后,便令张诚密讯于他,得知三法司已经着手开始审理此案的时候,他又当机立断,命张诚立刻将庞保缢死,本以为只要庞保死了,朱常洛便死无对证,谁知道如今竟又冒出一个刘成来…… “这……陛下,奴婢审了那庞保三日,手段用尽,他却不愿意出是谁指使的他,奴婢又不敢用刑,三法司那边动作又快,这才……” 张诚也是委屈的很,谁知道那庞保竟是个硬骨头,他得了令之后便去审讯,愣是审了三日什么也没审出来,现如今这证词当中又多了一个刘成,他也是无奈的很啊。 “罢了罢了,这子的动作倒是快的很,既然如此,朕便给你一道手谕,你亲自去盯着这件案子,有了什么进展,立刻前来报朕!” 朱翊钧烦躁的摆了摆手,道。 “是!” 张诚抹了把不存在的汗水,低声应是。 可御座之上的皇帝陛下,眼中却仍是一阵烦躁,不知为何,他最近总有一种山雨欲来的预感…… 回到府中已经是色微微擦黑了,到王氏的房中问了安,朱常洛便来到了书房当中,王安早已经等在那里。 “王安,回府之后,你遣些人出去放些风声,就此次慈宁宫遇袭一案,乃是郑氏主谋,郑国泰同谋,意在谋杀本王,扶她的儿子朱常洵上位!风声放得越大越好!” 朱常洛懒懒的坐在椅子上,眼眸微阖,片刻后开口道。 却是让王安微微一愣。 “殿下,您在乾清宫中不是……” “本王是要保密案情,但是你真以为能够保密不成?这么多的人已经知晓了张差的证词,如何能够保密!皇帝现在想的,不过是刑部不出面澄清,那么这些所谓的案情便只是流言而已,如此,他才能趁机想些法子,保住郑氏而已!” 朱常洛嗤笑一声,淡淡道。 “是!可是殿下,您早些时候不是跟奴婢过,为了避免惹人怀疑,我们不能再插手这件事情了吗?” 王安拱了拱手,却仍是带着些许疑惑。 那日朱常洛回府之时,明明特意叮嘱过他,不要让人现他们插手过此事,怎么现在突然又改了主意! 朱常洛却是摇了摇头,道。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本王方才遇袭,案子初案情尚不明朗,若是那时便推波助澜,太过刻意,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怀疑,但是如今案情已经初现端倪,证据尽皆指向长春宫,如果本王还是袖手旁观的话,反而会引人怀疑!” “你不必有何顾虑,若是被人觉了端倪也不用管,只要不被当场抓到便是!皇帝既然想捂盖子,本王便先散些味道出去,这样才会有足够多的人被吸引过来……” “是。” 王安再度拱手应是。 朱常洛沉吟片刻,再度开口问道。 “惜薪司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 “殿下放心,梁大监在惜薪司有几个亲信的内侍,正好管着采买的活计,那批加了料的柴草已经运进了宫中,来倒也巧,这些柴草本是要经过检查的,可因着这笔柴草本就是张诚要暗中扣下的,也就一路免查,直接运进了库房当中!” 提起此事,王安的脸上却是浮起一丝笑容,恭敬的道。 “嗯,那本王让你联络的那些人呢?可曾回复本王?” 朱常洛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回殿下,有李先生和叶先生的书信在,倒是有不少的官员表示,他们定会上疏,仗义执言!其中三品以上的大员有两个,六科给事中有三个,还有十几个御史科道官,他们一同上疏,拿到朝中也必是一笔不的力量!” 王安一笑,道。 样子倒是显得开心的很,不过朱常洛却是瞥了他一眼,道。 “是不是觉得,这朝中还是有不少仁人义士?” “是啊,殿下,您瞧李先生和叶先生虽离京多年,可他们一纸书信,竟能有这么多人出来襄助殿下,这朝中倒也不似您的那般利益分明嘛……” 王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 朱常洛却是冷笑一声道。 “重情重义?你可知这次先生他给朝中几十位同僚写了信,但是如今回应者不足一半,何况这还是本王并未提出什么无理要求的情况下!不过让他们在恰当的时候上个奏疏罢了,即便本王不去找他们,这份奏疏他们也是要上的,可如今只是推迟几日上疏,便能白白得本王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他可还没忘了,当初他刚出宫的时候,这些所谓的正人君子是多么冷漠…… 王安也是讷讷无言,不再话。 “不过你倒是有一点的不错,这些人虽见风使舵,可如今本王却少不得他们,你回头替本王回复他们,就本王谢他们为国热忱之心,将来定有感谢!” 朱常洛摇了摇头,继续道。 “是!” 朱常洛这才揉了揉额头,眸间却是闪过一丝异色,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郑氏,这么多年的恩怨,这次便来好好的清算清算吧! 第三百四十一章:长春宫密谈 夜,长春宫。Ww WCOM “娘娘,刚才内侍监送来消息,是陛下在敬嫔娘娘处歇下了,您也快些歇下吧!” 白还虚弱着的秋此刻却是又站到了郑氏身旁,轻声细语的道。 “不必,一会张掌印要来,你且先让外头的那些内侍宫女们散了吧!” 郑氏一身鞠衣,斜靠在榻上慵懒的道。 “张掌印?” 秋顿时一惊,不过却是并未多什么,福了一福便下去了。 片刻之后,秋回来,身边却是跟着一个身着普通内侍袍服的人,张诚。 “娘娘,外头的那些婢子们都已经回去了,就连守夜的两个宫女,奴婢也打她们先去睡了,您和张掌印先谈着,奴婢去外头看着!” 秋福了福,道。 不过郑氏却是慈和的笑了笑,挥挥手道。 “不必了,你且留下侍奉吧!” “娘娘,我等所谈的事是大事,这……不妥当吧……” 张诚犹豫了片刻,瞥了一眼在旁的秋,道。 “无妨,秋是本宫的身边人,若是连她都不能信任,本宫还能信谁?何况今若非秋,那寿王还不知道会对本宫如何呢!” 郑氏脸色沉了沉,似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不过一闪而逝,片刻之间便又恢复笑容道。 “这……娘娘,不然奴婢还是到外边守着去吧!万一有人过来,也好有个照应……” 秋却是低了低头,道。 “不必,本宫叫你留下,你便留下!” “是!” 张诚一脸无奈的望着郑氏,摇了摇头道。 “既然娘娘坚持,咱家也不矫情了!今夜咱家是隐匿身形过来的,时间不多,也就挑着紧要的事儿直接了!” “寿王殿下遇袭的那件案子,陛下那边现在还是向着娘娘的多,今日在殿上,将此案暂时压了下来,不过怕是也压不了多久了,寿王那边已经将矛头对准了娘娘,怕是再审两次,就能将帽子扣在娘娘的头上了!” 郑氏却是摇了摇头,道。 “张掌印,本宫和你也算是相识多年了,你也不必试探本宫,这件案子与本宫无关,十有**是那寿王自导自演,只叹本宫一时不慎,竟着了他的道,不过所幸陛下英明,没有相信那些流言蜚语!” “不过你的也对,总不能任由他们诬蔑本宫,早前本宫听闻,陛下了谕旨,让张掌印亲自监审,既然如此,张掌印便放开手脚好好审审。” “那个刘成虽是长春宫中之人,可并非本宫亲信,若非今日寿王兴师动众来寻,本宫甚至都不知还有此人,若本宫没有料错的话,此案的关键应当就在此人身上!” 张诚这才颔道。 “如此咱家就放心了,娘娘放心,有咱家在,定不会让他们随随便便的就给娘娘扣帽子的!” 罢之后,神色却是微微一敛,往四周张望了一番,在秋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压低声音道。 “还有就是,上次娘娘交代咱家办的事儿,如今已经办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动手,还请娘娘示下!” “此处无人,张掌印不必如此,来也巧,本宫本来还在愁,动手那日如何将皇后留在坤宁宫当中,却不曾想这寿王闹了一番,竟阴差阳错的解了本宫的难题!皇后既要在宫中礼佛七日不出,这便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既然张掌印已经准备好了一切,那我们定好的日子不妨再往前提一提,便定在后日吧!” 郑氏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淡淡的道。 张诚反倒是有些犹豫。 “腊月初三?娘娘,会不会太急了些?您之前不是腊月初五吗?” 倒是秋的脸上浮起一丝疑惑之色。 “腊月初五,娘娘,您不是跟奴婢是腊月初七吗?” “秋,你不要怪本宫,原本是定在初七的,可后来本宫和张掌印商议,觉得还是提早些好,便改成了初五!” 郑氏转向秋,开口解释道。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和张掌印一样,觉得这日子实在太急了些,便是张掌印那边安排好了,咱们这边也差了些!” 秋福了一福,脸色浮起一丝焦虑,道。 郑氏却是摆了摆手,道。 “你们不明白,这种事情夜长梦多,现在的情况,你们也不是没有瞧见,那寿王磨刀霍霍要向本宫动手,宫中那敬嫔竟也奇迹般的东山再起,若是再不动手的话,还不知道情势会如何恶化!” “可是……” 张诚还是有些犹豫,郑氏却是断然道。 “不必可是,初三的确是时间紧了些,不够处理手尾,可就算是有些蛛丝马迹,只要不能坐实,以陛下的性情,定然会相信本宫的!而且本宫已经动了伏在坤宁宫中的暗子,只要张掌印做事情心些,到时候自然会有人出来顶罪!” 郑氏的眼中猛地闪过一丝妒意,狠狠的道。 “这么多年了,便只是因为本宫比那个女人晚入宫了一年,本宫便要事事低眉顺眼,伏低做,她是皇后,是太后的儿媳,而本宫却要日日去坤宁宫请安,更是在太后那里丝毫都不招待见!陛下早年多来长春宫几次,便要被招到慈宁宫去训斥,到了现在,明明常洵才是陛下最喜欢的儿子,却因为名分,被屡屡阻挠!” “凭什么?” 郑氏脸上现出一丝疯狂。 “陛下早就答应过本宫,会给本宫应有的东西,可这么多年了,陛下下不了这个狠心,本宫便自己动手去取!” “娘……娘娘息怒……” 张诚吞了吞口水,虽早已经见惯了这宫中的勾心斗角,腥风血雨。 可像郑氏这般失态,他还是头一次见着,话都有些结结巴巴。 当然,如果朱常洛在的话,他一定能够理解,女人的嫉妒心有多么可怕,王皇后终其一生都在嫉妒皇帝对郑氏真心相待,而郑氏却一直在嫉妒王皇后能够占着六宫之主,皇帝正妻的身份。 不得不,这两个女人都可悲的很。 “娘娘放心,您现在不是就要熬出头了吗?只要没了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便再也不会对您心存偏见,陛下也不必日日两头为难,三殿下也有了嫡子的名分,我们如今有张掌印相助,定不会有任何差错的,娘娘您不要着急……” 秋却是上前,扶着微微有些疯狂的郑氏,轻声细语的安慰道。 “既然如此,便遵娘娘之命,咱家这就下去安排……” 见此情形,张诚知道郑氏心意已决,不敢再劝,拱了拱手道。 夜,寿王府。 “殿下,这都快子时了,您还不歇下吗?” 王安提着灯笼,轻手轻脚的走进书房,关切的道。 “还没等到该等的东西,本王怎么能睡……” 朱常洛翻了页手中的书,轻描淡写的道。 “您在等什么?” 王安话音刚落,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的李进忠,有急事求见殿下!” “还真是什么来什么……进来吧!” 朱常洛眼角挑起一丝笑容,淡淡的道。 却见李进忠一身风尘仆仆,进来行礼之后,便从袖中抽出了一支卷的紧紧的纸条。 朱常洛接过纸条,抬手拆开,入眼却是一朵妖艳的罂粟花,的纸条上只有几个潦草的字。 “腊月初三!” 第三百四十二章:注定不平凡的一天 刑部大牢。 WwWCOM 刚过午时,衷贞吉和赵焕便赶到了这刑部大牢前,却见尚无人过来,便寻了处地方坐下先谈着。 “衷总宪,这不是好了初四提审人犯的吗?怎么突然就改成今日了?老夫这老胳膊老腿的,赶回来可算是累坏了!” 赵焕坐下,抿了口茶水,牢骚道。 他昨日还在底下的大兴县里追查一桩身负多条人命的江洋大盗的案子,谁晓得刚回到住处歇下,便听到使者传来消息,今日要提审慈宁宫遇袭一案的案犯,早早便起来赶路,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赵尚书勤勉,老夫佩服!不过这次提审人犯,乃是寿王殿下提出来的,想是他觉得夜长梦多,想要早日查出此案的真相吧!此案乃是朝廷大案,早一日审清楚,也能早一日对朝野有个交代,我等辛苦便辛苦些吧!” 衷贞吉倒是不慌不忙,叹了口气道。 赵焕的神色却是突然一凛,道。 “衷总宪,不知道这几日京中流传的谣言,衷总宪可曾听闻?” “怎么,赵尚书身在大兴县,也听到风声了?” 衷贞吉的脸色也是微微严肃,道。 “这几日朝廷当中的确流传着不少谣言,而且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大约都是在传,这次殿下慈宁宫遇袭,乃是长春宫里那位授意,郑国泰一手操办的,虽有些失实,可相信的人倒也不少,朝中已经有人上疏请陛下公布案情,就连都察院的科道御史们,也有不少已经忍不住给陛下上了奏疏,请陛下严惩郑国泰的!” “看来衷总宪这几日,受到的压力可不啊!” 赵焕摇了摇头,道。 他和衷贞吉乃是此案的主审官,此等举朝瞩目的大案,本就要承受不的压力,如今各种流言甚嚣尘上,恐怕处境更是不好受,这也是他这几日故意不在京城的原因,他害怕自己家的门槛,都会被打探消息的各色同僚踏破…… “倒也无妨,老夫称病拒接了所有的帖子,到底这京城里还是有规矩的,还没人敢强闯老夫的府邸!” 衷贞吉一笑,却是不甚在意的道。 他在朝中混迹了这么多年了,总不可能连这点压力都应付不了。 顿了顿,衷贞吉脸上收起笑意,略微有些严肃的道。 “不过起来,此案到了如此地步,想必也瞒不住多久了,赵尚书乃是老刑名了,不知对此案的真相,可有什么猜测?” “呃,衷总宪笑了,此案错综复杂,老夫岂敢妄加揣测,事实真相究竟如何,还须等审理清楚之后,再行定论!” 赵焕却是尴尬一笑,道。 倒是衷贞吉大方的很,端起茶杯抿了口,淡淡的道。 “赵尚书不也罢,不过今日你我闲聊,倒也不必如此忌讳,老夫倒是觉得,外边的那些流言虽是有些失实,可总归不会是空穴来风,就现在我等掌握的证据来看,的确是对某些人不利,赵尚书以为呢?” “这……衷总宪,陛下既命我等和董寺卿,寿王殿下同审此案,还是等他们到了之后,再一同讨论案情吧!” 赵焕没想到衷贞吉的如此露骨,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道。 倒是让衷贞吉有几分失望,这赵焕在朝中做老好人是出了名的,不过他没想到,在这样的大案上,赵焕的态度竟也如此摇摆不定。 衷贞吉虽非浙党,可他却是力定国本的支持者,在他看来,这一次是一个大好机会,只要能够证明此案的幕后主使者是郑氏,便能一举将郑氏的势力剪除,将东宫大位定下。 这也是他一个堂堂的左都御史,却在主审此案的时候以朱常洛为主的原因。 摇了摇头,衷贞吉想了想,有些担忧的开口道。 “起此事,老夫倒是想起一件事来,那日我等进宫禀明案情之后,陛下便下了旨意,让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一同前来监审,老夫听闻,那张诚素来和宫里的贵妃娘娘交好,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啊……” “呃,这倒是真的,不过想来有衷总宪和寿王殿下在,也不会让那张诚有什么动作的机会!衷总宪放心,老夫也会秉公审理此案的!” 赵焕沉吟了片刻,总算是不情不愿的道。 衷贞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却是不再多。 看来这赵焕是打定主意不掺和这趟浑水了,如今的审案之人当中,他和寿王自然是想将案子审清楚的,而剩下的董裕和张诚明显是偏向宫里头那位,赵焕虽摇摆不定,可到底他也是个文臣,这番表态虽算不得让衷贞吉满意,但也算的上不错了。 这边着话,东边便是浩浩荡荡的来了一队人马,行至刑部大牢门前,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身着窄袖蟒纹圆领袍的内监,张诚! “咱家见过衷总宪,见过赵尚书!” 张诚笑眯眯的拱了拱手,衷贞吉和赵焕亦是起身回礼。 “见过张掌印!” 不过话音方落,却见张诚的马车上又下了一人,身着绯色朝服,却是大理寺卿董裕! “今日来时,碰巧遇见了董寺卿也要过来,咱家便顺带着捎了他一程!” 张诚解释道。 但是衷贞吉的脸上却是忍不住浮起一丝担忧之色,看来这董裕,的确是要和张诚站到一块去了啊…… “这时候也不早了,寿王殿下怎么还是未到?衷总宪,赵尚书,不若我等先开始审案?” 刚坐下片刻,张诚便开口道。 不知为何,衷贞吉竟觉得今日张诚浮躁的很,摇了摇头,拱手道。 “张掌印不必着急,我等约定的是未时初刻,倒是还有些时间,殿下定会及时赶到的……” 张诚却是皱起了眉头,道。 “衷总宪,咱家的司礼监里还有大堆的事情要办,没空在这里磨时间。” 不料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一阵嘲讽的声音。 “张掌印这么着急,难不成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能比皇上亲自下旨审案的事情更重要?” 众人一抬头,却见朱常洛一身轻便的窄袖圆领袍,笑吟吟的走近。 第三百四十三章:再审张差 张诚脸色顿时有些难看,沉下脸色道。 Ww WCOM “哼,咱家不比殿下清闲,司礼监公务繁忙,倒是殿下的架子还真是大,竟要我等在此等候?”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众人的错觉,张诚的这句话当中竟带着一丝慌乱。 “公务繁忙?” 朱常洛淡淡的重复,口气中却带着嘲讽之意,顿时让张诚心中一惊。 “难不成殿下有什么意见吗?” “这倒没有,只是觉得张掌印年纪大了,料理司礼监公务未免有些力不从心,况且还要顾着这边那边一堆事情,免不了要出些差错,不过这有些事儿的差错能出,有些事的差错,可是出不得!” 张诚眉头一皱,总感觉朱常洛话中有话,正待问个清楚,却见朱常洛摆了摆手,道。 “既然诸位大人都到齐了,我们便开始审案吧,不然的话,耽搁了张掌印的‘公务’,那可是大大的罪过!” 朱常洛特意在公务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倒叫在场的人一头雾水。 不过无论如何,人是到齐了,这次不同于上次,初审的时候尚可让6梦龙和王之寀来审理,但是如今案情进展到了关键阶段,却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了。 所以刑堂之上,赵焕居中,衷贞吉居左,董裕居右,这正是三法司会审的规制,而在下左侧则是朱常洛,右侧是张诚。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便是开堂审理,因是密审,所以自不会像寻常开堂那般有诸多人围观,堂中除了主审监审之外,便是负责记录的6梦龙和王之寀,剩下的也都是上次审案之时的狱卒衙役。 “来人,带人犯张差,马三道!” 开审之后,赵焕面色严肃,拍了拍惊堂木,开口道。 不多时,张差便被人带了上来,随同带来的,还有一个四十如许,面色猥琐的汉子。 “堂下何人?” “的张差……” “的马三道……” “见过各位老爷!” 赵焕再度一拍惊堂木,道。 “张差,本官来问你,你可认识你身旁之人是谁?” “回禀老爷,这是的母家舅父,姓马名三道!” 张差微微抬了抬头,道。 赵焕又转向张差身旁猥琐的汉子。 “马三道,你可知你身旁之人是谁?” 不过这次张诚却是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 “赵尚书,如今不是公审,我等都是熟悉案情之人,这等程序也就不必了吧!” 赵焕左右看了看,见衷贞吉和朱常洛都没有开口制止,便点了点头道。 “既如此,本官也就直入正题了!” 随即便重重一拍惊堂木,口气严厉的问道。 “马三道,你可识得一个名叫庞保的内侍?” “回禀老爷,的……的不识!” 马三道被惊堂木的声音一吓,顿时有些慌乱,话也有些结结巴巴的。 “不识?那本官再来问你,你平素以何为生?” “的做些草灰生意,给各家送灰!” “那你可曾给宫里送灰?” 赵焕再问,顿了顿,又道。 “本官这里有你每三日入宫的记录,莫要妄想欺瞒!” “回禀老爷,的……的给宫里的铁瓦殿送灰!” 马三道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的道。 “那本官再问你一遍,可识得庞保?” “这……” 马三道犹豫了一下,道。 “回禀老爷,的确识得,不过不熟……” “哼,胡八道,本官查问过宫中内侍,那庞保分明和你甚为亲近,屡屡一同出去吃酒,本官看你句句谎言,明显所言皆虚,左右,给本官拖出去打!” 赵焕却是顿时脸色一变,怒声道。 左右便有两个狱卒上前,欲要将他给拖出去,马三道这时才慌了,连忙告饶。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不过赵焕却是不为所动,任由狱卒将马三道拖了下去,不过片刻,刑堂外便响起一阵刺耳的惨叫声。 赵焕轻哼一声,继续对张差道。 “张差,你若是也有不实之词,亦要受那皮肉之苦!现在本官问你,那日你进宫袭击之前,有人嘱咐你要打杀一位身着玄色袍服,上绣龙纹之人,可否属实?” 张差早已经被如今这般严肃的场景吓到了,又听见刑堂外传来的一阵阵惨叫声,当即头冒冷汗,扣头道。 “回老爷,全都属实,那位老公公还嘱咐的,不论如何,定要打杀了那人,若是出事他会救我!” “既然如此,你便画出入宫的路径,本官便相信你所言不虚!” 赵焕命人拿出纸笔,放在张差眼前,道。 张差犹豫了片刻,听着刑堂外渐弱的惨叫声,拿起笔便画了起来,片刻之后,赵焕拿着那封墨迹未干的图纸,将其传看了一番,确定那就是宫中的路径,这才道。 “好,暂且将张差带下去,来人,带马三道!” 等到马三道再度被拖上来的时候,屁股上已经是血迹斑斑,人也变得有气无力,涕泪齐下。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的招,的全招!” “知道招便好,本官问你,冬至之前七日你在何处,又在作甚?” 赵焕再拍惊堂木,威严的问道。 “回……回老爷,那日的那外甥赌输了钱,恰好修铁瓦殿的庞公要的寻觅一个老实健壮的人替他做事,的便将我那外甥带了去,之后的事情便不知道了……” 马三道缩了缩身子,道。 “果真如此?可那庞保分明,他与你了事情轻重,难不成是他欺瞒了本官?还是你想再尝尝皮肉之苦?” 赵焕却是冷笑一声,道。 他审案多年,单看马三道的表情便知道,他仍旧心怀侥幸,想要脱罪,顿时便要诈他一诈。 那马三道果然信以为真,听得庞保已经招认,顿时连忙叩道。 “老爷饶命,庞公当时的确了,要找人帮他打杀一个仇家,并且答应事成之后给的三十亩地,的想着那庞公势大,不会有事,便,便一时迷了心窍,让五去了!” “好,在这证词上签押吧!” 赵焕点了点头,将书吏记下的证词递到他的面前,摁了个手印,便将马三道带了下去。 不过带了他下去之后,赵焕却并未急着继续审案,反而将证词和入宫的路线图传给在场之人,然后道。 “诸位,如今情形看来,那张差入宫袭击殿下,的确是有人指使,而且与那庞保脱不开关系,不过如今庞保已死,倒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审?” 第三百四十四章:刘成之死 毫无疑问,庞保是这件案子的重要证人,也是整个案件的实施者,通过他可以和张差的证词相互印证,顺藤摸瓜,但是如今庞保已经死了,而且死前并未留下只言片语,这就让这道证据链中断了一节,倒也是个麻烦。Ww W COM “无妨,庞保虽然死了,但是刘成仍在,就张差的证词来看,那庞保显然也是受了刘成的指使,只要能够从刘成口中挖出幕后之人,也是一样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句话竟然是张诚的。 顿了顿,张诚再度道。 “不过咱家要提醒诸位大人,陛下派咱家来监审此案,便是为了怕有人在其中动手脚,诬陷别人,若是有打着其他主意的,还是趁早收起来吧!” 不过他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朱常洛,叫刑堂内的其他人一阵莫名。 倒是朱常洛淡定的很,笑了笑道。 “张掌印放心,在座诸位皆是想要将此案真相查明,若是有人想要动动作,本王第一个不饶过他,只是不知,这真相是否是有些人想要看到的?” “哼,真相便是真相,谁想不想看到,都得审个清楚明白!” 张诚冷哼一声,道。 不过心里却是打起了嘀咕,这件案子的幕后主使者的最大嫌疑人,除了宫里的郑贵妃,便是他面前的朱常洛。 虽然现在所有证据都在指向郑贵妃,但是作为郑氏的盟友,张诚却相信这件案子并非郑氏所为,毕竟若真的是郑氏所为的话,她没有道理让自己严查到底。 那么剩下最大的可能,便是这件案子从头到尾都是朱常洛自导自演的好戏! 目的就是为了栽赃陷害郑贵妃,既然是栽赃陷害,便定然有破绽,无论朱常洛掩饰的多好,都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但是直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现一丝一毫的痕迹,那张差和马三道的都是实话,这一点张诚瞧得分明,何况如今在场的几位大人,都是有着多年审案的经验,若是张差所言有假的话,定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可问题也正是出在这里,既然张差和马三道都没有假话,那么也就是这件案子的确是郑氏的嫌疑最重! 而这却是张诚绝不愿意看见的,不过他方才出言试探,朱常洛口气当中竟全无虚心之意,甚至还反过来刺了他一句,难不成这件案子并非他自导自演? 还是,郑氏在这么大的事情上,竟瞒着他不成? 张诚的眉头紧皱,赵焕却是已经开口。 “既然诸位大人都如此认为,那便带张差与刘成上堂对质!” 不过众人等了半晌,回来的却是两个面色慌张的狱卒。 “大……大人,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人犯呢?” 在场诸人心中顿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赵焕霍然而起,脸色阴沉的问道。 “回……回大人,人犯刘成……自缢而亡了!” “什么?” 这下子所有人都不淡定了,尤其是张诚,一个健步便窜到了那两个狱卒的面前,声色俱厉的问道。 “大……大人,这是的们在他身旁现的……” 那狱卒吞了吞口水,呈上了一份血迹斑斑的破布。 “血书?” 衷贞吉眉头一凛,抢先一步上前接过血书,将它放在了众人的面前。 “奴婢刘成敬启陛下,冬至日袭击寿王殿下之事,实乃奴婢与庞保自作主张,与贵妃娘娘无关,寿王奸人,不可不除,请陛下明鉴,罪皆在奴婢一人,如今事败,奴婢自知性命难保,唯求陛下能不牵连他人,罪人刘成,绝笔……” 这份血书不过寥寥数十字,文采也可称一塌糊涂,完全是民间口耳相传的白话,但是却让刑堂内的一帮大佬神色复杂。 这口气,分明是不甘之极,却又不得不如此写,字里行间透出的乃是明晃晃的冤情…… 要知道,这刘成可是目前最大的线索,也是唯一的线索,他这么一死,线索就算是全断了! 刑堂当中一片寂静,所有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思量,良久之后,衷贞吉方才开口道。 “诸位觉得如何?这份证词……是否可信?” “衷总宪这是什么意思?刘成这份血书当中清清楚楚的写着,这次的案子是他一人胆大妄为,勾结庞保,袭击寿王殿下,字字句句明明白白,还有什么可质疑的吗?” 张诚眉头一皱,顿时拉下了脸,不客气的道。 事已至此,这件案子算是审不下去了,那张差明显只是一个傻乎乎的执行者,真正能够接触幕后黑手的人,除了庞保,也就只有刘成了,但是现在他们二人皆已身亡,自然难以查出真正的幕后真凶。 但是张诚却明白的是,查不出来才是最要命的事情! 先前郑贵妃已经清清楚楚的对他了,这件案子不是她所为,甚至于在此之前,她都不晓得会生这种事情,若是继续审下去的话,不定还能审出真正的真相来。 但是可惜的是,刘成一死,线索全都断了,就如今的证据来看,仍旧是郑贵妃的嫌疑最大,尤其是刘成这份看似是替郑氏脱罪的证词,更是让她的嫌疑更加加重! 而刘成的死,也让这件案子便成了悬案,永远查不出真相,也就代表着,郑贵妃身上的嫌疑,永远无法洗脱。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口咬定这刘成是畏罪自杀,临死的时候良心现道出了真相,如此虽然不能解此困局,但也总算是在台面上过得去。 “老夫也觉得,张掌印的对,如今刘成已死,这份证词便是孤证,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何有不信之理?” 董裕也是跟着站了出来,道。 衷贞吉冷笑一声,却是冷声道。 “老夫却不这么认为!先有庞保,后有刘成,分明是有人刻意阻挠我等,不想让我们查出真相,何况这证词当中明显带着愤懑不甘之气,可见并非他真心所写,退一步,就凭两个内侍,就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简直荒谬!” 第三百四十五章:只审不判? 刑堂之内,两种不同的意见相互对峙,丝毫都不想让。 WwWCOM 这边张诚和董裕坚持既然刘成已经死了,那么此案也应该到此为止,按照刘成是主谋来结案,但是衷贞吉却觉得,此案疑点甚多,刘成和庞保两个区区内侍,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这背后定然有人主使,至于幕后之人是谁,却是不言而喻了。 到底,左都御史身份非凡,衷贞吉以一敌二,气势上竟是丝毫不落下风!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朱常洛却是一直淡定的坐在原地,一言不。 张诚见自己不过衷贞吉,便转而求取帮手。 “赵尚书乃是此案的主审,如今案子成了这个样子,该如何继续,赵尚书的意思呢?” “这……” 赵焕犹豫了片刻,却是低下头道。 “就目前的证据来看,的确是不能证明这刘成的背后仍旧有人指使……” 这话一出,衷贞吉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而张诚和董裕的脸上却是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不过赵焕却是继续道。 “不过衷总宪所言也不无道理,这刘成之死的确有些蹊跷,他的血书的确也不可全信……” 得,这赵焕到底是个老滑头,两边都不想得罪。 与此同时,张诚在找帮手,衷贞吉也没闲着,他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在沉默的朱常洛。 “殿下,此案案情复杂,那庞保和刘成先后死去,分明是有人不想让他们话,依老夫看,必须彻查!” “哼,有什么蹊跷的,刘成这份证词当中已然写明,他自知难以保住性命,所以方才自我了断,依咱家看,是有些人心怀不轨,想要借机栽赃陷害!” 衷贞吉此话本是在影射郑氏故意灭口,但是谁知张诚却是以为是在嘲讽他,顿时怒气冲冲的道。 “你……” 这话分明是在指责衷贞吉在蓄意陷害郑氏,他身为左都御史,何曾被人如此诬蔑,哪怕这个人是堂堂的司礼监掌印太监! 顿时气的浑身抖,不出话来。 “衷总宪息怒,有些人胡言乱语,不必理他!” 见此情景,朱常洛却是站了起来,扶着衷贞吉淡淡的道。 旋即便是转身道。 “今日的案子,既然诸位有不同的意见,本王倒是有个不错的法子!” “哦?殿下有什么法子?” 赵焕是这场上最为难的人,听得朱常洛如此,顿时眼前一亮,急急的问道。 “衷总宪,张掌印,此案审到现在,线索已然全部中断,但是却也仍旧有不少疑点,若是就此结案,未免引得朝堂非议,倒有不美,所以本王的意思,我等不妨将案情上禀,付与朝堂公论!” 朱常洛淡淡的道,却是顿时让张诚脸色大变。 倒是衷贞吉和赵焕面色严肃,显然是在思索这个法子的可行性。 “殿下的意思是,只审不判?” “不错!此案本就受朝野上下关注,先前之所以保密,是因为怕泄露风声,被人将证人杀人灭口,现在此案的关键人物刘成和庞保尽皆死去,也便没有保密的必要了,不如将案情一五一十的公布于众,孰是孰非,自有公论!” 朱常洛笑了笑,道。 “不可……” “甚好!”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却是张诚和衷贞吉。 “殿下,此案涉及皇家秘辛,如此贸然决定不妥,还是禀明皇上之后,请陛下亲自决断为好!” 张诚阴沉着脸色,道。 不用想他也知道,这件案子若是传到了朝野当中会是怎么一番光景,朝中对于郑贵妃欲杀元子的流言早已有之,如今出了这件案子,各种流言更是纷纷而出。 若是在这个时候将案情公布,那帮御史言官可不管你有没有什么铁证,便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他们都常干,更别提如今有这么些证据指向郑氏,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哼,家无事,何况此案乃是朝野上下尽皆关注的案子,隐瞒案情本就不合规矩,如今案情已明,为何不能公之于众?难不成张掌印有什么心虚不成?“ 衷贞吉冷笑一声,气的张诚脸色涨红,总算是扳回一城。 朱常洛却是淡淡一笑,转向赵焕问道。 “赵尚书以为呢?” “殿下的法子甚好,老夫没什么异议!” 赵焕只是犹豫了片刻,便点了点头道。 对于他来,这案子就是一个烫手山芋,若是深挖下去的话,怕是会挖出一个皇帝不想看见的结果,但是若是不深挖下去的话,他在朝堂上又没法子交代,毕竟现在朝堂上国本之争从未停止过,而皇帝对于郑氏的宠幸,也正是立国本的最大阻碍。 这些日子赵焕之所以跑到大兴县去查案,也正是因为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如今朱常洛这个只审不判的法子,可谓是正对他的胃口! 将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自然会有人提出该提的答案,到时候就算皇帝再生气,也怪不到他的头上。 至于张诚的不满…… 他好歹也是六部尚书之一,对张诚这个司礼监掌印保持几分尊重,但要怕,却也未必!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等这便赶去内阁寻诸位先生去吧!” 在场之人有五个,董裕和张诚一个本就是这五人当中官阶最低,另一个则是内宦,加起来影响力也就堪堪能和衷贞吉相比,但是如今朱常洛这边却是站着他,衷贞吉和赵焕三人。 有他们三个人达成一致,张诚就算心有不满也只得吞了进去,不过听到朱常洛即刻就要进宫,张诚却顿时神色一变,表情有些僵硬道。 “诸位,现在色已晚,入宫是不是太急了些,何况案子刚刚审完,想必整理案卷也要不少时间,不如明日再进宫回禀如何?” 平心而论,案子审到现在,色的确是已经晚了,张诚的倒也不无道理,这案子即便是不结案,也要整理案卷证词,考虑如何上奏,都要花上些时间。 赵焕方才得罪了张诚,此刻正要开口应是,却不料朱常洛抢先一步道。 “诸位,此案事关重大,父皇早有谕旨,随时禀报,我等岂可因为色已晚便耽搁事情!何况今日审案之前,本王便已经知会了内阁的诸位先生,他们现在还在内阁等着,还是快些去吧,莫要让先生们等急了!” “既然寿王殿下早有准备,那我等便不要耽搁了,即刻进宫吧,此案早一刻禀明,我等也好早一刻安心!” 虽不知朱常洛为何执意要此刻进宫,但是衷贞吉却是不介意加一把火,紧跟着道。 “既然殿下和衷总宪都这么了,那如此也好!” 赵焕也是犹豫了一下,赞成的道,他是迫不及待的要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了。 不过张诚的脸色,却是难看到了极点,望着朱常洛笑吟吟的面容,他的心中猛然升腾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第三百四十六章:入宫 如今已是戌时初刻,宫门即将下钥,但是内阁当中却仍旧灯火通明,几位阁老仍旧在处理公务,不过却有些心不在焉,半晌,沈鲤放下手中的奏疏,对着身旁的王锡爵道。 WwWCOM “元辅,最近朝野之上对于殿下慈宁宫遇袭一案的关注,可是猛地增长了不少啊!” 王锡爵亦是无法安心下来处理政务,便索性也放下手中公务,和沈鲤聊了起来。 “原来仲化兄也感觉到了,的确,如今朝中流言四起,将矛头对准了郑国泰和贵妃娘娘,最近内阁中也的确收到了颇多的奏疏,请陛下严惩郑国泰的,不过更多的还是请陛下公布案情的奏疏!” 顿了顿,王锡爵却是继续道。 “不过老夫这里这两倒是多了几道不同的奏疏,仲化兄可有兴趣瞧瞧?” “哦?能让元辅感兴趣的奏疏,那倒是让老夫有几分好奇之心!” 王锡爵在手边的奏疏中翻了翻,随即便抽出了几份奏疏递到了沈鲤面前。 沈鲤在内阁中待的时候也不短了,看奏疏的工夫自然是练出来了,再加上这几份奏疏的内容都大差不差,所以沈鲤很快便浏览了一遍,不过看完之后,面色却是微微有些古怪。 “皇长子议婚?” “不错!” 王锡爵点了点头,神色微微有些复杂。 “起来,此事还是老夫倡,为的是试探陛下对国本的坚定之心,不过后来让步于兵部考功,倒是成了花架子,再往后便出了殿下慈宁宫遇袭的案子,朝中更是无暇顾及此事,倒是没想到,这个当口,竟还有人会想起此事……” 不过沈鲤却是摇摇头,有些不大看好。 “议婚之事倒是正经事儿,不过这个当口提,未免有些不识时务了!” “仲化兄此话何解?” 听到沈鲤如此评价,王锡爵却是挑眉问道。 “元辅这是在考校老夫?” 沈鲤笑了一声,他可不认为王锡爵看不出这几份奏疏的鸡肋之处。 “如元辅方才所言,当初我等提出皇长子议婚之事,本就没想着能够成功,只是想要试探陛下对于国本之心的坚定,好再作打算,至于后来因为兵部考功一事,更是让我等的心思不在此处,如今再过十几日便是朝廷封印之时,如今上这些奏疏又有何用?免不了是留中不的结果!” “退一步,皇长子如今年方十五,虽然已经封王,但尚未及冠,言婚事着实尚早几分,何况我等为殿下请婚,是因为按当初约定,陛下在殿下大婚之后,便须将殿下立为太子,但是如今殿下慈宁宫遇袭一案证据直指贵妃娘娘,若是此案能够成为铁案,贵妃娘娘必然失势,到时皇长子正位东宫再无阻碍,倒也不必再先行大婚这般繁琐!” 将手中的奏疏放在一旁,沈鲤摇了摇头,给这几份奏疏做了个评价。 “敢言直谏,但却挑错了时候……” 若这几份奏疏当中还有些优点的话,怕就是他们列出的种种理由都充足的很,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倒是王锡爵神秘一笑,捻着花白的胡须道。 “老夫却不这么认为……” “哦?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蹊跷?” 沈鲤一头雾水,将奏疏复又拿起,看了一遍却还是没现其中有何不妥之处。 这时王锡爵却是开口道。 “仲化兄请看这些奏疏的落款,可有什么相似之处?” “落款?” 沈鲤翻开奏疏一一看过,口中念念有词。 “右佥都御史梅国祯,工部主事方懋学,礼部侍郎郭正域,讲读学士方从哲……” 沈鲤眉头紧皱,片刻之后抬起头,面色微微有些震惊,有些不确定的道。 “这些人……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皆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吧!” “不错!” 王锡爵感慨般的点了点头,道。 “素闻那李廷机和叶向高交游广阔,在彼辈同年当中亦是人缘颇佳,却不曾想在此处起了作用!” “元辅的意思是,这些人的背后,有寿王殿下的影子?” “倒也不能全然确定,不过总归是有这种可能也就是了!” 王锡爵倒是没把话死,可到了他这种地步,又岂会随意出不确定的话? 沈鲤依旧眉头紧皱,有些想不明白。 他和朱常洛结交的不深,但是也清楚此子非凡,为何会在这种节骨眼上,行此舍本逐末之事呢? 正欲开口询问,却听得外边有中书舍人进来禀承道。 “阁老,寿王殿下到了!” 王锡爵和沈鲤当即起身,走出内阁,却见从对面的房间当中,朱赓和沈一贯也是同时出来,四大阁老对视一眼,便同时往前走去。 “见过诸位先生!” 朱常洛走在前面,笑吟吟的拱了拱手对着四大阁老行了一礼。 “殿下不必多礼,案情如何?” 四大阁臣以王锡爵为,摆了摆手略带急切的开口问道。 此话一问,衷贞吉的脸色却是一黑,倒是朱常洛淡定的笑了笑,道。 “出了些意外,刘成死了!” “什么?!” 沈鲤顿时惊呼出声,在场之人都是熟悉案情者,自然知晓刘成在此案当中的重要性,是现在唯一的线索也不为过,现在他一死…… “此案的线索,算是全断了!” 赵焕叹了口气,无奈的道。 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一份证词道。 “这是今日审理案情的证词,还有刘成死前留下的血书,请元辅过目!” 王锡爵也不客气,当即接过证词,细细的看了起来,半晌之后,却是脸色复杂的合上了证词。 “赵尚书,你们觉得,这份证词的可信度有几分?” 赵焕苦笑一声,亦是无奈的摇摇头,道。 “元辅明鉴,我等对于这份证词也是存疑,张掌印和董寺卿觉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份血书当中所言不会有假,但是衷总宪却是觉得刘成死的蹊跷,这份证词亦不可信,最后还是殿下给了个法子,算是勉强解决!” “哦?什么法子?” 王锡爵皱眉问道。 “元辅容禀,此案审到此处,已是难以为继,所以本王和诸位大人商议之后,决定只审不判,将此案付诸朝堂,请诸公得一个公论!” 朱常洛笑了笑,道。 “理当如此!” 张诚刚想话,王锡爵却是点了点头,道,顿时将张诚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朱常洛朝张诚的方向瞥了一眼,却是继续道。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元辅,诸位先生,我们这便进宫去吧,想必现在父皇应该尚未安歇!” “元辅,如今宫门已经下钥,不若还是明日吧……” 这次张诚却是抢先开口,神色之间也多了几分烦躁之意,顿时让衷贞吉有几分疑惑,如今他们这么多人都已经聚齐,但这张诚为何还是要屡次三番的阻拦呢? 心中疑惑之下,衷贞吉却是开口道。 “元辅,陛下早有旨意,随时回报案情,如今此案生这么大的变故,还是即刻进宫吧!” 王锡爵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 “既然如此,诸位便随老夫进宫觐见吧!” 这句话一出,张诚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而朱常洛的嘴角则是掀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今夜,注定不是平静的一晚啊! 第三百四十七章:走水 夜,长春宫。 Ww W COM 按照以往的惯例,如今这个时候长春宫应当是刚用了晚膳,打算安寝的时候,但是今日却与以往不同,如今的长春宫中虽算不得灯火通明,但是暖阁当中却也亮堂的很。 郑氏跪在佛堂当中,手持着一串念珠,但是即使是面前的经文也难以让她平息心中的烦躁之意。 “什么时候了?” “回娘娘,戌时三刻了!” 底下一个宫女恭敬的答道。 郑氏的眉头蹙的愈紧,心中焦躁更盛,片刻之后,一个面容娇美的宫女急急走进佛堂当中,福了一福,还未来得及开口,郑氏便烦躁的问道。 “怎么样了?张诚怎么到现在还没来?他到底在做什么?” “娘娘,不好了,今日三法司会审寿王遇袭一案,陛下命张掌印监审,自下午便出宫去了,奴婢刚刚才打听到,方才内阁的元辅大人带着内阁的先生们,还有三法司的人深夜扣阙,是案子有了结果,陛下已经在乾清宫召见了他们,张掌印也被绊在了那里,怕是短时间内回不来了!” 来人正是秋,不过此刻秋的脸上也是写满了焦急。 而听完她的话,郑氏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今可是她谋划了这么久的日子,但是谁能料想到,马上就要行动了,竟出了这么大的意外,这次行动若是没有张诚帮忙的话,那风险简直是倍增! 秋似是看出了郑氏心中的犹豫,心的开口道。 “娘娘,如今张掌印一时回不来,不然的话……就暂时终止行动,等张掌印回来之后再行决断?” 郑氏眉眼之间写满了为难,一时之间难以抉择,但是她看不到的是,秋虽然脸上镇定的很,但是隐在袖子当中的手却是紧紧的握了起来,掌心满是汗水。 “你方才……他们深夜扣阙,要干什么?” 半晌,郑氏凝神问道。 “回娘娘,据是案子有了结果,具体情况如何却是打探不到了,不过乾清宫的几个宫女对奴婢…………” “什么?” 郑氏脸色一沉,心中隐约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寿王殿下进殿的时候满脸笑意,而张掌印的脸色却是难看的很……” 秋犹犹豫豫的道,顿时让郑氏握紧了拳头,声音也冷了下来。 “坤宁宫那边呢?” “娘娘,您不要冲动,到底出了什么事还尚未可知,这么大的案子,哪有一日便审结的道理,我们还是等张掌印回来再作打算吧!” 秋却是顿时跪了下来,急急的道。 倒是郑氏的脸色依旧冰冷,不过声音却柔和了几分。 “秋,这些事情你不懂!本宫在外朝的那帮大臣眼中,便是个魅惑君王的妖妃,若非陛下一直护着本宫,他们早已经寻个由头将本宫废了,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他们眼前,又岂会错过?” “何况那寿王费尽心思布置下这个局,就是为了陷害本宫,他定然已经事先布置好了一切,如今他们浩浩荡荡的一大帮人一起进宫,而且来的如此急切,分明是怕张诚得了消息,来传于本宫,再生变故!” “不能再等了,如今他们已经抢先一步见到了陛下,本宫失了先机,必得从其他处寻回来!” 郑氏起身,手中佛珠越捻的快了起来,声音也急促了几分。 “可是……” 秋的脸上却是愈焦急,道。 “娘娘,若是没有张掌印的帮忙,我们去动手的话,被现了该怎么办?” “事到如今,也只能行险了!” 越到此刻,郑氏的脸上却是越镇静起来,来回在殿中踱步,道。 “你先告诉本宫,坤宁宫那边怎么样了?” 秋咬了咬下唇,道。 “娘娘,坤宁宫那边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皇后娘娘这几日都住在佛堂当中,奴婢已经照计划支开了大部分坤宁宫当中的内侍,剩下的大多都是我们的人,柴草也已经备齐,就距离坤宁宫最近的一处偏殿当中!” “好!” 郑氏眸间闪过一道冷光,道。 “如今张诚不在,这次的事情秋你就亲自去办!一切照计划实施!” “可是娘娘,奴婢去的话……” 秋眼中仍是带着担忧,犹豫着道。 “你不必担心!” 郑氏深吸了口气,转身拉着秋的手道。 “此事毕后,本宫定然不会亏待你的!何况这件事情布置的周详,你只要及时抽身,不会有人现的!” 秋磕了个头,道。 “娘娘,奴婢不是担心自己,奴婢的命是娘娘救的,为娘娘去死也愿意,不过奴婢只担心,若是奴婢被现的话,会牵连娘娘!” 郑氏脸上浮起一丝感动,扶起秋,道。 “好孩子,你放心,有陛下在,本宫不会有事的!本宫知道此事的确是险了几分,不过就算是事败,以太后的性子,也不会让这等丑闻传出去的,到时候本宫定会竭力保你,只要我们能够烧死那个贱人,即便是如今风头正盛,等过几年风波熄了,皇后之位定是本宫的,到时候本宫定会许你一个好前程!” “这……奴婢不敢!” 秋的脸上浮起一朵红晕,低下头道。 “去吧,相信本宫,不会有事的!” 郑氏脸色重新变得阴狠起来,道。 “秋明白了!” 秋福了一福,面色凝重的退了下去,只是郑氏看不到的是,秋转过身去的时候,眼中却是浮起一丝笑意,一闪而逝! 坤宁宫。 此刻的坤宁宫当中亦是一片大亮,原本应当在佛堂当中诵经的王皇后,此刻却是身着鞠衣,端正的坐在榻上,在她的身旁,云娘带着两个婢女,担心的望着王皇后。 “娘娘,您真的不避一避吗?这里交给奴婢们便是,此处凶险,您千金之躯,若是……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的话……” 王皇后却是一脸淡然,摇了摇头道。 “云娘,你不必担心,所谓富贵险中求,本宫若是此时避去,岂不是耽误了洛儿的一番苦心?你且放心,本宫自有分寸!不过……” 顿了顿,王皇后却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侍立的另一人。 “梁永,本宫这里真的不必你守着,你且去安排,不要让那些贼子走脱,莫要为了本宫,耽搁了正事!” 此人正是梁永,眼见王皇后看向他,顿时拱了拱手,道。 “娘娘,您不要劝奴婢了,殿下交代过,娘娘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那边奴婢已经安排了妥当的人,不会让他们走脱的!” “唉,洛儿这个死性子,还担心本宫照顾不好自己不成?” 王皇后叹了口气,但是眉眼间却是舒展了几分。 突的,门外走进一个内侍,默默无言,走到梁永的身旁,拿出了一支卷的紧紧的纸条,梁永接过来,抬手拆开。 却见纸条上一朵妖艳的罂粟花,上面只写了三个字。 淑景殿! 梁永默默的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燃尽,然后对底下的内侍道。 “吩咐下去,让弟兄们在淑景殿埋伏着,一会凡是有经过之人,不论身份,一律扣下!” “是!” 那内侍领命之后,便重新自殿中退了出去。 而梁永深吸了口气,转身朝着王皇后行了一礼。 “娘娘,那边动手了!” 片刻之后,外头忽的传来一阵呼叫声。 “来人啊,走水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乾清宫议事 乾清宫。Ww WCOM 和朱常洛在承门外所的不同,朱翊钧此刻已经准备安寝,但是听王锡爵带人深夜扣阙,又是为了慈宁宫遇袭一案,立刻匆匆披了件外袍,便在乾清宫召见了他们。 本已息下灯火的乾清宫再度亮起了烛光,皇帝身着便服,高居于御座之上,而王锡爵则带着一干人浩浩荡荡的进了乾清宫。 “臣等参见陛下!” “儿臣参见父皇!” 行礼毕,朱翊钧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皱眉问道。 “元辅深夜入宫,可是有何急事?” “回陛下,先时陛下曾有旨意,殿下遇袭一案的案情进展要随时禀报,方才三法司送来消息,此案已经审出了结果,所以老臣不敢耽搁,立刻便进宫禀报,惊扰陛下安寝,还请陛下恕罪!” 王锡爵拱了拱手,道。 “元辅言重了,不过元辅方才,案子已经审出了结果,不知究竟是何结果?” 朱翊钧眉头微皱,心跳却是忍不住有些加快。 这件案子关系重大,尤其是在这等证据全部指向郑氏的情况下,若是真的被三法司定案成幕后主使是郑氏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先前他本以为这案子错综复杂,总要多审几回才能审清楚,却不曾想今日竟然就审出了结果,着实是由不得他不紧张。 将目光投向一旁侍立的张诚,却见他脸上带着浓重的烦躁之意,更是让朱翊钧心中不安…… “陛下,还是让衷总宪和赵尚书来吧!” 王锡爵叹了口气,摇摇头让了一步,露出了他背后的衷贞吉和赵焕几个人。 “陛下,这是今日审理的案卷,请陛下御览!” 衷贞吉和赵焕对视一眼,从袖中拿出了案卷,递到了御案上。 朱翊钧深吸一口气,翻开案卷,看到最后,却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定成了铁案,便一切都好…… 敛起心中的紧张之意,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朱翊钧开口道。 “诸卿这是何意?打算就这么结案吗?朕为何未见结案陈词?” 这刘成的证词明显有很大的水分,但是如今人已经死了,线索自然也就断了,这案卷上只有审理的过程,却无结案陈词,朱翊钧大致也猜到了底下人的打算,但是却不戳破。 “回陛下,臣以为此案疑点颇多,刘成虽死,可他一个区区内宦,和寿王殿下无冤无仇,既无动机也无能力行此大逆之事,故而臣以为此案尚有幕后黑手隐藏!” 衷贞吉上前一步,拱手道。 底下的东阁大学士朱赓也是上前道。 “陛下,臣亦觉得此案不能如此匆忙结案,何况先有庞保,再有刘成,死的都颇为蹊跷,其证词也有颇多疑点,不过如今线索已断,故此臣请陛下将此案公之于众,请朝野上下百官公论!” “公布案情?” 朱翊钧眉头微皱。 这件案子审到此处,虽则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郑氏所为,但是终归对她不利的地方有许多,若是真的公布到朝野之上的话,怕是群臣又会对郑氏群起而攻之。 不过他也清楚,这件案子压是压不下去的,原本他打算尽量拖延,到来年开春的时候,开始备战之时便能将此事大事化,但是却没料到现在刘成一死,案子即刻便审不下去了…… 思衬了片刻,朱翊钧缓缓道。 “既然诸卿都觉得应该公布案情,那便公布案情吧,不过这案子终究是三法司审的,没个结果倒也不妥,诸卿以为,该如何结案更加妥当?” “这……” 衷贞吉没料到皇帝竟然来这一手,现在结案? 审成这个样子怎么结案? 要结案的话,也只能认同刘成的证词了,可是他们欲要公布案情,本就是不想让此案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去,岂会同意结案! “陛下,此案疑点甚多,若是就此结案的话,怕是会引起朝中众臣非议啊!” 赵焕也是忧心忡忡,拱手道。 不用想,若是他将这件案子就这么结到刘成的身上的话,那传扬出去肯定会被骂死的,当下赵焕这位刑部尚书的脸,就皱成了苦瓜。 “疑点甚多?既然如此,那便先不结案吧!诸卿继续审着,不过还是先前诸卿答应朕的,为防消息泄露有人 杀人灭口,暂且对外保密案情审理进展!” 皇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 顿时让底下的人面面相觑,谁都看得出来,皇帝这是打算耍无赖了,要么结案,然后对外公布此案是刘成所为,要么继续拖下去,反正不管怎么着,皇帝都不吃亏。 一时之间,大殿内凝滞下来,没有人话。 片刻之后,朱翊钧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道。 “若是诸卿都没有意见的话,那就……” “父皇容禀!” 就在此时,朱常洛却是站了出来,拱了拱手,顿时让朱翊钧眉头一皱,不过他接下来的话,却是让朱翊钧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儿臣以为,既然刘成已经认罪,那便就此结案也无不妥……” 这句话一出,顿时让朱翊钧喜笑颜开,但是殿中的大臣们却是尽皆皱起了眉头,搞不明白朱常洛在想什么,难不成就这么放弃了吗? “不过父皇,就如诸位大人所言,此案关系重大,那刘成和庞保皆是贵妃娘娘宫中内侍,即便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此案与贵妃娘娘没有干系,但是驭下不严之罪总是有的,何况儿臣先前入宫拘捕刘成,贵妃娘娘执意不许,包庇之罪也难逃脱,还请父皇明鉴!” 在下子倒是让朱翊钧脸上的笑容一滞,而殿中的大臣皆是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要朕处置贵妃?” 朱翊钧咬着牙,恶狠狠的道。 朱常洛却是淡定的很,道。 “儿臣不敢,不过此事贵妃娘娘的确有过,儿臣不过如实上禀而已!” 底下王锡爵也是上前道。 “陛下,寿王殿下所言有理,此案事关重大,单是两个内侍,怕是不足以平息朝议汹涌,还请陛下三思!” 这案子审到如今,郑氏嫌疑最大,若是安然无恙的话,朝臣定不会罢休,这一点朱翊钧也清楚,平心而论,驭下不严和包庇之罪虽然重,但总好过谋刺皇子。 处罚也是可轻可重,有他护着,郑氏总不会真的被处置,但是朱翊钧总是觉得有些憋屈,他堂堂一个皇帝,连自己的妃子都护不住,着实是憋闷的很。 不过他也清楚,这是最好的法子了,面子上处罚郑氏,也算给朝野一个交代,不然的话那帮御史们闹起来,还指不定怎么收场,何况如今案子还没有定论,若是被他们扣上谋刺皇子的帽子,才是真麻烦! 深吸了一口气,朱翊钧闷声道。 “既如此,便听从元辅所言吧!张诚?” “啊?臣在!” 此刻的张诚正不住的朝后宫张望着,猛地听到皇帝叫自己,竟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朱翊钧眉头一皱,却是没有多什么,握紧了拳头道。 “你即刻便去拟旨!” “贵妃郑氏……贵妃郑氏识人不明,驭下不严,致元子于慈宁宫遇袭,险些丧命,后又包庇罪犯,实乃大过,所幸佑大明,元子安然无恙,然有错当罚,即日起,褫夺郑氏贵妃宝印,念其育有皇子皇女,暂留妃位,禁足宫中以观后效!钦此!” 这些话,朱翊钧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望向朱常洛的眼神,更是不善的很。 不过朱常洛却是毫不在意,带着淡笑站在原地。 倒是张诚,一直在担心后宫之事,未曾太过关注殿中的情况,此刻听得皇帝如此下旨,顿时一惊,有些犹豫的道。 “陛下,这……” 不过他话刚出口,便被朱翊钧一个眼刀逼退。 也不知为何,朱翊钧瞧见张诚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来气,方才也不知道帮自己句话,现在已成定局倒是想起来了…… “臣领旨!” 张诚立刻灰溜溜的道。 不过他话音刚落,便听得殿外传来一阵阵喧闹之声…… 第三百四十九章:大火蔓延 听见外边吵闹的声音,朱翊钧本就烦躁的心里更加生气,指着一个内侍道。Ww W COM “出去瞧瞧外边生了何事?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吵闹不休!” 内侍应了一声,急急的朝着殿外走去,不过他还没走到殿门口,便有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陛……陛下,不好了,坤……坤宁宫……” 底下的人一身衣衫被灼烧的破破烂烂,跪在地上,越是焦急便越是不清楚。 倒是朱翊钧心头猛地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霍然而起,厉声喝道。 “坤宁宫怎么了?清楚!” 话音刚落,殿外便再度跑进来了几个人影,众人定睛一看,却见是几个宫女,身上皆是狼狈不堪,当中护着一个身穿大红色团凤纹鞠衣的女子,女子长披肩,连髻都未曾挽起,大红色的衣衫上沾满了黑灰,不断的咳嗽着。 女子娇美的脸庞也因为沾着灰尘而变得狼狈的很,但是她身上的衣服,已然证明了她的身份! 中宫皇后娘娘! 除了她之外,这宫中没有人敢用团凤纹! “皇后?” 朱翊钧急匆匆的从御座上下来,大步朝前迈去,几步便到了一行人的面前,稳稳的扶住了王皇后的手臂。 不料迎面而来的却是王皇后一脸惊恐,不断的推拒这朱翊钧的手臂。 “陛下快走,快走……” 不过王皇后毕竟是个女子,抵不过朱翊钧身强力壮,何况她此刻身子虚弱,了两句话便昏倒在了朱翊钧的怀里。 “皇后?皇后?你醒醒,云娘,到底生了什么事?皇后这是怎么了?” 朱翊钧抱着王皇后,低声吼道。 “陛下,坤宁宫……坤宁宫了大火,奴婢带着娘娘好不容易逃出了坤宁宫,娘娘却非要来救您……” 云娘也是满身狼狈,口气焦急的道。 “救朕?到底怎么回事?” 朱翊钧脸色一沉,问道。 “陛下,没时间了,您快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云娘却是急急的上前劝道。 朱翊钧眉头一皱,将王皇后交到云娘的手上,自己则是大步朝着殿门处走去,不过刚到大殿门口,就感到一阵热浪扑面而来,待得看清楚外边的景象,终于明白了云娘话中的救他是什么意思。 此刻的乾清宫外,已经是一片火海,火浪滚滚而来,已经蔓延到了乾清宫之前的丹陛下,一帮宫女内侍在急急忙忙的救火,但是火势仍旧难以控制,直扑乾清宫而来,他愣神的这片刻,火势已经继续蔓延,眼看着就要到他脚下了。 “陛下心!” 身旁传来一声暴喝,朱翊钧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拉了过去,此刻殿上的瓦片已经开始崩塌,正正砸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 “陛下,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朱翊钧这才看清楚来人,正是梁永,他青色的内侍袍服上也已经全是黑灰,焦急的道。 “好!” 朱翊钧也不犹豫,如今乾清宫前面已经是一片火海,只能朝着后面逃去。 到了殿中,却见一大帮人急急迎了上来。 朱翊钧怒吼一声。 “宫外已经着火了,诸位赶快,从后殿走!” 罢,转身甩开梁永的手。 “不必管朕,你先去将皇后救出去!” “这……奴婢遵旨!” 梁永犹豫了一下,看着云娘艰难的扶着已经昏迷的王皇后,咬了咬牙,转身背起王皇后,径直朝着后殿奔了出去,他是练过武的人,身子健壮,几个跨步便没了人影。 而此刻的殿中早已经乱成了一团,宫女内侍有的赶着往外跑,有的端起乾清宫中储备不多的水,试图灭火。 朱翊钧则是带着一大帮大臣,循着后殿的道路朝外面跑去。 乾清宫所用材料乃是木质,这些一来气又干燥的很,火势几乎是沾着就着,庞大的乾清宫在片刻之间便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不过此刻朱翊钧带着一帮老臣,也已经赶到了后边偏门,这乾清宫外乃是一大片空地,只要到了此地就不必担心火势继续蔓延。 只是眼瞧着这出口近在眼前,朱翊钧却陡然感觉到腿上一阵麻木,钻心的疼痛袭来,他竟是站在了原地难以动弹,却原来在这紧急时刻,他的腿疾竟犯了! 不过朱翊钧难以行动,但是火势却在继续蔓延,他这么稍一耽搁,便已经落后了几步,几乎能够感受的到背后袭来的滚滚热浪。 “父皇!” 正值此刻,他却瞧见殿外有一道人影折返而来,入眼却是一张稚嫩的脸庞。 来人不由分,将他背起,随即便狂奔着跑了出去,一直到殿外的空地上方才放下。 一直到了安全之地,朱翊钧仍旧有些惊魂未定,一抬眼却恰好瞧见,背他出来的朱常洛身上的衣摆都已经被烧焦了,心中顿时升起一阵后怕,若是再晚一刻的话,怕是他这条命都难以保住了…… 众人出来还未有片刻,远处便赶来一大群身着甲胄的护卫,将朱翊钧和一帮大臣护在中间。 更有无数内侍宫女端着水盆沙土,赶到了乾清宫,开始灭火。 “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来人一身飞鱼服,身旁一个身材高大的内侍,着窄袖蟒袍,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却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和东厂提督陈矩! 二人满头是汗,明显是狂奔而来,眼见皇帝和他身旁的一干人都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重重了松了口气,跪倒在地道。 “快,快召太医,将皇后送去柔仪殿诊治!陈矩,这是朕的金令,你即刻调集上直二十六卫,全力灭火!” 朱翊钧定了定神,来不及责怪这些人,努力提起一丝精神,从胸口摸出一道金令,丢给陈矩道。 骆思恭和陈矩这才现,在皇帝的身旁,一身大红鞠衣的女子早已经昏迷不醒。 “臣遵旨!” 陈矩匆匆行了个礼,便转身消失在了此地。 而骆思恭则是带着一队人马,亲自护着朱翊钧和一帮大臣朝着柔仪殿的方向过去…… ps:感谢书友zippby19,静静的投票,斗滴,书友157174459,朱家的三少爷,,freesar几位书友的打赏~ 嘿嘿,后面会越来越精彩的~ 第三百五十章:太后娘娘驾到 柔仪殿位于坤宁宫左侧,乃是皇后处理宫务及日常召见命妇的场所,作用和武英殿类似,但是实际上和坤宁宫却是隔了相当一段距离。 WwWCOM 当众人七手八脚的将王皇后送进柔仪殿内的榻上之后,太医院的刘太医也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众臣被安置在前殿当中暂歇,而朱常洛却是随着皇帝径直来到了后殿当中。 “太医,皇后如何?可有什么大碍?” “陛下放心,娘娘并无大碍!” 刘太医仔仔细细的眯眼把脉之后,方才松了口气,谨慎的道。 “就目前娘娘的情况来看,应当是方才火灾之时吸入了过多烟气,又跑的急,加上心思损耗,故而支持不住昏倒了,待臣行针之后,便能转醒!” 罢,刘太医从药箱中拿出几根细细的银针,在王皇后面门上的几个穴位刺了下去。 朱翊钧这才得出空来,对着云娘问道。 “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坤宁宫为何会突然起火,皇后又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 “陛下容禀,奴婢也不知为何会突然起火,当时奴婢刚服侍娘娘躺下,便见到坤宁宫西北处起了火光,奴婢当时还在奇怪,哪个不知规矩的奴婢,竟然敢在娘娘歇下之后继续掌灯,正要往前去瞧瞧,却不料那团火光越来越亮,奴婢感觉不对,便匆匆叫起了娘娘,谁知刚服侍着娘娘穿好衣服,火势便已经蔓延到了娘娘的寝殿……“ “所幸当时现的早,奴婢慌忙护着娘娘便出了坤宁宫,可谁曾想……” 云娘着着,眼泪竟流了出来,哭泣着道。 “可谁曾想,那火势越来越大,奴婢随着娘娘跑出去之后,才现今夜乃是南风,那火势连绵而起,直直朝着乾清宫蔓延过去,奴婢当时正要赶着去叫人救火,却瞧见娘娘一头又扎了回去,带着奴婢穿过了一处偏殿,朝着陛下的乾清宫跑了过去,不过到了乾清宫时,娘娘……娘娘……” 到此处,却是再也不下去。 朱翊钧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的握住王皇后的手,默默无言。 恰在此刻,那刘太医施诊完毕,便听见王皇后嘤咛一声,幽幽转醒。 “皇后,你感觉如何?” 朱翊钧立刻关切问道。 “陛下,臣妾没事……” 王皇后脸上浮起一丝血色,虚弱的道。 “只要陛下没事,臣妾……臣妾便安心了……” 话没完,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唉,皇后,你何必如此,朕都听云娘了,你既已逃了出去,又何必再回来,险些将自己的性命都送了进去!” 朱翊钧连忙拍打着王皇后的纤背,叹了口气道。 “那时臣妾慌忙起来,却是忘了安歇前有人来报,陛下带着大臣们在乾清宫议事,今夜就宿在乾清宫了!待得想起时,坤宁宫周围已经全是大火,又朝着乾清宫蔓延,臣妾……臣妾便没多想就朝着乾清宫去了,只想着若是大火伤了陛下,臣妾便也随陛下去了……” 王皇后惨淡一笑,苍白的脸上流着泪道。 顿时让朱翊钧身子僵硬了片刻,伸手将王皇后揽入怀中,抱的紧紧的。 “皇后……” “慈圣皇太后到!” 殿外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袭深青色大衫的李太后面色焦急,带着一干内侍宫女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钧儿,哀家的钧儿呢?你没事吧?” 李太后进殿便是焦急的问道,眼瞧得朱翊钧安然无恙的坐在榻边,方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皇帝,你没事吧!” “儿子见过母亲,母亲放心,儿子安好,只是皇后为了救儿子,却是受了伤,方才刘太医用了针才刚醒过来!” 朱翊钧松开王皇后,起身行了个礼,道。 李太后上下打量了一下朱翊钧,这才真正放下心来,转身坐在榻边,止住王皇后想要起身行礼的举动。 “好孩子,既然伤了,就好好养着,方才那几个婢子都对哀家了,是你拼着性命跑到乾清宫去,才救了皇帝一命,哀家果然没有瞧错人,你是哀家的好儿媳!你放心,这次的事情,哀家必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罢,收起脸上的怜惜,眉宇间闪过一丝煞气,冷声道。 “皇帝,你随哀家出来!” 顿了顿,又指着朱常洛道。 “寿王,你也一起过来!” 随即李太后便带着人走出了后殿。 朱翊钧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之色,却也只好乖乖的应了声是,不过临走前却是转身温声道。 “皇后,你先好好歇着,朕去去便回!” 随即脸色也是威严起来,朝着一旁的内侍宫女们吩咐道。 “你们好好侍奉皇后,不许再出任何差错!” 做完这些,才带着几个内监,匆匆追出了殿门。 在内侍的引领下,朱翊钧片刻之间便到了柔仪殿的正殿,而此刻的正殿当中,李太后粉面含煞,高居于左侧,底下则是一帮刚刚随他从险境中脱离的老臣们,朱常洛也赫然在列。 见得皇帝前来,一帮老臣连忙起身拜道。 “臣等参见陛下!” 李太后则是轻轻一摆手,指着主位道。 “皇帝来了,坐罢!” 朱翊钧看着李太后的脸色,越的摸不着头脑,只得上前两步,在主位上坐下,不过这才刚刚坐稳,便听见李太后的声音响了起来。 “诸位先生今夜受惊了,此事皆是哀家之过,令皇帝和诸位身陷险境,着实是大过失,哀家在这里,给诸位赔罪了!” 此话一出,底下的大臣们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生了什么情况,倒是王锡爵反应最快,上前拱了拱手。 “太后娘娘言重了,此事尚未有所定论,如何能是娘娘的过失,何况太后娘娘身份尊贵,这番礼却是折煞老夫等人了!” 到了此刻,王锡爵这等宦海沉浮多年的人,也看出了李太后的异样,谦恭的道,剩下的大臣们也是连忙上前附和着。 不料李太后却是并无息事宁人的想法,郑重的行了一礼,转回座上坐下,面色沉重的道。 “不瞒元辅,哀家一直觉得,这后宫之事不该闹到前朝去,给皇家丢脸,是故为了后宫安宁,一直对有些人姑息放纵,这才酿成今日之祸,此皆哀家治宫不严,险些令国体受损,实乃大过……” 第三百五十一章:张诚的绝望 随着李太后的一句话,大殿之内的气氛缓缓变得凝滞起来,在座的都是心思灵通之辈,当即便听出了李太后的弦外之音! 朱翊钧的心中更是一突,神色忽的有些不安,脑中缓缓浮起一个可怕的猜测…… 李太后扫了一眼朱翊钧,眼神微眯,道。 WwWCOM “或许有人觉得,哀家一个老婆子,折腾不动也折腾不起了,便敢在哀家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事情,可哀家身负先帝重托,又岂能任由这般妖妃,祸国媚上!” “这……太后,您这是……” 朱翊钧顿时脸色大变,急急的开口道。 “陈矩,把人带上来!” 李太后神色愈冷,道。 “臣遵旨!” 陈矩拱手称是,便退了下去,不过片刻之间,便带着一帮宫女内侍再度返回,这些宫女内侍皆是身着宫中最普通的服色,并无任何特别之处,若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话,便是他们的身上都是脏兮兮的,而且脸上皆是一片死寂。 “这些人是?” 朱翊钧眯起眼睛,略带疑惑的指着底下的人,问道。 “回陛下,这些人是臣在淑景殿抓到的,当时接到梁永送来的口信,带人赶往坤宁宫救火,途径淑景殿的时候,现这些人正从坤宁宫方向而来,臣欲要征召他们一同救火,却不料他们一遇见臣便惊慌失措,臣心疑之下便命人将其扣押,结果现,在他们身上都带着火折子,而且身上还带着搬运柴草的痕迹……” 陈矩拱了拱手,沉声道。 底下的大臣们顿时脸色一变,王锡爵上前一步,脸色阴沉的问道。 “陈公公的意思是,这场大火乃是有意为之?” 朱翊钧亦是将目光停留在了陈矩的脸上,隐在袖袍中的大手,已经因为攥紧而变得骨节白。 “目前来看,是的!” 陈矩沉吟片刻,谨慎的道。 “陛下,太后,原本臣只是觉得这些人有些可疑,但是随后臣与骆指挥使共同扑灭大火之后,却现坤宁宫的四周残留有尚未烧完的柴草痕迹,尤其以皇后娘娘的寝殿旁最多,尔后臣在这些人藏身的淑景殿当中现了部分同样的柴草……” “同样的柴草?” 朱翊钧眉头一皱,开口问道。 “不错,同样的柴草,陛下,经过臣和骆指挥使的同时核验,坤宁宫周围的这些柴草,并非普通的柴草,虽然看起来并无不同,但是这些柴草都事先浸透了猛火油,正是因为如此,火势一起连绵蔓延,难以扑灭,如今坤宁宫,交泰殿,乾清宫尽皆焚毁,全是因为这猛火油,而淑景殿中现的柴草,同样浸透了猛火油……” “什么?猛火油?那不是军中禁物吗?怎会出现在宫中!” 王锡爵上前一步,皱眉问道。 “元辅,这就恕咱家并不知晓了,不过这猛火油虽是军中禁物,可要这宫中也并非没有……” 陈矩拱了拱手,却是眉头一挑道。 而一旁的张诚则是瞬间变得脸色煞白。 “宫中?兵仗局?!” 一直在旁沉默的衷贞吉思索了片刻,大惊失色道。 陈矩点了点头道。 “不错,内宫诸监之中,兵仗局掌造军器,的确存有不少猛火油……”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却是同时钉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张诚! 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他同时掌管着内宫二十四衙门当中的好几个紧要衙门,兵仗局就是其中之一! 皇帝也是握紧了拳头,眼神不善的望着张诚,口气几乎能够冻出冰渣子来。 “张诚!” “陛下明鉴,此事和奴婢毫无干系啊陛下!奴婢服侍了您这么多年,又岂敢生出这等心思,何况当时大火之时,奴婢也在乾清宫啊,陛下,您要相信奴婢,奴婢绝不敢加害陛下啊!” 到了此刻,张诚却是再也绷不住了,扑到朱翊钧的脚下,哭泣着道。 不料皇帝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得殿中一个恍然大悟般的声音道。 “对了,本王想起来了,今下午在刑部审案的时候,张掌印便三番五次的想要尽早结束审案,早点回宫,如今想来,怕是心思不纯啊……” 朱常洛这么一提,衷贞吉等人也顿时想了起来,好像当时审案的时候,张诚的确是三番五次的推脱,神色之间更是充满了不耐烦,原本倒没觉得什么,如今和宫中这场大火联系起来,的确是奇怪的很。 一念至此,衷贞吉等人望着张诚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善。 倒是张诚,愣了片刻,面色猛地变得狰狞无比,扑向朱常洛,道。 “是你对不对?是你陷害咱家!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 “胡八道!本王远在宫外,哪来的本事在宫中纵火!何况皇后娘娘乃是本王嫡母,待本王如同亲生儿子,本王失心疯了才会去害她!” 朱常洛向后撤了两步,冷笑着道。 “本王看你是见事情败露,恼羞成怒,似疯狗一般开始乱咬了吧!” “不……不是……不是……陛下,您不要相信他,这一切都是寿王的阴谋……对了,他早就知道……他早就知道今宫中会有大火,所以才一直拖住我,不让我回宫……” 张诚状若癫狂,再度扑到朱翊钧的脚下,语无伦次的道。 “哼,你这是承认,你今日如此着急进宫,是欲要纵火咯?” 衷贞吉上前一步,冷声问道。 “不……不是……” 张诚这才觉自己话语当中不对,顿时脸色一白。 陈矩却是再度拱手道。 “陛下,臣方才奉太后娘娘懿旨,调了惜薪司近三个月来的出入账目,现就在这几日,惜薪司当中陡然加大了柴草的入库数量,而臣去惜薪司库房察看之后却现,比账目当中消失了许多柴草!” “臣紧急审理了那惜薪司的主事,他已经供认,是奉了张诚的令谕,才加大了惜薪司的柴草数量,也正是在张诚的暗示下,将一部分柴草截留了下来,送到了淑景殿当中……” 这两句话一出,张诚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无比,浑身骨头都仿佛被抽去,无力的瘫倒在地上,满脑子只回旋着两个字…… 完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如何处置 无需再多言一句,张诚的反应已经足够明一切了。WwW COM 朱翊钧面色阴沉,死死的盯着张诚,片刻之后,狠狠一脚将张诚踢开,暴跳如雷的吼道。 “来人,将这个宫中纵火,意图谋害皇后的贼子给朕拖下去,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踏入京师一步!” 底下立刻冒出两个侍卫,上前将张诚架起来。 不料李太后却是冷笑一声,抬起手道。 “等等……” 朱翊钧怒火稍息,转身正要话,却见李太后继续道。 “皇帝莫急,今夜的大火,固然和张诚脱不开关系,烧毁坤宁宫所用的柴草也皆是他准备的,可皇帝莫要忘了,火起之时,张诚的确是在乾清宫中议事,那这放火之人,又会是谁呢?” 朱翊钧脸色顿时一滞,跌坐在御座上,神色凄然,转头望着李太后,脸上竟罕见的带着一丝哀求之意。 “太后……” 李太后浑身一震,不过想起方才在慈宁宫中看见的那场无边无际的火海,心肠顿时又硬了下来,不理他转头厉声喝道。 “张诚,哀家问你,这次纵火之事,谁是你的同谋?” “回……回太后娘娘,奴婢……奴婢没有同谋……” 张诚面如死灰,嘴唇蠕动了半晌,方才颤抖着道。 一旁的朱翊钧顿时松了半口气。 不过李太后却是并未就此作罢,反而冷笑一声,道。 “你以为你不,哀家便查不出来吗?陈矩,让这些人抬起头来,让皇帝瞧瞧,是何等样胆大包的婢子,竟敢在宫中纵火谋害皇后!” 朱翊钧心头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陈矩带着几个内侍,强行将底下跪着的几个宫女内侍的头抬起来,顿时露出几张朱翊钧熟悉的面孔…… “春兰,刘良女,李福……你,你们……” 朱翊钧颤抖着双手,指着底下一个个宫女内侍,最终面如黑灰,跌坐在御座之上,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倒是惹得底下的一帮大臣面面相觑,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 此刻,李太后却是开口道。 “诸位先生不必疑惑,你们面前这几个在坤宁宫纵火的大胆婢子,便是长春宫中侍奉之人!” “长春宫?贵妃娘娘?!” 王锡爵大惊失色,难以置信的道。 “不错,这些人尽皆都是郑氏的人,若非是陈矩赶来救火,碰巧撞见他们逃窜,怕是哀家都不知道这宫中竟有如此胆大恶毒的妖妃!” 李太后眉间涌起一阵怒火,一拍桌案,咬牙切齿的道。 “娘娘,后妃谋害正宫,罪同谋逆,何况今日大火,祸及坤宁,乾清,交泰三宫,更令陛下与皇后娘娘尽皆身处险境,此等大罪,不可宽宥,请太后娘娘严惩郑氏!” 衷贞吉更是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面色凝重的道。 底下沈鲤和朱赓对视一眼,同样上前拜道。 “请娘娘严惩郑氏!” 辅王锡爵更是面如寒霜,道。 “陛下,娘娘,郑氏此举乃僭越谋逆之罪,涉及国体,断不可恕,请陛下明鉴!” 王锡爵一跪,底下剩下的大臣也是尽皆跪下,态度早已经辨明。 “太后,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半晌,朱翊钧才恍惚回神,望着殿中跪着的群臣,还有那几张刺眼的面孔,口中一阵干涩。 “皇帝!你还要护着那个女人到何时?” 李太后望着儿子不争气的样子,却是越的气急败坏,顾不得殿中尚有许多大臣,厉声喝道。 “这么多年来,哀家为了皇家颜面,对那个女人一忍再忍,当初是寿王在宫中落水,尔后又是出宫之后遭到伏击,如今又是坤宁宫大火,伤及皇后,更是险些让你都丧命,这一桩桩一件件,那一次和她没有关系?事到如今,铁证如山,你还要让哀家陪着你一起昏聩吗?” 罢,李太后霍然而起,冷声道。 “陈矩,传哀家懿旨,贵妃郑氏妖媚祸国,阴图神器,纵火窥伺后位,实属不赦,即刻夺去宝印金册,赐白绫自缢!” “娘!” 朱翊钧大叫一声,带着凄凄哀求,跪倒在李太后面前。 “不可啊,娘,不至于此,不至于此啊……” 李太后身子颤了颤,却是仍旧冷着脸色不肯让步。 末了,还是王锡爵叹了口气,拱手道。 “太后娘娘,郑氏虽犯大罪,可毕竟是皇妃之身,育有皇子皇女,何况此事关乎皇家颜面,若是传扬出去,未免令人我后宫不宁,私德不修,值此大战之际,殊为不妥,尚请娘娘仁慈,收回成命!” 到底,郑氏可是贵妃啊! 纵然是如王锡爵这等文臣们日夜想着要扳倒她,但是却也未曾想过要她的性命,归根究底,皇家爆出这样的丑闻,影响的是整个国家的颜面,很容易被敌国拿来做文章。 何况…… 这些年来,郑氏和皇帝的情谊王锡爵也是瞧在眼中,当初万贵妃薨逝之前,宪宗皇帝尚且身子康健,但万贵妃去世不过数月,宪宗皇帝便郁郁而终,随之而去。 虽这郑氏比不得当年的万贵妃受宠,但是身为人臣,王锡爵却不能去冒这个险,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情。 李太后望着儿子哀求的模样,顿时心中一软,又有王锡爵求情,这便顺着台阶下了,摆了摆手,无力的道。 “罢了罢了,儿大不由娘,哀家一个深宫妇人,也管不得这些大事,皇帝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吧,只是哀家要跟皇帝一句话,莫要辜负了喜姐儿冒着生命之危冲入火海救你的情谊,该如何收尾,皇帝自己掂量着办吧!” 罢,一甩袖子,起身便朝后殿去了。 柔仪殿当中沉寂了半晌,皇帝愣愣的跪在地上,神色无比复杂,片刻之后方才在内侍的搀扶下起身,坐在御座之上,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望着底下仍旧跪着的群臣,口气干涩的道。 “陈矩,传旨,贵妃郑氏妖媚祸国,阴图神器,识人不明致元子于慈宁宫中遇袭,实属大罪,即日起夺去宝印金册……打入冷宫!此生不得迈出宫门一步!” 陈矩愣了愣,随即才拱手称是。 “臣遵旨!” 底下的群臣也是叹了口气,皇帝的这份旨意和李太后的懿旨相比,虽然只改动了几个字,但是却避开了最重要的纵火烧宫,窥伺后位之罪。 不过如此也好,若是此事传到外朝去,那郑氏定是难逃一死了,心中叹了口气,众臣随之拜道。 “陛下圣明!” 不料皇帝却是身子一晃,一口血喷出,昏倒在了御案之上…… 第三百五十三章:长春宫中 皇帝的突然昏倒,既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索性此刻就在柔仪殿中,刘太医还未离开,众人七手八脚的将朱翊钧扶到榻上,刘太医抱着药箱便又回到了后殿当中。Ww W COM “太医,皇帝怎么样了?” 在场之人,尤其以李太后最为紧张,刘太医刚刚放下朱翊钧的手腕,李太后便紧着问道。 “太后娘娘放心,陛下并无大碍!” 刘太医擦了擦汗,拱手道。 “方才陛下经历了一场大火,本就损耗了不少体力,加上不知为何突然急怒攻心,心力交瘁之下方才昏倒,只需静养几日,便可无恙!” 李太后这才松了口气,眼神复杂的瞧着朱翊钧,半晌方才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大殿。 与此同时,长春宫。 郑氏遥望着坤宁宫渐渐熄灭的火光,心中越的焦躁不安,手上的珠串也转的飞快,突的一下,穿着珠子的线猛然崩断,紫檀木制的佛珠洒落一地,顿时让郑氏心头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娘娘,秋姐姐回来了!” 底下一个宫娥急急的跑进暖阁,禀报道。 郑氏顿时顾不得地上散落的佛珠,立刻起身道。 “快,快让她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身着普通侍女服色的女子跌跌撞撞的跑进暖阁,浑身脏兮兮的,样子狼狈之极,只能凭借轮廓认出,这是她的贴身婢女秋。 “秋,这……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郑氏心中的预感越强烈,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娘娘,都是奴婢的错,败了!我们败了!” 秋脸上流出两行清泪,哭泣着道。 “什么?败了?怎么会败?” 郑氏退后两步,面色呆滞,所幸有两个宫娥搀扶着才不至跌倒,半晌方才回过一丝神来,厉声道。 “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奴婢带人撤回的时候,在淑景殿撞见了带人去救火的陈公公,春兰和刘良女她们都被抓去了,奴婢趁着他们要去救火,十分忙乱,才选了个时机逃了回来……” 秋哭着,断断续续的道。 “那皇后呢?她可死了?” 郑氏心中一紧,挣开扶着她的两个宫娥,扑到秋面前,盯着她问道。 “皇后……皇后娘娘逃了,火势刚起不久,奴婢就瞧见云娘带着皇后跑出了坤宁宫,如今……如今大火蔓延,连着坤宁宫和乾清宫全都烧了……” “乾清宫?陛下呢?陛下可有事?” 郑氏状若癫狂,紧紧的抓着秋的胳膊,紧张的问道。 “娘娘,您别担心陛下了!他带着一帮大臣都逃出去了,您还是先担心担心咱们吧!陈公公和骆指挥使来的太快了,大火怕是还没毁掉那些柴草的痕迹就被扑灭了,奴婢逃回来的时候,听陈公公奉太后娘娘懿旨,已经去惜薪司调查了,怕是再过不久,就要查到咱们的头上了……” 秋扶着郑氏,哭泣着道。 郑氏却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喃喃自语道。 “陛下没事,陛下没事就好……对,对了……秋,你快带本宫去,本宫要去见陛下……” “娘娘……” 秋哭的越凄惨,道。 “娘娘,您快逃吧,这次太后娘娘雷霆大怒,不准马上就会派人来要了您的命的,趁着人还没来,您快逃吧!” “逃?” 郑氏凄凄一笑,呆呆的坐在地上。 “事到如今,又能逃到哪去?” 话音未落,暖阁外便传来一阵推搡的声音,来人一身窄袖蟒纹圆领袍,头戴乌金冠,身后跟着一群身材健壮的内侍宫女,微微躬身,朝着郑氏拱了拱手道。 “陈矩见过贵妃娘娘!” “陈公公?你来了,陛下怎么样?可曾伤着了?” 郑氏先是一愣,旋即便上前问道。 “娘娘放心,陛下安然无恙!臣此来,是奉了陛下旨意,来向娘娘宣旨的!” 陈矩欠了欠身,道。 顿了顿,面色变得严肃起来,道。 “贵妃郑氏接旨,上谕,郑氏妖媚祸国,阴图神器,识人不明致元子于慈宁宫中遇袭,实属大罪,即日起夺去宝印金册,打入冷宫!此生不得迈出宫门一步!” 郑氏顿时呆在当场,半晌方才愣愣的问道。 “陈公公方才,奉了……陛下的旨意?” 陈矩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郑氏眼中流出两行清泪,无力的瘫倒在地上,片刻之后,却是突的歇斯底里的喊道。 “本宫不相信!陈矩,定是你假传圣旨,本宫不相信陛下会如此对待本宫,你让开,本宫要见陛下……本宫要见陛下!” “娘娘,您不要闹了……” 秋亦是跪在地上,扶着郑氏苦苦的劝道。 末了还是陈矩重重叹了口气,道。 “娘娘还是莫要闹了,此刻陛下他不会见您的!此番娘娘犯下如此大罪,太后娘娘震怒,本是要赐下白绫的,是陛下苦劝,方才让太后娘娘收回成命,若是娘娘再闹的话,惹得太后她老人家生气,就不好了……” “你的是真的?陛下他……真的……真的还在替本宫求情吗?” 郑氏的死寂的脸上顿时亮起一丝光彩,抬起头望着陈矩,问道。 陈矩点了点头,道。 “事关陛下,臣岂敢胡言!娘娘听臣一言,乖乖的到冷宫去吧,三皇子和七姐儿都还年幼,若是娘娘再闹,必会牵连到两个孩子,倒不如安安稳稳的在冷宫中过活,也算保个平安!” 顿了顿,见得郑氏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这才道。 “时候不早了,娘娘这便启程吧!” 郑氏脸色黯然,却也不再吵闹,默默起身,朝着陈矩福了一福,惊得陈矩立刻还礼,便是郑氏没了妃位,可到底曾是贵妃之身,育有皇子皇女,这个礼他却是不敢受的。 “陈公公,本……罪妇知道您素来心底仁善,持身公正,故而最后有一事相求,尚请陈公公允准!” “娘娘客气了,若有臣可以帮忙之处,臣定当尽力而为!” 陈矩连忙拱手,道。 郑氏叹了口气,瞥了一眼旁边的秋道。 “陈公公,罪妇知道,此去冷宫,这长春宫中之人,定会另调他处,昔日罪妇骄横,得罪过不少人,希望罪妇到冷宫之后,陈公公能够在陛下面前求个恩典,将这长春宫中的婢子们都放出宫去吧,若是不行,也请为她们某个好去处,罪妇在此谢过陈公公了!” “娘娘放心,臣一定向陛下转告,这长春宫中若是有未涉事之人,臣定当替他们谋个好去处!” 陈矩欠了欠身,郑重的道。 郑氏这才放心,转身拉着秋的手道。 “秋,当初本宫答应你,要给你一个好前程,现在看来,怕是做不到了,这宫中乃是非之地,等陈公公求来了恩典,你便出宫去吧,这些年本宫赐给你的东西,应当够你富足的过一生了……” “娘娘……” 秋两眼含泪,却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郑氏叹了口气,安慰般拍了拍秋的背,转过身施施然道。 “走吧……” 不过背过身去的郑氏,却是未曾瞧见,秋泪眼朦胧的脸上,无比复杂的神色…… 第三百五十四章:帝后柔情 柔仪殿。 WwWCOM 当朱翊钧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缓缓睁开眼睛,脸上却带着疲乏之色,想起今日生的诸多变故,心头便是一阵刺痛,抬起手想要揉揉额头,却猛不防惊醒了伏在榻边的人。 “陛下醒了?刘太医果真没有虚言,云娘,快掌灯,陛下睡了这么久,定是饿了……” 望着脸上满是惊喜的倩影,朱翊钧缓缓回魂,费力的撑起身子,拉住女子的手道。 “不必忙了,来坐下,陪朕话!” 女子依言坐下,就着窗台映射进来清冷的月色,朱翊钧方才看清楚女子凌乱的髻和略带苍白的脸,顿时有些心疼的将女子拥入怀中,道。 “皇后大病未愈,该好好休息才是,何必在此守着朕……” “臣妾没事,不过伤而已,服了药已经没大碍了,倒是陛下咳了血,叫臣妾好生担心……” 王皇后被朱翊钧拥在怀里,脸上顿时浮起两朵红霞。 片刻之后,才愣愣的盯着朱翊钧,叹了口气,幽幽的道。 “陛下和臣妾,有多久没有这般好好话了……” 朱翊钧一怔,身子也有些僵硬。 来,他和王皇后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了,似这般无人打扰心平气和的静坐着些私房话,倒真是屈指可数。 当初他年少叛逆,对于李太后一手为他挑选的这个皇后生便心存抗拒,平日里不冷不热的,再后来万历十年郑氏入宫之后,他便迷上了郑氏,每月入坤宁宫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并不用什么心思。 加之王皇后这些年来颇识大体,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从未出过什么大事,也便渐渐在自己心里没多少存在感,仔细想来,他们这些年来做的,像帝后更多,却少了几分夫妻情义。 “这些年,是朕辜负了你啊!朕方才恍恍惚惚之时,一直在想,若是朕当初没有对你心存偏见,也不会时至今日才知,你于朕用情如此之深,更不会冷落你这么多年……” 朱翊钧抽出一只手,握着王皇后的手,愧疚道。 王皇后眼中闪着泪光,却猛地甩了甩头,抬手将眼泪抹去,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道。 “是臣妾任性了,陛下日理万机,臣妾不该责怪陛下的!” 可是越要如此,眼泪却越止不住,簌簌的往下流,直扑在朱翊钧的怀里哭个不停。 朱翊钧轻轻拍打着女子的纤背,默默无言,他早该想到,这么多年以来,王皇后在他面前,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个完美的皇后形象,端庄典雅,雍容华贵,识得大体…… 母仪下四个字,她做的名副其实! 可朱翊钧却从来未曾想过,当揭下皇后这层身份之后,他怀中的这个女子终究只是个普通的女子罢了,会任性不开心,会耍性子,会感到委屈,也会渴望自己身边能有一个值得依靠的人。 但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将后宫所有的责任都甩在她的身上,从不过问她勉力维持着有多么辛苦,更不问她默默吞下了多少苦涩和委屈,甚至于屡屡为了郑氏而责难于她…… 可到底,最终义无反顾冲进火海的那个女子,却是自己平素冷落忽略的她! 想起那时王皇后冒着大火扑进乾清宫的身影,种种旧日景象涌上心头,朱翊钧心中怎一个愧疚二字可以言明,张了张口想要安慰,却不知该怎么,只能紧紧的抱着王皇后,默默无言。 半晌,王皇后的哭声渐止,支起身子揉了揉哭的红肿的眼睛,抽泣着道。 “陛下,您……” 方才开口,朱翊钧便抬手放在后者唇上,叹了口气道。 “不必多,朕都明白!这些年来朕苦了你了,你且放心,日后朕必会加倍待你好,你若有何委屈之处,不必憋在心里,你我夫妻当珍之重之,信之任之……” 王皇后浑身一震,眼泪却是再度流出,惹得朱翊钧一阵手足无措,王皇后却是抹了把眼泪,展颜一笑。 “没事,臣妾只是高兴……对了,陛下,这次大火坤宁宫,交泰殿和乾清宫都焚尽了,毓德宫狭,您日常处理政务和安歇多有不便,总要暂时找个去处,不过如今后宫当中大都有主,便请陛下在延禧宫委屈几日如何?” 顿了顿,王皇后便收起眼泪,略有些紧张的道。 朱翊钧笑了笑,这还是王皇后次在他面前提出自己的意见,以往的时候,王皇后都是必要他自己决定的,延禧宫规制的确不大,但是他却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好,不用自己事事都拿主意,古人云男主外女主内,倒也不错…… 微微点了点头,朱翊钧道。 “这些事情你自去安排便是,朕全听你的!不过朕的乾清宫是住不得了,可你那坤宁宫怕是也住不得了,明日你便和朕一同搬去延禧宫可好?” 王皇后眉间一喜,随即便有黯淡下来,低垂的脑袋道。 “陛下,这有违礼制吧……若是传扬出去,外朝的大臣们会议论的……” 朱翊钧叹了口气,微微有些心疼,这么多年来,她总是这般懂事体贴,怕给自己带来任何麻烦,可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感觉到呢? 拍了拍王皇后的背,朱翊钧温声道。 “不必担心,如今后宫三殿俱焚,总要有个住的地方,事急从权,不必顾及那么许多!何况朕和皇后情笃,外人管那么许多作甚!” “那……那好吧!” 王皇后一副心动的样子,低声道。 朱翊钧却似是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却没有话。 “陛下是想问,郑妃妹妹如何了?” 王皇后亦是心思灵动之人,脸色微微黯了黯,道。 “不要提她,这些年你待她甚厚,可她却不思感恩,反而纵火欲图中宫之位,简直是忘恩负义!朕……再也不想见她!” 朱翊钧拳头猛然攥起,骨节白,转过头去,恨恨的道。 王皇后望着朱翊钧这般孩子气的样子,叹了口气道。 “前半夜的时候,陈公公便领了旨意,去将郑妃妹妹送到了冷宫,不过到底是服侍陛下的人,臣妾命他们好生伺候着,虽及不上在长春宫,可料想也不会太过清苦……” “何况不管怎么,郑妃妹妹都陪了陛下这十几年啊!虽一时行差踏错,可到底未酿成什么后果,如今臣妾也安然无恙,陛下……真的不再去瞧瞧郑妃妹妹吗?” 第三百五十五章:如何善后 朱翊钧的神色陡然变得复杂起来,毫无疑问的是,此刻的他心里是无比复杂的,虽然他在李太后面前替郑氏求情,但是他同样心中清楚,这次的大火,就是郑氏所为! 不同于宫里那场疑点重重的梃击案,这次的大火证据确凿,认证物证俱在,朱翊钧是宠着郑氏,但是正因为他宠着郑氏,被背叛的滋味才更不好受。 WwWCOM 他极想当面去质问郑氏,问问她为何要如此做! 她和王皇后这些年,不都是和平共处的吗?为何到了如今,却非要闹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纵然他这些年一直冷落王皇后,但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二十多年的夫妻,他心里岂会一点都不在意王皇后,何况这场大火,不仅波及坤宁宫和交泰殿,就连他的乾清宫都被焚尽,他自己都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生了如此祸端,让他如何再去面对郑氏? 而且不知为何,朱翊钧心里隐约有些怕见到郑氏,他害怕郑氏告诉他,是他给了她希望,让她的儿子做太子,以至于让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期望。 他害怕郑氏告诉他,走到今,王皇后和他自己险些丧命,都是他,大明朝的皇帝陛下,咎由自取! 懦弱也好,无能也罢,朱翊钧不想,也不愿再去触碰,他害怕真相是他承受不起的…… 闭上眼睛,往日的情景浮上心头,朱翊钧的苦涩的笑了笑,道。 “不必瞧了,她犯下如此大错,想必也没了面目见朕,便让她在那冷宫之中思过,也算是为往日的所作所为赎罪吧!” “陛下……” 看着朱翊钧落寞的样子,王皇后叹了口气,上前抱着他,道。 “陛下放心,臣妾会命人照顾好郑妃妹妹的,总归……她亦是臣妾的妹妹!” 甩了甩头,王皇后挤出一丝笑容,道。 “对了,陛下,方才陈矩来请旨,是长春宫中尚有不少婢子对今夜的事情并不知情,如今没了主子,妹妹……妹妹往日又得罪了不少人,若是将她们分去其他宫里,不免受人欺负,也是可怜的紧,故而臣妾想着,不如就将她们放出宫去,也算是给妹妹留下一丝善缘!” “你是个心慈的人,如此也好,命陈矩查清楚,与此事无涉之人,便放出宫去吧!” 朱翊钧拍了拍王皇后的手,心情算是转好了几分,道。 “还有……” 王皇后继续开口,却是有些犹豫。 “还有什么?” “陛下,臣妾斗胆,郑妃妹妹虽犯了大错,可她膝下尚有一子一女,稚子无辜,臣妾想着,他们没了母亲,也是可怜,该如何安置,倒是让臣妾有些为难……” “常洵和轩媁吗?” 朱翊钧神色复杂,口中吐出两个名字,正是他和郑氏的一儿一女。 王皇后咬了咬唇,道。 “陛下,常洵倒还好,今年也快十岁了,想来能够照顾的好自己,但是七姐儿才两岁多……臣妾的意思,不如将常洵寄在顺妃妹妹那里,暂且看顾几年,等他年岁大了,便送出宫去!” “常氏?” 朱翊钧眉头微皱。 “她的确是没有孩子,可是当年的那桩事……” “臣妾知道,郑妃妹妹和顺妃妹妹有过节,但是总归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再大的过节也该淡了,何况顺妃妹妹性子温厚,待她身边的婢子们都极好,料想也不会苛待常洵,何况这宫里有资格能抚养常洵,膝下又没有孩子的,也就只有顺妃妹妹一个人了!” 王皇后摇了摇头,却是道。 朱翊钧微微有些犹豫。 他这后宫当中本就没有太多有位份的妃子,常顺妃当初和郑氏一同进宫,如今也是老资格了,性子温厚,在宫中素来被人称道,虽则当年和郑氏有些过节,但想来以她的性子,如今也不会放在心上。 念及此处,他便点了点头道。 “如此也好!明日便拿了旨意去,将常洵送去常氏那吧!” 王皇后一笑,继续道。 “至于七姐儿,臣妾想着,不如养在臣妾膝下吧!” 这话倒是让朱翊钧一惊。 “你养着?” “怎么?陛下怕臣妾苛待七姐儿?” 王皇后倒是罕见的调皮一笑,歪着头问道。 朱翊钧摇摇头,将她揽在怀里,道。 “你的为人,朕自是信得过的!她此番害你差点丢了性命,你性子宽厚,不与她计较也便罢了,朕是担心,若是将轩媁放在你那,总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何况轩媁到底是郑氏的女儿,郑氏此番被打进冷宫,虽是她咎由自取,可总归是因了你的缘故,你就不怕轩媁以后长大了,你平白养了个白眼狼?” 王皇后窝在朱翊钧怀里,摇摇头道。 “臣妾倒是没想的那么远,如今荣昌定了婚事,过了年就要嫁人了,臣妾身边便再也没个人陪着,这才想着将七姐儿接过来,至于陛下所,臣妾倒觉得杞人忧了,七姐儿才两岁多罢了,能懂得什么?臣妾悉心教导,她日后自会明辨是非!” 顿了顿,王皇后支起身子认真的道。 “再臣妾瞧着七姐儿这孩子也是可怜,这才两岁就摊上这么个娘,若是将她寄养到别的妃子下,日后出嫁总归是会受她娘的影响,若是养在臣妾膝下,料那外间也不敢有什么闲言碎语!” 朱翊钧愣了愣,眼中猛地涌起一阵柔情,拥着王皇后道。 “朕全都依你便是……” 这厢柔仪殿中帝后一片其乐融融,另一边的内阁当中却也是灯火通明。 宫中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无论是朱常洛还是其他的诸位大臣,都是筋疲力尽,确定皇帝无事之后,便各自归家歇息,不过朱常洛却是比那帮大臣要幸运一点,他回府之后,对母亲王氏请了个安,被两姐妹扶到榻上倒头便睡,一觉到了亮。 而那帮老臣则是要辛苦的多,宫里的大火惊动了不少人,短短的时间之内,宫城外已经聚集起了不少赶来的官员,其中不乏六部九卿的大佬们。 这些老臣,尤其是内阁的那几个人,刚经历了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大火,又目睹了后宫的一场纷争,应付完皇帝和太后,刚一出宫,还要继续安抚应付这些大臣们,虽是疲乏无比,但仍旧要硬撑着! 不得不,京城永远是藏不住任何事情的地方,宫中大火,焚尽后宫三殿,贵妃郑氏被打入冷宫,这些消息还不到亮,便飞似的传遍了京城各处…… 第三百五十六章:梁永来求 翌日,寿王府。 Ww W COM 朱常洛此番一睡,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方才心满意足的起身,慢腾腾的梳洗之后,用了午膳,方才到了书房,此刻王安和一名内侍服色的人已经等候许久。 见得朱常洛懒散的样子,那人顿时哭笑不得,迎了上来行了一礼,道。 “我的殿下,这外头都闹翻了,您怎么还睡着……” “梁永,你怎么来了?不过瞧着你这喜笑颜开的,必是有喜事吧?” 朱常洛打了个哈欠,坐在椅子上,抬眼瞥了一眼亦步亦趋的梁永,道。 顿了顿,面色微微严肃起来,玩味的道。 “让本王想想,昨日张诚被丢去了三千里外流放,他腾出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定是轮不上你的,但是那梁永这些年倒是把持着不少紧要的地方,想必你捞了不少吧!” 张诚可不是什么人物,是如今宫中最大的大珰也不为过,他手下除了管着司礼监之外,还有兵仗局,纺织局等好几个衙门,更别提还有那么一大帮依附于他的内侍。 毫不客气的,张诚一败,腾出来的那些东西足够让宫中绝大多数的势力都垂涎三分,这其中最大的一块蛋糕司礼监自是轮不着梁永的,但是剩下的那些,也够他撑着了。 “殿下笑了,奴婢哪敢那么贪心,张诚老狗打压奴婢这么多年,能够扳倒张诚,奴婢便于愿足矣!” 梁永讪笑一声,不好意思的道。 “奴婢不敢欺瞒殿下,这次的确有不少势力都在抢着划分张诚剩下的那些势力,可奴婢却没有参与进去……” 着,拿目光心的打量着朱常洛的神情…… “没有参与?” 朱常洛眉头一皱,旋即便瞧见了梁永的动作,隐约猜到了他的打算,眉头舒展开来,笑骂一声。 “你子倒是野心不!” 不过也只是片刻,朱常洛便敛去笑容,右手缓缓扣着桌案,道。 “你是盯上了东厂的位置?” 这宫中和外朝不同,内侍想要往上爬,除了子恩宠之外,最是讲究论资排辈,梁永的资历尚浅,自是够不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就算是秉笔太监希望都不大。 如今张诚一倒,这宫中有能力有资格接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人,也便只有陈矩一人了! 所以从一开始,不管是朱常洛,还是宫里那些人,都没有将司礼监盯上,因为那压根不可能,张诚留下的那许多衙门当中,能分一杯羹便算是不错了…… 不过他倒是没有想到,梁永的心思灵巧,竟是盯上了东厂提督这个位子。 朝廷惯例,司礼监掌印太监和东厂提督是不能兼任的,司礼监掌印主管政务,而东厂则是纠察百官,若是将其委于一人之手,未免权责过大,容易生出一手遮的权阉之辈。 故而陈矩如果接任了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东厂提督的位子,便也该卸下了! 而东厂又是一极为特殊的衙门,直属于皇帝,却又不隶内宫,论地位来,和内宫二十四衙门相同,不过权责甚重,故而东厂提督会从宫中资历深厚,能力出众的内侍来担任。 梁永的在御马监太监的位子上也有数年了,资历倒也勉强够。 何况,这东厂提督还有一个好处,因着东厂的事务大多数在宫外,免不了和大臣们打交道,所以这东厂提督的位阶自不能太低,不然的话,没有威慑力。 而这东厂提督,全称是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太监,是个差遣,并非官衔,故而并无品级,是以但凡领东厂事的内侍,大多会加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衔,就如同外朝内阁大学士通常会领六部尚书衔一般。 若是梁永成了这东厂提督的话,虽不一定能立刻进司礼监,可熬些日子,这司礼监秉笔太监的名头也就稳稳的落到了他的囊中,何况这东厂实权不,只要能拿到这个位置,何愁没有人来攀附! 倒是个极好的打算…… “奴婢是想着,如今殿下声势渐起,内宫中张诚和郑氏都已经败亡,不足为患,奴婢若是只在宫中,帮不上殿下太多,便想着能谋个职位,为殿下尽心效力!” 梁永立刻跪在地上,拱手道。 朱常洛笑了笑,道。 “起来吧,你这打算倒是好的,你在宫中为本王效力,本王自是希望你能越走越高,若是你能拿着东厂提督的位置,对本王亦是助力颇多,倒也不必如此惊慌,只是本王没料错的话,此事并不那么好办吧?” 这世上的聪明人可不止他梁永一个人,如今司礼监正属于青黄不接之时,这东厂提督的位子,简直是司礼监的捷径,必会招来许多人觊觎,想必这也是梁永今日来找他的原因。 “殿下英明,奴婢的确遇到了难处!” 梁永这才心的起身,道。 “此番盯上东厂提督之位的,除了奴婢外,倒也不少,不过能与奴婢相争的倒是只有两人!” “吧……” 朱常洛往椅背上一靠,淡淡的道。 “是,这两人一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忠,一为御用监太监萧玉。”、 “和奴婢相比,那萧玉资格老些,当初孙暹被罢斥之时,提名东厂提督之人便有他一个,又掌着皇上御前用度和衣食起居的御用监,亦是皇上信重之人。” “而那王忠则是早便挂着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衔,又侍奉着仁圣皇太后娘娘,这次陈公公升任司礼监掌印,按理来,是当由他接任东厂提督!” 梁永看到朱常洛这般姿态,心中一喜,便将宫中如今的情势缓缓道来。 朱常洛右手相扣,缓缓击打着桌面,心中却是在考量这梁永所的话。 内宫诸监,他也大约都有所了解,梁永的不错,这萧玉和王忠都是老资格的内侍,尤其是王忠,他本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素日又只侍奉仁圣皇太后,并没什么事情,和当初的陈矩颇为相似,有陈矩的前例在,他接任东厂提督也并非没有可能。 而那萧玉更不用,当初能和陈矩一争东厂提督之位,本就明了他在宫中的势力,如此看来,这三人当中,倒是梁永的胜算最…… 第三百五十七章:东厂提督 倒不是朱常洛瞧不起他梁永,而是这宫中终是要将论资排辈的,萧玉是和张诚陈矩同时代的内监,远远出梁永,而王忠更是和当初的子大伴冯保同时期的人物,那时候的梁永还只是记在张鲸名下刚入宫的内侍,论资历自然是远远比不上。Ww WCOM 当然,宫里还有一点特殊的地方就是,若是能受皇帝器重的话,那么也便不必理会什么资历了,当初宪宗皇帝时,那汪直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一样执掌西厂,风头无两,毕竟这内侍都是子家奴,皇帝想如何安排便如何安排,这一点倒是和外朝不同的很。 但是问题也正在于此,如今的皇帝并非当初的少年子,时至今日,他不会再毫无保留的宠信一个人,而那萧玉和梁永,在他面前皆是受宠,分别把持着内宫最紧要的御马监和御用监,所以这一点上,梁永也不占什么优势…… 这般想着,朱常洛叩击桌案的右手猛地一停,睁开眼睛脸色凝重的缓缓道。 “梁永,若是本王,此事本王没有法子,你可会责怪本王?” 听得朱常洛这么,梁永顿时身子一僵,脸色掠过一丝黯然之色,不过旋即便是拜倒在地道。 “奴婢不敢,此事本就是奴婢抱着一线希望,想着能为殿下多多分忧,若是不成的话,也是奴婢的命,万不敢心中有怨!” 只是心中不免有些肉痛,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抱着这么不切实际的妄想,好好去接手些张诚留下来的衙门,也好过现在两手空空…… 不过要责怪朱常洛,他的确是万万不敢的,且不他本就知晓此事的难度,便是现在朱常洛这猛然升起的势头,也让他不敢有其他的心思。 宫里的内监,皇帝恩宠乃是一切,他如今是朱常洛身边最受器重的内侍,只要未来有一日朱常洛坐上那个位子,司礼监定有他一席之地,而现在要是得罪了朱常洛,无异于自断前途,孰轻孰重他还是掂量的清楚的。 “起来吧,本王不过与你玩笑而已!” 望着梁永诚惶诚恐的样子,朱常洛脸上的凝重顿时消散而去,摆了摆手笑道。 不过旋即脸色却变得郑重起来,道。 “不过句实话,和萧玉王忠比起来,你的确没什么优势,尤其是资历方面,差的太多,要谋这东厂提督的位置,着实是不大容易!” “殿下手段高明,郑氏和张诚那般势大之人,殿下都对付的了,这事情虽难,可奴婢却觉得难不倒殿下,这才厚着脸皮上门来求!” 梁永心的起身,挤出一丝笑容,奉承着道。 朱常洛摆摆手。 “也不必这些好话,你做了东厂提督,对本王也是好事一桩,自当全力帮你!” “这宫中的事情,穿了无非是资历和圣恩,如今你在资历上失了一筹,若是想要转机,便只能在圣恩上下功夫了!” “圣恩?” 梁永有些不解,顿了顿道。 “不瞒殿下,奴婢的确曾在这一点上想过,可那王忠还好,他终年待在仁圣皇太后身边,和陛下不甚亲近,但是那萧玉,却是早年服侍陛下到如今的,陛下就连御用监这等紧要的地方都托付给了他,若是要比圣恩的话,奴婢怕……” “怕什么?圣恩这种事情,穿了,不过就是皇上的喜好罢了,心难测,皇上欲要恩宠于谁,又怎能得准?” 朱常洛摇了摇头,微微一笑道。 “何况你面前不就摆着一桩好机会?那日宫中大火,你跟着母亲入乾清宫报信,也算是救了皇帝一命,有此一节在,想必这次的东厂提督之位,皇上也会考虑你几分……” “对啊!奴婢怎么没想到这一节……” 梁永顿时眼前一亮,就差拍案叫好了。 往日里他和萧玉在御前的恩宠的确都差不多,但是经过这么一场宫中大火,他却未必就比不上那萧玉,皇帝不是个无情的人,只要他稍稍在帝前提上那么几句,定然会让皇帝在心中对他倾斜几分。 至于如何提起,他在宫中这么多年,若是连这点手段都没有,也就白混了…… 这边梁永已经开始暗自盘算,是不是该在御前的时候故意撒了茶水什么的,让皇帝意外现他为了救火而“受伤”的事…… 朱常洛却是微微一笑,继续道。 “再除了这圣恩,你倒是还有一个优势……” “还有?” 梁永回过神来,吞了吞口水,疑惑的问道。 “嗯,你和萧玉王忠比起来,的确是少了资历,但是这未必不是好事,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萧玉今年已经四十七了,而王忠则是已经五十六了,早过了年富力强的时候,东厂提督与宫中其他职位不同,须得常年在外奔波,便是予得他们,也未必有足够精力应付!” 朱常洛缓缓道。 梁永虽资历浅,可年轻,如今不过三十出头,又是练过武的,精力上肯定是要比萧玉王忠都合适的多。 “殿下英明,奴婢早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梁永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朱常洛却是继续道。 “不过这一点你不要去提,容易惹人生厌,想必你今日来的事情,皇上也该知晓了,本王这便具本一封,举荐你做东厂提督,明日就送去内阁!” “殿下要亲自上疏?这是不是……不大妥当……” 梁永顿时有些意动,不过也只是片刻,便压下心中意动,有些担忧的道。 时至今日,他和朱常洛的关系都是高度保密的,若是朱常洛这么上疏替他好话的话,若是引来不必要的猜疑,也就得不偿失了…… 倒是朱常洛摆摆手,道。 “你不必担心,这次大火,你不仅对皇上有恩,护着皇后娘娘平安,也是一番情义,凭本王和皇后娘娘的关系,报答你一番也是顺理成章!” “另外,你今日既出了宫,便索性大大方方的,呆会便到内阁的几位先生府上拜访去,还有衷总宪,董寺卿和赵尚书那里,都去走一遭,请他们也上疏替你几句好话!” 那日大火,那几个老臣也在,梁永冒死救火,也算和他们结了一丝善缘,请他们几句话,也不过分。 “是,不过殿下,这……真的能行吗?万一惹得陛下不悦……” 一听要闹得这么大,梁永却是吓了一跳,心的问道。 不过朱常洛却是露出一丝笑意,道。 “不必担心,还是那句话,东厂提督的位子不同于其他内宫职位,若是其他内宫衙门,皇上定会反感外臣插手内宫之事,可东厂提督和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两个位子,却是要时常和外朝的大臣们接触,多多少少是要考量外朝的意思的!” “何况本王也没打算真的让你靠那些大臣的举荐,你与他们不过一丝恩德,想让他们替你两句话容易,但是要让他们在此事上真正为你出力,却是难了……” “那殿下您还?” 梁永越摸不着头脑,道。 “先前本王了,这宫中的事,重圣恩,次重资历,但是这东厂提督,还要加上一句,资历和能力并重!内宫的内侍大多缺乏和朝臣打交道的经验,本王让你去寻这些大臣,只是想让皇上知道,你和他们有这么一层渊源,以后替皇上办起事来自会方便的多……” “何况若是本王所料不错的话,这些日子生了这么多事情,朝议必然汹涌的很,尤其是张诚倒台,必定会让朝臣们竞相弹劾内监,此刻让这些大臣上疏替你两句好话,也能替皇帝平息些朝议,这般几个法子一同用着,应当能有六成的胜算!“ 朱常洛沉吟片刻,道。 “五成?” 梁永吞了吞口水,只是面色上却是微微有些失望,他本以为这般数管齐下,能够十拿九稳,没想到也才六成的机会。 “不必嫌少,你终归是资历太浅,一人能独占五成的胜算已经算是不错了,剩下的那五成,萧玉占两成,王忠占三成!” 朱常洛却是摇摇头,笑道。 “奴婢不敢!” 梁永顿时敛去情绪,恭敬的道。 他也知道自己奢求了,原本他应是连一成胜算都没有的,如今能有五成胜算,已经是拜朱常洛苦心谋划所赐了,又岂敢再继续妄想…… 顿了顿,梁永却是笑道。 “不过奴婢倒没想着王忠能比那萧玉多占一成,毕竟他和皇上的关系疏远,这一点却是不及萧玉的……” 不料朱常洛竟是严肃的摇了摇头,道。 “这你却是想错了,实际上在本王原本预计当中,王忠应当是占胜算最大的,你别瞧他年纪大了,又常年在仁圣皇太后身边侍奉,没什么势力,可这也是他的优势所在!” “他这般年纪,在东厂提督的位子上做不了多久,也不会有什么大作为,东厂提督若是给了他,定会以稳为主,眼下局面混乱,陛下不准一心软便给了他这个机会,再他本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虽只是挂个名,可接任东厂提督,倒也得过去!“ ”何况这些年来仁圣皇太后退居慈庆宫,从未管过外间之事,若是他能动仁圣皇太后为他两句话,陛下看在嫡母的面子上,定会看顾几分……” “啊,那该怎么办?若是王忠真的动仁圣皇太后的话……” 梁永顿时有些着急,若是原本他没什么希望还好,如今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的话,那他可真是欲哭无泪。 可那仁圣皇太后毕竟是皇帝的嫡母,皇帝又是个孝顺的人,即便是如今还常去慈庆宫请安。 王忠常年在仁圣皇太后身边侍奉,能够动仁圣皇太后也不稀奇,到时候无论是出于面子,还是出于其他,这东厂提督的位子,怕是都要许了那王忠,那他这一番奔忙,岂不白费? 倒是朱常洛脸色一沉,道。 “慌什么?本王既你有五成的胜算,自是不会诓你,等会本王写封信,你带进宫里交给皇后娘娘,她自会帮你的……” “多谢殿下!” 梁永顿时大喜,拜倒在地道。 ps:大章,也不分章了,免得大家我水~ 感谢书友zippby19,书友177****6,书友17171181的打赏! 第三百五十八章:宫中旧事 “起来吧,你今日既来了,便外间的事情吧,瞧你方才的样子,想是如今的京城当中已然闹翻了吧!” 望着梁永欢喜的样子,朱常洛摇摇头,继续道。 Ww WCOM 梁永顿时收敛起笑容,拱了拱手道。 “殿下明鉴,昨夜宫中大火,声势不,当时便惊动了六部尚书,诸位大人齐齐汇聚到承门,纷纷扰扰闹到半夜方休,今晨陛下诏谕内阁,言贵妃郑氏妖媚祸国,阴图神器,夺去贵妃之位,打入冷宫,其膝下一子一女,三皇子朱常洵交由顺妃常氏抚养,七皇女朱轩媁交由皇后娘娘亲自抚养,诏命一下,朝野顿时哗然,各种言论甚嚣尘上……” 不过朱常洛关注的点显然有些不对,歪了歪头,旋即便是露出一丝怜悯道。 “常顺妃?你皇上将朱常洵交给了常顺妃抚养?这倒是让本王没有料到……” 梁永亦是一笑,道。 “殿下的是,顺妃娘娘性子慈和,是这宫中和皇后娘娘最像的娘娘,想来皇后娘娘将朱常洵交给顺妃娘娘抚养,也是苦心一片!” “胡,母亲性子温和是温和,但柔中有刚,岂是常氏能够比的?” 朱常洛却是摇了摇头,道。 不过旋即便叹了口气。 “不过来常氏也是可怜的很,那夺子之恨憋在心里这么多年,总算是大仇得报,不过朱常洵这几年来倒是被惯坏了,吃些苦头也无妨!” 夺子之恨? 梁永抹了把冷汗,顿时想起了当初的一桩事端,心惊不已! 要知道,当初常氏和郑氏是一同进宫备选的秀女,两人皆是幸运的很,在众多秀女当中脱颖而出,郑氏被封为德嫔,那常氏也被封为淑人,皇帝虽更加宠爱郑氏,但是二人却是同时怀孕的。 当时已有皇长子朱常洛,但是皇帝也唯有皇长子一个儿子,谁先生下皇次子,便能稳固地位,更进一步。 那时常氏和郑氏还是好姐妹,位份也不高,便居于一宫之中,可巧的很,当时两人一同临产,且是早产,宫人们只得临场接生。 所幸母子平安,她们生下了两个皇子,但是那抱着皇子的婢子却是一时忙乱,将二位皇子弄混了。 更巧的是,两位皇子,有一位刚一出生便夭折了,这剩下的这个孩子是谁的,顿时便成了一个问题! 来两人虽弄混了,可那位活着的皇子身上却有一块胎记,那时唯有接生的几个婢子和两位娘娘见过两个皇子,闹到最后,常氏和郑氏皆言那个孩子是自己的,一时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 据常氏甚至不顾刚刚临产之身,冲到了皇帝面前苦证清白! 但是到最后却不敌她身边婢子出卖了她,郑氏也亦是到皇帝面前苦苦哀求,到最后惊动了两宫皇太后,也没审出个所以然来,最终便依着那两个婢子的证言,将孩子给了郑氏,而常氏到最后也怯懦服软,自去皇帝面前认了错,这番风波方才平息! 不过那孩子最终也没熬多久,几个月便同样夭折了。 可尽管夭折了,却到底是入了皇家族谱的皇次子,皇帝甚至还赐了名,郑氏也凭着为皇家诞下次子的功劳,成功晋封妃位,而常氏则是一蹶不振,自此在宫中变得低调起来,近些年皇后娘娘怜她入宫时日颇久,侍帝尽心,才在太后面前为她求了个顺妃的位份…… 要知道,那件事情当初可是在宫中闹的沸沸扬扬,要不是最后常顺妃怯懦服软,自去皇帝面前认了错,也不会那么简单的平息过去,只是这件事情当初是以常氏诬陷郑氏的结果来算的,两宫皇太后觉得这不过是后宫争宠之事,传扬出去有损皇家颜面,便严令此事不得外传,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多。 那时候梁永还只是个内侍,虽听到些风声,可也只知道传出来的消息,至于这内情却是两眼一抹黑,如今听朱常洛的法,难不成当初那个夭折的皇次子,竟是顺妃娘娘所生不成?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梁子可就结大了,这何止是夺子之恨啊,简直是杀子之仇! 常顺妃就算是再好的性子,怕是也不会对杀害自己儿子的后人心慈手软吧! 这次那朱常洵可真是有的好受了…… “方才你,朝中流言甚嚣尘上,那便吧,到底有什么流言!” 朱常洛却是不再提起此事,眼眸微阖,淡淡的道。 梁永连忙收敛起纷乱的心思,弓着身子开口道。 “回殿下,这京城中消息本就传的快,还没亮,朝臣便已经知晓了宫中大火的情形,帝后皆是险些丧命,内阁重臣同受牵连,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三宫俱焚,这些消息无不是震惊朝野。” “更何况朝中的大臣们都不是傻子,虽然陛下没有明言这次大火与郑氏有关,但是大火刚,郑氏便被打到了冷宫之中,这其中若没有猫腻,怕是没人信的!” “今早奴婢出宫之时,已经听司礼监的内侍了,朝中的大臣们都在疑心郑氏窥伺后位,纷纷上疏要求严惩,更有许多大臣搬出了郑氏妖言惑上,意图储位的言论,还有些大臣将矛头对准了郑家的外戚以及依附郑氏的党羽,总之现在朝野上下,一片对于郑氏的弹劾之声!” 梁永的口气当中带着浓浓的幸灾乐祸,完全忘了当初他也是这些党羽当中的一员…… 倒是朱常洛摇了摇头,所谓墙倒众人推,当初张居正被清算的时候,想也是这番场景,可惜,过犹不及啊! 郑氏如今还没有到了,所有人都能去踩一脚的地步,如此这般怕是会惹怒宫中的那位。 不过这些和他却没有关系,他关心的却是另外的地方…… “还有吗?” “还有……” 梁永皱了皱眉头,却是有些摸不准眼前这位的意思,难不成郑氏倒了,他不高兴吗? 倒是一旁的王安看不过眼,低声提醒了一句。 “殿下是问,除了这些消息,朝中可还有其他言论?” 梁永想了想,顿时暗骂自己一声猪脑子,殿下费尽心力谋划这么许多,难道就仅仅是为了扳倒郑氏吗? 当下忙不迭的道。 “回殿下,奴婢今儿倒是听了一嘴,是内阁当中有许多大臣都在上奏疏,这些日子以来,闹出这么多的事端,皆是因为储位空悬,让有些人有了不该有的念想,故此今一早,许多大臣都上疏再次请立太子!” 不料朱常洛闻言却是眉头一皱,脸色顿时变得不大好看…… 第三百五十九章:态度松动? “太急了……” 梁永在下,似是听到了朱常洛的一声低喃,不过只是片刻,朱常洛的神色便恢复如常,朝着一旁的王安道。 WwW COM “王安,本王吩咐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王安上前两步,恭声道。 “殿下放心,那几位大人倒是如约,并没掺和到这些事情当中,不过按着您的吩咐,他们的奏疏如今大概也该递到御前了!” 朱常洛点了点头,眼中浮起一丝凌厉,道。 “那就好,你回头去刑部催一下,让他们尽快将慈宁宫一案的情况公布!” “殿下,您是想?” 王安顿时有些口干舌燥,心翼翼的问道。 “火烧的还不够烈,本王须得再加把柴!” 朱常洛悠悠道。 延禧宫。 昨夜的一场大火,将后宫三殿都焚尽了,故而皇帝便将处理政务的地方,安在了延禧宫当中,只是如今的皇帝看着这满桌的奏疏,却是脸色难看的很。 “哼,个个都是势利人!” 再度翻开一本奏疏,才看了几行,朱翊钧便冷着脸丢在桌上,道。 “陛下,御医交代了,您病情初愈,不能再动肝火!来尝尝臣妾刚熬好的银耳羹!” 一阵问安之声传来,王皇后身着便服,端着一碗羹汤,袅袅婷婷的走到朱翊钧身边坐下,道。 朱翊钧脸色微微好看了几分,望着御案上的奏疏,仍是有些不忿的道。 “都是些墙头草,往日里奉承的紧,不敢一句坏话,如今见郑氏一进冷宫,便像闻到味的苍蝇一样全扑了上来!” 王皇后放下手中的羹汤,随手拿起一本奏疏翻看了片刻,却是放下道。 “陛下何苦为这些人生气,左右不过是些邀名买直之辈,郑妃妹妹确实有错,可她身居后宫,又哪能有这些人的这般祸及朝政,这些人不外乎是看着陛下罚了郑妃妹妹,便妄加揣测圣意,自以为得计罢了!” “这些人也便是这阵子而已,过些时候,他们见陛下不为所动,自会收手的,陛下如今这么生气,却也无端 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在这整个后宫当中,也唯有她和李太后能如此堂而皇之的翻看奏疏,评价朝事了,无他,这便是正宫皇后的权力,虽然不能决断朝政,但是参与朝事却是可以的,便是传到外朝去,也是堂堂正正,不敢有人置喙的。 只不过往日王皇后并不受宠,也自安守本分,不胡乱插手朝事罢了,如今朱翊钧在她面前提起,也便劝慰着了几句。 朱翊钧叹了口气,端起王皇后送来的银耳汤喝了两口,愤愤的道。 “朕也知道,这次郑氏所做的事儿,瞒不过朝野上下,她险些伤了你的性命,朕也是痛心疾,可朕已经将她打入了冷宫之中,他们还要如何?难不成真的要朕手刃这个和朕同床共枕多年的女子吗?” “陛下言重了!” 王皇后亦是一惊,抚着朱翊钧的背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郑妃妹妹罪不至此啊!” 皱了皱眉头,王皇后想了想却是道。 “陛下可放心将此事交给臣妾?” “你有法子?” 朱翊钧眼前一亮,开口问道。 他对于这帮文臣可算是烦透了,打又打不得,杀又杀不得,辩又辩不过,偏生他们在耳边聒噪,烦人的紧。 “臣妾不过是想着,大约这些大臣,也未必就是成心给陛下添堵,只是觉得陛下罚了郑妃妹妹,便想上来迎合,只是却不料猜错了圣意,反惹得陛下心烦,若是能够将陛下的意思传递给他们,想是也不会太过分的!” 王皇后微微一笑道。 朱翊钧沉吟片刻,隐约猜到了几分,顿时面色一喜,道。 “皇后的意思是……” “云娘,赶明儿遣人去下旨,就年节将至,本宫想热闹热闹,请京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夫人们进宫陪本宫赏梅!” 王皇后却是神秘一笑,对着侍立一旁的云娘道。 罢,转头对着朱翊钧道。 “陛下,有些事情您在外朝不好明,便让臣妾来,反正宫中妇人闲聊,也总不会落人话柄,想来这些诰命夫人们也自会管好自家的夫君!” “好法子!” 朱翊钧顿时明白过来,拍手叫好,不顾旁边还有人看着,一把便抱住了王皇后亲了一口,惹得后者顿时脸色一红,不过朱翊钧却没有在意这些。 有些事情,他的确不方便直接出来,但是若是用王皇后的法子,就好办多了,一来如王皇后所,妇人后院闲聊,总拿不到台面上来话柄,二来也能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意思传达出去,省的有些人乱蹦跶,三来嘛……这大明朝高级官员大多都有一个毛病,惧内!若是由他们自家的夫人来,怕是比他这个皇帝话还管用。 再望着王皇后的目光当中,已然多了几分感叹,他以前怎么就没有现,自己枕边竟是个如此伶俐的女子…… “陛下……” 王皇后推了推朱翊钧,却是嗔道。 朱翊钧冷静下来,也现自己失态了,嘿嘿笑了两声,却猛不防扫到了御案上的另一份奏疏,脸色也缓缓平静下来。 “陛下怎么了?” 王皇后察觉有异,顿时一愣,关切的问道。 朱翊钧沉吟片刻,口气有些复杂的道。 “皇后,你,朕是不是该立太子了……” 王皇后一愣,旋即便挤出一丝笑容道。 “陛下,这般大事自然由陛下一心定夺,臣妾岂敢妄言……” 不过话没完,就被朱翊钧拉进了怀中,语气微微有些责怪。 “这般客套作甚,朕既问你,自然是相信你心中不会存私,你又作何怀疑朕?” 王皇后缩在后者怀中,闷声道。 “倒不是怀疑陛下,只是陛下知道,臣妾无子,常年和洛儿最为亲近,可洛儿他素来不讨陛下喜欢,若是叫臣妾假话,臣妾也心中有愧,倒不如不,免得惹陛下不悦……” 这次朱翊钧倒是沉默着没有话,半晌才心情有些低落喃喃道。 “你也觉得,朕现在该立寿王为太子吗?” 口气中竟罕见的带着一丝迷惘…… 第三百六十章:嘴炮力量大 延禧宫中。 Ww W COM 望着皇帝惆怅的脸色,王皇后幽幽叹息一声,直起身子道。 “陛下,太子之事乃是朝事,臣妾本不想多言,可常洛和陛下的关系,臣妾却不得不多两句……” “那孩子是在臣妾身边长大了,性子如何臣妾最是清楚,倔的很,也犟得很!可打心底里却是孝顺陛下的!” “他孝顺朕?” 提起朱常洛,朱翊钧顿时便想起他往日的所作所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倒是王皇后一笑,道。 “陛下莫非不信?也是,您和洛儿几乎是见面就吵,这么想也是该的,若是臣妾有个和自己总是吵架的孩儿,怕也是不觉得他孝顺!” 顿了顿,脸色却是变得微微有些郑重。 “不过陛下可曾想过,这宫中的皇子皇女们,见到陛下无不是变着法的讨好,为何偏生他就如此特殊,敢屡屡见怒于陛下?” “还不是因为他觉得朕薄待了他,满腹怨气!” 朱翊钧脸色一黑,闷声道。 “陛下错了!” 王皇后摇摇头,笃定的道。 “臣妾知道,这些年来常洛多惹得陛下不高兴,可臣妾问一句,他十二岁之前的事情,陛下记得多少?” “这……” 朱翊钧顿时语塞,仔细想想,自己对这个皇长子产生注意,还是在那一次落水大病之后,而在那之前,他总共见过这个孩子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便是那寥寥几次,这孩子见了他也是连头都不敢抬,怯懦的样子让人见了就烦。 现在仔细想来,这孩子十二岁之前,他对朱常洛的印象竟是有九成都来自宫中人的只言片语,包括那淡淡的厌恶感…… 王皇后这般一问,他方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十二岁之前,竟没有在他的记忆当中留下丝毫值得注意的地方。 “陛下想明白了?” 王皇后幽幽一叹,盯着朱翊钧的眼睛道。 “这孩子本是个纯孝的性子,无论是对恭妃妹妹,还是对臣妾,都孝顺的很,礼节也一时一刻不曾废过,若是可能的话,他定是也想如此侍奉陛下……” “若是可能的话?” 朱翊钧皱起眉头,有些搞不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洛儿十二岁之前,不正是如此侍奉陛下的吗?” 王皇后反问。 “礼节恭谨,处处周到,生怕有一丝一毫惹怒皇父,可陛下又何曾给过他孝顺的机会?” 朱翊钧一怔,心中顿时有些愧疚。 仔细想来,的确是如此,在自己为数不多召见他的几次当中,他的确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一丝一毫差错,尽心侍奉,可自己却觉得他毫无皇子的样子,懦弱胆,不当大任…… “所以他才变成了如今陛下瞧见的这副样子啊!” 王皇后再叹,神色之间颇为复杂。 “他故意挑起陛下的怒火,和陛下处处作对,如此一来,陛下无论是斥骂还是责罚,总归好过对他不理不睬!” “穿了,不过是这孩子不想让您一直对他视而不见,所以故意闹些事情出来,想让您瞧见他罢了,少年心性,想事情总是简单了些,却不知如此一来,更令陛下对他厌烦,可到底他的心是好的呀……” “若是臣妾没记错的话,这两年多下来,陛下见他的次数,比那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的多……” 听完这番话,朱翊钧亦是神色复杂,他的确是未曾想过,这其中竟还有如此繁复的关节,只觉得这孩子本就出身低贱,还不知上进,屡屡冒犯于他,着实可恨。 如今想来,若是他继续如以前那般战战兢兢侍奉于自己,自己便会满意吗?怕是不会的,自己只会觉得,他连见自己一面都怕,如何负的起太子大任! “纵然如此,他也不该如此屡屡冒犯朕……” 朱翊钧心中虽已有缓和之意,但是想起这些年来自己在他身上吃的闷亏,嘴上却依旧不肯服软,闷声道,只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口气已经不知不觉的缓和下来。 “陛下,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纵使是寻常百姓之家,父子之间也总是磕磕绊绊,但岂能因此断定儿子便不孝顺吗?” “那日宫中大火,臣妾虽昏倒,可却也听得宫人们了,洛儿出了乾清宫之后再度冲入火海,只为救皇父,那日的紧急情形下,哪有时间思虑什么利益得失,无非是出于一片赤诚孝心,下意识而为罢了,如此难道还不能证明他一片孝心吗?” “何况陛下能因臣妾冒死报信而感动至深,为何骨肉至亲,却不能释怀这些区区事呢?” 王皇后盯着朱翊钧的眼睛,诚恳的道。 后者顿时沉默下来,闭上眼睛,神色复杂的很,心中缓缓浮现起当日大火的情景,那奋不顾身冲进来的身影,和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感觉,齐齐涌上心头,终是令得他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这些年是否都做错了…… 闭上眼睛,这些年来的一幕幕在心头划过,最终皆变成一声低低的叹息,半晌,朱翊钧睁开眼睛道。 “明日……去寿王府将恭妃接回来吧!洛儿大了,该有自己的府邸,她住在那里,总不大妥当,这宫里,现如今也没有再能害他们母子之人了……” 王皇后顿时一喜,道。 “臣妾遵旨!” 恰逢此时,一个内侍进来禀道。 “陛下,内阁大学士王锡爵求见!” “宣!” 朱翊钧收起脸上的复杂神色,整了整衣衫,道。 王皇后则是福了一福,带着人转回了后殿当中。 片刻之后,内阁辅王锡爵大步走进殿中,他背后还跟着两个内侍,怀中皆抱着一摞奏疏。 “陛下,这是今日朝臣晋呈的奏疏,大多是议论郑氏之事,也有不少是请立国本之疏,请陛下御览!” “元辅坐吧!” 朱翊钧挥了挥手,两个内侍将手中的奏疏恭敬的放在案上,也替王锡爵赐了座。 “谢陛下!” 王锡爵依言坐下,心中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总觉得今日皇帝的情绪不大对,可具体哪里不对,却又不上来,不过只是片刻,他就将这种怪异之感逐出脑中,他今来可是有正事要办的。 第三百六十一章:弹冠相庆 要送奏疏这种事,本不必王锡爵亲自前来,可近日里外朝的压力的确是大了许多,郑氏的事情一出,朝中的舆论压力,顿时又集中在了国本之事上,他这个辅着实是难做的很。WwWCOM 国本之事若是这么好办的话,也就不会拖这么多年了,万历朝的几个辅,基本上都栽在了这件事情上,偏偏还不能躲,所以哪怕是硬着头皮,王锡爵还是来了,纵然他觉得希望不大,可总算是能给外朝一个交代。 酝酿了一番,王锡爵便开口道。 “陛下,如今宫中大火一出,群臣皆惶惶不安,储位乃国本,国本不定,群臣不宁,如今陛下诸子渐长,才德初现,故而老臣斗胆,请陛下早立太子,以定群臣之心!” 话一出口,大殿内便是一阵沉默,王锡爵却早就习惯了,每次提起此事,皇帝便总是这般态度,只怕再过片刻,便要想个理由推拒了吧,自己怕是也免不了被一顿骂。 不过今日却分外的不同,王锡爵等了片刻,却没有听到往日的那般驳斥之声,抬头一看,皇帝却是脸色复杂,在奏疏中挑拣了片刻,犹豫了片刻,提起朱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道。 “朕看这方从哲写的倒也在理,便准了吧!” “遵旨……” 皇帝意外的举动,竟是王锡爵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片刻之后,他心头却是猛然巨震,涌起一阵狂喜,急急的道。 “陛下英明!” 方从哲的那份奏疏,是他亲自票拟的,所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份奏疏上面写了什么,这份奏疏文笔倒是不错,但是内容却没什么称道的,和其他的奏疏没多大区别,但就是这么一份奏疏,却让王锡爵大喜过望。 无他,这份奏疏的主题只有一个,皇长子寿王渐长,请大婚! 对于皇家来,大婚的意义不同于其他,皇家的皇子皇女,通常在大婚之前会举行冠礼和笄礼,以示成人,可论婚嫁,这本没什么好的,但是皇长子成人,却是大的事! 概因在两年之前,皇帝曾亲口许诺,待皇长子成人,即入东宫,以正储位! 也就是,皇帝准了方从哲这份奏疏,等于变相同意了立朱常洛为太子。 一时之间,王锡爵竟差一点老泪横流,数十年的国本之争,两位辅,几十名朝臣的失败,今日,终于要迎来结果了吗? 手捧着方从哲的那份奏疏,看着上面熟悉的朱批,王锡爵已是万分的心,生怕损毁了一丝一毫,只是他再三翻来覆去的看,却也没看出这份奏疏究竟有怎样的魔力,竟能让固执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回心转意! “元辅?” 望着失态傻乐的王锡爵,朱翊钧忍不住一笑,心中却是慨叹一声,王锡爵如此狂喜,他又何尝不是解开了心结?方才朱笔挥下的时候,他心中似是猛然卸下了千钧重担,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或许,自己这些年来,真的是做错了吧…… “是,是,陛下,老臣君前失仪,陛下恕罪!” 老辅眉眼间皆是笑意,听得皇帝呼唤,忙不迭的道,只是那一身的喜气洋洋,着实不像是个请罪的样子。 朱翊钧也不与他计较,沉吟片刻,道。 “如今已是初七了,朝廷过些日子就要封印,年前怕是来不及了,这样吧,元辅今日便拟旨,令礼部开始着手遴选秀女,以备皇长子大婚,同时准备冠礼的事宜,年后开春之时,朕便为他加冠!” 这番话出来,王锡爵才算是真的放心下来,同时也慢慢从激动当中清醒过来。 皇帝为何会回心转意,已是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情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闹了这么多年的朝堂,终于开始缓缓朝着好的方向去了。 重重的一拱手,王锡爵觉得自己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急迫的想要回去,将这个消息昭告下。 “老臣遵旨!” “嗯,现在便去办吧,司礼监朕已经命陈矩接掌,过些时候他会派人将旨意送去内阁,你可先去!” 朱翊钧笑了笑,亦是明白王锡爵现在的心情,也不多留他,一挥手,便允他下去了。 这时王皇后方才从后殿转出,笑意盈盈的问道。 “陛下改主意了?” “哼,你这么费心的替那子好话,不就是想着如此吗?” 朱翊钧低低一声,口气难明。 王皇后却是脸色不变,笑嘻嘻的道。 “那臣妾倒真是要感谢陛下抬举臣妾了,几句话便能解决朝堂十几年的争端……” 皇帝顿时老脸一红,别过头去,不再理她。 而王皇后则是缓步上前,牵起皇帝的手,幽幽道。 “臣妾知道,陛下心里都明白,只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罢了,否则凭臣妾一介妇人之力,哪来的本事定下如此大事啊……” 朱翊钧也是缓缓转过头,叹了口气道。 “朕又何尝不知,洛儿才是这太子的最好人选,可……罢了罢了,便当是朕对他这些年的亏欠吧!” 王皇后上前,双手握住皇帝的大手,笑了笑道。 “陛下不会看错人的,那孩子,远比陛下知晓的要优秀啊……” “希望如此吧!” 朱翊钧反握住王皇后的手,抬起头,目光却是复杂的很,带着七分担忧,三分欣慰。 与此同时,内阁也随着王锡爵带回的消息而炸开了锅。 “元辅,这……这是陛下的亲笔?” 沈鲤愣愣的望着桌上御笔亲批的奏疏,罕见的有些结结巴巴。 “必是亲笔无疑,陛下英明,陛下英明啊!” 朱赓也是仿若珍宝般的望着那份奏疏,眼神火热的很。 唯有沈一贯神色复杂,半晌方才拱了拱手道。 “陛下回心转意,定皇长子大婚,此乃普同庆之喜事,更全赖元辅之力谏,老夫在此恭喜元辅得此拥立之功了!” 没有人会觉得,是方从哲这么一份简简单单的奏疏打动了皇帝,这其中定有无数的曲折之处,但是毋庸置疑的是,这拥立太子之功,已经稳稳的落进了王锡爵的囊中,有此大功傍身,纵然他沈一贯是如今内阁当中实际排名第二的阁臣,纵然他和朱赓同为浙党,同气连枝,也断无任何可能动摇王锡爵辅的位置。 就凭他解决了两任辅都未曾成功的困难,为国家确定了储位人选,便足以让他的声望达到巅峰,这朝中,再无人能一攫其锋! 王锡爵抚着胡须,眉眼间尽是笑意,他自然清楚,这件事情给他带来的好处有多大。 往日里,他总被外朝议论,是靠皇帝恩宠才得的辅之位,身为辅,在内阁中却要联合沈鲤来制衡野心勃勃的沈一贯和朱赓…… 而现在,这些事情,都随着皇帝的大笔一挥,而不复存在,从此之后,莫是一个沈一贯,就算是内阁剩下的三大阁臣同时联合起来,都难以动摇他的地位! 不过他也知道,如今还不到高兴的时候,收了收脸上的笑意,道。 “此事尚未有所定论,我等尚不可放松,礼部那处还请仲化兄亲自走一趟,皇长子的冠礼要尽快,开春之前必须备好,大婚之事也需立刻筹备,陛下如今已经松口,怕是我朝臣多年坚持之事,已近在眼前!诸位,尚请共勉!” 罢,王锡爵郑重的拱了拱手。 如今还不到庆贺之时,唯有继续齐心协力,将皇长子送上太子之位,才是最后安稳之时! “共勉!” 众人亦是郑重还礼,道。 京城中的消息向来是瞒不住的,何况此事也不会有人想瞒着,是以短短的时间之内,京城中便已然传遍了皇长子即将大婚的消息,有人弹冠相庆,也有人扼腕叹息,无论如何,最多的,却是无数朝臣遥望皇城,郑重一拜,道。 “陛下英明!” 而此刻的寿王府中,消息来临之前,仍旧是一片平静…… 第三百六十二章:惊喜 寿王府。Ww WCOM 朝中的事情都完了,朱常洛的神色也微微放松下来,开口问道。 “梁永,那件东西,可拿到了?” “回殿下,您特意吩咐的事情,奴婢岂敢不尽心尽力?东西在这!” 梁永身子微躬,从袖中心翼翼的抽出一封泛黄的信封,明显已经有些年头了,不过上面的蜜蜡倒像是最近又新添的,这封信当中到底写了些什么,梁永不知道,但是他却知道,这是朱常洛回京以来,第一次郑重其事的用必须拿到这四个字传信给他,可见这东西到底有多么重要。 而且这东西保存在乾清宫当中,而且就被皇帝放在御案旁的锦盒当中,寻常人都不得接近,他也是趁着那夜大火慌乱,方才趁人不注意将这东西拿来出来。 不过虽则心中十分好奇这封信究竟写了些什么,但是要拆开瞧瞧,他却是万万不敢的…… 恭敬的将信递了上去,朱常洛却是神色复杂抬手拆开,一手端正的簪花楷映入眼中,梁永虽瞧不清楚上面写了些什么东西,但是却不得不称一声好字,不过就是这笔法稚嫩了许多。 倒是朱常洛,叹息一声,瞥了眼王安,后者顿时会意,从袖子里摸出一支火折子,拿过那封信,竟是在梁永难以置信的目光当中将那东西点燃,丢进了一旁的瓷器当中。 “这是当年本王给皇上写的,那时年少,也算是一桩荒唐事!” 朱常洛嘴角扯起一丝不知什么意味的笑容,轻声解释道,口气中带着淡淡的自嘲。 梁永低头,心中却是疑惑不解,他自是见过这位殿下的字的,都字如其人,这位殿下的字便是如此,大开大合,银钩铁画,笔力苍劲,不管怎么看,都和这信上秀丽端庄的簪花楷差别甚大,简直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不过朱常洛明显不想在此事上多,他也不敢多问,敛了敛情绪,脸上堆起笑容道。 “还有一件事要禀明殿下!” “嗯?” 看着梁永明显一脸邀功请赏的样子,朱常洛也来了兴趣。 “是这样,那日大火,奴婢护着娘娘出来之后,便带人随着陈公公和骆指挥使在乾清宫救火,不过他二人负责调人救火,奴婢却是在后边抢救殿中的物件,所幸不负殿下所托,将殿中的大部分藏书都抢了出来!” “嗯,做得不错……” 朱常洛点了点头,旋即便是意识到了什么,霍然而起,一把抓住梁永的衣襟,神色激动。 “你藏书都抢出来了,也包括……永乐大典?” “回……回殿下,是!” 梁永却是没有想到朱常洛竟会如此激动,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的道。 “好!好!好!梁永,你此番可真是立了大功啊!” 朱常洛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松开梁永,不过口中却是仍旧忍不住的叫好。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永乐大典意味着什么,那可是一部汇聚了华夏将近五千年文明的大百科全书! 经史子集,医卜杂学,历史地理,更重要的是,里面包括了无数科学技术,正是如今的大明最需要的,当初他之所以犹豫许久,就是不希望这么一部煌煌巨著在他手中消亡,他甚至打算在动手之前上疏将永乐大典移到皇史宬保管,可到底还是因为怕打草惊蛇而罢休! 而且郑氏将动手的日子提前,他也没有料到,时间不等人,他也只得忍痛动手了。 这几来,他想尽了各种法子,甚至打算实在不行就兵行险招,等自己登基之后,悄悄开启皇陵,去世宗皇帝墓中将正本取出,反正这种东西定是陪葬在外墓室,有他刻意纵容的话,难度想来也不大。 只是如此一来,风险着实太大,若是一不心走漏了消息,愤怒的大臣们不定能直接将他从皇位上拽下来,就算是朱常洛自己,也着实不愿去干这种丧尽良的事儿…… 何况世宗皇帝逝世已有多年,那陪葬的正本在墓中能保存下多少,还是未知之数! 为了此事,他可算是苦恼了好久,谁知道梁永竟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那永乐大典,现今保存如何,留存何处?” 微微平复了下激动的心情,朱常洛紧张的问道。 “殿下放心,奴婢前去察看过,乾清宫中的永乐大典虽是副本,可甚是完整,而且保存在后殿当中,大火尚未来得及波及便被抢救了出来,如今被暂时留存在皇史宬当中!” “那便好……” 朱常洛缓缓坐下,这才安下心来,道。 “王安,你明日,不,即刻给翰林编修方从哲先生传信,请他上奏陛下,大火伤及永乐大典,请复刻其三,一存于皇史宬供后世子孙瞻仰,一供于奉先殿,为成祖皇帝之功勋纪念,一奉于陛前,供圣上阅览!” 孤本这种东西,着实是太吓人了!自己这心脏可经不起这么吓! 还是多保存几份为好…… 正巧他方从哲是他那位老师叶向高的至交好友,又是翰林学士,这件事情由他去提,再合适不过! “奴婢谨遵殿下令谕!这便令人去传信!” 王安躬身应是,道。 他自是知道,自家殿下对永乐大典有多么重视,当时甚至差点为了这玩意推迟行动,可见有多么重要! 不过他还没出门,便跟一个匆匆进来的内侍撞了个满怀。 “殿下,大喜!大喜啊!” 那内侍却连道歉的话都来不及,急急忙忙的冲进来,激动的道。 “出了什么事了?” 朱常洛心头隐约有些预感,顿时漏跳一拍,屏息问道。 “回殿下,陛下方才诏谕内阁,言皇长子寿王朱常洛年岁渐长,容貌充实,书仿进益,着令礼部备选冠婚典礼!于明岁二月行冠礼大典!”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梁永反应最快,一步拜倒在地,神色激动的道,紧接着,王安和书房当中侍奉的几个内侍也尽皆拜倒在地,连声道贺。 唯有朱常洛神色复杂,半晌方才坐在椅子上,如释重负般的重重松了口气…… 第三百六十三章:花落谁家 皇长子即将大婚的消息,风也似的传遍了整个京城! 虽然对于平民百姓来,可能这个消息还没有煤炭又涨了几文钱更吸引人,但是对于朝中官员,甚至是整个士林来讲,这都是一个普同庆的好消息。 Ww W COM 国本既固,群臣可安! 一时之间,各种称颂皇帝贤明的奏疏纷至沓来,堆满了内阁,就连礼部都题请延后封印,打算利用起一切时间将冠婚之礼备齐。 不过与此同时,最应该喜气洋洋的寿王府,却并未像外界想象的那般欢喜,反倒是弥漫着一种名为离别的愁绪。 “殿下,时候不早了!” 陈矩一脸无奈,抬头看了一眼色,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这句话了,可眼前这位主却是执拗的很。 “本王知晓了,我娘还有些东西没有收拾好,陈公公稍待!” 朱常洛摆了摆手,却似没有瞧见陈矩这般着急一样,道。 倒是一旁的王氏笑了笑,道。 “你这孩子,不必担心娘,实在想念的话,过些日子进宫瞧瞧便是!” 自打昨儿朱常洛冠婚的旨意下了之后,紧接着宫里就又传来了旨意,皇长子已及成年,其母恭妃当回宫侍奉。 虽早知道会有此情况,但是真到了此时,还是舍不得!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王氏,对于朱常洛来,和王氏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曾是他努力要改变命运的最大动力。 如今到了这一步,却反而要将王氏送回宫中,着实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何况如今宫里虽然不似往常那般风险,有他在外朝撑着,王氏总不会似以前般被苛待,可总归是母子分离,以后见面也不如现在容易! 倒是王氏看开的很,拍了拍朱常洛的手,道。 “洛儿长大成人了,也比娘当初期望的要优秀的多,娘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你若有想做的事情,尽管去做,娘帮不上你什么,可总归,你我母子同进同退!” 罢,叹了口气,转身道。 “没什么东西要准备了,陈公公,这就走吧!” 陈矩这才松了口气,拱了拱手,便在前引着出门去了。 望着突然变得空荡荡的房间,朱常洛心中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不过索性片刻之后,菱雪和宛竹姐妹便悄悄的走进房中,将头枕在他的腿上,无声的安慰着。 算算日子,如今已经是初九了,自皇长子即将冠婚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似乎所有的消息都显得无关紧要了,就连原本朝野关注的梃击一案,最后也以张差和庞保刘成三人合谋结案了。 毫无疑问的是,这样结案明显是十分仓促的,但是奇怪的是,朝中的大佬们都默契的不一言,朝中有资格上疏抗议的,也只是初时有几份奏疏送上,后来在皇后娘娘召集命妇进宫赏花之后,便也渐渐偃旗息鼓了。 毕竟如今皇帝已经大度的同意了皇长子的冠婚之礼,相对而言,郑氏也就没那么紧要了,无端端再去得罪皇帝,不仅捞不到什么好处,还会被人有失风度,着实是得不偿失! 何况现下的要紧之事,是尽快完成皇长子的冠婚之礼…… 不过尽管如今已经临近朝廷封印之时,但是就是这最后的几日,也便不怎么平静。 原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被流放三千里外,秉笔太监提督东厂陈矩接任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顿时这东厂提督会花落谁家,便成了朝野内外关注的问题。 不过也仅仅是关注而已,东厂不同于其他部门,向来是皇帝圣心独断,外人插不上手的! 只是这道消息却是一直在京城中疯传,什么的都有,不过内阁当中却是得到消息更加准确。 “仲化兄,依你看来,这次东厂提督之位,圣意属谁?” 内阁当中,随着王锡爵的强势崛起,剩下的三大阁老也便隐隐开始有些联合,朱赓素来便跟沈鲤关系不错,如今双方都有意,关系自是升温的很快,趁着午间短暂的时候,便闲谈起来。 “圣意难测,老夫又岂能知晓?” 沈鲤捻着胡须,摇了摇头道。 不过顿了顿,却是话锋一转。 “不过要这东厂提督之职,倒也并非无迹可寻,如今宫中有资历争这个位子的本就不多,看这些日子他们的走动,怕是要在王忠,萧玉和梁永之间产生一个了!” “那仲化兄觉得,谁最有希望?” 朱赓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道。 沈鲤沉吟片刻,道。 “若是从形势来看,固然是王忠把握最大,他与其他二人相比,虽稍显圣眷不足,可毕竟侍奉着陛下嫡母,而且再过些日子怕是就要告老还乡,作为稳定局势的选择,倒也不错!” “嗯,王忠的确不错,东厂乃是凶物,先前陈公公秉性刚直,严束下属,这才令东厂与朝廷相安无事,但是如今陈公公迁升,若由王公公来接任的话,怕是也会萧规曹随!” 朱赓点了点头,赞同道。 作为内阁的一员,他自然是希望东厂这种东西能够收敛锋芒,安安分分的不要惹事,如果可能的话,甚至不要存在最好,若是真的换上一个爱折腾的东厂提督的话,怕是内阁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倒是沈鲤听到此言,嘴角溢出一丝莫名的笑意,道。 “这么,少钦是觉得,王公公会接掌此位?” “难道仲化兄有别的看法?” 朱赓微微一愣,道。 “倒也不是,只是这事情未曾定论之时,怕是谁也不好啊!” 沈鲤却是抚了抚胡须,卖关子道。 “仲化兄就不要吊胃口了,难不成这次还有什么变故不成?” 朱赓一阵无奈,拱了拱手道。 沈鲤这才笑意微收,道。 “老夫倒是觉得,这次东厂提督,非梁永莫属!” “为何?” 朱赓皱眉,他想过王忠,想过萧玉,却没想过沈鲤会认为梁永会接任此职,无他,此人的资历太浅了,根本难以和王忠萧玉竞争。 “因为……在这内宫诸监当中,只有梁永是皇后娘娘的亲信太监,而且……也只有他,一直没有得罪过那位啊……” 最后这半句话,沈鲤压低了声音,朱赓也没有听清楚。 不过他已经不需要听清楚了,因为就在此刻,一个中书舍人急急忙忙的跑进来,禀道。 “阁老,宫里传来消息,是陛下诏谕,命御马监太监梁永提督东厂事!” 朱赓一脸的目瞪口呆,转头望着沈鲤,却见后者脸色复杂,一言不的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桌案前…… 第三百六十四章:小秋的抉择 这是朱常洛在京城过的第二个年,上一次的时候,还是他费尽心思带着王氏刚刚逃出宫中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还在愁过日子都没钱,而且莫名其妙的被两个热血少年闯上门来要账,倒也牵涉出一连串的事端,也让他结识了一个又一个可钦可佩的人。 Ww WCOM 如今想来,却是恍若隔日,只是经历了这般事情,心境已是大不相同! 望着院子里忙忙碌碌的仆婢们,植桃符,贴门神,挂福神,备上酒食飨宴,处处都透着喜气洋洋。 只是朱常洛却莫名的感到一丝惆怅,这几年过年,都是王氏在他身边陪着他过的,现在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不过望着特意配了新香囊来他身边巧笑倩兮的两姐妹,心中也便舒缓了几分。 愁思淡去,朱常洛摇摇头,难不成自己都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了,还离不开娘不成? 一念至此,也便放下心绪,好好享受这难得的闲暇。 总的来,朱常洛这个年过的很安稳,虽然如今他身价倍增,有不少前来拜会的朝臣,但是皆被他推拒掉了,便是他那老师叶向高的好友,近来沾了拥立之功的光而名声大噪的方从哲递来帖子,也被他婉拒了! 如今还不是出风头的时候,何况他也并不喜这等场面工夫。 夜,时间已经临近子时,陪着朱常洛叽叽喳喳的两姐妹也终是熬不住,沉沉睡去,吩咐人将她们送回房中,朱常洛却是并未歇下,反而是起身出了房间,转到了书房。 此刻的书房当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王安,另一个则是身着黑色斗篷,大大的帽檐遮住面庞,之隐约看的出是个女子身形。 “见过殿下!” 见得朱常洛进来,女子和王安皆是上前,屈膝行礼,道。 “起来吧,大过年的,不必如此拘谨!” 朱常洛一笑,将女子扶起,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 女子摘下斗篷,露出一张红扑扑的脸,清秀可人,不过明显是风尘仆仆而来,饱满的胸脯尚在微微起伏,乖乖的依言坐下。 “奴婢多谢殿下!” 倒是朱常洛皱了皱眉头,道。 “我不是早就过,你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婢吗?何况当初你尽心侍奉我娘,甚得她老人家喜爱,若是叫她知道了,怕是又要骂我的!” 此女正是当初的李秋仙,亦是郑贵妃后来的贴身婢女,秋! 起此事,朱常洛却是又忍不住一阵感叹,目光中充满了怜惜,谁能想到当初的一时热血冲动,竟能让这个女子义无反顾的为他数度冲入险境,不知多少次在鬼门关游走,望着少女纤弱的背脊,唯有他才知晓,那日她主动提出,要回到郑氏身边的时候,受了多大的风险,下了多大的决心。 倒是李秋仙,被朱常洛这般望着,心中顿时一颤,有些慌乱的低下头,平日里在宫中诡斗之时都不曾触动的心,再度恢复了温度,片刻之后,方才柔柔的道。 “习惯了!何况娘娘待奴婢……娘娘和殿下待秋仙好,是秋仙的福分,岂敢僭越……” 朱常洛目光越柔和,摇了摇头道。 “你出宫才不过几日,今是大年三十,怎么不在家里过?倒忙着到王府来,你那两个同父异母弟弟可还欺负过你母亲?” 提起此事,李秋仙脸色一黯,道。 “托殿下的福,我娘现在被安置在一处别院当中,有王安公公派人保护着,那两个混账倒是不敢再上门!” 朱常洛一叹,当初他出宫之后,便将李秋仙的身世调查清楚,她家中本是殷实人家,可惜她是妾所生,一直便被欺负,后来她爹爹去世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后来她那大些的弟弟,想要将她嫁出去,换一笔礼金,那许配的人着实看不下眼,她母亲方才迫不得已将她送进了宫里去做宫女,却不料阴差阳错,被郑氏瞧上,拿来诬陷朱常洛。 不过只是片刻,李秋仙脸上便浮起一丝甜甜的笑容,道。 “殿下放心,我娘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我服侍她睡下之后,才来寻的殿下!秋仙的命是殿下给的,在殿下之前,除了我娘,从没有人待秋仙这么好,娘了,人要知恩图报,所以秋仙愿意替殿下做任何事,只要能在殿下身边侍奉,便心满意足……” 话到最后,声音却是渐渐低了下来,脸上也浮起一丝红晕。 朱常洛一愣,半晌,方才道。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我不过顺手帮你一把,不必放在心上,何况你身犯险境,冒死替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才是……” 场面一度有些冷场,惹得朱常洛暗骂自己,真是破坏气氛的高手,李秋仙的心思,他察觉的到,但是平心而论,他不是那种滥情的人,菱雪宛竹姐妹当时年少,收了也便收了。 可这李秋仙对于他来,更多的是怜惜她的身世,想要给她一个好归宿,至于将她收入房中,却是未曾想过。 不过李秋仙却是定定的望着朱常洛,脸色苍白,片刻之后方才道。 “是……奴婢妄想了!” 朱常洛望着女子苍白的脸色,却是忍不住心中揪着疼,急急的道。 “你莫要如此,我不是……我……” 我了一阵,朱常洛望着李秋仙越凄苦的眼睛,猛地起身,俯身吻在了女子的樱唇上,女子的一阵愣神,旋即眼中便是一阵惊喜,藕臂上牵,抱着男人的脖子,有些笨拙的回应着…… 王安轻笑一声,回身悄悄的退出去,将门关好,顺便令人在外间多添了两个火炉,让整个书房都变得暖烘烘的。 这大冷的,可别把殿下和秋仙姑娘冻出什么毛病来…… 朱常洛的书房不,但是素日里也只有一个憩用的罗汉床,软榻什么的却是没有,可巧今李秋仙穿着的斗篷厚实的很,便就地被当了软榻,风停雨住,朱常洛望着面色嫣红的女子,心中尽是暖意。 无论是男女之情,还是怜惜之意,都不重要了,事已至此,这个女子为他付出了如此多,在他心中已是不可割舍,既然如此,又何必再矫情…… 轻轻在女子额间一吻,却见女子抖动着长长的睫毛,眉眼间尽是女子般的娇羞。 “今后,就留在王府吧,等过些日子,我去求皇后娘娘,给你一个名分!” 朱常洛心中一动,抚着女子纤细的脊背,道。 不料女子却是直起身子,一抹惊人的弧度看的朱常洛口干舌燥,道。 “殿下,我想回去……” “回去?” 朱常洛皱眉。 “回……郑氏身边!” 女子咬唇,低低的道。 旋即便急急开口解释道。 “殿下不要误会,秋仙的意思是,我的身份被太多人见过了,若是留在殿下身边的话,很容易被有心人看出来的,何况现在郑氏虽被打进了冷宫,可陛下心中旧情难忘,总归是个祸患,我若是留在她身边,不定以后能帮上殿下……” 朱常洛伸手将女子重新揽入怀中,敲了敲后者光洁的额头,道。 “胡什么,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岂会怀疑你?只是……如此一来,太委屈你了!” 潜伏这种事情,着实风险太大,既然他已经将李秋仙当成自己的女人,又怎么舍得让她再涉险境…… 可是李秋仙这次却是执拗的很,双手勾着朱常洛的脖子,眼睛亮晶晶的。 “我记得当初殿下过,秋仙和别人并无不同,他们能做到的事情,秋仙也能做到,秋仙惟愿能够为殿下做些事情,便心满意足!” “这……” 朱常洛倒是没有想到,当初宽慰她的话,竟被她如此反问自己,一时之间苦笑不已,望着女子坚定的目光,一阵无奈,只好道。 “那好吧,不过你切记要注意安全,一旦有事情,不要犹豫立刻撤出,无论出了什么事儿,我都能顶着!” 李秋仙顿时笑意盈盈,低声道。 “多谢殿下!” 罢俯身上前,唇齿相交,书房内顿时春意浓浓…… 第三百六十五章:入宫 清晨,色方才蒙蒙亮,朱常洛就听得有人轻唤。 Ww W COM “殿下,该上朝了!” 睁开眼睛,却见女子一身素色衣衫,乌黑的头松松的挽了个云鬓,捧着一盆温热的清水,俏生生的盯着他,眉目流转,带着点点羞意,美不胜收! “怎么不多睡会,这么早就起来了!” 朱常洛直起身子,接过女子递上来的毛巾擦了擦脸,却猛不防握住温润的手,道。 “殿下忘了,今日是正旦大朝,您该上朝去了!” 李秋仙微微挣扎,最后却是脸色微红,任由前者握着手,低低的道。 片刻之后,王安也是推开门,带着一帮仆婢进门,手中各自端着繁复的朝服。 见此情景,朱常洛不再嬉闹,老老实实梳洗了,然后在李秋仙的服侍下换上朝服,待得仔细的系好九旒冕,女子方才停手,低低的道。 “殿下,今日,秋仙陪您进宫去吧!” 朱常洛一愣,旋即便想起两人昨日商定之事,叹了口气,抚上女子纤弱的肩膀,道。 “今日会不会太急了些,过些日子可好?” 李秋仙抬头,咬着唇道。 “不必了,能得殿下宠幸,已是秋仙福分,若是再留些日子,怕是回去也会让郑氏起疑,何况郑氏如今孤苦一人,正值年节,秋仙若是回去,定能轻易取得她的信任!” 朱常洛闻言,却是叹了口气,不再话…… 正旦大朝,是朝廷最正式的一次朝会,也是礼节最为繁复的一次朝会,虽这些年皇帝常常下令免朝,但是这正旦大朝却从不曾免,即便是皇帝不至,亦会诏令内阁辅主持,今年也不例外,刚蒙蒙亮,宫中便诏谕内阁,正旦大朝由辅主持。 朱常洛这边用过早膳,赶至奉殿的时候,恰巧是大朝刚刚开始之时,也便跟着一群官员按照规制一项项做,着实乏味可陈。 起来,这正旦大朝最大的主角便是皇帝,通常在这个时候,皇帝会颁布诏令,大赦下,或是赏赐臣下,或是与臣子同乐,总归是皇帝施恩的好场合。 但是如今的这位皇帝早已经稳固了地位,也便不需要这些手段了,加上有了合理的借口,也便安心的在后宫偷懒了。 若此刻还有些引人注意的地方的话,便是这次朝会之上,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都是愁眉苦脸,一点都没有过年的兴奋劲儿。 无他,皇帝的后宫三殿一时俱焚,重建起来可不是一笔数目。 所以这两个老货怕是又盯上了皇家内库…… 谁叫皇帝这两年所征的矿税银两,着实是让人眼馋的很啊!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皇帝的钱袋子看的紧的很,这俩人一露出意思,皇帝便直接撂下一句话,国家公器,岂可与内宫内帑混淆,若不复建,尽可暂时空着! 这就是耍无赖了,那可是后宫三殿啊,而且是皇帝处理政务之地,位于皇城中心,昭示地神圣! 空着? 开什么玩笑,就是勒紧裤腰带,也要将那三殿重修起来,可看看自己本就勒得紧紧的裤腰带,两位尚书大人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不过朱常洛却是未曾在意这些,他的目光已经飞往了后宫当中,所料不错的话,李秋仙现在已经进宫了吧…… 延禧宫。 李秋仙跪在地上,上雍容华贵的女子却是娥眉微蹙,仔细打量着这个自己跑进宫来的婢女。 “你,要到冷宫去服侍郑氏?” “是,皇后娘娘慈悲,我家娘娘她身子素弱,身边若是没有个照应的人,怕是会磕磕碰碰的,请皇后娘娘开恩,准奴婢去服侍娘娘吧!” 李秋仙磕了个头,道。 王皇后却是不答,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皇帝,朱翊钧察觉到前者的目光,却是摇摇头,道。 “你性子素来温和稳重,后宫之事,你自处置便是,不必问朕!” 只是神色当中,却仍旧有一丝意动。 王皇后会意,轻轻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 “倒是个忠心事主的好婢子,郑氏能有你在她身边,也算是福分,罢了,你自去吧,好好照顾郑氏,终归她也曾和本宫有些情谊!” “多谢娘娘恩典!” 李秋仙激动的叩了叩头,道。 随即便退下了。 今日乃是正旦,皇帝虽推了大朝,可前往奉先殿祭祖却是要的,故而用了早膳之后,朱翊钧便带着人离去了,直到此刻,王皇后才腾出空来,盯着一旁侍立的梁永问道。 “那个婢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才朱翊钧在此,她不方便多问,但是却总感觉这婢子有些奇怪,这世上多是锦上添花之辈,这雪中送炭不是没有,可郑氏如今已经再难有翻身之余地,难不成真的像那些戏本子中的,婢忠心到舍生忘死? “回娘娘,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婢原是郑氏宫里的贴身婢女,据感情甚好,郑氏临去之时,尚托付陈公公将她放出宫去,谁料她出了宫不过几日,便又寻了人回了宫里,才有了如此一幕……” 梁永低着头,心翼翼的解释道。 时至今日,除了他和朱常洛以及王安之外,没有人知道李秋仙的身份,就连王皇后也不例外…… “原来如此,倒是本宫多心了,不过你盯紧了她,切莫再出什么差错!” 王皇后这才展眉道。 “是……” 梁永低声应是,亦是退出了宫殿。 殿外,梁永望着面色清冷的女子,拱了拱手,从袖中拿出一支新鲜的花茎,道。 “秋仙姑娘,这是殿下吩咐奴婢拿给姑娘看的,此物在郑氏的冷宫后面种有数十棵,花茎可入药,但是却有微毒,医家常用以调配汤剂,对身子贫弱之人颇有所裨益,姑娘去后,每日取根须晒干磨粉,加入郑氏的汤药当中,日积月累,不出三年,姑娘便可功成身退!” 李秋仙望着娇嫩的花茎,眉间闪过一丝犹豫,半晌方才伸手接过花茎,吐了口气。 “多谢公公,秋……明白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考校(1) 正旦大朝长不长,短也不短,熬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结束了这些繁琐的礼节,不过朱常洛的事情却还没有结束,按制,今日乃是正旦,他需要入宫朝贺,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能够自己进宫的机会。WwWCOM 远远的,便看到了梁永身着青色蟒纹窄袖袍从后宫迎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干内侍,朱常洛见状,拱了拱手道。 “恭贺梁公公得偿所愿,位列厂公!” 梁永一笑,还礼道。 “全赖陛下圣恩,咱家不敢贪之功,殿下请!” 跟着前头引路的内侍,梁永稍稍紧走两步,与朱常洛隔着半个肩膀,方才压低声音道。 “殿下,人已经送进冷宫了!皇后娘娘稍有起疑,不过没有多问!” 朱常洛微微颔,没有话,此处乃是众目睽睽之下,也着实不好细。 按制,朱常洛身为亲王,又是未成年的皇子,正旦应当先去两宫皇太后请安,然后再去坤宁宫请安,最后方才能够回到自己母妃的殿中请安。 可巧的是,今年仁圣皇太后陈氏高兴,索性便移驾到了慈宁宫中,和慈圣皇太后一同过年节,倒是省了朱常洛一番奔波,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在慈宁宫里他竟意外碰见了郑氏的儿子,朱常洵! 他印象中的朱常洵,是个骄横跋扈脾气大的纨绔子弟,虽然年方十岁,但是在宫中干下的恶事已然数不胜数,但是在郑氏的骄纵之下,却是都被压了下来。 但是这一次再见,却见他身上再无骄纵之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胆怯的劲儿,朱常洛抬眼看了看带着朱常洵来请安的常顺妃。 心中暗道,这后宫当中的女子,果真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他瞧得分明,那朱常洵望着常氏的目光当中,带着清清楚楚的惧怕和厌恶,但是却丝毫不敢违抗她的话…… 倒是两宫皇太后,满意的很,连连夸赞常氏教导有方,素日里他们也对于朱常洵的顽劣头疼的进,这次总算是了了她们一桩心事! 因着坤宁宫被大火焚毁,所以朱常洛出了慈宁宫,便到了延禧宫。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延禧宫中等着他的,并不只有王皇后一人…… “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虽然早就听,自那晚大火之后,朱翊钧便一直和王皇后同起同卧,寸步不离,但是此刻突然见到他,朱常洛心中还是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去奉先殿祭祖不会这么快的…… 不过既然见到了,自然是要规规矩矩的行礼。 朱翊钧不咸不淡的摆了摆手,道。 “起来吧!赐座!” 王皇后却是笑了笑,道。 “洛儿来了,许久不曾与你父皇想见,想必有许多话要,本宫去替你们弄些茶点!” 罢,起身便带着人出殿去了,只是临走,却对着朱常洛打了个眼色。 好好的,不要闹! 朱常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他看起来像是无端端惹事的人吗? 只是心中却悄悄转了起来,今的场面着实不大寻常,皇帝和皇后同时出现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寻了个由头将王皇后支出去了,怕是有话要吧…… “洛……洛儿!” 不料朱翊钧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差点吓得朱常洛从椅子上掉下来,这是他认识的那个皇帝吗?他可是一直觉得自己是他的耻辱来着,何曾用过这种亲昵的口气。 望着朱常洛的目光,朱翊钧亦是察觉到有些尴尬,刚刚那一声叫出口,他也是浑身不舒服,遂直接改口,道。 “想必你也清楚了,礼部现在已经在准备你的冠婚之礼,朕打算在二月行冠礼,九月行大婚!然后……” 朱翊钧的声音顿了顿,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然后在明岁将你册为太子!” 殿内是长久的沉默,即便是以朱常洛的心性,也未曾料到,朱翊钧竟将话的这么直白,所谓帝王心术,最忌让别人揣摩清楚自己的心思,但是如今朱翊钧竟这么大大方方的出来了,是试探还是…… 不过毋庸朱常洛猜测朱翊钧的意思,他稍稍一顿,便又继续开口道。 “不过朕虽有如此打算,可如今尚有一年的时间,何况大明虽从未有废太子之例,但你若以为如此便得安心,那便错了!你既为太子,朕便要问你一句,如今之大明,依你来看,如何?” 这算是考校吗? 朱常洛眉头一皱,答得好便给太子之位,答不好就会被废? 将这些念头缓缓甩出去,朱常洛沉吟片刻,抬起头缓缓道。 “内忧外患!” 四个字话音刚落,朱常洛便感到一阵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差点让他坐不住,但是他却咬紧牙关,紧紧的抿着嘴唇,一动不动。 直到他头上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对面的气势方才陡然而收,朱翊钧冷淡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那你便,是怎么个内忧外患法?内忧在何处?外患又在何处?” 只是朱常洛坐在下手,又隔着冕旒,自是看不清楚朱翊钧眼中陡然闪过的夹杂着惊讶和忧虑的复杂神色。 若是换了其他人的话,怕是会歌舞升平,四海平安这样的话吧! 能在自己如此压力之下坚持下来,或许,自己以前真的是看错了人吧…… 朱常洛却是整了整言语,缓缓道。 “内忧者,于朝堂,为百官阁臣!于国家,乃法理伦废!于民,则民风不复!” 朱翊钧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之色,不过转瞬即逝,缓缓靠在榻上,淡淡的道。 “朕以为你会,内忧在朕横征暴敛,屡征矿税!倒不知,你竟将那帮一直在帮你的大臣当成内忧,却不知,这算恩将仇报?” 朱常洛此刻亦是渐渐镇静下来,摇了摇头道。 “矿税于朝堂之上,虽为祸端,可实为无奈之策!常洛非不识大体之辈,自然晓得并非父皇横征暴敛,而那群臣,亦非不知此祸不在陛下,不过掩耳盗铃,装作不知罢了!” 此话一出,倒是让朱翊钧来了兴趣,仔细的打量着这个从前让自己无比讨厌的儿子,半晌才道。 “那便,是怎个无奈之法吧……” 第三百六十七章:考校(2) 话到此处,朱常洛也明白了今朱翊钧的用意,太子之位并非事,朱翊钧虽然一直拖着没有建储,但是作为一个皇帝,一旦他下定了决心,就会好好引导储君的方向,今日的这一番谈话,想来是为了了解自己心中对朝局的把握…… 既然如此,那便让他瞧瞧,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吧。Ww WCOM 朱常洛凝神抬头,深吸一口气抬头道。 “若提矿税,必先数我朝税法,昔年太祖皇帝定鼎,轻徭薄赋,四民各安,重农轻商,本为休养生息之法,然如今我大明不同往昔,如今连年丰收,仓禀丰盈,又无兵灾,加之先帝开海禁,与外国互通有无,致使商贾之辈陡然增加,又以商税之低,使尔等攫取大笔银两,如此一来,民风不古,而农本受挫,更重要的是朝廷无银,若非如此,父皇又岂会以矿税之名,充裕内库援助国库!” 要矿税,其实是个复杂的东西,朝廷大臣大多认为矿税为祸,一是因为矿税不属六部,不受朝廷监管,侵犯了他们作为文官的权力,二便是因为矿税太监为了讨好皇帝,大多以矿税之名行盘剥之实! 当然,还有其三便是皇帝下刀的皆是大商人之家,他们手握金钱,总能笼络到一大批官员,为其在朝廷声! 后世被批的最惨的东林党,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细数的话不难现,大多数的东林党大佬背后,都和江南大资本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么,你认为朕收矿税是对的?” 朱翊钧眉头一挑,盯着朱常洛的眼睛问道。 毫无疑问的是,此刻他心中是带着淡淡的欣喜的,世人皆言他贪好财货,岂不闻他堂堂子,坐拥下,何必贪财,他登基二十余年来,不但未曾大规模征过徭役,就连日常生活也算得上节俭。 至少他这后宫当中,除了意外情况造成的损毁需要重修之外,二十多年从未新起过一座宫殿。 这一点比当年因一时兴起而修筑豹房,收集下珍奇的武宗皇帝不知要高出了多少去,但是就因为派人征收矿税,不知道有多少大臣诟病于他,将他成是贪财好色之辈。 如今听自己的儿子站在自己的这一边,心中岂有不高兴之理? 朱常洛点点头,道。 “不错,朝廷打仗需要银子,俸禄需要银子,维持各个衙门的日常运作都需要银子,但是仅凭着税收已经是入不敷出,儿臣方才在殿上尚且看到,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二位大人,甚至为了后宫三殿的重修银两而在愁。” “然国家财政面临如此窘境,但是江南膏腴之地却奢靡成风,儿臣在南直隶时曾闻,江南大户三日一宴,五日一大宴,凡宴必寻各种戏班,更有甚者,以竞价高者为傲,甚至为得一戏班相互斗殴,如此对比,岂不怪哉?” “儿臣方才过,要动税法,须得君臣一心,然如今朝廷群臣纷争,势力相互割据,一时难以修改税法,故而父皇欲要充裕朝廷,只得另辟蹊径,以前者未有的矿税名目,如此虽负骂名,但国家财政却得喘息之机!” 事实上,前面提到的三点矿税为祸的原因,也就是朝臣屡屡弹劾皇帝的理由,在朱常洛看来,都不过是自自话罢了,若是信了他们,才是败亡之始。 税法是国家根本,牵一而动全身,不可妄动,所以要缓解财政压力,便只能采用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而那帮大臣之所以屡屡弹劾,不过是盯上了这块肥肉罢了,若是将矿税交给他们的话,只怕这大部分银两都会入了他们的腰包,而那些江南商贾,钻律法的空子也便罢了,竟敢将手伸进朝堂里,简直是罪不可恕! 何况朱常洛可没忘了,再过几十年,甚至到了大明大厦将倾的时候,这帮人都不肯出银两援助朝廷,末代崇祯帝可算是赔上了所有的脸面,却只筹到了几千两的军饷。 再这帮人富了,只会想着如何扩大资本,欺压百姓,从这个角度来看,历代统治者重农轻商也并非没有道理…… 当然,他的这些话也有水分,朱翊钧若是没有私心的话,大可将收来的矿税归于国库,而非内库,如此以来,朝野压力必然会上许多。 但是他终归是舍不得这白花花的银两,所以受些骂名也是应该的,平心而论,就是朱常洛坐在那个位子上,也不会舍得将这么多银子白白丢到国库里,毕竟作为统治者,把好钱袋子是至关重要的事儿! 不过这些他自然不会在这里的…… 朱翊钧神色复杂,他亦是没有料到,他这个儿子年纪,竟然看的如此透彻,甚至比那些朝堂上的官员还要清楚,心中苦笑一声,或许以前真的是自己太任性了,险些断送了这么一位大明的中兴之主。 不过心中虽如此想,但是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反而淡淡的道。 “你既清楚问题出在何处,那可有解决之法?” 其实问出这句话,朱翊钧心里并不抱希望朱常洛能够答出来,毕竟这件事情已经脱了朝廷大事的范畴,上升到国家走向的问题了,即便是他,这么多年以来,也只得牺牲自己的名声,用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慢慢扭转局势,朱常洛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想的出法子。 事实上,今的话到这里,朱常洛表现出来的政治能力,已经让朱翊钧十分惊喜了,他自诩少时聪颖,却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竟比他更胜一筹。 只是少年得志,未免骄纵,所以他才故意问了这个问题,想要打压一下朱常洛的锐气。 不过让他没有料到的是,朱常洛沉吟了片刻,竟是真的煞有其事的开口了。 “根治之法倒是没有,不过父皇若想充裕国库,眼前倒正有一个机会!” “眼前?” 朱翊钧皱眉,有些摸不着头脑。 却见朱常洛神秘的笑了笑,道。 “辽东之战!” 第三百六十八章:考校(3) 事实上朱常洛一直在奇怪,在他的认知当中,打仗一直是个赚钱的事儿,往前数看看宋朝每年送出的岁币,往后数看看满清签订的种种条约,甚至在后世的无数战争当中,战胜国无不是大赚特赚。 WwW COM 但是到了如今,却变成了穷兵黩武,人家都打上门来了,还在忧虑着打一场要花费多少钱…… 而战败国割地赔银这种事情,却从没有人想过,不得不称是一桩奇事,要知道,就算是几年前那场倭国之战,最终和谈的时候,大明也只是要求其递交降表,承诺永不进犯,并接受大明册封! 其他实质性的东西,竟是一点没有…… “辽东之战?” 朱翊钧皱眉,目光微微有些复杂,不过朱常洛却不在意,继续道。 “父皇,倭国之战,我军民所耗甚大,皇家内库几乎搬空,然战胜之后,朝鲜未有感谢之意,反倒高筑城墙防范我大明军队,为何?” 不待朱翊钧答话,朱常洛便自己道。 “无利可图尔!昔时倭国大军兵临城下,连夺朝鲜八道之地,其国朝不保夕,惶惶然至我大明求救,父皇仁慈,兵助尔等复国,驱逐倭军出境,虽为保我大明疆土安宁,然亦为朝鲜大恩,然坊间亦有言,大恩亦为大仇,我大明如此大公无私,助其恢复家园,反遭起疑心欲夺其地,此乃人之本性!” “儿臣常常在想,若是当初我大明出兵之时,提前与朝鲜约定,令其复国之后以倍二之数偿还我大明军费,或许其反而安心!” 朱翊钧想了想,觉得朱常洛的话有问题,但是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出什么问题来。 不过抛开其他,单纯从利益角度来,朱常洛所的确令他无比心动,倭国之战,朝中大臣多以国库空虚为由主不战,是他将内库银两充入军资打赢了这场战争。 现在仔细想来,若是当初就和那朝鲜国王如此约定好的话,内库银两不但不会空虚,反而会大赚一笔! 而那朝鲜国王国土都以不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是没有不答应的余地…… 朱常洛一笑,道。 “不过此战已经过去,再提其他也是无用,此次辽东之战,倭国狂妄,撕毁国书,贸然出兵杀我使节,着实应当教训,不过儿臣更加在意的是,那些无辜死去的将士们的心声!” “若非此战,他们本该在家中和妻儿老共享伦,但是战事一起,却不得不马革裹尸,将生命留在异国他乡,着实可叹……” “你到底想什么?” 朱翊钧感觉自己面前有一层窗户纸,但是却捅不破,感觉着实难受的很,心中一时忍不住有些烦躁,摆了摆手道。 “儿臣只是想,杀人偿命经地义,难不成这军卒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了吗?他们之死,全因倭国擅自挑起战端,故而他们的死,自然应该由倭国来负责!” “你的意思是,战后士卒的抚恤,由倭国来出?” 朱翊钧顿觉眼前一亮,拍着大腿道。 虽然朱常洛这番话有些强词夺理,比方战争既起,大明死人,难道对方就不死人吗?所以朱常洛的这番话压根经不起仔细推敲。 但是朱翊钧却清楚,朱常洛的话,压根不需要仔细推敲,他现在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名正言顺朝倭国要钱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只需要服朝中那些顽固的大臣就可以,至于倭国的意见? 胜利者什么时候在意过失败者的意见! 至于如何服那些大臣,容易的很,上面的那个理由,倭国可以拿来,但是朝臣却不可能拿出来,不然的话,你身为大明臣子,却总是为他**士子民考虑,而不思体恤死伤的大明子民,是何居心? 他们会反对的理由只会是,大明乃是衣冠之国,如何能恃强凌弱,索要军资? 而这一点,压根不用担心,这些大臣最是重视名声,到时候阵亡将士的抚恤不下来,孤儿寡母到他们的府邸一哭,朱翊钧倒想看看,这帮大臣还敢不敢索要军资不对! 只要解决了战后抚恤这个问题,那朝廷的压力至少能一半,不过这件事情却不能提早了,只能在战后提出,而且要选好时机…… 一时之间,朱翊钧心念电转,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实施这个方案了。 不过朱常洛却是一笑,继续道。 “不但要他们负责抚恤,而且要五倍!我大明将士的性命,岂是用区区银两可以衡量的?” 朱翊钧点了点头,现自己对这个儿子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五倍抚恤,亏他想得出来! 不过如此一来更好,有了这么多银子的诱惑,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才会更加卖力,他在朝堂上受到的压力才会更,何况民百姓可不会看到他们的银子是倭国送来的,他们只会觉得大明的皇帝陛下仁慈爱民,抚恤优厚,只会更加忠君爱国! 眼见朱翊钧已经意动,朱常洛深吸了口气,拱手道。 “何况儿臣以为,若非倭国寻衅,此战本不该起,除却军士抚恤之外,我大明因此战的所有支出,包括后勤军需,路上损耗,甚至是战后赏赐,都应折算银两,由倭国赔付!” “好……” 朱翊钧激动之下,差点就直接开口答应了,幸好多年的帝王威严让他及时刹住了嘴,思索了片刻,皱着眉头道。 “若抚恤的话,还可用你方才的理由,但是这各种军资包括战后赏赐,未免过分了吧,你可考虑过群臣朝议?” 战后抚恤的话,将银两加倍,再暗中叫那些家属出去闹一闹,总归那些朝臣只能默默吃了闷亏,毕竟士大夫都讲求颜面,一堆孤儿寡母在门前哭号,他们是如何都不能放任不理的。 但是要求倭国赔付所有军资和战后赏赐就不同了,这已经是**裸的敲诈了,群臣不是傻子,这种令大国颜面尽失的事情,他们肯定会群起而攻的。 朱常洛却是早已料到有此场景,神神秘秘的一笑,道。 “父皇若是放心的话,请将此事交给儿臣负责,开战之前,儿臣定当将此事圆满解决!” 朱翊钧沉吟片刻,终是抵不过这般诱惑,道。 “好吧,你既有信心,便去办吧……” 第三百六十九章:再访费府 走出延禧宫的那一刻,朱常洛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他知道,经历过这一次奏对,他才算是真的通过的朱翊钧的考验,成了大明的储位人选。 WwWCOM 即便是郑氏仍在,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无他,朱翊钧毕竟是大明的皇帝,他所虑者,不仅眼前,更有以后,或许从前的时候,在他眼中,朱常洛和朱常洵并无什么区别,在治国一道上,皆是需要好好教导,故而因为郑氏的原因,更加偏向朱常洵。 但是经此一事,朱常洛相信,朱翊钧能够分得清楚轻重缓急,也就是,他最大的后顾之忧,随着他踏出延禧宫的时候,就已经不复存在…… 不过尽管如此,朱常洛心中的紧张感却并未卸下,反倒是更增强了几分。 他此番在朱翊钧面前立下了军令状,若是事情办得好,自然会令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但是若是办的不好的话,便成了个大大的笑话。 何况此番和往常不同,往常他打闹,不过波及一家一姓,至多不过几个官员而已,而这一次他要做的,却是关乎国家利益之事,一旦办砸了,承担后果的,却是那前线作战的将士和大明的子民百姓们。 一时之间,朱常洛反而苦笑一声,这储位人选,可着实是不好当啊。 权力愈大,地位愈高,身负之责便也愈重!古人诚不欺我! 回府之后,已是正午时分,换下繁重的朝服,用了午膳之后,朱常洛便带着王安轻车简从的到了一个老地方…… 崇信伯府! 起来,这崇信伯府朱常洛倒是许久未来了,自从上次冬至大朝之后,他和军方的关系便微妙的很。 按理来,那次大朝是他帮军方粉碎了文臣集团的阴谋,甚至到最后还搭上了自己,这才让兵部这次考功轻拿轻放,罢免了几个无关痛痒的人便偃旗息鼓了,而军方的主要力量却是没有受到波及。 若非是因为后面一连串的梃击,宫中大火等事情,恐怕现在朱常洛还在府中禁足,但是他付出了这般代价,军方的所作所为却是有些令人齿冷。 这次的梃击一案当中,这帮军方大佬除了费甲金一脉之外,尽皆沉默,生怕再得罪了皇帝,唯有费甲金带着他的亲信,坚定的站在朱常洛这一方。 当然,朱常洛这些日子为了对付郑氏,也将全部心思都扑了上去,没工夫管这档子事儿,但是如今他既然打算在辽东之战上打主意,也便不得不来这崇信伯府走一遭了! “见过寿王殿下!” 在府门前等了片刻,费甲金便急匆匆的带着人赶了出来,拱了拱手道。 “殿下要来,怎么也不派人提前打个招呼,恕老夫未能提前迎候,失礼失礼!” 起来,费甲金这些日子一直在躲着朱常洛,无他,着实是出了那档子事儿以后,他是无颜再面对朱常洛了。 冬至的那场朝会,他自是清楚有多么凶险,但是事后他那帮同僚的做法却着实让他脸上挂不住,他们竟然,军方和寿王过从甚密,恐会引来皇帝的不满,所以应该保持距离,气的费甲金当场摔门而去。 从那以后,就连他见了朱常洛,也尽量绕着走,着实是感到羞愧啊…… 不过谁料今日朱常洛竟是登门拜访,着实让他没有料到。 “前几日本王还收到了费都督的拜帖,今日亲自来了,莫不成费都督还不欢迎不成?” 朱常洛倒是面色如常,的开了个玩笑。 临近年节,在京城中却是各大官员走动的好时机,素日里互相走动,会被人是结党营私,但是过年相互走动,却是谁也指摘不出什么的。 但是如此一来,官位越高者,求见的人自然越多,大佬们也没空见人,所以大部分都是投个拜帖,意思意思,倒是颇似后世群的拜年短信。 作为未来的储君人选,朱常洛如今可是炙手可热,虽然闭门谢客,但是拜帖却是收了一箩筐,其中便有这崇信伯府的拜帖…… “殿下笑了,岂敢岂敢,殿下请!” 费甲金一笑,顿时明白朱常洛并不计较以前的事,心中一松,语气也轻快了许多。 费府的正堂还是朱常洛熟悉的模样,不过却是多了几分过节的喜庆劲儿,双方落座之后,自有婢奉上香茗,朱常洛也不客套,沉吟了片刻便道。 “不瞒费都督,此次本王前来,是为了辽东之战!” “辽东?” 费甲金眉头一皱,神色缓缓变得郑重起来。 他虽知朱常洛不会无缘无故的登门,但是却没想到朱常洛竟是为了辽东而来,毕竟这辽东虽然即将开战,而且开战的原因也和朱常洛脱不开关系,但是大军远征,无论如何都是和朱常洛扯不上什么关系的吧…… “不错,辽东!” 朱常洛轻轻点了点头,道。 “本王知道,如今朝廷已经定下方案,打算以兵部尚书石星总督蓟、辽、保定军务,经略御倭,并令兵部侍郎邢玠总督朝鲜军务,以中军都督府都督李如松将军为备倭总兵官,率军奔赴前线,如今已经在紧急调兵,只待年节一过,便令大军开战!” 费甲金目露疑惑,这件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事实上,从各地调集大军的具体事务,便是由他亲自负责的,但是他还是不明白,此事和朱常洛有什么关系。 不料朱常洛却是话锋一转,道。 “当然,这些调兵遣将的大事,本王是插不上手的,也信任朝堂诸公能够处理好!本王今登门,是想问问费都督,此次大军出征的后勤辎重,可有着落?” 费甲金亦是没有想到,朱常洛会突然问起此事,面色微微有些尴尬,道。 “回殿下,此次大军预计出征十二万人,军费支出甚重,初步计算在二百七十万两左右,臣和户部尚书杨大人,兵部尚书石大人商议过,仅凭国库存银难以负担,何况国库存银尚要拨出部分重修三殿,故而老夫等已经上奏陛下,请陛下拨付太仓银,充裕军费……” 第三百七十章:计将安出? 起这件事情,的确是尴尬的很,要知道,太仓银就是皇家内库的银两,朝臣们一边批判着皇帝贪好财货,屡征矿税,但是另一边却又不得不靠皇帝的内库拨银,才能维持起打仗需要的军费。WwW COM 但是这其实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当初太祖皇帝自微末而起,逐鹿下,定鼎之后体恤百姓不易,税率本就低于过去历朝历代,后来又为了省下银两,令各地自留部分税银供应衙门开销,如此一来的后果便是,朝廷国库当中储备的银两捉襟见肘,堪堪能够维持朝廷的日常运转。 抗压能力极差,一场大战便能将整个国库耗空,要知道,这么一场大战,便要花费两百多万两白银,几乎相当于朝廷整整一年的岁入,无奈之下,也只能打上了皇帝内库的主意,谁让这些年皇帝征收矿税,着实积攒了一大笔太仓银…… 不过武人终究是武人,论脸皮厚度,费甲金还比不上朝野那帮文臣,自是做不到一边花着皇帝的钱一边批判皇帝银子来路不正这种事儿! 故而听得朱常洛问起军资一事,倒是老脸一红。 倒是朱常洛了然一笑。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次他跟朱翊钧一提银子,他便如此高兴,原来是因为这次出征全花的他自己的存银,心疼自是应当的。 不过他也没心情打趣费甲金,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恕本王直言,此次大战就算是打的快,也要半年左右,十二万人,军费却只有二百七十万两,也就是,平均下来,每个将士这半年的总花费在二十五两左右,这二十五两,包括军士所用棉衣,兵器,食物,军饷,甚至还要计算进路途当中的损耗,若是再加上征的徭役的话,怕是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吧……” 二百七十万两,供应十二万人,看起来绰绰有余。 但是实际上算下来,却是远远不足,兵法有云,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朱常洛所的这些,还只是人要花费的地方,还不包括马匹草料等其他东西,若是统统计算上去的话,怕是二百七十万两是远远不够的! 费甲金苦笑一声,道。 “殿下有所不知,若是按照殿下的算法,二百七十万两着实是不够的,但是此次大战,本就是自太仓银而出,陛下内库虽有存银,可亦要供应内宫及赏赐消耗,能拿出这些已经十分不易,而户部更是拿不出银两,故而这次出征,军士的军饷暂时只拨付了两个月,兵器更是自各地兵器库携带,少了这两项,若是战决的话,二百七十万两应该是勉强够了!” 句实话,若是有法子,费甲金也不想这样,但是问题是打仗历来就是烧钱的事儿,没有银子,就算是再擅长统兵的将领,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事实上,能够争取到这么多银子,已经是费甲金十分努力的结果了,原本户部议定的银两,只有区区的两百万两,恐怕连人吃马嚼都不够…… 不料朱常洛却是脸色一板,道。 “费都督亦是军伍之人,难道不知拖欠饷银的后果吗?何况我堂堂子之师,将士们在前线搏杀,若是连军饷兵器都难以保证,还有何颜面位列公卿之位?” 费甲金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看,他自是知道朱常洛的一点没错,拖欠饷银很可能会引来军队骚乱,毕竟大家都是提着脑袋上战场的,若是连银子都克扣,让人怎么继续为国拼命。 但是他又能有何办法! 这两百七十万两,已经是他能够争取到的最大数额了,再多就不是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了…… 何况任谁辛辛苦苦奔波这么久,到最后却被人骂做无能,恐怕心中都会有怨气,若不是眼前之人是朱常洛的话,恐怕费甲金早就掀桌子撵人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心中还是忍不住吐槽朱常洛站着话不腰疼…… 一时之间,大堂的气氛有些沉闷,半晌,费甲金才叹了口气道。 “殿下所,老夫亦然知晓,可老夫又能有何办法,这些日子老夫东奔西走,就差将府中财帛都充入军中当做军资了!” 这本是牢骚的话,却没想到朱常洛竟是拍了拍桌子,惊喜道。 “费都督这倒是个好法子!” 费甲金顿时愣在原地,半晌才想明白朱常洛话中的意思,顿时又好气又好笑,道。 “殿下莫要玩笑,老夫还有家中妻儿老要养,何况若是老夫这府中家财散尽能够补足军费的话,老夫定不吝此身!” 这话倒不是作假,费甲金能够做到今这个位置,靠的便是体恤下属,他至今都在拿自己的俸禄接济以前阵亡的将士家属,若是将家财输出,能够补足军费的话,他倒真是不会犹豫。 但是问题就在于,他一家之力何其渺,他上下家财全部算上,也不过几十万两银子,能够拿出来的现银更不过十几万两,放在这庞大的军资当中,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倒是朱常洛脸色郑重,道。 “费都督误会了,本王并非玩笑!将士出征,乃是用命搏杀,捍卫我大明疆土威严,所以无论如何,他们该有的军饷辎重,绝不能缺,甚至是战后的抚恤赏赐,也必须尽数拨付,本王绝不会让将士们在前线流血,回到故乡却连妻儿老都养不起!” 费甲金一怔,望着朱常洛郑重其事的神情,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若是可能的话,他又何尝不想这样做,可问题是,真要这么做的话,这军费至少要再加上一倍不止,朝廷的情况他清楚的很,就算是要了户部尚书的老命都不可能凑出这么一大笔银两,何况就算是勉力为之,整个大明朝廷也将元气大伤,为一场为扬国威的战争,着实不值,更不要提,这件事情朝中的那些文臣大佬是绝不会答应的。 不过既然朱常洛如此认真的样子,却又不似作伪,故而费甲金顿了顿,皱眉道。 “计将安出?” 朱常洛一笑。 “方才费都督不是已经了么?” 第三百七十一章:威逼利诱 “老夫已经了?” 费甲金皱眉,这才想起方才朱常洛已经有言他并非玩笑,微微沉吟,道。 Ww W COM “殿下,要老夫输捐家产援助军资倒也不是不可,不过老夫最多只能拿出十五万两银子,再多的话,恐怕府中日常开销都成问题,可大军出征,这点银子,恐怕作用不大吧?” 不得不,费甲金的确是一个为军方劳心竭力的人物,能够坐稳军方一把手的地位,倒也不无道理! 朱常洛的话虽荒诞不经,但是他却在认真的考虑实施的可行性,甚至连自家能够拿出的银子都大致估量了出来…… 一念至此,朱常洛原本对军方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道。 “费都督笑了,本王又岂是那等精卫填海之辈?何况费都督一片赤诚,本王又如何能看着都督为守卫大明威严之战而倾家舍业呢?” 望着瞬间变得笑吟吟的朱常洛,费甲金一阵无语,只得苦笑一声道。 “殿下不要与老夫打机锋了,有话便吧!老夫等得,即将出征的将士们可等不得啊……” 朱常洛收敛笑意,道。 “费都督,要这银子,其实我大明并不少,只是不在国库当中罢了,费都督清廉刚正,府中都能拿出十几万两银子,若是能有数十个如都督之人,区区军费,岂足道哉?” “这……恐怕难了!” 费甲金眉间闪过一丝失望之意,摇了摇头道。 他原本以为朱常洛能拿出什么好主意,谁曾想竟是如此不切实际的幻想,一时之间,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面前坐的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机敏无双的寿王殿下了。 朝野的情况他素来知晓,基本上,朝野三品以上的大员家中尽是十分富足,宗室勋戚之家更是富得流油,正如朱常洛所,大明不是没有银子,只是这些银子,大多数都在勋戚文臣甚至是民间大商人的家中。 他这一辈时常接济许多战死沙场将士的家属,加上平素他不喜财货,不会用各种手段敛财,才使得家底不厚,但即便如此,也能拿出十几万两银子。 若是换了其他的勋贵之家,恐怕拿出几十万两银子也未必会伤筋动骨。 从这一点来看,凑齐军费的确不是什么困难…… 但是问题就在于,要从这些人腰包里掏银子,那可是比登还难! 更别是这么大笔的银两,就算是皇帝老子,也不可能强令他们捐银子啊,那岂不成了土匪强盗? 倒是朱常洛笑意不变,眉间闪过一丝自信道。 “红口白牙的,要让人掏银子出来,的确难的很!但是本王却也没,就让他们白白掏银子啊!” “殿下的意思是?” 费甲金拧眉问道。 “借!” 朱常洛大大方方的道。 “以朝廷名义朝他们借银,约定利息按照双倍偿还,为期一年,过十万两的银子,已经足够使人跻身京城大商人之家了,本王相信,就算是再有手腕的人物,也难以在一年之内,令其家产翻倍!只要此消息放出去,定会有人踊跃而来!” 后世有一位哲人曾经对资本家的本质有言,有过两成的利润,资本家就会竭尽全力,有过五成的利润,他们就会不惜铤而走险,有一倍的利润,他们就能践踏世间一切律法。 更何况,朱常洛现在不是让他们做什么铤而走险甚至是犯罪杀头的事儿,只是让他们投入资本,坐享其成,纵然是其中有风险,但是朱常洛相信,那些白花花的银子,足以让他们忽略这些风险! 费甲金仔细的思量了片刻,觉得朱常洛的这个法子的确可行,只是…… “殿下,这种法子,真的能在朝堂上通过吗?陛下又会同意吗?再,我朝国库本就不丰,此时借债容易,可到时候若是无法还清的话……” “若是无法还清的话,必定会对朝廷产生极大的动荡!甚至传扬出去的话,还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朱常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道。 “不过这一节不必费都督费心,本王自有办法,父皇那里,也自有本王和!至于朝野物议,本王也自有法子平息,本王希望费都督做的,是替本王去向勋戚传达这个消息,当然,不必多,有个五六家便是!不过不必与他们多言,只本王保证他们最后能够到手二倍银两即可!” 这才是朱常洛今来的目的,要有钱,没有人比勋戚之家更加富得流油,刮银子自然是选他们,何况自大明立国以来,伯爵以上的勋戚,至少有两百位以上,要找出几家拿银子出来,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在勋戚的圈子里,朱常洛交际面并不广,只能托崇信伯府这样的老牌世家出面! 费甲金的脸色仍有几分犹豫,顿了顿道。 “即便是殿下能够摆平朝野物议,也能够还的起银两,只是这终究是空口白话,老夫怕……” 这个法子到底,不过是空手套白狼而已,毕竟国库的底子大家都清楚,红口白牙的要借银子,到时候若是耍赖不还,人家又能有什么法子? “这一点费都督不必担心,本王会请父皇下明诏,白纸黑字的旨意,他们总不会不信吧!” 朱常洛眉头微皱,道。 “另外,费都督寻找人选的时候,尽量挑那些主事者能力平平,但又想中兴家族的勋戚世家,只要都督于他们好言相劝,明利害,想必他们会知道怎么做!” 费甲金心中一动,的确,对于大多数勋戚来讲,银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光耀门楣才是最重要的,而想要光耀门楣,得受重用,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圣眷,若是这次他们献了银子的话,陛下定会记得他们的好处。 这对于那些有心往上爬的世家,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心中这般想着,却见朱常洛冷笑一声继续道。 “若是这样还不行的话,本王知道,大多数勋戚都有自己的生意,据最近顺府正准备查封一批不合格的商铺,却不知这些勋戚的铺子是否榜上有名?而且本王觉得,这些年许多勋戚都嚣张跋扈了些,前几日还听有个伯爵家的公子当街打伤了人,此等无用的不肖之徒,留着也是白领俸禄,倒不如废了爵位!” 吞了吞口水,费甲金望着朱常洛笑容满面的脸,心中却是一惊。 这位主,好狠的手段! 先礼后兵,恩威并施,又专挑一些能力平平的勋戚之家,又岂会拿不到银子? 倒是朱常洛平静的很,勋戚世家的确曾为国立功,但是到了如今,父祖的功劳也该尽了,叫他们上马打仗不敢,若是国家危难之际,连些银子都不想拿出来,要他们何用? 第三百七十二章:银从何来…… 从崇信伯府出来,朱常洛却是直接驱车到了东城黄华坊,此处往北,乃是京中达官贵人所居之地,崇信伯府就在那里,而黄华坊所居之人,却是京城中的商贾之徒,而且是最有钱的商贾,才能买得起黄华坊的宅院。WwWCOM 马车悠悠的停下,却见府邸门上高高挂着张府二字。 朱常洛这次来的,却是他刚出宫时便结交的张素功的家里! 此刻张素功正在金陵城准备明年的会试,自然是不在张府,不过朱常洛也不是来找他的,和在崇信伯府不同,这次到来,他提前便知会了张素功的父亲张华,故而他刚一下马车,便见到张华带着府中一干人等迎候在府门前迎候。 “民参见寿王殿下!殿下莅临寒舍,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张华大礼参拜,身子都微微有些颤抖。 知道,他得知朱常洛要来的时候,心中有多么激动,要知道,不管怎么讲,他都不过是一个区区商贾白身而已,就算是托李如松的福,搭上了崇信伯府,但是费甲金的性格低调,有些时候他甚至还在生意场上吃亏,所以他才一直鼓励儿子和朱常洛结交,甚至不惜让他远赴金陵,如今一番心血总算是没有白费。 朱常洛这次来虽然轻车简从,可到底他都是亲王之身,轻车简从不代表微服私访,马车周围精锐的护卫和朱常洛身上饰以龙纹的袍服,都明明白白的昭示着这位的身份。 张华已经注意到,在朱常洛下车的时候,自己府邸周围另外几家竞争对手的仆役已经慌忙赶回去报信,可想而知的是,从今以后,自己在生意场上定会顺风不少。 “张员外客气了,素功和本王乃是好友,何况素功为本王之事奔波劳碌,功劳苦劳皆有,本王理当前来看望,张员外不必多礼!” 朱常洛一笑,张华的动作他自然是清楚的,不过却不介意,一来他今是有事相托,二来则是张素功的确帮他许多,若没有他,京城和金陵的钱庄还不会这么快就开起来。 寒暄了一阵,张华便迎着朱常洛进了正厅当中,朱常洛沉吟了片刻,便将今的来意明。 事实上,他虽然是先去的崇信伯府,但是却没打算从勋戚那里弄到多少银两,虽然这京城中的勋戚的确是有钱,但是他们也的确不好惹,随随便便一个都是为国立过功的。 他今大摇大摆的去崇信伯府找费甲金商议此事,让他去帮忙奔走,更多的是想试探一下,这京城中的勋贵,有多少还愿意为国效力,又有多少愿意买他这个寿王殿下的面子,至于银子,他另有来路…… 至于到底是何来路? 这世界上还有比资本家更有钱的吗? “殿下想让我等出银资助大军?” 听完朱常洛的来意,张华的脸色却是顿时苦了下来。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大军出征,所需的银两有多少,哪是他这种商人能付的起的,再这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买卖,又该如何做? 有心推拒,却不知该从何起。 朱常洛见他脸色,便知道张华在想些什么,笑了笑道。 “张员外放心,朝廷断不会白白用尔等的银两,年息十成,尔等只需将银两交给朝廷,一年之后,朝廷还尔等双倍银两!” “十成?” 张华吞了吞口水,按下砰砰直跳的心,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要知道,像他这样正经的生意人,尤其是身家到了他这等地步的,一年到头也未必能够挣得家产的十分之一,而现在只要将银两换个地方,便可以白得一倍之数,这等暴利,恐怕也唯有民间私自放贷能够比拟了吧? 可是就算是放贷,谁又能一下子放出去几十万两银子,而且保证能够收回的! 一时之间,张华感到一张大馅饼砸到了自己的脸上。 见微而知著,他不是笨人,自然清楚朱常洛今的来意是何,不管怎么,朱常洛都是堂堂的亲王之尊,如何能够屈尊和这些没有功名的民百姓去谈这种事情。 便是朱常洛放得下架子,怕是这些商人也要先被吓死! 所以就需要一个牵线搭桥的人从中促成这件事情,而毫无疑问的是,作为京城中有数的大商贾之一,张华绝对是能办得好这件事的。 而且若是真的促成此事的话,那他相当于是帮京城中的大商人们做了一笔稳赚不赔的大生意,两边都会记着他的人情! 至于这笔银子究竟会不会还? 张华压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开什么玩笑,他面前坐着的是谁,堂堂的皇长子寿亲王殿下,未来的太子殿下! 有他的承诺在,这笔银子难道真的会不还? 所以张华愣神片刻,立刻便张口道。 “殿下,民原为殿下奔走,联络京中商贾,为大军出征效力!” 这次倒是换朱常洛愣了,他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服张华,没想到他这么爽快的就答应了。 其实朱常洛不清楚的是,张华和费甲金不同,费甲金乃是朝廷中人,熟知朝中情况,而张华眼中,个人财富如何能够和国库相比,又有朱常洛亲自作保,自然不会担心银子的问题。 何况张华还指望自家儿子未来能够在朱常洛跟前有个好前途,以后光耀门楣,所以自然是尽心尽力的替他办事! 不过这倒也省了朱常洛一番口舌,从袖中拿出一份名单,递过去道。 “张员外如此爽快,本王也不多费唇舌,这一次筹银,本王希望人数越多越好,至少要有二百万两银子,另外,这份名单上的人,本王希望无论如何,张员外能够服其投银进来!” 张华打开一看,却见这份名单上虽都是京城中有些身价的大商贾,但却是各个行当做什么的都有,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至于朱常洛所的二百万两银子,他却是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京城中如此多的大商人,又岂会拿不出这点银子,光是他自己,便能拿出三四十万两银子…… 不过虽则如此,张华却不敢怠慢,拱了拱手道。 “殿下放心,民定会办妥!” 第三百七十三章:一百万两! 接下来的几,朱常洛倒是悠闲的很,但是因为他的一个主意,费甲金和张华却是跑断了腿,不过随着他们的行动,朱常洛筹银的消息也便传了出去。Ww WCOM 虽则现在朝廷封印,但是只是不处理公务罢了,因着大家都在走亲访友,消息扩散的反而越快了几分,不过短短数日的时间,朝野上下便已经知晓,寿王殿下为筹军资,竟向勋戚官宦甚至是平民百姓借银,一时之间,朝野议论纷纷,若非此刻并非寻常之时,恐怕各种奏疏早就纷至沓来,涌进内阁去了。 不过饶是如此,朱常洛承受的压力也并不,今晨刚一起床,便接到宫中传谕,皇上于延禧宫召见寿王! 不敢耽搁,朱常洛换了身衣服,便随着前来传谕的内侍进宫去了。 延禧宫之中,朱翊钧眉头紧皱,一副气哼哼的样子,而王皇后则是站在他的身后,轻轻捏着肩膀,轻声细语的劝解着什么。 见得朱常洛进来,王皇后美眸闪过一丝担忧,但还是福了一福,转身带着人退了下去。 “儿臣见过父皇!” 倒是朱常洛镇定的很,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面色平静的很。 “哼,你做的好事,现在都闹到朕的面前了!” 朱翊钧拿起身旁的一份奏疏,丢到朱常洛面前,冷冷的道。 朱常洛拿起奏疏,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番,却见奏疏上所写,正是他那日对张华和费甲金所的话,只不过有所删减,想来是他们服别人之时,所转述之后的话。 至于这份奏疏的主人,虽未具名,但此刻能够将奏疏送到朱翊钧御前的,除了锦衣卫之外不做他想! 笑了笑,朱常洛合上奏疏道。 “父皇明鉴,这上面所写的确属实!” “你还敢承认,你可知道,这两日元辅和几个阁臣轮番进宫,对朕此事不妥,就连太后也将朕叫了过去,狠狠的骂了一顿,朕纵容你丢了皇家颜面!” 看着朱常洛淡然的态度,朱翊钧顿时一拍桌子,生气的道。 那他和这个儿子谈过之后,的确现他是治国之才,心头着实高兴了许久,也便将安抚群臣的大任交到了他的手中,也算是让他试牛刀。 谁知道朱常洛出宫之后,却是打着自己的旗号借机四处敛财,尤其是朱翊钧看着那上面的明旨昭告下几个自,更是气的鼻子都快歪了! 堂堂朝廷,打这么一场区区战役,竟然还要从民间筹集银两,这不是**裸的在朝廷已经没银子了吗? 此刻见得朱常洛毫无悔改的态度,更是气的不打一处来。 不过朱常洛却是不急,从袖中拿出了一份奏疏,递到朱翊钧的案头,道。 “父皇不妨先瞧瞧这个!” 朱翊钧瞥了他一眼,拿起奏疏翻看起来,最先看见的是打头几个熟悉的名字,崇信伯费甲金,彰武伯杨炳,恭顺侯吴继爵,诚意伯刘世延,怀远侯常胤绪,新建伯王承勋…… 继续看下去,其中的内容却是让他脸色古怪。 “……倭国蕞尔邦,竟敢犯我大明威,着实可恶,臣等身为臣下,恨不能亲上战场为陛下尽忠,惟有献上金银充为军费,以壮我大明气势……” 再往底下,则是各家“献上”的银两数目,其中以崇信伯,恭顺侯和怀远侯三人最多,各自为二十万两,而诚意伯,彰武伯和新建伯三家则是紧随其后,各自为十五万两,粗粗一算,这六家加起来的数额,竟已过了一百万两,顿时让朱翊钧心头一跳。 半晌,朱翊钧放下奏疏,面色却是复杂的很,道。 “这便是你想出的法子?” 联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传言,眼光毒辣如朱翊钧,自然一瞬间便反应了过来,有了这份奏疏在手,足可以堵住那帮朝臣的嘴! 朝廷大军出征,向勋戚世家借银子充作军费,丢人吗?丢人! 但是勋戚世家为国尽忠,自愿将银两捐给朝廷,以壮声势,不仅不丢人,而且是大大值得褒奖和称赞的事情! 不过换了个理由,这事情的性质便完全不同。 “回父皇,正是!朝廷自是不能自掉身份向臣下筹银,但是若是臣下自愿奉上,则是忠心体国,无可指摘,同样的理由,父皇仁厚,龙心大悦之下以二倍之数赏赐臣下,亦是圣上恩典,谁也不敢多什么!” 朱常洛一笑,道。 这法子虽然有些无赖,可朝堂之上,谁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多了去了!只要面子上过得去便是了! 难不成别人愿意把银子献给国家,你能不允许?还是皇帝赏赐别人,还需要你同意? 顿了顿,朱常洛继续道。 “儿臣曾向费都督打听过,这次出征的军费大头乃是父皇的太仓银,头是户部的库银,共同筹集了二百七十万两银子,然则费都督却也告诉儿臣,这二百七十万两银子,着实十分勉强,故而儿臣才有此一计,向勋戚世家筹集银两,以此来充裕军费,助我大军旗开得胜!” “何况在儿臣预算当中,即便是加上这一百万两银子,军费也依旧不够,为保此战得胜,还需继续筹谋……” 话一出口,朱翊钧却是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他自然是听得出朱常洛话中的意思,这次的军费筹集,他足足从内库当中拨付了两百万两银子,而国库只出七十万两银子,即便是以朱翊钧这两年积累下来的矿税银两,两百万也让他肉疼不已,此刻见得有一百万两白白入手,自然是动了心思。 不料竟被朱常洛瞧破了,一时之间面子上却有些挂不住,只得转移话题道。 “那你还打算从何处筹银呢?” 朱翊钧按捺了这么久才召朱常洛进宫,自然是将事情都查了个清清楚楚,也明白这名单上的六家勋戚,已经是费甲金这么多以来四处奔走的结果了,还要筹银,又该去哪筹集? 不料朱常洛却是一笑,变戏法般的从袖中又拿出了一份奏疏…… 第三百七十四章:辽东军报 如果上一份奏疏朱翊钧还能保持冷静的话,那此刻面前的这份奏疏就真的让他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了,三百万两! 自己背负骂名,在全国各地收上一年的矿税,也未必能有这个数量,但是如今不过是短短几的时间,就被朱常洛给摆在了自己的面前。Ww WCOM 如果加上从勋戚那里筹集来的一百万两的话,那就是四百万两,若是再加上朝廷原本已经准备好的两百七十万两,总共将近七百万两的银子,用来武装一支十二万人的军队,这放在以前,朱翊钧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但是如今却实实在在的出现了! 根据如今得来的情报来看,倭国纵然是休养生息了两年之久,但是这次调集的兵马也不会过十四万,就算是用银子砸,也能够砸死他们了…… 倒是朱常洛望着朱翊钧激动的样子,摇了摇头道。 “父皇不要忘了,这笔银子不单单是用来打仗的,还包括战后抚恤以及军功恩赏的,若是按照儿臣先前于父皇议定的,这次的抚恤加倍,恩赏从厚,又要保证前线供给以及武器盔甲精良,这笔银子也就勉强够了而已!” 这话倒是不假,毕竟战争就是烧钱的事情,七百万两银子看似很多,但是若是真的用起来,也就将将够用而已。 当然,这是不包括战后能够得到的东西,朱常洛可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父皇,儿臣曾听闻民间有言,打仗打的便是后勤,唯有有此强大财力支撑,才能保得此战必胜,儿臣与父皇的谋划也才有实施的余地!” 朱翊钧眉头一皱,旋即便舒展开来,望着朱常洛的目光当中充满了欣赏之意。 “你的意思是,借力打力?” 朱常洛给出的这两份名单,一份是勋戚世家的名单,而另一份则是京师的大商贾之家的名单,这四百万两的白银,便是他们共同凑齐的。 他们可不会白白投银子进来!之所以会痛快的将银子掏出来,是看在朝廷的这块金字招牌上,虽然名义上是无偿献银,但是要是到最后没有回报的话,集结起来的力量是任何人都无法觑的。 而如果要还钱的话,银子从哪来? 国库肯定不行,就连倭国之战这样的大事,国库也只拿出几十万两银子,想要靠这个填补漏洞根本不可能,至于内库太仓银更不必,皇帝都负担了军费的大头了,那帮大臣们好意思再压榨内库吗? 真当皇帝是好欺负的不成! 到时候一堆人逼上门来,就算是捏着鼻子,那帮大臣也只能同意从倭国身上刮银子下来! 不得不,这招谋划的确是匠心独运,将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只是…… “洛儿,你那倭国,真的还得起这笔银两吗?” 七百万两白银,若是双倍的话,就是一千四百万两,何况这次这么好的机会,朱翊钧可不甘心就只要两倍而已,否则他刚到手的银子又付给那帮商人和勋戚,岂不相当于他这个皇帝给他们打白工?这种赔本的事情,朱翊钧是万万不愿意干的。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次出战,至少要让倭国赔付三倍,甚至是五倍的军资! 但是如此一来,他又担心那倭国不过蕞尔国,真能拿出那么多白银来吗? 朱常洛一笑,道。 “此事父皇不必担心,儿臣曾听许多自海外归来之人讲述过,那倭国别的没有,但是银矿却甚为丰富,此战丰臣秀吉已是破釜沉舟,调动了国内所有的力量,只要此战能够尽灭倭国主力,尔等自是任我宰割!” 华夏地大物博,但是白银储量的确不多,所以甚至在相当一段时间内,黄金比白银出现的频率要高得多,但是倭国不同,朱常洛记忆当中,倭国银矿储量相当多,但是都因为种种原因,白银外流,与其以后便宜别人,倒不如让他来坐收渔利! 朱翊钧这才放下心来,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作为一个君王,手中没钱,做起事来自然束手束脚,如若此战功成,他便有信心,让大明国力更上一层! 这般想着,却听得外间有人来禀道。 “陛下,内阁诸位先生求见!” 朱翊钧眉头一皱,要知道,现今可是年节之际,若非紧急公务,大臣们一般是不会进宫的,何况是内阁的几位阁臣同时进宫,事情一定不,当下面色一凛,开口道。 “宣!” 不过片刻,王锡爵便带着一帮内阁大臣急急的赶了进来。 “见过陛下!” “元辅不必多礼,可是出了什么急事?” 朱翊钧拧眉问道。 “回陛下,辽东军务!” 王锡爵也不废话,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报,干脆的道。 朱翊钧命人接过来,看完之后,却是猛地一拍桌子,气愤的道。 “狼子野心!” “陛下息怒,如今我大明与倭国开战在即,着实不宜再立大敌,请陛下明鉴!” 见得皇帝如此生气,那帮大臣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王锡爵上前一步,硬着头皮道。 “元辅的意思是,要朕放任此等狼子野心之辈壮大?” 朱翊钧冷着脸,罕见的硬顶回了王锡爵的话,只是朱常洛在一旁听着,却是更加摸不着头脑。 等等,辽东? 那边现在除了倭国和朝鲜之外,可还有一股势力盘踞…… “洛儿也看看吧!你觉得此事应该放任不理吗?” 恰在此时,朱翊钧亦将目光投到了朱常洛的身上,一挥手,便命身旁的内侍将那份奏报送到了朱常洛的手中。 朱常洛也不矫情,细细一看,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趁着大明对付倭国的当口,果然有人不安分了! 建州女真勾结朝鲜意欲吞并海西女真! 缓缓合起奏报,朱常洛冷笑一声,这努尔哈赤把握时机的能力倒真是强的很,平心而论,大明这几年连年开战,甚至有时候两头作战,国力损耗巨大,此次和倭国一战,的确是没有两头分心的能力,努尔哈赤选在这个时候进攻海西女真,大明很有可能无动于衷。 历史上也的确如此,建州女真正是趁着明军和倭**队僵持之际,趁机吞并了海西女真,一举奠定了日后进攻中原的基础! 而且朱常洛更加清楚的是,那努尔哈赤绝不是什么温顺的绵羊,一旦放任其坐大,最后的后果这殿中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 第三百七十五章:建州女真! 起大明和建州女真的关系,最早可以追溯到太祖皇帝,女真部族本是关外的一支部族,当初太祖皇帝驱逐蒙元,建立大明之后,元朝残余势力向北迁徙,进而威胁到了女真部族的生存,其中尤其以建州女真受害最深,无奈之下,建州女真举部迁徙,沿忽汗水向南,在绥芬河周围定居下来,并向大明表示臣服。Ww WCOM 永乐六年,成祖皇帝将建州女真一分为三,立建州三卫,其部落领封龙虎将军,成为大明的一支外编部队,但是要知道,在大明边界之外,并不只有建州女真一个部落,整个女真部族大略分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东海女真三个部落。 彼时海西女真势力最大,与大明相隔建州女真,故而太祖皇帝厚待建州女真,借以钳制海西女真与东海女真两个部落。 在明朝两百多年的的历史当中,对于女真部族的政策一向是分而化之,维持平衡,直至努尔哈赤祖父觉昌安这一代,觉昌安与姻亲王杲联合,气焰嚣张,于互市之时强买强卖,王杲遂为辽东总兵李成梁率兵剿杀,其子阿台图为报父仇,于边境寻衅,再度被李成梁率兵剿杀。 与此同时,觉昌安和努尔哈赤之父塔克世亦难逃一命,死于战乱之中。 那时努尔哈赤方才二十五岁,父祖一夕尽皆殒命,部族势力分崩离析,只得向大明朝廷求救,将父祖之死归于建州左卫图伦城主尼堪外兰头上,当时大明为了为求平衡,赐封努尔哈赤为龙虎将军,赐印绶,并赐敕书三十道,准其收复旧部,但却不曾出兵。 然努尔哈赤有了朝廷赐封的正统名分之后,以父祖遗甲十三副召集旧部起兵讨伐尼堪外兰,并于万历十一年攻克图伦城,继而向抚顺进,三年之内攻克数城,终在万历十四年六月,于鹅尔浑城诛杀尼堪外兰。 然则此时,建州三卫当中,已有将近七成疆土势力在努尔哈赤控制当中,原本混乱不堪的建州女真诸部族,或被拉拢,或被吞并,已经大部分变成了努尔哈赤的势力。 大明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原本他们用来牵制尼堪外兰的努尔哈赤,已经不知不觉当中成长到了如此地步,但是当时大明内部正是国本之争最为激烈之时,无暇分心他顾,又继续给了努尔哈赤成长的空间。 而且努尔哈赤也是聪慧之辈,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明朝的注意,便立刻在万历十五年称自己为舒勒贝勒,激怒了海西女真,双方大打出手,再度令大明放松了警惕。 至万历二十一年,努尔哈赤彻底统一建州女真诸部,并吞并东海女真诸多部落,势力进一步扩张…… 回顾着努尔哈赤崛起的过程,即便是朱常洛也不得不称他着实是一个枭雄之才! 纵观他每次出兵的时机,无不是把握的分毫不差,更是揣测人心,于各方势力当中壮大自身,而且善用大义,懂得隐忍,大明败在他的手里,的确不亏! 何况努尔哈赤虽然南征北战,但是却清楚谁能惹,谁不能惹,对于弱部落,吞并收服恩威并施,但是对于大明朝廷,却一直恭顺之极,不仅年年岁贡不断,而且屡屡动战争,削减其他部落的势力,但是却又不失各部落之间微妙的平衡。 如此一来,恰巧暗合了大明朝廷对于外族分化打压的政策,对于努尔哈赤也便放松了警惕,甚至有些时候,在努尔哈赤难以为继之时,尚且有所帮衬,却不知如此一来,那些被削减掉的其他部落的势力,尽皆被努尔哈赤收入囊中,更是让他在一次次大战当中立下威名,令许多部族闻名归附。 这次进攻海西女真,便又是一次时机把握恰到好处的大战,一方面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女真已有数年,厉兵秣马之下,战力正盛,与海西女真多年纠缠,两边都憋着劲儿要好好打一场,海西女真文明落后,而努尔哈赤却是早已积蓄力量,此战一出,必定吞并海西女真! 而另一方面,尽管朝廷诸臣都不愿意承认,但是建州女真已经成长成了一股大明不可忽视的势力,如今大明和倭国开战在即,若是有建州女真在后虎视眈眈,定是如芒在背,难以安心,努尔哈赤此时出兵,恰巧解了大明的后患。 但是同时要清楚的是,努尔哈赤在统一建州女真的同时,已经开始蚕食东海女真的势力,东海女真势力远弱于海西女真,一向是在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夹缝中求生存,而且和努尔哈赤有姻亲关系,一旦努尔哈赤吞并海西女真…… 甚至不必完全吞并,只要能够攻下海西女真的一半势力,东海女真必定举部归附,到时候整个女真部族将全部归于努尔哈赤之手,绝对能够成为不逊于蒙古的大敌! 正是因为看出了努尔哈赤的用心,朱翊钧才会喊出狼子野心之言,驭极二十多年,朱翊钧自然清楚,若是继续放任努尔哈赤,未来他必定会成为大明的心腹之患! 但是若想出兵讨伐努尔哈赤,一来师出无名,二来与倭国大战在即,若是分兵去阻止努尔哈赤的话,两线作战兵力必然难以为继,何况努尔哈赤一旦放弃海西女真,转而和倭国联合的话,那恐怕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了。 以大明如今的能力,拿出二百七十万两白银都捉襟见肘,何况支撑这么一场大战…… 所以以王锡爵为的内阁诸臣,才主张暂时不管努尔哈赤,一心对付倭国,等到回过头来,再对努尔哈赤徐徐图之不迟! 但是不得不,朱翊钧作为皇帝,他的地位决定了他的眼光并不与大臣们相同,他能够感觉的到,努尔哈赤的野心,并不止于报仇,甚至并不会止于统一女真部族,直觉告诉他,努尔哈赤从未放弃过复仇,尽管他一直在尼堪外兰才是杀害父祖的凶手,但是终归他的父祖都是死于明军之手。 朱翊钧有预感,恐怕那海西女真被吞并之时,便是努尔哈赤对大明反戈一击之时…… 第三百七十六章:钳制之法 不得不,朱翊钧看得很准! 如果朱常洛知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的话,定会竖起大拇指一个服字,虽然后世有许多人都言若非吴三桂开关引兵,鞑子不会那么容易就入主中原,但是不要忘了,实力和运气永远是相辅相成的,没有实力,就算是泼的机遇摆在面前,也没有人能够把握的住! 而毫无疑问的是,建州女真从一个四处躲藏的弱部族,逐渐成长为覆灭大明的直接敌手,努尔哈赤功不可没,甚至可以正是努尔哈赤为满清奠定了坚实的基础。Ww WCOM 在脑中迅将如今的局势分析了大半,朱常洛方才皱眉道。 “父皇,儿臣亦以为努尔哈赤此次进攻海西女真居心不良,所图甚大,若放任其施为,终会为我大明心腹大患,父皇不可不察!”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他亦是如此做想,甚至于当初尼堪外兰被诛杀之时,他便已经对努尔哈赤起了防备之心,但是无奈努尔哈赤一向温顺,表面上臣服于大明统治,朝野内外对其的风评甚佳,无凭无据之下,朱翊钧也不好贸然苛责于他。 何况时日一久,朱翊钧心中也有几分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多疑,若非今日看到努尔哈赤意图进攻海西女真之举,他亦未必能够确定心中所想。 不过一旁的沈一贯却是皱眉道。 “殿下是否言过其实,努尔哈赤固然是为扩张势力,然区区女真,如何能对我大明造成威胁?何况努尔哈赤对我大明一向恭谨,无缘无故为何会反叛!” 朱常洛瞥了他一眼,他早就知晓,这朝中始终有许多官员对于努尔哈赤保持友善的态度,想必这沈一贯就是其中一员了。 但是让朱常洛没有料到的是,朱赓也是上前一步道。 “陛下,臣亦以为此事太过捕风捉影,努尔哈赤自受封以来,从未有悖逆我大明之行径,何况辽东总兵官李成梁将军曾对努尔哈赤有养育之恩,他岂会反叛?” 朱赓的这番话便和努尔哈赤年少时的经历有关系了,当初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为了取得王杲的信任,将方才五六岁的努尔哈赤和其弟弟舒尔哈齐送到了古勒山寨为质,后来王杲狂妄,被李成梁带兵踏平山寨,努尔哈赤便流落到了辽东总兵府。 据李成梁弄清楚兄弟二人的身份之后,可怜二人便留下当个厮教养,但是在朱常洛看来,李成梁铁血沙场多年,又岂会有这般慈悲心思,留下兄弟二人,恐怕是作人质要挟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无论如何,努尔哈赤在总兵府留了数年,李成梁虽让二人干活,但却也不曾亏待,直到后来,努尔哈赤的舅舅阿台图寻衅边境,被李成梁剿杀,其父祖一并死在战场之上,努尔哈赤闻讯之后才慌忙从总兵府逃出。 如此来,李成梁对努尔哈赤有养育之恩,倒也不错!这些年以来,努尔哈赤也屡屡造访李成梁,执后辈之礼…… 只可惜的是…… “朱阁老难道忘了,当初努尔哈赤的父祖是怎么死的吗?若是提养育之恩的话,那这杀父之仇又该怎么算?” 朱常洛淡淡的道,却是让殿内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对当年的内情一清二楚,努尔哈赤的父祖是死在了战乱当中,实际上却是李成梁未免后患,顺手将二人杀了! 要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更何况努尔哈赤父祖两代都被李成梁所杀,若他心中无恨,怕是没人相信的! 但是就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和自己有不共戴之仇的人,努尔哈赤竟然能够面不改色,甚至能够奉承迎合,如此心机,如此城府,一时之间众人的心中都忍不住升起一丝冷意…… 不过众人虽是沉默各有所想,但是朱常洛的眉头却是皱的愈紧,若是有人注意的话,便能看的出来,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沈一贯和朱赓的身上。 他虽然早就知道朝中有人亲善建州女真,但却没想到沈一贯和朱赓都站出来为他话! 要知道,若仅仅是沈一贯的话,还不算什么,但是加上朱赓就不同了,朱赓和沈一贯虽然同为浙党的大佬,但是实际上有许多政见并不合,而他们如果同时力主一件事情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这是整个浙党的政治方向…… 若是真的如此的话,那这件事情可就比他想象的要复杂的多了啊! 最后还是王锡爵站出来,皱着眉头道。 “即便努尔哈赤心怀不轨,然则他如今对我大明恭顺之极,此次进攻海西女真,表面上亦是对我大明有所裨益,何况如今开战在即,我大明着实无力再行大战,还请陛下三思!” 无论努尔哈赤到底在想什么,如今的局面,的确是骑虎难下,就算是知道努尔哈赤居心不良,大明似乎也无力阻止,何况这份军报上,写明了努尔哈赤进攻海西女真的旗号中有一条是不服大明管束,若是大明现在贸贸然插手的话,也便失了名分…… 这一点朱翊钧何尝不知,他虽知道不能继续放任努尔哈赤坐大,可事到临头,到底该如何阻止,却也是个大问题! 转了转头,却见朱常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站在原地,心中猛地升起一丝希望,难不成这子有法子? “洛儿,你既清楚不可放任其坐大,那么可有钳制的法子?” 神色微凛,朱翊钧道。 朱常洛这才醒过神来,沉吟片刻,拱了拱手道。 “父皇容禀,元辅大人方才所言不无道理,我大明若贸然出兵钳制努尔哈赤,既师出无名,又能力不逮,何况正如诸位阁老所言,大战在即,着实不宜再惹强敌……” 朱翊钧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摇了摇头,心中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自己这么多人都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又如何能寄托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身上…… 不过朱常洛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他猛地眼前一亮。 “不过要这法子,儿臣倒真有一个……” 朱常洛欠了欠身,眉间闪过一丝冷冽,道。 “请父皇下旨,召努尔哈赤进京觐见!” 第三百七十七章:两层用意 召努尔哈赤进京觐见! 朱常洛的话顿时让殿中为之一静,不过他却并未停下,继续道。 WwWCOM “恕儿臣直言,父皇和诸位大人恐怕都有些夸大如今的局面了,若是努尔哈赤真的吞并了海西女真,或可成为我大明的心腹之患,但是如今他却还是我大明的建州卫,只要他还承认这个身份,父皇一道谕旨,限令他三月为期,即刻进京,他安敢不从?” 朱翊钧刚听朱常洛前两句话的时候,心头还有一丝不悦,但是听到后面,却差点忍不住拍案叫绝! 是啊,到底,那努尔哈赤现在还是大明的附属部族领,他亲旨所封的龙虎将军,身为大明臣子,岂有不遵皇命之理? 若是他不愿进京,恰好可以坐实他意图不轨之心,若是他奉旨进京那便更好,没了努尔哈赤主持大局,海西女真之围自解,到时候寻个理由将努尔哈赤留在京中住个数月,等他回去之时,早已经错过了战机,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话虽如此,可那努尔哈赤毕竟是外族部将,若是他寻个由头拒不前来,又当如何?此刻撕破脸皮,怕是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平心而论,朱常洛的这个法子的确是不错,不过一道旨意,不必动兵便可试探出努尔哈赤之心,但是还是那句话,若是努尔哈赤真有不臣之心,大可不必理会旨意,强行攻取海西女真,大明正值用兵之际,怕是也难以对其有何钳制。 故而王锡爵略一思索,便开口道。 不过朱常洛却微微一笑,道。 “元辅多虑了,本王并没有打算努尔哈赤会依诏进京……” “那殿下的意思是……” 这次殿内的群臣却是尽皆疑惑起来了,若下旨并非真心想让努尔哈赤进京,那又是为何呢? 所幸朱常洛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略一沉吟,便开口道。 “父皇,诸位先生,常洛之所以请父皇下旨召努尔哈赤进京,其用意有二!” “其一,试探努尔哈赤之心,我大明对于女真部族,向来采取分而化之的政策,海西女真强势,我大明便扶植建州女真压制,建州女真复强,我大明便分其部落,令其内都不休,这也是多年以来,父皇放任努尔哈赤追杀尼堪外兰之原因,现今努尔哈赤已统一建州女真,其势更盛其父祖之时,无论其是否有心,确已有力威胁我大明……” 着,朱常洛瞥了一眼朱赓和沈一贯,继续道。 “然则其力虽盛,其心却难测,正如二位先生所言,建州女真数年来对我大明十分恭顺,贸然疑其有不臣之心,未免有失大国风度,更令其他归附我大明之部族寒心,故而这道旨意用意之一,便是试探其心,若其真的狼子野心,必不会轻易放过攻下海西女真之时机!故而本王以为,努尔哈赤接到旨意之后,定会如元辅所言,寻个由头不愿进京,反而加紧进攻海西女真!而我大明朝堂诸公,想必也能认清其狼子野心!” 听闻此言,朱赓和沈一贯顿时脸色一黑,情知朱常洛是在故意给他们二人听,但是却也不出反驳之言来,努尔哈赤若真忠于大明,自然不会拒不前来。 不过到底是阁臣之尊,沈一贯素日那被人如此嘲讽过,心头一急便道。 “殿下此言未免言过其实了,此番推断,皆是建立在努尔哈赤对我大明有不臣之心的基础之上,但若是努尔哈赤真的表里如一,对我大明忠心耿耿,此番大战之际突然将其召回,岂不令人寒心?更何况若他并无二心,那他攻下海西女真只会令我大明边境更安,若因殿下一言而错失如此良机,岂不可惜?” 不过话一出口,便见得朱常洛一脸冷笑,心头一凛,却听得朱常洛已然开口。 “沈阁老真是好脾气,竟让本王一时分不清楚,先生究竟是我大明阁臣,还是那努尔哈赤谋士了?” 朱常洛脸色冷厉,口气如刀,森然一笑道。 “女真部族,不过依附我大明而生之部族尔,予取予求,自当如是!若无我大明扶持,努尔哈赤何以数年之内便有如此势力,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若真对我大明忠心耿耿,自当以能觐见我大明皇帝为荣幸,何谈寒心之?” “何况沈阁老身为阁臣,自当更清楚我大明对其附属部族之政策,我大明不需要其为我大明南征北战立下功勋,只要尔等相互割据,四分五裂,自然对我大明无任何威胁!其心如何,又何需在意?” 顿了顿,朱常洛冷冷的望着沈一贯,继续道。 “而现在,不客气的,那努尔哈赤攻打海西女真,已是在公然对抗我大明之政策,若非他肆意扩张势力,我大明又何需如此防备于他?此番他有意吞并海西女真,沈阁老竟还以为,他是为我大明好?” 几句话的沈一贯冷汗津津。 是啊,大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其一个附属部族的想法了? 若是倒退到十年之前,这种下旨试探的事情绝不会出现在内阁的议题当中,但凡现其有一点不臣之心的迹象,直接提兵上马,灭了便是! 别的不,那辽东总兵李成梁镇守辽东多年,手上沾的女真人鲜血,怕是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他的功勋,是建立在无数女真人的尸骸之上的! 他却是忘了,大明从收服女真部族开始,靠的就不是什么怀柔之德,而是强大与铁血…… 努尔哈赤想要征服海西女真,是为了大明也好,不是为了大明也好,这一点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大明从来就不需要一个和平统一的女真部族,大明需要的,是一个四分五裂,相互牵制,甚至是内斗不休的女真部族! 眼见得沈一贯被朱常洛气势所慑,王锡爵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上前解围道。 “殿下不必动怒,一贯不过是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而已,殿下还是继续吧!除了试探其心,殿下的这个法子,还有什么用意……” 朱常洛拱了拱手,道。 “元辅的是,想必沈阁老也是一时口误,是本王题大做了,起这第二层用意……” 转过身来却是平静的很,再无方才的疾言厉色,变脸的工夫便是让殿中的一帮老臣也感到叹服不已。 第三百七十八章:敲山震虎! 事实上对于朱常洛来,他并不想和沈一贯闹得太僵,毕竟后者乃是内阁阁臣,而且手中握着浙党这等杀器,可以在东林党成形之前,浙党是朝堂之上最大的一股势力。 Ww W COM 而沈一贯作为其中大佬级别的人物,声望势力在朝堂当中都不是容易招惹的,但是这次的事情不同,努尔哈赤的野心远远不止于海西女真,在场也许只有朱常洛最为清楚,努尔哈赤最终的目标,只会是大明! 所以他必须用最严厉的方式,让沈一贯在场的所有人意识到努尔哈赤的危险,也必须让所有人都清楚,他对于女真部族的态度。 随着朱常洛再度开口,殿内的气氛顿时微微有些缓和。 “请父皇下这道旨意,用意其二便是让那努尔哈赤陷入两难境地,也让他知道,我大明已经开始注意到他的居心!努尔哈赤乃是精明之人,父皇这道旨意一下,他必然会察觉到,我大明已经开始防备于他!” 只是听闻此言,沈一贯却是阴阳怪气的道。 “殿下方才还老夫站在女真部族的角度考虑,现在难不成就打算亲自送去消息,让对方心生警惕不成?” 朱常洛却是不气,缓缓的道。 “沈阁老此言差矣,本王并非想让对方心生警惕,而是要震慑对方!” “震慑?” 王锡爵皱起眉头,他清楚,依朱常洛的性格,断不会在这等朝廷大事上耍聪明,玩弄什么文字游戏,这二者之间必定有什么区别,但是一时之间,他却也难以辨别清楚。 所幸朱常洛随即便解释道。 “其实依本王所见,压根不用本王去送什么消息,那努尔哈赤其实一直防备着我大明,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每次出兵都恰好选在我大明无暇分身之时!” “换句话,以努尔哈赤现今的实力,仍旧难敌我大明军队,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对我大明恭顺之极,而请父皇下旨的用意,便是敲山震虎!” “海西女真屹立多年,虽野蛮蒙昧,然战力卓!而建州女真则不然,建州多山地,其人善射而体力不强,努尔哈赤欲攻海西女真,纵然是准备多年,也必然要全力以赴,而此时我大明一道旨意,定会让他骑虎难下!请诸位先生试想一下,若他与海西女真开战之际,我大明遣军出击,直袭建州老城,努尔哈赤又该如何?” 一番话让殿中大臣尽皆陷入沉思当中,半晌,沈鲤方才犹豫着站出来道。 “殿下所言固然有理,海西女真战力卓,努尔哈赤欲功而克之必定要调动全部兵力,此时建州老城定然兵力空虚,我大军若出击,必然毫不费力,即便是努尔哈赤率军回援,也未必能够赶上,可问题是我大明和倭国之战已是箭在弦上,如何能够调军攻打建州?” 朱常洛淡淡一笑,道。 “名义不用担心,不遵圣命,违抗旨意本就是大不敬之罪!出兵讨伐也无可厚非,问题是兵力,我大明如今的确没有余力攻打建州,但是本王方才也了,此举意在敲山震虎,而并非打虎!” “阁老不要忘了,我等的本意并非要剿灭建州女真,而是要遏制其兵力扩张,我大明降旨命其进京,定会让努尔哈赤引起警惕,易地而处,若是诸位先生处在努尔哈赤的位置上,是否还能全力攻打海西女真,而将自己的大本营交在一个已经对他有敌意的大明控制当中呢?” 沉吟片刻,王锡爵沉声道。 “若是老夫的话,宁可放弃这次战机,也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 在场之人虽然都未统过兵,但是却也知道,建州老城乃是努尔哈赤的大本营,若是大本营丢了,那他的大军便会立时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得不到后方的补给,如何打仗? 更何况建州老城当中有他大军的家属,若是建州老城被攻破,恐怕他的大军立时便会军心涣散,再无任何战力。 不过朱常洛却是摇了摇头,道。 “更大的可能是,努尔哈赤会调集部分兵力回防,以求建州不失,但是如此一来,未尽全力,他恐怕也就难以吞下海西女真了!” “妙!妙!妙!殿下此计果真是妙!一道谕旨,便能兵不血刃的遏制努尔哈赤扩张势力,又能试探出其心是否忠于大明,着实令老臣叹服!” 直到此刻,众人才恍然大悟,沈鲤更是抚掌笑道。 谁能想到这区区一道旨意,竟能产生这样的效果,无论那努尔哈赤究竟作何打算,建州老城终究是在明军的打击范围之内,若非此次大军尽出,剑指倭国,想必努尔哈赤也不敢贸然进攻海西女真,但是如今一道谕旨,便能让努尔哈赤生疑,无论是撤军以待后计,还是分兵两路,终归是破了他一统女真的野心! 一时之间,众臣都不由得对想出如此妙计的朱常洛生出几分叹服之意,谁能想到殿下如此年纪,便得如此深谙治国之道,着实让人意外啊! 朱翊钧之前亦是在看着他们议事,此刻见得朱常洛以一己之力服了整个内阁,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若是自己早些现他有如此治国之才,想必便不会有什么国本之争了吧…… 收敛心思,朱翊钧点点头,道。 “既然诸位先生都以为此计可行,那便如此办吧!只是这努尔哈赤身为外族部将,贸然召见不妥,总要有个名义,才能合理的将其召入京师,而不落其口实!” 提起此事,王锡爵却是露出一丝笑容,道。 “陛下,此事倒是不必担心,这名义倒是现成的!” 只是这话虽是对皇帝的,但是目光却是落在了朱常洛的身上。 “现成的?” 朱翊钧眉头微皱,不过看见王锡爵将目光投向朱常洛,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而王锡爵亦是拱了拱手,道。 “寿王殿下乃陛下长子,冠婚亦是皇家大事,意义非凡,当普同庆!请陛下下旨,恩准各地宗室及各部族领进京贺喜!” 朱常洛也没想到,竟是猛然扯到了自己身上,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旋即便是苦笑一声,不过是一个的冠婚而已,被这么一弄,定是要题大做了…… 倒是朱翊钧点了点头,道。 “准了,元辅这就下去拟旨吧!洛儿留下,陪朕话!” “遵旨!” 王锡爵再度拱手,带着内阁诸人退了下去。 直到此刻,朱常洛才反应过来,抬头却瞧见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旋即便收敛笑意,脸色凝重道。 “内阁诸臣已经退下,你还有什么话,尽可吧……” 第三百七十九章:内忧 事实上,先前朱翊钧虽然没有话,但是一直在观察着朱常洛,不得不,朱常洛表现的非常出色,他这个计谋虽然简单,但是却有效的很,足以制衡努尔哈赤,但是让他奇怪的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朱常洛方才话的时候带着一丝如鲠在喉的感觉。WwWCOM 正是因此,他才将朱常洛单独留下来,仔细询问。 而另一边的朱常洛则是苦笑一声,心道朱翊钧果然不是做了这么多年皇帝的人,察人心理的功夫不可谓不高,自己不过稍显端倪,便被看出来了。 不过正好,就算朱翊钧不将他留下来,他也会找个由头留下,盖因刚才的那个法子,虽然看起来十分周全,但却有一处重大的谬误之处…… 深吸一口气,朱常洛沉声道。 “父皇,儿臣方才所言,的确有所保留,盖因父皇这道旨意下过之后,儿臣敢断定,努尔哈赤定会竭力进攻海西女真!” 这句话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一时之间顿时让朱翊钧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们在殿中商议了这么久,为的就是阻止努尔哈赤吞并海西女真,但是朱常洛现在却,这个举动反而会促使努尔哈赤更加竭力吞并海西女真,让他如何能够不感到惊怒。 不过朱翊钧到底是性格沉稳之人,皱着眉头,冷声道。 “清楚!” 朱常洛沉吟片刻,理了理思绪,道。 “父皇容禀,如今努尔哈赤已经统一建州女真,其与海西女真迟早必有一战,而若要开战,趁我大明和倭国开战之时进攻海西女真,是最好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是方才你……” 朱翊钧眉间闪过一丝疑惑,问道。 朱常洛摇摇头,道。 “这话儿臣方才的确过,用父皇的旨意挑起努尔哈赤的疑心,令其大军回防,破其攻打海西女真之心!但是那是建立在父皇的旨意的确能够挑起其疑心的基础上?” 毋庸置疑的是,建州老城对于努尔哈赤的重要性是无与伦比的,如果建州老城真的失陷的话,努尔哈赤就算不顾一切也会撤军回防,但是问题是,建州老城会失陷吗?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然是这么吓唬努尔哈赤的,但是要真的调兵去进攻建州老城的话,大明的兵力却是难以为继的! 可是…… 朱翊钧脑子转得飞快,但是却总感觉面前有一层窗户纸难以捅破,烦躁的挥了挥手,道。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常洛深吸一口气,道。 “儿臣怀疑,朝堂之上有努尔哈赤的人!” 一句话出,顿时让朱翊钧脸色变得阴沉无比,但是朱常洛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力,皱着眉头继续道。 “方才见到军报的时候,儿臣就在想,努尔哈赤的野心分明已经昭然若揭,但是为何朝堂之上却无人能够察觉,甚至于这数年以来,从辽东送来的军报,无不对努尔哈赤大加夸赞,以致整个朝堂都对于其人印象颇佳,甚至就连二位阁老,都在为其话,若这其中没有蹊跷,儿臣是决然不信的!” 还有一点朱常洛没有就是,易地而处,如果他是努尔哈赤的话,既然决定了日后要反叛大明,那么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提前渗透,以便随时掌握第一手的情报。 朱翊钧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锐利无比,双手按着桌案,俯身紧盯着朱常洛,道。 “你是内阁当中有人谋反?” 勾结外贼,为其庇护,意图颠覆社稷,不是谋反是什么! 一时之间,朱常洛头一次在自己这位皇帝老爹身上感到一阵惊人的杀气! 顿了顿,朱常洛谨慎的开口道。 “父皇息怒,内阁的诸位先生皆是朝廷栋梁,儿臣不敢多言,然朝中有努尔哈赤的眼线,此为必然之事!何况依儿臣看来,父皇所言谋反着实严重,或许有些人只是收了努尔哈赤的好处,为他提供一些便利而已,未必就是真的有谋反之心,毕竟并非所有人都能如父皇般英明,能够提前觉察其不臣之心!” 这话倒不是朱常洛在故意安慰朱翊钧,而是情况的确如此,不仅是努尔哈赤,便是其他的附属部族甚至是宗室亲王每年也会送些珍奇物事拉拢朝臣,以求方便,这种事情常见的很。 只不过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努尔哈赤的布置是为了以后反攻大明而已,想必那些收了努尔哈赤好处的人,也未必就是有心助他颠覆大明,只是在不知不觉当中便成了他的护翼。 当然,朱常洛并不是在为这些人好话,一旦被他查出究竟是什么人一直在为努尔哈赤提供助力,他是定不会手软的。 身在朝堂之上,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有些好处能收,但有些好处却是万万不能收的! 别的不,一旦有一日努尔哈赤起兵造反,这些人所收受的好处便会成为努尔哈赤要挟他们的资本,而人一旦开始堕落,必然难以守住底线。 到时候就算他们现在没有反心,也会被架上努尔哈赤的战车,成为他的马前卒! 朱常洛可不相信,当初偌大的一个大明,没有内贼的帮忙,努尔哈赤能够那么轻易的长驱直入! 换句话,从他们收受努尔哈赤好处的时候起,就埋下了他们未来为叛逆大明的祸根,如此之人,自然是要见一个拔除一个! 不过对于朱常洛之言,朱翊钧却是不置可否,冷冷的哼了一声。 朱常洛也不在意,叹了口气道。 “原本若无此一节在,儿臣之计或可真正震慑努尔哈赤,令其不敢妄动,然朝中既已有其眼线存在,对我朝廷实力必已知悉,当清楚我大明并无余力两线出兵,如此一来,虽然仍有风险,但易地而处,儿臣若是努尔哈赤,也会赌一把!” “会大大而纵观努尔哈赤屡次大战,其人谋定后动,最善行险,故而儿臣以为,努尔哈赤得诏之后定会尽全力攻打海西女真,务求在最快时间内功而克之,然后回防建州!” 而随着朱常洛的一番话,朱翊钧的脸色也彻底阴沉下来…… ps:感谢书友zippby,书友171585,Q-Q,书友16141411899,,freesar,地精的野望,空谷足音1的打赏~ 第三百八十章:真正用意! 事实上,作为一国的君主,朱翊钧心中对于努尔哈赤的防备,绝不在朱常洛之下! 只不过从前的时候,他囿于各种事务,顾不得这个部族的活动,何况那时候的建州女真,也的确不放在大明眼中,但是如今朱常洛这么一分析,他才清楚的认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Ww W COM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努尔哈赤真是玩的一手好伎俩! 更让朱翊钧感到愤怒的是,那帮将家国下挂在嘴边的文臣士大夫们,却是亲手纵容了努尔哈赤的展,朱常洛所的话虽是猜测,但以他的眼光又岂会看不出来,朱常洛已经是在保守估计了。 何况到底,朱翊钧才是坐在御座之上的人,只有他才知道,这几年来,朝廷上的大臣们对于女真部族的态度,早已经不止是善待怀德那么简单了,日日送到他案头的奏报上,无不言努尔哈赤恭顺温良,对大明忠心耿耿! 若是一个两个这样,朱翊钧或许还会信上几分,但是成百上千份奏疏如此,那就大大的蹊跷了! 那些边关的官员如此倒也罢了,但是京城里那些从未见过努尔哈赤的大臣们却也跟着上疏为他好话,若他们没有收过好处,恐怕傻子都不会相信! 咬了咬牙,朱翊钧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紧紧的攥起拳头,压下心中的怒火,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让朕下旨?” 朝中纵然是有努尔哈赤的奸细,也需慢慢调查,不能急在一时,现在应该着急的是,如何阻止努尔哈赤吞并海西女真! 尤其是当明白过来努尔哈赤竟然不知不觉已经针对大明朝廷做了这么多布置之后,朱翊钧更加坚定决心,必须要阻止努尔哈赤,必要的时候,哪怕双线作战,也在所不惜! 不过在做决定之前,他却是先得问清楚,自从宫中那场大火之后,他开始试着去了解自己这个儿子,却现这个儿子给他的惊喜着实是一个又一个。 既然朱常洛已经察觉了此事,那么为何他还要让他下旨召努尔哈赤进京呢? 如此一来,既不能阻止他进攻海西女真,又会让他察觉到大明的敌意,进而加紧吞并海西女真的步伐,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是朱翊钧却又隐约觉得,他这个儿子不会出此昏招,难道,这个举动之中,还有其他的用意? 朱常洛沉吟片刻,道。 “父皇容禀,儿臣的确是隐瞒了自己的最后一层用意,概因儿臣以为,建州女真势力已成,即便是此次能够阻止他吞并海西女真,亦难保以后之事,故而儿臣请父皇下旨,实际上是想一劳永逸,永绝后患!” 到最后,朱常洛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斩钉截铁道。 这下子就算是朱翊钧也被吓了一跳,旋即嘴角扯起一丝哭笑不得的神情,这子倒真是敢想,自己这边还在愁怎么制衡努尔哈赤的势力不继续扩大,他竟然想将其永绝后患,他着实不知是该赞扬他敢想敢做,还是该训斥他异想开了。 半晌,竟被他这句话逗一阵笑,叹了口气道。 “若是可以的话,朕何尝不想一劳永逸?但是如今大明的状况你也清楚,无力两线作战,倭国此次倾举国之力出动大军十四万人,倭国虽是国,然举国之力亦不可觑,我大军须得认真应对,方能战而胜之,若非如此,努尔哈赤不过三万大军,如何能放在朕的眼中?朕大可挥师东进,灭尔部族便是,又何须论什么阴谋诡计!” 到底,实力才是硬道理!若是实力足够,堂堂正正碾压过去便是! 过去这几十年来,大明便是用绝强的实力,压制的整个女真部族服服帖帖,若有不臣之心,哪怕是一点苗头,唯有一个字,杀! 直接杀尽所有敢于挑衅大明威严之人便是,又何需用这等阴谋诡计! 事实上,若是没有倭国大军牵制,朱翊钧是绝不会将区区一个努尔哈赤放在眼中,归根究底,不过是一个依附大明而存的部族而已,即便是这几年渐渐展壮大,在朱翊钧眼中,仍旧不堪一击。 但是朱翊钧却清楚的是,他可以轻视建州女真,但却不能轻视女真部族,建州女真被努尔哈赤统一之前,军队数量从未过一万五千人,但是短短的数年之内,便已然翻了一倍的数量。 而海西女真更是有不下于建州女真数量的兵员,若是努尔哈赤真的吞并了海西女真,那么他的势力将会急剧膨胀,一个完全统一的女真部族,绝对是一个大明都必须正视的对手! 可惜如今,他大军主力被牵制,无法腾出手来对付努尔哈赤,而等到腾出手时,怕是为时已晚! 倒是朱常洛,仍旧是一脸严肃,完全不似在开玩笑的样子,拱了拱手道。 “父皇不妨听儿臣完,再判断儿臣所想是否不切实际不迟!” 顿了顿,朱常洛沉吟道。 “诚然,我大明大军被倭国牵制,这是事实,努尔哈赤若真的在朝廷当中有奸细,他必然会清楚这一点,也就是,父皇的旨意对他的威慑之力会大大减轻,反而会让他有强烈的紧迫感,进而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拿下海西女真!” 见得朱常洛如此正色,朱翊钧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仔细的分析道。 “不错,单凭一个建州女真,决然无法抵挡朕的大军,这道旨意一下,努尔哈赤有七成可能会抗旨不来,如此一来,等朕解决倭国之后,下一个便会兵女真,努尔哈赤既然能够苦心布置这么多年,定然会清楚这一点,所以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攻下海西女真,统一整个女真部族,不仅如此,而且必须要快,一定要在朕解决倭国之前吞并海西女真,如此,他才有自保之力!” 朱常洛拱了拱手,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道。 “父皇英明,儿臣正是要他不惜一切代价攻下海西女真,如此一来,才能将其势力剪除,永绝后患!” 看见朱常洛露出如此神色,朱翊钧情知他早已胸有成竹,顿时板着脸道。 “不必卖关子了,有话直!” 第三百八十一章:朱常洛的打算! 朱常洛的确已经有了定计,但正是因为事关重大,他才不敢在那么多人面前出来,只能在内阁众臣走后,和皇帝密谈。 Ww WCOM 略一沉吟,朱常洛道。 “父皇,其实此一层用意出来也简单的很,那努尔哈赤纵然是能够将手伸进我大明朝堂当中,但是有些地方他却是伸不进去的,他能够摸清楚我大明如今的军力所在,所以才敢在此时进攻海西女真,然海西女真战力卓绝,即便是努尔哈赤,想要战而胜之,也必定要费一番工夫!” “所以你是打算让努尔哈赤和海西女真正面硬拼,消耗其实力?” 朱翊钧眉头微皱,顺着朱常洛的思路往下想,接口道。 若是如此来的话,倒也不错,女真部族地理环境恶劣,其中以东海女真所居之地最为恶劣,故而其人最少,然其单体战力虽强,毕竟人数不多,龟缩一隅,倒也不足为虑。 而海西女真则是占据了最大的疆域,人口众多,单体战力虽不及东海女真,但总体实力在女真部族当中却是最强! 而建州女真一向依附于大明朝廷,所居之地临近大明疆界,环境优渥,战力自然比不得在苦寒之地磨练出来的海西女真,努尔哈赤这些年励精图治,厉兵秣马,也只是稍盛海西女真一筹而已。 这次他之所以胆敢吞并海西女真,无非是仗着多年来受大明朝廷扶持,兵甲锐利,武器先进而已,而且努尔哈赤擅长用兵,海西女真则只会横冲直撞,兵法诡道上,努尔哈赤可谓信心十足,这般种种优势,才让努尔哈赤有信心可以吞并海西女真。 但是到底,具体实力上,虽然建州女真更胜一筹,但也只是一筹而已。 纵然这场战争最后是努尔哈赤胜利,也须得打上个不少时日,而且努尔哈赤还要付出一定代价才行! 而现在,大明已然对努尔哈赤有了敌意,那么他就只剩下一条路,胜! 但是如果想要用最快的度取得胜利的话,那么努尔哈赤就难以用出他最擅长的各种兵法,只能在正面战场和海西女真硬搏,如此一来,虽得省去时日,但海西女真战力非凡,努尔哈赤等同于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伤亡数量必将成倍增加,纵然能胜,也将付出数倍之代价! 如此一来,努尔哈赤就算是统一了整个女真部族,也须得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休养生息,对大明来,的确有利。 不过旋即,朱翊钧却是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概因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而已,纵然是惨胜,只要努尔哈赤能够吞并海西女真,这笔生意也是赚的! 大明可以不将建州女真放在眼中,但是却不能将女真部族不放在眼中,一个完全统一的女真部族,倾力反搏之下,大明也会元气大伤,而如今的大明,显然不能来这么一场事关国力之战! 事实上,如果真的要抽调的话,大明朝廷至少可以再抽调出一倍的兵力奔赴辽东,但是朱翊钧却不能这么做。 要知道,大明尚有蒙古这个大敌,大明大部分的兵力,也正是用在防备蒙古之上,朱翊钧作为皇帝,必须保证边境安稳,不为蒙古趁虚而入,这可比剿灭一个女真部族,要重要的多。 何况吕宋这些年也并不安分,加之隆庆开关之后海盗猖獗,大明的边境可谓处处需要兵力镇守。 再下虽承平日久,可太平日子过久了,总会有些人自以为积攒够了实力,生出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近些年来,举反旗内乱的人也不在少数。 所以尚需留下兵力镇压反贼,如此核算之下,大明兵员虽多,但却着实无有闲置的兵员可以抽调,抽调十二万大军与倭国大战,已是颇不容易! 还有就是军费的问题,打仗是要花钱的,而且简直是烧钱,一旦努尔哈赤统一了女真部族,想要剿灭必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大明的财力,着实难以支撑两场如此规模的大战…… 到时候过上几年,大明财力跟上了,努尔哈赤也恢复了元气,局势只会更僵…… 不过朱常洛却是一笑,道。 “父皇莫急,儿臣既然要一劳永逸的解决努尔哈赤这个祸患,自然不会这么简单,让他去和海西女真硬拼消耗实力只是其一,真正的重点还是要落在建州老城上!” “建州老城?” 朱翊钧皱着眉头,示意朱常洛继续下去。 朱常洛眼中一凛,拱手道。 “不错,只要能够攻陷建州老城,切断努尔哈赤大军的后勤,纵然是他能够攻下海西女真,也毫无作用,何况若是能够把准时机,在控制建州老城之后,迅出击,从后方袭击努尔哈赤大军,定可一战而胜,彻底歼灭努尔哈赤势力!” 努尔哈赤倾全部实力进攻海西女真,本就是兵行险招,赌一个未来,若能赌赢,则大明也对他无可奈何,但是若是赌输了,自然也是有覆灭之危! 而这覆灭之危,就落在建州老城之上,建州老城是努尔哈赤的大本营,若是那里被端了,他纵然有再大的本事,也难有回之力…… 当然,朱常洛相信,这一点努尔哈赤不会不知道,所以他费尽苦心,才选择了这么一个时机。 但是朱常洛同样清楚的是,建州女真和大明相比,本就是孱弱无比,所以努尔哈赤没有选择,想要拥有让大明忌惮的力量,他就必须赌一场,赌大明不会在他攻打海西女真的时候,袭击建州老城! 不得不,这一场赌局,努尔哈赤的赢面很大,若没有朱常洛在的话,恐怕朱翊钧就算忌惮于他,也会在内阁诸臣的劝谏之下,暂时放任于他,再大明素来讲求名分,师出无名,总不好贸然攻打一个对自己执礼甚恭的部族! 何况他选择这个时机,正是看准了大明无力两头作战,只是暂时放过他。 可以努尔哈赤算计的很周全,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他都不应该输的,但是可惜人算不如算,他终究算错了一步,而这一步,或许将注定他的败亡…… 朱常洛上前一步,冷声道。 “父皇,我大明虽无两线作战之能力,可若是单独对上,无论是对倭国还是建州女真,我辽东大军都可战而胜之,尤其是对兵力空虚的建州老城,更可长驱直入,不费吹灰之力……” 朱翊钧眉头微皱,道。 “你想动辽东大军?可是倭国那边怎么办?” 朱常洛拱手,道。 “此事易尔,努尔哈赤纵然要求胜,也须得三四个月才能和海西女真分出胜负,故只要父皇密令此次出征辽东之主帅,令其三月之内歼灭倭国主力,尔后留下一半兵力维持大局,剩下一半兵力后撤奔袭建州老城,断其粮道,歼其人马!” 这句话的豪情万丈斩钉截铁,但是朱翊钧却没有半分兴奋之意,反倒脸色难看的望着朱常洛,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三百八十二章:烧钱战术 诚然,朱常洛的这个办法若是真的能够实施的话,的确能够同时解决倭国和建州女真两个麻烦,但是问题是……太不现实了! 倭国举国之力凑出的军队并非等闲,纵然是快,也要半年以上才得剿灭,而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虽然同样是举族之力,可满打满算双方加起来不过五六万人,以努尔哈赤之能,即便是缓缓推进,至多也不过五个月就能彻底吞并海西女真。 Ww WCOM 虽然这中间只差了一个月,但是这一个月已经足够努尔哈赤收服海西女真,回防建州老城,到时候明军远途奔袭,将面对的是整个女真部族的力量,而且依仗坚城,必定难以攻破。 何况这只是最乐观的估计,正如方才所言,努尔哈赤如今既然已经察觉大明对他的敌意,必然会抛弃原有战略,用最快的度攻下建州女真,也就是,他甚至可能三四个月就能吞并海西女真,到时候相差两三个月的时间,绝对足以让努尔哈赤将建州老城布置的固若金汤! 当然,如果明军能够在三月之内攻克倭国大军的话,纵然是只抽调一半的兵力,纵然是长途奔袭,也定然能够能够赶在建州女真回防之前攻下建州老城,但是问题是,实在太难了,三个月之内,几乎不可能解决倭国大军。 而强行如此做的后果只会是令辽东战场全线崩溃,着实是得不偿失! 踌躇了片刻,朱翊钧还是开口道。 “洛儿,朕知你为国分忧之心,然国家大事非等闲而言,你所言之计策,关键在于三月之内攻克倭国大军,然势均力敌之下,此实不可为之事,建州女真不过癣疥之疾,纵然放过此次机会,我大明未来亦可再图后计,然辽东战场若失,则朝鲜必然不保,届时倭国女真互为犄角,威胁更大……” 这番话朱翊钧的婉转的很,他既然已经决定将朱常洛作为继承人培养,便不愿伤他一往无前之锐气,但此事的后果太严重,也须得让他知晓,故而朱翊钧着实斟酌了一番,才了这几句话。 在他眼中,朱常洛纵然有出色的才能眼光,但终究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未曾真正经历过朝廷大事,将战场杀伐想的过于简单了! 不过朱常洛却是摇摇头,道。 “父皇容禀,儿臣来时曾拜访过中军都督府费都督,他亦曾对儿臣过,此战若胜,须得徐徐图之,不可冒进,至于多长时间,费都督告诉儿臣,短则半年,长则一年……” “那你还?” 朱翊钧眉头一皱,觉自己越看不透这个儿子的心思了。 费甲金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早年也是战场猛将,他做出的判断无疑是十分准确的,和朱翊钧的预计不谋而合,但是既然朱常洛已经知晓情况,为何还会提出如此不切实际的计划…… 朱常洛拱了拱手,继续道。 “不敢欺瞒父皇,儿臣当时不服,便继续再问费都督,若要胜该当如何?” “那他什么?” 朱翊钧顺着朱常洛的话头问道,他此刻也被挑起了好奇心,朱常洛提出的这个计划的确有些不切实际,但是若他提前和费甲金谈论过此事的话,也许真的有几分可能…… 朱常洛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 “费都督给儿臣了两个法子,其一,正面于倭军交战,硬碰硬!倭国兵员虽过我大明两万人,然战力却比不得我大明军队,若我大军自开战之时便与其正面交战,不惜一切代价只求胜,至多三月,可奠定胜局!” 不过朱翊钧却是脸色难看,这个法子他何尝不知,但是问题是……这样做的后果是谁也承担不起的! 直接正面开战的话,将要付出的代价将是成倍增长的,换句话,这样的打法就是拿明军将士的性命往里填,纵然能胜,也是惨胜!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朱常洛便继续道。 “不过费都督亦告诉儿臣,此法断不可行,概因如此打法,大战之后,我大明十二万大军,至少有半数以上埋骨他乡,为一场原本就可赢的战争,不值得付出这等代价!” 朱翊钧点了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 但是其实他想的更深,作为一个皇帝,要便是能够分清楚什么时候该仁慈,什么时候该冷酷,如果这样做能够解决问题的话,朱翊钧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 可问题是,即便用人命去填,能够在辽东战场得到胜利,大败倭军,剩下的几万人战力也必将下降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到时候再分兵去攻打建州老城,怕是连一个兵力空虚的建州老城都不一定能够攻破,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着实不值! 何况如此一来,朝野物议必将汹涌而至,加上战后的各项事务,就算他驭极这么多年,恐怕也要弄得焦头烂额! 朱常洛见朱翊钧这般神色,微微一笑,继续道。 “所以费都督还给出了另一个法子!” 朱翊钧顿时收敛心神,到了如今,他自然能够听得出来,朱常洛了这么久,重点就落在这第二个法子上! 果不其然,朱常洛深吸了一口气,道。 “费都督,打仗无非靠两点,一则两方兵力数量,军力如何,二则兵器之利,后勤辎重之充足,现在我军战力高于倭军,但倭国大军人数胜于我军,两相抵消,倭军也不比我大明军队弱多少!如果要求胜,而不愿以大军性命冲锋的话,那就只剩下一个法子,用钱砸!” 还是那句话,打仗实际上就是在烧钱,只要舍得烧钱,三个月解决倭国大军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打个比方来,如今明军的兵器,大多数还是大刀长矛的冷兵器,靠将帅的统兵能力相互周旋,最终争取以最的伤亡而取得胜利,如此一来自然费时间。 但是若是舍得烧钱的话,那就好办多了,到了战场先安营扎寨,建起简易的城墙,然后逐步推进,架上几十门红夷大炮,床子弩之类的重型武器,不要钱的往敌军营地轰。 敌退我进,压根不和你正面短兵相接,伤亡自然是,但是唯一的坏处就是,太烧钱了! 若是换做以前,大明绝不敢这么打,因为就算是掏空国库,也支撑不起这么一场战争,但是如今的情况,却是大有不同…… 朱翊钧顿时眼前一亮,顿时明白了朱常洛的意思,若有所思的望着朱常洛,道。 “这就是,你尽全力充盈军费的理由?” 第三百八十三章:儿臣请命! 先前朱翊钧一直以为,朱常洛之所以筹集那么多的军费,所求者无非是想要让倭国狠狠的赔上一批银子,而实际作战当中,是决然用不了这么多银子的,纵然是各项抚恤赏赐都加起来,五百万两银子已经足矣! 但是现在,这次大军出征的预算军费,已经足足达到了七百万两银子,有这七百万两做后盾,明军的确是有底气,用钱生生砸出一个胜利来! 不过想到此处,朱翊钧心头却猛地浮现出一丝怪异的感觉,难道朱常洛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吗?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大费周章的筹集这么多银两做军费呢? 只是这个念头才先泛起,便被朱翊钧掐灭了,这世上哪有能够预测未来之事,顶多是朱常洛早先便关注着朝廷大势,对努尔哈赤有所警惕罢了。Ww W COM 若是放在从前,或许朱翊钧会因此而感到不悦,但是如今他既然已经将朱常洛视为了继承人,自然只会高兴! 毕竟作为一国的储君,不能只将目光局限于朝局当中,应当着眼于整个大明,如此方为人君之象! 倒是朱常洛,并未察觉到朱翊钧的这番心思,挠了挠头道。 “父皇英明,有如此庞大的军费做支柱,我大明尽可用最快的度解决倭国,然后分兵两路,赶在努尔哈赤吞并海西女真之前攻下建州老城,也正因为倭国此次举国之力来攻,牵制住我大军主力,才能让努尔哈赤冒险而为,但是他却想不到,我大明此次出征,兵精粮足,若是不惜银两,自可破其阴谋,断其根基!” 他方才之所以没有将全盘计划都当着内阁大臣的面出来,就是想要借他们之口,传出一个讯号! 大明的确无力两线作战,所以才不得不用下旨威慑的法子来阻止努尔哈赤北上! 若是换做半个月之前,这的确是事实,但是现在,这凭空多出来的几百万两军费,却足以有扭转乾坤的作用,这些军费是朱常洛方才筹集起来的,就算努尔哈赤有奸细在朝中,也决然得知不了这个消息,就算是知道了,努尔哈赤也绝不会想到,一向贪财的大明皇帝,竟会如此舍得,将几百万两银子全部砸进去,只为能够迅剿灭倭国,然后进攻区区一个建州女真! 当然,努尔哈赤若是聪明一点,按兵不动,或可保一时安宁。 但是有了大明的这份旨意,加上朱常洛算计之下故意传出的消息,努尔哈赤定会冒险而为,进攻海西女真! 不过倒也不是他不相信内阁的大臣们,能够进入内阁的人,无论性格能力如何,对大明忠心耿耿,这一点定然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他们忠心,不代表他们门生故旧,下属仆役也都能经受住诱惑。 而文官最大的特点就是拉帮结派,关系网盘根错节,这个计划的机会只有一次,所以朱常洛着实不敢冒这个风险! 朱翊钧几乎是转瞬之间,就明白了朱常洛的打算,叹了口气道。 “还有一点你未,那努尔哈赤此次既然要猛攻海西女真,想要胜,自然也只有你方才所的两个法子,而他没有如此钱财做后盾,只能选择硬拼,如此一来必将伤亡惨重,到时候我大军攻下建州老城,依仗坚城之利,在努尔哈赤和海西女真拼的两败俱伤之际,从后方袭击,定可一举将其歼灭!” 不过这番话的时候,朱翊钧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大明的皇帝,从未有凉掉的热血! 顿了顿,朱翊钧按下心中激动的神情,道。 “既然如此,想必七百万两银子尚显不足,朕回头便下旨,从太仓银当中再拨出两百万两,定要在此战当中,一举歼灭倭国和建州女真!” 朱常洛一愣,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皇帝老爹这么大方,太仓银本就已经拿出来了两百万两,若是再拿出这么多,想必是要见底儿了吧! 顿了顿,却是拱手道。 “父皇容禀,此事不可宣扬出去,那努尔哈赤到底不是常人,若是被他察觉有异,就不妙了!” 朱翊钧点点头,道。 “朕明白!” 不过旋即他便瞧见,朱常洛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踌躇之色,心中一动,道。 “还有什么话要,一并了吧!” 朱常洛抬起头,沉吟片刻,道。 “父皇,儿臣有一事,想请父皇恩准!” “看!” 朱翊钧虽觉得朱常洛此时提要求,有些着急,不过却也不觉得不对,毕竟他刚刚替自己解决了这么大的问题,有所恩赏也是应该的。 何况他也想看看,自己这个能力才干上佳的儿子,在心性上究竟如何! 是否能够在立下如此大功之时,还能把住分寸,不骄不躁? 望着皇帝平静的目光,朱常洛踌躇了片刻,道。 “父皇容禀,此战非同可,若是出了差错的话,则必定会让我大明元气大伤,何况父皇之计划在实施之前,不可为人所知,而开战之后,若贸然下令攻取建州女真,军中必然动荡,故而儿臣以为,须择一身份地位皆可震慑军中诸臣之人统管军务,随军出征!” 朱翊钧眉头一拧,心头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道。 “你是什么意思?” 朱常洛深吸一口气,跪倒在地,道。 “父皇,要能够震慑军中的文臣武将,非皇族之人不可胜任,故而儿臣斗胆,请命随军出征!” “不行!” 朱翊钧想也不想,断然拒绝道。 顿了顿,望着朱常洛坚定的目光,口气微微缓和下来,道。 “再过些日子,你便要举行冠婚大典,你当知晓,皇长子冠婚意味着什么,储君之位身系国家社稷,战场厮杀,刀剑无眼,你不能去!” 不过朱常洛却是自进殿以来,第一次和朱翊钧争执起来,道。 “父皇,不可犹豫啊!此战非同可,纵然是主帅有密旨在手,若无一身份地位足够之人压制军中,也未必不会出差错,要当此大任,唯有儿臣可以,何况此战关乎大明国运,不可不慎,父皇三思啊!” 朱翊钧皱眉,紧紧的盯着朱常洛,他何尝不知道这一节。 这世上不可能有完全令行禁止的军队,更不可能有毫无牵制的权力,这个计划乃是绝密,无论是不惜银两攻打倭国大军,还是回身反攻建州老城,在行动之前,都不可能将真实目的公之于众。 而如果不公布真实目的,如此种种必定会引起军中不满,确实需要一个身份地位都能够压制所有声音的人,这件事情李如松做不到,石星也做不到,甚至就算是内阁辅王锡爵亲自去,也做不到! 整个朝廷唯有两个人可以办到,一个是朱翊钧本人,另一个就是朱常洛! 朱翊钧是皇帝,出口成制的子之尊,他亲自下令,就算是有人质疑,也没有人敢不从! 而朱常洛是皇长子,冠婚之后,他便是板上钉钉的东宫储君,某种意义上来,他已经是大明的半个主人,除非御驾亲征,不会有比他身份地位更高的人…… 朱翊钧知道,朱常洛的是实话,这场大战,倭国和建州女真都赌上了一切,但是大明调动了十几万人的大军,更是投入了将近千万两的白银,赌注同样很大! 若是出了差错的话,造成的后果谁也承担不起,所以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讲,朱常洛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 他毕竟是自己刚刚选定的储君啊! 储君乃是国本,若是出了差错的话,那后果更是让所有人都难以接受的…… 脸色一阵变幻,朱翊钧最终无力的挥了挥手,道。 “你且先退下,此事……还是等努尔哈赤抗旨不出之后再吧……” 第三百八十四章:三道旨意! 出了延禧宫,朱常洛便忍不住苦笑一声,叹了口气。WwW COM 辽东他是一定要去一趟的,努尔哈赤其人雄才大略,对于女真部族来,可谓雄主,但是对于大明来,却是一个绝大的隐患,何况如今的辽东,已经成了一副烂摊子,朱常洛可不相信,没有那帮官吏的帮忙,努尔哈赤这些年势力能够扩张的这么顺利。 他先前筹集军费的时候,的确想要顺手收拾了建州女真,但是却没想到如此恰逢其会,倒也算是误打误撞! 不过旋即他便一阵头疼,谁能想到宫中大火之后,他这位皇帝老爹态度转变竟如此之大! 原本在他预想当中,等到冠婚之后才会向皇帝提起此事,而以朱翊钧以往对他的态度,定会欢欢喜喜的将朱常洛丢出去,免得一直在他老人家面前晃悠。 可谁能想到,这原本最简单的一步,如今却成了最难的一步,若是朱翊钧真的不愿意放人的话,那朱常洛可真是只有徒呼奈何的份了…… 不过朱常洛不知道的却是,朱翊钧以往之所以对他十分厌恶,是因为郑氏在他的耳边了不少坏话,加上朱翊钧本身就没见过他几次,而且原主的性子的确不被朱翊钧喜欢,久而久之,也便让父子俩的关系恶化了起来。 如今朱翊钧经过王皇后的开导,勉强丢下以前的偏见,重新审视朱常洛,却现这个儿子的优秀出乎他的意料,这才让他下定决心要立朱常洛为储君,而方才朱常洛和朱翊钧站在一起,共同服了内阁大臣,更是让朱翊钧心头感觉这个儿子和他相像,好感度顿时提升了一大截。 如此一来,他自然不愿意将自己未来的继承人放到危险的战场上去! 摇了摇头,朱常洛只得出门之后,往左一拐,却是来到了景阳宫当中,王氏自从回宫以后,便仍住在景阳宫,朱常洛但凡能进宫,总是要来请安的。 只是这一次,却是王氏遣了身边的婢女,亲自来叫他过去的,虽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他总觉得有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只是朱常洛不知道的是,随着他踏出了延禧宫的门之后,皇帝便连下数道旨意,整个朝堂便因为他们刚刚所议定的事情,而生了翻覆地的变化。 先是皇帝同时召见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和新任东厂提督梁永入宫议事,所谈内容不详。 但是后来有道消息传出,骆指挥使和梁厂公在出了延禧宫之后,均是面带喜色,且相互拱手道别,两个相互争斗多年的部门,主官竟象是多年的老友一般…… 而没过多久,宫中便出谕旨,倭国大战在即,为防细作潜入,命锦衣卫会同东厂便宜行事! 顿时惊得朝臣们一阵不安,便宜行事这四个字,威力实在太大了,每一次这四个字出现在锦衣卫和东厂的头上,都将给文臣们带来惨痛的回忆。 一时之间,朝臣们纷纷上疏,请皇帝慎重,不可准锦衣卫与东厂便宜行事! 但是皇帝却不为所动,只是下令安抚群臣,言道予锦衣卫与东厂便宜之权,只为大战之前的权宜之计,且若查出有细作,定会审问清楚再行处置,群臣不必忧心。 紧接着延禧宫中便传出了下一道旨意,皇长子冠婚之期定于二月初二,此乃举国同庆之喜,令各地宗室及各国使节,附属部族将领进京朝贺! 这道旨意倒是并未引起太大波澜,虽然有些人觉得皇帝有些题大做,但是却忙着关注锦衣卫和东厂,反而忽略了这件事情。 相比之下,第三道旨意就显得更加微不足道,崇信伯费甲金,彰武伯杨炳,恭顺侯吴继爵,诚意伯刘世延,怀远侯常胤绪,新建伯王承勋为国分忧,主动献银充为军费,其心可嘉,着赐玉如意一柄,待战后另有赏赐! 旨意中并未言明献银多少,朝臣们便以为是这几个勋戚世家在讨好皇帝而已,均未放在心上。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道旨意下达的同时,宫中派出了数路内监,持密旨送往已经出银的各家勋戚和大商人之家,严令其不得泄露银两数量消息,并许诺战后必有赏赐,接着秘密将应献银两送进了内库当中。 和第一道旨意相比,后两道旨意显得并不怎么引人注意,但是朝臣却因为皇帝这般反常的举动而开始议论纷纷,要知道,皇帝自几年前罢朝之后,日渐懒于政事,更是不曾一日之间出这么多道旨意。 探寻无果之下,诸臣只能将事情归结于大战将起,皇帝终于痛改前非,开始勤政! 与此同时,许多朝臣也开始现,原本在近乎销声匿迹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活动渐渐多了起来,甚至有些人一出门便能碰见几个番子。 东厂和锦衣卫这两件大杀器,在被皇帝尘封二十多年之后,终于再现日,对着某些人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不过这些朱常洛现在是不知道的,他正面临着今生以来最重要的抉择! 挑媳妇! 他也是到了景阳宫中才觉,今日的景阳宫中不止有王氏在,而且他的嫡母王皇后也在,而且他刚一进门,就被王氏拉到了后殿,经过王氏解释之后才知晓。 原来礼部的动作甚快,从接旨到现在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便已经从京城周围遴选出了秀女名单,经过王氏和王皇后的再三挑选,最终进入最后名单的只有三个人,今日便是终选! “洛儿,你瞧,那便是娘和皇后娘娘替你挑的王妃,娘素知你是个有主意的,所以这最后一步,还是你自己挑!” 王氏笑意盈盈的指着屏风外的三个女子,道。 这些日子以来,她虽不在儿子身边,可入宫之后却也不曾遭过为难,加上朱翊钧许是良心现,觉得有些对不住她,景阳宫内的一应器物供应,婢子内侍,都用的是好的,王氏的日子倒也过的舒心。 其实原本,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应当全权由王皇后主持,可王皇后觉得王氏更了解朱常洛,又是朱常洛亲生母亲,便拉着王氏一起挑选,而王氏考虑到当年的事情,又知道朱常洛是个有主见的,故而干脆直接将他拉了过来,让他自己挑选。 只是此举却是让朱常洛一阵哭笑不得,望着远处那两个看不清面目的少女,这是让他自己挑选吗? 一共就三个,哪有什么挑选的余地…… 何况隔着这么远,他连面目都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出身姿不错,又该如何选? 再就算是真见了面,两个人只见一面又能有什么感情,只得道。 “一切听凭娘和母亲做主便是!” 王氏似是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道。 “那便最中间那个吧,父亲姓郭,顺府宛平县人,和你年岁相当,才学样貌都是上佳,娘和皇后娘娘都属意她!” 朱常洛却是猛地想起一件事情,顿时没了心思,只得应声道。 “听娘的!” 概因他突然想起,自己要奔赴辽东,皇帝老爹那一关自是难过的很,但是更难过的,却是王氏和王皇后这一关啊…… 第三百八十五章:我来主持? 到最后,犹豫再三之下,朱常洛还是没敢开口对王氏和王皇后起这件事情,或许朱翊钧那里还有商量的余地,毕竟他是一国之君,纵然一时犹豫,想必最后也能分得清楚轻重,但是王皇后和自家老娘也就不一定了,女人本来就是感性的动物,何况她们只有自己一个儿子,是决然不会将自己放到战场上的。 Ww WCOM 何况到现在他也想明白了,自宫中那场大火之后,朱翊钧对于王皇后越的依赖起来,皇帝老爹本就犹豫不定,真要是两个女人跑到朱翊钧面前闹上一番,怕是奔赴辽东之事也就彻底泡汤了! 所以还是等事情定下之后再吧…… 想明白这一节,朱常洛便变得浑身都心事重重的,惹得王氏一阵皱眉。 这般回了王府,却现新任东厂提督梁永已经在府中等候。 “奴婢见过殿下!” 梁永倒是显得高兴的很,眉眼之间都透着一股喜气,见到朱常洛进来,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起来吧,你怎么过来了?” 朱常洛四下打量了一下,略带疑惑的问道。 还是那句话,到了梁永那个地步,出入都会引人注意,这么大摇大摆的到他这王府来,难不成是有什么急事? 倒是梁永微微一笑,道。 “殿下放心,奴婢此来是受了陛下密旨,东厂所属暂归殿下调遣!想必过些时候,骆指挥使也会登门拜访!” “归本王调遣?清楚!” 朱常洛仍旧一头雾水,索性直接问道。 “不敢欺瞒殿下,方才陛下忽然急召奴婢和骆指挥使进殿议事,言道京中有逆贼出没,命奴婢和骆指挥使尽全力调动东厂及锦衣卫,缉捕逆犯,并准便宜行事!想必此刻旨意已然送到了内阁!” 梁永收敛笑容,道。 “不过陛下却并未告诉奴婢和骆指挥使具体之事,只此次缉捕逆犯,由殿下主事,命奴婢和骆指挥使受殿下之命,并给了奴婢密旨,若证据确凿,三品以下官员准先抓后奏!” 朱常洛心头一震,却是没想到朱翊钧这次手笔这么大。 东厂和锦衣卫可是两头猛虎,绳索只握在皇帝手中的猛虎,如今皇帝松开绳索,猛虎出笼,则必择人而噬之! 看来这一次他这位皇帝老爹是动了真火了,三品以下官员可先拘捕而后奏之,这一句话便让朱常洛感到皇帝心中浓浓的怒火。 不过让他来主持此事,又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锦衣卫和东厂历来都是只对皇帝负责,而且两个衙门建制完备,办事能力绝对是没的,只要皇帝给予充分的信任,他们绝对能够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的,又何必让自己来多此一举? 但是这道命令却是实实在在的,要知道,梁永早上了他这条船,若是船毁人亡,梁永也是逃不了的,自然不会欺瞒他。 何况努尔哈赤若是安插奸细,最好的法子便是文官,倒不是朱常洛对他们存有什么偏见,而是文人集团数量庞大,自然而然的败类也多的很,更容易拉拢,所以这次开刀,自然是针对文官集团的! 这个时候让自己来主持,岂不是明明白白的得罪了文臣? 还是,朱翊钧这些日子对他的亲近都是装出来的,这位皇帝老爹心底里还是防着他?又或者,是考验他的能力,抑或是在试探他是否揽权? 一时之间,朱常洛脑中念头转的飞快,心头模模糊糊的有些猜测,伸出手拿过梁永手中的密旨,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却见其中并未有一字提到自己之名,顿时眼前一亮,明晓了朱翊钧的打算…… 平心而论,朱常洛能够看的出来,这些日子朱翊钧对他态度的转变是实实在在的,并不掺假,何况眼下朝廷内忧外患,不宜再闹,所以故意挖坑坑他的可能性很。 打探消息,拘捕人犯,本就是锦衣卫和东厂的拿手好戏,但是皇帝却非要他来掺上一脚,而且主掌此事,想必是考验和试探兼而有之! 帝位之争,素来步步惊心,狭义上的帝位之争自然是皇子之间的夺嫡斗争,但是广义上来,夺嫡之争却不是全部,所谓帝位之争,在登上宝座的那一刻之前,所有可能包括的威胁和斗争都是帝位之争的一部分。 想要登上皇帝的宝座,不仅要和兄弟们争,甚至是和叔伯们争,最重要的,还是要和御座上的那位争! 如今郑氏被囚,其他一众兄弟都还的很,几乎没有人能够参与夺嫡斗争,加上如今皇帝的态度,可以储位已经稳稳的落在了朱常洛的囊中。 而历来太子最不好做,概因无论做的好还是做得差,都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之所以是考验,是因为既然要清查内奸,必然要和文臣集团正面对上,毕竟这帮人最大的长处就是拉帮结派,除非努尔哈赤真的举兵造反,不然的话,就算是将证据摆到台面上,恐怕这帮文臣恐怕还是会护短。 而若是不处置的话,只会助长这种风气! 所以如何调查是难处,调查到哪一步也是难处,而调查出结果之后该如何处置,更是难上加难之处! 朱翊钧将这件事情丢给朱常洛,心中必是存了考校之意,想看看朱常洛真正上手办事,能否把握分寸,能力是否足够。 而且要知道,文臣集团素来拥戴朱常洛,从私情上考虑,朱常洛理当对他们网开一面,这便是另一层考验,国事私情,孰轻孰重,看朱常洛会如何选择…… 再有便是试探朱常洛的定力和心思,锦衣卫和东厂这两大利器摆在眼前,可谓是绝强的两股势力,任谁能够随意调动这股势力,恐怕都会忍不住心动,这便是试探之处,恐怕若是朱常洛有一丝一毫的举动想要掌控这两股势力,立时便会被朱翊钧察觉! 半晌之后,朱常洛望着手中的密旨,却是忍不住苦笑一声,帝王心术,果真是一门难以捉摸的学问,这区区的一道旨意中间,竟夹杂了这么多复杂的用意,看来自己以前,的确是看了这位皇帝老爹啊…… ps:感谢书友第三帝国6柒,花笑云,书友****67,书友1****7,丑神666,月下鬼魅的打赏~~ 第三百八十五章:我来主持? 到最后,犹豫再三之下,朱常洛还是没敢开口对王氏和王皇后起这件事情,或许朱翊钧那里还有商量的余地,毕竟他是一国之君,纵然一时犹豫,想必最后也能分得清楚轻重,但是王皇后和自家老娘也就不一定了,女人本来就是感性的动物,何况她们只有自己一个儿子,是决然不会将自己放到战场上的。WwWCOM 何况到现在他也想明白了,自宫中那场大火之后,朱翊钧对于王皇后越的依赖起来,皇帝老爹本就犹豫不定,真要是两个女人跑到朱翊钧面前闹上一番,怕是奔赴辽东之事也就彻底泡汤了! 所以还是等事情定下之后再吧…… 想明白这一节,朱常洛便变得浑身都心事重重的,惹得王氏一阵皱眉。 这般回了王府,却现新任东厂提督梁永已经在府中等候。 “奴婢见过殿下!” 梁永倒是显得高兴的很,眉眼之间都透着一股喜气,见到朱常洛进来,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起来吧,你怎么过来了?” 朱常洛四下打量了一下,略带疑惑的问道。 还是那句话,到了梁永那个地步,出入都会引人注意,这么大摇大摆的到他这王府来,难不成是有什么急事? 倒是梁永微微一笑,道。 “殿下放心,奴婢此来是受了陛下密旨,东厂所属暂归殿下调遣!想必过些时候,骆指挥使也会登门拜访!” “归本王调遣?清楚!” 朱常洛仍旧一头雾水,索性直接问道。 “不敢欺瞒殿下,方才陛下忽然急召奴婢和骆指挥使进殿议事,言道京中有逆贼出没,命奴婢和骆指挥使尽全力调动东厂及锦衣卫,缉捕逆犯,并准便宜行事!想必此刻旨意已然送到了内阁!” 梁永收敛笑容,道。 “不过陛下却并未告诉奴婢和骆指挥使具体之事,只此次缉捕逆犯,由殿下主事,命奴婢和骆指挥使受殿下之命,并给了奴婢密旨,若证据确凿,三品以下官员准先抓后奏!” 朱常洛心头一震,却是没想到朱翊钧这次手笔这么大。 东厂和锦衣卫可是两头猛虎,绳索只握在皇帝手中的猛虎,如今皇帝松开绳索,猛虎出笼,则必择人而噬之! 看来这一次他这位皇帝老爹是动了真火了,三品以下官员可先拘捕而后奏之,这一句话便让朱常洛感到皇帝心中浓浓的怒火。 不过让他来主持此事,又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锦衣卫和东厂历来都是只对皇帝负责,而且两个衙门建制完备,办事能力绝对是没的,只要皇帝给予充分的信任,他们绝对能够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的,又何必让自己来多此一举? 但是这道命令却是实实在在的,要知道,梁永早上了他这条船,若是船毁人亡,梁永也是逃不了的,自然不会欺瞒他。 何况努尔哈赤若是安插奸细,最好的法子便是文官,倒不是朱常洛对他们存有什么偏见,而是文人集团数量庞大,自然而然的败类也多的很,更容易拉拢,所以这次开刀,自然是针对文官集团的! 这个时候让自己来主持,岂不是明明白白的得罪了文臣? 还是,朱翊钧这些日子对他的亲近都是装出来的,这位皇帝老爹心底里还是防着他?又或者,是考验他的能力,抑或是在试探他是否揽权? 一时之间,朱常洛脑中念头转的飞快,心头模模糊糊的有些猜测,伸出手拿过梁永手中的密旨,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却见其中并未有一字提到自己之名,顿时眼前一亮,明晓了朱翊钧的打算…… 平心而论,朱常洛能够看的出来,这些日子朱翊钧对他态度的转变是实实在在的,并不掺假,何况眼下朝廷内忧外患,不宜再闹,所以故意挖坑坑他的可能性很。 打探消息,拘捕人犯,本就是锦衣卫和东厂的拿手好戏,但是皇帝却非要他来掺上一脚,而且主掌此事,想必是考验和试探兼而有之! 帝位之争,素来步步惊心,狭义上的帝位之争自然是皇子之间的夺嫡斗争,但是广义上来,夺嫡之争却不是全部,所谓帝位之争,在登上宝座的那一刻之前,所有可能包括的威胁和斗争都是帝位之争的一部分。 想要登上皇帝的宝座,不仅要和兄弟们争,甚至是和叔伯们争,最重要的,还是要和御座上的那位争! 如今郑氏被囚,其他一众兄弟都还的很,几乎没有人能够参与夺嫡斗争,加上如今皇帝的态度,可以储位已经稳稳的落在了朱常洛的囊中。 而历来太子最不好做,概因无论做的好还是做得差,都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之所以是考验,是因为既然要清查内奸,必然要和文臣集团正面对上,毕竟这帮人最大的长处就是拉帮结派,除非努尔哈赤真的举兵造反,不然的话,就算是将证据摆到台面上,恐怕这帮文臣恐怕还是会护短。 而若是不处置的话,只会助长这种风气! 所以如何调查是难处,调查到哪一步也是难处,而调查出结果之后该如何处置,更是难上加难之处! 朱翊钧将这件事情丢给朱常洛,心中必是存了考校之意,想看看朱常洛真正上手办事,能否把握分寸,能力是否足够。 而且要知道,文臣集团素来拥戴朱常洛,从私情上考虑,朱常洛理当对他们网开一面,这便是另一层考验,国事私情,孰轻孰重,看朱常洛会如何选择…… 再有便是试探朱常洛的定力和心思,锦衣卫和东厂这两大利器摆在眼前,可谓是绝强的两股势力,任谁能够随意调动这股势力,恐怕都会忍不住心动,这便是试探之处,恐怕若是朱常洛有一丝一毫的举动想要掌控这两股势力,立时便会被朱翊钧察觉! 半晌之后,朱常洛望着手中的密旨,却是忍不住苦笑一声,帝王心术,果真是一门难以捉摸的学问,这区区的一道旨意中间,竟夹杂了这么多复杂的用意,看来自己以前,的确是看了这位皇帝老爹啊…… ps:感谢书友第三帝国6柒,花笑云,书友****67,书友1****7,丑神666,月下鬼魅的打赏~~ 第三百八十六章:梁永的小心思 当然,朱常洛方才所想的都是坏处,凡事都有两面性,就如同历代皇帝对于储君的态度都是既防备又扶持一样,朱翊钧此举,亦是存了培养之意。Ww W COM 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朝廷大事不是耍嘴皮子,若是没有真正去应付过,不会明晓其中的难处,朱翊钧此举就是让朱常洛亲身体验一下处理朝事的感觉,培养他处理政务的能力。 而且风险和报酬永远是成正比的,朱常洛这一次要做的事,比起走钢丝般心也不遑多让,锦衣卫和东厂固然是利器,朱翊钧也给足了他自由挥的空间,但是他却绝不能肆意而为,概因这件事情很容易引起文臣集团的全面反弹。 尤其是,在不能将这些人的真正罪名公之于众的情况下,想要将他们绳之以法,而又不引起强大的舆论压力,对于时机和朝局情况的把握,都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而若是做的不好的话,自然是会招来文臣集团的不满,但是若是做得好的话,朱常洛可以借此机会一举奠定自己的朝中的威望。 当然,到底,朱翊钧还是没有将事情做绝,无论是梁永的这份密旨,还是内阁下达的诏旨当中,都没有提及朱常洛,但是有皇帝的嘱咐在,梁永和骆思恭却是实实在在的会听从他的命令。 如此一来,他便有了退路,万一要是真的办砸了,那也是东厂和锦衣卫的锅,至少在明面上怪不到朱常洛的头上。 但是若是办的好的话,朝臣不是瞎子,梁永和骆思恭这么大摇大摆的到王府来,群臣自然会有所猜测,朱常洛在朝臣心中的评价定能更上一层…… 如此这般种种复杂错综的关系和用意,若非身在局中,恐怕就连朱常洛也难以明了,这朝局,果真不是什么人都能玩的转的啊! 心中感叹了片刻,朱常洛收敛心思,将目光落到了梁永的身上。 无论这道旨意当中究竟蕴含着多少意思,事情总是要办的,既然下了决心要对努尔哈赤动手,那就要先拔除他在京中的细作,如此一来,方能保障明军的行动不会泄露。 而且从朱常洛接到这份旨意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对于这些甘愿当努尔哈赤眼线的人,不仅要铲除,而且要用最暴戾的手段铲除。 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人可恨,更是为了让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 如今努尔哈赤的大军主力刚刚从建州老城开拔,若是他此时知晓京城中安插的人马都被铲除,而且是一次拔个干净,还是用狠厉的手段除掉,他必然会感受到大明皇帝心中无穷无尽的怒火。 朝廷此刻召他进京,恐怕那道旨意在他眼中会立时变成一道催命符,如此种种原因之下,他必将更加坚定自己吞并海西女真之心,这也是朱常洛所希望的事情! 微微沉吟片刻,朱常洛开口问道。 “既然父皇如此信任本王,那本王就义不容辞!梁永,此次要做的事情,你和骆指挥使都清楚多少?” “回殿下,当时陛下,京中有人勾结外族女真,意图不轨,让奴婢和骆指挥使严查严办,不必顾及许多!奴婢见陛下正在气头上,也不敢细问,随后陛下便让我等听从殿下调遣,事后奏报便是!” 梁永见朱常洛一阵愣神,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脸上原本的笑容不见,谨慎的道。 “哦?那你现在人手调拨的如何了?” 朱常洛心中苦笑一声,朱翊钧这甩手掌柜果然是当的习惯了,竟连解释也不解释,直接将事情全部丢给了他,摇了摇头,朱常洛继续问道。 “不敢欺瞒殿下,此事事关重大,奴婢回去之后,就立刻命儿郎们四散京城各处开始打探消息,其余先不必做,奴婢则是立刻到了王府,等候殿下吩咐!” 见朱常洛神色恢复如常,梁永的心才悄悄放了下来,恭谨的道。 不料朱常洛却是一愣,随即失笑一声,指着梁永笑骂道。 “你手脚倒是快得很,莫不是怕落了人后?” 很显然,他那位皇帝老爹并没有将事情详细解释给他们听,只是简单了个大概,但是梁永却立刻就将人手撒了出去,明显是怕有人捷足先登,抢了功劳。 而这个抢功的人不做他想,自然是只有东厂的老对头,这次和他共同经办此事的锦衣卫无疑! 梁永面色一红,道。 “殿下英明,东厂和锦衣卫素来竞争,往日里孙暹掌权的时候,和锦衣卫斗争甚烈,后来换了陈公公掌权,他老人家威望甚高,锦衣卫那边不敢来惹事,儿郎们也不敢多什么,两边的斗争算是暂时压了下来,可等到奴婢过来,便是有些压不住了,底下儿郎们见儿的喊着不能让锦衣卫比了下去,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奴婢自当尽心尽力……” 事实上,梁永虽然成功当上了东厂提督,但是底下人却都不怎么服他,毕竟他资历威望都比不上有些不足。 而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和锦衣卫大干一场,要知道,锦衣卫和东厂之间的积怨那可是上百年的历史了,两边都憋着劲儿要打击对方,只要梁永和他们互相争斗一场,无论胜败,都能最快的收服东厂的人心。 若是换了别人,自然是这样做最好,但是梁永却不行,因为他背后站着的是朱常洛,而他清楚的是,朱常洛和锦衣卫的关系不浅,当初方才出宫之时,朱常洛便曾经借力锦衣卫,而后来他在南直隶的王府当中那位护卫指挥使亦是锦衣卫出身,故而摸不清朱常洛意思之前,他是绝不敢擅自和锦衣卫产生冲突的。 可如此一来,他要在东厂当中站稳脚跟,也便需要多花上数倍的工夫,而且如此一来,要是真的长久难以控制东厂,不定会让皇帝怀疑他的能力,进而动摇他好不容易的来的东厂提督之位! 可以为了这件事情,梁永已经着急上火好久了,故而原本就打算着,寻个机会好好探探朱常洛的口风,谁能想到还没来得及找到机会,上便砸下这么一个大馅饼,又岂能不高兴? 要知道,万历一朝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是十分低调的,基本上不插手朝政,做的最过分的事儿,也就是替皇帝收一把矿税,但是这和几位先帝在位时的威风却是差得远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皇帝在约束着,东厂和锦衣卫有劲儿没地方撒,两边便只能明争暗斗,积怨也渐渐加深,但是现在不同了,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这一次陛下明显动了真火,东厂和锦衣卫之间有再大的怨恨,也只能放下。 何况比起跟锦衣卫互相争斗,东厂的番子们显然更喜欢找那帮大臣们的麻烦…… 所以这次的事情,理所当然的就变成了东厂和锦衣卫在较劲儿,生怕被对方比了下去,梁永身为东厂提督,自然更是上心,第一时间就把人手布置了出去…… 此刻被朱常洛戳破心思,倒是忍不住脸色一红。 倒是朱常洛并不在意,顿了顿道。 “你们有心为朝廷办事是好的,可是要注意,争功可以,凭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的去争,不许暗中使绊子,这次的事情非同可,东厂又是你在主事,若是立了功劳,本王自会在父皇面前分清楚,不会亏待于你,但是若是因为争功耽误了正事,本王第一个要罚的也是你!明白吗?” 梁永顿时大喜,他要的便是这句话,事到如今,他也看出来了,自己这位主子没跟错人,皇帝既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交给朱常洛,明显是将他视为储君对待,一念至此,他便有些得意自己当初的当机立断。 “殿下放心,奴婢定不会给殿下丢人!” 话音刚落,便听得王安走了进来,拱了拱手禀道。 “殿下,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大人求见!” “更衣,出迎!” 朱常洛嘴角浮起一丝笑容,起身淡淡的道。 第三百八十八章:特务头子的争斗 一直到朱常洛带着梁永踏出房门,王安还在挠着后脑勺,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可没骆指挥使是乘着车架来的呀,殿下又怎会知道? 不过他不知道,朱常洛却是清楚的很,这次的事情是朱翊钧帮自己在朝廷当中立威,既然要立威,自然是要大张旗鼓的,若是偷偷摸摸的隐在幕后指挥一切,那还不如直接将事情交给骆思恭和梁永去办呢! 而且既要让群臣知道这件事情是朱常洛在指挥,又不能让他们抓住口实,自然是只能用这种方式,没见今梁永也是身着蟒袍,摆着东厂提督的架子进的王府吗? 既然骆思恭是摆着锦衣卫指挥使的车架来的,那朱常洛自然不能怠慢,换下身上的便服,着上一身亲王服这才带着人去门前出迎。Ww WCOM “臣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见过寿王殿下!” 骆思恭依旧是那么一副老样子,浑身上下泛着阴冷的气息,一身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带着一干锦衣卫站在王府门外,见得朱常洛带人出来,即刻上前躬身行礼。 虽是没有大礼参拜,但是口气和称呼却依旧不知不觉的换了过来,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朱常洛并不再是普普通通的落魄皇子,而是板上钉钉的储君,的直白一点,便是他日后要效忠之人,态度自然要摆的端正。 “骆指挥使客气了,请吧!” 朱常洛淡淡一笑,对于骆思恭悄然的转变却是并未多什么,伸手扶起骆思恭道。 “多谢殿……” 骆思恭直起身子,话刚了一半,却是望见了朱常洛背后满脸笑容的梁永,瞳孔顿时一缩,脸色也不大好看起来。 “骆指挥使,咱家这厢有礼了!” 刚刚得了朱常洛的保证,梁永此刻可谓春风得意,眯着眼睛笑呵呵的拱了拱手。 心道就算你骆大指挥使这回有再大的本事,也一样要被我梁永甩在后边…… 倒是骆思恭仅仅惊诧了一瞬,面色便恢复了平静,拱了拱手道。 “不意梁公公竟是如此忠心国事,心急火燎的到了殿下这里,此番倒叫老夫厚颜了!” 事实上,东厂和锦衣卫的恩怨由来已久,梁永想要将锦衣卫比下去,骆思恭又何尝不想高东厂一头,执掌锦衣卫多年,骆思恭自然早就成了人精,清楚这次的事情乃是皇帝给储君一个试水朝政的机会。 这已经不仅仅是谁能够在皇帝面前出风头的问题了,更是他们名正言顺接触未来储君的最好时机,毫无疑问的是,这次行动当中,锦衣卫和东厂,朱常洛必然会有所侧重,如今梁永抢先一步捷足先登,定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一念至此,顿时为自己的大意而感到懊悔不已。 他原本以为,梁永和朱常洛素无交情,定然不敢这么火急火燎的上门,谁料这内侍就是内侍,竟然这样放下脸面,直接就上门去了。 朱常洛在一旁看着,自是清楚这二人在打什么机锋,心中失笑一声,面上却是不露,淡淡的摆了摆手。 “本王所料无错的话,二位今日过来,应当是为了同一件事,还是不要在此处站着了,进去议事吧!” “是!” 梁永和骆思恭同时拱手应道,只是眼神对撞,中间却是浓浓的火药味。 朱常洛摇了摇头,这两人还真是…… 不过想必有这么一场在,要不了多久,京中大势力就会清楚,锦衣卫指挥使和东厂提督同时拜访寿亲王府,加上皇帝新鲜出炉的旨意,怕是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出些东西吧…… 王府正殿。 朱常洛将二人带进来,各自落座之后,便沉下脸色,直截了当的道。 “骆指挥使,方才梁公公已经将父皇旨意传达给了本王,此次行动便由本王负责,本王素知锦衣卫和东厂多有恩怨,然此番行动事关重大,绝不准借公事为由互相争斗,更不得因争功而耽误行动,否则的话,本王定会禀明父皇!你二人可明白?” “殿下放心,就是再借咱家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耽误皇爷的正事不是?咱家回去之后,就好好给儿郎们训话,定不会辜负殿下一番苦心!” 骆思恭还没来得及话,梁永就从椅子上窜了出来,恭谨的道。 让骆思恭一阵腹诽,梁永你好歹是个东厂提督,这还真是为了讨好朱常洛连脸皮都不要了! 不过心底里虽鄙夷这种行为,但是骆思恭也不敢怠慢,同样起身道。 “殿下放心,锦衣卫所属定会全部听从殿下调配,绝不会无端生事,更不敢耽误皇上的大事!” “如此甚好,二位请坐吧!” 朱常洛的脸色顿时宛如冰河解冻,面带笑意的道。 待得二人再度落座之后,朱常洛方才收敛笑容,沉吟片刻,道。 “想必二位也清楚,此次行动乃是和建州女真有关,女真部虽为我大明部属,然其心不轨,这些年南征北战,隐隐有威胁我大明之意,故而父皇才令本王主持此次行动,这次骆指挥使和梁公公要做的,就是彻查京中一切和建州女真有牵涉的势力,下到贩夫走卒,工农士商,上至六部九卿,朝中大臣,尽皆要查!” 这番话朱常洛的严肃的很,但是让梁永二人心惊的却更是内容! 一切和建州女真有所牵涉的势力?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会比这两个特务头子更清楚这代表的意义了! 这代表着皇帝已经对建州女真不满到了极点,甚至有可能,下一步就要对他们动手了! 只是,梁永和骆思恭对视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想起自己二人觐见皇帝的时候,皇帝强压的怒火,简直是一头雾水,没听建州女真干了什么让皇帝如此生气的事儿啊…… 不过这点疑惑,很快就被二人抛到了脑后,概因对于他们来,那建州女真究竟为何会招致皇帝这么大的怒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殿下,六部九卿,朝中大臣,尽皆要查?” 梁永舔了舔嘴唇,两眼放光的开口问道。 第三百八十八章:拜访首辅 其实以梁永的身份,他原本不该这么问的,毕竟刚才朱常洛已经的很清楚了,无论是作为朱常洛的手下,还是作为奉皇帝旨意听从朱常洛调配的东厂提督,这般询问都不妥当,有质疑朱常洛指令的嫌疑。WwW COM 但是梁永实在是太激动了,甚至于就连骆思恭听到朱常洛的话,第一反应也是有些不信! 要知道,自英宗皇帝以后,宦官和锦衣卫的权势一落千丈,完全没了往日的威风,要知道,东厂和锦衣卫全盛之时,即便是朝廷大员,亦是毫不惧怕,洪武之时,更是连大臣们在家里和谁开玩笑都瞒不过皇帝的耳目。 但是在英宗朝以后,就算是权倾一时的大太监刘瑾,对上六部九卿内阁大佬,也是要矮上一头! 至于万历朝则更是不如,别是六部九卿这样的朝廷大员了,就算是寻常的官员,也轮不到东厂和锦衣卫插手处置。 当时二人被召见的时候,皇帝给予他们三品以下便宜行事之权,已经是让他们喜出望外了,如今到了朱常洛这,竟是连三品以上也可以调查不成? “本王知道,父皇允你二人三品以下官员,证据确凿者可先抓后禀,但是本王却不怕告诉你们,努尔哈赤之心昭然若揭,肃清朝廷乃是如今的第一要务,既然本王主掌此事,那就定要一查到底!三品以上者,亦为此理,不过三品以上官员乃是朝廷大员之列,不可轻慢,尔等只可暗中调查,若查到确凿证据,再来禀明本王,切不可妄动!” 朱常洛面上泛起一丝冷意,道。 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若是在外,则是一方大吏,若是在朝中,也是足以跻身于政治中心的官员! 若努尔哈赤经营了这么多年,在朝中没有保护伞他是决然不相信的,而且保护伞绝不止一个,至少浙党的那一大帮人,现在在朱常洛眼中就十分可疑。 或许他们并非是想助纣为虐,只是没有察觉努尔哈赤的野心,但是既然上了那条船,就要承担船翻了的后果! 这次既然打算动手,就要动的彻底,斩草除根,免留后患! “遵殿下令谕!” 梁永和骆思恭二人这下子连东厂和锦衣卫之间的恩怨也抛到了脑后,同时恭声应是。 大好前途摆在眼前,谁还会揪着以前的那点恩怨不放啊! 以他二人的眼光又岂会看不出来,若是这次的事情办好了的话,皇帝必然会对东厂和锦衣卫更加重视起来,恢复两司以前的风光或许不大可能,但是能够脱离眼下被文臣完全压制的局面却是肯定的。 要知道,文臣和锦衣卫东厂之间的恩怨,只会更深,东厂和锦衣卫从当初的风光一步步掉到现在的尴尬位置,全是这帮文臣的功劳。 何况在那帮文臣的眼中,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是一丘之貉,尤其是东厂,在文臣眼中更是压根就不应该存在的产物,历任的东厂提督,没少受这帮人的气! 梁永这才上任不过半个多月,就已经感受到文臣集团对于东厂的鄙夷和不屑了…… 此刻有了名正言顺的机会,他们又岂会不尽心尽力? “好,你们且下去办吧!具体的手段本王不管,七之内,本王要见到努尔哈赤派驻在我朝中的奸细,以及朝中和他有所关联的官员名单!而且调查之时要低调,不可声张,错非紧急状况,否则没有本王的令谕,不可擅自抓人!” 对于两人此刻的心思,朱常洛心如明镜,但是却不点破,也不阻止。 大明之败,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败在吏治,他现在还不是皇帝,动不了这一块,但是却可以借此机会,惩大诫,不然的话,这帮文臣还非是要上了不可! 而这动手的人,自然是和文臣有深仇大恨的锦衣卫和东厂最为合适! “是!” 梁永和骆思恭对视一眼,皆是感受到了朱常洛此次的决心,虽觉得七时间稍紧,但是却不敢多,躬身应是之后便退了下去。 目送二人离开了大殿,朱常洛才松了口气,缓缓揉着额头。 这件事情看似简单,但是却着实要费上一番心思,他并未插手具体的调查事务,一来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他不可能熟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手力量,进而最大限度的合理调配,倒不如让他们直接去办事,反而效果更好。 二来这也是向皇帝表明,自己没有揽权的意思! 再上位者必备的素质就是要善用人,梁永是他的人,由梁永去办和他亲自上阵没什么区别,而骆思恭则是执掌锦衣卫多年的老狐狸,就算朱常洛想插手也插不进去,倒不如放权给他们。 想必他们二人自然知晓该怎么做! 何况这件事情的难处不在于查,以东厂和锦衣卫的力量,想要彻查此事并不难,难的是查出来以后该如何处置,那才是朱常洛需要头疼的事儿…… “王安,去下拜帖,然后准备仪仗,本王明日要拜访内阁王辅!” 半晌,朱常洛睁开眼睛,淡淡的吩咐道。 “是!” 王安拱了拱手,不敢多问,连忙下去安排。 事到如今,想必东厂和锦衣卫动身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朱常洛觉得,自己有必要和王锡爵通个气,毕竟这两个衙门给文臣们带来的教训实在是太惨痛了,要是他们真的合起伙来,闹出什么事情,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 如今朱翊钧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事情交给了朱常洛,便由他全权处置,不然的话,朱翊钧也不会连事情的具体情况都不跟梁永二人讲清楚。 而既然这件事情由他负责,那么无论闹出什么乱子来,就都是他的责任! 这同样是上位者必备的素质,就算朱翊钧给他留了后路,但是这条后路要是走了,也就代表他这次涉足朝局彻底失败了,朱常洛断断不愿意如此。 更何况这件事情也容不得差错,故而在事情办成之前,一定要弹压住文臣! 而这个人不做他想,自然是内阁辅王锡爵最为合适! 再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按理来是要经由内阁讨论的,但是朱常洛虽在朱翊钧面前保证了,但是实际他自己却也对内阁的那几个人不甚放心,还是那句话,他们或许不会通敌,但是保不齐他们的门人后进当中,有此败类。 而王锡爵乃是内阁辅,若是他也被努尔哈赤拉拢的话,那大明朝恐怕早就玩完了,何况他是内阁当中,和外朝牵扯最少的,所以将事情真相告知于他,倒是不虞有泄露的风险。 第三百八十九章:老狐狸 起来,这是朱常洛第二次和王锡爵正式的会面了,对于这位辅大人,他的感觉十分复杂,一方面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忠臣,另一方面对于他为了朝局平稳而不惜牺牲一切的政治态度感到颇有微词。 Ww WCOM 在朱常洛看来,朝局的平稳固然重要,毕竟只有相对平稳的朝局之下,才能使国家的各项政令通达,但是这不代表为了所谓的大局可以姑息养奸! 这些年以来朝廷内部的党争越残酷,各党派之间相互倾轧,已经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必须得以壮士断腕的勇气,刮骨疗毒。 或许大明会因此而元气大伤,但是要清楚的是,汉人从不害怕弱,大名鼎鼎的唐太宗也曾单枪匹马结下渭水之盟,大明太祖皇帝之时,更是连年战乱,民生凋敝,国力不可谓不弱,但是只要君臣一心,休养生息,要不了几年,国力自会提升回来。 而若是因一时之平稳而放任党争坐大,将会彻底动摇这个王朝的根基!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无敌的防线从来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所以才有攘外必先安内之,这也是朱常洛提议在出兵之前先肃清朝中建州女真奸细的原因…… 不过朱常洛也清楚,这次的动静闹这么大,必须要有一位威望足够的大臣站出来稳定局面,这也是他今来到王锡爵府邸的原因! “见过寿王殿下!” 因着昨便投了拜帖,所以朱常洛的车架方才走到府邸门前,王锡爵便已经带着人在迎候。 待得朱常洛下车,王锡爵拱了拱手,道。 “元辅大人客气了,本王贸然打扰,还请元辅恕罪!” 朱常洛拱手还礼,道。 王锡爵一笑,摇了摇头,若有所指的道。 “殿下才是客气了,老夫等候已久,殿下请吧!” 朱常洛微微一愣,旋即便明白王锡爵话中的意思了,昨梁永和骆思恭离开之后,着实是在京城当中闹出了不的动静,毕竟他们的时间不多,就算是低调行事,也总有些动静是瞒不过别人的。 而昨二人同时到自己府上拜访的事情想必也已经传开了,自己着急着要请王锡爵出面稳定大局,王锡爵作为内阁辅,又何尝不是急着找自己了解清楚状况呢? 一念至此,朱常洛顿时镇定下来,拱了拱手,随着王锡爵进了大堂当中。 既然想明白了如今的局势,朱常洛也便不着急了,坐定之后和王锡爵东拉西扯,反正就是不提正事儿,这种事情,总是谁先开口谁吃亏! 不过到最后,还是王锡爵先沉不住气,倒也不是朱常洛比王锡爵更沉稳,而是朱常洛虽急,但是现在仍有朱翊钧的旨意在上面扛着,即便是群臣闹起来,也是以后的事儿。 而王锡爵现在却是两眼一抹黑,压根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状况,锦衣卫和东厂的全力出动,已经引起了文臣集团绝大的警惕。 他作为文臣集团的领袖,却连皇帝为什么将锦衣卫和东厂派出来都弄不清楚,无疑是将自己摆到了砧板上,任人宰割! 所以他宁可在和朱常洛对话当中占几分下风,也着实是不能再等了! 望着对手中茶杯滔滔不绝的朱常洛,王锡爵终是叹了口气,道。 “这茶殿下若是喜欢,老夫明日便命人送些去王府,不过怕是殿下最近,也没心思品了吧?如今这京城当中乱的很,东厂番子和锦衣卫的堤骑四处乱窜,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元辅笑了,那东厂和锦衣卫就算有再大的胆子,怕是也不敢到元辅的府邸来闹事的!至于出了什么大事,父皇不是已然下诏了吗?如今大战将起,为防京中有倭国奸细,故而才如此大动干戈!” 朱常洛却是不急,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道。 王锡爵摇了摇头,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道。 “殿下,明人面前不暗话,不瞒殿下,早在几年以前,我大明和倭国次开战之时,便已经秘密拔除过一次朝中的奸细,当时是老夫和骆指挥使亲自主持,这不过短短的几年时间之内,老夫觉得,那倭国就是有大的本事,也未必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再次安插奸细!” 顿了顿,王锡爵声音转淡,继续道。 “何况老夫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陛下这次是打算对建州女真动手了吧?而且此次调动锦衣卫和东厂的权力,应当在殿下手中吧?” 朱常洛心中一惊,不愧是老狐狸,这次的事情主持的人是自己,这不难猜到,但是这次行动的目标是建州女真,这可就非一般人能够想到的了。 要知道,他和朱翊钧商定计划的时候,可是特意将王锡爵等人全都支了出去,也就是,内阁众人是不清楚朱常洛打算借此机会偷袭建州女真的,但是王锡爵却能一口道破,着实是也让朱常洛有些头皮麻。 这件事情可容不得玩笑,除了王锡爵之外,还有多少人猜出了这件事情的真相,若是传到努尔哈赤的耳中,那他们先前的谋划可就全白费了! 心中一急,朱常洛终于不淡定起来,问道。 “元辅,此事还有多少人知晓?” 话音一落,便见得王锡爵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顿时明白自己落进了这只老狐狸的陷阱,不由得大为懊恼,心头也是猛然清明。 辽东的军报知道的人本就不多,也就是内阁几个人而已,别人压根就不可能知道,更别提泄露消息了! 而王锡爵不仅是内阁辅,亦是朱翊钧的亲信,想必对于皇帝心思更为了解,故而才能猜到皇帝对于建州女真有多么忌惮,加上若是他方才所是真的,几年前清扫倭国奸细的行动是由他主持的,那么他便更能猜出,皇帝在此时动用锦衣卫和东厂,只会是欲要对建州女真动手。 而这些种种因素都是不可复制的,别人压根不可能和他一般猜到! 何况朱常洛此刻也反应过来了,即便是有这诸般因素在,王锡爵方才也应该只是猜测,而自己的一句话,却是泄了底…… 这朝堂上混迹多年的老狐狸,果然不是好对付的…… 此时王锡爵方才笑吟吟的道。 “殿下放心,老夫曾试探过另外几位阁臣的口风,他们只以为陛下是想震慑努尔哈赤,并无他意,老夫也是大胆猜测,毕竟我朝廷着实分身乏术,只是殿下,此次锦衣卫和东厂出动,究竟准备闹到何等地步,还请殿下明示!” 话到最后,王锡爵已是收敛笑容,脸色重新变得严肃起来! 第三百八十章:阴差阳错 作为内阁辅,王锡爵的想法当然不会和外朝的那些大臣们一样简单,从猜到皇帝是为了抓捕建州女真的细作的时候,他就清楚这件事情不可阻挡了! 且不谈他身为大明重臣,没有立场阻止这件事情,要知道,当初那一场肃清倭国细作的行动,便是由他亲自和骆思恭共同主持的,个中内情也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 Ww W COM 皇帝对于这帮人的态度简直是深恶痛绝,但凡被查出来的,绝没有任何好下场! 何况这次皇帝同时调动了厂卫两大利器,决心明显犹胜上一次,强行阻止只会被皇帝的怒火焚烧殆尽…… 而且更重要的是,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后,王锡爵心中的不安不减反增,走到他这一步,所看到的东西不同,对于许多事情的看法也会改变。 厂卫和文臣之间的斗争,可以是从洪武朝一直维持到了现在,若不是英宗朝闹出一桩土木堡之变,恐怕现在还在僵持阶段。 而王锡爵更清楚的是,厂卫是皇权的延伸,换句话,厂卫现在之所以被打压,并不是因为文臣集团的势力有多么强大,而是因为经过英宗北狩之后,皇家也意识到了毫无约束的权力有多么大的危害。 故而无论是北狩归来的英宗皇帝,还是之后的历代先帝,都在有意识的收拢厂卫的权力,没有皇权的支撑,厂卫的权势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根本不是文臣集团的一合之敌! 但也正因为如此,厂卫想要死灰复燃,其实容易的很,只要有皇帝的无条件信任,厂卫的力量将是不可想象的…… 而这次的事情,已经让王锡爵看到了这样的苗头! 要知道,这次的行动,皇帝不仅一次性调动了厂卫两家,而且完完全全是对整个文臣集团保密的,就连他这个内阁辅,若不是从朱常洛口中诈出了实话,亦是难以得知内情,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皇帝已经对整个文臣集团产生了怀疑! 固然,文臣集团的庞大会导致其中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就算是上次王锡爵主持的肃清行动,也是自文臣当中揪出来的人最多。 但是即便是那一次,皇帝也是让文臣亲自参与其中,那一次不仅是自己,上一任的左都御史也共同参与,锦衣卫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 而这一次,皇帝没有让一个文臣参与其中,而是直接让朱常洛亲自负责,具体的内情甚至就连他这个内阁辅都瞒着,难道,皇帝觉得除了皇族和厂卫之外,再无可信之人了吗? 若是如此,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啊! 王锡爵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倒是叫朱常洛感到一阵奇怪,不过他今来,就是来商议此事的,故而也不卖关子,沉吟片刻道。 “既然元辅问了,那本王也不欺瞒,此次厂卫出动,的确是为肃清京城当中建州女真之奸细而来,不过主事之人乃是骆指挥使和梁公公,至于他二人到王府,不过是父皇看本王愚钝,让本王参与其中感受一下而已!” 虽然朱常洛不打算走皇帝留的后路,但是也不会傻乎乎的绝了后路,所以这一点是绝不能承认的,当然,朱常洛相信,王锡爵关心的也不是这一点。 顿了顿,朱常洛继续道。 “不过骆指挥使和梁公公昨日商谈之时,的确曾经提到,努尔哈赤乃狼子野心,敢里通其人者乃我大明祸患,故而他们主张查清之后,即刻关押,只是……” 王锡爵的确不相信朱常洛的前两句话,因为这子的压根就是前后矛盾的话,皇帝若是有心培养储君,便只会让他占主导地位,不然的话还有什么锻炼的意义,不过他也清楚,这话不能全部透,故而直接跳过前两句,将重点放在了后面的话上。 “只是什么?” 王锡爵眉头一皱,开口问道。 他相信,接下来要的,才是朱常洛心中打算,恐怕也会是这次京师行动的主基调…… “只是这贩夫走卒还好,勾结外族之罪,直接关进诏狱便是,本王担心的是,这更大的难处,是在朝中!” 朱常洛轻轻敲了敲桌子,面色凝重的道。 “想必元辅也清楚,朝廷官员众多,总有那么几个败类,或许其中有三品以上的官员,也未可知!而在朝廷大军出征之前,这次行动的理由不方便全部公开,厂卫的名声又一向不大好,故而骆指挥使和梁公公担心,这些图谋不轨之人,会不会煽动百官,对抗父皇的旨意……” 这句话完,王锡爵顿时陷入了沉思当中。 话至此处,他已然清楚了朱常洛的来意,这次的事情暂时不方便公开,故而难免有人会煽动群臣以图私利,而厂卫的名声向来不佳,这次又拿不出翔实的罪名就抓人,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而作为主掌此事的人,朱常洛显然是不希望看见这种情况出现的。 所以就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大臣出面主持大局,而很显然的是,自己在这位殿下心中,便是最好的人选! 半晌,王锡爵轻声问道。 “不知殿下可否告诉老夫,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这些涉案的官员……” 朱常洛一愣,这算是答应帮他了吗? 这倒是让他有些意料之外,要知道,作为文臣的一员,帮厂卫话可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他来之前便已经准备好了一大堆辞,却不料王锡爵这么痛快。 不过也只是片刻,朱常洛便沉声开口道。 “元辅,恕本王直言,这些人若是被查出来证据确凿,那便是里通外族的叛国之罪,故而无论是骆指挥使和梁公公,还是本王,都觉得这些人罪不容恕,考虑到此事暂时不能公布于人前,故而骆指挥使和梁公公打算将二人暂且关押诏狱当中,至于名义,便以涉及本王宫中遇刺一案为由!待得大军出征,局势明朗之后,再将这些人交由大理寺和刑部落!” 由于宫中大火的缘故,朝野之间的注意力被全部转移,故而朱常洛在慈宁宫遇刺一案,也便暂时搁置下来,再往后便是年节,各个衙门封印,自是无法结案。 所以这次朱常洛灵机一动,打算用这个当名义,将这帮人先关进诏狱再! 不过朱常洛的轻描淡写,但是王锡爵却从当中听出了一阵阵凛然的杀意,身子不由得微微颤,声音沙哑道。 “殿下,真的要如此吗?” 第三百八十一章:情况有变 要知道,朱常洛方才得清清楚楚,这些人乃是叛国之罪! 叛国之罪!当诛九族! 王锡爵可以想见的是,这朝廷当中肯定有不少和建州女真有牵扯之人,若是真的清查起来的话,会有一大批人头落地! 而且听朱常洛的口气,其中甚至不乏三品以上的大员…… 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这几十年来震惊朝野的最大案件,难道,朱常洛就丝毫都不顾及皇家的颜面吗? 朱常洛自是明白其中的关节,叹了口气,脸色却变得硬朗起来,道。Ww WCOM “元辅放心,本王自会监督厂卫,不会让他们冤枉好人,但是那些证据确凿,通敌叛国之人,死不足惜!朝廷养士百年,养出如此狼心狗肺之人,本就是朝廷之过,若为了颜面而一味纵容下去,粉饰太平,只会让其人越肆无忌惮,故而本王以为,无论这次查到何人,都必须明正典刑!” 王锡爵沉吟了半晌,终是缓缓点了点头,只是这不过片刻之间,朱常洛便觉得王锡爵苍老了不少。 “殿下所言有理,不过老夫有一事想请殿下允准……” “元辅请讲!” 朱常洛凝神,道。 “百官的情绪,老夫可以帮殿下安抚,但是殿下须得保证,约束厂卫不得乱抓无辜,所有抓捕的官员仕绅,都须得有确凿证据,若是被老夫现厂卫胡作非为,挟私报复,老夫定不干休!” 王锡爵的脸色同样变得冷冽起来,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如同刀削斧劈,透出一股凛然的气势。 朱常洛眉头微皱,心中却是暗惊不已,倒不是因为王锡爵这个要求过分,而是因为他这个要求太合理了! 合理到让朱常洛都有些意料之外,他提出将所有涉案人员依法处置,实际上是预想当中的最好状况,而不是必须要这么做,毕竟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不可能事事都令人满意。 若是真的将这批官员以叛国之罪处决掉的话,固然能够起到震慑的作用,但是同时对于国家的形象是一个打击,而且更重要的是,文臣集团也将因此而元气大伤! 所以朱常洛内心里,实际上是没想过王锡爵会同意的,在他预想当中,或许三品以下的官员还有商量的余地,但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关系盘根错节,几乎可以每个三品大员都代表着文臣的脸面,纵然是处置,也最多是致仕归乡,难以依照律法处决。 而且不要忘了,这次朱常洛是打算请王锡爵出面弹压文臣集团的,也就是,从某种意义上来,是希望王锡爵站在厂卫的角度,却对抗文臣集团! 这件事情不仅对他没有好处,甚至还可能会动摇他在文臣当中的地位,毕竟一个和厂卫勾结的帽子扣下来,就算是王锡爵怕是也有些吃不消。 所以无论是从个人角度,还是朝局的角度,王锡爵都应该犹豫一番的。 白了,朱常洛是漫要价,等着王锡爵落地还钱,谁能想到,王锡爵竟然一下子直接答应了下来,着实是令人意外! 不过虽是意外,但是朱常洛的动作却不慢,拱了拱手,沉声道。 “元辅大义,此乃应当之事,父皇既令本王旁观此事,便不会让厂卫胡来!元辅放心,此次涉案的所有人员案卷,本王都会送到元辅处,定不会有冤假错案!” 要知道,到了王锡爵这个地步,是真正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会轻易许诺,许诺了便一定要达成,不然的话,一个反复无常的上司和盟友,又岂能取信于其他的朝臣? 更何况,如今坐在王锡爵面前的乃是未来的储君,所以朱常洛并不怀疑王锡爵的诚意,只是无论他这么想也不明白,为何王锡爵会愿意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不过他还没想明白,就听见王锡爵叹了口气道。 “殿下,此次行动老夫会鼎力相助,但是请殿下相信一点,朝局之中虽有败类,可不过一部分而已,若因此而怀疑百官,无异于因噎废食,老夫这次之所以愿意襄助殿下,是因为老夫亦痛恨此等出卖大明之奸贼,请殿下明鉴!” 这番话一,朱常洛顿时恍然大悟,不过明白过来之后,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王锡爵竟是以为,皇帝因为这次的事情,已经不信任文官集团了,所以才会如此让步。 的确,和挽回圣心相比,厂卫反倒是事了,毕竟只要能够重新取回皇帝的信任,便无异于釜底抽薪,没了皇帝的支持,厂卫自然会收敛。 而皇帝不信任文臣集团,是因为他们当中出了努尔哈赤的奸细,所以如果要挽回圣心,就必须摆出一副姿态,那就是文臣集团同样痛恨这些通敌叛国的人,而且比皇帝更加痛恨,唯有如此,才能让皇帝对文臣集团的形象改观! 而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捂盖子的话,只会让皇帝以为,文臣集团为了私利不顾国家利益,甚至于可能是蛇鼠一窝,官官相护,如此一来,皇帝必会更加倚重厂卫,到那个时候再想挽回,怕是就难了! 按理来,王锡爵的推理过程是不错的,但是朱常洛却清楚的是,他不仅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因为他推理的最基本事实,就是错的! 皇帝这次之所以同时动用厂卫,确实是因为努尔哈赤让他动了真怒,而没有让文臣集团参与此事,那就是朱常洛的锅了…… 是他害怕消息泄露,故意将内阁众人支了出去,然后和皇帝商定的计划,谁知道这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让王锡爵产生了如此错觉,倒真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明白过来之后,朱常洛却是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心,既然老大人产生了错觉,那便让他错下去吧,不然的话,恐怕连他都不知道,该如何服这个老狐狸…… 顿了顿,朱常洛道。 “元辅放心,本王定会劝谏父皇,不可太过倚重厂卫!” 王锡爵顿时松了口气,他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自然不会没有所图,而他要的,就是朱常洛的这句话! 事实上,刚刚的那一番话,压根不是跟朱常洛的,而是想要通过朱常洛之口,传进皇帝的耳朵里。 不得不,王锡爵聪明的很,现在皇帝对于文臣已然不信任了,而厂卫巴不得文臣式微,所以能够在皇帝面前正本清源的人,也只有这位殿下了! 皇帝既然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朱常洛,只能明皇帝已经将他当做储君来培养了,如此也便意味着,朱常洛的意见,在皇帝那里,会占到不的分量! 所以让朱常洛去,是最合适的,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文臣集团之所以会落到这个地步,全是眼前这个子搞的鬼,若是知道的话,怕是王锡爵立时就会端茶送客…… 微微颔,朱常洛沉吟片刻,却是开口道。 “不瞒元辅,此次行动关系甚大,所以为了能够顺利压下朝臣之议,骆指挥使和梁公公商议之后,希望元辅能够配合他们的行动,到时……” 后面的话,朱常洛却是压低声音,俯下身子的。 片刻之后,方才直起身子,道。 “如此一来,也算是能够缓解些许元辅压力,亦能圆满解决此事!” 倒是王锡爵,苦笑一声,道。 “殿下这是逼着老夫和厂卫同流合污啊!也罢,既是同为朝廷办事,老夫也不吝此身!听凭殿下吩咐便是!” 不过话音刚落,便见得王安匆匆走了进来,在朱常洛耳边了几句话,顿时让朱常洛脸色大变,片刻之后,叹了口气,同样苦笑一声道。 “元辅,情况有变,怕是现在就要劳动元辅出马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老狐狸的道行 果然还是来了! 朱常洛早已想到会有人出来反扑,但是却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幸亏他已经早一步服了王锡爵,不然的话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WwW COM 望着微微有些着急的朱常洛,王锡爵却是眉头微皱,抬手下压,道。 “殿下莫急,且先告诉老夫,究竟生了何事?” “元辅,事情是这样的,刚刚得了消息,右副都御史周嘉谟大人和工科左给事中张问达大人联名弹劾锦衣卫胡作非为,滥抓无辜,奏疏被陛下留中不,二人便纠结了一帮翰林学士,如今在承门外长跪不起,要求陛下撤回厂卫,严惩主事之人!” 王安看了看朱常洛,随即方才急急的开口道。 “周嘉谟?张问达?” 王锡爵捻着胡须,自言自语道。 片刻之后继续开口问道。 “承门外现在情形如何?劝谏之人有多少?宫中有何动静?还有,他们为何要让陛下撤回厂卫?” “回元辅大人,周大人和张大人带人去承门外是在半个时辰之前,初时只有七八个人,但是后来巡城御史上报之后,陛下口诏令其暂且退下,调查清楚之后再,但是两位大人固执,非要见到陛下不可,咱家接到消息的时候,承门外已然围了三四十人,都和两位大人一同跪谏!至于具体情况,咱家来得急,没有细问……” 王安定了定神,回禀道。 话音落下,王锡爵却是不急着话,凝神沉思,这下子朱常洛却是沉不住气了,群臣扣阙,这可不是什么事,真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一出手就闹得这么大! 不过同时也让朱常洛认清楚了一点,努尔哈赤安插在朝中的奸细,定然有三品以上的大员,三品以下的官员,绝没有这样的势力和能量! 望着仍旧沉思着的王锡爵,朱常洛忍不住道。 “元辅,不可再等了,在拖些时候,怕是就来不及了!” 倒是王锡爵轻轻摇了摇头,道。 “殿下莫急!” 罢,转头朝向王安,道。 “你方才初时扣阙只有七八个人,那除了周大人和张大人,还有何人?可知名姓?” “回元辅大人,还有刑科给事中曹于汴,御史陈于廷,翰林院编修韩爌,庶吉士刘一燝……余下的还有几位,咱家记不得名姓,但是他们皆是翰林院的翰林……” 王锡爵沉吟片刻,直到朱常洛都快忍不住想要再次催促他的时候,王锡爵方才开口道。 “如此,你现在赶去都察院,将承门外的状况禀于左都御史衷贞吉大人,请他前去主持大局,另外去请詹事府詹事盛讷大人和吏部左侍郎刘元震大人,就是老夫让他们去承门外的,快去!” 王安看了一眼朱常洛,却见朱常洛点了点头,王安这才躬了躬身,道。 “咱家这就去办!” 罢,便急匆匆的退了出去。 倒是王锡爵眉头一挑,道。 “殿下手下的这个内侍倒是伶俐,想必未来前途光明的很……” 朱常洛笑了笑,道。 “无非让他跑跑腿罢了,元辅,如此处置真的能行吗?” 到底,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衷贞吉他是知道的,左都御史,都察院的主官,的确是能够镇得住场子,那几个御史定是不敢冒犯,但是他却管不住剩下的人啊! 要知道,若是方才按照王安所,这次扣阙请见的人当中,除了御史言官之外,还有两个六科给事中,以及一大帮翰林院的翰林,这等阵容,已经是不了,在朱常洛看来,就算是王锡爵不亲自前去,至少也应该找一个内阁大臣前去吧。 剩下的那两个,名叫盛讷和刘元震的,他几乎没什么印象,真的能够控制住局面吗? 王锡爵却是微微一笑,道。 “殿下放心,不会出事的!” 见此情形,朱常洛情知其中必定有自己不了解的内情,也不矫情,端起茶壶为王锡爵斟了杯茶,道。 “愿闻其详!” 王锡爵抚着胡须,顿了顿方才道。 “殿下,这次的事情其实并没有殿下想象的那么眼中,陛下不朝多年,这等扣阙之事也曾有过几次,就如这一次来,殿下难道没有注意到,宫中和内阁都没有动静吗?” 他这么一,朱常洛才反应过来,按理扣阙这么大的事儿,其他内阁的大臣们现在也应该得到了消息,但是为何毫无动静呢? 就连宫中,似乎对此事也不甚在意,一副要跪就跪着的样子,着实和他所想差别略大…… 见得朱常洛困惑的样子,王锡爵一笑,道。 “殿下,这次扣阙,看似浩浩荡荡,但是穿了,不过是几个人胡闹罢了!为的周嘉谟,也不过正三品而已,他的右副都御史,乃是虚衔,老夫这么,殿下明白吗?” 明白,怎么会不明白…… 王锡爵的意思穿了很简单,就是这帮人的官太,翻腾不出什么大浪来! 朱常洛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不能怪他着急,着实是扣阙逼宫这样的词,在朱常洛看来都是严重到不能再严重的事件,谁能想到这扣阙也分人的…… 怪不得王锡爵这么淡定! “而且不知殿下注意到没有,方才那位内侍了,聚集最多的乃是科道御史,但是实际上却并没有六部主官或是内阁中人扣阙,也就是,场面尚在可控范围之内,而若是老夫出面的话……” “若是元辅出面的话,父皇就必须正视此事,甚至是宣他们进殿奏报,如此一来,事情反而闹大了!” 朱常洛接口道,心中却不由得叹了一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只是这短短的只言片语,王锡爵便能轻易的推断出事情的严重程度,进而采取合适的措施。 不过不要紧,他有的是时间,人都是慢慢成长起来的不是? 何况自己面前摆着这么一个好老师,不狠狠的压榨一番,岂不浪费? 一念至此,朱常洛面上笑意越浓厚,道。 “这么来,元辅让衷总宪和盛讷,刘元震去处置此事,想必也定有深意了……” 王锡爵倒也不客气,点了点头道。 “不错,此次扣阙的重点在于二人,右副都御史周嘉谟,工科左给事中张问达,周嘉谟是老夫有印象,总督两广军务兼巡抚广东,年末回京述职,老夫虽不知他为何贸然扣阙,但身为副都御史,总要给衷总宪几分面子,而张问达乃是万历十一年进士,他和吏部左侍郎刘元震是同乡,让刘元震去劝他,最为合适,至于剩下的……” 王锡爵的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朱常洛也识趣的再添一杯。 “剩下的那些,老夫亦有印象,没有记错的话,翰林院编修韩爌和庶吉士刘一燝都是万历二十三年进士,他们的座师,便是詹事府詹事盛讷,何况,盛讷虽是詹事府詹事,但却还掌着翰林院事,由他去处置最合适不过!” 朱常洛听的一愣一愣的,没想到王锡爵这看似随口的安排,竟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果真不愧是老狐狸。 不料王锡爵完之后,脸色却是突然变得凝重起来,道。 “了这么多,殿下可看出了,这件事情的蹊跷之处?” 第三百九十三章:奇怪的扣阙 蹊跷之处? 朱常洛眉头一皱,将方才王锡爵所的东西在脑中过了一遍,试探着问道。WwW COM “元辅的意思是,此次扣阙的背后有人暗中指使?” 这其实很容易想到,只要仔细梳理一下就会现,这次扣阙的确是奇怪的很,不过奇怪的不是事,而是人! 锦衣卫和东厂的行动会引起文臣的不满,这是肯定的! 朱常洛对此也早有准备,但是一上来就是扣阙这样的极端手段,明显不是什么理智的选择,毕竟文臣遇到这样的事情,最常见的法子应该是连篇累牍的上疏,实在被逼得急了才会动用这种不得已的手段。 而且就如王锡爵所的,扣阙也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扣的,没有身份地位都足够的大佬坐镇,皇帝压根就不会理你! 但是这次扣阙的人当中,最高品级的周嘉谟也不过是正三品,虽然正三品的官员足以成为一方大吏,但是却还不足以成为主持扣阙的人物,真要扣阙和皇帝谈判的话,至少要三个以上的六部主官或是内阁阁臣同时出面才有可能! 所以不得不,这次扣阙奇怪的很…… 而且更奇怪的是,这次扣阙的人选,为的周嘉谟,虽是一方大吏,但是方才王锡爵也了,他的右副都御史是虚衔,并非实职,他的本职是巡抚广东,只不过年末回京述职而已。 换句话,他可能并不清楚京中的朝局究竟如何…… 而剩下的人就更不用了,御史陈于廷,翰林院编修韩爌,庶吉士刘一燝,都是近几年新晋的进士,初涉朝局不过三四年,正是意气风的时候,极容易被人利用! 如此推算的话,也许这次的扣阙只是一个幌子,而真正的幕后之人,却仍旧不知是谁…… 王锡爵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点了点头道。 “殿下所言不错,按理来,但凡扣阙,所求着无非得见颜,明辨是非,而这次的扣阙奇就奇在,凭他们几个人是不可能见到陛下的,但是他们依旧去扣阙了,由此可见,他们的目的并非是要明辨是非,而是想要将水搅浑!” “把水搅浑?” 朱常洛微微有些疑惑,问道。 “不错,此事的背后绝不简单,请殿下想想,若是今日殿下并非在老夫这里,听闻此事之后会如何?” 王锡爵坐直身子,盯着朱常洛问道。 朱常洛皱起眉头,他会如何? 肯定是立刻赶去现场,尽力解决此事,甚至还有可能动用锦衣卫和东厂的力量,如此一来…… “无论是殿下,还是锦衣卫或者东厂,只要一旦插手此事,就会变得一不可收拾!到时候就算是老夫等人想要袖手旁观,也难以独善其身,而朝臣一向对厂卫存有偏见,若是真的闹出这等事情,恐怕就算是陛下为了顾全大局,也不得不暂退一步!” 王锡爵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 顿时让朱常洛心中一沉! 的确,大臣们扣阙禀奏皇帝,虽然有要挟之嫌,但是总归是文臣和皇帝之间的事情,而一旦厂卫插手的话,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厂卫代表着皇帝,他们一旦出面,皇帝便不能坐视不理。 而那么多的文臣众目睽睽之下被厂卫“欺凌”,作为文臣的领袖,王锡爵这样的大佬们定然不能袖手旁观,到时候事态就会紧急升级,成为整个文臣集团和皇帝的斗争。 就算是退一步讲,朱常洛不动用厂卫,但是只要他出面,皇帝势必不能像现在一样稳坐钓鱼台,事情越闹越大,水也会越搅越混…… 想至此处,朱常洛却是突然感觉一阵忧心,有这样的对手,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所幸自己提早一步,来到了王锡爵这里,有这么一位老狐狸在,才没有掉进对方设下的陷阱当中…… 朱常洛眼神一凛,道。 “这么,他们是想要将事情闹大,进而浑水摸鱼……” 王锡爵点了点头。 “不错,不过这也正明一点,厂卫的行动触到了某些人的痛脚,所以他们坐不住了!” 到此处,口气却是有几分惋惜的意味。 “只可惜殿下身边的那位内侍没有打听清楚,他们扣阙的具体情形和理由,不然的话,应当可以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朱常洛脸上微微有些热,王安在他身边历练了这几年,办事素来稳妥。 怎么可能没打听清楚事情就来回报? 定是事情有些复杂,而王安看自己着急,所以才删繁就简,用最快的度处理了这件事情! 一念至此,苦笑一声拱了拱手道。 “元辅,是本王急躁了,不过想来元辅应该已有布置吧!方才元辅将所有人都数了一遍,可却唯独漏了一个人,想必不是疏忽吧……” 以王锡爵这样的老狐狸性子,办事只会更加稳妥,考虑到方方面面,他找去的那三个人,皆是针对扣阙人的身份,让他们不得不退去。 衷贞吉就不了,无论是周嘉谟这个右副都御史,还是一同扣阙的那些御史,只要他出面,这些人定然不敢放肆,而剩下的那些翰林庶吉士之类的就更不用了,盛讷既是他们的座师,又掌管着翰林院,可谓握着他们的前途命脉,只要他一出马,这帮人自然也不敢不听。 但是王锡爵的这番安排当中,却独独缺了一个人,工科左给事中张问达! 朱常洛可不相信,以王锡爵的缜密心思,会将此人忘了…… 果不其然,王锡爵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 “殿下聪慧,不过老夫心中亦只是怀疑,故而才出手试探,不知殿下注意到没有,此次扣阙着,或是如周嘉谟这等回京不久,不谙京城局势之人,或是初涉朝局不久的新科进士,而唯有这张问达,乃是常年在京中之人,断不该如此冲动行事!” “所以元辅怀疑,这次扣阙,周嘉谟等人只是受人利用,真正的主使者是张问达?” 朱常洛眉头微皱,道。 不料王锡爵却是再度摇了摇头。 “不然,老夫以为张问达背后亦另有其人!” 第三百九十四章:意外的账簿 直到从王锡爵的府邸当中出来,朱常洛也没从这个老狐狸嘴里套出来实话,朱常洛相信,凭借王锡爵对于朝局的了解和熟稔,心中定然已经对幕后之人的身份有了猜测,只是他无论怎么套,王锡爵都不肯再吐露半分,反而和他打起了太极。 WwW COM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王安回来禀报,承门外跪谏的官员们都已经散去,王锡爵便淡定的端茶送客了。 着实让朱常洛无奈的很,不过他心里也清楚,王锡爵为何会是这样的态度! 这次扣阙的官员虽都不是什么大佬,可能够支使的动周嘉谟这等三品大员,即便不是六部九卿之一,恐怕在朝中的势力也不容觑,王锡爵可以替他摆平承门外的骚乱,但是涉及到这等人物,他亦是要心翼翼,毕竟到了他这个地步,窥伺之人甚多,话办事都要心。 不过他也不着急,因为王安方才已经悄悄告诉他,骆思恭和梁永已经赶到了王府等候,既然对方这么着急,连扣阙这等极端手段都使出来了,必然是因为厂卫已经掌握了某些东西,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会让他们如此着急。 寿王府。 朱常洛一身风尘,赶回了王府大殿,却见骆思恭和梁永早已经等在那里,见得朱常洛进来,方才松了口气,急急的迎了上来,道。 “见过殿下!” 朱常洛摆了摆手,大步上前坐在主位上。 “不必多礼了,承门外是怎么回事吧?那几个人为何会突然扣阙?” “殿下,请先看看这个!” 骆思恭和梁永对视一眼,随即骆思恭从袖中掏出两份厚厚的簿子,递到朱常洛的面前,道。 朱常洛皱眉,接过簿子,翻开一看,神色却是陡然一凛,气息都有些不稳,这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一行行奇怪的文字,这些文字和蒙文极为相似,但是朱常洛却清楚,这并不是蒙文,而是另一种他在后世见过多次的文字。 满文!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真正的满文要到两年以后努尔哈赤才下令建立,但是朱常洛对于这种法,一直都是保持怀疑,因为在史料记载当中,努尔哈赤下令之后,不过数个月,满文就已经在女真各部族全面推广,而从这一点推断的话,他至少在几年之前,就已经开始筹备满文的创建了。 毕竟一套成体系的文字,哪怕是有蒙文作为基础,没有几年的工夫,也难以完备! 这些年,朱常洛也见过不少蒙文的国书,这上面所载和蒙文相似度很高,但是仔细分辨,还是有不的差别,不过其中的内容,朱常洛却是难以看懂了,毕竟他不是研究这个的。 但是这并不要紧,因为从行文的方式他隐约能够猜到,这是一本什么东西…… 账册! 良久,朱常洛长长的舒了口气,盯着底下的二人,沉声问道。 “这东西是哪来的?” 由不得他不心惊,如果没猜错的话,他手中的这本东西就是这次扣阙的源头所在了,有这玩意在手,自己以后的行动可就容易多了。 “回殿下,前日我等奉殿下令谕,清查京城中与女真各部有联系的官员仕绅,现京城当中和其关联最多的反而是商贾之辈,因为殿下吩咐过,对于官员的调查要暂时低调,所以我等便将重点放在了商贾之徒当中。” “最后现有好几家商贾的分号,竟然长期在暗中和建州女真有联络,随后我等连夜提审了负责进出税务的吏,现这几家商号常常夹带盐铁等违禁之物,但奇怪的是,这几家商贾在京中的生意却一直不温不火,骆指挥使当时和咱家商议之后,决定分头行事,将这些人先控制起来!” “这形似账册的东西,便是在一个范姓商贾外宅妾的家中找到的,藏得极隐秘,若非是骆指挥使亲自带队,险些便将其漏下了,找到这东西之后,骆指挥使觉得不对,便再度将这些商贾的各个住处清查一遍,在另一名黄姓商人的家中找到了另一本账册……” 梁永拱了拱手,缓缓道。 这次他算是服了骆思恭了,要知道当时骆思恭要亲自带队去抓人,他还觉得题大做,区区几个商贾之徒,也值得骆思恭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前去?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但是事实证明,是他疏忽了,这本账册所藏的暗格,乃是在那范姓商人和妾的床下,开启的机关也很不起眼,若非骆思恭这样精于搜查的人去,换个普通的锦衣卫,怕是不会注意到这等事。 倒是骆思恭淡定的很,拱了拱手继续道。 “殿下,臣先前习过蒙文,故而能够识得这其中部分文字,能够辨认出,这两本簿子,就是那范姓商人向京中官员行贿的账册,故而不敢耽搁,连夜继续清查所有和范姓商人,黄姓商人有牵扯的商户,将其暂时羁押于诏狱之中,本想亮之后禀报殿下,谁知到了王府,殿下却已离去,而臣等又接到消息,承门外有官员扣阙弹劾我等滥抓平民,便知这账簿定是极重要之物,便立刻派人去寻了殿下回来……” 朱常洛点了点头,赞许道。 “不错,想来若非这账册触到了尔等的痛处,以厂卫行动之快,区区一夜之间,那些扣阙的官员又是如何得到的消息?王安,即刻去鸿胪寺,寻几个精通蒙文的人过来,要快!” 当务之急,是要将这账簿上的东西全部翻译出来,虽然满文和蒙文大有不同,但是这上面所用的文字显然并非以后成熟的满文,大明也的确是没有人识得满文,但是大明和蒙古打交道多年,精通蒙文的人,却是不在少数。 不料骆思恭却是上前一步,道。 “殿下,此去鸿胪寺恐会有人阻挠,不如让臣和王奉承一起前去!” 对方既然如此机警,能够在一夜之间组织人手扣阙,定然会想到翻译账册之事,王安一个人去,怕是难以将人带回,但是有了锦衣卫,就不一样了,毕竟锦衣卫如今还有皇帝给的便宜行事之权! “好,骆指挥使去吧!若遇拦截,不必管他,直接带人回来便是,出了事情本王担着!” 朱常洛亦是心思通透之人,略一沉吟,便开口道。 第三百九十五章:羞愧的梁永 随着王安和骆思恭的匆匆退去,大殿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朱常洛松了口气,缓缓靠在椅背上,半晌,抬头望着垂头丧气随着王安和骆思恭的匆匆退去,大殿之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朱常洛松了口气,缓缓靠在椅背上,半晌,抬头望着垂头丧气的梁永,抿了口茶,道。 Ww WCOM “怎么?看出你和骆指挥使的差距了?” 其实平心而论,厂卫的实力并无太大差别,不然的话,也不会纠缠这么多年,但是这次的行动之中,虽然梁永抢先一步派出了人手,但是很明显是为锦衣卫做了嫁衣裳。 无论是抓人,还是搜查账簿,功劳都在锦衣卫的头上,以至于在此后的行动当中,虽然是合作的形式,但是隐约却是以骆思恭为主导。 这无关于厂卫之间的实力,完全是领导者之间的差距,梁永虽然好胜心强,但是毕竟年轻,以往又是在内宫当中,肯定比不过骆思恭这个老狐狸,所以这次行动,梁永注定是抢不着什么功劳的! 而朱常洛早就看出了这一点,但是却一直没有戳破,便是想看看这梁永到底能不能自己领悟到这一点,毕竟有些东西,就算是他了,梁永也未必心服,唯有让事实去让他醒悟…… 现在看来,效果倒是好得很,先前二人在禀报的时候,梁永明显已经认清楚了自己的位置,主动将主导权让给了骆思恭,这一点倒是让朱常洛满意的很。 听得朱常洛问话,梁永惭愧的低头,道。 “殿下英明,是奴婢急躁了,奴婢久在深宫,对朝局之事并不熟稔,贸然执掌东厂,该想的是如何好好的稳固根基,但奴婢却被权势蒙蔽了眼睛,自以为能够和骆指挥使相比,火急火燎的来找殿下抢功,是奴婢之过,请殿下责罚!” 不得不,梁永这几年的确走的太过顺遂了,虽然他当初投靠张鲸,以至于被张诚打压了多年,但是自从他投靠朱常洛之后,便有了王皇后做靠山,就连张诚也奈何他不得,在后宫当中可谓意气风,势力更是逐步扩大。 到现在,张诚被流放之后,他更是顺势拿下了东厂提督之位,正是得志之时,行事也未免有些骄纵,不然的话,他那日也就不会火急火燎的来寻朱常洛,而是该和骆思恭一同前来。 闹得现在不仅没占到先机,还失了格局…… “嗯,你能想清楚这一点便是!骆指挥使执掌锦衣卫十余年,东厂提督也换了数任,但是他却始终牢牢的掌控着锦衣卫,圣眷不衰,这可不是靠什么聪明能够办到的,你若是能够从他身上学到些东西,也足以让你好好消化了,这次行动,你便以骆指挥使为,东厂从旁辅助便是!” 见得梁永认错,朱常洛点了点头,道。 “是!” 梁永低头应是,神色之间却是更多了几分谦恭。 看着梁永有些委屈的样子,朱常洛却是失笑一声,道。 “不必做这般姿态,东厂下头那些人再闹腾,也闹不出什么大事,只要你圣眷不失,总能收拾的了他们,何况你真以为父皇这次让厂卫一同执行这次行动,是打算让你二人平分秋色?” “殿下的意思是……” 梁永眉头一皱,有些不解的问道。 朱常洛收敛笑意,淡淡的道。 “本王能够看出来的,父皇自然也能看的出来,厂卫皆是皇家利器,往日里相互争斗也就算了,但是若是在这等大事上不能齐心协力,父皇怕是少不得要将你二人一同责罚!” 梁永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是啊,东厂底下的那些人虽然闹腾,但到底,自己才是皇帝亲自任命的东厂提督,想要收拾他们,总能收拾的掉的,但是若是眼下为了抢功树立威信,而坏了皇帝的大事,那恐怕自己屁股底下的位子都保不住了,到时候有再高的威信,又有何用? 这宫中逢高踩低的事情多了去了,等到自己失了圣眷,有大把大把的人等着上位…… 同时他也猛地醒悟过来,为何那日朱常洛三番四次,甚至不惜将皇帝搬出来,让二人不得互相使绊子,恐怕除了为大局考虑之外,也是不想让自己铸成大错吧! 一时之间,梁永心中复杂无比,但是对朱常洛的忠诚却又增了几分! 二人这边着话,忽有一个内侍急急走进大殿禀道。 “殿下,不好了,王奉承和骆指挥使在鸿胪寺被人拦住了!” 朱常洛心中一沉,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不过同时心头却升起一丝疑惑,这京城当中,难不成还有能够拦得住骆思恭的人?要知道,有着皇帝的便宜行事之权,这京城当中可谓是任骆思恭纵横,他若是想走的话,就算是内阁辅亲自去,也未必拦得住他! 定了定心神,朱常洛沉声问道。 “可知是何人拦截?” “回殿下,是……武清伯!” 尽管已经猜到事情有些棘手,但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朱常洛却还是忍不住一阵皱眉。 武清伯李伟? 对方可真是好手段! 这满大的京城当中,恐怕也就只有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胆子,敢去拦锦衣卫了吧! 要知道,有着皇帝诏命傍身的锦衣卫,可以无视京城中九成九以上的势力,但是却唯独不能无视一股势力,皇家! 武清伯李伟自然不是皇家中人,但是他的身份却更加麻烦…… 他是外戚!而且不是一般的外戚,武清伯李伟,是李太后的嫡亲兄长! 照理来,大明朝的后妃都是从门户挑选而出,故而终明一朝,都没有外戚乱政的事情生,以至于就连朱常洛都忽略了外戚的力量。 大明朝的外戚,的确在朝局上没什么分量,从朝廷里随便拉出来一个,恐怕都不一定会买外戚的面子。 但是偏偏,这锦衣卫就不是那随便拉出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外戚也是皇权的延伸,勉强能够算作是皇家的一部分。 何况李太后只有这一个兄长,素来护短,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李太后,而皇帝是个孝子,要是真得罪了李太后,锦衣卫恐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所以骆思恭可以不买别人的面子,但是却不能不买他的面子! 不过朱常洛眼下担心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这件事情李伟到底掺和了多少,若是他就是那努尔哈赤在京城当中过的代言人,那可就棘手了。 深吸一口气,朱常洛眼神一凛,道。 “备驾,本王要去鸿胪寺!” 事已至此,恐怕就算是派梁永前去,也未必能够管用,皇家的事情,自然只能由皇家来处置,他就不相信了,这李伟敢拦骆思恭,还敢拦他这个未来的储君不成? 第三百九十六章:鸿胪寺前的冲突 鸿胪寺主接待外宾,照理来地位相当于大明的外交部,但是自洪武朝以来,九卿的地位被严重削弱,以至于鸿胪寺彻底变成了一个打酱油的部门,除了外使觐见的时候,需要他们出面接待之外,其他真正的外交事务他们压根插不上手。 WwW COM 就拿这次倭国和谈来,真正的主事者是兵部,鸿胪寺最多就是负责进京倭国人的食宿而已,不过鸿胪寺多年如此,鸿胪寺卿张栋也早就看开了。 他四十多岁才中举,进士登科的时候已经年近五十,早年又在朝廷当中得罪过人,仕途已是无望,他现在之盼着能够再熬上几年,就可以上疏乞休了。 这鸿胪寺虽没什么实权,可寺卿好歹是正三品的衔,运气好的话,不定到时候还能混上个从二品的中奉大夫荣归故里…… 不过今日这张栋却是叫苦不迭,谁能知晓这向来清闲的鸿胪寺,竟是一下子来了两尊大神,还是他都惹不起的人物。 “张寺卿放心,有老夫在,定不会让他们如此胡作非为!” 鸿胪寺的大门前,一个身着华贵袍服的老者,坐在椅子上,怒气冲冲的道。 在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家丁护卫,将鸿胪寺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而在张栋的身后,一人身着飞鱼服,两眼狭长,冷冷的望着挡在鸿胪寺前的老者,眯起眼睛道。 “武清伯,莫要欺人太甚,本指挥使敬你是太后娘娘长兄,再三忍让,若是你不识好歹,就莫怪本指挥使不客气了!” 即便是以骆思恭多年的修养,此刻也是怒极,这武清伯李高着实是太嚣张了,竟然敢公然将他堵在鸿胪寺门口! 要知道,如今京中已经因为锦衣卫和东厂抓人的事情而闹得满城风雨,现在他又被堵在了此处,四周的百姓越聚越多,就连御史都来了几个,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真要闹出大事儿来! 何况就算不谈别的,他一个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堵在此处不得出去,颜面何存? 听着四周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响,骆思恭的神色也越变得烦躁起来,声音当中也带起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姓骆的,你敢威胁老夫?难不成你以为老夫也是那等任你揉捏之辈?要想让老夫让开也容易,你当着众人的面,出你要带走的鸿胪寺博士身犯何罪?不然的话,就是你肆意构陷,胡作非为,老夫少不得要去皇上面前告你一状!” 那名名唤李高的老者顿时眉头一竖,像模像样的道。 罢,还偷偷的往底下望了一眼,看见底下百姓赞许的目光,心头顿时大快,平时都以为老夫是依仗自家妹子的权势,这回他就要为自己正名! 顿了顿,还不忘朝着一旁哭丧着脸的张栋安慰道。 “张寺卿不必担心,老夫会帮你伸张正义,定不会叫他锦衣卫欺侮你鸿胪寺!” 殊不知此时的张栋,早已经在心里将李高骂翻了,老子鸿胪寺的事情,你老子瞎掺和个什么劲儿?还伸张正义,伸张个头! 这京城当中谁不知道你武清伯无利不起早,要不是有慈圣皇太后娘娘撑腰,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再你老子是开心了,这锦衣卫是他一个的鸿胪寺惹得起的吗?你是有慈圣黄太后娘娘保着,不怕锦衣卫报复,但是事后要是锦衣卫牵连起来,他可没什么背景啊! 不过这些话也只敢在心里,嘴上还得违心的附和着。 没办法,到底张栋还是文臣集团的一员,所以他无论如何不能和厂卫站在一起,尤其是,附近有这么多人围观的状况下。 原本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过来客客气气的需要抽调几个精通蒙文的博士帮忙破案,自己悄悄的送人过去也就是了,谁知道竟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活宝来! 现在可倒好,闹出这么大的场面,这锦衣卫怕是得罪定了…… “本指挥使了,并非要抓他们,而是有要案需要他们协助调查,调查结束之后,本指挥使自然会将他们安然无恙的送回来!” 骆思恭也是眉头紧皱,神色越的不耐。 句实话,武清伯带来的那几个人压根不放在他眼中,为防意外,这次他过来,带了足足一整队锦衣卫的堤骑,要料理了这个老子,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但是因为顾及着他皇亲的身份,已经屡屡退让,没想到他竟得寸进尺。 目光扫向底下越聚越多的人群,骆思恭神色缓缓变冷,打定主意,若是李高继续闹下去,就算是冒着得罪太后娘娘的风险,也必得尽快脱身出去了。 不然的话,时间拖得越久,局面只会越难以收拾! 不过李高却是没有注意到骆思恭越不善的目光,见得骆思恭开口解释,自以为他是怕了,态度越嚣张,趾高气扬的道。 “哼,那就请骆指挥使,究竟是什么案子,需要指挥使大人亲自来带人?而且还带着如此多的锦衣卫?“ “此乃机密,恕本指挥使无可奉告!” 骆思恭冷冷的道。 但是如果注意的话,就会现他脸上已经没有方才那股急躁之意,有的只是淡淡的冰冷,而他身后的锦衣卫堤骑们,右手也已经搭上了腰间的绣春刀,显然是已经准备强行突围。 可惜李高着实不是什么眼力高明之辈,李太后多年来的回护,让他已经在京中有几分无法无的意味。 何况面前的锦衣卫,可是自己那个皇帝侄子的亲军,所以他笃定这些人不敢对自己做些什么,望着底下百姓惧怕的目光,他缓缓起身,冷哼一声道。 “无可奉告?老夫看你们是在信口胡言吧?这没想到青白日朗朗乾坤,子脚下,尔等竟敢如此猖狂,今日老夫既然遇见了,便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你们将人带走!” 骆思恭已然失去了和他清楚的兴趣,事到如今他也看出来了,这货就是来捣乱的,跟他讲什么道理,压根行不通! 了不起自己冲出去之后自去向皇帝领罚便是! 一念至此,骆思恭神色冰冷,缓缓抬起右手,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话,便听得人群外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威严。 “本王没记错的话,锦衣卫要查什么案子,不必向武清伯禀报吧?” 而紧接着,众人回身望去,却见一堆庞大的车驾缓缓停在鸿胪寺前,与此同时,一道尖细但响亮的声音响起。 “寿王殿下到!” 第三百九十七章:东城李大人! 循着声音望去,之间一名身着王服的少年长身而立,身边跟着一干内侍护卫,胸口的蟠龙纹饰更是清清楚楚的昭示着来人的身份。WwW COM “参见寿王殿下!” 围观的百姓自的让出一条路,朱常洛缓步向前,终是在鸿胪寺的大门前站定。 鸿胪寺卿张栋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两步,大礼参拜,紧接着,骆思恭和一干锦衣卫也悄悄的放开手中的绣春刀,朝着朱常洛拱了拱手。 唯有李高仍旧坐在椅子上,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直到朱常洛走到他面前,方才反应过来,慌忙起身拱了拱手道。 “见过寿王殿下!” 按理来,李高是李太后的嫡兄,皇帝的亲舅舅,算下来,是朱常洛的舅爷爷,按着本朝孝道为大的原则,朱常洛作为晚辈,应该还礼。 但是朱常洛却是并未作声,径直走到李高原本的椅子上坐下,淡淡的道。 “本王方才途经此处,现此处争执不休,上前一瞧,才现是武清伯和锦衣卫在对峙,只是不知是何事,让武清伯如此为难骆指挥使啊?” “殿下,这锦衣卫假仗陛下名义胡作非为,败坏皇家颜面,老夫虽身为外戚,但遇见这等不平之事,总要管一管!” 看着朱常洛目中无人的样子,李高的额头猛地一跳,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更是怒火上窜,不过顾忌着朱常洛的身份,按下心中怒意,低头解释道。 不料朱常洛却是冷笑一声,转头朝着骆思恭问道。 “骆指挥使,武清伯你锦衣卫依仗父皇名义胡作非为,你作何解释?” “回殿下,臣此来实为清查一件大案,需请这几位博士协助,并非如武清伯所滥抓无辜!” 骆思恭在见到朱常洛的那一刻起,便心中大定,沉声道。 “好,本王没记错的话,这位就是鸿胪寺张寺卿吧?” 朱常洛点点头,再度转向张栋。 “回殿下,正是下官!” 从见到朱常洛的时候,张栋便也已经反应过来,恐怕今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最近京中都在盛传,陛下动用厂卫清查倭国内监,而这件事情虽然名义上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和东厂提督梁永共同负责,但是真正负责的人却是这位未来的储君,自己眼前的寿王殿下。 原本骆思恭来的时候,他还没多想,毕竟这位指挥使大人要的是精通蒙文的博士,而并非精通倭国文字的博士,但是现在看到朱常洛现身,他才惊觉起来,恐怕自己这次无意当中,竟是掺和进了这么一场朝局风波当中。 不过朱常洛却是并未拿出方才的威势,轻声问道。 “张寺卿,方才骆指挥使所言,可否属实?” “回殿下,的确属实,骆指挥使的确对下官,需要自鸿胪寺抽调人手协助查案,这些博士全是下官亲自挑的,并未有武力胁迫之举!” 此刻张栋也顾不上什么立场问题了,老老实实的道。 朱常洛这才转回向着李高道。 “张寺卿所言,武清伯都听到了,可还有什么疑问?” “这……” 李高却没想到,关键时刻这张栋竟会如此坏事,想到这些人被带走的后果,心中一急,道。 “胡八道,你如此和厂卫同流合污,就不怕朝廷悠悠众口吗?” 张栋神情一滞,顿时有些犹豫,不料朱常洛却是沉下脸色,冷冷的道。 “武清伯这是什么意思?本王敬你是太后长兄,但是厂卫乃是朝廷之器,奉父皇圣谕行事,何来同流合污之?” “这……殿下,老夫不是那个意思!” 李高的脸色顿时憋得通红,只是望着朱常洛冷然的目光,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有着太后妹子的庇佑,这京城里九成九的势力都招惹的起,但是唯有一处是招惹不起的,很不幸的是,那人便是朱常洛! 李高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他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外戚,他的荣耀全都来自于李太后,但是李太后如今已经六七十岁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去了。 而自己眼前这位,可是未来的储君,自己要是得罪了他,等哪一李太后去了,朱常洛想要收拾自己,简直不要太容易。 所以就算是朱常洛的态度强硬到让他想要打人,还是不得不低下头。 不过想起来时那人的嘱咐,李高还是有些不甘心,道。 “殿下,就算是借调,也应该从吏部拿堪合过来,如此直接带人走,未免有些太不合规矩,何况骆指挥使执意不肯清楚要这些博士去作甚,难道不是心虚之举吗?” 场面微微有些凝滞,朱常洛眯起双眼,右手轻轻的敲着椅子的扶手,沉默着没有话。 但是李高却猛然感到一阵强大的压力朝他袭来,令他差点都有些站不稳。 半晌,朱常洛猛地往前一压身子,温和的开口道。 “舅爷爷,你来之前,那人有没有教你,若是骆指挥使非要带人冲出去,该如何做?” 李高感到周边的压力猛地消失,顿时变得轻松许多,又听朱常洛叫的亲热,不由得便是心头一松,张口便道。 “那就直接进宫去找……” 话一出口,李高便察觉食言,但是已经晚了,朱常洛的脸色顿时变得冰冷无比,冷哼一声道。 “去找谁?找慈圣皇太后娘娘告状吗?” 李高只感觉一股比方才更强的压力袭来,加上失言之后心头慌张,一时之间竟是一个字也不出来。 朱常洛冷笑一声,霍的起身,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李高,一甩袖子,转身对着骆思恭道。 “我们走!” 看着李高呆滞的样子,骆思恭摇了摇头,随即便拱了拱手,带着人从李高身旁穿过。 直到一干人走出鸿胪寺,李高才猛地反应过来,着急的喊道。 “你们不能走!” 朱常洛却是猛地回身,双目如刀,冷冷的道。 “本王提醒武清伯一句,几日之前,父皇明诏内阁,令锦衣卫缉捕京中可疑人等,准便宜行事,莫骆指挥使不是来抓人,就是真的来抓人,也理所应当!便是内阁的王先生在此,亦是如此!本王劝你一句,不要莫名其妙被人当了枪使!” 罢,不再理会李高,径直上了车驾离去。 而李高的神色却是一阵难看,半晌方才咬了咬牙,对着身旁的厮道。 “去东城李大人府邸!” 不过片刻,李高的车驾也离开了鸿胪寺,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离开的时候,身后多了几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第三百就是八章:李三才! 京师东城的一处宅院当中,李高阴沉着脸色,身旁坐着一个老者,面色肃然,身形清瘦,一袭宽大的绯红官袍罩在身上,显得略有些不大合体,但是就这么坐着,身上却有一股气势让人心悸,使的一旁的侍女都险些将茶杯打翻。Ww WCOM 不过李高显然是不惧怕这位老者的,坐定之后,来不及寒暄,便阴沉着脸道。 “李大人是什么意思?为何你之前没有告诉老夫,此事寿王殿下会插手!现在可倒好,老夫也白白挨了顿骂不,人也没拦住,你,现在该怎么办?” 倒是那位老者不紧不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 “武清伯不必担心,人没拦住就没拦住吧!就是被查出来又如何?有太后娘娘在,谁能奈何的了你不成?” 李高脸色稍霁,但是仍旧忍不住冷哼一声,很显然是对方才受气的事情,仍旧愤愤不平! 老者笑了笑,道。 “其实这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商贾在京城里做生意,拜个码头,孝敬孝敬武清伯而已,这锦衣卫却题大做,非要将他们抓起来,无非是看上了他们的家产罢了,武清伯且放心,剩下的事情老夫来处置便是!哦,对了,这是范家送来的谢礼,算是没让武清伯白跑一趟!” 罢,使了个眼色,底下一名管家服色的老者顿时会意,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放在了李高面前的桌上。 后者拿起来一瞧,顿时喜笑颜开,将银票揣起来,道。 “来这恒隆钱庄的银票倒是方便的很,不过老夫还要提醒李大人一句,寿王殿下可不是好惹的,这官嘛,谁人不贪?就算他手里有了账册,也不能把你们全抓起来不是?到底,他是皇上属意的储君,得罪了他,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混了!告辞!” 罢,李高一转身,出了大门,留下那位老者愣在原地,良久,才叹了口气,喃喃道。 “和解吗?老夫又何尝不想……” 不过只是片刻,老者眼中的迷惘之色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凛然的气势,转过身,淡淡的对着管家吩咐道。 “去请左副都御史温大人,就老夫有事找他!” 与此同时,寿王府中。 朱常洛端坐于上,身旁是骆思恭和梁永,底下是两个身着面色黝黑,看起来忠厚老实的汉子,不过此刻这两个汉子眼中却是闪着精光,恭敬的着什么。 半晌,朱常洛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转头对着骆思恭问道。 “东城黄华坊?本王不记得那里有什么显赫的官员啊?难不成是外宅?” 不错,这二人就是朱常洛派过去跟踪李高的,对于李高这个人,朱常洛是知道的,无利不起早,更兼胆大包,什么钱都敢拿! 他贸贸然来插手这件事情,要么就是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要么就是有人对他许以重利,当然,朱常洛更觉得是二者兼有,毕竟当时李高的着急是做不得假的,何况黑吃黑是他武清伯一贯的做法了。 不过若他就是那个幕后黑手,朱常洛却是觉得不大可能。 且不李高能不能支使的动那些文臣,单是他那个惹下无数大祸的草包性子,就不是个玩政治的料! 所以朱常洛断定,李高的背后定然有人指使,而且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暗中鼓动朝臣扣阙之人…… 而方才朱常洛在鸿胪寺前,无比强势的将人带走,李高慌乱之下,定会回去寻那人,而他便可以顺藤摸瓜,查出那人的身份!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这京中的显贵,大多都住在崇教坊,而方才这二人却,他们跟着李高到了东城黄华坊,那里鲜有大臣居住,更多的是京中的商贾,难不成是他猜错了? 不料他刚刚问,骆思恭却是沉吟片刻,道。 “殿下,不是外宅!那黄华坊当中,的确有一处府邸,属于一位朝廷大员!” “哦?是谁?” 朱常洛顿时来了兴趣,要知道,那黄华坊可是商贾聚集之地,一般的朝臣士大夫,鲜少愿意和这帮商人厮混的,但是此刻听骆思恭的口气,这居住在黄华坊的,竟还是一位朝廷大员? “李三才!” 骆思恭脸色凝重,轻声道。 就连他也没有想到,追查到最后,竟然会牵扯出这么一位大人物来。 这位话一出口,就连一旁的梁永都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问道。 “总督漕运兼巡抚凤阳的李大人?” 朱常洛亦是脸色肃然,心头一沉。 这位李三才可不是什么人物,他的官名全称是户部尚书兼左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兼巡抚凤阳! 要知道,自从成祖皇帝破荒的为了提高内阁的地位而创造了加衔制度,这种方式就成为了大明的一种常态,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随随便便加衔的,一般来,这种加衔通常出现在两种人身上。 一是内阁大臣,虽内阁有宰辅之权,但是却无宰辅之名,人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当的内阁大学士,实际上不过是正五品的官衔而已,所以成祖皇帝当初为了提高阁臣的话语权,令他们兼任正二品的六部尚书,不过是空有其名而无实权,简单来,就是享受正二品的待遇,但是不能插手部务,加衔仅仅是为了提级别用。 时至今日,这几乎已经成了惯例,入阁的阁臣必定会身有加衔,就拿王锡爵来,他的官名全称是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也就是俗称的辅,而现今的次辅陈于陛,官名全称是户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 他们的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就是加衔! 而另外一种情况,就是如李三才这种,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大明的官职体系当中,并没有巡抚和总督这种官职,因其权责太大,不利于中央集权,长久把持于一人手中,不利于朝廷管控。 但是试行一段时间之后,却现这二者乃是不可或缺的官职,可太祖定制不可更改,故而后世人便想出了变通的法子。 李三才这个官职当中的户部尚书兼左副都御史是官名,通俗点,就是他的编制,而总督漕运兼巡抚凤阳,是差遣,也就是他负责的事情。 如此一来,朝廷便可以借此来控制他手中的权力,要调任官职需要经过吏部一套复杂的程序,但是要换个差遣,却是朝廷一句话的事儿,既保证了地方安定,又最大限度的保持了朝廷的权威。 但是让朱常洛心惊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李三才头上的户部尚书名头,尽管他知道,这个户部尚书是虚衔,是为了让李三才名正言顺的管理漕运事务才加的衔。 可他更清楚的是,总督漕运一般只会加户部侍郎衔,而非户部尚书,而且总督漕运加巡抚凤阳,这二者的权力会于一人之身,即便他不是京中官吏,地位也足可比拟六部尚书般的大佬。 而这样的人一旦调入京中,必定是六部尚书之一,而且因为他本身加衔是户部尚书,极有可能直接跳过礼刑兵工四个排名靠后的尚书,直接跃居六部之二,成为货真价实的户部尚书! 真没想到,查到最后,竟然查到了他的身上,一时之间,朱常洛也感到无比棘手…… 这个李三才,可不是好动的啊! 第三百九十九章:李三才的口才 即便是以朱常洛的决心,此刻也感到万分的棘手! 他也着实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真的会牵扯到像李三才这样的大佬,要知道,皇帝虽然告诉他,必要的时候,三品以上的官员也可以暂时羁押,但是那是指一些空有头衔而并无实权的人物,朝廷官员,一旦到了三品以上,就会产生质的变化。 Ww W COM 他们每个人代表的将不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一方势力,动了任何一个,都会破坏朝局微妙的平衡,更遑论是李三才这样的大佬级别的人物。 虽则他常年在外戍守一方,但是在朱常洛却不会以为他在京中没有势力,相反的是,想要动他,不比要动一个真正的户部尚书容易多少。 尤其是李三才出了名的交友广阔,这朝中上上下下几乎都和他有交情,加之政绩卓著,能力出众,在朝中也是口碑甚佳…… 沉吟半晌,朱常洛拧着眉头道。 “立刻去查,一定要尽快查清楚,努尔哈赤和李三才是否有所勾结,二人之间可曾有何往来?另外,这几暂时不要继续抓人,所有的调查转到暗处,另外,王安你立刻去通报辅,告诉他,请他明日便去南镇抚司要人!” 在场众人自然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纷纷领命而去。 而另一边,东城李三才的府邸当中,幽静的院子当中摆着一套古朴的茶具,三四位老者围炉而坐,只是若有其他官员在此的话,定会惊诧,因为这些老者大部分都是身着绯红宽袍,昭示着其身份。 随着炉子上的紫砂壶泉水沸腾,坐北朝南的老者端起茶壶,各自斟满,茶汤清亮金黄,一股浓香扑鼻而来。 几名老者轻轻抿了一口,其中一名老者顿时眼前一亮,道。 “多年不见,没想到道甫你的茶道技艺,又有精进啊!” 端着紫砂壶的老者一笑,放下手中的物事,摆了摆手道。 “景文兄不必恭维老夫了,最近朝野动乱,老夫失了平静之心,这泡茶的技艺早已大不如前了……” 此人正是李三才,而在他的对面,方才话之人,乃是左副都御史温纯,而在李三才左侧的老者,乃是吏部侍郎杨时乔,而在李三才的右侧,赫然便是唯一一个并非绯袍的官员,工科左给事中张问达! 听得李三才此言,众人皆是放下手中的茶杯,片刻之后杨时乔轻声道。 “道甫兄所,可是最近京中厂卫肆虐之事?” “不错!” 李三才双眉一竖,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案上,愤愤不平道。 “老夫常年在外督抚漕运,竟不知这京中何时竟又成了厂卫的下,这些日子以来,厂卫倚仗权势,肆意抓人,与老夫相邻的不少商贾,昨日还在和老夫抱怨,今日竟成了诏狱的阶下之囚,更有甚至,那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竟敢擅闯鸿胪寺,强行带走鸿胪寺官员,如此胡作非为之举,岂能坐视不理?” 面对突然怒的李三才,温纯和杨时乔也微微有些惊愕,片刻之后,温纯方才苦笑一声道。 “道甫你且冷静冷静,此事并非如你所想般简单,我大明和倭国大战将起,何况皇长子即将冠婚,此等紧要时刻,自然要保证京城当中的安危,何况这些日子老夫也都看着,厂卫的行事虽有逾矩之处,可也并未太过分,何况老夫和都察院诸多御史都已经上疏陛下,想来只要过了这段时日,陛下自会约束厂卫!” 眼前这位老友的脾气,他是清楚的,性烈如火,今在此处见到张问达的身影,温纯心中便隐约猜到,恐怕前次扣阙之事,和自己这位老友脱不开关系。 杨时乔也是皱眉,劝道。 “道甫兄,景文兄所言有理,这京中不比地方,如今局势尚未明朗,朝中诸公皆未在此事上表态,你贸贸然的冲上去,没有好处的!何况厂卫行事虽然过分,可毕竟没有闹出什么大事来,等过些日子,他们再拿不出证据的话,想必朝中诸公亦不会坐视不理!” 罢,瞥了一眼旁边的张问达,淡淡的道。 “就如扣阙之事,着实是太过莽撞了……” 不过李三才却是冷哼一声,道。 “老夫没想到,这须臾数年过去,宜迁你竟也学会了这般随波逐流之举,不错,厂卫如今的确没闹出什么大事,所抓之人也不过是商贾平民而已,然吾辈为官,当为民请命,岂可坐视厂卫欺凌平民而置之不理?退一步,厂卫之祸并非今日所起,一旦放任,终有一日会令其为所欲为,到时就算是我等,恐怕亦要备上一副棺木,方才敢出门议政!” 望着李三才怒火升腾的样子,温纯和杨时乔对视一眼,叹了口气,无奈的道。 “那依道甫你的意思,应当如何?” 李三才脸色稍好,顿了顿道。 “景文兄,非是老夫不识时务,而是厂卫泛滥之祸,你我都清楚,断断不可放任!或许这京中的确有不轨之徒,但此事理当交由顺府来论断,即便是锦衣卫来处置,也当证据确凿再行抓人,可如今已经过去多日,锦衣卫连解释的意思都没有,老夫岂能不忧心?” “以老夫之见,陛下初衷甚好,为防有人在皇长子冠婚之际浑水摸鱼,加强京中防卫,本无不对,可厂卫借此机会,大肆乱抓无辜,定非陛下本意,何况那厂卫所抓,尽是京中商贾,而且拿不出任何证据,若非为侵吞其产业而来,又是为何?” 听闻此言,温纯和杨时乔的眼中也浮起一丝忧虑,李三才眼中闪过一丝隐秘的笑意,道。 “景文兄,宜迁贤弟,吾等皆为朝廷官员,上辅君王,下安黎民乃是吾等本分,老夫相信,陛下定是受厂卫奸邪之徒蒙蔽,方才有此一事,朝中诸公只怕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要二位肯助老夫一臂之力,将此事面陈陛下,以陛下之英明,定能分清事实,回心转意!” 罢,李三才郑重的朝着温纯和杨时乔拱手行礼,而温纯和杨时乔则是仍旧有些犹豫,杨时乔眉头紧皱,道。 “道甫兄……” 不料他话音未落,就见那张问达拱了拱手,道。 “下官虽势单力薄,但愿附其尾,追随李大人扫清妖氛!” 杨时乔的声音顿时一滞,和温纯对视一眼,只见后者在李三才期待的目光当中,无奈的轻轻点了点头,道。 “道甫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吧……” 第四百章:七十万两白银! 接下来的几日,京城中倒是隐约平静了下来,但是朝廷因为厂卫而带来的恐慌却在进一步蔓延,尤其是有谣言传出,锦衣卫强行从鸿胪寺当中带走了几位博士之后,朝野的舆论便更加沸腾起来,要知道,若张问达他们扣阙是为了商贾平民声,文臣们尚且还能稳得住的话,那么这次传出的谣言,就真正触到了文官集团的痛脚。 Ww W COM 要知道,鸿胪寺博士虽然不过是正八品的官,在偌大的京城当中根本排不上号,但是到底,他们还是属于文官序列的啊! 这件事情不大,但是其代表的意义却是非凡,难道厂卫已经猖獗到可以随意对文官羁押的地步了吗?在各种舆论环境之下,文官们纷纷开始上疏皇帝,请求暂时停止厂卫的活动,彻查此事! 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全都如同泥牛入海,被皇帝留中不,而且这次就连口谕般的安抚都未曾传出,更是令群臣惊疑不已…… 倒是厂卫这些日子以来,并没有再继续抓人,总算是让群臣略微安定几分,不过随之而来的却是京城中官员之间越频繁的交流,有心之人皆能感觉到,这看似平静的京城当中,隐隐酝酿这一场风暴。 而此刻,这件事情的中心人物,锦衣卫所有行动的主导者朱常洛,却是悠闲的坐在一处幽静的茶室当中,面前坐着一位老者,赫然便是内阁辅王锡爵。 “殿下,这次的动静可闹得不啊!这些日子来找老夫出面质询锦衣卫的人,可都快把老夫的门槛踏破了!” 半晌,还是王锡爵最先开口道。 朱常洛倒是不慌不忙,道。 “元辅笑了,元辅的大门可金贵的很,本王都要事先投拜帖,谁敢随随便便踏破您的大门?” 不过王锡爵却是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收敛笑意,淡淡的道。 “老夫没猜错的话,殿下是为了最近朝臣的物议来的吧?此事,可不简单啊!” 以王锡爵的老练,自然能够看的清楚,最近朝中的风向十分不对,且不锦衣卫的举动被严重夸大,便是朝臣的情绪,也并不正常,虽然不清楚内情,但是王锡爵却隐约感觉到,这件事情背后有一支无形的大手,在煽动着朝野的舆论。 朱常洛沉吟片刻,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元辅英明,这几日朝臣的情绪被挑动,的确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且此人和上一次指使李问达扣阙之人,恐怕是同一个人!” “哦?此人是谁?” 王锡爵花白的眉毛微微一挑,问道。 虽然那一他心中已有猜测,但是却并未仔细去查,因为这毕竟是朱常洛的事情,他过多插手反倒会招人嫌,何况手握厂卫两大利器,朱常洛能够查到的东西,肯定要比他更多。 所以老大人罕见的偷了回懒,就只等着朱常洛告诉他结果。 “李三才!” 朱常洛沉声道,却见王锡爵微微一愣,片刻之后叹了口气,喃喃道。 “果真是他……” “怎么?元辅猜到了?” 这次却是换朱常洛愣了,疑惑的问道。 王锡爵轻轻点了点头,道。 “不错,那日张问达率人扣阙的时候,老夫便已经想到了,张问达是李三才的学生,而周嘉谟是他的好友,剩下的几个人,也是和李三才走的颇近,何况这朝中有名的人物,老夫虽不敢称了如指掌,可也相交多年,是个什么样的人,老夫还是清楚的!” “那依元辅之见,这李三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朱常洛眸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问道。 “性格强势,能力出众,交游广阔,但是难以自持!” 不得不,王锡爵提起李三才的时候,眼中更多的是欣赏之意,但是到最后一点的时候,脸上却闪过一丝遗憾之色。 “李三才以户部主事出仕,一路扶摇直上,他的仕途老夫看的清清楚楚,能力是有的,不然朝廷也不会对其委以重任,但是性格过于强势,以至于巡抚各地多年,却难以回到京师任职!” 虽李三才的资格已经够老了,但是在王锡爵面前,他还是个字辈! 对于这个人,王锡爵自然是看的很清楚,他能力是有的,不然的话,朝廷也不会将总督漕运和巡抚凤阳这样的重任交给他,但许是因为武官家庭出身,又许是因为在外执掌大权多年,渐渐养成了刚愎自用的性格,这一点,从他处理的各项政务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按理来,依照他的资历和政绩,早就应该调入六部,但是因为他的性格原因,历任辅都和皇帝不约而同的将他继续放在地方上历练。 只可惜的是,他自己却并未意识到这一点,反而觉得是京中有人故意打压于他,开始转而培养自己在士林当中的名声,希望能借此来更进一步。 而且不得不,李三才虽然有这样的缺点,但是对待友人却是慷慨大方,平等以待,加之眼光独到,这些年在朝廷的声望越来越高…… 轻轻叹了口气,王锡爵继续道。 “而且李三才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贪好财货!当初他的座师,时任文渊阁大学士的申时行曾与老夫谈论过此人,言道他必有一日会栽倒在这一点上,现在看来,怕是要一语成谶了!” 王锡爵似是想起了什么,口气当中充满了惆怅之意。 不过这话落在朱常洛的耳中,却是苦笑不已,这些在官场上历练多年的老东西眼光果然都毒辣的很,就连当初那个看似只会和稀泥的申时行竟也如此厉害。 不得不,王锡爵猜得不错,李三才这次,还真是栽在了这钱财之上了! “几日之前,便是那日张问达扣阙的前夜,厂卫抓捕了京中几个疑似勾结建州女真的商户,从一个范姓商人家中搜出一本账簿,通篇以建州女真以蒙文为基础新创之文字写成,骆指挥使之所以征召鸿胪寺博士,便是为了翻译这本账簿,这几日以来,他们加班加点,总算是将账簿翻译了大半……” 朱常洛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道。 “后来锦衣卫继续追查,现这范姓商人乃是晋商大户范家的范永斗,每年年节都会进京,孝敬朝中官吏,而这本账簿上,清清楚楚的记着一笔笔账目,其中,他数年之间,先后向李三才行贿过七十万两白银!” 第四百零一章:帮凶! “混账东西!” 王锡爵一拍桌子,怒声骂道。WwW COM 只是却不知他骂的是那行贿的范永斗,还是受贿的李三才。 七十万两啊! 要知道,朝廷刮空国库,甚至厚着脸皮去向皇帝的内库要银子,也才凑齐了二百七十万两白银,供给前线大军作为军费。 为了这二百七十万两,户部尚书现在还在愁重建后宫的三大殿的银子! 而仅仅一个李三才,光从一个范永斗身上,便得了七十万两白银,足足是一场大战军费的四分之一了啊! 更让王锡爵心惊的是,区区一个范永斗,商贾之徒竟能拿出七十万两行贿一个官员,而且听朱常洛的口气,李三才只是被他行贿的其中之一,可见这些商人的钱财有多么庞大。 而如此巨额的钱财,明显不可能是正当来路! 再想想这些年国家财政捉襟见肘的窘迫,王锡爵忽然开始理解,皇帝为什么要顶着朝臣的压力,执意收取矿税了! 这帮人实在是太富了! 国家的银两都流入了他们的腰包当中,被用来腐蚀官员,朝廷如何能不窘迫! 不过朱常洛倒是淡定的很,虚手下压,道。 “元辅不必生气,来也巧,这账簿平时都是范永斗随身携带,若非年节动手,或许还找不到这账簿,只是这账簿当中的数额,却着实令人心惊,按照账簿记载,单是范永斗一家,向朝中官员行贿总额便过六百万两!着实是触目惊心!” 王锡爵双拳紧握,花白的眉头更是皱成了一团,半晌方才有些无力的道。 “那殿下可查到了,这范家和建州女真是何关系?” 事到如今,若仅仅只是受贿的话,那么事情还好办些,但是问题是,这次的事情,明显不是受贿那么简单,六百万两白银! 或许一个大商人家族能有这么多的财富,但是全部用在行贿之上,也着实难以让人理解。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的背后还有其他人,行贿的目的,也不单单是行贿,而是有更深层的目的,而范家背后的人,极有可能便是建州女真! 朱常洛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沉声道。 “元辅,抓获这些人之后,锦衣卫立刻对其进行了突审,并且密令辽东锦衣卫所,将所有关于范家的资料上交,昨日骆指挥使汇总之后,将结果告诉了本王!” 到此处,朱常洛深吸一口气,道。 “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基本可以确定,范家是奉努尔哈赤之命,向朝中官员行贿,并妄图借此来要挟受贿的官员,为他们行各种方便,其中包括军火,兵器,盐铁,甚至是马匹,而这些东西,全部流入了建州女真。” “并且这还不止,辽东锦衣卫送来的奏报显示,范永斗行贿的许多官员当中,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掌握着朝廷的紧要之处,本王怀疑,这些年以来,努尔哈赤屡次出兵的时机把握准确,也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听完这些,王锡爵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几岁,良久,方才有些声音沙哑的道。 “这么,那些受贿的官员当中,可能并不知道他们是在为建州女真提供方便,对吗?” 到底,王锡爵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他一声清正,最重名誉,如今朱常洛却是在他面前撕裂了文官集团的遮羞布,告诉他有无数的文官士大夫,为了一己私利,匍匐在钱财的脚下,将朝廷的机密军报,甚至是军需物资,出卖给异族。 这让他如何接受的了? 尽管他知道,无论这些人清不清楚他们是在帮助建州女真,他们的行为都已经是触犯了大罪,但是老大人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们总算是守住了心中的那道底线…… 尽管那底线,已经是低到不能再低的地步! 望着王锡爵的样子,朱常洛心中叹了口气,忽然有些不忍心将真相出来。 他清楚,这朝中还是有真正有风骨的士大夫的,尽管如今的朝廷,党争酷烈,互相倾轧,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至少六部九卿,他们的私德都是一等一的,清楚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但是也仅仅是如此了,除了他们以外,许多地方上的官员,甚至是六部一些品级不高的官员,已经烂了…… 叹了口气,朱常洛眼神缓缓变得坚定起来,尽管心中不忍,但是他还是必须要,王锡爵乃是内阁辅,朝廷糜烂到这种程度,他必须负起责任,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是正视问题。 再这样放任下去,朝廷迟早要出大问题。 深吸一口气,朱常洛道。 “元辅,按照本王所得的消息,范永斗在行贿初期,只言自己是为了经商方便,但是一旦达到一定数额,就会隐晦言明,银两是来自建州女真舒勒贝勒所赐,的确有些官员会幡然醒悟,但是更多的,却是继续沉沦,难以抵挡范永斗的金钱攻势,而这些人,也就从为范家行方便,渐渐成了为建州女真行方便……” 望着眼神一瞬间有些黯淡的王锡爵,朱常洛忍不住再度叹了口气,安慰道。 “不过所幸的是,根据锦衣卫掌握的消息来看,至少三品以上的官员,包括李三才在内,都不清楚这一点!” 事实上,努尔哈赤用的手段并不高明,先借范家的名义,向官员行贿,而且是大规模的行贿,借此来快充裕自己的实力,通过范家来得到大明先进的兵器和粮草,扩充自己的实力。 而一旦行贿达到一定程度,一方官员就会成为范家的保护伞,而这个时候,范家就开始渐渐露出自己的獠牙,通过自己行贿的账目,来要挟一些底层官吏,让他们归附建州女真。 而这些底层官吏,一般是上升无望,又贪好财货的,很容易被拉拢,就算是有能守住底线的,也会被范家用更多的银两搞掉,如此一步步的腐蚀官员,最终达到自己的目的。 当然,对于三品以上的官员,他们是不敢这么干的,这一点朱常洛没有谎,李三才的确是为范家行过许多方便,但是这些方便都局限于一些普通的生意,如同木材,布匹等等。 范家向他行贿最多的一次,动用了整整二十万两,请他帮忙罢免了一位七品知县,理由是那个知县下令扣下了范家的商队,这已经是李三才为范家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了! 而且朱常洛还有一句话没有,那就是虽然没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暗中归附建州女真,但是也不远了,据范永斗交代,他这次进京,便是带着重金,希望能够将一位从三品的官员拉拢过来。 不过让朱常洛没有想到的是,王锡爵仅仅沉沦了片刻,眼神便重新变得锐利起来,而且朱常洛从这位辅大人身上,罕见的感受到一股杀气。 “殿下不必安慰老夫了,李三才或许只以为他是受了范家的银两,但是无论他知不知情,他都成了建州女真的帮凶,若无李三才的护佑,范家不会如此大胆,时至今日,他依旧在为范家奔走,这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 朱常洛张了张口,却是不出话来。 因为王锡爵这句话到了点子上,正是因为有李三才这么一位大佬杵着,所以才没有人敢对范家动手,即便是偶尔有觉范家用意的,也因为没有证据,加上惊惧于李三才的权势,不敢出来,这才是范家展到如今的根本。 即便是有某些消息传到李三才的耳中,以他刚愎自用的性格,也只会以为这是政治对手用这种方式中伤于他! 而对于这种情况,李三才只会用更加强硬的手段回击! 如此一来,无形之间,便成了建州女真腐蚀大明官员的帮凶…… 甚至于现在,朱常洛清楚,这几日李三才并没有闲着,而是四处奔走,密谋着什么事情,不出意外的话,便是因为范家的事情了…… 第四百零二章:狡猾的李三才 还是那句话,或许李三才的本意,并不是想要投敌卖国,甚至于九成以上收受贿赂的官员,都不曾想过,自己不过捞了点钱而已,能够和勾结外族扯上什么关系。 Ww W COM 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他们提供的情报和资源,却被范家投资到了建州女真的身上,而李三才也在不知不觉当中,成为了推动建州女真势力扩张的帮凶。 他们并没有通敌卖国,但是他们却在为通敌卖国的人提供方便! 从这一层来讲,这些收受贿赂的官员们,也脱不了干系…… 敛回思绪,朱常洛右手轻轻叩击着桌面,沉吟道。 “就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李三才是将这次锦衣卫的行动,当成了一次针对他的政治阴谋,所以他会竭尽全力救出范家,依元辅看来,他会如何做?” 王锡爵心中叹了口气,知道朱常洛是在给他留面子。 事已至此,无论李三才清不清楚范家的底细,恐怕都会装作不知道,壮士断腕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 他李三才收了范家那么多的银两,便相当于将把柄交到了对方的手中,或许平时还没什么,不过是收了商人的银子而已,纵然数额不,但李三才还能够压得下去。 但是沾上了里通外族的罪名,性质可就彻底变了,就算李三才能够全身而退,他的前途也毁了! 所以无论如何,范家,李三才是必定要保的…… 脸色微微有些复杂,王锡爵沉吟片刻道。 “其实这倒也好猜,锦衣卫乃是子亲军,不受任何人节制,若要锦衣卫放人,非得陛下点头不可!而巧的是,锦衣卫的行动几乎全都要经过陛下同意,所以走正路,几乎不可能让陛下回心转意,所以李三才若想救出范家,所用的手段也便只有那么几种,不外乎煽动朝议,胁迫君上尔!” 起来,这其实是文臣和厂卫的斗争当中,最常见也最头疼的问题,厂卫直接受命于皇帝,也只受命于皇帝,要阻止他们,必须要皇帝同意方可。 但是要知道,厂卫所做的事情,九成以上都是皇帝的意思,要让皇帝自己终止自己要做的事情,那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经过了这么多年,文臣也不是全无所获,总算是摸索出了一条路子,人海战术! 皇帝再强势,也不过是一个人罢了! 何况在大明的体制下,很难出现能够完全言出法随的君王,所以一旦朝野舆论全部倒向一边的时候,就算是皇帝也不得不为之妥协。 当然,这也和皇帝的能力性格等等多个方面有关,而眼前的局势,御座上的那位驭极已经过二十五载,对于权力的掌控并非一般的皇帝能比,所以要胁迫这位妥协,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可就算难度再大,他李三才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因为一旦范家行贿于他的事情被爆出来,对于他的仕途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不错,李三才交友广阔,在朝中有不少至交好友,若是这股力量拧起来,的确有操纵朝野舆论的力量的可能,这些来的谣言恐怕也是有意而为,可本王有些想不通的是,他怎么就能有信心,真的能够让父皇改变主意呢?” 朱常洛皱眉,有些疑惑的道。 不可否认的是,李三才在朝中的势力的确不可忽视,但是要知道,朝中的大佬不止他一个,六部,监察院,内阁,甚至是各个党派,势力复杂无比。 朝野舆论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断不可能坐视李三才一个人操控,而一旦他们下场,局势就会完全变得难以预料。 他李三才怎么就能确定,自己能够成功的通过操纵朝野舆论,进而使皇帝迫于压力释放范家呢? 而且更奇怪的是,这些日子以来,朱常洛一直在冷眼旁观李三才的行动,无论是他四处联络官员,还是放出各种各样的风声,给他的感觉都只有一个…… 急! 太急躁了! 当然,朱常洛也清楚,李三才为什么会如此急躁,他恐怕是担心范家经不起诏狱的刑罚,不心将他供出来。 但是清楚归清楚,要知道,李三才可不是什么初涉官场的毛头子,他性格强势,不代表做事鲁莽,谋定而后动的道理他不会不懂。 如此急躁的做事,只会露出更多的破绽,进而一败涂地! 王锡爵自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沉吟片刻,他的目光当中蓦地闪过一丝精光,低声吐出八个字。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元辅的意思是,他此番四处奔走,只是在掩饰他真正的目的?” 朱常洛亦是聪慧之辈,立刻便联想到了这些来李三才的行为,皱眉道。 “不错!” 王锡爵沉吟片刻,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淡淡的道。 “不过他无论最终会使出何种手段,最后的目的都是要救出范家的人,而要救出范家的人,就必须要让锦衣卫就范,锦衣卫既只听命于陛下,也就是,他最终的目的是要让陛下妥协,那么殿下请想一下,如何才能让陛下不得不下旨释放范家等人呢?” “朝议汹涌!而且必须是席卷整个朝廷的那种,若非如此,断不可能让父皇改变主意!” 朱常洛思衬片刻,顺着王锡爵的思维继续道。 实际上,这和他们方才的推断不谋而合,但是不同的是,朱常洛这次所的,不是那种一个党派,或是一个势力引起的朝议,而是整个文官集团! 皇帝可以轻易压制住朝堂上的任何一股势力,但是面对整个文臣集团的时候,也只能束手无策!国本之争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若没有文臣集团这么多年的坚持抗争,恐怕朱常洵现在早就坐到了东宫里面。 所以如果李三才想要用最快的度救出范家的话,他就只能将整个文官集团裹挟上自己的战车,唯有如此,才可能让皇帝为大局考量,暂时放弃锦衣卫。 若是如此的话…… “李三才四处奔走只是表象,他恐怕另有后手,将老夫一干人都拉近这团漩涡当中!” 王锡爵脸色凝重,沉声道。 他所的一干人,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和他并列的,朝中也唯有那几位大佬级别的人物。 “可……他究竟有什么手段,能够起到如此作用呢?” 朱常洛眉头紧皱,开口问道。 要知道,文臣集团是一个虚化的概念,它的力量无比庞大,但是要利用起来却十分困难,文臣内部势力繁杂,派系众多,更兼相互争斗,情况复杂到皇帝都头疼不已,他区区李三才,有什么手段,能够拥整个文官集团的力量,和君上谈判呢? 不过他这句话的话音刚落,王安便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殿下,元辅大人,承门外又闹起来了!” 第四百零三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承门外? 朱常洛眉头一皱,不过这一次他却是长了记性,沉声问道。 WwWCOM “清楚!” “回禀殿下,刚刚得到消息,承门外有人扣阙!” 扣阙! 又是扣阙! 朱常洛心头涌起一阵烦躁之感,不得不,限于礼法,文官集团对于皇帝的抗争手段有限,尤其是对于当今这位连朝都懒得上的主儿,手段便更是寥寥。 群臣扣阙这种放在以前惊破的事情,朱常洛到现在,已经渐渐有了麻木的感觉。 不过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扣阙这种手段既然能够被保留到现在,并且成为文官集团的拿手好戏,自然有其存在的意义。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招不在新,好用就行! 任何一个顾及颜面的君王,都不会放任臣子这样示威! 当然,像上一次张问达他们的那种,压根算不上扣阙,顶多算是几个官员跑去承门泄不满而已,放在朝野当中甚至并没有掀起多大波澜。 但是这一次,朱常洛却不认为,会像上次那般平静了。 王锡爵显然也清楚这一点,立刻坐正身子,道。 “为者何人?以何名义?规模如何?” 不愧是多年在朝堂上打滚的老狐狸,一瞬间就抓住了重点。 王安顺了口气,道。 “回元辅大人,为者三人,总督漕运李三才李大人,左副都御史温纯温大人,还有吏部左侍郎杨时乔杨大人,联名弹劾锦衣卫滥用圣命,巧取豪夺,激引朝野怨沸,请陛下罢免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并为无辜被抓的平民百姓平反昭雪!” “这次的动静极大,六科给事中出现了整整九位,还有两位都给事中列席,至于十三道御史,更是去了过四十位,如今浩浩荡荡在承门外跪着,看样子,不见陛下誓不罢休啊!” 王安的口气带着浓浓的担忧,很显然他也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 这次可不同于上次的大猫猫三两只,左副都御史温纯和吏部左侍郎杨时乔,皆是正三品的大员,而牵头的李三才本人,更是正二品的朝廷大员,单是这三位,就已经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何况在他们的背后,还有九位六科给事中,两位都给事中,明朝的官制,大部分是以抑大,而六科给事中就是典型的官职低权责大,六科掌封驳之权,各设都给事中一名,左右给事中两名,给事中四到八名。 若王安所属实,那么这次扣阙的人已经接近六科的三分之一。 再加上四十多位御史,这绝对是一股能够颠覆朝野的力量! 一时之间,就连朱常洛都忍不住为止惊叹,这就是一位朝廷大佬的能量啊! 哪怕他并非是京中的大佬,而是常年镇抚地方,但是一旦全力以赴,竟能在这短短的几时间之内,召集如此强大的力量,果然不可觑…… “那宫里呢?父皇作何反应?还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内阁又是如何反应?” 不知为何,听完王安的话,王锡爵却是眉头紧皱,沉默了下来,朱常洛诧异之下,却是继续开口问道。 王安转过身子,拱了拱手,继续道。 “回禀殿下,今日在内阁的是沈鲤沈阁老,承门扣阙之事出现的第一时间,他便已经入宫求见,可惜陛下并未召见他,而是遣司礼监掌印陈公公传出话来,陛下龙体微恙,让群臣散去,此事改日再议!可是扣阙的群臣却并未退去,沈阁老现在应当在承门主持大局!” 这次朱常洛也沉默了下来,概因他已经看出了他这位父皇的意思了! 全盘交付给他来处理! 自从那日他们在延禧宫中商定计划之后,朱翊钧就近乎完全的放权给朱常洛,将厂卫同时交给他调遣,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件事情皇帝不会再插手,除非朱常洛将局面弄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皇帝是不会出面替他收拾残局的。 也就是,包括这次扣阙在内,朱常洛都要凭借自己的能力解决。 当然,若是实在解决不了的话,朱翊钧也未必不会出手,但是如此一来,基本上朱常洛奔赴辽东的念想也算是断了。 连京中这种场面都掌控不了,朱翊钧如何能够放心将他放到凶险万分的辽东战场上! 但是朱常洛却清楚,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辽东的局势,非要他亲自去一趟不可,而如果再等下去,等他真成了储君,那恐怕就连出京都困难重重了。 是以一时之间,朱常洛的神情也微微有些着急,不过经过了上次的教训,他却是没有贸贸然的打断王锡爵,直到片刻之后,王锡爵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方才试探着问道。 “锦衣卫和东厂呢?他们的反应如何?” 王安顿时一滞,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道。 “元辅恕罪,咱家刚才全在打探承门的消息,倒是没注意锦衣卫和东厂的情况,不过锦衣卫戒备重重,难不成他们还敢劫狱不成?” 这倒是实话,自从承门的消息送来之后,王安就将心思全部放了上去,哪还有空关注其他地方,何况锦衣卫是什么地方? 进了诏狱的人,还没听能够逃出来的! 若是那李三才敢冒下之大不韪去劫狱,倒正省了一大摊麻烦事儿。 朱常洛也是轻声开口道。 “元辅放心,骆指挥使和梁公公都和本王保证过,不会轻举妄动!” 但是王锡爵却是摇了摇头,道。 “就算是厂卫不主动招惹他们,可若是他们主动寻衅呢?” 朱常洛眉头微皱,思忖了片刻,却是转身对王安吩咐道。 “你现在即刻安排人去南镇抚司和东厂,叮嘱他们无论如何不能和任何人生冲突,一旦有任何情况,立刻来报!” 王安不敢怠慢,应了声是,急忙退了下去。 而朱常洛则是面色微沉,轻声开口问道。 “元辅,李三才真的会这么做吗?” 到了现在,朱常洛也反应过来,劫狱肯定是不可能的,李三才还没傻到那种程度,但是如果他要在锦衣卫处动些手脚,却也并非没有可能。 而王锡爵则是谨慎的摇了摇头,道。 “老夫也不敢确定,不过那李三才此次扣阙,看似浩浩荡荡,但其实不过是空架子而已,想要逼锦衣卫就范,还差了不少火候,这一点李三才不会不清楚!但是他还是去了,如果不是他孤注一掷的话,那么就只能明他留有后手,而若是易地而处的话,老夫自问,除了在锦衣卫身上做文章,没有别的法子……” 第四百零四章:承天门外! “殿下不好了!锦衣卫出事了!” 不过片刻,王安便匆匆而回,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WwWCOM 王锡爵和朱常洛尽是心中一沉,互相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虑之色,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不要慌张,清楚出什么事了!” “回禀殿下,奴婢派的人回来禀报,他们到南镇抚司的时候,正巧现有几个御史带着一群青衣士子强闯南镇抚司,口中嚷嚷着要为民请命,结果那些御史和士子都被赶了出来,但是他们不知是着了什么魔性,非要往里闯,而且一言不合就和锦衣卫们厮打起来……” 王安咬了咬牙,开口道。 后面的话,朱常洛不用听也知道了,锦衣卫是好惹的吗?别是现在锦衣卫手中握着便宜行事的尚方宝剑,便是被皇帝严厉约束之时,也断没有人敢强闯南镇抚司。 何况能够进南镇抚司的,那都是锦衣卫当中的好手,一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士子,撞上他们,还不是任人宰割的份? 这帮人简直是在找死! “也不知是不是锦衣卫在厮打当中一时失手,那些强闯南镇抚司的御史有三个被打断了腿,一个受了重伤,七八个士子受了轻伤,现在全都赖在南镇抚司前的大街上。” “骆思恭呢?他是干什么吃的!还有,受重伤的御史怎么样了?可有性命之危?” 朱常洛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沉声问道。 要知道,他千叮咛万嘱咐,让锦衣卫这些日子切不可和文官生冲突,但是现在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文官集团可是出了名的护短,别现在是御史们伤着了,便是他们没伤着,只要动了手,锦衣卫便也不占理,何况又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几乎是在听到这件事情的第一时间,朱常洛就断定,这肯定是李三才的手笔! 实在是太巧了! 他这边在承门外带着人扣阙,另一边便有御史带着士子们强闯南镇抚司,而且受伤的还都是文官这边的人,他想都不用想就清楚,这件事情会在文官集团当中掀起多么大的波澜。 李三才可真是好手段!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一招算是被他用活了! 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扣阙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另一边却悄悄派人去南镇抚司闹事,如果他所猜不错的话,恐怕现在,御史被锦衣卫打成重伤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承门了吧。 如此一来,锦衣卫从占理就变成了不占理,而文官的大佬们,就算是各怀心思,但是明显锦衣卫都“欺负”到文官的头上了,他们也就必须站出来,捍卫自己的尊严。 这对于文官集团的大佬们来,基本上是没有选择的余地的,除非他想要自绝于士林! 这恐怕也正是李三才的打算吧!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现在承门出现的势力,已经不止李三才一股了…… “回殿下,骆指挥使今一大早就赶出城去了,并不在南镇抚司中,那名重伤的御史已经送医,性命当无大碍!” 听到王安的回答,朱常洛顿时心中一沉。 也对,既然李三才设下如此圈套,又怎么会将骆思恭留在南镇抚司主持大局! “殿下,事已至此,追究原委还是等到事情解决之后吧!” 王锡爵却是摆了摆手,道。 顿了顿,转身道。 “备车,去承门!” “元辅,要不要本王去寻费都督来帮你!万一……” 朱常洛却是紧皱眉头,有些担忧道。 承门外,现在必定是朝议汹涌,即便是王锡爵身为内阁辅,但想要镇压这般舆论,恐怕还是力有不逮啊! 而费甲金虽是武臣,可他手里握着京畿三大营的部分调度权,若是场面无法控制的话…… 王锡爵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 “殿下好意,老夫心领了,不过此事乃是文官内部之事,费都督插手,怕是会引起更大的事端,殿下若想帮老夫的话,尽快派人去请骆指挥使回来吧,恐怕上次殿下和老夫商议的对策,是到了用上的时候了!” “这一点本王明白,南镇抚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骆指挥使也在往回赶!” 朱常洛点点头,道。 骆思恭办事素来稳妥,虽然朱常洛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离开了南镇抚司,但在这等紧张时刻,他必定不会走远。 “如此便好!” 王锡爵面上终是露出一丝笑容,不过随即便全数敛去,剩下的,只是淡漠和冷厉,似是喃喃自语道。 “就让老夫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道甫你究竟有多少长进吧!” 与此同时,承门外。 承门是皇城正门,也是入宫的必经之地,而此刻,承门外的空地上,却是有无数身着各色官袍的朝臣静坐于地。 为的老者一身绯袍,身形清瘦,静静的坐在地上,但是却自有一股凛然的气势。 “李三才,你听老夫一言,退去,陛下已然有言,今日龙体微恙,不召群臣,难不成你还想胁迫君上不成?” 而在这帮人的对面,同样是一身绯袍的老者,威仪自显,不过明显年纪比坐着的那个要大的多。 此人正是内阁大学士沈鲤,今日是他值守内阁,却不料竟有人敢闹出扣阙这样的大事! “阁老此言差矣,厂卫蒙蔽陛下,肆意妄为,京师百姓已是水深火热,无数无辜平民尽入诏狱,无处申冤,老夫身为朝廷官吏,岂能坐视不理?” 李三才眼光一凛,沉声道。 要知道,沈鲤虽是内阁阁臣,但并非最强势的阁臣,别人或许会怕,但是以李三才的身份地位,却是丝毫不惧。 “何况沈阁老身为辅臣,更当劝谏君上,消弥厂卫之祸!陛下龙体微恙,为臣者本该恭请皇上安心静养,然陛下不过微恙,而京师百姓却随时可能身家性命不保,故而今日老夫纵然冒下之大不韪,也须得面见陛下,禀陈厂卫之祸!” 不愧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狐狸,一番话下来,连消带打,将自己变成了悲悯人的圣人,仿佛若是阻止他在此处扣阙,便是将大明百姓陷于水火之中…… “你!” 纵然同为入仕多年的老狐狸,沈鲤此刻亦是忍不住一阵咬牙切齿。 第四百零五章:衷贞吉的愤怒 “此言差矣!” 沈鲤气的面色通红,不出话来,然而旁边却有另外一道声音插了出来,这道声音十分苍老,但是却带着一股正气和威严,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Ww WCOM “总宪大人!” 在场中人立刻便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一身绯袍,上绣獬豸,此人一出,在场的御史言官们顿时纷纷起身行礼,来人正是左都御史衷贞吉! 而且在他的身旁,同样是两位绯袍大员,却是内阁辅臣沈一贯和朱赓! 衷贞吉大步向前,径直走到李三才的面前,道。 “李大人此言未免太过强词夺理,厂卫行事乃是奉旨而为,纵然有不妥之处,我等身为臣下,亦当劝谏陛下,约束厂卫,而李大人今日浩浩荡荡于承门前静坐,莫不成是想挟朝议以迫君上?” 话语如刀,丝毫不留情面。 和李三才不同,衷贞吉没有那么冗长的官衔差遣,有的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左都御史的官职,但是就是如此,他的气势却是能和李三才分庭抗礼,丝毫不落下风。 究其根本,李三才的官衔一大串看起来风光无比,但是却也正昭示着他尴尬的地位,背着户部尚书和左副都御史的衔,却没有应有的权力,而他手中握着的实权,却没有应有的官职。 白了,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而衷贞吉不同,左都御史乃是都察院的长官,执掌风宪纠察之权,在这朝中绝对是举足轻重的地位。 别李三才的户部尚书不过是个虚衔,就是实授的户部尚书,在衷贞吉面前也要矮上一头。 左都御史,可是和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并称为外朝三大巨头,权势之重,就连内阁的一些阁老都不一定能够比拟,何况衷贞吉执掌都察院,已经有过六年了,并非是什么没有根基的。 更重要的是,这位左都御史大人,今可是窝着火来的! 衷贞吉在左都御史这个职位上已经待得够久了,再进一步,就只能是入阁了,而以他的权势,若要入阁,末位的内阁大学士自然是满足不了他的胃口的,若是那样的话,就不是更进一步,而是明升暗降了! 所以衷贞吉盯上的,是次辅的位置! 如今的内阁当中,实际上总共有五位阁臣,除了王锡爵,沈鲤,沈一贯和朱赓四个以外,还有一位抱病在床的次辅陈于陛。 要知道,这位次辅陈老大人已经七十六岁了,当初成为次辅的时候,便已经是疾病缠身,但是因为种种原因,皇帝一直没有准他乞骸骨,只是命御医好好为他治疗,并且准他不必上朝,也不必处理政务。 这么一拖,就是两年,但是人终究不可能一直熬下去的,这些日子一来,陈老大人的情况非常不好,几乎已经到了药石无用的境界,据半个月前,整整昏迷了七日,醒来之后便神奇般的能够下床行走了。 而负责治疗他的李太医当时却是摇了摇头,直接收拾药箱回了太医院。 谁都看得出来,这位老大人的大限将至,也就是这几的工夫了…… 而一旦陈于陛去世,空出来的次辅之位,便是衷贞吉最好的选择。 在这个时候,出现任何差错都有可能阻挡衷贞吉进阶次辅的道路,这也是上一次张问达扣阙的时候,衷贞吉接到王锡爵的消息之后,为什么二话不就直接出面将那几个御史喝退的理由。 若非如此的话,就算王锡爵是内阁辅,想要动动嘴皮子就使唤衷贞吉,还差了点意思!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不过几的工夫,竟然又闹出了群臣扣阙的事情,而且这扣阙的主力,竟然是十三道御史! 要知道,都察院和其他的衙门不同,若是单论职官人数的话,恐怕都察院是朝廷当中最庞大的部门了,都察院下设十三道御史,以照应大明疆域中的十三道,每一道御史有四到八名,分巡各道,监察百官。 也就是,整个都察院,单是御史,便有过百人,加上御史的特殊性,每位御史都有独立上疏的权力,故而实际上都察院人数虽多,但是衷贞吉这个左都御史对于都察院的掌控力,却是远远不如其他六部。 这也是左都御史一直屈居于吏部尚书之下的重要原因。 但是无论如何,十三道御史都是都察院的人,这个时候闹出这种事端,无疑会对衷贞吉的仕途造成一定的影响,尤其是在这个竞争次辅的节骨眼上! 要知道,觊觎次辅之位的,可不止他衷贞吉一个啊,何况他在都察院呆的时间已经够长了,这次入阁已经是势在必行,而若是无法争取到次辅的位置,便相当于明升暗降,这是衷贞吉绝对无法容忍的。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这一次李三才煽动了这么多御史和他共同扣阙,但是事先却丝毫风声都没透给衷贞吉这个左都御史,分明是不将他放在眼中,让他如何能不愤怒? 所以衷贞吉一到这里,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言语当中一丝颜面都没有给李三才留。 而且不仅如此,他完之后,冷哼一声,将目光转向底下的御史们,道。 “还有尔等,太祖皇帝陛下准科道言官风闻言事之权,为的是整肃朝纲,铲除奸佞,乃是对我等御史的信任,可尔等身沐皇恩,不思报答君上,匡扶正义,反而依仗手中之权胁迫君上,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吗?” 一番话的底下人都低下了头。 不过却也有不服气的,梗着脖子道。 “总宪大人好生无理,我等读圣贤之书,为的是报效君上,护持百姓,而现在厂卫横行,肆意作乱,我等不忍君上为此等奸人蒙蔽,上疏请命,何错之有?” 衷贞吉目光一冷,落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此人他认识,正是前几日扣阙,结果被他赶回去的工科左给事中张问达。 不过看清之后,衷贞吉心中却是更怒,冷笑一声道。 “何错之有?当然有错!而且是大错特错!为民请命?且不谈你们裹挟朝议胁迫君上乃是大不敬之罪,老夫就问你一句,张给事中可能保证,那些被锦衣卫所抓之人,个个都是无辜之辈?” 一句话噎的张问达无话可,保证?怎么保证! 这次锦衣卫抓的,都是京城当中的大商贾之家,不管抓他们的真实原因究竟是什么,可能够有如此万贯家财的主,又有几个是好角色了? 若是要细查的话,这帮人屁股上肯定都是债! 不过张问达不出话了,一旁的温纯却是不能再坐视不理了,因为他清楚,衷贞吉这副火气,不仅仅是朝着李三才来的,也是朝他来的。 今来的这几十个御史当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温纯找来的,不然的话,凭李三才的能力,怎么可能在这短短时间之内召集起这么庞大的一股势力。 要知道,他虽然大权在握,但势力大多数都在地方上,在京城中却是稍显薄弱的。 而作为这些御史的召集者,此刻温纯显然是不能坐视他们被衷贞吉斥责,是以温纯深吸一口气,道。 “衷总宪息怒,吾等固然不能保证锦衣卫所抓之人个个无辜,然则厂卫横行京师,致得朝野上下惶惶不安,亦是事实!” “何况诏狱一向是作陛下钦定之案件审理之用,如今肆意滥抓京中平民,已属违制,再就算是这些人犯的确负案在身,也当交由大理寺刑部处置,锦衣卫如此行为,才是蔑视君上,更是蔑视朝野文武,吾等并非是要挟朝议而逼迫君上,只是希望陛下能为吾等,为无处伸冤之大明子民做主!” 一番话的进退有据,压根不是张问达这种级数可以比拟的,而随着他的话语,底下的御史们刚刚被衷贞吉呵斥之下渐渐低靡的情绪,也渐渐恢复了…… 第四百零六章:大佬之间的博弈 衷贞吉在一旁,冷眼望着温纯慷慨激昂的话语,他自是清楚温纯的想法,陈于陛一死,他势必要入阁,而按照惯例,无论他入阁之后是次辅还是排名末位的东阁大学士,都不可能再兼任左都御史。 Ww W COM 而温纯身为左副都御史,正是左都御史的强力竞争者,但是可惜的是,温纯这些年在他的压制之下,几乎没太大的存在感,所以他要争取左都御史,就必须要打出名声来! 身为科道言官,什么最重要? 毫无疑问是名声! 尤其是身为风宪官之的左都御史,敢言直谏是基本的要求,若能率领百官谏言君上,匡扶大义,才是科道之风范。 恐怕这也正是温纯打的主意吧! 衷贞吉是何等人物,见到温纯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他的打算,但是清楚之后,心头涌起的却仍旧是无尽的怒火。 他这个左都御史还没走呢! 就有人急着想要篡夺他的位置了吗? 退一步,就算是他即将调走,可召集十三道御史扣阙面君这样的大事,温纯就这么一声不吭的做了,将他置于何地? 冷哼一声,衷贞吉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之意,道。 “巧言令色!求陛下做主?你们这是求陛下做主的样子吗?朝廷自有法度,厂卫肆意妄为,难道尔等读圣贤之书,亦与彼辈一般目无君上吗?尔等身为御史,皆有直奏之权,若有疑惑,自可上疏内阁,转呈陛下!此乃承门,皇城正门,尔等静坐于此,分明是在胁迫君上,还敢是想要求陛下做主?” 温纯面色一滞,却是没想到衷贞吉话这么不客气,要知道,他这么可相当于将在场所有人都得罪了!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衷贞吉也有自己的打算,要知道,这些年以来,大部分的阁臣都是从翰林院直接入阁,或是启用老臣,六部及都察院主官晋级阁臣的例子已经很少了。 究其根本,是因为内阁辅臣权柄极重,而外朝六部及都察院在某种程度上来,是为了制衡内阁的权威的。 而且当初吏部尚书6光祖为求入阁,依仗吏部官之威,强行逼迫皇帝同意廷推阁臣,带给了皇帝深深的警惕之心,让他明白了六部的力量。 一旦内阁阁臣自六部都察院而出,很容易造成内外串联,权倾朝野之辈,故而这些年以来,皇帝一直在刻意阻挡六部主官入阁之势,就算是非要不可的话,他也会下旨从南京六部找来。 而这一次,可以是衷贞吉唯一的机会! 那些可用的老臣,已经被皇帝调拨的差不多了,而新一代的翰林资历不足,担不起大梁,所以皇帝就算不愿意,也得从六部及都察院当中,挑选一位入阁。 而现在,能够和衷贞吉竞争次辅的,还有吏部尚书李戴和户部尚书杨俊民。 他们三人当中,衷贞吉的资历最老,也是最有希望接任次辅的,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他的身份,左都御史! 放在外朝自然是威势无两,但是他到底是风宪之官啊,而且是风宪官的主官,这些年以来,没少顶撞皇帝,甚至可以,他的权威就是在一次次犯言直谏当中竖立的。 这一点在以前,是他仕途最坚固的基石,但是现在,却成为了他入阁的最大麻烦! 自从6光祖那件事情之后,内阁辅臣向来是皇帝中旨入阁,也就是,在让谁入阁的事情上,皇帝有很大的自由度! 而虽然衷贞吉在资历和能力上都比李戴和杨俊民出众,但是他和皇帝的关系却并不好,如何改善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已经让衷贞吉苦恼多日了。 今他虽是带着怒火而来,但毕竟是混迹朝堂的老狐狸,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就火,他之所以这么鲜明的表明自己的态度,甚至不惜站在厂卫的一边,为的就是向皇帝表明,他在这样的大事上,能够持身公正,并不因自己是文臣的一份子,就偏帮任何人。 这一点,恐怕就连朱常洛都没有算到,事到如今,这场承门前的静坐,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朝中大佬们博弈的角斗场。 不过虽不知道衷贞吉的心思,但是温纯却知道,此刻自己不能沉默,不然的话,自己今就白来了,而且还会让自己在朝中的威望大跌,再也无缘左都御史。 咬了咬牙,温纯道。 “总宪大人,我等何尝不知此举非人臣应为,然自厂卫出动之日起,朝中便有无数官员上疏,禀陈厂卫之祸,然陛下皆留中不,厂卫皆虎狼之辈,群臣等得,那被他们抓进诏狱的无辜百姓却等不得,故而即便是此举会触怒陛下,然我等为民请命,何惜此身!” 这就是耍无赖了,将自己摆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我虽然做错了,但是你却不能指责我,不过话一出口,温纯却是猛地感到一阵不安,紧接着,他就看见衷贞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带着得意的冷笑。 “如此来,温大人是觉得,陛下乃是是非不分之君吗?为民请命,好大的名头!今本官就告诉你,就算你摆出大的名头来,冒犯君威,胁迫君上的罪名,你也逃不掉!” 温纯只感觉浑身一阵冷,他已经明白了衷贞吉为何要笑,因为从自己出那番话的时候,就已经宣告自己的仕途走到了终点! 身为御史,他可以弹劾君上,但是同样,一旦他犯了错,要被法办的话,也同样没有人能救他。 原本,群臣扣阙,是在在场的几十名官员的事,但是他此话一出,就等于承认他心怀胁迫君上之意,这种事情,乃是做得不得的,宣之于口,便是授人以柄! 压根不用想,这番话若是传进皇帝的耳中,他定然不会高兴,而如今自己得罪了皇帝,又得罪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而且对方手中还握着这般口实,要事后不会对付他,恐怕他自己都不相信。 一时之间,温纯不由得对煽动他一起扣阙的李三才充满了怨恨,不过当他对上李三才的双眼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胸有成竹四个大字。 “总宪大人,或许厂卫真的是手握陛下旨意,然陛下圣明之君,岂会容许他们滥抓无辜,难道,总宪大人就能保证,厂卫所抓的人,都是有证据的吗?何况总宪大人可晓得,纵虎为患,终将伤及自身,今日厂卫抓捕平民我等坐视不理,明日不定被抓进诏狱的,就是你我,甚至是这朝廷上的各位同僚!” 第四百零七章:你可知罪? 衷贞吉眉头一皱,本能的感觉到李三才的话中不怀好意,但是他却不能弱了气势,毫无疑问,今的扣阙,对于宫中来也是一个巨大的压力,当今陛下好面子,扣阙无疑代表着群臣对于他这个皇帝的不满,以皇帝的心性,就算是表面上不,心中也必定会极为不悦。 WwWCOM 而如果他能够兵不血刃的解决这场扣阙事件的话,无疑会让自己的形象在皇帝的心中有大大的改观,争夺次辅之位的把握也大上不少。 所以他一来,就拿出无比强势的态度,压住了温纯和那几十名御史,虽都察院对于御史的约束力不及六部对下属的约束力,但是左都御史总归是科道官之,他的权威,也并非可以轻易撼动的。 何况今来的这些御史,大部分都是受温纯等人煽动而来的,故而在衷贞吉几番呵斥之下,心中已经有了动摇之意。 但是衷贞吉却清楚,今的事情,最难处在于李三才! 他才是这次扣阙的始作俑者,也是这帮人当中,身份地位唯一可以勉强和自己相比的人,只有真正将他压制,这场扣阙才算是真正解决。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一直提防着李三才,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李三才只在最开始了两句,便闭口不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而到了现在,却突然出言,着实是有些奇怪。 不过纵然是奇怪,衷贞吉也只是犹豫了片刻便道。 “厂卫所抓,固然不可能没有无辜之辈,然其中亦不乏负案之辈,李大人不查清楚,便为其声,当心成为奸人之臂助,况且我等身为朝廷命官,岂是锦衣卫想抓就抓的?” 要知道,锦衣卫低调多年,基本上属于碰见文官就躲的那种,所以衷贞吉自然敢自信的,锦衣卫没有证据,绝不敢滥抓朝廷命官! 不过他的话音一落,却见李三才嘴角莫名的闪过一丝讥讽的笑容,淡淡的道。 “总宪大人如此自信,那老夫也要送总宪大人一句话,莫要急功近利,不将事情调查清楚就为别人声,当心成为奸人之臂助!” 一番话的,竟和衷贞吉方才告诫他的分毫不差,但是衷贞吉却出奇的没有生气,而是猛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他分明在李三才的眼中,看到了得意的神色! 他在得意什么?眼下的局势分明是他落了下风不是吗? 难不成他还有什么翻盘的手段? 衷贞吉心中一沉,却见李三才好整以暇的望着他,嘴角的嘲讽已经是毫不掩饰。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李三才在虚张声势? 承门外,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当中,衷贞吉脑中急转动,但是却想不到李三才在这种状况下还有什么把握,要知道,底下的那些御史们,已经有些缓缓站起身来,心智不再如原本那般坚定,而一旦这些御史们退去,就算李三才是正二品的大员。 凭他一个人,也是孤掌难鸣啊! 不过衷贞吉这边着急,另一边李三才的脸色却也缓缓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他现,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预想当中的变化却没有出现。 承门外,没有再多出现一个人…… 头一次,李三才感到一阵恐慌,一种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觉油然而生,让他感到一阵不安。 而此刻,衷贞吉也终于抛去了纷乱的念头,双目闪过冷光,沉声道。 “老夫身为左都御史,自能持身公正,不会为奸人利用,只是尔等,身负皇恩却胁迫君上,已然铸成大错,幸得陛下宽宥,还不退去!不然的话,休怪老夫不念同僚之情,上疏弹劾尔等!” 这番话一出,在场本就有些动摇的御史们顿时六神无主,纷纷将目光投向了人群最前端的李三才。 而李三才此刻却是面色呆滞,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局面! 怎么可能? 他们怎么还没来? 难不成出了什么变故? 李三才心急如焚,却陡然听见旁边响起一道温和的声音。 “总宪大人,李大人还没有等到他想等的人,没有听到他想听到的消息,怎么会甘心退去呢?”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却见少年一身青色王服,缓步而来,面上却带着一股冷意。 而在少年的身旁,绯袍白,威仪自显,正是内阁辅王锡爵! 不仅如此,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群绯袍大员,最前是吏部尚书李戴,刑部尚书赵焕,身后则是顺府尹沈应文,再往后,则是一群鼻青脸肿的年轻人,这些人当中,有几个身着御史袍服,但是更多的却是身着青衣,明显是士子之流。 这群奇怪的组合,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步上前,来到了承门之外,最终站定在众人面前。 “见过寿王殿下!” 众人这才纷纷醒悟,躬身行礼,道。 而朱常洛却是挥了挥袖子,转身淡淡的道。 “李大人,你想要的人,本王和元辅帮你带过来了,不过你想听的消息,怕是再也听不到了!” 这番话的声音不大,仅仅只有朱常洛身旁的几个人听见,衷贞吉眉头一皱,觉得这话中另有深意,但是一时也想不明白,不过毋庸置疑的是,这位殿下的到了,肯定破坏了李三才原本的计划,而且是很严重的破坏。 因为此刻李三才的脸上,已经是一片苍白! 紧接着,朱常洛微微一笑,却是退后一步,而相对的是,王锡爵和李戴,赵焕三人,则是上前一步,和衷贞吉并肩而立! 四位大佬同时出现,带来的压力自然是非同寻常。 而衷贞吉更是心中大喜,因为他们的行动已经代表了他们的态度,要知道,虽然他今是和沈一贯和朱赓联袂而来,但是他们只是来看着不让群臣有过激的举动的,而且不知为何,衷贞吉总感觉他们的态度有些暧昧,故而他虽然看起来强势的很,但其实心里并没有底,毕竟李三才不再京中多年,没有人了解他有多少手段。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有这三位在,尤其是王锡爵这位内阁辅在,别是这等场面,便是再多上一倍,只要有他们四个达成一致,便翻不出什么大浪! 而王锡爵此刻的脸色也显然并不好,盯着李三才,半晌,冷冷的道。 “李三才,你可知罪?” 第四百零八章:纨绔子弟的感觉 你可知罪? 四个字仿若洪钟大吕叩击在所有人的心头,让每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要知道,现在出这句话的,可是堂堂的群臣之,内阁辅,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王锡爵。Ww WCOM 若是官阶不高之人,仅凭这一句话,就可以将他的仕途画上句号,何况此刻,和王锡爵站在一起的,还有三大辅臣,左都御史和两部尚书。 毫不客气的,这股力量足以横扫朝堂,若是他们态度一致,即便是皇帝,也要退让三分! 一时之间,这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三才的身上,要知道,辅地位虽高,但也不可能一言而决,尤其是,在面对这么一位正二品的封疆大吏的时候…… 究竟是什么样的罪名,才能让这位辅大人,在无圣命的情况下,对李三才这样的大佬用上“知罪”二字! 当然,不仅是其他人,除了跟随王锡爵而来的两位尚书之外,就连衷贞吉跟沈一贯等人也吓了一跳,望着王锡爵冷漠的的脸色,他们本能的感觉到,今的事情,恐怕无法善了了…… 感受着四面八方而来的目光,李三才顿时心头巨震,霍的站起身来,冷冷道。 “元辅此言何意?下官自认一片忠君体国之心,此次扣阙,亦是秉持公心,为百姓伸冤,或有不当之处,可坦坦荡荡,如何当得一个罪字?” “呵……” 一声轻笑,在如此紧张的对峙当中显得无比刺耳,众人循声而去,却见朱常洛懒洋洋的站在原地,一脸不屑。 “李大人若是真有自己的那份大公无私,那可真是社稷之幸,不过可惜的是,李大人此番率人扣阙,恐怕不是为了为民伸冤这么简单吧?” “你是什么意思?寿王殿下,本官提醒你一句,本朝有制,未有圣命,亲王不可参政,殿下此举已属逾制!” 李三才心头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眉头一拧,冷声道。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朱常洛未来储君的身份了,毕竟未来储君,现在还不是储君,总要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再。 而且从见到朱常洛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确信,京中的流言并非作假,陛下,真的是打算将东宫之位,交给眼前的这位殿下了。 怪不得厂卫如此横行,丝毫没有顾及! 怪不得朝议如此汹涌,甚至屡次扣阙,皇帝都不理不睬! 因为这一切,都是这位殿下在背后安排的啊,原来从头到尾,厂卫都不过是奉命行事,白了,是替皇家背了黑锅。 也只有这位殿下,未来的储君之身,才能同时统领厂卫,又和王锡爵站在一起,数遍整个朝廷,除了他之外,绝没有人有这个资格! 尽管李三才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他却清楚,今这位殿下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李大人对朝廷体制,倒是研究的透彻!” 朱常洛却是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淡淡的道。 “不过本王行为是否妥当,自有宗人府来论处,李大人若是不服,此事之后自可上疏弹劾本王便是!” 的确,按规矩来,李三才的是对的,大明朝对于宗室的约束十分严格,即便是亲王之尊,没有圣命,也不得妄议朝政。 但是不要忘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条规矩的确是有,可满朝上下,从皇帝到大臣,却集体无视了这条规矩! 无他,朱常洛可不是一般的亲王,他可是未来的储君! 便是以前,皇帝心中并不属意于他的时候,朝臣也将他视为储君,朱常洛参与朝政,他们只会觉得理所应当,哪会出言弹劾。 更别提现在,圣心已定,朱常洛成为太子,只是时间的问题,就更没有拿这条死规矩出来触霉头了。 到底,李三才常年坐镇地方,对京中局势了解并不透彻,他只以为无论朱常洛再优秀,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下意识的想要拿规矩来吓唬他。 却不曾料到,以朱常洛如今的威望和势力,早已经不是可以任人揉捏之辈了。 就像现在一样,朱常洛可以毫无顾忌的出这句看起来甚至是嚣张无比的话,但是满朝的大臣都在此处,却没有一人觉得不妥…… 只是朱常洛完之后,也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自己这句话,可真像是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啊! 你不服?那好啊,随便去告! 摆明车马告诉你,我就是违制了,你能怎么办? 别是宗人府了,以朱常洛现在的地位,就算是告到皇帝那里,也不过是大事化事化了罢了。 皇帝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责罚未来的储君,更何况,这件事情本就是朱翊钧交给朱常洛办的。 “李三才,既然你不知何罪?那老夫就提醒你一句,就在你率人扣阙之时,老夫已经和李尚书,赵尚书三人一起奔赴南镇抚司,质问锦衣卫指挥使,为何滥抓无辜,可谁料,竟被老夫碰上了这帮人,想要强闯南镇抚司!” 王锡爵阴沉着脸,冷冷的道。 李三才顿时脸色一白,这件事情的原委,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可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王锡爵会出现在南镇抚司,而且是和李戴赵焕一起去的。 难不成,自己的筹划泄露了风声?一时之间,李三才心乱如麻,不知道该些什么。 而王锡爵却是上前一步,开口问道。 “李大人可否向老夫解释一下,为何在李大人扣阙之时,这些年轻的读书人,会不顾一切,强闯朝廷衙门?你可知,这些人当中有人轻伤,有人重伤,是谁煽动他们?又是谁,将这些无辜士子的性命,当做自己达成目的的垫脚石?” 这话一出,李三才顿时冷汗津津,他清楚,自己的计划已经完全破灭了,这些原本应该是自己臂助的人,现在反倒成了让自己堕入深渊的利刃。 感受着四面八方质疑的目光,李三才一咬牙,道。 “或……或是因为……厂卫横行霸道,有抱负之人自当为民除害,老夫与这群士子虽素不相识,可行事却也殊途同归!不知道元辅为何将他们一片赤子之心,的如此龌蹉,又是何居心?” 第四百零九章:釜底抽薪 李三才的这几句话,若是放在王锡爵话之前,或许有几分作用,但是现在,却是显得如此苍白无力。WwWCOM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没有人指使,就凭几个士子,敢去强闯南镇抚司?不要命了吧! 尤其是衷贞吉等几位大佬,望着李三才的目光已经越不善,文官之间的政治斗争,向来以不涉性命为底线,像李三才这种,用士子的性命当做赌注的行为,已然是触动了规则,乃是为人不齿的行径。 这些人当中,尤其以衷贞吉最为愤怒,而愤怒背后,带着的是无穷的后怕,因为他突然明白了方才李三才莫名其妙的底气。 若是他前脚为锦衣卫话,而后脚就传来消息,锦衣卫殴打文官,致其重伤,这同样也触动了文官的底线啊。 到时候他多年在朝中积累的形象,恐怕就全毁了,他不再是持身公正,而是勾结厂卫,吃里扒外! 一念至此,衷贞吉才惊觉,原来不知不觉之间,李三才竟然给他挖了这么大一个坑,一个能摔死他的大坑! 若原本衷贞吉只是为了在皇帝面前搏一个良好的形象,以竞争次辅的话,那么现在,他就是真真切切的恨不得李三才去死! 倒是朱常洛,望着场上逐渐变化的气氛,尤其是看到几位大佬悄然转变的目光,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微笑。 起来,他还要感谢衷贞吉这位左都御史大人,本来朱常洛和王锡爵是打算直接到承门来的,概因沈鲤一个人,压根不可能制得住李三才,但是谁知道衷贞吉竟然抢先一步,赶来镇压局面。 而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朱常洛反而不着急了,因为凭衷贞吉的权威,足可以和李三才抗衡,甚至是彻底压制李三才,就算是李三才有南镇抚司的底牌,衷贞吉也能拖住时间! 而朱常洛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要知道,士子们强闯南镇抚司的事情,可大可,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立刻赶去南镇抚司,将这些人妥善安置,凭借王锡爵的震慑,就算这些人有什么心思,也得乖乖的收起来。 但是问题就在于,没时间! 李三才精心布置的计划,肯定会用最快的度将锦衣卫殴打文官的这件事情传开,那帮御史在南镇抚司被打,一定会立刻激化文臣这些以来对锦衣卫的不满,后面的事情就顺利成章了。 而原本这一切是没有问题的,到时候就算是王锡爵亲自赶到承门,恐怕也只能用移祸江东的法子,带人去南镇抚司闹一场,平息众议。 但是谁想到横空杀出来一个衷贞吉! 有了他拖住李三才,朱常洛可施展的空间就大了起来,先是遣人知会吏部尚书李戴和刑部尚书赵焕,请他们赶去南镇抚司将那些犯事的御史和士子们全部扣押起来,将这件事情定性。 如此一来,就相当于釜底抽薪,将李三才的这张最有力的底牌,变成了一件致命的利刃。 要知道,无论如何,强闯朝廷衙门,都是十分严重的事情,无论是什么理由,都是如此! 李三才的巧妙在于他利用了文臣集团和厂卫之间的矛盾,加上时机的把握,才成功的将这件不占理的事情,变成占理的事情。 毕竟文官集团是极端护短的,文臣就算是犯了错,也只能由文臣来处置,而锦衣卫擅自将他们打伤,就会激怒文臣集团! 而朱常洛所做的,就是让文臣集团自己来处理这件事情,吏部尚书管人事,刑部尚书管刑罚,再加上一个顺府尹,他们三个,足够将整件事情摆平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朱常洛等人才姗姗来迟,不过,朱常洛却觉得并不亏,因为耽误掉的这一点时间,让他接到了一个消息,一个足以彻底扭转局面的消息! 一念至此,朱常洛望着李三才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怜悯…… 看着李三才犹自不甘心的想要辩解,王锡爵却是冷笑一声,道。 “为民请命?赤子之心?或许这些年轻人是抱着如此想法,可你李三才,敢在这百官面前,拍着胸脯保证,你不是为了自己私利,而兴风作浪,召集群臣扣阙吗?” 王锡爵双目如电,直指内心,顿时让李三才微微一愣,而此刻,朱常洛却是轻轻一笑,接口道。 “元辅真会笑,李大人若是有此光明正大之心,又何必如此着急动用扣阙这等激进之法?难道他不清楚,如此会触怒陛下吗?” 扣阙历来都不是一件合理合法的事情! 尽管它是和皇帝抗争最有效的手段,但是这种胁迫君上的事情,本就和士大夫观念中皇权至高无上的思想冲突。 所以但凡扣阙,不管胜利与否,最后都会受到责罚! 这和扣阙的事情是否正确无关,这是为了维护皇权的威严! 所以历来,文臣们不是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是不会动用这种手段的…… 这一点在场的人都清楚,只不过之前的时候,他们被李三才煽动的大义,为民请命所迷惑,但是现在朱常洛一,底下的御史们顿时反应过来。 是啊! 皇帝并没有不会约束厂卫,至少厂卫到现在,都不曾抓过一个文官,既然如此,自己等人只要向皇帝禀陈厉害,皇帝自会听从谏言,何必用这种伤人伤己的法子? 要知道,扣阙之后,最大的名声必然是属于李三才的,而他们不过能够捞到一点汤水罢了。 而他们要受到的责罚,却是相差无几的…… 这李三才,真的像他所的那般大义凛然吗? 望着底下骚动的人群,朱常洛冷笑一声,人心想要凝聚起来很难,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但是想要让它崩溃,却再容易不过,只需要种下怀疑的种子,生根芽之后,自然会让他们分崩离析。 何况……朱常洛并非是在虚言欺人,他的手里,可是有切切实实的证据。 上前一步,朱常洛提高声音,对着静坐的官员们沉声道。 “诸位朝臣,李大人如何服你们的,本王不知道,但是本王方才随同元辅一同奔赴了南镇抚司,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底下的朝臣顿时安静下来,眼睛当中皆闪动着惊疑不定的目光,他们隐隐约约感觉到,朱常洛所的这个消息,或许会引爆整个朝堂。 朱常洛望了一眼李三才,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容,道。 “李大人之所以会如此着急,是因为锦衣卫所抓的人当中,有一名范姓商人,而这名范姓商人,曾向李大人行贿过七十万两白银!” 第四百一十章:壮烈的李三才 “什么?七十万两?” “怎么可能?李大人不是素来清正廉明吗?” “呸,怪不得他这么着急,原来是怕有人将他供出来!” 随着朱常洛的声音落下,承门前顿时一阵哗然,片刻之后,各种声音纷纷而起,要知道,今聚集在此处的,可是文官当中最具战斗力的群体,御史言官! 这帮人急了连皇帝都敢骂,更何况一个李三才? 而且不要忘了,李三才为了能够聚集其更多的官员共同口气,这次煽动来的人都是年轻气盛的御史,这些人容易被李三才煽动,但是明辨真相之后,倒戈的度也同样很快。 WwWCOM 一时之间,李三才的形象从一个大义凛然的朝廷栋梁变成了一个不知廉耻,因私废公的奸诈人! “殿下慎言,老夫一生清誉,岂容诬蔑!” 李三才一阵慌乱之后,到底是镇定下来,明白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也不能承认,不然的话,他的仕途恐怕也就走到终点了。 事实上,这件事情若是在其他的时候爆出来,朝臣或许还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十万雪花银,这可不是而已,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文官来讲,这着实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但是即便如此,仅仅一家商贾,李三才便收受了七十万两白银,也的确有些过分! 当然,这也是因为李三才自己作死,事到如今,在场的御史们都反应过来,李三才的真实目的并非是为民请命,而是为了营救那奸商,甚至不惜拿士子的名声,去陷害锦衣卫。 这种手段着实让人难以忍受,而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当了枪使,这股怨愤之气爆出来,力量可并非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住的。 故而李三才清楚,自己绝不能承认,不然的话,毁掉的可不仅仅是一生清誉那么简单,恐怕他的下半辈子,还会有牢狱之灾! 不过朱常洛却是摇了摇头,道。 “李大人就不必挣扎了,那范姓商人的证词,本王和元辅都已经看过,李尚书和赵尚书也在场,锦衣卫丝毫不曾遮掩,上面一笔笔的记着,他们每年送去多少银两,通过何种途径送出,而李大人又是如何为他们行各种方便,难道,李大人真的想,让本王当着这众目睽睽,将这一笔笔账目审清吗?” 要知道,为了防止他们翻脸不认人,那个范姓商人的账册上记得清清楚楚,什么时候,银子送到了什么人手里,甚至连银子的成色都记得清清楚楚,压根容不得他抵赖! 更别提那些商人已经被抓了这么多,锦衣卫的手段可不是摆着看的,不出三日,他们便什么都交代了! 铁证如山! 李三才脸色一白,没想到锦衣卫的动作这么快,不过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退路了,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这件事情一旦坐实,罢官免职都是轻的! 而对于他这种手握大权多年的人来,让他回家种地,简直是比死还不如。 咬了咬牙,李三才孤掷一注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锦衣卫残暴不仁,想要什么样的证词没有?殿下身为皇嗣,担负万民之望,却与彼辈厂卫同流合污,如何对得起皇上圣恩?离京数年,老夫竟不曾想,这朝堂之上,竟成了厂卫之下,悲哉,痛哉!老夫唯有一死,以正清白!” 撞柱子! 也是文官的老传统了,每当不过的时候,就悲痛一番,然后撞柱自杀,以示自己冤屈! 和扣阙一样,这是文臣向皇帝抗争的手段之一,不过扣阙是**,而撞柱自杀是个体动,这时候却是被李三才用了出来! 当然,承门外自然是没有柱子给他撞的,但是有城墙啊! 所以李大人悲痛大呼之后,起身就朝着朱红色的城墙撞了上去…… 在场之人顿时再度哗然,不过这一次,众人却是露出了几分惊疑不定的目光,这李三才反应这么大,莫不成他的的是真的? 那证词真的是锦衣卫为了陷害他而杜撰的? 只是没有人现,朱常洛的嘴角,却是掀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嘲讽之色。 李三才啊李三才! 演戏也不演全套,若是李三才真的敢一死了结,或许朱常洛还会对他敬佩几分,可这李三才明显是在演戏,而且在朱常洛眼中,还演的相当不专业! 要知道,承门的城墙很长,但是只有正门周围,有侍卫把守,而李三才别的地方不挑,偏偏往人堆里撞,明显是要等人拦着。 而能够守卫承门的侍卫,也非等闲之辈,眼见得老大人冲了过来,伸手一抓,便牢牢的箍住了李三才的肩膀,让他不得前进半分。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承门,皇城正门,要是见了血,这帮大官是没事,可他们这帮守卫皇城的弟兄们,可就完了! 一时之间,几个原本静静看戏的侍卫怒从心来,箍住李三才的手一用力,顿时疼的他龇牙咧嘴…… 但是在场众人,却只以为李三才是悲从心来,又想他堂堂正二品大员,落得如此狼狈,不禁升起几分同情,就连沈鲤都有些看不过眼,上前一步道。 “元辅,李三才毕竟是朝廷重臣,即便有罪,也当留其体面,何况李三才这些年以来治理漕运,巡抚凤阳,也算对朝廷有功,如此是否有些……” 不得不,沈鲤的确是个老好人的性子,先前李三才那么气他,可他到这个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站出来提他求情。 不过,沈鲤的话也算出了在场之人的心声,被李三才这么一闹,他们当中大多数人也冷静下来,要在这官场这个大染缸里厮混,没有几个人是真正干净的,看见李三才这副狼狈的样子,也都忍不住升起一阵兔死狐悲的感觉。 只是王锡爵却是微微摇了摇头,道。 “仲化兄啊,老夫亦何尝不知,如此有伤群臣颜面,可仲化兄真的以为,老夫之所以在这承门处置他,是因为他收受了七十万两银子?” 第四百一十一章:李三才之死~ “这……” 沈鲤顿时一怔,看着王锡爵肃然的目光,皱起了眉头。 WwWCOM 是啊,要知道,即便王锡爵是辅,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逼的一个正二品的大员撞柱自尽,更何况,王锡爵乃是文臣之,今却似乎站在了锦衣卫的一方,着实奇怪! 沈鲤可不会以为,王锡爵会勾结锦衣卫,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见了,也要行礼,可如今却在为锦衣卫站台。 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而此时,王锡爵却是突然转身,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老夫没记错的话,殿下的冠礼只剩下不到十五日的时间了,陛下下旨宗室及附属部族领进京朝贺,他们应该都到的差不多了吧?” 沈鲤一愣,望着仍旧被侍卫们制着的李三才,搞不明白这么紧张的场面,王锡爵为何会突然问起此事,但是想了想还是答道。 “不错,距离京师较近的宗室已然进京,而剩下的人因为路途遥远,正在赶路,想必在殿下冠礼之前,定会到达!不过,建州女真部族领努尔哈赤上疏,称身患重病,难以入朝,只是遣人送来了贺礼……” 虽然不知道王锡爵为什么要问这个,但是那日商议此事的时候,沈鲤也是在的,自然知晓,这次下旨的真正用意所在,所以沈鲤沉吟片刻,当着所有人的面干脆的道。 “是吗?” 倒是朱常洛轻笑一声,缓缓道。 “沈阁老,你可知晓,本王和元辅奔赴南镇抚司,除了调查范姓商人一事,还意外的得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这句话却是衷贞吉开口问的,因为他隐隐约约有预感,朱常洛绝不会无的放矢,他接下来要的,一定和李三才有关! “努尔哈赤违抗圣旨,意图谋反!而锦衣卫所抓的范姓商人,正是努尔哈赤布置在大明的内线,而李大人,收受的七十万两白银,皆是从建州女真送出,李大人收了这些银子之后,通过各种方式为你范姓商人提供方便和好处,让大明的无数粮食军器流入建州女真……” 朱常洛脸上浮起一丝冷意,沉声道。 一片哗然! 这绝对是今最震撼的消息!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努尔哈赤究竟是谁,对于他们来,一个区区的附属部族领,压根不值得一提,只不过这个附属部族竟敢意图谋反,那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而李三才,不仅收受贿赂,而且收受的是对大明有不臣之心的异族的贿赂,这代表着什么? 虽然朱常洛没有直接,但是所有人的心头都浮现出四个字。 叛国叛族!罪不容恕! 李三才脸色一片惨白,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口中喃喃道。 “这……这不可能……” 很显然,这个消息对于李三才来,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量,猛地挣开抓住他的两个侍卫,一步步走到朱常洛的面前。 “你在诓骗老夫对吗?范永斗不过是个普通商人,怎么可能和逆贼勾结?你是借此让老夫承认收受了他的贿赂吗?老夫承认便是!可老夫行事一生,绝不曾有背叛我大明之举,你绝不能如此诬蔑老夫!” 此刻的李三才,已经陷入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实在是这个消息对于他的打击太大了,勾结异族,这是这个时代最为人不齿之事! 李三才强势了一生,骄傲了一生,他可以承受任何的罪名,但是绝不会承受这般令祖宗子孙蒙羞的罪名! 朱常洛也是眼神复杂,李三才的情况,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确是受人蒙蔽的,毕竟范家的生意虽在辽东,可晋商的大部分生意都在辽东,而范家在其中并不起眼,李三才虽是正二品大员,但毕竟不再中枢,不可能对他们有这么强的防备之心。 但是有些事情,却不是一句受人蒙蔽就能够推脱的了的。 望着双目通红,近乎疯癫的李三才,朱常洛忽然感觉到他有些可怜,叹了口气,道。 “本王相信,李大人所言属实!也相信李大人从不曾想过欺君叛国!” 这句话的斩钉截铁,顿时让李三才神情一松,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朱常洛面色重新变得冷了起来,从袖中掏出一份血迹斑斑的破布,递到他的面前,道。 “这是前抚宁县知县刘世新于狱中写下的血书,相信这个名字,李大人并不陌生吧!” 刘世新,就是当时范家求李三才帮忙陷害致死的那个知县! 朱常洛也是赶到锦衣卫之后才知晓,骆思恭之所以会连通知他都赶不及,是因为接到了线报,当初这个刘世新死之前留下了一份血书托狱卒转送京城。 但是那狱卒胆怕事,将血书藏了起来,直到骆思恭查到李三才之后,顺藤摸瓜令锦衣卫重新调查刘世新一案,这份血书才浮出水面…… 李三才接过血书,双手都在颤抖,他怎么会不清楚刘世新是谁? 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唯一一次擅用职权,打压一个素不相识的官员,那时范家已经前后送给了他将近五十万两白银,忽然有一,携重金上门喊冤,他们经营的生意被抚宁县知县屡次无故侵吞,请他帮忙写信让知府彻查此事! 李三才当时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是一来范家这些年送过他不少银两,但是都只是让他帮些并不违规的忙,这是第一次求上门来。 所以他到最后,还是写了一封信给当地知府,命他们彻查此事,不久之后,范家再次携银上门致谢,言道知府已经调查清楚事实,严惩那个为非作歹的知县。 当时他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和刑部的一位好友联络,调看了刘世新的案卷,才现他去信没过多久,当地知府就以收受贿赂为名将刘世新关押,没过多久刘世新就莫名其妙的横死狱中…… 这件事情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多少次他夜里辗转难眠,总会想起这件事情,多年的官场经验告诉他,这是一场诬陷,但是他却没有勇气去为刘世新翻案。 因为这件事情一旦揭出来,必定会成为他政敌的把柄,而他的仕途也将到此终结,只是没想到,如今竟然被朱常洛再度提起。 李三才此刻才意识到,刘世新的事情,或许并不单单是一件单纯的陷害,颤抖着翻开那封血书,只见上面写着…… 臣抚宁知县刘世新泣血禀陈,有范氏商人名永斗者,于臣治下偷运军器马匹,资以外族,臣扣之追查,竟获其往来书信六封,知悉其于建州女真勾结,意图倾覆大明,本欲即刻禀明圣上,然范氏奸贼,买通知府陷害于臣,臣自知难以生离狱中,然臣身死事,此等里通外族,意图犯上之人不可不除,臣查获之书信藏于老母家中,望陛下明见此疏,明晓建州女真狼子野心,尽早灭之,臣惟愿大明万万年,而臣虽死,亦无憾哉! 望着李三才摇摇晃晃的身子,朱常洛淡淡的道。 “李大人可还要看看,刘世新查获的那六封书信?” “死,亦无憾哉!” 李三才紧紧的握着那封血书,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的重复着血书里最后一句话,神色忽然变得悲怆无比,老泪横流! 众人亦是默然,望着李三才的身影,神色复杂。 片刻之后,李三才拖着满身灰尘的身子,缓缓转身,将头上的乌纱帽摘下,朝着皇城的方向重重跪下。 “陛下,老臣有罪啊!老臣一念之差,竟成了彼辈勾结外族奸贼之护翼,助其残害我大明忠良,臣有负圣恩,愧对陛下,无颜面对下啊!” 朱常洛叹了口气,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是这李三才当初能够把持住自己,不要收受范家的银两,又何至于此? 这般想着,李三才朝着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青色的地砖上,顿时弥漫出一片血迹,李三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额头上已经是斑斑血痕。 只见他神情恍惚的上前两步,忽然一阵悲怆的大笑,道。 “陛下,老臣犯下如此大罪,自知愧对下,愧对君上,唯有一死以赎其罪!” 罢,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当中,朝着承门的城墙上狠狠撞去,这一次,他选的是一段没有任何侍卫把守的城墙…… 一道殷红的血液从李三才头上流下,这位正二品的大员,就这么生生撞死在了承门! ………… 承门远处不起眼的一处阴影当中,朱翊钧保持着刚刚踏出一步的动作,愣在原地,神色复杂,良久,缓缓收回步子,摆了摆手道。 “传旨,命礼部遣人为李三才扶灵回乡,以正二品规制,厚葬!” 罢,转身走上旁边的肩舆,离去。 只是离皇帝近的陈矩,却分明听到一声浓重的叹息声,望着远处手忙脚乱的群臣,陈矩轻轻摇了摇头,躬身应是。 “遵旨!” 第四百一十二章:料理后事 延禧宫。 WwW COM 这座到了现在,仍旧是皇帝临时处理政务之地的正殿,此刻却是猛地响起一阵暴怒的声音。 “谁给你的胆子,就这么逼死一位朝廷的二品大员?” 大殿之内,皇帝坐在御座之上,脸色阴沉,目光不善。 而在殿下,站着的除了内阁诸臣,还有六部主官以及左都御史,可以,朝中的核心力量都在这里了,此刻却是面面相觑,低着头不敢话。 很显然,皇帝的怒火并非是朝着他们,而是朝中大殿中央的一名王服少年。 朱常洛耷拉着头,一副乖乖认错的样子,道。 “父皇,儿臣知错,儿臣也是一时心急,谁料那李大人性情如此刚烈,竟为证清白撞柱自杀!此事是儿臣考虑不周,请父皇责罚!” 事实上,就连朱常洛也没有想到,李三才会真的撞柱自杀。 毕竟他在承门外的辞,其实有很多问题,最明显的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建州女真的问题,要知道,现在建州女真还是大明的附属部族,虽然朱常洛以抗旨为由给他们安上了一个意图谋反的帽子。 可到底,他手里除了努尔哈赤拒绝进京朝见这件口实之外,就只剩下刘世新查获的那几封书信了,范家的那些人虽然被抓,但是他们什么都肯承认,却绝不会承认建州女真意图谋反,要知道,勾结反贼,这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何况这种意图谋反的罪名,真要坐实的话,除非努尔哈赤真的起兵叛乱,不然的就只能是意图谋反! 再了,就算是坐实了这一点,勾结建州女真的也是范家,而不是李三才,李三才是否知情,又是一个问题,何况李三才除了给那个知府写了封信,进而造成了刘世新被冤屈致死的事情之外,并未有太出格的举动。 所以,真的要定他一个叛国叛族之罪,并不现实! 能够定案的,也就只有他收受大笔贿赂的事情,而这种程度的罪名,对一个正二品大员来,绝对罪不至死,最大的可能是丢官去职,遣送回乡! 朱常洛相信这一点,李三才也清楚,所以并没有想过,他会真的自杀,毕竟若是有活着的希望,没有人愿意去死! 但是事实证明,朱常洛低估了所谓文臣的气节…… 或者,他还不够了解李三才,李三才虽然出身武官世家,但是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而他的父祖带给他的,则是宁折不弯的性格。 让他窝窝囊囊,背负骂名的苟活于世,倒不如一死来的痛快! 虽然朝廷或许不会用叛族之罪为他定案,但是在此等众目睽睽之下,生了这样的事情,李三才的清誉已毁,他的仕途也必将走向终结。 他活着,反而要背负所有人的指责和骂名。 但是他若是死了,好歹还能落个壮烈的名声,何况华夏古制,死者为大! 李三才一死,念着他这么多年对于朝廷的功劳,他相信朝廷不会亏待他的,生与死,两边的筹码悬殊如此巨大,李三才自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死……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当时的情况,对于李三才精神的打击也是无比巨大的…… 不过他是死了,可朱常洛却是倒霉了,李三才刚死,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就传旨出来,言道李三才虽收受贿赂,为人护翼,然督抚漕运多年,念其劳苦功高,不予重罪,命礼部为李三才扶灵回乡,以正二品规制下葬。 而朝臣们自是无不感念皇帝仁德,在李三才犯下如此大错,尚能予其死后哀荣,当场高呼皇帝万万岁,而一场浩浩荡荡的扣阙时间,就以这么一个局面结束了。 这可着实让朱常洛郁闷了一场,感情这脏活累活得罪人的活都让他做了,结果到最后,他这个皇帝老爹轻飘飘的两句话,好处全归他了。 而朱常洛自己,却要老老实实的跪在这里,为“逼死”一位朝廷大员而“负责”! 到底,是朱常洛在众目睽睽之下,掀开了整件事情的真相,并且“擅自”将锦衣卫当中的机密军情泄露,导致整件事情不审不判而一名正二品大员身死,这个锅,他算是赖不掉了! “陛下息怒,老臣以为,殿下泄露军情之举虽有不妥,然一片赤子之心,何况所言非虚,李三才之死,实乃其难以接受如此打击,自作自受,并非殿下之过,请陛下明鉴!” 眼见朱常洛如此受训,底下的左都御史衷贞吉却是忍不住站了出来,拱手道。 整个扣阙过程当中,他算是受了朱常洛恩惠的,要不是朱常洛及时赶到南镇抚司,将士子闯衙的事情解决,那他现在可就成了勾结厂卫之徒,下场恐怕比李三才好不了多少。 是以此刻见到皇帝如此暴怒,衷贞吉第一个站了出来。 “哼!” 朱翊钧脸色稍霁,毕竟衷贞吉是左都御史,他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缓缓摇了摇头,道。 “衷爱卿啊,朕并非是要故意责怪于他,实在是他这次做事太过莽撞,如今冠礼在即,若是他一直莽莽撞撞,让朕如何放心将东宫之位交给他?” 顿了顿,朱翊钧面沉如水,道。 “就拿此事来,李三才之死事,可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我大明和建州女真必将彻底撕破脸皮,而如今 与倭国开战在即,若建州女真真的举兵来袭,我大军腹背受敌,又该如何是好?” 不过御座上朱翊钧生气的很,底下的群臣却是眼前一亮,概因皇帝方才虽然气急,可分明是有些担忧和不放心的口气,而这也是皇帝第一次如此明白的表示,要立朱常洛为太子! 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王锡爵大步跨出,道。 “陛下息怒,老臣以为,局势并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女真部族长年以来,分裂割据,努尔哈赤虽统一建州女真,可仍有海西女真虎视眈眈,前几日尚且有消息传来,建州女真陈兵边境,对海西女真虎视眈眈,故而老臣以为,他并不会在此时行险,反攻我大明,反而是我大明,可趁此机会,令群臣认清其面目,以防日后不测!” 朱翊钧脸色再缓,不过却是摆了摆手,道。 “元辅不必为他好话了,这固然是最好的状况,可战场之事,谁又能的清楚,寿王此举,令我大军出征凶险倍增,此乃不争之事实!既然犯错,便要当罚,既然是他惹出来的烂摊子,就让他自己去收拾!陈矩,传旨,令礼部将冠礼时间推前,大婚时间推后,皇长子冠礼之后,立刻随大军出征辽东!” 第四百一十三章:出征! 朱翊钧话音刚落,群臣顿时便愣住了。Ww W COM 他们没听错吧? 皇长子随军出征,奔赴辽东? 开什么玩笑! “陛下,万万不可!” 在场之人,唯有王锡爵反应最快,上前一步,坚决的道。 “寿王殿下乃是陛下长子,如今元储未立,国本未平,殿下岂可轻涉险境?何况殿下行为虽有不妥,可毕竟为朝廷扫除了隐患,令群臣明辨建州女真狼子野心,功过相抵,亦是正理,何况战场凶险,殿下皇亲贵胄,若是出了任何差池,臣等万死难赎,请陛下明鉴!” 群臣此刻也反应过来,紧跟着王锡爵上奏,跪伏在地,道。 “请陛下明鉴!” 反倒是底下的朱常洛一阵哭笑不得,他亦是没有想到,群臣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看来当年的土木堡之变着实是让这帮文臣吓怕了。 想想也是,土木堡大败,英宗皇帝北狩,让整个大明帝国蒙上了羞辱,更是使国力一蹶不振,带来的影响太大了! 以至于在英宗皇帝之后的历代先帝,几乎都被文臣牢牢的拴在紫禁城里,难以迈出一步! 也就是武宗皇帝那等耍无赖的手段,才能让身上的枷锁稍微松上几分…… 偷偷抬头,扫了一眼这帮老家伙脸上惊恐的神色,朱常洛叹了口气,自己这还不是太子呢,他们反应都这么激烈,等自己真成了太子,怕是真的连京城都跨不出去了。 不过朱翊钧却是冷哼一声,道。 “尔等这是作甚?皇亲贵胄又如何?朕的儿子是儿子,辽东战场上的将士们便没有父母双亲吗?若是因为寿王一人之过,致我大军死伤增多,令朕于心何安?诸卿不必再劝,朕意已决!陈矩,宣旨吧!” 底下大臣还想再继续话,却见朱常洛跪在地上,重重的叩了个头,道。 “父皇圣明,儿臣愿随军出征,擒敌酋献于陛前!” 朱翊钧抚掌大笑,道。 “好,有此雄心,不愧是朕的儿子,此番奔赴辽东,若能与倭国战而胜之,回程之后,朕便即刻为你准备晋封大典,正式将你立为太子!以安下民心!” 此言一出,底下的一帮大臣顿时不吱声了,要知道,国本之争,时至今日已经持续了将近十年之久,朝中的每一个朝臣,无论心中作何打算,都巴不得皇帝将朱常洛立为太子。 而现在皇帝明确表示,只要朱常洛能够安然归来,他便将朱常洛立为太子,这可是以前都不曾有过的! 子者,出口成制! 何况皇帝这次是当着内阁朝臣乃至是六部大臣的面郑重承诺,并非私下里的玩笑话,其意义可谓非凡。 这个时候谁要是冒出头去阻止,万一皇帝顺坡下驴,既然群臣不愿,立太子之事便再议,那这个人可就成了整个朝廷的罪人了,谁敢冒出头去? 倒是朱常洛一脸跃跃欲试,叩道。 “儿臣叩谢父皇隆恩!” 走出大殿,一帮老臣皆是愁眉苦脸,花白的眉头皱的简直要变成一团麻花,战场凶险,要是这位殿下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怎么办啊…… 不过事已至此,他们恐怕也没什么法子了,只能祈祷老保佑了! 随着这帮大佬回府,消息如同风一般传遍了整个京城,群臣既高兴于皇帝终于松开打算立太子,却又担心朱常洛的安危,其中纠结,自是难以言明。 不过就连朱常洛也没有想到的是,因为皇帝下旨命他随军出征,竟然大大的缓和了文武之间的矛盾,尤其是户部和兵部,原本掣肘大军的重重手段,尽皆被抛弃。 万历朝的文武百官,终于罕见的携起手来,只为了能够漂漂亮亮的打赢这场倭国之战! 甚至于那帮铁公鸡硬生生又从国库里又挤出来一百万两,充作军费,只求能够战决,以保证朱常洛的安全,可算是将费甲金给乐坏了。 不过与此同时,朱常洛的参与,也让这场大战的重要性提升了不止一个级别,要不是临近出征,恐怕这帮老臣换将的事儿都干的出来,不过即便如此,大军也得到了朝廷空前的支持! 不得不,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只是这是后话。 此刻的朱常洛却是没有心情管这些,从他入宫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明白了朱翊钧的用意,什么考验和试探,全都是次要的,朱翊钧的真正目的,是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服那些顽固的文臣,同意他奔赴辽东。 而剩下的事情,并不用他操心,骆思恭坐镇锦衣卫这么多年,一个人就足以扫清京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物,何况有了李三才之事,恐怕朝野上下,也无人再敢在此事上弹劾锦衣卫了。 不过算算时日,距离大军开拔,已经不足二十了,而他要准备的东西,却还有很多。 于是,从这一开始,朱常洛就安安静静的呆在了王府当中,期间只出来了三次,一次是他的王府官从平安府赶来,他出面迎接,而第二次,就是他的冠礼,只不过冠礼虽然繁琐,但是礼部的堂官早已经将他训练的无数次,故而中间也没出什么差错,顺利的完成了冠礼。 而最后的这一次,却是让朱常洛最头疼的一次,宫中传来谕旨,要他即刻进宫,不过这次不是皇帝要见他,而是皇后和老娘王氏要见他…… 瞒了这么久,终究是瞒不过去的! 朱常洛硬着头皮进宫,着实是狠狠的挨了一顿骂,两个女人甚至差点跑到皇帝那里去求情,只是到最后朱常洛死命拦着,又赌咒誓这次大战他一定会安然归来,两个女人才作罢。 到最后,朱常洛出宫的时候,已经带上了王皇后不知道从哪里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水火不侵的软甲,削铁如泥的匕,还有各种各样的金疮药,甚至还准备了一大堆护卫,非要朱常洛带走,他甚至怀疑,王皇后是不是把皇帝的内库给搬了出来…… 不过这只是其中的插曲而已,这二十以来,更多的时间,朱常洛还是静心待在王府当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也终于到了大军开拔的时间! 二月二,龙抬头…… 大军出征,奔赴辽东! 第四百一十四章:辽东巡抚 夕阳下,一队守卫森严的车队缓缓向前行来,奔腾的马蹄荡起地上的尘土,将一辆古朴的马车护在中间,而马车的前后,皆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军士。WwW COM 当头一人身着窄袖蟒袍,胯下枣红马,神骏之极,车队往前,一座古老的城池隐隐出现,来人挥手示意车队降下度,自己则一勒马头,转回马车旁边,低头道。 “殿下,前面就是济南府了!” 口气端的是轻声细语,恭敬之极,若是被他的下属听见了,怕是眼珠子都会瞪出来,这还是他们那位平素不苟言笑的厂公吗? 不错,此人正是如今的东厂提督梁永!而这长长的车队,正是朱常洛的车驾! 如今距离他离开京师,已经有将近七日了,而他这个“备倭副总兵官”,却早就被大军拉在了后面,理由嘛,当然是因为朱常洛这个车队行进太慢,跟不上大军急行军的度。 此战的主帅虽然是李如松,和朱常洛有些交情,但是一旦带起兵来,他却是令行禁止,绝不会为了一个人而拖延行军度,哪怕这个人是朱常洛! 故而再三和朱常洛交涉之后,李如松毅然决定,将他丢在后面,自己率军先行赶往汉城。 而朱常洛也不着急,优哉游哉的在后面吊着,仿佛就是一个出来混军功的纨绔子弟。 帘子掀起,露出朱常洛懒洋洋的面孔,淡淡的道。 “济南府?本王没记错的话,辽东巡抚李植就在此地吧,可知会过他了?” 若朱常洛这次出京,不容易还在其次,重点是所有的朝臣们都一脸担心,生怕他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儿,全力支持大军出征不,一路上官员们更是殷勤到了极点。 最让朱常洛感到无语的是,据李如松将他丢在大军后面,自己独自带兵奔赴辽东的消息传回京城之后,朝臣们罕见的没有拿此事做文章,而是大赞李如松做得对…… 恐怕在他们看来,朱常洛只要好好的呆在大后方,等李如松打完仗之后,跟着大军一起回程,然后顺顺利利的登上太子大位,这样才最合他们的心意。 “回殿下,知会过了,李大人已经带着济南府的官员,在城门口迎候殿下了!” 梁永虽骑在马上,但是身子却依旧躬着,恭敬的道。 起来,这次出征,梁永得利最大,虽在抓捕奸细的时候,东厂吃了亏,全让锦衣卫将风头抢去了,但是这次出征,皇帝却特意将梁永派了过来,命他无论如何要保护好朱常洛的安全。 而且为了更加名正言顺,梁永直接从御马监太监被提升为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并且成了辽东大军的监军! “嗯,大军行进到何处了?” 朱常洛点了点头,旋即便坐直身子,开口问道。 “回殿下,半个时辰之前,刚刚得到军报,大军已至平壤,再过两日,即可到达汉城!” 顿了顿,梁永压低声音继续道。 “京城那边也传来消息,邢侍郎也已经启程,半月之内,会于大军会和!建州那边的探子回报,努尔哈赤的粮草已经全部调集完毕,恐怕半个月内就会彻底和海西女真开战” 朱常洛听完之后,没有话,只是默默的望着济南府,喃喃道。 “半个月啊……” 随即,马车上的帘子放下,梁永一勒马头,重新回到了车队之前,队伍行进的度,也明显加快。 片刻之后,原本隐约可见的城墙已经近在眼前,朱常洛从马车上下来,却见一名绯袍老者上前两步,低头拱手道。 “臣巡抚辽东李植参见殿下!” 而在他的身后,一群各色官服的官员也是纷纷行礼,道。 “参见殿下!” 朱常洛面上露出一丝笑意,淡淡的道。 “李巡抚客气了,本王此番乃是随军出征,不必摆这么大的礼数!” 眼前之人,便是辽东巡抚李植,当然,虽是辽东巡抚,可他却远远比不上李三才,概因这李植的本官是光禄寺卿兼右佥都御史,右佥都御史是正四品的衔,光禄寺卿是正三品的衔,何况即便同为虚授,这光禄寺卿和户部尚书,那差别可不仅仅是品级。 “殿下千金之躯,亲赴战场,礼不可废,礼不可废啊!” 感受到朱常洛言语中的温和之意,李植的脸上顿时浮起一丝笑意,连声道。 顿了顿,却是眉头微皱,露出一丝疑惑,问道。 “殿下,臣先前得旨,殿下乃是备倭副总兵官,为何这身旁只有这么点人?随行大军呢?” 不还好,此言一出,朱常洛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而一旁的梁永则是赶忙上前道。 “李大人,殿下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进城去吧!” 李植脸色一滞,显然是瞧见了朱常洛的神色,顿时情知自己错了话,低头道。 “这位公公得对,是臣顾虑不周,臣在城中准备了洗尘宴,还请殿下移步……” “不必了,本王累了,李大人还是自己去吧!” 朱常洛却是脸色难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转身便上了马车。 留下一脸尴尬的李植,而梁永亦是微微有些意外,不过旋即就露出一丝苦笑,道。 “李大人莫怪,殿下可能是沿途劳累,咱家这就带殿下先去休息了!” “公公客气了,是老夫考虑不周……” 李植拱了拱手,却是让开一条路,道。 而梁永拱了拱手,翻身上马,带着车队径直进了城。 待得车队消失在城门口,李植背后的一名青袍官员方才皱着眉头上前,道。 “大人,这寿王殿下的架子也太大了吧!大人好歹是巡抚之尊,他还不是太子呢,就嚣张至此,简直是不将辽东军民放在眼中啊!” 不料李植却是摇了摇头,冷哼一声,严厉的道。 “胡什么,殿下一路劳顿,心情不好也是有的,再有这等挑拨离间之语,本官定不饶你!” “是……” 那名青袍官员眼见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自知无趣,只得讪讪的退了下去。 只是他没有瞧见的是,望着车队消失的方向,嘴角猛地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第四百一十五章:破绽 夜,朱常洛的住处。 Ww W COM 朱常洛坐在屋中,而在他的面前,则是梁永以及孙平兄弟二人。 这次出来,他主要依靠的力量是东厂,他出京之前,朱翊钧曾经特意将他和梁永叫到一块,嘱咐他一路之上切记要注意安全,东厂在辽东的力量,更是随他调遣。 这其中,梁永是朱翊钧派来保护他的人,而孙平兄弟则是负责他的安危,至于王安,则是被他留在了京城当中,毕竟偌大的王府当中,总要留个人当家。 “梁永,该打探的消息,打探的如何了?” 抿了口茶,朱常洛只感觉回味悠长,唇齿留香,缓缓将茶杯搁下,打量着这四下富贵的布置,淡淡的开口问道。 “回殿下,都打探清楚了,这位李巡抚是特意从东昌府移驾而来,恐怕其用心并不单纯,而且奴婢还查到,这李巡抚,似乎和前辽东总兵李成梁有嫌隙!” 梁永上前一步,恭声道。 不过朱常洛却是眉头一皱,道。 “还有呢?这位李大人,平素官声如何?” 梁永微微有些摸不着头脑,要知道,在他看来,这位李大人做的事情,可丝毫挑不出错来,可偏偏眼前这位殿下,一见到这位李植大人,就浑身不自在一般,今在城门口的事情,可着实是奇怪的紧,以自家殿下的性格,怎么可能如此嚣张,不过虽然知道朱常洛是装的,但是梁永却着实想不明白朱常洛为何要这么对待一位封疆大吏! 不过疑惑是有,梁永却是不敢怠慢,老老实实的道。 “回殿下,就目前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这位李大人的官声很好,百姓皆赞其断案公道,为民做主,又清廉的紧,算是个不错的好官!” “哦?你是这么觉得?” 朱常洛一斜眼,淡淡的望着梁永,道。 声音不大,但是顿时让梁永缩了缩脖子,虽然这就是他打探到的消息,但是这几句话出来,梁永都显得有些没底气。 虽然他不清楚这李巡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但是他要真是这么一个好官,朱常洛疯了不成要为难他? 不过朱常洛显然也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眸光一敛,转而问道。 “你方才,他和前辽东总兵李成梁有嫌隙?是怎么个嫌隙法?” “回殿下,是这样的,这话还要从前任辽东巡抚张思忠起,那时候张思忠年老乞休,朝廷便商议着要选派一名新的大臣巡抚辽东,而当时本有三个人选,李植乃是其中之一,但因其素来办事沉稳,朝廷对他十分属意,不过不知为何,当时的辽东总兵李成梁却突然上本,弹劾李植,险些毁了他的机会,不过所幸这李植到最后还是成功到任了辽东巡抚,自此,这个仇便算是结下了,李植到了辽东之后,和李成梁明争暗斗多年,到现在,终于算是将李成梁赶出了辽东……” 梁永心中松了口气,不过旋即便是苦笑一声,道。 这件事情起来,倒真是让他也有些难以置信,第一个不敢相信的是,素来不插手朝廷事务的李成梁,竟然破荒的上疏弹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而且是即将和他搭班子的官员,辽东巡抚和辽东总兵虽然没有统属的关系,但是却是互相掣肘。 李成梁此举,可谓是犯了大忌! 而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李植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够成功到任,而且稳住了脚跟,最终还斗倒了镇守辽东多年的李成梁,这简直已经不能用奇迹来形容了。 回想起今卑谦的老者,梁永简直觉得这不是同一个人! 而朱常洛也是淡淡一笑,轻声问道。 “梁永啊,本王没记错的话,今本王进城的时候,那知府驿站简陋,专门为本王安置了这处宅院,当本王问及宅院所属之人之时,那知府却推这是李巡抚的安排,是也不是?” “是,此事奴婢也查过了,这的确是李巡抚的宅院,可……” “可就是你口中的清正廉洁,为民做主的好官,竟然在这么一个非巡抚常驻的地方,有这么一个富丽堂皇的宅院?” 朱常洛冷笑一声,道。 梁永顿时一滞,四处打量着房间的布置…… 是啊,这宅院明显不是新起的宅子,而朱常洛来的事情,也是这几日才通知到济南府,也就是,这宅子是临时腾出来的,但是这其中的装潢,却分明是早就做好的啊! 一个清正廉洁的官员,会有这么一栋价值不凡的外宅? 这话出来,梁永自己都不相信! “还有!” 朱常洛竖起一根手指,继续道。 “你可记得,今在城门口,那位李巡抚了些什么?” “他……” 梁永努力的回忆着城门口生的事情,隐隐约约的摸到了什么,道。 “是因为大军的事情?” 朱常洛点了点头,冷笑一声道。 “和大军暂且分开,是本王和李将军仔细商议过后共同做出的决定,只是因为详情并未对外界公布,故而流言纷纷,但是值此大战之际,这位巡抚大人,却在挑拨大军主帅和副帅之间的关系,这像是一个一心为公的大臣应该干出来的事情吗?” 不错,让大军先行一步,其实并非外界传言的那般,是朱常洛身子娇贵,跟不上大军的行进度,而是因为,这次朱常洛奔赴辽东的目的,并非是倭国之战。 行军打仗,排兵布阵,并非是朱常洛所长,外行指挥内行的事儿,朱常洛还没笨到去做。 他这次过来,主要的目的是在倭国大战之后调军对付建州女真,当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摸清楚辽东真正的情况! 这么多年以来,辽东的局势看似平稳,但是朱常洛心里却清楚,这块地方早已经成了一块烂摊子,不然的话,也不会任由晋商偷运各种军器马匹进入建州女真,更不会在几十年后,让建州女真长驱直入。 要知道,和建州距离最近的,就是这辽东,换了朱常洛是努尔哈赤,也不会放着这么一大块地方不去渗透!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刚刚到达辽东,这位名义上的辽东最高官员,就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查!继续查!调动所有你能够调动的力量,给本王将这个李植的真正状况,全部查清楚!” 脸色一沉,朱常洛冷声道。 而一旁的梁永,早已经冷汗津津,连忙拱手道。 “是!” 第四百一十六章:褚英 济南府衙。 Ww W COM 因着朱常洛住了李植在济南城备下的外宅,故而李植就干脆住到了济南城的府衙当中,而原本的知府,则只能可怜兮兮的跑到外面去住,不过所幸这知府也不是没有准备,自家的外宅住的也舒服的很。 不过此刻的府衙当中,却是多了几个神神秘秘的人物,而原本知府办公用的书房中,若是叫人看清楚这一幕的话,定会大吃一惊。 因为这位堂堂的辽东巡抚李植大人,竟然坐在下,面上一片卑谦之色,而在主位之上,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身旁,则是四五个人高马大的壮年男子。 但是令人惊奇的还不是这个,而是这些人的头上全都剃掉了头,只在后脑勺上留下的一圈,编成手指粗细的辫子垂在脑后,和长束冠的李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女真人! 但凡有点见识的都知道,只有女真荒蛮之人,才会有这般粗俗的习惯! 不过此刻,那十七八岁的少年,却是神态温和,道。 “李大人,以你今日所见,那个大明的皇长子如何,他对我建州女真是何态度?范家的消息,你打探的如何了?” “褚英大人,今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这个恐怕不好,不过范永斗的确是被锦衣卫所抓,而老夫得到的消息,这位殿下恐怕在其中扮演了不轻的角色,至于他对女真的态度,还有待试探……” 李植立刻起身,拱了拱手,谦声道。 不过他的这番话,显然不能让那名叫褚英的少年满意,少年眉头微拧,他身旁的一个壮年男人便上前两步,道。 “老东西,你少跟我们打哈哈,范家已经被抓了这么久了,可你到现在为止,却连一点办法都没有,难道是在把我们当猴耍吗?你别忘了,我们能让你坐稳辽东巡抚的位子,也能让你瞬间掉下这个位子!” 李植顿时脸色一滞,额头上青筋崩起,但是却不敢多。 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在开玩笑,他们的确能够让自己一夕之间,失去所有的东西…… 倒是褚英皱了皱眉头,责怪般的看着壮年男人,道。 “叔父,不可无礼!” 罢,转而对着李植温声道。 “李大人,方才我叔父也是一时情急,方才有所冒犯,请您不要计较!” 看着褚英诚恳的目光,李植的脸色稍缓,但是却见褚英接下里脸色便是微微有些严厉起来,道。 “不过话回来,范永斗一直是我族最忠实的朋友,如今他身陷囹圄,我们着急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这么多过去了,李大人却仍旧不能得到有用的消息,而且大明现在对我女真的态度越来越差,着实让我等心急啊!” “褚英大人放心,今的这位殿下,他是自京城而来,锦衣卫抓捕范永斗的的事情他也有参与,老夫已经下了拜帖,请他过府赴宴,相信一定能够从他嘴里套出消息的!” 李植头上冒出一丝冷汗,急忙道。 不过心头却涌起一阵悲凉,原来在这些人眼中,自己还不如一个区区商贾,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算是不要这个辽东巡抚之位,也好过如今这般受制于人…… “哦?我听这位殿下年方十五,就得以开府,而且还是大明未来的太子,李大人,依你看来,这位皇长子殿下,是个怎样的人?” 褚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似是饶有兴趣的开口问道,言语中,隐隐带着一丝争强好胜的意味。 李植也是人精,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意味,连忙道。 “褚英大人的不错,这位殿下的确才十五岁,比褚英大人还上两岁,据老夫今日所见,这位殿下少年得志,心性骄纵,喜怒皆形于色,着实不是什么大才,恐怕也就是仗着皇长子的身份,才有了未来太子的称号,和褚英大人相比,自然是大大不如的……” “李大人笑了,我褚英不过是一介族之子,如何能够和大明未来的太子相比!不过如果你所言属实的话,倒是可以尝试跟这位殿下沟通一下,获取他的好感,不定如此一来,就能救出范永斗了呢?” 褚英微微有些得意,但是还是正色道。 李植连忙应是,随即便退了下去。 书房当中,便只剩下褚英和他所带来的人,只是李植一走,褚英的脸色立刻一变,笑容敛去,立刻变得肃杀起来,同时他身旁那个壮年男人则是毫不客气的坐下,道。 “褚英,你刚刚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改变计划吗?” “叔父莫急,听侄慢慢道来!” 褚英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是还是耐心的道。 “依侄看来,这范永斗虽然对我族重要,但是最重要之处,却是在他手中的账册,而他掌握的商路,反而是次要的,不错,我们原本的计划,应当是劫持这位大明的皇长子殿下,借此来要挟明廷,让明廷不敢擅自对我族动兵!但是方才那李植了,这位殿下志大才疏,心性骄纵,想必不是什么心机深沉之人,只要我们能够妥善侍奉,获得他的好感,不定能够成为大汗这些年最大的收获!” “你的意思是……” 那名壮年男子眉头一拧,道。 “叔父想想,一个大明的太子殿下,如果我们得到了他的友谊,那么明廷当中还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一位对我族有怀有善意的太子殿下,难道不比一个被擒的明廷皇子,更有作用吗?叔父可别忘了,当初瓦刺的旧事,明廷那帮腐儒,讲究什么气节,要服他们妥协,可并不容易!” 褚英微微一笑,继续循循善诱道。 他所的瓦刺旧事,自然是当年的英宗皇帝北狩之事。 壮年男子听完之后,倒是陷入了沉思当中,的确,明廷的那帮人,皇帝被抓了都能换一个,何况现下这个皇子,还不是太子,万一到时候明廷翻脸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是若能交好他的话,的确会有更大的好处。 不过壮年男子深深的瞥了褚英一眼,嘴角却是莫名的勾起一丝笑意,淡淡的道。 “既然如此,这件事情褚英你便去办了,不过叔父我,还是觉得,抓了他更加保险……” “那就多谢叔父理解……” 褚英却仿佛没听见壮年男子后半句话一样,道。 ps:下一章可能晚一点,大家见谅~ 第四百一十七章:鸿门之宴? 朱常洛的住处。Ww W COM 就在褚英和李植密谋着该如何对待朱常洛的时候,朱常洛也在把玩着李植刚刚送来的请帖。 不得不,这个李植倒真是个人物,自朱常洛到济南城,已经有两的时间了,梁永可谓是将自己能够动用的力量全部都动用了,但是得到的结果却是。 整个济南城,对于李植这个巡抚大人,简直是交口称赞! 要不是他那的挑拨离间之举,朱常洛甚至都怀疑,是不是自己错怪了一位好官…… “殿下,我们要去吗?” 梁永望着朱常洛手里的拜帖,亦是眉头紧皱。 到了现在,他也察觉到了不对之处,不过和朱常洛不同的是,在梁永看来,这个李植最大的破绽就在于,他没有破绽! 这两下来,他几乎是动用了自己所有的能力,去调查李植,但是结论却是,这的确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官!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没什么,但是在梁永看来,这很不对,非常不对! 在前朝后宫打滚了这么久,梁永可以负责任的,这个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这个官场上也没有不沾一丝尘埃的官员,只要进了官场这个泥潭,无论愿意不愿意,都会沾上一身腥。 即便是世宗皇帝时赫赫有名的海瑞,都有逼死自己闺女的诟病之处…… 所以梁永压根不相信,这个李植会是这样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官吏,查不出东西来,只能明此人在辽东的根基太深,以至于到了连东厂的力量,都难以渗透的地步。 而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梁永最先惊到的反而是他自己,概因李植接任辽东巡抚,不过五六年的时间,竟然能比盘踞此地数十年的李成梁势力更大,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因为就算是李成梁,镇守辽东多年,在朝中也是毁誉参半,而这李植一上任,不仅斗倒了李成梁,还在短短数年的时间里,将辽东经营的如此牢不可破,这份心计能力,真是已经不能用奇迹来形容了! 这李植背后,必定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帮助他,一步步稳固自己的地位…… 而在这辽东,能够和李成梁相抗衡的势力,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去!为什么不去?” 朱常洛将拜帖搁在桌子上,右手轻叩,淡淡的反问道。 “你别忘了,本王这次到济南府来,是督运大军粮草的,而这位李巡抚,也是负责此事的人之一,于公于私,本王都应该去见见他,何况不去真正的会会他,又如何能够摸到他的底细呢?” “可……这万一是一场鸿门宴呢?” 梁永眉头紧皱,有些着急的问道。 这次出来,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负责好朱常洛的安危,但是现在,他却现这位济南城里官衔最高,势力最大的人,竟然有勾结女真的嫌疑,让他如何能够放心的下! 要知道,殿下在京中的时候,可是将努尔哈赤布置在京中的人手连根拔起,还当众在承门逼死了李三才,宣布了女真反叛的事情,可谓是正式跟女真宣战了。 如今这李植既然有和女真勾结的嫌疑,那岂不是,他随时有可能加害殿下? 不料朱常洛却是摇了摇头,道。 “不必担心,这毕竟是济南城,我大明的地界,即便这李植心怀不轨,可也不是任由建州女真放肆的地方!何况你自己想想,以如今建州女真的状况,敢和我大明翻脸吗?” “可他们要是真的抓了殿下,或许,陛下投鼠忌器……” 梁永却是依旧眉头紧皱,也顾不上什么礼节,急急的道。 不过朱常洛却是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道。 “你多虑了,先不这次本王带了甚多护卫,就是李植真的怀有异心,他也不敢动手,不然的话,就算是挟持了本王,他也跑不掉,若他真的是建州女真在辽东布下的暗子,就不会在此刻和我大明翻脸,一个出其不意的巡抚卧底,要远比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子要重要的多,这一点本王相信,努尔哈赤不会拎不清楚!” “可是殿下……” 梁永还待再劝,却见朱常洛脸色微沉,淡淡的道。 “不必再了,本王此来辽东,就是为了摸清楚辽东的状况,若是怕这怕那的,还不如安安稳稳的呆在京城里!此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是!” 梁永艰难的点头,不再话,只是眉间的忧色却是难以掩去。 翌日,朱常洛穿戴整齐,便乘着亲王车驾,径直到了府衙。 而李植,依旧是一身绯袍,带着官员们恭迎在府衙门前。 “臣辽东巡抚李植参见寿王殿下!” 马车刚一停稳,李植就领着群臣躬身下拜,道。 朱常洛懒洋洋的掀起帘子,在梁永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瞥了一眼李植,淡淡的道。 “都起来吧!” 接下来,进了衙门,朱常洛却并没有直接前往后衙,反倒是就在大堂坐下,抿了口茶,道。 “那个,李巡抚啊,你也知道,本王这次到济南城来,是为督运粮草而来,这件事情,你可办好了?” 李植心中微微一愣,难不成自己看错了,这位殿下竟不是自己看到的那般草包样子? 想起之前听到的种种传闻,当下心中收起轻视,恭谨的道。 “回殿下,都准备好了,臣自承旨之后,即刻便从山东道各府调集粮草,如今调集粮食共计三万七千六百二十石,草料共计……” 不料他才了两句话,朱常洛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 “本王问你,粮草调拨的事情,可准备好了?” 李植一愣,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些什么,直到朱常洛身旁的梁永看不下去,朝着李植使了个眼色,他方才吞了吞口水道。 “回殿下,都准备好了,不日即可送往前线……” “那就好!” 朱常洛的脸上明显浮起一丝满意之色,拍了拍手道。 不过旋即,似是想起了什么,努力做出一副严肃的姿态道。 “此乃战时,你又是辽东巡抚,既然粮草转运之事由你来负责,就务必要做好,不然的话,本王唯你是问!” 李植心里闪过一丝不屑,微不可查的咧了咧嘴。 他还道这位殿下会不会是扮猪吃老虎,却原来不过是个懂得些聪明的纨绔子弟罢了,事情办好了,功劳是他的,办不好,责任全是下面的人的。 怪不得能够闯出些声名来,恐怕,他背后的那位梁公公,才是真正难对付的角色吧…… 心中虽是如此作想,但是面色上却是更加恭谨,道。 “殿下的是,臣一定尽心尽力,将粮草转运之事办好,不过殿下已经到了济南城两日,臣在后衙略备薄酒,以尽地主之谊,还请殿下移驾……” “好!” 朱常洛抚掌大笑,显然对李植的态度十分满意。 第四百一十八章:心儿姑娘 与此同时,大堂之后,褚英的嘴角掀起一丝隐秘的微笑,转身道。 Ww W COM “叔父,你看,我就这明廷的殿下,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已,自养尊处优的,哪能懂得什么人心险恶,顶多是会些抢功的本事罢了,只要我们能够和他好好结交,未必就不能借他之手,渗透进明廷当中,和他比起来,恐怕就连叔父废了这么多年心思的李三才,都比之不得吧?” 壮年男子眼中掠过一丝愤恨,不过面色上却是分毫不露,淡淡的道。 “褚英啊,你想的倒是不错,若是能够将这位殿下拉拢过来,的确比李三才有用的多,但是你可别忘了,他可是明廷的皇子,什么珍奇古玩没有见过,你凭什么觉得,能得到他的青眼?再了,就凭他抓了范永斗,逼死李三才的行径,可不像是一个会对我女真部族抱有善意的皇子……” “呵,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叔父别忘了,这次出来,阿玛吩咐过,你我共同主事!” 褚英倒是信心满满,得意的望着壮年男子道。 “你……” 壮年男子眼角涌起一阵怒色,不过旋即便平复下来,淡淡的道。 “你是阿哥最喜爱的儿子,也是女真部族未来的继承人,自然有任性的资格,但是我也要提醒你一句,女真部族的基业,是我和阿哥的心血,我绝不会容许你一时的错误,酿成难以预料的后果!” 罢,起身离去。 倒是褚英,看得壮年男子离去的身影,脸上却是闪过一丝阴翳,低声道。 “哼,的那么好听,还不是想和我争抢大位,看来阿玛这些年是对他太好了,让他生出这么些不该有的念头,不过叔父啊叔父,恐怕就连你也没想到吧,你筹谋多年的李三才,竟然就这么被逼死了,现在我眼前又来了一位明廷未来的太子,这是老,要绝了你的心思!” 后衙,朱常洛随着李植走进来,却见宴席已经备好,虽然没有妓家陪侍,但是各色乐班却是齐备,尤其是那乐班之后,一袭卷帘,帘后一名女子,影影绰绰,犹抱琵琶,虽瞧不清楚身形,可应当是个美人。 朱常洛一愣,瞥了一眼李植,径直入席坐下,却听得一阵轻缓的乐声传出,倒是让人顿觉心情舒畅。 一曲奏罢,李植举杯,陪笑道。 “殿下,宴席简陋,唯有这乐声尚堪一听,心儿姑娘是济南城中有名的音乐大家,不知殿下可否满意?” 朱常洛望着帘后的女子,眼底隐约有一丝炽热,不过却是没有话。 倒是一旁的梁永开口道。 “李巡抚客气了,这琵琶声和咱家在宫中听到的也是相去不远,不过咱家看着,这位心儿姑娘的年岁不大,何不请出来一见?” 李植的脸色一滞,似是有些为难,道。 “梁公公,这……怕是有些难处!” 梁永顿时脸色一沉,冷冷的道。 “有什么难处?殿下是何等身份,屈尊见她乃是她的福分,难不成还敢推拒不成?” “这……梁公公误会了,殿下身份尊贵,心儿姑娘自然是不敢推拒,不过,心儿姑娘身份特殊,臣是怕,惊扰了殿下的兴致……” 看着朱常洛目不转睛的神情,李植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面上却是一副惶恐之色,连忙道。 “呵,一个乐师,能有什么身份,本王既想要见她,看重的自是她的这份乐理才华,是何身份倒是无妨,毕竟,李巡抚这里,总不会是什么逃犯之类的人吧?本王便允诺你,无论她是何身份,本王皆不会怪罪于你便是!” 这次话的却是朱常洛,不过话虽是对着李植所,但是他的眼神依旧没有离开帘后的女子。 “臣不敢,既然殿下有如此雅兴,那臣便去请心儿姑娘出来!” 李植低头,嘴角隐秘的闪过一丝微笑,随即便遣了身旁的厮,去帘后通禀了一声。 只听得帘后传来一阵讶然之声,隐约可见女子轻掩口,犹豫片刻,方才抱着琵琶,袅袅婷婷的自帘后走了出来,屈身一福,声如珠翠。 “贱妾心儿见过殿下!” 惊艳! 未曾隔着帘子,这位心儿姑娘的全貌便尽落眼中,身材婀娜,腰肢纤细,皮肤白皙,鼻梁挺直,肩若刀削,端的是一副出水芙蓉般的佳人。 不过更为奇特的是,她的眼睛并非是和寻常人一般的黑色,而是蓝灰色,顾盼生姿,腰间玉佩一步一坠,与佳人珠翠般的声音相得益彰! 顿时让朱常洛看的眼神直…… 不过梁永却是顿时脸色一沉,有些危险的望着李植,道。 “异族?” 虽这位名叫心儿的乐师身着大明衣冠,可她的这副面容却明显并非汉人! 李植本来看着朱常洛的这副样子,心中正在得意,却猛不防望见梁永冷冷的目光,顿时心下暗道不好,连忙解释道。 “梁公公,这位心儿姑娘,本是女真一部族领之女,素来慕我大明文明,因而将心儿姑娘调教的如我汉人女子一般,不过后来努尔哈赤和尼堪外兰相互征战,心儿姑娘的部族在战乱中被毁,便辗转流落到了济南城中……” 这番解释令梁永的脸色稍霁,不过还是狠狠的瞪了李植一眼,然后转身对着朱常洛道。 “殿下,如今正值大战之际,我们和女真部族的关系紧张,这位心儿姑娘的身份又是……又是如此,您看是不是……” 不过话还没完,就见得朱常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 “是不是什么?本王原本就觉得父皇题大做了,还有锦衣卫那帮人,简直是瞎胡闹,老师过,我大明乃兼容并蓄,泽被万民之国,女真部族曾为我大明立下大功,其领努尔哈赤近些年来南征北战,为我大明收复失地,何来关系紧张?还不退下!” 梁永还待再劝,却见朱常洛一个狠厉的眼神丢来,他立刻退了下去,闭口不言,只是眼神中的忧虑却是难以退去。 再看朱常洛,望着梁永退下,眼神骤然变得温和起来,轻声问道。 “这位姑娘,能告诉本王,你叫什么吗?” “贱妾心儿……” 心儿抱着琵琶,似是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偷偷的抬头望着朱常洛,见得他的目光投来,顿时面色泛红,低低的道。 朱常洛一笑,起身上前两步,他身后的孙平兄弟俩随即跟上。 “本王是问,你原本的名字!” 这次心儿倒是犹豫了片刻,方才低声道。 “佟……佟佳·乌希哈,就是上最美的星星,阿玛,乌希哈就像星星一样漂亮!“ 着,心儿抬起头,蓝灰色的眼眸当中,闪着点点光芒,嫣然一笑。 “好名字,人如其名!不过本王还是觉得,心儿更好听!心儿姑娘,你在这城中做乐师,颠沛流离,朝不保夕,不如跟本王回去如何?” 朱常洛大笑,凝神盯着女子,轻声问道,只是口气当中却满满的不容拒绝。 心儿犹豫了片刻,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李植,却见朱常洛同样盯着李植,惹得后者一阵冷汗,连忙上前道。 “心儿姑娘,殿下身份尊贵,乃是未来的太子,这是你的福分,还不快叩谢殿下!” 心儿这才放下琵琶,恭敬的行了一礼…… 第四百一十九章:月夜奏歌 目送着朱常洛离开府衙,李植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摇了摇头,转身回了后堂。Ww WCOM 此刻的后堂当中,褚英早已经等候多时,不过他的那位叔父,却是不在! “如何?” 李植刚一坐下,褚英便开口问道。 “褚英大人放心,到底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少年,见了心儿姑娘就走不动道了,恐怕此刻,他已然带着心儿姑娘颠鸾倒凤去了!” 着,李植将方才在宴席上生的事情细细的了一遍。 褚英嘴角掀起一抹微笑,轻声道。 “我就知道,乌希哈的美貌无人可以抵挡,只要她能够抓住这位殿下的心,我们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不过不知为何,这番话的时候,褚英的眼中却是闪过一抹阴翳。 “大人英明,不过那殿下是好对付,可他身边的那个梁公公,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今看到心儿姑娘并非汉人的时候,他那眼神……” 想起当时的情景,李植还是一阵后怕。 概因他当时明明白白的看见,梁永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倒是褚英冷笑一声,摆了摆手。 “担心什么,乌希哈是女真最璀璨的明珠,可不只是看起来漂亮而已,那个公公纵然强势,可到底是个奴才罢了,只要乌希哈能够抓住那位殿下的心,他又能做的了什么?” 虽则如此,但是李植却不像褚英一样乐观,想了想道。 “褚英大人,心儿姑娘固然貌美,可到底,那位殿下养尊处优,见过的美人定然不少,心儿姑娘就算有手段,也须得时间施展,可梁公公却是东厂提督,若是在心儿姑娘没有抓牢殿下之前,被梁公公查到点什么……” 不过他此话一出,褚英的脸上却是隐约浮起一丝得意之色,傲然道。 “李巡抚觉得,乌希哈先前是在骗他们不成?” “难道……” 李植眉头一皱,顺着问道。 褚英一笑,道。 “不错,乌希哈在宴席上所的,全都是真的!” “佟佳氏,的确是我阿玛南征北战当中收服的部族之一,被毁了也无不妥,乌希哈的生父生母,也的确死在战乱当中,不过后来,被佟佳氏的领收养,教导琴棋书画,再后来,佟佳氏归附我阿玛,她就又被送到了我这里……” 这个世上最不怕被识破的谎言是什么? 当然是实话! 任何谎言都有被戳破的可能,但是唯独实话,是经得起任何考验的。 白了,他褚英压根不怕梁永去查,因为他查到的东西,只会让乌希哈的脚跟站的更稳! “既然如此,那心儿姑娘的忠诚……” 李植依旧有些不放心,开口道。 “放心吧,我女真族没有你们汉人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我们遵从强者,乌希哈是我的奴隶,就不会背叛!” ………… 另一边,朱常洛回到住处之后。 “梁永,为那位心儿姑娘收拾一套住处,再去买几个丫头,好生伺候着!” 梁永微微一愣,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容,心翼翼的问道。 “殿下,那今晚要不要把她送到您屋里……” “想什么呢?真以为本王色魂授予了不成?” 看着梁永猥琐的笑容,朱常洛一阵好笑,板着脸道。 “奴婢不敢,不过这心儿姑娘姿容的确绝世,奴婢已经派人去查过了,她的父母的确死于战乱当中,后来辗转被佟佳氏领收养,佟佳氏归附努尔哈赤之后,她就被送给其他贵族,不过据奴婢打探到的消息,这心儿姑娘是逃了,然后辗转到了辽阳城……” 梁永也不再玩笑,正色道。 罢,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纸,道。 “这是下面人查到的东西,殿下您瞧,当时佟佳氏将她赠予的那个贵族,身份可不简单……” 朱常洛翻了翻,顿时嗤笑一声。 “逃?就凭她一个弱女子?女真人将女子视为战利品,看管甚严,她怎么可能逃的掉!不过……褚英?” 梁永点头,继续道。 “不错,殿下,褚英是努尔哈赤的长子,奴婢觉得,这心儿十有**,就是褚英派过来的,不过这女真人打的主意,不外乎是想借她之手接近殿下,殿下何不来个将计就计……” 只是话之时,嘴角再度浮起方才那莫名的笑容。 顿时让朱常洛无语,片刻之后,朱常洛轻轻摇头,道。 “将计就计也不是这么个将计就计法,你且先下去准备,本王自有定计!” 灯光影影绰绰,女子独自坐在妆台前,换上了最轻薄的衣服,愣愣的望着镜子里绝美的面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吱嘎,房门猛地被推开,少年一身青衣,站在房门口,和女子白所见的纨绔霸道不同,这一刻,她感觉少年仿若一块温润的美玉,令人安心。 “心儿见过殿下!” 上前两步,福了一福,女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几分,那些教她的老师们都,汉人男子都喜欢温婉柔弱的女子…… 只是声音中的一丝紧张,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心儿姑娘,可有兴致为本王弹奏一曲?” 朱常洛却是一笑,走入房中,道。 “敢不从命!” 经历过初时的紧张,心儿此刻反倒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充满了谜团,她的经历比一般人要多得多,见的人也多得多,但是她却不得不承认,方才他见到朱常洛的那一刻,的确是紧张了。 不仅是因为,她的前途命运都操纵在眼前这个男人的手里,更是因为,他有一双自己从未见过的,清澈见底的眸子,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不像其他男人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侵略性…… 想至此处,心儿的心情反倒安定下来,从一旁取出琵琶,素手扶弦,一阵锵然之声响起,顿时让朱常洛眉头一挑。 良久,音毕,朱常洛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弧度。 “秦王破阵乐?不意心儿姑娘竟喜欢这样的曲子!这是这曲子的意境,和如今有些不合吧?” 心儿低头,脖颈泛红有些羞涩,道。 “殿下过誉了,妾身只是想起,幼年时流落四方,得见大明兵之威,觉得无可抵挡,觉得此曲甚为合适,不过殿下少年英才,此番亦是领兵出征,曲子虽与此景不合,但却也不失为好彩头,殿下觉得呢?” “大明兵?” 朱常洛神色复杂,似是有些感叹,突的盯着眼前女子道。 “褚英对你可好?” ps:地名的问题,是作者考证失误,看地图看晕了,向大家道歉,实际上应该是辽阳,错误已经修改,实在抱歉大家…… 第四百二十章:身份来历~ 朱常洛明显的看到,听到褚英的名字,心儿的身子颤了颤,眼中也闪过一丝惊恐的神色,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一份惊恐背后,女子的眼底,还潜藏着一抹不甘。 Ww W COM 风自窗台处吹来,一阵清凉的感觉让心儿浑身打了个激灵,抬头却见朱常洛仍旧笑容仍旧温润,但是此刻她的眼中,却觉得这份温润背后分外可怕。 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晚风吹动丝,越显得女子的面容凄美宛然。 “殿下曾经问过,心儿真正的名字,名为乌希哈,那是阿玛给心儿起的,他心儿的眼睛很美,就像上最璀璨的星星一样,还心儿长大以后,一定会是女真部族最美丽的明珠,一直到十岁之前,心儿都过的很好,阿玛额娘不是贵族,但是他们都很疼心儿,一直到,心儿十岁那年……” 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缅怀之色,旋即便成为了悲戚,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牙根都在打颤,仿佛眼前有什么可怕之极的事情一样。 “战争来了,到处都是马蹄声,阿玛死了,额娘也死了,然后我遇到了扈尔汉,他很可怕,他从大军当中救了我,但是我却成为了他的女奴,他每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拿着鞭子,抽打奴隶们,心儿的身边,每都有人死去,心儿很怕,很怕有一,自己也会这么死去,所以心儿逃走了……” 朱常洛在一旁,认真的听着,这些事情他都知道,事实上,朱翊钧对建州女真的防备之心,比他想象的要重的多,锦衣卫早已经派人潜入了建州当中,心儿的这些经历,梁永给他的资料上面都有。 但是白纸黑字,总归是苍白无比,此刻听着女子的叙述,朱常洛恍惚能够感觉到,女子当时绝望的情绪…… “但是扈尔汉很强大,殿下你知道吗?扈尔汉是我们部族的领,虽然他没有抵抗外敌的勇气,但是他对我们来却很强大,我被抓回去了,而女真族的规矩,逃走的奴隶,是要被处死的,而落在扈尔汉手里,会死的更惨!” 吞了吞口水,女子大口喘着气,晚风轻抚,饱满的酥胸上下起伏,本是一副美景,可女子惊恐苍白的脸色,却是让这副场景,多了几分诡异的气氛。 “可是乌希哈是幸运的,阿玛过,乌希哈是空最美丽的星星,神会眷顾乌希哈的!” 心儿的脸上多了一抹疯狂之色,旋即又变回苦涩。 “殿下,你知道吗?心儿从未想到过,救了心儿的竟然会是心儿最痛恨的战争!马蹄声响起,左卫枝部兵临帐下,一切都快的猝不及防,强大的扈尔汉,成为了左卫枝部的附庸,而他作为战败者,一切财产都是左卫枝部的,心儿也一样,劫后余生的我,被当做女奴,赐给了左卫枝部大汗的儿子,也就是殿下所的褚英……” 或许是因为这些事情积累在心中已经很久了,随着一通情绪的泄,女子的神情缓缓平静下来,不再是方才的恐慌惧怕和歇斯底里,反而带着淡淡的哀婉和凄然。 “褚英是左卫枝部领的儿子,心儿被赏赐给他的时候,十二岁!但是他一眼就从人群中现了心儿,他将心儿带去了一个可怕的地方,比扈尔汉还可怕,在那里,心儿学到了许多,包括琴棋书画,包括礼仪制度,甚至……” 心儿苍白的脸上,罕见的掠过一丝淡淡的羞红,道。 “……甚至还包括,如何侍奉男人……” “那里的生活很好,但是心儿却觉得,那里比扈尔汉更可怕,因为褚英比扈尔汉更狠毒,我们必须要按照他规定的时间完成一切,而完不成的下场,只有死!每都有人在死去,心儿见到过,有人因为背书背错了一个人被打死,也见到过,有人弹琴弹错了一个音被扔到狼群里,所以心儿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直到有一……” 女子抬头,紧紧的盯着朱常洛的眼睛,女子蓝灰色的眼睛当中透着一股名为希望的亮彩。 “有一褚英出现,告诉心儿,需要心儿帮他做一件事情,只要心儿能够做到,他就会给心儿自由,然后,心儿就来到了殿下的面前……” “哦?那,褚英要你帮他做什么事?” 朱常洛的声音依旧温和,但是心儿的心中却是一沉,咬了咬牙,女子翻身跪下,手指朝,眼神坚定道。 “殿下,心儿以神的名义誓,心儿没有谎话,褚英让心儿接近殿下,然后将殿下引出去,他会带着人将殿下抓走,到时候,他就能用殿下来要挟大明的皇帝!但是请殿下相信,心儿没有想过要按照他的话做,大明是一个强大而和平的国度,殿下是大明的皇子殿下,心儿只想活着,好好的活着,只要殿下肯收留心儿,心儿相信,褚英没有办法对心儿怎么样的……” 着,女子的脸上掠过一抹绯红,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虽然……虽然心儿颠沛流离这么多年,但是褚英培养心儿,是想要心儿去迷惑别人,所以……所以心儿到现在……还是……还是处子!” 话到最后,女子的脸上已经红如猪血,偷偷抬头,却见朱常洛依旧一副淡然之色,脸上顿时一阵慌乱,跪下磕了个头,咬了咬牙,伸手一把将身上的纱衣扯下,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月光下,高高的胸脯上两点嫣红,骄傲的挺立,乌黑的丝垂下,越显得女子娇美无比。 清风吹过,女子的似是有些冷,身子微颤,声音却是软糯,带着一丝娇羞。 “殿下……只要殿下愿意收留心儿,心儿愿意做任何事情……” 在女子期待和祈求的目光当中,朱常洛终于动了,他叹了口气,起身拿起方才放在桌上的大氅,裹在女子的身上,顺便将女子扶起。 心儿的眼底顿时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只是抬起头,却听见朱常洛淡然的声音响起。 “心儿姑娘,看来褚英的确是教了你不少东西,不仅教了你琴棋书画,礼仪制度,还教会了你,该如何利用自己绝美的面容和凄惨的身世,来获取一个男人的信任!” 第四百二十一章:论套路与反套路 心儿顿时愣在了原地,眼底猛地闪过一阵慌乱,却是面容凄然,贝齿轻咬下唇,楚楚道。Ww WCOM “殿下这是……嫌弃心儿吗?心儿虽非良籍,可却从不曾委身与人,今日这些话,心儿从不曾对人讲过,更没有半句虚言!心儿本以为,殿下和旁人是不同的,却原来……是心儿错了!” 蓝灰色的眸子当中蕴满了水雾,娇美的脸上带着伤心和落寞,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加上心情激动,原本裹得严严实实的大氅微微滑落,大片雪白再度暴露在空气当中,朦胧隐约,最是撩人不过,若是换了别人在,定是忍不住将其揽入怀中,好生安慰。 可惜,她面前的人是朱常洛,纵然眼前美景无限,但是朱常洛却恍若不见,坐在原地,淡淡的道。 “本王没,你的是假话!可你用身世和美貌来迷惑本王,这也是事实,不是吗?” “我……” 这一次,女子终于是神色大变,脸上泛起一阵苍白,死死的盯着朱常洛,默默裹紧身上的大氅,面容上却是再也没了原本的娇弱,眉头微蹙,不复方才的柔弱,反而多了几分英气和倔强。 “我……哪里露了破绽?” “其实,也不算是破绽,因为你的全都是实话,其实你的表演是完美的,差一点就骗过了本王,露出破绽的不是你,而是褚英,或者,褚英太过低估本王了!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此刻,褚英应该就在辽阳城中吧,是李植将他们藏了起来?” 朱常洛眉头一挑,淡淡的道。 心儿眼中一阵慌乱,但是还是强自镇定道。 “殿下真会笑,如今大汗正打算征伐海西女真,褚英身为他的长子,自然是要跟随过去的,怎么可能在辽阳城?” 朱常洛摇摇头,微微一笑,道。 “不承认也没关系,你不是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让本王识破了你的面目吗?那本王就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因为,褚英实在是太过自作聪明了!” 着,朱常洛站起身来,上前两步,饶有兴致的盯着女子蓝灰色的双眸,道。 “褚英知道,派你过来,梁永一定会去清查你的来历,所以他索性对你的来历全无遮掩,任由梁永查去,因为查到最后,他会现,你所的全都是实情!如此一来,梁永的调查结果,就会成为你取得本王信任的凭恃,你便可顺顺利利的留在本王身边,对吗?” “你……你怎么知道?” 心儿银牙紧咬,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要知道,这个计划,只有她和褚英两个人才知道啊,就连随同褚英一起来的那些人,也只以为褚英是打算借自己来和朱常洛攀交情,压根不会想到,褚英的目的,其实就只是把心儿送到朱常洛的身边而已! “本王了,褚英太自作聪明了!他自以为,这个计划完美无缺,却不知道,从一开始,他就犯了一个大错!” “什么错?” “你!” 朱常洛展颜一笑,指着女子的鼻尖,淡淡的道。 手指温凉,触碰到心儿的肌肤,顿时让后者打了个激灵,脸色微微泛红,眉头却是紧皱,再望着朱常洛淡笑的面容,只觉得分外可恶。 “殿下是在戏耍心儿吗?方才破绽不在心儿身上,如今又破绽就在心儿身上?和一个失败者戏耍,就那么好玩吗?” 这番话本是气急之语,却不料朱常洛歪了歪头,认真的想了想,道。 “好玩!” “你!” 女子柳眉倒竖,不过旋即便是一阵落寞之色,凄然的道。 “既然如此,便随殿下心意好了,反正心儿如今阶下之囚,哪有资格跟殿下谈条件!” 朱常洛摸了摸鼻子,一阵无趣,抽身后退,重新坐到椅子上,道。 “其实本王没有骗你,破绽就出在你身上,也不出在你身上,你方才有言,褚英将你们挑选出来,精心训练,乃是为了将来有一日,能够派上大用!而相对应的,对付越重要的人,他就会出动越完美的人选,而如果本王没有料错的话,心儿姑娘就是他训练出的人中的佼佼者吧!” “是又如何?” 女子抬头,眼中带着一丝倔强。 虽然口中的淡然,但是她还是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要知道,她被褚英训练了将近三年,每都在生死线上游走,她的同伴,每都在死去,只有她坚持到了最后,这种经历,带给她的不只有恐惧,更是一种畸形的骄傲。 她自信,没有人比她更加出色,可是朱常洛却用现实告诉她,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在朱常洛面前,统统都没用!没有一个答案,让她如何能够甘心? 倒是朱常洛,微微一笑,道。 “这就对了,褚英既然能够想到培养细作,那么对你的培养必然是全方面的,心儿姑娘也了,你是其中的佼佼者,那么试问一下,如心儿姑娘这般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佼佼者,又经历了同伴日日死去的场景,心境又怎么会如此脆弱,脆弱到被本王三言两语打动,进而和盘托出呢?其实,若非孙平告诉本王,你未身负武功,本王怕是也不敢,和心儿姑娘如此对谈!” 起来,朱常洛这就是欺负人了,身为后世之人,他自然清楚,要培养一个细作,要培养的就是心境,假如一遇到危险就害怕退缩,那么迟早会暴露自己。 但是放到现在,不得不,心儿已经是顶尖的细作了,放到任何一个人的身边,她凄楚的身世和完美的表演,都会勾起人的恻隐之心,若是加上她这副绝世的容貌,简直是无敌的大杀器! 只可惜她今遇到的是朱常洛! “原来,竟如此简单?” 听完朱常洛的解释,心儿一阵呆滞,喃喃自语道。 她从未想过,自己一步步完美的表现,竟然会毁在这么一个不算细节的细节上!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露出了破绽,如此一来,自己后来的表现,恐怕全都成了笑话吧? “多谢殿下为心儿解惑,想来,殿下终归是君子之身,应当会给心儿一个全尸吧!” 女子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平静的站起身来,福了一福道。 事已至此,她已经知晓自己的下场了,如她这般细作,从失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的下场,惟死而已! 心儿忽的想起,自己十岁之前,阿玛额娘还在的时候,她无忧无虑,不用想着明会不会成为别人的奴隶,更不用担心自己看不见明的太阳,那样的日子,多好…… “本王何时,要杀你了?” 朱常洛淡然的声音再度响起,令女子视死如归的神色顿时多了几分无措…… 第四百二十二章:细作的尊严 人的第一需求是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活着才有未来,活着……才有一切! 在父母死去的这些年中,心儿很努力的活着,无论是她身为奴隶,每得不到一口果腹食物的时候,还是她被褚英觉,日日游走在生死线上的时候,她都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继续活下去,因为只有活着,才能尝到泉水甘美的滋味,才能体会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有多么舒服。Ww W COM 就是这样一个渴望活着的她,方才的时候,是真的放弃了活着的希望…… 褚英教给她的,不止是琴棋书画这么简单,在死亡的逼迫下,人的潜力会被最大程度的激出来,心儿用短短几年的时间,甚至通读了大明的四书五经甚至是史书传记。 她清楚,作为一个细作,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结局不仅仅是死亡那么简单,汉人有无数种方法,能够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与其如此,倒不如死了痛快。 然而朱常洛的一句话,却让她在绝望中窥到了一丝希望。 “殿下是,愿意放过心儿吗?” 女子睁开眼眸,脸上带着一丝惊诧,心翼翼的问道。 “放心,本王不会杀你,如此美貌,杀了岂不可惜?” 朱常洛邪邪一笑,顿时让女子如坠冰窟,她了解汉人,过去褚英对她的培养,最多的东西,就是教给她,如何更加了解汉人,但是正因为了解,她才清楚,汉人有些时候,比褚英更加可怕,据汉人甚至有人将刑罚之术,当成了一种艺术,能令人历百刑而不死,难不成,她也要沦落如此下场? 一时之间,她忽然有些后悔,当初为了防止被现,而自信的没有带上匕,到现在连自杀都做不到…… “殿……殿下,心儿求你,虽然心儿是褚英派来的人,但心儿毕竟没有骗过你,求你,给心儿一个痛快!求你……” 女子跪在地上,想起自己在书上看到的种种记载,牙齿都在打颤,不住的叩头,白皙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丝血痕。 “那你就要给本王一个理由,一个……放过你的理由?” 朱常洛抬手,勾起女子的下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淡淡的道。 理由? 女子忽的有些慌乱,他想要什么理由? 到了这般地步,自己还有什么能够成为筹码,值得他放过自己的吗? 心儿清楚,朱常洛所的理由,不会是自己的身子,若是他真的是好色之徒的话,自己也就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何况两人之间的动作虽然暧昧,但是心儿望着朱常洛的眼睛,却只在其中看到了冰冷,清澈的眼神当中,并无一丝**之色。 死亡带给人的压力,永远是最大的,只是片刻之间,一个词猛地从女子脑中闪过,令她清楚了朱常洛想要的答案,但是清楚之后,她的神情却只是变得更加苦涩与绝望。 朱常洛想要的很简单,但是……这简单的东西,却是她无论如何拿不出来的! 深吸一口气,心儿咬着下唇,认命般的道。 “殿下既然知道,心儿是细作,就应该知道,培养一个细作,最重要的是不是能力,而是忠诚!心儿纵死,也不会背叛自己的族人的……” “哦?” 这次倒是换朱常洛有些意外了,他的确是没想到,这时代培养细作的能力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这个女子先前分明是为了活着,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但是现在,活下去的路摆在她的面前,她竟然宁死? 进屋之后第一次,朱常洛收起脸上的笑意,淡淡的道。 “哪怕你会遭受比死更残酷百倍的事情,也不愿意背叛一个,令你充满痛苦的所谓的族人?” 声音愈见冰冷,心儿甚至仿佛能够看到,朱常洛这淡淡的一句话背后,将带给她的,将是比地狱更加残酷的苦难。 但是她不能,蓝灰色的眸子当中透出一丝绝望,心儿的牙齿都在打颤,但是心却依然坚定。 “乌希哈……不……不会背叛!” 啪! 女子白皙的脸上多了一个掌印,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朱常洛冰冷的望着她,冷冷道。 “你别忘了,你的父母,就是死在努尔哈赤的马蹄下!” 女子倒在地上,凄然一笑。 “是啊,乌希哈的阿玛额娘,都死在左卫枝部的战争当中,可战争当中死去的,不只有乌希哈的阿玛额娘,还有更多千千万万的人,大汗是为了整个女真部族的统一,牺牲和流血,是不可避免的!” 朱常洛头一次,对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感到一阵棘手。 他的确是没想到,褚英对她的洗脑这么彻底,彻底到竟然让她连自己父母的死都可以不计较,这份手段,就算比之后世的培养方式,恐怕也不遑多让了! 一念至此,朱常洛反而平静下来,都建州女真是野蛮族,但是当这野蛮族开始用起汉人的民族大义,倒是收获了意外的效果。 不过……和汉人这个玩了几千年民族大义的种族相比,还嫩了点! 脸上再度浮现起温和的笑容,但是这份笑容落在心儿眼中,却是无比的可怕。 “你得对,为了女真的统一,死人和牺牲都是必须的,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女真族是否统一,你们都过的很好不是吗?只要你们安安分分的,大明会慷慨的赐予你们一切,包括和平与安宁,所谓的统一,不过是满足努尔哈赤权力**的借口而已,但这份借口,却埋葬了女真族千万人的性命,包括你的父母,或许,还包括你!” 朱常洛淡然的话语,却仿佛炸雷般响在女子心头。 一直以来,她都不止是为了活着而努力,更是为了,女真族的统一,却从未想过,统一与否,真的重要吗? 是啊,就算是各个部族并没有统一又如何? 她的阿玛额娘依旧会守护着自己,又如何会遭受这么多的苦难? 自己以前为什么没有这么想呢? 是了,心儿想起来了,她想过,刚刚被褚英抓去的时候,午夜梦回,她曾经有过这种疑惑,但是她不敢出来,因为胆敢质疑褚英的人,全都死了! 而这份疑惑在褚英日复一日的强调当中,也渐渐的消弭无形,最终,这份民族大义,盖过了自己心中无穷的仇恨,她将自己父母的仇恨深埋心底,可是深埋终归是深埋,不会消失,朱常洛的寥寥数语,顿时让这份仇恨从心底被翻起。 比起性命的威胁,或许信念的动摇更为可怕,生平头一次,心儿开始迷惘,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着…… 第四百二十三章:信念的垮塌 其实朱常洛这根本就是在诡辩,对于一个民族来,统一永远比分裂更好,只有自身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不然的话,将永远是依附于别人的弱者,站在女真族的角度来,努尔哈赤的所作所为,的确称得上是功大于过! 但是功大于过,毕竟还是有过的,或许对整个女真来,努尔哈赤有功,但是落在个体的身上,就未必能够被所有人理解了,人都是自私的。Ww WCOM 所谓的洗脑,无非是用一遍遍的大道理灌输,让人去有意识的约束自己自私的念头,为了大我而牺牲我,朱常洛现在做的,就是将眼前女子从那些所谓的民族大义中拉出来,让她想起自己心中的我。 咳咳,将一个为理想献身的伟大者变成只顾自己的平凡人,这么做的确是有些不地道,但是要知道,这种民族大义,若是在汉族身上,朱常洛只会极尽鼓励,将他捧上神坛,但是在异族身上嘛…… 还是免了!多一个这样的人,大明的未来就多了几分危险! “殿下这么,只是为了让心儿为你所用对吗?无论大汗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女真,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统一之后的女真,才不会受人欺负,不会受海西女真欺负,不会受野人女真欺负,更不会再受蒙古和大明的欺负!” 心儿脸色一阵苍白,喃喃自语。 只是她原本迷惘的眼神,却在自语当中慢慢的重新变得坚定,话到最后,已经是一副恶狠狠的口气。 不过朱常洛却是一笑,他知道,女子心中的坚固的防御已经裂开了一丝缝隙,而这道缝隙会慢慢扩大,最终彻底摧毁她的防御,不然的话,自己的话不会引起她这么大的反应。 她的这些话,固然是对朱常洛的,可又何尝不是在服她自己?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朱常洛道。 “好一个不会再受人欺负,那本王就来问问你,往常,大明欺负过你们吗?” “何止是欺负!” 此刻的心儿已经不复原本的柔弱婉约,眉间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殿下可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我女真各部有多少人,死在辽东总兵李成梁的刀下吗?他杀了我们这么多的人,明廷却丝毫不理,反而授他爵位,荫他子孙,我女真各部若不统一,难道要永远在李成梁的刀下过活吗?” “刀下过活?” 朱常洛嘲讽般的一笑,道。 “本王今日就不与你谈,李成梁将军所杀的人是否该杀,本王单问你一句,即便你女真各部统一,能够抵抗我大明大军吗?” “这……” 心儿顿时一滞,不出话来,神色却是黯然无比。 朱常洛冰冷一笑,道。 “我大明登记在册的兵员有一百三十余万,而你女真部呢?努尔哈赤潜心展多年,能有多少人,三万?五万?统一之后又能有多少人?十万?你可知我大明此次遣入辽东之兵,有十二万之众,若是褚英派你来引诱本王之事传到朝廷,十二万大军挥师北上,你女真部,就不止是在李成梁的刀下过活了!” 顿了顿,朱常洛脸上闪过一丝傲然,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女子,道。 “本王的身份,你是知道的,未来的大明太子,也是未来的大明皇帝,本王今就可以告诉你,努尔哈赤图谋不轨,本王未来登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调集大军征伐女真!而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 你不是要玩民族大义吗? 那我就用民族大义,压死你! “不……不要了……不要了!” 女子无力的垂下头,两行清泪滑下,双手捂住耳朵,试图不去听朱常洛了些什么。 但是方才男人的话语,却仍旧如同魔音贯脑般在她耳畔回荡。 因为她清楚,朱常洛的都是实话,大明很强大,乎所有人想象的强大,她越了解汉人,就越明白汉人有多么强大,即便如今的大明不复当年的强盛,但也不是女真一个的部族能够抗衡的。 之前女真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是因为有大明的庇护,尽管这份庇护并不好受,辽东总兵李成梁的铁蹄时刻威胁着任何图谋不轨的人,但是他们总归是活着的,无论是怎么样活着…… 但是一旦彻底惹怒了大明,女真族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而现在,她面前站着的,是大明未来的统治者,未来高高在上的皇帝,她相信,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决心,将女真推入万丈深渊! 而这最后的一步,促成他坚定的杀意的,竟然是自己? “殿下,心儿求你了,杀了我的!” 明白了这一点,女子顿时觉得,什么叫做生不如死,让她背负着这般煎熬和罪孽活着,真不如死了痛快! “这么就放弃了吗?你心中的大义呢?你不是,为了女真族,你可以付出一切吗?” 朱常洛低头,嘲讽般的一笑,淡淡的道。 “本王给你一个机会,你不用死,女真族也不会灭,这一切,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女子猛地抬头,已然猜到朱常洛的意思,悲戚一笑。 “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归附本王,归附大明!本王的,不是阳奉阴违的附庸,而是真正的归附,内附,明白吗?当然,大明不需要任何有异心之辈,所以你想要保住女真,需要诚意!” 朱常洛温和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但是这份笑容在心儿眼中,却觉得分外可怕。 “什……什么诚意?” “人头,努尔哈赤的人头,褚英的人头,所有左支卫部领的人头!” “殿下未免太高看心儿了,心儿不过一介女奴,何德何能能拿出如此诚意?” 女子浑身抖,咬着牙,低头道。 倒是朱常洛一脸轻松之色,淡淡的道。 “本王你可以,你就可以,你现在只需要告诉本王,你愿意,或者不愿意!” “心儿若是愿意,殿下就会放过女真吗?” 女子抬头,努力维持自己的镇定。 却见少年淡然道。 “本王决不食言,本王不仅会放过女真,还会提供你们需要的东西,粮食,铁器,食盐,茶叶,一切你们想要的东西!本王甚至可以承诺,只要努尔哈赤及其同党伏法,女真各部,都可以成为大明的子民!” 第四百二十四章:说服 “然后,女真就会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对吗?” 心儿不是笨人,她能够被褚英竭力培养,作为王牌使用,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貌,更是因为她乎常人般成熟的心智。 Ww W COM 若是方才她还不清楚朱常洛意图何在的话,那么现在,以她的聪明,又如何会想不到朱常洛的打算是什么。 其实很简单,吞并! 朱常洛所图的,远比她想的要大得多,这位大明未来的太子殿下,不仅仅是想暂时解决女真的问题,而是想彻彻底底的让女真族归附大明,永远不再起异心。 换句话,在朱常洛给出这些优渥的条件的同时,他的条件只有一个,女真部成为大明的子民! 不是如同以前那般作为附属部族的存在,而是彻彻底底的,完完全全的融入大明当中,成为大明的一份子! 作为大明的子民,铁器,食盐,粮食这些东西,他们自然会有,她在褚英那里的时候,曾经在书里读到过,大明的皇帝,对于自己的子民慷慨而仁慈,从不吝惜自己的恩德。 或许这样,对于朝不保夕,长久生活在战争当中的女真人来,是最好的归宿,但是代价却是,女真族……将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 “消失?你也可以这样认为!不过至少,你们还活着,并且会活得更好,对吗?本王相信,没有人比你更清楚,活着意味着什么,我大明幅员辽阔,地大物博,当今陛下仁慈圣明,爱惜民力,成为我大明的子民,对你们来只有好处,更是恩典,而你们要抛弃的,只是一个女真的名字而已!否则的话,大军压境之下,你的族人们,或许连最基本的生存都难以为继……” 朱常洛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坦荡的道。 他从来都不否认,自己是一个大汉族主义者,但是这个世上有这么多的种族,用杀戮的方式,永远不可能平息纷争,所以这是他做出的一个尝试,若是成功了,或许,大明日后的疆域问题,也就有了解决的方案…… 女子无力的瘫在地上,脸色挣扎,半晌才抬头望着朱常洛道。 “殿下真的能够保证,女真族归附之后,能够拥有和大明子民同样地位和待遇吗?你们汉人,不是最重视血脉传承吗?殿下难道忘了,在你们的书中有一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事实上,心儿的犹豫并不像朱常洛想象的那么坚定,归根到底,是因为她的经历,决定了她不可能完全接受褚英的那套理论。 心儿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真家庭当中,她人生中有过一半的时间,在女真部族的底层生长,所以她清楚,那些底层的女真族人,生活有多么不易! 和别人想象的不同,建州多山林,又临近海洋,靠的是渔猎为生,心儿的父亲,就是他们部族当中最优秀的猎手,但是即便是像他的父亲那般,冬大雪封山之时,也难以猎到食物,而他们生活中必须的盐巴和铁器,更是稀缺资源,他们的部落当中,甚至三四户人家,都共用一件铁锅! 但是大明的子民不同,她来到辽阳城中,见识到了太多太多,她无法想象,在部落里那么值钱的铁锅,到了这里,竟然是被人随意丢弃的货色。 一个普普通通的汉人家中,不仅会常备各种铁锅,刀具,甚至就连盐巴和粮食也都可以随意买到。 正如朱常洛所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活着意味着什么,对于那些底层的女真人来,他们不在乎什么统一,更不在乎什么民族,只要能让他们吃饱,比什么都重要! 所以从心底里来,心儿实际上对于朱常洛的条件,非常心动! 无非是归附罢了,女真族的规矩,崇尚强者,弱者就应该是强者的奴隶,明廷比女真强大的太多,臣服并不丢人,反而是理所应当的。 心儿真正顾虑的,是他们归附之后,所受到的待遇,就如她在书中读到的,汉人有一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华夷之辨在明廷,或者在中国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永远是不可置疑的真理。 所以她清楚,李成梁可以肆意的屠杀女真人,但是他不敢当街杀一个普普通通的汉人,因为杀异族是功,是大功!而杀同族是罪,是大罪! 汉人对待异族,从来都是毫不留情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过让心儿出乎意料的是,朱常洛的嘴角却是勾起一抹弧度,轻声问道。 “心儿姑娘真是博学多才,不过姑娘可知道,这句话的出处?” 女子眉头微蹙,不明白自己的话好笑在哪里,但是还是想了想,道。 “语出《左传·成公四年》,成公欲背晋而盟于楚,季文子劝之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不错,姑娘好记性,可是后边还有呢?” 朱常洛淡淡一笑,继续问道。 “后面?楚虽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 心儿似是想到了些什么,但是却感觉像是隔了一层窗户纸,朦朦胧胧的捅不破。 倒是朱常洛收敛笑意,道。 “不错,此话的意思是,楚国之人和中原诸国之人非同一族,不可信之!那是,楚国楚人亦是蛮夷之辈,化外异族,那本王试问姑娘一句,如今楚国何在,楚人何在?” “这……” 心儿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楚地成了我中原之地,楚人成了我华夏之民,我大明乃是华夏正统,但是姑娘现在可还见到过,我大明对待所谓楚人,有任何不公之举?” 朱常洛淡淡的道。 血统论,本就是一个很扯的命题,五胡乱华,蒙元入侵,民族之间的相互融合早已经十分普遍,所谓血脉,又有谁敢真正保证自己是纯正的汉人血脉?就连当初的关陇李氏,也有鲜卑人的血脉,但是能够因此而认为他们不是汉人吗? 绝不!且不谈关陇李氏的父系乃是汉人一脉相承,他们习汉字,汉语,认同汉人文化,就是汉人的一员!汉人的确重视血统,但是对文化的认同感,甚至更加高于血统! “殿下这是歪理,左传记载的是春秋之事,距今已有千年,如何能与现在相比?” 话是的漂亮,但是心儿也不是那么好骗的,大道理的话谁都会讲,但是落到实处,谁又能保证汉人不会继续苛待女真? 第四百二十五章:布置 事实上,就连心儿也没有现,她已经慢慢的从开始的抵死不从,变得开始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朱常洛自然也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道。WwW COM “那本王就以大明未来太子的身份,向你保证,只要女真族成为大明的子民,本王不会因其曾为异族,而苛待之,定会一视同仁!” “这……” 心儿轻咬下唇,明显已经十分心动,要知道,以朱常洛的身份,未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大明皇帝,他的保证,比任何人都有效力。 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一丝担忧…… 见此情形,朱常洛心知就只差一步,沉吟片刻道。 “自然,心儿姑娘可以不答应,但是若是如此,本王便不得不动兵针对女真部族,到时候徒生杀戮,却非本王所愿!” “不要!” 女子猛地抬头,花容失色的喊道。 不过只一声之后,却不再话,声音中仍旧是一阵犹豫。 朱常洛眼眸中闪过一丝喜色,面上却是叹了口气,道。 “不如这样,心儿姑娘不必现在就做决定,毕竟心儿姑娘如今的身份,还是褚英的奴隶,而要带领女真族归附,心儿姑娘需要足够的身份,本王可以襄助心儿姑娘,给姑娘一个足够的身份,而今夜的谈话,就算是姑娘为女真一族,留下的一条后路,如何?” 女子抬头,愣愣的望着朱常洛,却见他清澈的目光当中,带着一丝叹息,心中顿时升起不知如何的滋味,一时竟忘了话。 半晌,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缓缓浮起两朵红晕,声音竟意外的软了下来,细如蚊呐。 “那……妾身就多谢殿下了!” 声音之低,差点让朱常洛没听清楚,不过听清之后,他却是松了口气,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女子。 却见月光柔和,透过窗台洒在桌上,女子面色含羞,肌肤半露,平白多了几分旖旎的气氛,让他颇感不适应,这女人,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眼见着女子一副娇羞无比,任君采撷的模样,朱常洛只感觉一阵头皮麻,本欲在些什么,但是心儿并不话,他到最后也只能轻咳一声,道。 “既然如此,心儿姑娘就先休息吧,本王……本王明日再来跟姑娘商谈细节!” 罢,急匆匆的落荒而逃,背后女子却是一愣神,旋即咬了咬牙,狠狠的跺了跺蛮足,俏脸通红,不过这次不是羞的,而是气的! 只是片刻之后,女子却是轻抚着身上的大氅,不知想到了什么,嫣然一笑,裹紧身子,转身吹熄蜡烛,将身影隐没在黑暗当中…… 与此同时,梁永站在房门外,却是一脸遗憾之色,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朱常洛的身上,道。 “殿下,方才多好的机会啊,既然您不打算杀了她,那倒不如顺手把她收了,奴婢听人家,这女子一旦被破了身,就会对男人依赖起来,不正应了您的心意?” “应个鬼!这几日你胆子是越大了,连本王都敢打趣,快,查到什么东西了吗?” 朱常洛一阵好笑,端着架子,沉声问道。 倒也不是他装什么正人君子,美人在前,不动心是不可能的,但是一来这女子的身份特殊,在完全确定她的立场之前,朱常洛不可能动她,二来现在也不是时候,这辽阳城中明显危机四伏,他哪有这个闲情逸致。 梁永闻言,也收起了玩闹之心,恭敬道。 “殿下,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这次来的人当中,不仅仅有褚英,还有努尔哈赤的胞弟舒尔哈齐,而且据奴婢查到的消息,这次他们来的时候,带来了数十名女真族的好手,现在潜藏在城中,恐怕来者不善!” 皱了皱眉头,梁永却是继续道。 “据奴婢从锦衣卫得到的消息,这些人应该都藏在辽阳城府衙,目标应该是殿下,但是不知为何,今日的宴席上,他们却没有动手……” 其实这一点,梁永也想不通,要知道,如果他们的目的是朱常洛的话,宴席上是最好的机会! 事实上,早在他们赴宴之前,梁永就已经暗中带兵在府衙外守着,而孙平兄弟二人更是寸步不离朱常洛,谨防意外,但是谁知道,整个宴席下来,竟然什么都没有生,反而是冒出了一个心儿姑娘…… “这还不明白吗?他们改主意了!准确的,是褚英强迫舒尔哈齐改了主意!” 朱常洛却是冷笑一声,道。 “改主意了?” 梁永皱眉,疑惑的问道。 “不错,本王没有料错的话,最近一段时间,京城当中的动作,已经让努尔哈赤很是不安,尤其是范氏的被抓,更是代表着他们多年在大明的布置毁于一旦,所以努尔哈赤不可能没有反应!而这支队,恐怕就是努尔哈赤的试探之举!” 朱常洛沉吟片刻,缓缓道。 “本王乃是皇长子,未来的太子,身份贵重,故而他们只要捏住了本王,就会令大明投鼠忌器,而努尔哈赤也就能获得喘息的时间,等他攻伐海西女真成功,再拿住本王,也就有了跟大明谈判的资本!” “痴心妄想,他们就不怕陛下震怒,兵剿灭他们吗?” 梁永顿时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的道。 倒是朱常洛平静的很,摇了摇头道。 “不会的,在努尔哈赤的情报当中,大明应付完倭国之后,应该是没有国力,和他硬拼一场的,而他也并不是想杀了本王,只是想借本王拖延时间而已,这一点还是做得到的!” 梁永此刻也冷静下来,有些疑惑的问道。 “也是!努尔哈赤恐怕也想不到,我大明的国力,岂是他能够比的,殿下此来便是为了收拾他的!不过……殿下方才,褚英逼迫舒尔哈齐改变了主意,又是什么意思?” 朱常洛一笑,回头望着自己刚刚走出来的房间,淡淡的道。 “那不就是?这位心儿姑娘,明显是褚英手里的王牌,而一个被暗中控制的大明太子,比一个成为人质的皇子,要有用的多!想必褚英,也是这么服舒尔哈齐的!” “可……” 梁永挠头,还是感觉一头雾水。 朱常洛转头,道。 “想不明白?白了,就是他们起内讧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舒尔哈齐的打算 对于建州女真,历史上记载的并不多,据是因为满清为了其统治的正统性,而刻意淡化掉了女真族曾经臣服于大明的这部分历史,故而朱常洛所知的,也仅仅是个大概而已。 Ww W COM 但是现在却是不同,作为女真部族的宗主国,大明有对他们有相当详细的资料,出京之前,朱常洛曾经狠狠的补足了这方面的资料。 起来,努尔哈赤虽然是号称靠十三副遗甲起兵,但是事实上,他的父祖在建州女真都是相当有威望的,故而他很快就聚拢其一支强大的力量,他能够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清扫所有障碍,统一建州女真,固然和他的英勇善战有关,但是也离不开他身边的一帮部属兄弟的帮忙。 而在这些人当中,舒尔哈齐是努尔哈赤的亲弟弟,自然也是他最大的臂助! 统一建州女真的过程中,至少有一半战役,都是由舒尔哈齐当做先锋,南征北战奠定了左卫枝部的赫赫威名! 正是因为如此,舒尔哈齐在建州女真内部的威望其实很高,就连努尔哈赤,对其也忌惮几分。 就如同所有的政权一样,内部的政治斗争是不可避免的,权力和势力的膨胀,带来的是更大的野心,朱常洛就知道。 在建州女真内部,长久以来流传着一个谣言,努尔哈赤曾经在一场战争中陷入绝境,后来被舒尔哈齐率军所救,感动之下允诺,若能统一女真部族,将和舒尔哈齐共同治理。 这个谣言,在建州流传很广,但是并没有人能够证实,就连舒尔哈齐本人,对此也三缄其口! 但是毋庸置疑的是,舒尔哈齐对于女真领的位置有所图谋,这是肯定的! 或许长久以来的兄弟感情,和外敌的压迫之下,舒尔哈齐不会想着和努尔哈赤争夺,但是他却不得不为以后考虑,他不会和努尔哈赤抢,不代表他会服褚英。 在女真族的历史上,这种事情出现的实在太多了,就算是褚英上位之后,也未必会让这么一位手握重权的叔叔有好下场,更何况尝试过权力的滋味,又岂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殿下的意思是,褚英和舒尔哈齐两人,是在借这次的事情互相内斗?” 梁永眉头紧皱,试探着问道。 “不错,舒尔哈齐在建州女真内部的势力和威望,比褚英要高的多,日后让他继位的呼声也比褚英高得多,而他的威望,是靠着这么多年的战功积累的,所以褚英想要成功的稳住自己继承人的位置,就必须拿出足够的筹码,而很明显的是,他将主意打到了本王的身上!” 朱常洛却是神色轻松,眼含讥讽。 “想想吧,舒尔哈齐打死打活,南征北战,也不过是帮努尔哈赤统一了建州女真各部而已!而他褚英的计划若是能够成功的话,便能够牢牢的控制住大明未来的太子,有大明作为后盾,建州女真便可以高枕无忧的扩张地盘,这个功劳,足以让他将舒尔哈齐死死的压制!” “这个褚英,想的倒是不错!只可惜,他太看殿下了!” 梁永恍然大悟,脸上亦是浮起一丝冷笑,不屑的道。 自家殿下是何等样人,怎么可能被一个女子迷惑,这次这个褚英,恐怕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让你准备的事情,如何了?” 朱常洛却是摇了摇头,开口问道。 “回殿下,有回应了,邢侍郎已经转道辽阳,明日即可抵达,李总兵也已经动身,同样是明日,即可带兵抵达辽阳城!” 梁永连忙道。 心中却是忍不住有些打鼓,兵部侍郎邢玠,可是这次的军务总督官,而辽东总兵李如梅,更是前辽东总兵李成梁的儿子,殿下将这二位全都召集到辽阳城来,看来是不打算让舒尔哈齐这帮人活着回去了…… “好,密切监视李植的一举一动,明日李总兵一到,便即刻动手!努尔哈赤既然敢将他们派来,就留在这里,不必回去了!” 朱常洛眼中掠过一丝杀意,轻声道。 罢,转身离去,只是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就在他离去之后,身后的阴影处,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响起,充满着复杂的意味。 ………… 与此同时,府衙当中。 烛光摇曳,一间的屋子当中,七八个大汉围坐在一起,显得本就不大的房子拥挤的很。 眼见着最后一个人进入房中默默坐下,舒尔哈齐一抬手,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他的身上。 “今我将大家聚集在一起,只为了一件事情,刺杀大明的那位亲王!” “什么?!” “贝勒爷!” 舒尔哈齐不是什么拖沓之人,开口便单刀直入,清楚了今的目的,但是他的这句话却仿佛热油浇在火炉中一样,一瞬间打破了房内的平静。 其中一个稍显年轻的女真人似是地位不低,皱眉道。 “贝勒爷,您不是已经同意褚英的建议了吗?褚英不是,他有办法能够控制那位殿下,让他为我们所用,现在怎么……” 舒尔哈齐轻轻抬起右手,示意大家暂时安定下来,道。 “费英东,不要着急,我先前的确是答应了褚英,可他的想法实在是太简单了,我仔细研究过,那位大明的殿下,并非等闲之辈,你可知道,他原本并不受大明的皇帝陛下宠爱,甚至被皇帝十分厌恶,但是短短的两年时间,他就成为了明廷公认的未来太子,甚至就连原本厌恶他的皇帝,都将他视为自己真正的继承人,将最亲近的太监派过来保护他,难道你们以为,他真的会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堪吗?” “这……” 被叫做费英东的年轻人,明显一滞,皱着眉头深深的思索起来。 而舒尔哈齐则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 “如果他并不是看起来那样纨绔,那么就只能明,他很可能现了我们的存在,一刻之前,我刚刚得到消息,驻守辽东的军队蠢蠢欲动,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我们深入大明,原本就是为了活捉或者杀死这个殿下,让明廷陷入自我斗争当中,为阿哥攻打海西女真争取时间,而现在,我们很可能已经暴露,所以我们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杀死他,然后回到大营!” “可是……褚英今,他那边已经开始布置了,而且,很可能已经成功了,如果这个大明的太子能够向着我们的话……” 费英东还是有些犹豫。 舒尔哈齐脸色顿时一沉,冷声道。 “贪婪,永远是失败的最大原因!你们都是我舒尔哈齐的手足兄弟,甚至比亲兄弟还亲,我既然带着你们来到这里,就要将你们好好的带回去,我宁可被阿哥责怪错失了这次机会,也不会拿你们的性命去冒险!” 费英东顿时冷汗津津,同时心底里却生出一丝暖意,愧疚道。 “是费英东误会贝勒爷了,您请尽管吩咐!为了大汗,为了女真,费英东愿意付出一切!” “那好,今夜行动!褚英的计划既然已经开始实施,那么那个殿下一定会麻痹大意,今夜,就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 舒尔哈齐脸上闪过一丝微笑,旋即便正色道。 “为了女真!” 底下的人也不再犹豫,面色坚定,跟着舒尔哈齐一同喊道。 “一切为了女真!” 第四百二十七章:月黑风高夜 时间已近子时,朱常洛下榻的住处门口,一顶轿子急匆匆的停下来,自马车上下来的,却是一名绯袍大员。Ww WCOM “辽东巡抚李植,紧急军务求见殿下!” 来人身后跟着几个护卫,口气十分急切。 守门的侍卫眼见的确是巡抚的官驾,亦不敢怠慢,转身便进门通报去了。 不多时,梁永内着单衣,身披大氅,头简单抓起,皱着眉头走了出来。 “梁公公……” 李植急忙迎了上去,不过梁永却是皱眉道。 “李巡抚,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不能明再,非要这个时候来打扰殿下!你可知道,殿下最不喜别人扰他睡眠!” “梁公公,通融通融吧,着实是有紧急军务,不得不立刻通禀殿下,老夫也不敢耽搁,还是烦请梁公公跟殿下两句好话,快快请殿下召见老夫吧!” “紧急军务?” 梁永顿时脸色一肃,收起倦怠之色,犹豫片刻,道。 “是何紧急军务?你且吧,咱家和巡抚大人若能够处理,就不必劳动殿下了!殿下……” 不知为何,梁永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压低声音道。 “咳咳,殿下折腾到现在,刚刚睡下片刻,若是现在去叫他的话,殿下的起床气,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消受的!” 李植一愣,旋即,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轻视,面色上却是心急如焚,咬了咬牙,道。 “那好吧,梁公公随老夫来!” 罢,李植伸了伸手,引着梁永回到了他的巡抚仪仗前,梁永这才现,在李植的轿子后面,有一个遮挡的严严实实的马车。 李植命人掀开一角车帘,梁永定睛看去,却是顿时大惊失色。 马车中有几个昏迷的大汉,被牛皮绳紧紧的缚住手脚,而这些人皆是脑后无,只有后脑勺上的一处,编成辫子垂下。 女真人! “这是……” 梁永镇定下来,脸上微微露出喜意,转身问道。 而李植则是拱了拱手道。 “梁公公,这是今夜巡城的时候,意外现的一伙女真人,当时他们鬼鬼祟祟,似是图谋不轨,老夫便下令将其全部抓了起来,却不曾想,竟抓到了一条大鱼!” 着,李植指了指马车中的一人,微微有些得意。 “公公请看,这人是女真族苏完部领索尔果的儿子费英东,也是女真部族的一员猛将,此时他潜入辽阳城,定然目的不纯,何况努尔哈赤如今正在图谋进攻海西女真,老夫觉得,若是能够撬开他的嘴,不定能够得知女真内部的军情!” 顿了顿,李植变得有几分谄媚,道。 “不过此等大事,老夫也不敢擅专,自当由殿下亲自审理,故而不敢耽搁,急忙赶来,如何处置,还请梁公公禀明殿下吧!” “好,李巡抚果真是国之柱石,若是此次真的审出了东西,殿下一定不会忘记李巡抚的功劳!” 从听到费英东的身份那一刻起,梁永的脸上便露出一丝贪婪之色,再听见李植如此识趣的直接将人送过来,更是大喜过望,拍着后者的肩膀,道。 李植连道不敢,只是心中却忍不住升起一丝鄙夷,贝勒大人果然猜得不错,这个殿下和公公,都不过是好大喜功之辈。 只是他还没高兴多久,就见到梁永的脸上变得犹豫起来。 “不过,李巡抚,这时间的确是太晚了,不如这样,你且将他们押回去,明日再审!毕竟这么晚了,贸然让殿下起来的话,怕是你我都要担责任啊!” “啊?” 李植顿时一愣,要知道,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可不是真的为了给这位殿下送上几个俘虏啊! 他们是想要借此机会接近这位殿下,然后行刺杀之事,要是真的按梁永的,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好在李植有几分急智,脑子一转,上前道。 “梁公公,不是老夫非要打扰殿下,实在是不能耽搁了啊!先前抓捕这些人的时候,有个军士听到了他们密谈的内容,是他们这次一共来了两队人马,似乎是想要刺杀什么人,老夫思衬着,不准他们就是冲着殿下来的,殿下身份尊贵,我们可不能冒一丝险,如今城中还潜伏着女真族的一队人马,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暴起,为了殿下的安危,还是请公公辛苦一趟,去请殿下吧!” “什么?这些人竟敢如此胆大包?” 梁永顿时脸色一变,震惊的道。 旋即便断然道。 “既然如此,也只能事急从权了,李巡抚且虽咱家来!我们这就去见殿下……” “公公英明!” 李植顿时大喜,拱手道。 罢,转身对着自己身边的几个兵士道。 “将这些人搬下来,随本官进去!” 那几个兵士便跳上马车,将被绑起来昏迷的女真人拖下车,随着梁永一起往府内走去。 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两个身着盔甲的汉子拦住了。 “公公,为了殿下的安全,我们需要搜查这些人的身上,是否携带武器?” 李植顿时脸色一紧,欲要话,但是梁永却已经怒声开口。 “孙平,你子什么意思,你是咱家会加害殿下吗?想给咱家作对,你还不够格,叫你们指挥使来还差不多,滚开!” 罢,一脚踢在那个侍卫的肚子上,疼的后者龇牙咧嘴的,让孙平心中不禁暗骂,梁永这个混球,下脚这么重,老子早晚还回来! 李植擦了擦汗,倒是没想到,他之前最顾虑的事情,竟然因为东厂和锦衣卫的内斗而解决了,看来这次,真是要助他啊! 梁永完,大摇大摆的带着人,就进了府邸。 不多时,就进了大堂当中,而梁永似乎也没有注意到,那几个女真人的身体,随着进府门开始,就变得紧绷起来。 带人跨进大堂,李植的脸色顿时一变,因为他看到的,是朱常洛穿戴整齐,坐在上位,而在他的身后,两个护卫目如鹰隼,紧紧的盯着他。 “这……梁公公……你不是……” 而此刻的梁永,早已经默默的走到了朱常洛的身旁,没有答话,倒是朱常洛淡淡一笑,轻声道。 “李巡抚怎么了?你不是有紧急军务,要向本王禀报吗?” 第四百二十八章:李植的绝望 望着朱常洛怠懒的样子,李植四下打量一番,心中微微安定下来。 Ww W COM 许是方才的时候,梁永已经派人通报过他了,所以他才会在此处等候,不然的话,他身边也不会只带两个人出来,何况贝勒爷的计划,自己也是今夜才得知,怎么可能会被泄露? 定了定神,李植拱了拱手开口道。 “启禀殿下,今夜臣巡查之时,抓获了一队鬼鬼祟祟的女真人,其领乃是苏完部领索尔果的儿子费英东,潜入辽阳城,欲要刺杀殿下,臣不敢耽搁,故而连夜带着他们来求见殿下!” 罢,微一侧身,将他身后的几个女真人露出来。 此刻,这些人都仿佛被打昏了一般,被几个兵士架着,毫无知觉,李植话音一落,那几个兵士顺手将他们丢在地上。 “女真人?” 朱常洛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之色,霍的站了起来。 “倒是胆大包,不过本王倒还没见过活的女真人呢?” 罢,一脸好奇之色向前走去,李植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一条道路,但是心却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一步,两步,就在朱常洛即将凑上去的时候,一道雪白的刀光闪现,身上的牛皮绳仿若无物,瞬间被崩断。 紧接着,几个女真人从地上暴起,旁边的三个人扑向李植带来的军士,另外两个扑向朱常洛身旁的两个护卫,而当中一人,径直朝着朱常洛冲来,手中匕雪亮,直刺心门! “殿下心!” 梁永和李植同时惊呼出声,不过不同的是,梁永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惊怒之色,而李植的眼中却隐约有一丝阴翳。 费英东的脸上闪过一丝嗜血般的狂热,他对自己很有信心,此刻的他,手中匕距离朱常洛已经不足三寸,只消片刻,他的匕便能刺入这位尊贵的殿下胸膛。 眼角余光掠见,他的两个兄弟,已经被这位殿下的两个护卫击倒,一人手臂被斩断,另一人的胸膛上多了一个血窟窿,鲜血喷溅,已无再战之力。 而他也能感受到,随着他们的动作,门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无数兵士,朝着大堂内扑来。 或许……这是一场陷阱!或许……这位殿下真的像贝勒爷所的,不是个草包! 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实在太自负了,竟然敢用自己作为诱饵! 或许今自己的这帮兄弟们一个都回不去了,但是能够带走这位殿下的性命,不亏本! 费英东有自信,三寸的距离转瞬即逝,即便是这位殿下暗中布置了再多人,也不可能有人能够救的了他! 眼中掠过一丝残忍的光芒,费英东奋力向前,手中匕直刺对面胸膛…… 越来越近了,费英东能够感受到,匕已经刺破了这位殿下身上的锦袍,下一刻,就能刺破他的心门,但是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他的匕明明已经抵在他的胸口,却无论如何不能再前进半分…… “贼子敢尔?” 长剑斩落,落在费英东的手腕上,被长剑劈中的右手血肉模糊,再也无力握住匕,哐当一声,匕掉在青石板铺的地面上,出清脆的响声。 孙荣收剑,护着朱常洛向后退了几步,而自四面八方涌出来的护卫们顿时冲了上来,不过片刻就将几个大汉绑了起来,这次却是结结实实的帮了起来。 这一番变故,兔起鹘落,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便已经完成,一旁的李植原本还略带得意的脸上,顿时惨白一片,连忙跪倒在地。 “殿下,臣有罪,臣不察之下,竟令殿下遭人行刺,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朱常洛捂着胸口,使劲儿的揉了揉,不得不,这王皇后给的护体宝甲倒真不是水货,方才那匕明显也是削铁如泥的利器,但是竟然丝毫都刺不穿着软甲。 不过刺不穿是真的,可这费英东的那股力气却是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身上,着实让他有些不好受。 梁永更是急急忙忙的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朱常洛没事,才放下心来。 望着李植惊慌失措的脸色,朱常洛冷笑一声,这个老货想的倒是真不错,真以为他是辽东巡抚,自己就治不了他了! 可惜啊,自己布下这么一张大网,甚至不惜用自己来做诱饵,又岂能让他逃掉! “既然李巡抚自认有罪,那好,梁永,摘了他的乌纱帽,暂且押送到偏房去!” “这……” 李植顿时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一般,满脸通红。 要知道,他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这朱常洛难道真的敢将他免职囚禁不成? 虽他这些日子以来放低姿态,可是要清楚的是,他可是正三品的辽东巡抚,要动他,可是要有皇帝亲旨的! 情急之下,李植顿时开口道。 “殿下不可,臣乃朝廷大员,殿下如此乃是违制啊!请殿下给臣一个机会,这些贼子在城中还有同党,臣立刻去调集兵马,封锁四门,搜捕同党,将功折罪!” 不料朱常洛却是冷笑一声,道。 “搜捕同党?恐怕你前脚出门,后脚驻守辽阳的军队就会将枪头对准本王吧!” 要知道,辽东巡抚的全称是巡抚辽东地方赞理军务,政务军务都能插手,特殊情况下,的确可以调集兵马,朱常洛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就是害怕李植丧心病狂,调动兵马围攻自己,虽他这次带来了不少人,可是要和驻守辽阳城的军队相比,还是差一些的! 何况此等大战将起之时,后方要是乱了起来,算是什么回事! 所以他才特意设下这么个陷阱,引诱李植上钩,如今鱼儿已经咬钩,他怎么可能将他放回去? 李植脸色一白,心虚的低下头,不敢和朱常洛对视。 的确,他原本就是这么想的,事已至此,他压根没想过能够全身而退,别出了这种事情,他和女真的关系再也遮掩不住,就是没查出这件事情和他有关,朱常洛在辽阳城遇刺,他作为辽东巡抚,也必将负上不可推卸的责任,倒不如干脆调兵杀了朱常洛,然后逃去女真部落。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点心思竟是早已经被看穿了。 “殿下这是的什么话,臣身为朝廷之臣,怎么可能调兵对付殿下,不过就算是臣有罪,也当由陛下定夺,殿下无权对臣有任何限制!” 心中恐慌,但是面色上却是硬气起来,李植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他身上的这身官袍,是他最后的护身符,只要这位殿下稍稍顾忌朝廷法度,自己就还有希望。 不过下一刻,他却知道他错了,这位殿下心思之缜密,受皇帝宠爱之深,已经非他可以想象的…… 只见朱常洛缓缓从袖中掏出一个圆形令牌,蓝底漆金,上面龙飞凤舞的一个令字,顿时让李植心如死灰! “王……王命旗牌?!” 第四百二十九章:得意的舒尔哈齐 “看来李巡抚还不糊涂,来人,把李巡抚请到偏房休息!” 望着脸色惨白的李植,朱常洛摇了摇头,将牌子收回,道。 WwWCOM 王命旗牌! 这就是他的底牌,王命旗牌的制度,自英宗皇帝开始,最初是为了方便在外打仗的将领临时调动军队,展到现在,王命旗牌的效力,已经不止是用于军务那么简单,持王命旗牌者,有便宜行事之权。 可暂时接管驻地的军政大权,一定程度上可以先斩后奏,甚至有任免官吏的权力。 照理来,朱常洛的确是没有权力限制甚至任免一位封疆大吏,无论是他亲王的身份,还是他副总兵官的身份,乃至他以后成为太子,都不行! 但是事有例外,王命旗牌就是其中之一,王命旗牌象征皇命,加上朱常洛皇子的身份,他拿着王命旗牌,是如帝亲临也不为过。 这种情况下,别是暂时羁押李植,如果有足够切实的证据,就算是将他斩杀当场,也未尝不可! 一挥手,命人将这帮女真人和李植都拉下去,梁永上前道。 “殿下,没有褚英和舒尔哈齐的影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虽早已经料到了这一节,但是朱常洛还是忍不住眉头微皱,感到有些棘手。 他这次布置的陷阱,并非是针对李植,而是针对舒尔哈齐和褚英而来,这二者至少要抓到一个,接下来的计划才好实施,可是现在,两人很显然警惕心都很高,躲在府衙当中不出来。 而棘手就棘手在这里,府衙乃是朝廷衙门,即便他是亲王皇子,即便他手里拿着王命旗牌,但是一旦强闯衙门抓人,那就是谋反之罪! 这也是褚英他们之所以选择府衙藏身的原因,若是换了辽阳城中任何一个地方,朱常洛早就调兵将他们抓了。 而且更麻烦的是,如今李植带着人来刺杀自己,若是短时间内没有回去的话,对方一定会知道,刺杀行动失败! 到时候若是逃了出去,他的这番工夫就白费了! “殿下,要不然,奴婢带兵先去围了府衙,只要不攻进去,应该也没什么关碍!” 咬了咬牙,梁永断然道。 的确,只要不攻进去,就不算是围攻衙门,但是调兵围困府衙,却也不是罪…… 沉吟片刻,朱常洛轻轻摇头道。 “不行,就算是你现在带人过去围住府衙,恐怕也来不及,只要褚英他们得知行动失败,一定会第一时间出逃!这样,你且如此……” ………… 府衙,后堂。 “什么?你让费英东去刺杀大明的亲王殿下了?” 褚英俊秀的面容变得无比扭曲,手里的茶杯也因为愤怒而被捏成了碎片。 “怎么了?有问题吗?” 舒尔哈齐却是冷笑一声,毫不在意的道。 “当然有!叔父为何不和我商量一下,你可知道,我已经派人潜伏在他的身边,只要假以时日,他就能够为我所用,这意味着什么,难道叔父不明白吗?” 褚英简直气的七窍生烟,若不是他今夜有事想要嘱咐李植,恐怕还不知道,自己这位叔父竟然瞒着自己,干下了这种事情! 倒是舒尔哈齐,不屑的望着褚英,道。 “为我所用?就凭一个女子?褚英,你还是太年轻了,你对这个大明的皇子了解多少,你可知道,他在京城的时候,有多少大员因为他而落马,他在朝中又有多高的威望,这样的一个人,你以为凭一个女人,就能控制的了他,真是笑话!” “哼,我看叔父是怕了吧?你口口声声是为了女真着想,但是不过是怕我立了功劳,在阿玛的面前过你而已!” 褚英也不甘弱势,张口反讽道。 “更何况你以为他是谁?大明未来的太子,身边不知道有多少护卫,就凭费英东区区几个人,能够刺杀他?你可想过,如果刺杀失败,恐怕我们都没命回去!”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舒尔哈齐冷冷道,同时心里也微微有些焦躁起来。 距离他们出也有不少时候了,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已经杀死了那个皇子殿下,顺利脱身了啊! 可是现在,连人影都没有,难不成真的…… 心中刚刚升起这个念头,舒尔哈齐便立刻将他掐灭了,不可能的,那个殿下就算心计再深,也决计想不到自己敢在这个时候孤军深入,刺杀于他! 一定是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或许……是他们下手的时候不够利索,惊动了那些侍卫也不定! 就在此时,一个厮急急忙忙的进来道。 “贝勒爷,褚英大人,出事了!” 舒尔哈齐和褚英顿时心中一紧,急声问道。 “出什么事了?” “贝勒爷,刚刚得来的消息,那位随同大明殿下来的梁公公,带着人封锁了辽阳城所有的出入口,是有人刺杀殿下,要即刻搜捕逆犯!” “那刺杀的结果呢?” 褚英最先反应过来,急急问道。 “不知道,据回来禀报的人,梁公公信誓旦旦的殿下无恙,所有的贼子都已经被抓住,但是仍有贼子漏网,必须立刻全城搜捕!” “哼,叔父做的好事!” 听完之后,褚英顿时冷笑一声,转身朝着舒尔哈齐道。 不过舒尔哈齐却是眉头紧皱,并不理他,而是继续问道。 “你可看清楚了,那位梁公公当时的神情如何?还有,李植呢?” “神情?” 那厮想了想,道。 “当时只看到那位公公似乎特别着急,而且不许守城的军士朝外传递任何消息,至于李巡抚,似乎是殿下遇刺和他脱不了干系,所以被扣在那里了!” “好!” 舒尔哈齐忍不住一拍桌子,神情激动,就连他身旁的褚英都下了一跳,暗自退后了一步,自己这位叔父,不是受不了打击,疯了吧? “你先下去!” 此时,舒尔哈齐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一挥手,让那个厮退下,然后兴奋的道。 “成功了!如果我没料错的话,费英东成功了,那位殿下就算没有殒命,恐怕也已经危在旦夕!” “什么?叔父何以如此断定?” 褚英眉头一皱,问道。 舒尔哈齐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道。 “呵呵,这你就不清楚了,那梁公公可是东厂提督,若不是大明的那位殿下出了事,他何至于如此慌张?再了,大明的制度,我比你熟悉,李植是三品巡抚,寻常情况下,就连那位殿下都不敢扣押他,而现在,这位梁公公连他都敢关押,明显是已经狗急跳墙!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出凶手,不然的话,恐怕他不用回京城,就要给那位殿下陪葬!所以为了他能活命,他才会这么着急,一方面封锁消息,另一方面大搜全城!希望能够推脱责任……” 褚英思索了片刻,觉得舒尔哈齐的倒也不无道理,但是他总感觉心里有一丝不安,可又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只好道。 “就算是如此,可现在四门封闭,我们又该如何脱身?” “等!” 望着褚英难看到极点的脸色,舒尔哈齐只觉得心情舒畅,沉吟片刻,道。 “这里是府衙,就算是大索全城,也没有人敢到府衙来搜查,我们只要继续等下去,等纸里包不住火,消息泄露出去的时候,城中必定大乱,到时候我们趁乱出城!” 第四百三十章:意外 夜,朱常洛下榻的府邸。 Ww W COM “殿下,已经按您的吩咐布置下去了,奴婢拿着您的令牌,封闭了四门,并且派人四处寻找辽阳城当中的名医,现在府衙那边,暂时没什么动静!” 走进房间,梁永脸上的急躁之色方才一松,上前两步,恭敬道。 朱常洛点了点头,道。 “嗯,李总兵和邢侍郎什么时候能到?” “回殿下,奴婢已经星夜派人去报信,想来最早清晨时分,二位大人就能赶到城中!” 清晨,照理来已经够早了…… 但是朱常洛的眉头依旧紧皱,现在的情况很微妙,府衙象征着大明朝廷,无论如何,他一个人,都不可能冲进府衙当中抓人,所以为了麻痹褚英等人,他设计了一个假局,让他们误以为自己重伤垂死,唯有如此,才能稳住他们。 接下来只等李如梅和邢玠赶到,他们三方汇合之后,才能名正言顺的进入府衙抓人,而现在最差的就是时间! 按照梁永的法,邢玠和李如梅最早要在清晨方能赶到,可是这一夜的时间,却是谁也不敢保证有什么变数。 无论是褚英,还是舒尔哈齐,他们都不是容易蒙骗之辈,而一旦让他们察觉到情况不对,定会立刻逃窜。 而如今虽然名义上是四门封闭,但是要知道,朱常洛并不是辽东巡抚,无权命令辽阳城中镇守的官员,何况这个时候他不能出面,所以所谓的四门封闭,不过是严加盘查而已。 朱常洛相信,褚英等人来的时候,一定备好了后路,若是真的被他们逃了,那他的这一番苦心,可就白费了…… “殿下,出事了!” 就在此刻,孙平却是匆匆忙忙的走进来,拱手道。 “方才,我们在巡逻的时候,擒获了一名形迹可疑之人,不料还未来得及盘查,他就服毒自杀了!” “核实身份了吗?” 朱常洛拧着眉头,开口问道。 “核实了!那人用了易容术,真面目,是女真人!殿下,恐怕是来刺探消息的!” “也就是,是死士!消息已经泄露了……” 叹了口气,朱常洛轻声道。 终究还是难以瞒过去啊,虽外边乱成了一团,但是他府中的侍卫都清楚,他平安无事,只消有人进府一看,他的陷阱便不会奏效。 而很显然的是,褚英或者是舒尔哈齐,他们很明显,不是轻信之辈,在这等危险的情况下,竟然还敢派人来打探消息。 这个死士已经服毒自杀,那么舒尔哈齐肯定会知道,刺杀计划失败了! 咬了咬牙,朱常洛道。 “梁永,你即刻带着王命旗牌,去四门调兵,让他们严守四门,不许放出一个人!孙平,你和孙荣带着人,随本王现在就去府衙,绝不能让褚英和舒尔哈齐逃掉!” “不可啊,殿下!” 话音刚落,梁永却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 “殿下,再等等吧,等邢侍郎来了,他必会带着陛下的圣旨,无旨闯衙抓人,就算是陛下有心宽宥您,朝中大臣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啊!” 不错,朱常洛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手持王命旗牌,他可以扣押辽东巡抚,但是要强闯官衙,便是他现在的身份,也要受罚,官衙象征着朝廷威严,那帮死守规矩的大臣,定不会善罢甘休。 至少,有了这个冲动行事的罪名,他的辽东之行只怕要就此画上句号了,不定连他的太子册封,也会受到影响! 但是如果不这么做,不定他的这一番布置都要白费,而且还不止如此,一旦这里生的一切传回建州女真,以努尔哈赤的聪明,必然会明白大明的意图。 到时候他定然会果断撤兵,回防建州老城,如此一来,耽误的可就不止是他一个人,而是这场大战的整个作战计划! 以后再想要找到这样能够彻底剪除女真的机会,可就难了! “让开!按本王的做!” 朱常洛一咬牙,对着梁永厉声喝道。 罢,甩开他的手,带着孙平大步朝房外走去。 不过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个让他感到意外的身影。 “心儿姑娘?你来干什么?” 朱常洛皱眉,看着女子蓝灰色的眼眸,道。 心儿犹豫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抬头道。 “殿下,心儿可以帮你!可以帮你,抓住褚英和舒尔哈齐,但是殿下要答应心儿一个条件!” 朱常洛停下脚步,定定的望着她,片刻之后,摇了摇头道。 “心儿姑娘还是回去休息吧,这种事情,你帮不上忙的!” 罢,绕过女子,大步朝前走去,却听见后面传来女子的喊声。 “我可以将他们引出府衙!” 脚步再度停止,朱常洛转身,皱眉道。 “心儿姑娘可知道自己在什么?如今的情势,对于他们来,府衙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怎么可能自涉险境。” 但是女子却是倔强的抬头,眸子中充满了自信。 “殿下相信心儿吗?” 朱常洛眼神复杂,叹了口气,道。 “吧,你的条件!” 女子似是松了口气,眉目见闪过一丝复杂和悲戚,还带着一丝羞意,道。 “请殿下给心儿一个保证!心儿希望,未来统治女真的人,会是殿下的孩子,殿下……和心儿的孩子!” “放肆!” 朱常洛还未开口,梁永便已经跳了起来。 “殿下看得上你,是你的福分,但是皇室血脉岂能混淆,殿下的孩子尊贵无比,无论谁是母亲,他都自当留在我大明!你简直是胆大包!” 但是女子却恍若未闻,死死的盯着朱常洛,道。 “殿下,能答应吗?” “本王答应!” 朱常洛神色平和,但是眉间却闪过一丝冷意,道。 “未来的女真族,将会有一个身体里流淌着大明和女真人血液的孩子,成为他们的领!” “多谢……殿下!” 不知为何,望着朱常洛平静的脸色,女子却是突的脸色白,紧咬下唇,轻声道。 “你的主意吧!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本王能够抓到褚英和舒尔哈齐!” “是!殿下有所不知,其实……” 心儿的眼中闪过淡淡的凄凉,脸上却恢复了一丝血色,开口道。 第四百三十一章:衙门内乱 辽阳城衙门,后衙。 Ww WCOM 褚英坐在房间当中,烛火轻摇,照亮了他阴郁的面容,不过此刻的褚英却是早已经没有了原本的气度,脸上尽是烦躁之意。 “什么时辰了?” 片刻后,褚英抬头,对着身旁的一个汉子问道。 “寅时三刻,距离我们的人离开,已经有快半个时辰了!” 那汉子开口,脸上也是有些着急。 “半个时辰……不好!” 褚英神色一凛,霍然而起,急急的吩咐道。 “快,快去将所有人都叫过来,叔父的计划一定失败了,我们必须立刻脱身!” 那汉子听完,脸色一变,立刻转身退了出去,但是刚走到门口,却是再度折返回来。 “怎么了?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快去!” 褚英头也不抬,烦躁的道。 但是那汉子却是上前一步,道。 “乌希哈回来了!” “什么?” 褚英难以置信的抬头,却正看见,女子身披黑色大氅,俏脸满含忧色,走了进来。 “乌希哈见过大人!” “你怎么回来了?对了,那个殿下的情况如何,他可还活着?” 女子脸色复杂,带着沉痛道。 “褚英大人,他没死,当时乌希哈躲在暗处,目睹了整个过程,那位殿下的身上,有护体软甲,费英东大人的匕,根本刺不破他的宝甲,全部落败被擒!”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褚英后退两步,脸上带着愤恨,怒声道。 “舒尔哈齐这个废物!害死我们了!颜布禄,快,快去将所有人都叫起来,我们趁夜色,出城!” 那名来报信的汉子行了个礼,正欲往外走,却听得女子焦急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要!褚英大人,不要!” “怎么?” 褚英眉头一皱,带着不善的意味,盯着女子。 “褚英大人,乌希哈不敢隐瞒,之所以这一次乌希哈能够逃出来,是因为乌希哈对那位殿下谎称,能够替他抓到剩下刺杀他的人,所以现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更不能现在出城!” “什么?你告诉了他我们在府衙?我杀了你!” 褚英一脚踢在女子的腹,顿时让她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接着一只大手直接握住了女子的喉咙,不过片刻,女子的脸上便泛起一丝青紫,断断续续的道。 “大……大人,听乌希哈解释!这……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清楚!” 缓缓冷静下来,褚英放开手,冷冷的盯着女子,道。 女子喘了几口粗气,道。 “大人,那个殿下手里有明廷皇帝的王命旗牌,现在已经封闭了整个辽阳城,他所顾忌着的,只是府衙重地不敢强闯,而乌希哈告诉他,会将大人引去东门,所以我们现在出去,就是自投落网!” “所以你回来报信的意思就是,告诉我不要出去,让我们多活一半,等他请了圣旨,然后攻进来吗?” 褚英脸色阴翳,口气中带着一抹不甘。 “不,褚英大人,我们还有机会!” 女子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大人,乌希哈来之前,曾经见过李巡抚,他偷偷告诉乌希哈,他这么多年,在府衙当中偷偷挖了一条密道,通往城外!乌希哈愿意带着一队人马,前往东城,吸引那位殿下的注意力,褚英大人和贝勒爷,就可以顺着密道逃出去!” “真的?密道在哪?” 褚英沉吟片刻,死死的盯着女子的眼睛,半晌才开口道。 “就在你脚下!” 这句话却不是心儿的,而是一个粗犷的男声。 “叔父?” 来人正是舒尔哈齐,不仅如此,他的身后,还带着这次过来的所有女真人。 “真有密道?” 褚英来不及计较,舒尔哈齐是从什么时候过来的,急急的开口问道。 “不错,这件事情,是李植昨才跟我的!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决定,刺杀大明的殿下!不过,女人,费英东的刺杀真的失败了吗?还有,我怎么才能相信,你没有谎话!” 舒尔哈齐转身,紧紧的盯着女子,道。 “贝勒爷,费英东大人的确失败了,那位殿下身上穿了软甲,他身边的护卫又十分厉害,以至于费英东大人,连护甲都没刺破,就被斩断了手臂!至于乌希哈的忠诚,褚英大人应该不会质疑!乌希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真!” 不过面对着舒尔哈齐的逼视,女子却是丝毫不惧,坦坦荡荡的迎上他的目光。 “叔父!” 褚英脸色一沉,挡在女子身前,冷冷的道。 “若非叔父执意刺杀那位殿下,我们又何至于如此被动?现在情势危急,乌希哈乃是我培养了这么多年的人,对于女真的忠诚,不必质疑!” 舒尔哈齐眸光闪烁,对上褚英的目光,却是丝毫不动,半晌,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道。 “你得对,不过这个女人既然如此忠心,诱敌深入这种事情,就不要让她去了,让她跟着我们,一起从密道走吧!” 罢,意味深长的望着女子,似是要看透她的内心。 却不料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叩头道。 “多谢贝勒爷!” 舒尔哈齐微微一愣,似是有些措手不及,片刻后,方才冷冷的道。 “我方才又想了想,还是不必了,既然蒙骗过了那个殿下,那东城那边,就还是你去的,这样才能把时间拖的更久!放心,你是为了女真而牺牲,我们都会感激你的!退下吧!” 女子脸上的喜色未消,骤然变得一片惨白,难以置信的道。 “贝……贝勒爷……” “我的不够清楚吗?兀凌噶,带她下去,然后让比哈尔带着她,朝着东城方向出城!” 舒尔哈齐脸色一沉,冷声道。 “是!” 随即,有一名汉子上前,拉着女子退了下去。 “叔父,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乌希哈是我花了多大工夫,才培养出来的吗?” 褚英就算再笨,此刻也明白,舒尔哈齐方才是在试探她,怒声问道。 “哼,不管你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血,都没有我们的命重要,她一个人,能够换得我们女真这么多勇士的性命,是为了女真而死!不要了,赶快走吧!” 舒尔哈齐罢,推开褚英,摘掉他身后的一幅画,用力朝前一推,一个暗门出现,他挥了挥手,便带着人鱼贯而入。 留下褚英,手中拳头握了又松,最终朝着女子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紧跟着离去了…… 府衙外的大街上。 横七竖八的倒着几个女真人,而在他们身旁,梁永眉眼含笑,对着身披黑色大氅的女子拱了拱手,道。 “心儿姑娘,殿下吩咐,姑娘一出来,便让咱家带姑娘出城去!有一场好戏,在等着姑娘!” 第四百三十二章:杀了他! 辽阳城外,山神庙。 WwWCOM 这是一处十分破旧的庙宇,杂草丛生,红漆剥落,围墙倒塌了大半,偶尔有两只兔子从草丛里穿过,明显已经久无人烟,高大的山神像也变得斑驳不堪。 忽然,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山神像落满灰尘的底座前被推开,露出一道黑洞洞的通道,一个身着奇怪的壮汉从里面钻了出来。 “快,这里还不安全,快走!” 壮汉四下打量了一番,而他身后的通道中,却不断有人涌出,统共有十一二个人,全都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其中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 “叔父,这是哪?” 褚英被众人护在中间,有些厌恶的望着周围破败的景象,皱眉问道。 舒尔哈齐情知此时情况危急,也不和褚英的态度计较,道。 “如果李植没有骗我的话,这里应该距离北门有十里左右,我们继续往北,再走几十里,就能脱离大明的范围,进入科尔沁部,再从科尔沁部转道,去……” “恐怕你们是哪也去不了了!”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顿时让舒尔哈齐脸色剧变,大声吼道。 “有诈,退!” 但是已经晚了,一道大网从而降,将一众人全都罩在下面,破庙的四面八方涌出无数的军士,奋力拉住大网,一股巨力袭来,舒尔哈齐等人顿时被按在地上,难以动弹。 “是你!朱常洛!” 望着跨步而来的少年人,褚英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神情极度难看,口气中带着愤怒和不甘。 “是本王,起来,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舒勒贝勒的长子,褚英?不过,这种情况下见面,倒真是让本王没有想到!” 居高临下的望着褚英近乎歪曲的面容,朱常洛淡淡的道。 “你到底,对乌希哈做了什么?” 褚英咬着牙,满脸的愤怒,若不是罩住他们的大网乃是用最坚韧的蚕丝制成,难以挣破,恐怕他现在就能冲上来狠狠的咬上一口。 纵然如此,褚英原本英俊的面容,此刻也变得无比狰狞! 如今的状况,他哪还不知道,自己落入了朱常洛的陷阱当中,而这个陷阱的最重要部分,恐怕就是他最得意的细作,佟佳·乌希哈亲手完成的! “这就不劳褚贝勒操心了,哦,本王这么叫你,是随我们汉人的习惯,若是你有意见或者听不惯的话……” 朱常洛一笑,在随从摆好的椅子上坐下,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那就吞到肚子里去吧!” 罢,几名军士上前,将褚英等人结结实实的绑了起来,丢在了地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杀就杀,今落到你的手里,是我太轻敌了,不过你要是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东西来,那我告诉你,别妄想了!” 褚英被重重的摔在地上,脸色一阵痛苦,但是还是咬着牙,嘲讽道。 “没想到大明未来的皇太子,竟然只会用这种阴谋诡计的伎俩,有本事,我们两个一对一,真刀真枪的搏杀!” 此言一出,朱常洛身后的护卫顿时面露怒色,就要上前,但是朱常洛却是一抬手,制止了他们,转头淡淡的道。 “褚贝勒不必费心了,如此低劣的激将法,你觉得本王会上当吗?” 褚英的脸色一阵难看,却是低头不言。 朱常洛一笑,却是继续道。 “不过你想活着,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你不是想要机会吗?本王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褚英抬头,目光灼灼的望着朱常洛。 脸上再无方才的愤怒不甘,只有一股狂热的渴望。 “杀了他!” 朱常洛抬手,指向人群中努力减少存在感的舒尔哈齐,目光却依旧注视着褚英。 舒尔哈齐脸色一白,额头上渗出滴滴冷汗,怒吼道。 “褚英,你不能这么做,不然阿哥不会放过你的!你……” “让他闭嘴!” 朱常洛神色一冷,朝着身后的两名护卫淡淡道,立刻有人上前,抡圆了胳膊,在舒尔哈齐的脸上狠狠的扇了几巴掌,血水混合的牙齿,从舒尔哈齐的口中掉出来,脸色迅变得青肿起来,再也不出话,只是目光,仍旧恶狠狠的瞪着朱常洛,带着无尽的怨毒。 “褚贝勒,这是你唯一活下去的机会,不要试图耍什么心思,本王知道你的身份,自然也知道他的身份,你们两个,只能活下去一个,本王把机会给了你,希望你不要让本王失望!”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褚英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脸色挣扎,道。 “这句话问得好!本王,想跟褚贝勒合作!” 朱常洛也不着急,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衣服上的皱褶,脸上闪过一丝冷意,淡淡的道。 “实话吧,大明不需要一个野心勃勃的女真,而褚贝勒想要继承女真领的位置,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臂助,来帮你清扫阻碍你的一切力量,包括你的叔父,本王面前的这个人,也包括……现在统领女真部族的那个人!” “你……你想……你竟然……” 褚英一脸的难以置信,不可思议的盯着朱常洛,艰难的道。 “那……那可是我亲阿玛!” “是又如何?褚贝勒不要告诉本王,你没有过取而代之的想法,这种事情,在你们女真族的历史上,可并不少见!” 朱常洛目光漠然,居高临下的望着褚英。 “选择权在你的手中,反正你的那位阿玛不止有你一个儿子,你大可以选择不和本王合作,然后心甘情愿的赴死,不过本王觉得,你那位叔父,或许不会像你这么倔!” 罢,将目光转向旁边的舒尔哈齐,正巧望见他眼中那一抹希望的光芒。 褚英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之极,咬着牙道。 “我……答应!不过你也要答应,会助我成为女真的领!” “贝勒爷,您不能……” 褚英背后,一个女真壮汉忽然开口,只不过话刚了一半,就被他身旁的护卫拿布塞住了嘴! “你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朱常洛摇了摇头,转头对着两个护卫吩咐道。 “给他松绑,然后给他匕!” 孙平犹豫了一下,但是望着朱常洛严厉的目光,还是上前将褚英松开,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递给了他。 褚英脸色难看,颤抖的握住匕,一步一步的朝着舒尔哈齐的方向走去,而后者则是脸色惊恐,不断的往后退,只可惜他的身子,被两个侍卫牢牢的抓住,难以挪动一步。 “叔父,对不起了!” 褚英颤抖着,将匕抵在舒尔哈齐的心口,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夹杂着快意和某种扭曲的兴奋,将匕送进了舒尔哈齐的心脏…… 坚定而有力! 鲜血汩汩流出,舒尔哈齐无力的瘫倒在地上,孙平上前夺过褚英的匕,伸手探了探舒尔哈齐的脖颈,转身道。 “殿下,死了!” 褚英神色复杂,无力的坐在地上,而他身后的一干女真人,皆是神色复杂,夹杂着愤恨和不满,还有一股对生的渴望,愣愣的望着眼前的场景。 朱常洛点点头,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开口道。 “好,褚贝勒不愧是自征战出身的,下手的确称得上稳准狠三个字,接下来,我们可以谈谈该如何合作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大戏 褚英抬头,望着面前少年人畜无害的笑容,内心却是无比苦涩。WwW COM 他知道自己低估了这位大明未来的太子殿下,而他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或许,女真族这么多年的努力,会因为他的一时轻视而毁于一旦! 他清楚,从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后路了,舒尔哈齐是自己的亲叔叔,也是阿玛唯一的亲弟弟,也是女真族举足轻重的人物,有他在,能够震慑部族当中有异心的人,甚至于在自己阿玛的心中,他的生死远比自己要重要。 而褚英,亲手杀死了他。 这个消息一旦传回女真部族,舒尔哈齐愤怒的部属会将他撕碎,甚至就连他的阿玛,都会提剑将他斩杀! 所以从自己动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只能任凭眼前的这位殿下摆布了,因为,他要活着! 但是回过神来,褚英却又感觉到无比的庆幸,庆幸自己在这个时候,见到了朱常洛。 神是何等的庇佑大明啊! 总是会在危难之时,降下助之人,帮助他们度过难关,昔年的于谦如是,如今的朱常洛亦如是! 褚英扪心自问,有这位机变无双的殿下成为大明未来的皇帝,女真还有机会反噬大明吗? 绝不会的,这位殿下明显对女真早有防备,阿玛若是继续肆无忌惮的扩张下去,最终只会招致灭顶之灾,既然如此,就让我,褚英,为了女真族的延续,而带领女真族继续蛰伏下去吧! “大明建州左卫百户,爱新觉罗·褚英,参见殿下!褚英愿竭尽全力为朝廷尽忠,请殿下吩咐!” 艰难的从地上起来,褚英跪在地上,用最卑谦的方式宣誓他的忠诚。 “好!大明有一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王相信,你以后会为你今的选择而感到庆幸!” 朱常洛淡淡一笑,开口道。 “你放心吧,本王会遵守诺言,帮你成为女真部族的领!孙平,带他下去休息!” “是!” 孙平欠了欠身,径直走到褚英身边,不过他还没动手,却见褚英朝身后瞥了一眼,道。 “殿下,褚英斗胆多问一句,这些人,您打算怎么办?” “哦?那你想怎么办?” 朱常洛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开口问道。 褚英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的望着身后的一群人,道。 “殿下,褚英愿意回到女真,为殿下从内部扫平对大明有不轨之心的任何人,但是褚英这次出来,带出来了这么多人,若是就这么回去,恐怕会威信扫地,难以为殿下效力,所以褚英斗胆,请殿下留他们一命!” 朱常洛却是没有话,扫了一眼那些女真人,又看了看褚英,意思很明显。 他并不放心这么多人! “殿下放心,这次褚英带来的尽是心腹,而这支队伍当中,舒尔哈齐的人马已经大部分陷落在殿下那里,而且我阿玛为了能够保证行动成功,更是派了不少有分量的人随行,我的叔父舒尔哈齐,还有已经被殿下抓去的费英东,还有……” 褚英咬了咬牙,指着身后的两个壮汉道。 “还有那两个,颜布禄和兀凌噶,他们是我阿玛的近侍,跟随我阿玛南征北战,被我阿玛视为兄弟,地位甚至不亚于舒尔哈齐,褚英愿意,用他们的命,来换取殿下的信任!” 朱常洛目光闪烁,盯着褚英的脸色,半晌,挥了挥手,示意孙平将匕交给褚英。 褚英会意,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朝着那些被绑缚的紧紧的女真人,道。 “各位,大明的强大,大家都知道,大汗如今的举动,只会让女真灭亡的更快,我,爱新觉罗·褚英,为了女真人血脉的延续,愿意归顺大明,剿除逆犯,有愿意跟我一起的,展示出你们的忠诚!杀死颜布禄和兀凌噶,不仅是为了活下去,更是……为了女真的未来!” 罢,走到其中一人的面前,取下塞住他嘴巴的破布,道。 “阿吉嘎,从你开始!去,斩下颜布禄的左臂!” 那名壮汉紧紧的盯着褚英,眼中充满着难以置信,似是因为害怕,浑身都在颤抖,待得褚英替他解开绳子,将仍旧带着舒尔哈齐血液的匕塞进他的手中。 “你玷污了大汗高贵的爱新觉罗……” 那汉子猛地抬头,握紧匕,抬手就向着褚英的胸口刺去…… 只可惜的是,有人比他更快,在他刚刚动手的时候,孙平的长剑,就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 汉子无力的倒在地上,却仍旧死死的盯着褚英,仿佛要用目光,将他带走。 褚英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微晃,但是却依旧咬牙,捡起地上的匕,转身道。 “道理,我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有顽固不化者,和阿吉嘎一样,按女真族的规矩,臣服,或者死!” 罢,再度走到一人的身旁,拿下他口中的破布,道。 “阿克丹,你家里还有三个妹妹,一旦你出了意外,她们就会成为别人的女奴,臣服或者死,你自己来选!” 然后解开绑缚他的绳子,默默的将匕塞进他的手中。 “我……” 阿克丹颤抖着握住手中的匕,一步一步的,朝着颜布禄的身边走去,最终,狠狠的挥手,砍在后者的左肩上,血液汩汩流出,颜布禄的左臂,废了! “好!接下来,布彦泰,右臂!” 褚英拿过阿克丹手中的匕,接着走到下一人身边,道。 有人开头,后面的人心里压力就会不少,接下来被褚英点出来的几个人,倒没有什么意外,虽有些挣扎,但是都依言上前,用手中的匕,斩掉了颜布禄和兀凌噶的手臂或者大腿。 直到最后,血流了一地,还剩下三个人,褚英却是不再上前,默默的拿过匕,走到奄奄一息的二人身边,用力一刺,结束了两个人的生命! 然后带着身后个个手上沾血的女真人,跪在朱常洛的身上。 “殿下,剩下的人,都是舒尔哈齐的近侍,请殿下送他们上路吧!” 朱常洛一直在一旁看着,不得不佩服褚英的魄力,用这种方式,将他身边的所有人都绑在了一条船上,这下子,他们将会一起,再也没有任何回头之路,因为他们一旦坦白,将面临的将不仅仅是自己的死亡,还有无尽的痛苦,还有家人会被牵连。 微微一笑,朱常洛淡淡的道。 “女真人的事,还是你自己解决吧,稍后本王的侍卫,会带你们去换身衣服,然后交代你们以后该如何做,黑之后,就出城去吧!” 罢,转身离去。 而孙平则是默默的在褚英面前放下两柄长剑,褚英深吸一口气,望着仍旧被绑缚着的三个人,对着自己身后的女真人道。 “杀了他们!” ………… 走出山神庙的大门,朱常洛望着脸色苍白的女子,脸上依旧温和。 “心儿姑娘,这场大戏,看的可还满意?” 第四百三十四章:邢玠 望着少年人畜无害的笑容,女子却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害怕一个人,方才的一切,她看的清清楚楚,从褚英的挣扎,到他决定倒戈,再到他将剩下的人全部绑上这条路,用女真族人的血,来换取眼前人的信任。WwW COM 这一切,女子都看的清清楚楚,正是因为清楚,她才觉得可怕,这个少年,不,这个男人,杀伐果断,在他的心中,从没有过一丝犹豫,甚至于在舒尔哈齐死去的时候,他的脸上都波澜不惊,毫无动容。 那种目光,就如同……猎人捕杀了一只麋鹿,如同屠户宰杀了一只猪羊般理所当然,不值一提! 这是个恶魔! 女子头一次开始后悔,哪怕是为了女真族的延续,投靠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是否真的正确! 就算是未来他遵守了承诺,可是一个孩子,一个女人,真的能够绑的住他,让他有所宽仁吗? 心儿问自己,但是答案是不知道! 从她见到这个男人起,他就如同一团谜一样,永远让人看不透,每当女子觉得看透他的时候,就会现,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心中陡然浮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女子脸色苍白,苦涩的开口道。 “殿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若在刚才之前,女子还能把握朱常洛的一丝心思的话,那么现在,她是真的迷惘了,她本以为,朱常洛是打算让她回到女真部族做卧底,为他提供情报! 但是现在,有了褚英在,还需要她吗? 若是不需要的话,他又为什么要将自己带过来,看到这一幕,难道仅仅是为了嘲讽她? 心儿觉得自己现在能够确定的事情很少,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朱常洛不会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 “本王想要做什么?上次不是对心儿姑娘的很清楚了吗?你未来,会带领着女真部族重新归附大明!” 朱常洛却是波澜不惊,淡淡的道。 “可是褚英……” 女子心中一急,咬唇问道。 “本王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做到,不过当一辈子的领是当,当一的领是当,爱新觉罗这个姓,本王不喜欢,若是心儿姑娘真的有心的话,应当明白本王的意思!” 朱常洛面色不变,但是女子却分明听出了口气当中浓浓的杀意。 望着朱常洛缓缓离去的背影,心儿只感觉浑身失去了力气,若非身旁的人扶着,恐怕就会瘫倒在地上。 另一边,走到无人处的朱常洛,却是再也无法维持脸上淡然的神色,脸色苍白一片,哇的一声,蹲在地上不住的呕吐起来,一直将今日用过的所有东西全都吐了出来,直到最后,再吐出来的全是胃里的酸水,但是还是不住的干呕着。 “殿下……” 梁永看在眼里,想要上去将朱常洛扶起来,却不妨身前冒出了一只手臂,挡住了他的去路。 孙平缓缓朝梁永摇了摇头,示意他退下。 朱常洛的这种反应,最正常不过,寻常人哪里见过这般血腥,方才在破庙里面的景象,就连孙平这样的人看了都感觉一阵不适,更何况朱常洛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远远出了孙平的预料。 恶心呕吐,是人身体的正常反应! 这个时候拦下他,反而会适得其反,严重的话,不定还会在朱常洛的心中落下阴影…… 不得不,孙平看的一点不差,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朱常洛也未曾见过这般场面,尤其是方才在破庙中,褚英杀死舒尔哈齐三人的手段,可谓最是血腥不过,他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是靠着定力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如今全部爆出来,自是连基本的仪态都顾不得了。 不过幸好的是,朱常洛对于这种场面早有心理准备,毕竟这次他出来,定是要上战场的,战场上的厮杀,定会比现在惨烈百倍! 直到半晌之后,朱常洛方才缓缓直起身子,梁永见状,赶忙上去扶着他。 “殿下,奴婢扶您回去休息!” “不必!” 朱常洛脸色仍旧有些苍白,但是却还是摆了摆手,道。 “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快亮了,方才城里传出消息,邢侍郎和李总兵已经赶来了!” 梁永微微有些担心,但是还是如实道。 “好,你先将褚英和心儿姑娘他们妥善安置好,然后随本王回去,另外通知邢侍郎和李总兵前来议事!” “是……” 辽阳城中,朱常洛原本下榻的府邸当中,此刻却是站着一个面色凝重的绯袍老者。 “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辽东总兵李如梅,见过大人!” 来人身材高大,猿背蜂腰,身着盔甲,大步向前走来,对着老者抱拳行了个军礼,道。 老者严肃的面容浮起一丝笑容,拱手还礼道。 “不敢当李总兵如此重礼!若论品级,当是老夫向李总兵行礼才对!” 李如梅却是不敢怠慢,坚持道。 “邢大人客气了,您乃总督朝鲜军务大臣,朝廷钦差!又和家父平辈论交,如梅不敢僭越!” 不错,绯袍老者就是这次倭国大战文臣方面的代表,总督朝鲜军务兵部侍郎邢玠! 尽管从品级上来,李如梅的本官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是正二品,而邢玠的本官兵部侍郎不过是正三品,但是架不住邢玠有钦差的名头啊。 何况武官的品级本就不比文官金贵,六部和五军都督府名义上是平行部门,但是实际上已经近乎上下级的关系,作为兵部三巨头之一的邢玠,已经可以算是李如梅的上官了!若是李如梅的父亲李成梁在,或许受得起邢玠的礼,但是李如梅却是不成的。 官场当中自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矩,邢玠自然也清楚,当下也不矫情,开口便道。 “李总兵不在总兵府镇守,为何赶到了辽阳城?” 话回来,对于李如梅的到来,邢玠倒是有些措手不及,他之所以转道辽阳,是接到了朱常洛的紧急消息,是辽阳城有人行刺,关乎重大军情,让他即刻赶来,所以邢玠才马不停蹄的转道过来。 只是没想到,竟在这里碰见了李如梅…… “是本王请李总兵来的!” 邢玠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略带疲惫的声音,抬头一看,却见朱常洛正朝着他们走过来…… 第四百三十五章:王命旗牌带来的压力 “殿下没事吧?” 望着朱常洛略带苍白的脸色,邢玠有些忧虑的迎上前去,开口问道。 WwWCOM 句实话,刚刚得到消息的时候,可把他给吓坏了,本以为将朱常洛留在后方会安全几分,谁能想到竟然有人敢潜入辽阳城行刺,简直是胆大包! 要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这次大战当中,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朱常洛的安全了。 也不知道这位究竟了什么疯,不好好的呆在京城里,非要跟着大军来到战场,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差池,恐怕就算此战大获全胜,邢玠也会被朝臣们撕成碎片。 是以一听朱常洛遇刺的消息,他便急忙转道,来了辽阳城。 直到此刻,看见朱常洛完好无损的站在他的面前,邢玠才暗自松了口气。 “邢侍郎放心,本王无事!刺客也已经伏诛!” “那就好,那就好……” 邢玠这才放下心来,只是眉头却是紧紧皱起,大礼叩拜道。 “殿下,贼子猖狂,殿下千金之躯,万万容不得任何闪失,如今刚出京师,便出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臣斗胆,请殿下回转京师,以防万一!” 这回可算是把老头吓怕了,一张口就要将朱常洛给赶回京师。 没办法啊! 他这次可是抛下押运一半的粮草星夜兼程赶过来的,一路上都提心吊胆,再多来几次,恐怕老大人还没上战场,就要吓出心脏病了! “这……邢侍郎,你快起来,有话好!如此大礼,教本王如何受得起!” 朱常洛苦笑一声,连忙道。 要知道,像邢玠这样的大员,除了大朝之外,几乎是不用跪拜的,这种大礼让他一个区区亲王之身,如何受得起。 他也是算漏了这一着,没想到邢玠竟是这么一个倔老头。 “殿下不答应,臣不起!” 邢玠也是铁了心了,现在大战还在筹备阶段,尚且好,要是真的等到两军交战之际,他和李如松都须得坐镇中军,指挥大战,更是无暇顾及到这位。 到时候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儿,那他们可真是万死莫赎! 何况有这位主儿在,他们也无法专心于战事,是以邢玠刚好借着这个机会,将朱常洛送回京师去,免得整提心吊胆的! “邢侍郎!” 对于这种倔老头,朱常洛也是头疼无比,无奈之下,只好一翻手,拿出一个金漆蓝底的圆形令牌,道。 “本王命你,起来!” “臣……” 邢玠刚想话,一抬头却看见朱常洛手中的令牌,顿时一惊,失声道。 “王命旗牌?!” 顿了顿,连忙低下头,大礼参拜,道。 “臣邢玠恭请圣安!” 毫不夸张的,王命旗牌,如帝亲临,就算是邢玠对上,也只得乖乖低头,同时心中也是暗惊,真没想到,陛下竟然对殿下放纵到了如此程度,就连王命旗牌都赐下了,看来这次想要将这位殿下送回京师,可是难了…… “圣躬安!” 朱常洛无奈的朝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道。 罢,翻手将令牌收起,心中忍不住低估,也不知道,被朝中大臣知道,自己为了这么一件区区事请出王命旗牌,会不会笑掉大牙…… 不过面上却是丝毫不露,拱了拱手道。 “邢侍郎,还是先起来吧!本王找你和李总兵过来,还有要事相商,军情紧急,不可耽搁啊!” “臣遵命!” 邢玠叹了口气,知道现在想将朱常洛送回去,已经不可能了,他原本以为这位殿下就是过来捞个军功,回京之后好顺顺利利的接任东宫之位。 但是如今冒出了一个王命旗牌,就不得不让他深思了,要知道,持王命旗牌者,可便宜行事! 尤其是以朱常洛皇长子的这个敏感身份,他拿着王命旗牌,代表的意义非同凡响,毫不客气的,只要他想,就算是强行下令,临时换掉他这个总督朝鲜军务也不是什么难事,也就是,尽管朱常洛这次出征的官职是备倭副总兵官,要和李如松一同受邢玠的节制。 但是从朱常洛拿出王命旗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主客易位,在特殊的时刻,邢玠甚至要听从朱常洛的决断。 更重要的是,在朝中多年,邢玠清楚,皇帝不是一个昏庸无能的皇帝,他不会因为宠爱某一位皇子而不顾大局,朱常洛之所以会被赐予王命旗牌这样的大杀器,只能明一点…… 这位殿下并非像看起来那样只是来混日子的,他的身上,一定有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任务! 而如此一来,自己势必就不可能将这位殿下送回去,也就是,他接下来的日子,还要继续心翼翼的护着这位祖宗,千万不能让他出一点意外…… 一念至此,邢玠苦笑一声,缓缓起身,跟着朱常洛往内堂走去,而李如梅则是被这块王命旗牌炸的七荤八素,慌忙跟着邢玠跪倒在地,此刻刚刚反应过来,就看见二人已经进了内堂当中,连忙跟上。 内堂当中,三人各自落座,气氛却是微微有些尴尬,事实上,朱常洛原本是打算和邢玠跟李如梅单独谈谈的,但是现在他们却同时到来,着实是让他有些没有想到,是以一时之间,原本准备好的话题却是有些不合适了。 而邢玠则是在想着方才的事情,亦是不曾开口,李如梅虽品级最高,但是根基不深,面前的两位不开口,他更是不敢第一个话,场面顿时沉寂下来。 末了,还是邢玠最先反应过来,开口问道。 “殿下,不知……是何人胆敢在辽阳城当中行刺殿下!” “那些刺客被本王当场抓住,就地格杀了几个,剩下的几个人简单审了审,似乎是,他们当中的为者,名为费英东……” 朱常洛却是咳嗽两声,沉吟片刻,却是旁敲侧击般的道。 话音一落,邢玠咀嚼着这个名字,眉头紧皱却是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反倒是李如梅,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忍不住开口喊道。 “费英东?!” 第四百三十六章:李如梅的反应 对于李如梅的反应,朱常洛并不意外,费英东在女真一族并不是什么默默无闻的角色,身为辽东总兵,若是李如梅不认得他反倒是一桩奇事。 Ww W COM 不过邢玠却是一头雾水,他毕竟是朝廷大臣,对于女真部族并不十分了解,能知道努尔哈赤就不错了,至于他手下的将领,邢玠就有些摸不清楚了。 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在大多数的大明朝臣眼中,女真不过是一个依附于大明而生的部族而已,压根不必去花心思了解它的所有状况。 不过虽则不知道费英东的身份,但是邢玠这么多年在兵部历练出的眼光却是在的,很快便联想起辽东关外的那支力量,身上溢出一丝冷意,问道。 “女真人?” “苏完部领索尔果的长子!” 李如梅阴沉着一张脸色,道。 他也没有想到,行刺朱常洛的竟然是女真人,要知道,他们李家世代镇守辽东,为的就是防止异族作乱,这些年以来,女真人在努尔哈赤的带领下,虽然越强大,但是却始终对大明十分恭敬,若非是朱常洛一口叫出费英东的名字,他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顿了顿,李如梅霍然而起,对着朱常洛抱拳道。 “殿下放心,费英东胆敢行此大逆之事,臣即刻便提兵将苏完部剿灭,生擒索尔果送于殿下面前!” 这话倒也不是冲动之语,辽东总兵便是为了镇压女真部族而存在的,对于女真族的事务,李如梅完全有自行决断的权力,这个权力就包括调兵镇压不轨之徒。 当然,调兵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调的,总兵府有三千训练精良的辽东铁骑,是李如梅可以直接调动的! 人数再往上,就需要辽东巡抚共同核准,并且报兵部批准…… 但是事实上,根本不用! 李成梁凭借着三千辽东铁骑,杀得建州女真闻风丧胆,还从没有任何情况,需要他调动辽东铁骑以外的兵力! 这也是李如梅如此有信心的原因。 他是李成梁的五子,自跟着父亲在总兵府长大,对于辽东铁骑的战斗力,他最是清楚不过,这也是他敢下军令状的原因所在! “哦?李总兵有如此信心?” 不过李如梅信誓旦旦,朱常洛却是眉头一皱,有些怀疑的问道。 “据本王所知,那苏完部如今已经归附了建州女真努尔哈赤,李总兵真的有把握能将索尔果抓来?” 辽东铁骑的战斗力,朱常洛有所了解,在辽东这片战场上,的确是战无不胜,但是那是几年前的状况了,当时女真内部割据,矛盾丛生,部落林立,所以李成梁可以在短短几日的时间之辈,踏平一个像苏完部这样的部落。 但是如今却不同,建州女真各部现在已经尽归努尔哈赤统领,现在再想踏平苏完部,将其领擒获,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但是出乎朱常洛意料的是,李如梅却仍旧信心满满,道。 “殿下放心,努尔哈赤对我大明甚恭,臣愿亲自提兵去要人,料他不敢不给!” “李总兵难道不知,努尔哈赤拒旨不朝之事吗?” 见得李如梅如此姿态,朱常洛的心中却是越疑窦丛生,面色古怪的问道。 “这……” 李如梅顿时脸色一阵尴尬,半晌方才道。 “殿下容禀,承门之事,臣已经知晓,不过臣觉得,建州女真意图谋逆,着实是有些夸大其词了,努尔哈赤不朝,或许另有原因!” “哦?是何原因?” 朱常洛顿时来了兴趣,开口问道。 “殿下明鉴,臣并非为努尔哈赤辩解,而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见朱常洛的态度并未生变化,李如梅松了口气,心翼翼的道。 “当时朝廷的那封旨意,是臣派人送去建州女真的,故而对情况最是清楚不过,努尔哈赤之所以称病不朝,是因为他当时已然调集兵力,动身攻伐海西女真,大军当时已经开拔三日,粮草兵马具已备足,若是他那是遵旨入京,出征大军必然夭折,建州女真也会元气大伤,故而努尔哈赤才不得不上疏称病,此举虽有不妥,但请殿下念及其为难之处,稍加体谅!” “原来如此!” 朱常洛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已经接受了李如梅的解释,不过还没等到他放下心来,就听见朱常洛淡然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李总兵可知道,那努尔哈赤遣人贿赂我朝廷官员的事情?” 李如梅头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情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李三才这么一位重量级的大佬,当众撞死在承门外,可不就是因为收受了范家的几十万两银子? 当然,李如梅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朱常洛口中的言外之意。 虽然朱常洛并没有明,但是在他前脚替努尔哈赤情,朱常洛后脚提起努尔哈赤贿赂朝廷官员一事,其用意不言自明! 吞了吞口水,李如梅抱拳道。 “殿下明鉴,臣与家父世代镇守辽东,对朝廷忠心耿耿,死在家父手中的女真人更是不计其数,臣绝不会无端替女真人好话,只是如今我大明兵力捉襟见肘,单凭臣的辽东铁骑,难以完全和建州女真对抗,何况努尔哈赤这些年,的确对我大明十分恭敬,从不曾有一丝逾越,故而恳请殿下三思!” 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道。 “李总兵不必紧张,李家的忠心,本王清楚,朝廷也清楚,不然父皇也不会将镇守辽东这样的重责大任交给李总兵,只是这绕来绕去,反倒又回到了原点不是?李总兵也了,辽东铁骑如今已经难以完全和努尔哈赤统帅的建州女真对抗,那李总兵如何能有把握,能从他手下带回索尔果呢?要知道,索尔果可是第一批投靠努尔哈赤的部落之一,平白放走了他,难道努尔哈赤就不怕属下寒心吗?” 这一番话,倒是的李如梅一阵愕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四百三十七章:带上本王如何? 其实这倒也不怪李如梅,他调任辽东总兵,其实并没有多久,自从两年前李成梁被罢黜之后,辽东总兵一职接连换了八个,但是都镇不住场面,辽东铁骑乃是李成梁一手组建,虎老威犹在,被派来辽东的官员,竟没有一个能够镇得住那三千辽东铁骑,到最后朝廷不得已之下,将时任宁夏总兵的李如梅调来,才维持住了辽东的稳定。Ww WCOM 但是李如梅自从十几岁开始,就离开辽东随军征战,所以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辽东铁骑对女真部族予杀予夺的状态当中,而没有意识到,这个被他视为可以随时宰割的猪羊,在努尔哈赤的精心展下,已经膨胀到了难以控制的程度。 不过李如梅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愣神片刻,便开口道。 “是臣考虑不周!不过殿下放心,辽东是大明的疆域,殿下在辽东遇刺,便是有人在挑衅我大明的威严,臣必定将索尔果擒获,献于殿下面前!” “哦?李总兵有何良计?” 朱常洛眉头一挑,他倒是没有想到,李如梅仍旧这么有自信。 能够成为辽东总兵,显然不是志大才疏之辈,在此种情况下李如梅还敢夸下如此海口,想必不是在硬挺着。 “殿下放心,努尔哈赤其人,臣接触过,为人果断,善取舍,又素善我大明,如今他率领大军正与海西女真大战在即,必不愿得罪我大明,而致腹背受敌,臣领一千精兵,亲赴其帐下要人,他定然不敢不给!” 李如梅沉吟片刻,开口道。 听起来,这番话似乎和刚才没什么不同,但是朱常洛却忍不住在心中高看了李如梅一眼。 无他,因为李如梅的这两番话,看似没有差别,但是他却知道,差别大了! 原先李如梅的意思是,费英东是女真族苏完部的人,他既然带人刺杀大明皇子,那么大明当派兵,当然,就是他亲自带兵踏平苏完部,用生命和鲜血来维护大明的威严。 但是如今,醒悟过来眼前的局面之后,李如梅的态度明显改变了很多,不再是粗暴的以力压人,而是走官方渠道。 带兵堂堂正正的去找努尔哈赤要人! 要是努尔哈赤不给,那他就是抗命! 要知道,名义上来,努尔哈赤现在还是大明册封的左军都督府佥事,龙虎将军,如果他不想跟大明彻底撕破脸皮的话,那么他就必须交出索尔果,以此来平息大明的怒火。 而他现在敢和大明撕破脸皮吗? 很明显,不敢! 如今大明陈兵辽东,虽是为了和倭国开战,但是若是有了这个由头,谁知道会不会倒戈相向,转而攻伐女真! 虽这种可能性很,但是别忘了,他们刺杀的是什么人?大明未来的皇太子殿下! 对于大明这种最重视威仪的大国来,这绝对是不可容忍的! 大明为什么要和倭国开战?归根结底,是因为倭国撕毁国书,擅杀了大明派去的使节! 而区区几个使节,能够和大明未来的储君相比吗? 所以只要努尔哈赤还有顾及,他就必须交出索尔果! “李总兵这么倒也不无道理,不过你也知道,我大明如今和倭国开战在即,不可能分心他用,再去攻打女真,而努尔哈赤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本王也略有耳闻,称得上胆大心细,有勇有谋,尤其最善行险,何况这次女真攻伐海西女真,号称出动四万大军,李总兵只带一千精兵,就不怕努尔哈赤翻脸吗?” 朱常洛却是并不买账,淡淡的道。 起来,这种可能性看起来其实很,但是朱常洛却清楚,这种可能性并不,概因这次刺杀并不像他对李如梅所的那么简单,是费英东领头。 这次的领头人,乃是舒尔哈齐和褚英! 一个是努尔哈赤的亲弟弟,另一个是努尔哈赤的长子,他们两个同时出马,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努尔哈赤对于大明的不轨之心昭然若揭。 消息是瞒不了多久的,一旦刺杀失败的消息传回去,以努尔哈赤的性格,定然会明白,他和大明之间将会再无转圜的余地,何况现在舒尔哈齐又死了。 这时候李如梅带兵过去要人,简直是在白白送死! 李如梅皱眉,低头想了想,却是道。 “殿下放心,就算是努尔哈赤翻脸,臣也有信心能够逃出来…… 顿了顿,李如梅似是有些犹豫,道。 “家父经略辽东多年,并不只是靠着蛮力和屠刀!” 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倒是没有想到李如梅竟然会出这等话来。 要知道,这话虽然的不大通透,但是实际上却是有些犯忌讳了! 不靠蛮力和屠刀,靠的是什么? 当然是智谋和安抚,现在想来,李成梁镇守辽东这么多年,女真内部,会没有他的人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李成梁的目的是维持辽东的稳定,所以扶持弱的部落,向女真内部安插细作,都是应有之意。 当初收养努尔哈赤,扶植左支卫部,不定也正是李成梁的手段之一,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个原本用来牵制女真其他部落的棋子,战斗力未免太凶猛了些…… 但是这些手段,肯定不只有他们目前看到的,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李成梁肯定留有后手,而李如梅是李成梁的亲儿子,自然会对这些东西知道的多些!。 当然,这些手段可以做,但是却不能出来,因为太犯忌讳了! 一个不慎,就会被人按上一个勾结异族的罪名,若非是被朱常洛逼问到了此处,或许李如梅连这些隐晦的语言也不会透露出来。 不过朱常洛心领神会,但是却并不善罢甘休,反而继续张口问道。 “那不知,李总兵自信能够脱身而去的手段,又是什么呢?能否为本王详细解释一二!” “这……” 李如梅显然也没有想到,朱常洛会接着往下问,一时之间便愣在了原地。 倒是朱常洛笑了笑,淡淡的道。 “实话吧,其实本王这次到辽东来,是想看看辽东的风土人情,李总兵若是真的有如此把握能够全身而退的话,不妨带着本王一同去要人如何?” 第四百三十八章:循循善诱~ “不可!” 朱常洛的话音刚落,两道声音就同时响起,却是李如梅和邢玠二人异口同声。 Ww W COM 带上他? 开什么玩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让朱常洛亲赴辽东已经让邢玠担忧万分了,现在他竟然还想跑到女真人的地盘去,万一出点什么差错,该如何交代? 再了,这次朱常洛遇刺,分明就是女真人的手笔,现在过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一时之间,李如梅和邢玠对视一眼,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尤其是邢玠,口气简直没商量,道。 “殿下,万万不可,千金之子尚且不坐垂堂,何况殿下如此身份?岂可轻涉险境,此事臣万万不能答应!” 倒是朱常洛一脸不在乎,望着李如梅道。 “邢侍郎不必担心,方才李总兵不是还,有万全把握能够全身而退吗?” 李如梅顿时额头冒汗,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错,他的确是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但是且不谈这其中的理由难以拿得上台面,若是加上朱常洛同行的话,那危险系数何止倍增? 再这种事情,谁又能真的打得了包票,万一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那他李家百年基业,可就彻彻底底的毁了! 可方才自己的大话已经放出去了,现在总不能吞回去吧? 要知道,这位可是未来的太子殿下,要是在他心里留下了夸夸其谈的印象,那他以后的仕途基本也就到头了! 这种紧张时刻,还是邢玠替他解了围,道。 “殿下,如今大明和女真形势微妙,殿下又身份贵重,若是被努尔哈赤得知殿下一同前往,定会加紧戒备,和李总兵带兵过去要人,戒备程度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何况女真人不轨之心已现,既然敢潜入辽阳城刺杀殿下,已是大逆不道,殿下此时前去,着实太过危险!恕臣不敢奉谕!” 朱常洛挠了挠头,有些无奈。 他自然也清楚眼下的状况,要这二人同意自己过去,的确是有些困难,不过这一趟,他却是要跑的,女真乃是大患,这一点他很清楚,而努尔哈赤其人并不好对付,现在平倭大军刚刚抵达前线,还未开战,但是努尔哈赤和海西女真的大战已经拉开了帷幕! 若是平倭大军不能敢在努尔哈赤之前结束战斗,那么等努尔哈赤大军回防再想解决他就难了! 事实上,朱常洛在京城中服朱翊钧所的时间其实是一个夸大的数字,按照他的估计,纵然是明军战决,时间也就是和努尔哈赤大致相仿。 而要攻下建州老城,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的时间该从哪来,朱常洛一直在头疼,现在看来,也唯有他亲自走一趟了! 不过落到现在,服这两人却是个难题,李如梅还好,关键是邢玠,这个老头子固执的很,尤其是他官阶不低,要是硬顶着不接受朱常洛的命令,他也没法子。 思索了片刻,朱常洛道。 “这样吧,今日色也晚了,李总兵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议此事!” 李如梅见状,明白朱常洛是想要各个击破,不过他本也就不愿当这个出头鸟,得罪朱常洛的事情,还是让邢玠来干为好,故而也不多,抱拳称是,便退了下去。 内堂当中只剩下朱常洛和邢玠,老头子自然也知道朱常洛要什么,冷着脸色坐在原地,一声不吭,打定主意今无论朱常洛怎么,他都不会同意朱常洛这个大胆的想法。 “呃,本王没记错的话,邢侍郎这次是为了押运粮草辎重上朝鲜吧?” 轻咳两声,朱常洛似是有些没话找话的道。 “不错,臣这次的确是为了押送粮草而来,不过半道上接到殿下遇刺的消息,这才夤夜前来!” 邢玠却是不买他的面子,硬邦邦的道。 口气当中还带着一丝怨气,要知道,粮草辎重乃是大事,往大了,关乎大战胜负,但是为了朱常洛这件事,他不得不丢掉押送粮草的大事,急匆匆赶来,心中岂能没有怨气…… 不过朱常洛却是脸皮厚的很,压根不在意邢玠那点的怨气,道。 “粮草辎重,的确是大事,不过邢侍郎身为总督朝鲜军务,这押运粮草虽重要,可也劳不动您的大驾吧?” 这话倒不是恭维邢玠,而是事实,但凡大军出征,会有专门的粮草押运官,而邢玠的身份,是总督朝鲜军务,白了,这次大战的战略方针才是他应该操心的东西,亲自押运粮草,着实是有些跌份…… 不过提起此事,邢玠的脸色却是微微好看了几分,思衬了片刻,想起朱常洛的身上还挂着一个备倭副总兵官的身份,也便没了顾及,道。 “殿下有所不知,这次的粮草辎重,非同凡响,陛下谕旨,粮食从近处调拨,臣此番押运的大多数是军器,马匹和畜生,光红夷大炮,便有九门之多,其余大型军器,更是繁多,故而臣不得不亲自押运,以防有失!” 起此事,邢玠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谁都知道,打仗打的是什么,无非是后勤储备和武器的充足精良! 他本以为这次朝廷出兵,定是紧巴巴的,谁能想到陛下这次如此阔气,光他押运的这些军器,恐怕造价就不在一百万两以下,何况看成色,这些军器有不少都是新晋打造出来的,看来陛下这次是铁了心要给倭国一个教训了。 而毫无疑问的是,后勤的支持越充分,邢玠这个总督朝鲜军务,越有信心能够打胜仗,自然是高兴的很! “那敢情好,不过邢侍郎可清楚,这次朝廷准备的军费统共多少?” 朱常洛也很高兴,兴致勃勃的问道。 “不瞒殿下,户部的消息是一共四百万两,但是臣陛辞的时候,皇上曾经有言,令臣放手去打,不必顾及钱粮,四百万两是朝廷给的,若是还需要银两,陛下会继续从内库拨付!” 邢玠没听出朱常洛口中的一丝异色,豪气万丈的道。 大约他也是头一次这么打仗,有了皇帝的这个承诺,自是可以放手去打了! 朱常洛兴致更浓,问道。 “父皇真是英明,只是不知邢侍郎是否考虑过,父皇拨付了如此多的银两给大军,难道仅仅是为了打赢这场平倭之战吗?” 第四百三十九章:倔老头的脾气 邢玠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起来,这些以来他一直忙着大军出征的各项事务,倒真是没怎么仔细想过,皇帝这次为何如此大手笔! 区区一个平倭之战,原本邢玠估计着,三百万两银子足以,虽然有些吃紧,但是还是够的! 但是皇帝这次大笔一挥,不仅先行拨付了四百万两,甚至还不够再加,以他的经验,自然清楚皇帝不是在夸海口,而是真正的打算追加军费。WwWCOM 此刻朱常洛一问,他方才想起,皇帝拨了这么多银两,难道就只是单纯的为了打赢这场平倭之战? “那本王换个问法,邢侍郎方才了,这次押运的辎重大多数是军器物资,以邢侍郎的眼光,这些军器如果全部投入战场,需要多久能够打赢这场大战?” “四个月!” 邢玠皱眉,断然道。 他虽是文人,可却并非是死读书的腐儒,也是知兵之人,对于这场大战,早就在心中推演了无数遍,他这次押送的军器当中,有大多数都是远距离的大威力杀伤性武器,要是不要钱的全部投入战备,四五个月的时间,足以将对方击溃。 要知道,明军虽然擅长野战,但是用起火炮火铳这样的武器来,也毫不含糊! 更何况,这次出京之前,他的上司兵部尚书石星跟他通过气儿,这批军器是最大的一批军器,但是却不是所有的军器,后续还会6续有七门红夷大炮运往战场,至于炮弹的数量,更是庞大,这可是一股能够改变战局的力量。 甚至邢玠觉得,有这等利器助阵,三个月就能大胜! “那邢侍郎可想过,为何父皇不惜钱粮,也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结束平倭之战吗?” 这话问的就露骨了,不过朱常洛不在乎,这件事情早晚是要对邢玠的,先前朱翊钧没有告诉他,一来是因为时机不到,知道的人太多容易走漏风声,二来却是打着另外的主意,这件事情既然是交给朱常洛来办,不如让他来告诉邢玠,如此一来,可以让朱常洛更顺利的掌控辽东大军。 而朱常洛原本是不打算这么早就的,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恐怕也只有和盘托出,才能服这个倔强的老头了…… 邢玠皱眉沉思。 为何?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考虑,战决在战场上是常事,但是不惜钱粮,只为了结束这么一场原本可以打赢的战争,却是有些奇怪。 当然,做了这么多年兵部侍郎,邢玠也能猜到几分,一般来,出现这种状况,大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新皇登基,急需一场漂漂亮亮的大胜来稳定朝野,提升威望! 不过这种可能压根不存在,当今已经驭极二十余年,屁股底下的龙椅早已经坐的不能再稳了,绝对没有这个必要! 而另一种可能就是,朝廷需要大军战决,然后投入另一场大战当中! 这个解释其实比较合理,作为兵部侍郎,邢玠对于大明的兵员了解的很,大明登记在册的兵员有一百三十余万,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实际上只有八十多万,而这些兵员需要镇守大明各处要害,大多数难以调动,真正能够投入战场的力量,也就只有这十几万军队了。 所以,如果朝廷其他地方开战的话,的确有可能需要大军战决,然后撤军回防。 但是问题是,邢玠清楚,如今大明内部清平无事,蒙古也没有任何意动,究竟是何处,需要大军出动呢? “不知邢侍郎可听过,假道伐虢的故事?” 朱常洛的声音适时响起,落在邢玠耳中却是有些不怀好意,不过此刻他也来不及计较此事,反而一惊,道。 “殿下是朝鲜?不可!” 朱常洛摸了摸鼻子,有些无趣,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典故的确用的不大合适,大军出征,的确要途经建州附近,但是更重要的是,他们假的可是朝鲜的道。 而朝鲜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动的,且不朝鲜已经向大明宣誓臣服,如今攻伐朝鲜,大明丢不起这个人! 就是朝鲜一国的国力倾力反击,也不是容易对付的。 本想显摆一番,结果碰了一鼻子灰,朱常洛有些怏怏,便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道。 “邢侍郎误会了,本王并非是朝鲜,而是……建州!” “建州?殿下是女真?” 邢玠冷静下来,不过眉头依旧皱着,但是却没有太大的反应。 的确,和朝鲜比起来,攻打建州虽然仍旧让他吃惊,但是仍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不错,正是建州女真!” 朱常洛的神色也严肃起来,道。 “邢侍郎,建州女真不臣之心已久,父皇早有察觉,在京城之时,厂卫同时出动,便是为了调查建州女真在我大明布下的细作,而如今本王初到辽东,便遭遇了女真人的行刺,足可证明其早有谋逆之心,故而此番本王前来辽东,便是为我大明,除此心腹大患!” “可是这和殿下要去女真,有何关系?朝廷要剪除努尔哈赤,臣自当奉命,但是殿下千金之躯,万不可涉险而为!” 邢玠是何等人物,一下子便联想到了朱常洛的意图,开口道。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皇帝为何会赐予王命旗牌给朱常洛,要知道,这等调动军队的大事,非要一名有足够身份地位的人出面,而涉及军队,朝中大臣无论谁来都不够分量,也唯有朱常洛这个未来的太子殿下,才能压住所有的议论之声。 不过要想这么简单就劝服他,让他统一朱常洛去建州女真,未免有些太过牵强了! 朱常洛一阵无语,一肚子的话直接胎死腹中,半晌,方才无奈的道。 “邢侍郎,其实本王此去,也并非全无准备,其实……” 朱常洛压低声音,嘀嘀咕咕了一阵,邢玠一阵色变,最终眉头紧皱,最后仍旧固执的摇头。 “殿下,就算您有此保障,此去女真也是凶险之极,恕臣不能从命!” 朱常洛一阵哭笑不得,见过倔的,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邢侍郎立下军令状,保证能够在努尔哈赤攻陷海西女真之前,结束平倭之战……” “这……” 这回却是换邢玠无话可了。 第四百四十章:抵达建州 虽北方的气一贯寒冷,可如今春已经快过完了,气也渐渐暖了起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带着金属碰撞的铿锵声,溅起一阵飞扬的尘土。WwW COM 来人约莫有近千人,全身披甲,手执刀剑,威风凛凛,胯下骏马个个膘肥体壮,神骏异常,腰间悬着火铳,面上带着头盔,看不清楚神色,明显是一支训练精良的军队! 领头之人只一抬手,上千人便齐齐勒紧马绳,马蹄声骤停,尘土尚未来得及落下,路上便再无一点声音。 朱常洛瞧在眼中,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声,好一个辽东铁骑,好一个令行禁止! 李成梁能凭借三千人马震慑辽东多方势力,果真不是徒有虚名。 这支骑兵便是朱常洛一行人马,到最后,邢玠还是没能扛的住,毕竟朱常洛把狠话都放出来了,要是耽误了大事,他也是承担不起。 何况这件事情,邢玠的心中其实也十分犹豫,在他想来,对女真族的措施既然是皇帝亲自允准的,那么其中的细节,皇帝和内阁的诸位大臣肯定反复推演过,他们既然同意朱常洛深入女真,想必定有凭恃,故而态度也松动了几分。 只是恐怕他也没有想到,朱常洛是拉大旗作虎皮,在原定的战略当中,朱翊钧是打算让朱常洛坐镇中军,压根没打算让他深入敌营。 而当邢玠的奏疏送到京城,皇帝急忙下诏命他无论如何要扣下朱常洛的时候,这位主儿早已经拿王命旗牌令李如梅带着辽东铁骑,一同到了建州…… “殿下,前面就是建州老城了!努尔哈赤遣派的使节,应该已经在城中等候!” 望着面前有些简陋的建州城,李如梅勒紧缰绳,道。 “嗯,努尔哈赤倒是好手段,这次派来的人,都有谁?” 朱常洛假装看不见李如梅无奈的神色,开口道。 这次前往女真,他可不是低调行事,反倒是大张旗鼓,遣人快马加鞭的赶往富勒哈城,以大明亲王的身份,要求努尔哈赤亲自迎接。 当然,结果也很显而易见,努尔哈赤托词久病未愈,难以长途跋涉,另派使节前来迎接! “以努尔哈赤之弟穆尔哈齐为,心腹大将额亦都随行!” 李如梅道。 “那好,便去会会他们吧!” 朱常洛放下帘子,不再话。 李如梅回到队,一挥手,队伍再度开始前进。 而朱常洛却是在车中反复推演着这次的计划,他之所以非要亲自过来,其实并不是简简单单的要拖延时间那么简单。 当然,他也不会傻乎乎的把自己搭进去,要知道,如今名义上来,努尔哈赤还是大明的将领,而且还是对大明执礼甚恭的异族将领。 朱常洛光明正大的驾临建州,一旦出了什么问题,朝廷第一个便要对他问责! 而要是朱常洛死在建州,那不得整个女真都有覆灭之危! 大明和女真的实力对比,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只是如今大明的主要精力放在对蒙古的防御上,没多少心思花在女真身上。 但是女真要是真的敢堂而皇之的杀死一位大明的皇子,那他绝对是活腻了! 要知道,辽阳城的事情是暗杀,虽然费英东等人的打扮都是女真人打扮,但是毕竟是暗杀,无论成功与否,努尔哈赤都有转圜的余地。 何况辽阳城是大明疆域,朱常洛死在那里,仅凭几个女真人便要大动干戈开战,理由也稍显不足。 再朱常洛也是审理过褚英之后才知道,若非他临时动心想要拉拢朱常洛,舒尔哈齐是打算在宴会上直接狙杀朱常洛,一击不中则立刻逃遁。 如此一来,恐怕要抓他们的辫子就更难了! 但是如今朱常洛通过这种官方正式的方式来到建州老城,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建州左卫百户,爱新觉罗·穆尔哈齐,恭迎大明寿亲王殿下!” 没过一会,马车外响起一阵粗犷的声音。 原本闭目养神的朱常洛睁开眼睛,神色中多了一丝莫名,淡淡的道。 “准备好了吗?” 车中剩下的三人皆是点了点头。 车外,李如梅手按剑柄,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扫视着底下的一行人,顺着李如梅的目光往前,一队人身着各色兽皮衣物,用汉人礼节跪在地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望着李如梅倨傲的神色,为的几个大汉倒是还能保持平静,但是他们身后的年轻人,眼神中却是带着浓浓的不甘。 “殿下,到了!” 李如梅不屑的望着底下的人,随即转过身去,恭敬的道。 “急什么,让他们等一会!叫褚英先去接待他们,还有,刺杀本王的人,叫他们立刻交出来!” 一阵嚣张的声音从马车当中传出来,听起来像是一个少年人。 穆尔哈齐神色虽是恭敬,但是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只不过只存在了一瞬间,他的神色就恢复了恭敬,只是眼眸中却带上了一丝疑惑。 褚英? 难不成大汗的计划败露了? 穆尔哈齐忍不住心中一紧,不过还没等他话,马车当中便传出一阵女子的娇笑声,听起来甚是腻人,光听声音便勾魂夺魄,可见是一位绝世美人。 至于马车内到底在干什么,在场的人皆是目光相交,心照不宣。 让他们感到震惊的还不止如此,就在朱常洛声音落下之后,另一辆稍的马车上面却是有人掀起帘子,在两个女真侍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走到穆尔哈齐一行人的面前。 “侄褚英,见过叔父!” 褚英像模像样的对着穆尔哈齐拱了拱手,不过让他们感到奇怪的却不是这个,而是方才褚英走过来的时候,李如梅都后撤一步,为他让路。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即便是以穆尔哈齐的阅历,脑子也有些懵,搞不懂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褚贝勒!客套就不必了,还是正事儿吧!刺杀殿下的凶手,现在何处?” 穆尔哈齐被褚英搀扶起来,一旁的李如梅却是有些不耐烦,道。 只是此话一出,穆尔哈齐的疑惑便更重了几分,概因李如梅的这话,包含的信息实在太多,让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征询的望着褚英,却见褚英使劲儿朝他打了一个眼色,还没等穆尔哈齐反应过来,李如梅便已经冷声开口道。 “数日之前,殿下在辽阳城遇刺,刺客当场伏诛,据其身形样貌判断,乃是你女真之人,来人,把这些刺客带上来!” 罢,一挥手,几个军士从另一辆马车上搬下几具尸体,而见到尸体的一瞬间,穆尔哈齐却是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差点站立不稳…… 还是褚英眼疾手快,一把伸手扶住穆尔哈齐,道。 “叔父,你认清楚,叶赫部图谋不轨,刺杀大明殿下,还意图嫁祸我建州女真,我等断不可受此冤屈啊!” 第四百四十一章:真相? “穆尔哈齐,这些便是几日之前妄图行刺殿下之人,你可认得他们的身份?” 李如梅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惊醒了尚在呆滞中的穆尔哈齐。 WwWCOM 褚英此刻背对着李如梅,紧紧的握着穆尔哈齐的手,侧身扶着他,以至于他不致摔倒,而听闻褚英的话,穆尔哈齐更是惊诧莫名。 揉了揉眼睛,再度朝着那几具冷冰冰的尸体望去! 他怎么可能会看错? 那分明就是他的弟弟舒尔哈齐,虽然被折腾的血迹斑斑,浑身都是创伤,但是他们乃是兄弟,又岂会认不出来? 只是再望着李如梅冷峻的神色,穆尔哈齐心中亦是对情况有了几分明了,望着自家侄子着急的眼神,强压着心中的情绪,艰难的道。 “李……李总兵,这些人……都是海西叶赫部之人!和我建州女真毫无关系!” “果真?” 穆尔哈齐的反常反应,似是也让李如梅有些怀疑,皱着眉头问道。 不过不待穆尔哈齐话,褚英便转身道。 “李总兵明鉴,阿玛派褚英前去辽阳,本就是为了向大明表示我建州女真之忠心,又岂会派人刺杀,定是海西女真为了嫁祸我阿玛!” 李如梅还待再问,一旁的马车当中却是传来一阵不耐的声音。 “李总兵,你就打算这么让本王在城门口干等着吗?” “臣不敢!” 李如梅立刻住口,恭敬的道。 转身过来,李如梅神情却再度变得严厉起来,有些不甘心的扫视了穆尔哈齐一行人一眼,道。 “今日殿下舟车劳顿,先行入城休息!穆尔哈齐,明日,明日之前本官要得到你建州女真的解释,不然的话就让努尔哈赤亲自负荆请罪吧!” 罢,翻身上马,直接带队进城去了,竟是一点也不给穆尔哈齐等人的面子,将他们晾在了原地。 落榻之处不用费心,努尔哈赤如今不在,他的府邸理所当然的要腾出来给朱常洛住! 毕竟以朱常洛的身份,住其他的地方都是跌份! 不过就算是努尔哈赤的府邸,其实和大明的那些大宅院也差远了,仿造着汉人的样子修了几栋屋子,但是院墙却是低矮的很,像是农家院子,占地不,但是周围还有木栅栏,着实是不伦不类的很。 尽管如此,朱常洛却是就在此地住下了,而且在他进城的同一时间,李如梅带来的一千辽东铁骑就直接进城,将院子重重保护了起来。 那架势,完全没把穆尔哈齐等人放在眼中!就跟这不是建州老城,而是辽东总兵府一般! 不过穆尔哈齐此刻显然也没心思去管这个,贝勒府中,穆尔哈齐和额亦都,还有几个女真人各自坐在椅子上,穆尔哈齐面色阴沉,紧紧的盯着褚英,气氛压抑之极。 “褚英,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良久,穆尔哈齐似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声音更是阴沉之极。 他这一句话仿佛是开了个头,额亦都也紧跟着道。 “是啊,褚英贝勒,您快吧,到底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为何您和舒尔哈齐贝勒同去,他却……” 额亦都和舒尔哈齐是至交,一直追随着努尔哈赤南征北战,是最老资格的一批大臣之一,同时他和舒尔哈齐的关系也最是莫逆,若非他性子一向沉稳,恐怕在见到舒尔哈齐的时候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直到此刻才开口问,早已经是定力非凡了,只是甫一开口,额亦都便难以掩盖内心的悲戚,话都断断续续的。 “褚英知道,诸位心中都有诸多疑问,不过大家放心,褚英今就是为了要将事实真相告诉大家的!” 褚英站起来,对着眼前的几个女真人行了个礼节,满脸沉重的道。 只有他才清楚,在场的所有人,在建州女真当中都有不轻的分量,不仅仅是穆尔哈齐和额亦都,剩下的好几位,虽没有非凡的出身,但是都是他阿玛努尔哈赤的心腹人物。 众人皆是沉默下来,目光集中到了褚英的身上。 “当初,我和三叔奉命潜入辽阳城,想要刺杀明朝的殿下,借此扰乱大明的朝局,为我女真赢得喘息之机,刚开始,我们到辽阳城之后,便联系了辽东巡抚李植,他告诉我们大明的殿下马上就到,他将我们安排在了府衙当中,让我们在宴席上刺杀,可是……” 褚英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只是到此处,眼神却是微微有些复杂,脸上甚至带着一抹愧疚之色。 众人也知道下面的话才是重点,也不打搅褚英,片刻之后,褚英似是收拾好了心情,脸色重新变得坚毅起来,道。 “可是当时,我和三叔的意见生了分歧,那位大明的殿下不是普通的皇子,而是未来的太子,我和他接触过之后,现他不过是个被捧在掌心的纨绔子弟,手下的大多数决定都要靠他手下的太监,而且贪花好色,所以我便想,一个死去的皇子,只能令大明乱上一阵子,而若是我们能和他结交,笼络住他,便能够起到大用处,至少能够保我女真可以继续受大明的庇护而展!” 众人点头,的确,褚英想的没错,一个未来的太子,如果真的能够拉拢过来的话,的确比杀掉的好处要多得多。 唯有穆尔哈齐和额亦都却是眉头微皱,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额亦都谨慎的开口问道。 “那,舒尔哈齐贝勒当时是什么意思?” 这时,褚英却是继续道。 “当时,三叔我幼稚,我们两个大吵了一架,但是最终,三叔同意让我试试!” “然后呢?” 穆尔哈齐皱眉,继续问道。 “然后我就开始着手布置,那大明的殿下贪花好色,我便借宴席的机会,将精心训练过的美女进献给他,那名美女是我多年训练而出的,名为乌希哈,美貌绝伦,又懂得如何能够抓住男人的心,所以那位殿下很快就放下了防备,沉沦在乌希哈的美貌之下!乌希哈便趁机,将我引荐给了那位殿下……” 到此处,褚英的脸色也变得微微有些紧张,继续道。 “不出所料的是,那位殿下并不是什么难对付的人,有乌希哈的帮助,我很快就得到了他的信任和友谊,他告诉我,他到辽东来,是想要调查阿玛为何抗旨不朝的事情,我便对他解释,海西女真屡屡叛乱,想要进犯大明,我阿玛为了保护大明,所以调兵跟海西女真打了起来,一时脱不开身,可是就在这个时候……” 褚英的神色忽的变得狰狞起来,脸上带着痛苦之色。 “后来怎么样了……” 穆尔哈齐意识到,后面的话,恐怕才是真正关键的地方,所以急声问道。 褚英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道。 “就在这个时候,费英东带着刺杀来了!” 第四百四十二章:褚英的辩解 后面的话,其实不用褚英出来,穆尔哈齐已经猜到了,因为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刺杀失败了! 而且不仅如此,费英东和舒尔哈齐双双被杀,大明怒火滔,携尸体前来问责! 怪不得在城门口的时候,那位新任的辽东总兵对于他们如此冷淡,而且口口声声的要让他们交出凶手…… “那,叶赫部是怎么回事?” 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穆尔哈齐开口问道。 WwWCOM 褚英默然,伸手撕开身上的衣襟,露出缠的厚厚的白布,白布上还带着点点殷红。 “刺杀当晚,我在乌希哈的引荐下,正与那位殿下饮宴,突然冒出来了费英东带领的刺客,长驱直入,朝着那位殿下而去,但是可惜的是,那位殿下身上有护体软甲,刺杀失败,但是……” 褚英的话语明显带着无尽的愤怒,众人望着他胸口仍然残留血迹的伤口,皆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猜到了一些东西。 “但是让我没想到的是,那些刺客临死之前,竟挥动刀剑朝我胸口刺来,这道伤口就是明证!” “你的意思是,有人要杀你?” 额亦都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问道。 “不错,不过不是有人,要杀我的是三叔!” 褚英的声音落下,在场顿时一片哗然,猜到是一回事,但是真的听到褚英证实,众人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震,场面顿时骚动起来,各种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 “褚英!不要胡八道,你是阿哥的亲儿子,三弟怎么会杀你,何况你别忘了,现在身死落败的,可不是你,而是他!” 穆尔哈齐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但是谁也没有察觉到,他的眼神突然变得莫名起来。 “那是因为他太自作聪明了!” 褚英脸色冰冷,眼中浮起浓浓的嘲讽之色。 “他忽略了大明对这位亲王殿下的重视程度,这位殿下的身边不仅有两个绝世高手保护,更兼有护身软甲,即便是削铁如泥的利刃,也难以穿透,费英东也正是因此,才会落败!而且还不止如此,那位殿下遇刺之后,当夜便召来了辽东总兵李如梅,囚禁了辽东巡抚李植,全面封锁了辽阳城,尔后全城大索,将城中所有的女真人都抓了起来,其中……也包括没来得及出城的舒尔哈齐!” “这……这怎么可能?” 穆尔哈齐罕见的有些呆滞,很显然,他也没有料到,明廷对于这位殿下的重视程度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囚禁辽东巡抚,召见辽东总兵,封禁辽阳城,全城大索…… 这桩桩件件可都不像是一个亲王能够干出来的事儿,就算是明廷的太子,恐怕也要掂量掂量吧! 不过他下意识的质疑却是让褚英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的道。 “这些事情,随我回来的护卫各个都可以作证,若是二叔不相信的话,可以去审问他们!” 倒是额亦都忙出来打圆场道。 “褚英贝勒不要动怒,不过你方才城中的女真人都被抓了起来,那褚英贝勒是如何逃生的?还有,舒尔哈齐贝勒,究竟是怎么死的?” 话到最后,额亦都死死的盯着褚英,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变化。 却见褚英叹了口气,道。 “来,我之所以能够逃生,还是托了舒尔哈齐的福,那位殿下本来还对我有所怀疑,但是当时费英东的奋力一刺,虽然让我当场昏迷,但是却也救了我一命,那位殿下觉得既然他们连我都要杀,所以我肯定不是和他们一伙的!所以便替我疗伤,然后让我去辨认那些尸体和抓来的女真人……” 额亦都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褚英的这个解释倒也合理。 只是没想到这阴差阳错之下,本来想杀他的人,到最后竟然救了他一命,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造化弄人…… “当时我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建州女真和大明实力相差悬殊,若是被他们知晓这次刺杀是我们所为,大兵压境之下,必会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所以他们让我去辨认的时候,我就告诉他们,刺杀大明殿下的人,是海西的叶赫部!而那位殿下虽然有些怀疑,但是当我向他表明身份之后,他便信任了我!” 褚英继续道。 众人却是陷入一阵沉思当中。 平心而论,褚英的这个处置方法再合适不过,和建州女真早年的各自为政不同,海西女真虽然势力庞大,但是只有四个大的部落,而其中尤其以叶赫部势力最大,这次攻打海西女真,最大的阻碍就是叶赫部。 将这个罪责推给叶赫部,可谓一举两得,既能洗脱建州女真的嫌疑,又能让明廷对海西女真不满,进而支持大汗攻打海西女真! 而且如此一来,不定更能结交大明的那位殿下,进而笼络到明廷,这对于如今贫瘠的女真来,可是有非凡的意义…… 要知道,大明的铁器,粮食,茶马,在女真都是十分稀有的东西,一旦能够真正取得这位大明未来太子的友谊,何愁女真得不到这些东西? 一时之间,在场诸人望着褚英的目光都不同了些。 不过这些人当中,却不包括额亦都! 他从始到终,都紧紧的盯着褚英,并且在他的眼神当中明显的捕捉到一丝心虚,心中一沉,额亦都沉声问道。 “褚英贝勒还没有回答我的另一个问题,舒尔哈齐贝勒,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褚英的神色中闪过一丝慌乱,顿时让额亦都的眉头紧皱,而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个,自己绝不想听到的答案,褚英咬了咬牙,仰起头平静的道。 “我杀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 “褚英贝勒,你在胡什么?” “这怎么可能,舒尔哈齐贝勒可是……” 在场的众人顿时脸色大变,纷纷开口道,而穆尔哈齐和额亦都的脸色更是阴沉到了极点,半晌,穆尔哈齐方才抬手,止住所有人的议论,冷冷的开口道。 “褚英,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不然就是闹到大汗面前,我也要替三弟报仇!” ps:感谢书友zippby19,书友龙的传人76的打赏~ 第四百四十三章:各自的小算盘 褚英直起腰,扫视着惊愕的一群人,尤其是看到穆尔哈齐强装出来的愤怒之时,心中终是忍不住升起一丝嘲讽,就凭他这般连内心想法都掩盖不住的人,也想跟他争抢继承人的位置? 脸色慢慢变得严肃而凝重,褚英的声音显得越的沉重。WwW COM “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女真!为了女真的未来!” 褚英抬头,目光正对着额亦都和穆尔哈齐,坦坦荡荡,毫不掩饰,一瞬间让二人有些迟疑。 片刻后,额亦都皱眉,开口道。 “褚英贝勒,我们没有误会你的意思,只是想要弄清楚事实真相,舒尔哈齐贝勒为我女真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还请褚英贝勒,将事情清楚吧!” 褚英神色微微缓和,叹了口气,道。 “你们以为,我是叶赫部的人,大明的那位殿下便会信吗?他虽是贪花好色,可人却是极精明的,虽然相信了我,但是却让我将城中剩下的那些叶赫部人揪出来杀掉,以示忠诚!” “所以,你就亲手杀了你的叔父?” 穆尔哈齐双目如刀,冷冷的道。 不料褚英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 “当然不是,就算三叔要杀我,可他毕竟是阿玛的亲兄弟,应该由阿玛处置,而当时,三叔隐藏在一群女真人当中,并不显眼,我便趁辨认的机会,将他放了出去,嘱咐他通过府衙中的一道密道出城,然后伪装成他将我打昏的模样,谁知道,那条密道早已经被那位殿下手下的一个太监掌握,正好将舒尔哈齐堵了个正着!” 脸色浮起一抹苦涩,褚英道。 “因为这件事情,那位殿下对我产生了怀疑,要求我杀死逃跑的所有人,我……不得已之下,才杀了他!” 完之后,褚英浑身似是终于轻松了许多,道。 “二叔,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了,你当然可以杀了我,为三叔报仇,但是我必须提醒你一句,明廷的那位殿下现在就在城中,随行者还有辽东总兵李如梅和他的辽东铁骑,一旦我死了,他们就会明白,是我们在骗他,到时候明廷的怒火将会焚尽我女真的每一寸土地,阿玛这么多年的努力,将会毁于一旦!孰轻孰重,还请二叔自己考虑吧!” 罢,不顾在场人惊愕的眼神,转身离去。 而穆尔哈齐也被褚英嚣张的姿态气的脸色通红,半晌不出话来,剩下的人则是面面相觑,脸色复杂的很,不知道该些什么。 最后,还是额亦都开口道。 “诸位,此事干系重大,涉及舒尔哈齐贝勒和褚英贝勒两人,不是我们可以决断的,不如派人快马加鞭,送交大汗处置,在大汗回复之前,暂且先让褚英出面稳住那位大明的亲王殿下,怎么样?” 虽然口气是试探性的,但是众人却都好像松了口气一般,连连称是。 这种事情,一个是大汗的亲弟弟,另一个是大汗的亲儿子,而且明显夹杂着争夺储位的影子,就算他们是大汗身边的近臣,也不好贸然表意见,还是让大汗来亲自决断为好。 片刻之后,房间内只剩下了穆尔哈齐和额亦都二人,不过这两人的神色却是复杂难明。 半晌,穆尔哈齐道。 “额亦都,这次的事情,你怎么看?褚英的话,可信吗?” 而额亦都亦是眉头紧皱,沉吟道。 “不好,不过十有**不假,舒尔哈齐的性格,像是能够干出来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情,何况,舒尔哈齐死了,不是正合二爷您的意吗?” 如果被别人看到二人如此谈话,定会大惊失色。 无他,建州女真的内部都知道,额亦都是舒尔哈齐的人,而且素来和穆尔哈齐不怎么有交往,但是这两句话出来,两人分明是熟稔之极的关系呀! 穆尔哈齐脸色一沉,道。 “额亦都,不可胡,老三的确碍事,但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怎么可能会盼着老三去死?” 额亦都一笑,却是不予置评,继续道。 “二爷,无论如何,舒尔哈齐都已经死了,刚刚他们的通报您也听见了,那几个跟着褚英回来的亲随的供词都一般无二,就连当时舒尔哈齐和褚英争吵的细节,他们都的清清楚楚,可见褚英的话,至少有八成都是可信的!” “哦?那剩下的两成呢?” 穆尔哈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淡淡的问道。 “剩下的二成,当然是舒尔哈齐是怎么死的了,刚才我几番问他,他都吞吞吐吐,可见事情的关键之处就在这里,何况二爷您相信,舒尔哈齐敢去刺杀大明的亲王,会不给自己留后手吗?” 额亦都老神在在,抽丝剥茧的分析道。 穆尔哈齐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老三那个狡猾似狐狸的性格,怎么可能不留后路!” 这话的却是无比笃定。 “对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褚英隐瞒的地方就在这里,舒尔哈齐想要趁刺杀大明殿下的时候,一并收拾了褚英,褚英又岂会放过他,不定,就是褚英故意将明军引去了舒尔哈齐出城的密道,然后亲手杀了他!” 额亦都冷笑一声,道。 而穆尔哈齐却是沉吟,仔仔细细的将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得不,额亦都的这个推论很有可能,老三和褚英之间的龌蹉,他心里清楚的很,平日里互相算计的事情多了去了,想要借这个机会,将对方除掉的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这方面,他却是不方便多什么的…… 不过额亦都也没打算让穆尔哈齐什么,而是上前继续道。 “二爷,不管是褚英设计杀了舒尔哈齐,还是舒尔哈齐设计褚英不成反而被杀,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二爷您的机会来了……” 穆尔哈齐眼中精光闪过,压低声音道。 “怎么?” 额亦都嘴角浮起一丝阴冷的笑容,附在穆尔哈齐耳边,道。 “二爷,我们给大汗通报消息的时候,不妨如此……” 穆尔哈齐听完,眼中闪过一丝意动,但是还是有些犹豫。 “这样会不会影响到大汗和海西女真的战事?” 不过额亦都却是神色不变,道。 “二爷,机会难得啊……” 第四百四十四章:撤军! 叶赫部,即叶赫那拉氏,是女真八大姓之一,自正德年间,叶赫部领祝孔革率众南迁,定居叶赫河南岸,建起东西两座叶赫城,叶赫部便始终是女真一族最强盛的部落之一。WwW COM 叶赫城也成为了无数部落心中的乐土,但是此时的叶赫城,却弥漫着紧张的战争硝烟。 努尔哈赤攻伐海西女真之心已久,海西女真自然不会没有防备,所以尽管海西女真的扈伦四部之间,平时相互争斗,但是在此番兵临城下之际,仍能联手对敌。 此刻,努尔哈赤兵临叶赫西城,而城墙之上,扈伦四部领,叶赫贝勒布扬古,叶赫贝勒纳林布禄,哈达贝勒孟达布禄,辉贝勒拜音达哩,乌拉贝勒布占泰皆是严阵以待。 城下一人,浑身上下身着盔甲,胯下红马嘶嘶鸣叫,手执宝剑,朝着城墙上喊道。 “建州女真与扈伦四部,世代交好,我爱新觉罗·努尔哈赤不愿女真人的鲜血横流,布扬古,只要你打开城门,归附于我,叶赫那拉还会是女真最尊贵的姓氏之一,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投降吧!” 布扬古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同样身着一身盔甲,站在城墙上冷冷的望着努尔哈赤,却是被他这一番话气的怒极反笑,道。 “努尔哈赤,本贝勒还没有找你算账,你竟然还敢找上门来,我扈伦四部,有强兵三万,你区区一万人就想攻下我叶赫城,未免太异想开了吧!趁早退下舒勒贝勒的名号,扈伦四部与建州女真尚能有回旋之余地!” 舒勒贝勒,一向是女真共主的封号,努尔哈赤统一建州女真之后,便自称舒勒贝勒,海西女真和他之间的矛盾,早已经不是一两了,各部和建州女真之间也不知道生过多少战争。 现在海西女真还没去找他的麻烦,努尔哈赤倒找上了门来,让布扬古如何还能按捺的住! “既然如此,还是等叶赫城破之时,再看布扬古你是否改变主意吧!” 努尔哈赤也没打算凭口舌之利就能服这些人,女真一族,强者为王,等到他的勇士们冲破城门的时候,叶赫部自然会跪在他的脚下,摇尾乞怜! 罢,努尔哈赤举起手中的长剑,大声嘶吼道。 “冲吧,女真族的勇士们,侮辱舒勒贝勒的人,只能用鲜血来洗涮!” “冲!” 无数女真勇士的声音冲破了际,策马朝着叶赫城的方向冲过去。 布扬古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一挥手,城门大开,一队队骑兵俯冲出去,和建州女真厮杀在一起。 鲜血沾湿了所有人的衣衫,叶赫河的水被染的通红,而城墙上,布扬古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无他,仅仅半个时辰的时间,扈伦四部的伤员已经过了千人,而对面的建州女真,伤亡还不到这边的十分之一,几乎是在拿扈伦四部的人命往里填! “贝勒,收兵吧!” 最先撑不住的是乌拉贝勒布占泰,扈伦四部当中,尤其以乌拉部最为弱,这次带来的兵员不过三四千人,哪能这么烧下去,要知道,这里是叶赫城,可不是乌拉城,没必要下死力气。 其他的几位贝勒,虽然没有话,但是犹豫的眼神却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布扬古心中一阵气急,虽然他早知道联军必然会出现这种状况,却没想到这帮人这么经不起打击,要心疼,他难道不心疼吗? 要知道,刚刚出兵的三千人当中,有七成的人马,都是他叶赫部的人! 不过要此时收兵,却是断断不能的,今乃是初战,对两军士气有极大的影响,无论如何,布扬古也不会让这场仗打输。 咬了咬牙,布扬古道。 “继续增兵,出五百叶赫骑兵,辉部掩护!” 叶赫骑兵,是叶赫部的最强力量,统共不过两千之数,还是东西两城加起来,布扬古作为叶赫西城贝勒,他手中的叶赫骑兵,不过一千之数,一下子调动了整整一半,可见其决心! 另一边,努尔哈赤坐镇后方,紧紧的盯着战局,一条条的命令从他口中出,显得有条不紊。 “伤亡如何?” “大汗,我军阵亡十七人,重伤五十二人,轻伤一百二十三人,斩对方一百三十二人,重伤对方四百三十余人,布占泰怕是撑不了多久,就要撤兵了!” 努尔哈赤身旁一个壮汉笑了两声,恭敬的答道。 不过努尔哈赤却是紧皱眉头,摇头道。 “布占泰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传令,继续增兵,务必要将他派出的两千兵马,全部打残!” “是!” 壮汉立刻应声,传令下去。 没过一会,他便回到原地,不过脸色却是不大好看,带着几分着急,满头大汗的道。 “大汗,布占泰也增兵了,看样子,是叶赫骑兵!我军的伤亡大增啊!” “多少人?” 努尔哈赤却镇定的很,瞪着壮汉问道。 “五百左右!” “不必理他,继续增兵,改变战略,逐步撤退,诱敌深入,将布占泰的这五百人全部引过来,叶赫骑兵是叶赫部震慑扈伦四部最强大的力量,布占泰竟敢将他们派出来,简直是玩火**!” 努尔哈赤冷笑一声,道。 不过他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响起,一名中年大汉急急忙忙的翻身下马,道。 “大汗,穆尔哈齐贝勒派人过来,有紧急军情,必须立刻带给大汗!” “军情呢?” 努尔哈赤皱眉,却见来人两手空空,硬着头皮道。 “大汗,来人军情紧要,必须面见大汗!” 努尔哈赤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但是还是挥了挥手,道。 “让他过来!” 不多时,一名风尘仆仆的年轻人慌慌忙忙的上前,手中拿着一封密封的严严实实的信封。 努尔哈赤正待接过,却不防那年轻人行了个礼,道。 “大汗,舒尔哈齐贝勒刺杀失败,被褚英贝勒亲手格杀,穆尔哈齐贝勒不敢擅自处置,这是详细军情!” 努尔哈赤顿时头晕目眩,差点站立不稳,勉强在旁人的搀扶下撑住,冷声道。 “撤军!” 第四百四十五章:努尔哈赤的手段 叶赫城外三十里,中军大帐。 WwWCOM 努尔哈赤紧紧的握着手中的信函,面沉如水,底下的众将皆是噤若寒蝉,而在大帐中间,送信而来的青年人瑟瑟抖,不住的叩头。 “拉出去,杀了!” 半晌,努尔哈赤面色舒展,右手轻轻的搭在扶手上,口气却是森寒刺骨,任谁都能听出其中蕴藏的无尽怒火。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人带来的消息,更是因为,当他喊出那句话的时候,正是战事紧张之时,舒尔哈齐在建州女真的地位非比寻常,甚至在普通的士卒当中也有不低的威望,他的死讯方才传开,便导致战事顿时生了逆转。 原本且战且退的诱敌之计,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闻风溃逃! 这一战,努尔哈赤足足折损了将近三百人,重伤七百人,至少有上千人都失去了战力,让他如何不怒? “大汗……” 一名身材粗短的大汉开口想要求情,但是触碰到努尔哈赤冷冷的目光,却是一个字也不出来,无奈的退了下去。 大帐内的就这么沉寂着,两个护卫进来,拉着青年人出去,紧接着,帐外响起一阵凄惨的叫声,随即戛然而止,再度恢复了平静。 直到此时,努尔哈赤似是方才有了一丝精神,直起身子道。 “舒尔哈齐的死,是个意外,当务之急,该如何接待大明的寿王殿下,大家议一议吧!” “大汗,您……” 众人心中一惊,大汗这个口气,就是直接给这件事情定性了? 穆尔哈齐送过来的这封信件,努尔哈赤早已经让所有人传阅过了,事情的十分详尽,穆尔哈齐知道自己这位哥哥的厉害,所以并没有在事情的真相上做文章,就是原原本本的将自己审问褚英和他的部下所得到的消息写在了信上。 包括褚英是如何被迫杀了舒尔哈齐,包括现在的辽东总兵和寿王殿下兴师问罪,甚至还附上了褚英手下的供词。 但是这些,并不能熄灭大家心中的怒火! 舒尔哈齐是最开始跟随努尔哈赤的一批人之一,曾经立下无数功劳,在这中军大帐中的不少人,都曾经被舒尔哈齐救过性命,他们是舒尔哈齐最大的依仗,也正是努尔哈赤出这句话之后,最不满的人! “大汗,请您给我一千精兵,我带人杀回建州,为舒尔哈齐贝勒报仇!” 出声的人正是战场之上紧随努尔哈赤左右的汉子,名为觉尔察·安费扬古,女真族赫赫有名的硕翁科罗巴图鲁,努尔哈赤手下第一猛将,也是和努尔哈赤以十三副遗甲起兵的元老级别人物。 在场众人当中,唯有他和舒尔哈齐的交情最深,数次险死还生,都是他和舒尔哈齐相互扶持,才走到了今日。 可以,舒尔哈齐的死讯传来,除了努尔哈赤之外,情绪最激动的就是他了! 不得不,安费扬古的话,正是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他一出言,好几个人都跟着话。 “是啊,大汗,舒尔哈齐贝勒为我女真立过无数功劳,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大汗,让我们带兵回去吧!为舒尔哈齐贝勒报仇!” “大汗……” 和方才的沉寂截然相反,安费扬古的话仿若烈火烹油,一下子让大帐当中炸开了锅,好几个将领纷纷上前请命。 但是努尔哈赤的脸色却是越的难看,听着大帐内吵吵嚷嚷的,面沉如水,轻声喝道。 “够了!” 声音并不如何响,但是一众吵吵嚷嚷的将领却像被生生扼住了喉咙一般,再不敢出一丁点声音。 努尔哈赤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安费扬古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安费扬古,我明白你的心情,舒尔哈齐是我同父同母的弟弟,他死了,最伤心的人是我!作为他的兄长,我此刻应该立刻起兵,用刀和剑为他报仇,就像我当年为父祖所做的那样,追到涯海角,也要誓死捍卫爱新觉罗的尊严!” 努尔哈赤的反应,让安费扬古仿佛回到了当年并肩作战的岁月,眼前的这位还不是手握重权的大汗,他是自己的兄长,和舒尔哈齐一样,是每一次打仗都会冲在最前,保护着自己的哥哥,可是如今…… 想起自己在心中看到的消息,这位经历无数大战都不曾感伤的大将,眼中隐隐闪动着泪光。 “可是!” 努尔哈赤转身,口气充满了威严,这一瞬间,他又重新成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大汗,女真部族的共主! 威严的扫视着每一个人的神色,努尔哈赤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 “我,爱新觉罗·努尔哈赤,不再是当年那个冲动莽撞的青年人,也不再是一个手中只有十三副遗甲,可以放手一搏的左卫枝部领,我是建州女真的共主,舒勒贝勒!我的身上担负着整个女真族的使命,你们每个人,都是如此,你们的背后,是无数女真人的生命和信任,没有肆意妄为的资格!” 大帐当中,方才还十分激动的将领,尽皆羞愧的低下头,默默的行礼,不再话。 努尔哈赤回到位置上坐下,口气也变得温和起来。 “舒尔哈齐为女真立下的功劳,我不会忘记,整个女真都不会忘记,但是我们需要忍耐,大明的强大,不是现在的我们可以抗衡的,现在回去,不是在为舒尔哈齐报仇,而是在毁了建州女真,一旦这位寿王殿下死在了我们的手中,大明的皇帝盛怒之下兵来攻,死去的将不仅仅是舒尔哈齐,而是无数个女真的家庭!” 顿了顿,努尔哈赤的口气变得斩钉截铁,道。 “舒尔哈齐是为了女真的未来的牺牲,我无论作为他的哥哥,还是作为女真族的领,都不能让他的牺牲白费!穆尔哈齐的信中已经写明,褚英将所有的罪责推给了叶赫部,这是我们的机会,是舒尔哈齐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机会,我绝不容许,任何人的冲动,让舒尔哈齐白白死去,明白吗?” 众人皆是默默的行礼,安费扬古脸色仍自悲痛,但是却明显已经被服了,跟着默默行礼,道。 “大汗……英明!” 第四百四十六章:郁闷的穆尔哈齐 建州城,舒勒贝勒府。 WwWCOM 以往威风堂堂被视为建州最重要的这座府邸,如今已经完全被自大明而来的某位亲王殿下鸠占鹊巢,府邸内外都是身着甲胄,全身披挂的卫士,整个府邸被护卫的密不透风,就连这座府邸原本的主人之一,穆尔哈齐也难以踏入一步。 “穆尔哈齐,本官已经的很清楚了,无论凶手是哪个部落的人,都是你们女真一族的人,生了这种事情,努尔哈赤难辞其咎,想要觐见殿下,就让努尔哈赤亲自过来负荆请罪吧!” 府门前,李如梅一脸冷色,居高临下的望着穆尔哈齐和额亦都,毫不留情的道。 穆尔哈齐脸色顿时一阵涨红,心中陡然升起一阵怒意,朱常洛到建州城已经三了,但是这三来,他将自己等人晾在外边,毫不理会,话里话外,更是直指他们身份不够,不配见到这位大明的亲王殿下! 但是要知道,这里可是建州城,他是努尔哈赤的亲弟弟,建州女真的贝勒,在整个女真部族当中,也是数得着的人物,何曾这么憋屈过,不过抬起头,望见李如梅冷厉的目光,穆尔哈齐却只能强自吞下这口气。 形势比人强啊! 眼下的建州女真,实在是得罪不起这位主啊! “那,外臣就先告退了,若是殿下有召,烦请李将军知会外臣一声!” 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穆尔哈齐低下头,遮掩住自己内心的不忿。 李如梅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 “回去吧,回去吧,赶快送信给努尔哈赤,让他回来,还有,殿下宴饮要用的酒器,你们赶快去找,偌大的一个建州城,难道连殿下的宴饮礼器都找不全吗?” “是,外臣一定尽力!” 穆尔哈齐咬着牙,罢便一转身离去了,他生怕自己再继续待下去,会忍不住破口大骂! 什么人啊! 这位大明的亲王殿下,实在是太嚣张了,嫌弃他们身份低贱,连接见都不愿意接见,还紧催着自己给他搜集各种山珍海味,还有什么宴饮礼器。 建州城里连普通的铁器都金贵,他上哪去找那些破玩意! 这才来了三,光宴饮作乐花出去的银子,都上千两了! 穆尔哈齐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这些银子要是花在军伍之上,至少可以培养出十几个最优秀的骑兵,但是这位亲王殿下一来,就跟白白扔水里了一样。 不对,连扔水里都不如,至少扔水里他还能听个响声呢! 心中怒意冲冲,穆尔哈齐便打算打道回府,不料还没上马,就见到了一个可恶的笑脸。 “哟,这不是二叔吗?又被殿下扫地出门了?” 褚英带着自己的人马,身着一身锦衣,骑在马上,笑吟吟的朝着穆尔哈齐打招呼。 不过出来的话,却是刺耳的很! 眼见着穆尔哈齐难看的脸色,褚英却是心怀大快,他这几个叔父的心思,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一个个都在觊觎着女真族继承人的身份,尤其是穆尔哈齐。 这次急吼吼的带着人过来,分明就是想要看他的笑话,何况那审问他的时候,穆尔哈齐明显是一心想要将辽阳之行的错误,全都推到自己的身上,当他看不出来吗? 眼下看穆尔哈齐吃了瘪,褚英自然是一番奚落,反正在女真内部,他们的关系也不怎么样。 顿了顿,褚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 “哦,扫地出门这个词用错了,你看我这记性!二叔到现在,应该还没有进过殿下的门吧!侄还有事,就不陪二叔了!” 罢,褚英畅快的大笑两声,策马从穆尔哈齐身边奔过,径直朝着府邸的大门走去。 穆尔哈齐脸色阴沉的盯着褚英畅通无阻的进了府门,脸色越难看,他身后的额亦都张口想要些什么,但是却被穆尔哈齐抬手阻止了。 “回去再!” 作为建州女真的实权人物,穆尔哈齐自然是有自己的府邸的。 从朱常洛那憋了一肚子气,脸色阴沉的回了自己府邸,吓得他府上的奴隶仆婢都个个心惊胆战,不敢接近他。 不过等到仆婢尽皆退下,房内只剩下穆尔哈齐和额亦都两人的时候,穆尔哈齐的脸色却是顿时缓和下来,仿佛方才那个随时可能杀人的人不是他一样。 “额亦都,让你调查的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以你所见,这位明廷的亲王殿下,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穆尔哈齐的脸色凝重,开口问道。 他对面的额亦都也不拖沓,道。 “贝勒爷,都查清楚了,虽然李如梅将府邸护卫的水泼不透,但是这建州城到底是我们女真人的地盘,府邸里伺候的人,大部分都是我们的人,这几下来,倒也对那位亲王殿下的性情摸了个七七八八!” “起来,这一点上,褚英倒是没有隐瞒,这位殿下是个很精明的人,府中的仆人亲眼见到,为他布置宴饮的管事偷偷贪了些银子,当场被他查出来打了个半死,不好糊弄的很!想要拉拢他,恐怕不容易!” 穆尔哈齐顿时有些脸色难看,不忿道。 “难道如此大功,就被褚英那子得了么?虽然我们将他杀了舒尔哈齐的消息散了出去,但是阿哥在军中的威严你是知道的,要是阿哥要保他,谁也动不了他!也不知道这子走了什么好运!” 额亦都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 “只能如此了,这位殿下傲气的很,从他这几日对我们的态度就知道,他瞧不起咱们,甚至就连大汗,也未必放在他的眼中,褚英能够得到他的青睐,完全是因为他奉上的那个名叫乌希哈的女子,据那个女人很会讨好男人,这几来,但凡那位殿下出现的地方,都带着她!可见她有多么受宠,而她的容貌也是女真族难有的,以前我曾在褚英那里见过那个女人一面,要能和她媲美的,恐怕就只有叶赫部的东哥了!”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干等着吗?褚英得了如此大功,以阿哥的性格,褚英的位子可就坐得稳稳的了!” 穆尔哈齐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喘着粗气道。 额亦都沉吟片刻,脸上浮起一丝冷笑,道。 “贝勒爷不用急,大局未定,那褚英未免高兴的太早了!贝勒爷别忘了,那位殿下是来干嘛的!” 穆尔哈齐皱眉,显然在等着额亦都的解释,后者则是微微一笑,俯下身对着穆尔哈齐一阵耳语,顿时令穆尔哈齐的脸色变得好了起来。 “好,就照你的办!” 第四百四十七章:大战缘由 就在穆尔哈齐和额亦都密谋的时候,朱常洛也在府邸当中肃然以待。WwW COM 不大的房间当中,朱常洛高坐上位,身后孙平和梁永侍立一旁,李入梅和褚英各自分坐,李入梅倒是神色如常,但是褚英的脸上却是满含着激动之色。 “殿下,我阿玛的回信来了,他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结交殿下,务必要将刺杀殿下的罪名,死死的栽在叶赫部的头上!而且阿玛也同意了我的建议,打算将乌希哈收为义女,封多罗格格!过些日子,他就会派出亲信何和礼和扈尔汉亲自到建州城来,为乌希哈行册封之礼。” 褚英的口气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概因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前,他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 毕竟杀死舒尔哈齐这个罪名,实在是太重了,虽然按照他们的计划,努尔哈赤顾及大局之下,不会因此而翻脸,但是万一呢? 舒尔哈齐毕竟是努尔哈赤的亲生弟弟,而且为他四处征战,感情非同寻常,再加上舒尔哈齐本身有众多的支持者,万一闹起来,也不是好相与的,或许努尔哈赤不敢动朱常洛,但是将褚英丢出去平息众怒,却是大有可能。 但是现在,这个消息传回来,他才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何和礼是栋鄂部领,扈尔汉是雅尔古部领,这二人都是后来归附于努尔哈赤的,和舒尔哈齐没有太深的交情,甚至还屡有摩擦,而扈尔汉一向和褚英走的很近,何和礼虽然没有明确的站队,但是和褚英的交情也不错。 努尔哈赤将他们派来,其实已经代表了自己的态度,他支持自己的决定! 而没有人比褚英更加清楚努尔哈赤在建州女真当中的威信,只要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阻挡,凡是敢有任何意见的人,都已经去见了神! 所以他一得到这个消息,便立刻欣喜若狂的过来报信,相比之下,在路上遇到穆尔哈齐吃瘪的场景,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褚贝勒,本王没记错的话,这次努尔哈赤和海西女真开战的地方,是叶赫城吧!褚贝勒可有兴趣,跟本王,这其中的状况!” 相比之下,朱常洛就淡定的多。 毕竟褚英是局中人,而他则是然的多,即便是计划失败了,被处置的也是褚英,以现在的局势来,努尔哈赤绝不敢堂而皇之在建州城动他,不然的话就是找死。 当然,虽然这个计划有几分赌博的意味,但是他还是有把握的,无他,海西女真当中,以叶赫部最强,而且最亲善大明,也唯有叶赫部,尚能和努尔哈赤有一搏之力,有这么一个挑拨叶赫部和大明关系的机会,努尔哈赤是不会放过的! 毕竟现在大明才是最强大的,无论是叶赫部还是建州女真,其实都放不进大明的眼中,朝堂上的那些文臣女真是癣疥之疾,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是!” 褚英渐渐冷静下来,心中有些疑惑,朱常洛怎么会突然关心这些事情,但是还是老老实实的道。 “起这场大战,还要从叶赫部的一个女子起,叶赫西城贝勒布扬古有一个妹妹,名叫布喜娅玛拉,名东哥,是整个女真最美丽的女子,早些年的时候,也就是我阿玛刚刚自封为舒勒贝勒之时,叶赫部纠集了九部的人马,想要围歼我阿玛,而东哥被作为拉拢乌拉部的筹码,许嫁给了乌拉贝勒布占泰,后来九部在古勒山被我阿玛重创,联军分崩离析,布占泰被我阿玛俘虏,叶赫部为了求和,便将东哥又重新许给了我阿玛,而我阿玛考虑到建州女真损伤亦十分严重,不宜再继续硬拼,便应了这门亲事,不过谁料四年过去,叶赫部公然悔婚,将东哥许给了哈达部贝勒孟格布禄,我阿玛大怒之下,方才兴兵征讨叶赫部……” 褚英的倒是详细,起来,这个东哥朱常洛倒是知道,是历史上的一位奇女子,曾经数度被许嫁,最后直到三十多岁才真正嫁出去。 但是其实,这个女子不过是部落之间相互争斗的筹码而已,朱常洛微微摇了摇头,淡淡的问道。 “这么来,是叶赫部悔婚才会造成这场大战喽?” 褚英摇头,嘲然一笑,道。 “倒也不是叶赫部非要悔婚,据是因为东哥记恨她的父亲死于古勒山之战,所以不肯嫁给我阿玛,所以叶赫部才悔婚……” 这话出来,褚英自己都不相信,东哥虽然身份高,但是白了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她的婚事哪有她自己话的余地。 不过是她的哥哥布扬古用来笼络各部的筹码而已,叹了口气,褚英继续道。 “但是实际上,当初的古勒山之战,是布扬古一手推动的,是他联合了各部,甚至不惜用东哥的婚事服了乌拉部出兵,而此战的结果……” “结果是扈伦四部当中最强的哈达部损失最为惨重,而叶赫部就一下子成为了海西女真执牛耳者?” 朱常洛眉头一挑,淡淡的道。 虽然朝廷的许多大臣对于女真并不在意,但是这种大规模的战役,还是有记录的,毕竟这算得上是海西女真和建州女真最大规模的一场战斗,甚至还捎带上了蒙古的一些部落。 结果他自然是清楚的,不夸张的,这场战争重新划分了女真族内部的势力分布,奠定了努尔哈赤统一女真的基础,而除了努尔哈赤之外,最大的得利者就是叶赫部。 褚英微微有些意外,但是还是继续道。 “殿下英明,此战之后,叶赫部成为海西女真的主导者,又用东哥的婚事平息了我阿玛的怒火,两相平安,至于现在再度悔婚,名义上是东哥不愿意,实际上则是婚期将近,叶赫部的势力恢复之下,自然不愿意让我阿玛借婚事之名,插手叶赫部内部的事务,而我阿玛早就料到会有此事,故而早早开始准备,布扬古悔婚之后,我阿玛立刻便起兵,攻至了叶赫城下……” “原来如此!” 朱常洛叹了口气,果然历史上看似荒唐不经的偶然之事,都不过是因为不在局中而已,东哥的婚事,只是努尔哈赤起兵的一个理由而已。 若是叶赫部不悔婚,努尔哈赤就会以叶赫部女婿的身份,逐渐蚕食叶赫部的势力,直到最后完全将其吞并,这种事情努尔哈赤不是第一回干了,佟佳部和富察部,都是努尔哈赤通过这种方式收入囊中的。 而叶赫部悔婚,则更是如了他的意,能够名正言顺的出兵,恐怕当初九部之战的时候,努尔哈赤就有这种打算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战局形势 其实白了,女真族虽然比不得中原广博,但是逐鹿群雄的道理都是一样的,各个势力之间无非是倾轧打压,合纵连横而已,这一点,倒是和战国时期的中原颇为相似。 Ww W COM 正如某部名著中所,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女真族部落林立,分裂了这诸多年,终于冒出了努尔哈赤这个奇葩,能征善战不,自幼又在李成梁府上读书,据对三国演义爱不释手,深谙其中各种手段的精髓之处。 这几年以来,通过分化打压,合纵连横逐步吞并了其他部族,以至于到了现在,就连原本女真族当中最强势的扈伦四部都不得不联合起来,才能和他抗衡一二。 当然,随着朱常洛这只蝴蝶挥动翅膀,历史早已经偏离了原本的轨迹,按照原本的历史,平倭之战至少应该在一年之后爆,而平倭之战不,努尔哈赤是绝对不敢倾尽所有兵力攻伐叶赫部的。 柿子捡软的捏,这是努尔哈赤一贯的手段。 原本的历史上,叶赫部悔婚,努尔哈赤兵的对象其实是哈达部,概因哈达部在九部之战当中损失惨重,实力一下子成为了扈伦四部当中的软柿子,而且为了尽快恢复元气,哈达部贝勒孟格布禄请求和叶赫部联姻,谁知道叶赫部来了个移祸江东,把已经许给了努尔哈赤的东哥许给了孟格布禄。 如此一来,努尔哈赤和哈达部打了起来,叶赫部自然能够坐收渔利,毕竟哈达部曾经是女真族最强势的部落,即便没落,在女真族中的地位也是不凡,努尔哈赤攻伐哈达部,必定要费上一番心思,而且还会让剩下的弱部落向叶赫部靠拢。 但是谁又能想到平倭之战竟然提前一年生,让这件事情平添了许多变数。 叶赫部悔婚,努尔哈赤的选择便有两个,攻伐哈达部,或者攻伐叶赫部,哈达部势弱,叶赫部势强,看起来应该先攻伐哈达部,但是事实却并没有这么简单。 如今的女真部族当中,唯有叶赫部能够和建州女真分庭抗礼,毫无疑问的是,在努尔哈赤心中,叶赫部就是他统一女真最大的阻碍,叶赫部想要让努尔哈赤和哈达部开战,进而坐收渔利,这一点努尔哈赤心里清楚。 可以这是一个双赢的法子,如果成功的话,努尔哈赤固然能够吞并哈达部,但是同时也会让叶赫部更加强大,而努尔哈赤显然不愿意如此让叶赫部白白得了好处。 双方最后必有一战,所以现在帮叶赫部就是在帮助自己未来的敌人,但是要清楚的是,叶赫部这一招是阳谋,努尔哈赤就算知道他的用心,也没有办法。 有大明的掣肘,他不可能将全部兵力投入战场,而叶赫部也不是好拿捏的,如果不全力以赴,结果只会是被叶赫击败,这同样是努尔哈赤无法接受的,倒不如退一步,先吞并了哈达部,在徐徐图之。 但是平倭之战的提前爆,显然让努尔哈赤感受到了机会,就实力上来,建州女真的实力是强于叶赫部的,就算是扈伦四部联合,胜负也不过五五之数。 五五之数,对于素来擅长行险的努尔哈赤来,已经足够了! 他凭借十三副遗甲起兵到统一建州,哪一步不是在行险? 而这场大战如果赢了,他就可以吞并叶赫部,从此女真各部再无敌手,女真部族是一个崇尚强者的部族,所以努尔哈赤明白,他并不需要击败所有的部族,只需要成为女真当中最强的部族,其他的部族自然会归附于他。 也就是,只要这次大战成功,他统一女真的时间至少能够提前二十年! 这让他如何能够不心动? “这次大战,我阿玛一共出兵一万七千人,其中有五千精兵,是我阿玛手中的王牌力量,而对面的叶赫部拥兵一万五千人,有三千叶赫骑兵,不过据我现在了解,叶赫部此次纠集了扈伦四部,兵力保守估计有三万余人,几乎是我阿玛兵力的两倍……” 望着突然陷入沉默的朱常洛,褚英心中有些惴惴,但是还是继续道。 “哦?如此来,褚贝勒是不看好此战能够打胜?” 朱常洛眉头微挑,有些意外。 不料褚英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道。 “不,殿下,褚英觉得这次叶赫部必败无疑!” “看!” 朱常洛顿时来了兴趣,要知道,以少胜多的战例之所以能够被记入兵书当中,是因为它少,而且条件苛刻,如此才能成为经典战例。 但是在战争史上,更多的却是以多胜少,如今扈伦四部以二倍的兵力对峙努尔哈赤,褚英竟敢如此信誓旦旦的他们必败无疑,可不像是在胡八道。 褚英面色有些犹豫,挣扎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不瞒殿下,当初的古勒山一战,叶赫部纠集了九部攻我,兵力何止三倍,但仍旧被我阿玛大败,何况叶赫城并非难以攻克的高墙大城,背靠叶赫河,城前虽是平原,但是并限于地形,并不能投入过多的兵力,所以扈伦四部的兵力优势,其实并没有想象当中明显!”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打持久战?” 朱常洛目光微微闪动,轻声道。 话开了头,就好了,虽然褚英还是觉得有些尴尬,但是话却是不再犹豫。 “不错,扈伦四部兵力虽多,但是后勤补给全由叶赫部负担,故而消耗上难以和我们硬拼,何况海西女真的战力虽强,但是总抵不过我兵甲锐利,加上有建州的后勤相助,我阿玛只要徐徐图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最先扛不住的必定是叶赫部……” 也怪不得褚英这话的吞吞吐吐,建州女真兵甲锐利,后勤充足,这可都是托了大明的福气,要知道,这些年以来,女真和大明互市的四个地方,尽在建州之内,努尔哈赤这些年花费那么多的银子上下打点,可不是白花的。 至少有这些银两打点之后,建州女真的经济实力得到了迅的扩张,这也正是努尔哈赤能够南征北战,屡屡开启战端的底气所在…… 不过朱常洛却并不在意,淡淡一笑,道。 “还有一点,你没有道,扈伦四部看似一体,但是终归是四部联军而已,互相之间也并非没有矛盾,而建州女真则不同,努尔哈赤在建州女真的地位不可动摇,一个精诚团结,令行禁止,一个却军心涣散,勾心斗角,两者相对,胜负不言而喻……” 第四百四十九章:去叶赫城? 朱常洛一直留褚英在府中,谈了将近两个时辰,算是摸清楚了女真的情况,这才将褚英送走,而褚英一出府邸,就直奔穆尔哈齐的住处。Ww WCOM 不过虽然褚英离开了,贝勒府里的谈话却没有结束,最先出声的是李如梅,方才他便眉头紧皱,只等褚英一走,便立刻上前开口道。 “殿下,依臣之见,我等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何和礼跟扈尔汉皆是努尔哈赤的亲信,加上穆尔哈齐和额亦都,努尔哈赤想要赔罪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而且努尔哈赤已经答应收心儿姑娘为义女,殿下何必……” 不过他的话还没完,朱常洛就摆了摆手,道。 “李总兵,朝鲜的战事,如今是何情形?” “回殿下,邢侍郎传来消息,是半个月之前已经开战,战局如今正在僵持当中!” 朱常洛并没有跟李如梅清楚他此来的目的,所以李如梅对于朱常洛突然问起朝鲜战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算上他们离开辽阳城到这里赶路的时间,已经差不多有二十多了,朝鲜那边早已经开战,而朱常洛这个备倭副总兵官,却还在建州晃悠。 敷衍的答了两句,李如梅继续道。 “努尔哈赤图谋海西女真已久,现在叶赫城想必已经起了大战,殿下千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境!” 朱常洛微微点了点头,道。 “李总兵的有道理!” 不过还没等李如梅松一口气,便听得朱常洛微微一笑,继续道。 “所以就让他们先不要打了,等本王走了,他们再好好打!” ………… “你什么?停战?” 穆尔哈齐瞪着自己这个侄儿,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半晌方才和额亦都对视一眼,对着褚英冷哼一声,道。 “你在什么胡话,你可知道这次征叶赫部,你阿玛准备了多久,各部又调拨了多少的粮饷,你现在一句话就要停战,烧了吧?” 褚英原本还带着一丝心虚,但是看着穆尔哈齐这番疾言厉色,脸色也是冷了下来,道。 “哼,我们为了此战筹谋了多久,难道我不清楚吗?但是现在叫停的不是我,而是那位寿王殿下,他揪着不放,非要亲自去叶赫部问个究竟,难不成我们能拦住他吗?你可别忘了阿玛在信中些什么,不论如何也不能得罪他,不然我们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穆尔哈齐眼神微眯,毫不想让的瞪着褚英,哼了一声道。 “那是你的事情,你不是他很信任你吗?连这点事情都搞不定?依我看,你不会是跟这个殿下合谋,想要救叶赫部吧?” 褚英心中一紧,但是面色上却是丝毫不露,怒声道。 “依你看?依我看,是你想要讨好寿王殿下不成,想要诬蔑我吧?汉人有一句话,叫吃不着葡萄葡萄酸,这句话用在二叔你身上,倒是恰如其分!” “你!” 穆尔哈齐顿时脸色涨红,指着褚英不出话来。 不过还好,褚英没有继续嘲讽他,反而深吸口气道。 “二叔,如今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叶赫部和明廷素来亲善,这一次阿玛征伐叶赫,虽然有由头,但是难保明廷不会以此为借口,向我们难,而现在恰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让叶赫和明廷彻底分裂,不过是付出区区财力而已,何必如此吝惜?” “再了,扈伦四部的情况,二叔知道的清楚,他们拖不起时日,这位明廷的殿下此刻要求停战,对我们有优势啊!” 褚英这话的倒是合情合理,穆尔哈齐虽然拉不下面子来答应,但是面色上却明显有了动摇之意,此刻,一直沉默的额亦都却是皱眉开口道。 “褚英贝勒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褚英贝勒可考虑过,就算我们同意停战,那叶赫部呢?他们会愿意吗?” “这就不必担心了!” 褚英一笑,继续道。 “我倒巴不得叶赫部不同意呢,额亦都将军,你应该清楚,大明对我女真的政策向来是打压扶植,在建州,左卫枝部是被扶植的部落,而在海西女真,叶赫部是被扶植的部落,叶赫部绝不敢得罪这位来自大明的亲王殿下,他们要是真的敢继续开战,我们就可以他们是在心虚,到时候倒霉的可就是叶赫部了!” 褚英的倒是很理想,但是穆尔哈齐仍然有所犹豫。 无他,这件事情的确是对建州女真有好处,但是问题是,这件事情可是褚英的功劳,和他没什么关系,要是真的送到了大汗的面前,他充其量不过是个传话的而已,反倒是褚英的地位会更加稳固,这让穆尔哈齐如何愿意。 不过转头望了一眼额亦都,却见对面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穆尔哈齐犹豫了片刻,道。 “那好吧,我明日就派人将这个消息送给阿哥,只是阿哥会不会同意,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褚英淡淡一笑,心道要不是我没有联络大军的手段,哪会来找你,但是面色上却丝毫不露,低头道。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二叔了,褚英告辞!” 等到褚英立刻,穆尔哈齐脸色却是顿时沉了下来,不悦的对额亦都问道。 “你干嘛要让我同意他的这个主意,此事的好处大汗不会看不到,这下子风头可全被他抢了去!” 不过额亦都却是摇了摇头,道。 “贝勒爷,些许风头让他抢去又如何?要不是贝勒爷才是大汗指定的使节,他未必会来找我们,但是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始终会传到大汗耳朵里的,与其到时候被大汗训斥,现在让他得意一时又如何,何况这到底是一招妙棋,还是褚英的昏招,还不知道呢?” “你什么意思?别跟我打哑谜了!” 穆尔哈齐微微有些烦躁,道。 额亦都也不再卖关子,直截了当的道。 “贝勒爷别忘了,那位殿下要去叶赫城,褚英也是要随行的,而咱们这些日子的准备,也不是白给的,到时候在舒尔哈齐贝勒亲信的众将面前,他可就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第四百五十章:无奈的布扬古 叶赫城,议事大厅。 Ww W COM 布扬古望着面前的地图,愁眉苦脸的,不住的叹着气,而且时不时的拿目光扫着一旁的纳林布禄,可惜后者却是丝毫没有答话的意思,正襟危坐,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好像这只茶杯上的花纹值得他花费全部心思去细细研究一般。 无奈之下,布扬古只好上前两步,道。 “纳林布禄贝勒,如今的战局形势,对我们十分不利啊!要是这场仗打败了,对我叶赫部的威信可是个大大的打击啊!” 纳林布禄瞥了布扬古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浮起虚应的笑意,道。 “布扬古贝勒谦虚了,我扈伦四部集结于此,兵力何止努尔哈赤的两倍,战场又在叶赫城,怎么可能打败?” 眼见纳林布禄睁着眼瞎话,布扬古心中一阵怒意,但是还是不得不压下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扈伦四部集结于叶赫城,调兵过三万有余,又有布扬古为主帅,坐镇指挥,而努尔哈赤不过一万多人,本应该是摧古拉朽般的优势才对,可事实却是,战局僵持,布扬古这个主帅有苦自知。 他这边的兵力的确不少,可实际上能够调动的,只有叶赫本部的一万五千人,而剩下的一万七千人,都是其他各部贝勒率领,他要调动却是并不容易。 而且就算是叶赫本部的人马,他也做不到令行禁止,概因叶赫部虽是以西城为主,但是毕竟不是他一个人当家,这一万五千人当中,属于叶赫西城的八千兵马,自然是随他调动,但是剩下的七千人,却是要征求眼前这位纳林布禄贝勒的意见的! 要知道,打仗就要有牺牲,可是这几位贝勒哪位不是各部的掌权人,谁愿意将自己的本部兵马拿去牺牲? 故而就算是战告捷,但是在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里,叶赫部这边却是节节败退,甚至还出现了兵马没有接到他这个主帅的命令之前擅自撤退的情况。 气的布扬古连摔了十几个瓷器,要知道,那场大战的主力部队可是他叶赫西城的本部兵马,掩护的兵马擅自撤退,就将他的本部兵马全部暴露在了对方的冲锋范围当中。 仅仅是那一场战役,他就折损了过八百人,就连他最倚重的叶赫骑兵,也折损了将近两百人,让他如何不气! 当然,这也不仅仅是他们内部心不齐的原因,布扬古着实没有想到,这几年不见,努尔哈赤的军队战力竟然飙升了不止一个台阶。 要知道,当初九部之战的时候,努尔哈赤可是用尽了各种阴谋诡计才获得了胜利,而正面战场一向是他们占据优势。 谁又能想得到,如今再次开战,自己竟然会被他压着打! 这还不算,更让布扬古着急的是,虽然战场就在叶赫城,不存在辎重运输的问题,但是三万人的人吃马嚼,每下来可不是一个数字。 这次大战,各部贝勒都是襄助叶赫部而来,故而他们的粮草都是由叶赫部出,拖时间他们是压根拖不过努尔哈赤的。 不过要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叶赫部兵力的优势是在这摆着的,各部的精英军力加起来足有五千人以上,以这五千人为主力部队,普通部队侧翼掩护,足可以战决。 但是这么做,肯定毋庸置疑的而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布扬古知道,这一次努尔哈赤也是卯足了劲儿要打赢这场大战,故而带来的也都是精锐力量。 两相碰撞之下,他或许能够依仗兵力优势获胜,但是恐怕自己这边,也不会太乐观! 而如今的状况,这是最好的办法,这也是布扬古今找纳林布禄的原因所在,要服其他人,他就必须先将叶赫骑兵全部掌握在手中! “纳林布禄贝勒,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如今的战况你我心里都清楚,越拖下去,对我们越不利,唯一的办法,就是集中兵力,对努尔哈赤起攻击,你我皆为叶赫贝勒,共为一体,唯有我们齐心协力,才能让其他各部的贝勒相信我们!” 眼见布扬古如此郑重,纳林布禄也不好继续不答话,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道。 “布扬古,不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你考虑过没有,就算我真的将叶赫骑兵全部交付给你,你就能服其他的部落贝勒吗?他们可不一定,真的和我叶赫部一心!” 布扬古一愣,沉默下来。 的确,纳林布禄的是事实,扈伦四部虽然看起来俱为一体,但是内部的斗争亦是十分剧烈,别的不,当初哈达部势大之时,叶赫部就曾经和努尔哈赤联盟,抗衡哈达部。 甚至于为此,叶赫部的前任贝勒,也就是布扬古的父亲杨吉砮将自己的妹妹孟古哲哲许配给了努尔哈赤联姻,两部之间曾经有相当一段时间关系颇佳。 不过部落之间的关系总是脆弱的,这一点如今也成了叶赫部悔婚的一个理由,孟古哲哲如今还健在,并且为努尔哈赤诞下了一个儿子,而这个孩子,被努尔哈赤取名皇太极! 当然,这个孩子如今才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屁孩罢了。 孟古哲哲是杨吉砮的妹妹,也就是布扬古和东哥的姑姑,如果东哥真的嫁过去的话,就是和亲姑姑共侍一夫,这就是叶赫部悔婚的最大理由。 而如今的扈伦四部,虽然是以叶赫部为,但是实际上剩下的三个部落,无不觊觎着叶赫部的地位,如果真的按照布扬古的预想,将所有的精英战力投入战场,且不他们会不会全力以赴,叶赫部作为联军的主体,必然要身先士卒,死伤也必然是最剧烈的。 如此一来,就不得不让纳林布禄想起,当初九部之战后,哈达部的下场…… 大堂当中的气氛一时之间沉寂下来,布扬古眉头紧皱,而纳林布禄也不多言,等着布扬古想清楚。 不过还没等布扬古作出决定,一个汉子便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脸色激动的道。 “贝勒,建州的大军,退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故布疑阵? “什么?再一遍!” 布扬古几乎是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狠狠的瞪着前来报信的厮,揪着他的衣服道。 Ww W COM 要知道,退军可不是随便的! 关乎无数钱粮兵员,努尔哈赤此来,明显是抱着必胜的心态来的,怎么可能轻易的退军? 所以布扬古冷静下来,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努尔哈赤在故布疑阵,引诱他们追击,不过厮接下来的话,却是直接否定了他的猜想。 “贝勒爷,建州大军后撤三十里,努尔哈赤贝勒亲派手下大将安费扬古前来,是要停战止戈,现在就在城外等候!” 安费扬古? 布扬古眉头紧皱,紧跟着问道。 “来了多少人?” “七八个,安费扬古只带了他的亲随!” 厮吞了吞口水,开口道。 布扬古将目光投向了纳林布禄,这种情况下,他也有些摸不着努尔哈赤的心思了,要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努尔哈赤基本上是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向前推进。 最初的那一战,努尔哈赤的大营距离叶赫城足有三十里,但是到了现在,这三十里已经变成了二十里,整个大营的防御固若金汤,倒像依托坚城的不是叶赫部,而是他努尔哈赤一样。 但是现在,这好不容易推进的十里之地,竟然被努尔哈赤就这么白白的拱手让出,不得不,奇怪得很,要知道,有了这十里之地,叶赫部的骑兵辗转腾挪的余地可是会大上不少! 这总是做不得假的! 何况安费扬古是谁?努尔哈赤手下第一大将,他孤身前来,足可以明对方的诚意! 难不成……对方真的要停战? 布扬古和纳林布禄相互交换目光,俱是摸不着头脑,末了,还是纳林布禄道。 “不论如何,先去瞧瞧便是,努尔哈赤就算有什么诡计,安费扬古也是一个人罢了,看看他们玩的什么把戏!” 布扬古点了点头,这便带着十几个亲随出了城。 不管怎么,布扬古都是叶赫部的贝勒,还不至于在这种场面上压人,显得家子气。 出了城门,眼见安费扬古确是只带着几个亲随,策马而立,神情却是倨傲的很,布扬古下意识的眉头一皱,冷冷的道。 “安费扬古,你来我叶赫城作甚?” 口气并不平和,要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安费扬古带着大军,可没少让布扬古吃瘪,不见还好,如今见到他如此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布扬古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 安费扬古轻蔑一笑,连马也不下,道。 “布扬古,你运气好,明廷的一位亲王殿下奉诏要来叶赫城拜访我们大汗,所以大汗没空理你,暂且停战止戈,等我们大汗招待明廷的殿下之后,再来和你清算叶赫部擅自悔婚之事!” 这副口气,好像努尔哈赤退军,是给了布扬古大的恩典一般,让他如何能够忍得了,当下反唇相讥,道。 “停战?努尔哈赤脑子烧糊涂了吧?你建州女真依仗权势,欺压扈伦四部多年,如今更是造谣生事,无故陈兵我叶赫城下,你停战便停吗?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大汗为何兵,布扬古贝勒心里清楚,今日我来,不是要跟你争论这个,如今明廷的殿下马上就到,这仗是绝不能再打的,不然的话,万一明廷的亲王殿下出了什么万一,大明的皇帝怒,我们都难辞其咎!你最好乖乖的缩在叶赫城里,不然的话,大汗一怒之下,全力进攻,布扬古贝勒还能不能站在这里夸夸其谈,可就不知道了!” 安费扬古貌似丝毫都不忌惮布扬古的话,反倒是狠狠的威胁了他一顿。 布扬古脸色铁青,但是微微有些犹豫,不过望见安费扬古高高在上的脸色,顿时心中有气,冷冷的道。 “既然如此,就让努尔哈赤来吧!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至于明廷的亲王殿下?你回去转告努尔哈赤,叫他少用这种低劣的伎俩,别明廷的亲王不可能来我叶赫城,就是来了,也是你建州女真的事,与我何干?大明的皇帝,怪不到我们叶赫部头上!识相的,让努尔哈赤撤军滚回他的建州!” 这番话的倒是漂亮,只是未免有些中气不足。 罢,布扬古一勒马头,径直转回了城中,只是转过身的他并没有看到,安费扬古脸上一抹得逞的笑容。 叶赫城,议事大厅。 “布扬古,你刚才是不是太鲁莽了?” 对外的时候,叶赫部还是以布扬古为的,所以纳林布禄方才一直没有开口,直到回到了叶赫城,他才有些犹豫的开口道。 和布扬古的激动心情不同,纳林布禄始终觉得,安费扬古的到来,处处透着奇怪。 “纳林布禄,你太谨慎了,努尔哈赤此举,分明就是诱敌之计,想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伺机攻我,明廷的亲王殿下?笑话,他也不想想,明廷的亲王会到叶赫城来吗?大明的情况,纳林布禄你是清楚的,他们那些亲王就连在自己的封地都不能出城,怎么会远途跋涉到这里来!” “可是……” 纳林布禄还是感觉不对,但是又感觉布扬古的不无道理,半晌才道。 “万一是真的呢?” “就算是真的,那位殿下也是努尔哈赤的客人,出了什么事情,大明的皇帝只会追究他的责任,难不成,明廷还能一起和女真的两大部落为敌?” 布扬古拍了拍纳林布禄的肩膀,道。 他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道理,要知道,大明对于女真的政策一向都是一打一拉,总会在女真内部扶植起一批力量,来制衡其他的部落。 建州女真是如此,叶赫部也是如此! 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的管束,大明和女真的边境才一直相安无事,所以就算出了什么事,大明也不会一次性打掉建州女真和叶赫部两个大部落,那样不符合大明的利益。 “纳林布禄,你相信我,方才我在安费扬古面前,看似强势,但是却露出了犹豫之色,这样一来,努尔哈赤一定以为,他这样会让我们麻痹,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夜袭他们,这样一来,他们猝不及防之下,一定会损失惨重,到时候我们再去服其他部落的贝勒,就会容易的多……” 布扬古眼中闪着精光,道。 “可……” 纳林布禄还待再话,不过布扬古却抢先一步道。 “若是你不相信的话,这次就让我手下的叶赫骑兵去探探虚实,如何?”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纳林布禄也不好在反对,只得闷声道。 “那……好吧!” 第四百五十二章:见努尔哈赤 明廷的亲王殿下到了叶赫城! 努尔哈赤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意外的,虽他早已经接到了穆尔哈齐送来的消息,但是他也没有料到,朱常洛会来的这么快。 Ww W COM 不过虽有些措不及手,但是努尔哈赤还是用最高的规格来接待,率领部下众将在自己的大帐当中迎接。 “臣女直国建州卫管束夷人之主舒勒贝勒爱新觉罗·努尔哈赤率部众恭迎大明寿亲王殿下!” 朱常洛仔细的打量着这位曾经为满清奠定基础的中兴之主,一字长胡,脸色细长,浑身敛去精芒,但是却隐约有一丝锋锐倾泻而出。 这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 朱常洛暗暗在心中下了论断,眼眸微微眯起,毫无顾忌的打量着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用的是女真之礼! 他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大明的臣子,但是却不用大明之礼,而用女真之礼,不臣之心已然隐现…… “舒勒贝勒客气了,女真部族素来为大明皇帝所重之,闻贵部与叶赫部擅起兵戈,特遣本王前来调解,先前褚贝勒告诉本王,已经将消息送达舒勒贝勒处,不知此刻,可止战了?” 朱常洛轻轻摆了摆手,径直坐在主位上,淡淡的道。 不过眼见朱常洛的此番举动,努尔哈赤没有什么反应,但是他身后的众将眼角却是忍不住一跳,那可是方才大汗坐的位置,甚至有几个将领望着朱常洛的目光已经隐隐不善! 这位明廷的亲王殿下,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吧! 似是察觉到大帐内气氛的变动,努尔哈赤冷哼一声,一帮将领顿时噤若寒蝉,乖乖的低头不语。 努尔哈赤盯着主位上大马金刀坐着的朱常洛,微一沉吟,道。 “殿下放心,建州女真是大明管束之部族,外臣是皇帝陛下亲授之臣,对于大明的旨意,自当无有不从,臣已经令建州大军后撤三十里,并令手下大将安费扬古将消息送往叶赫部!” 事实上,朱常洛在打量努尔哈赤的啥时候,努尔哈赤也同样在打量着这位明廷未来的太子殿下。 从进大帐开始,朱常洛给他的感觉只有一个,张狂,倨傲,高高在上,的难听一点,是颐指气使! 但是朱常洛的这种状态,反倒让努尔哈赤安心。 他自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觉得朱常洛是个草包,时至如今,他也是手握重权的一方之主,自然也曾经考虑过继承人的问题。 虽女真和大明的势力相差极大,但是从这个方面来讲,却是相同的! 而且努尔哈赤清楚,大明对于继承人的培养有一套完备的制度,眼前的这一位,在这般年纪就能够被确定为大明未来的太子,能力必定是有的! 但是能力虽有,却也不可能脱的去少年人的锐气,少年人冲动莽撞,这是必然的,有了这一点,就好对付的多了…… “无有不从吗?” 朱常洛嘴角掠过一丝玩味的笑容,脸色忽然沉了下来,道。 “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几个月前,父皇曾经宣召舒勒贝勒进京觐见,但是舒勒贝勒却上禀言及身染重病,难以进京,本王来之前,还想着替贝勒带些滋补的药材,不想如今一见,贝勒的‘重病’好的倒快!” 重病两个字,被朱常洛咬的重重的,口气当中已经充满了责怪之意。 大帐内的气氛再度变得有些剑拔弩张,孙平悄然朝朱常洛的方向靠近半步,鹰隼般的目光冷冷的盯着底下的每一个人,右手也已经搭上了剑柄。 不过努尔哈赤却是对于这种变化毫无所知一般,道。 “殿下怕是有所误会,此事臣已经具本上疏,阐明真相,当时臣的确偶感风寒,加之大军已然开拔,难以回头,故而推拒了此事,想必大明的皇帝陛下,定能体谅臣戍守边疆不易,原谅臣的区区过……” 一番话柔中带刚,强硬的态度却是表露无疑。 朱常洛瞳孔微缩,心中却不得不赞叹努尔哈赤的这番应对。 先前的时候,他已经摆出一副高姿态,毕竟他是大明的亲王,更是未来的太子,而努尔哈赤不过是一个附属部族的部落领,两者身份不同,地位自然不同。 而努尔哈赤很显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一直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即便是朱常洛直接坐在他原本的位置上,即便是朱常洛毫不客气的质问于他,他也不曾有任何不悦。 但是不要忘了,到底,他都是建州女真之主,堂堂的舒勒贝勒,这里是他的大帐,下面坐着的人是他的部众大将。 朱常洛的这番作为,对他的威信打击是无比巨大的,如果他一再让步的话,那么恐怕他在建州女真当中一不二的地位将会被严重动摇。 而这番话,就是努尔哈赤的反击。 中心意思有两个,第一,我承认你的是事实,我就是借故不去朝觐!第二,这件事情我已经向皇帝陛下禀明,就不劳您老人家费心了! 白了,努尔哈赤的意思就是,你区区一个亲王,哪怕是未来将要成为太子的亲王,现在也管不着我,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果然,此话一出,大帐内的众将皆是一脸得意的望着朱常洛,你是大明的亲王又如何,我就是摆明了要落你们的面子,你又能如何? 场面顿时有些凝滞,朱常洛定定的望着努尔哈赤,眼眸中微微带上了一丝煞气,而后者却仍旧面带笑意,恍若不觉。 不过片刻之后,朱常洛却是微微一笑,道。 “贝勒不必如此紧张,边境之难处本王晓得,莫是父皇,就是未来有一日,贝勒将解释的奏疏递到了本王的案头,本王亦会酌情处理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别得意,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但是迟早有一,你得落到我的手里。 “那臣就在此先多谢殿下了,不过臣相信,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出现了!” 努尔哈赤依旧是一脸笑意,淡淡的道,不过言谈之间,一股强大的自信却是不自觉的透了出来。 第四百五十三章:要翻脸? 努尔哈赤这股强大的自信,顿时让朱常洛心中一凛。WwW COM 从字面上来,这句话应该是示弱的一句话才对,知错就改,永不再犯,看似态度十分诚恳。 但是朱常洛却清楚,努尔哈赤并不是这个意思,他的这股自信让朱常洛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其实是,即便以后女真族再有抗命之举,也不必再向大明卑躬屈膝的解释! 这一番交锋下来,明显是努尔哈赤占据了优势,不过却也更加坚定了朱常洛内心当中的杀意,此人不愧为当世枭雄! 绝不能留! 不过心中虽然如此作想,但是朱常洛面上却是丝毫不露,淡淡的道。 “如此,便是最好,想舒勒贝勒先祖之时,亦曾为我大明鞍前马后,立下大功,即便偶有过失,大明也必会念及当初功劳,宽宥几分!” “那就多谢殿下了!” 努尔哈赤亦不再争辩,不咸不淡的应道。 不过不知想起了什么,努尔哈赤的脸上忽的泛起一丝笑容,开口问道。 “臣听闻,殿下在辽阳遇刺,不知可有此事?” “不错,而且,行刺者就是女真人,本王此来正是所为此事!” 朱常洛敏锐的感觉到,努尔哈赤话出口的一瞬间,大帐内众多将领的情绪明显不大对头,不过他却恍若不见,脸色一沉,冷冷道。 一旁的李如梅虽然没有话,但是目光却变得冷厉起来,缓缓扫视着大帐内的所有人,“锵”的一声,长剑出鞘,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众将差一点就蹦起来到努尔哈赤身旁护驾。 所幸的是,努尔哈赤一道狠厉的目光逼来,所有的将领身体都瞬间变得僵硬起来,不敢再动,但是还是有几个心腹之人默默的站到了努尔哈赤的身后。 场面一度充满了火药味! “殿下是什么意思?” 努尔哈赤皱起眉头,声音微冷。 朱常洛并不答话,他身旁的李如梅亦不为所动,倒是一直在朱常洛身后侍立的梁永生硬的开口道。 “舒勒贝勒,咱家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梁永!” “梁公公有礼!” 努尔哈赤紧紧的盯着朱常洛,不过后者面无表情,仿佛大帐内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努尔哈赤只好将目光投向了开口话的梁永,不过口气却是同样生硬的很。 口称有礼,但是身子却丝毫不动,静静的等着梁永的下文。 梁永脸上带着惯常的假笑,道。 “舒勒贝勒恕罪,咱家此次奉旨出京,为的就是保护殿下的安全,殿下辽阳城遇刺,已经可以确定是你们女真人所为,当然,褚贝勒跟殿下,刺杀殿下的是什么叶赫部,不过咱家却觉得该继续仔仔细细的调查调查,不过不管是什么部,总归是女真人,共为一体,何必区分的那么清楚,既然是女真人,舒勒贝勒就该给咱家一个交代,对吗?” 这番话的倒是平心静气,但是努尔哈赤却是眉头紧皱,道。 “梁公公想要什么交代?” “其实咱家就是有个问题,想问问舒勒贝勒!” 梁永依旧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道。 “辽阳城虽是辽东之地,可始终是大明的地界,那些据是叶赫部的刺客埋伏在辽阳城想要刺杀殿下也就罢了,褚贝勒可是舒勒贝勒的长子,为何恰在那时也出现在了辽阳城呢?” 一言既出,朱常洛明显能够感觉到,大帐当中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许多原本在努尔哈赤震慑下不敢妄动的将领,此刻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努尔哈赤脑中飞转动,但是脸上却分毫不露,冷冷的道。 “梁公公这是在质疑本贝勒对大明的忠心吗?” “咱家不敢,咱家只是就事论事,想请贝勒给个解释而已!” 梁永丝毫不惧,眯缝起眼睛,口气也冷了下来,看样子,若是努尔哈赤拿不出合理的解释,不定就要翻脸了。 不过到底是有了这两句话的缓冲时间。 努尔哈赤借着这短短的时间,已经迅理清楚了如今的局面。 很明显,对方只是在试探自己,不然的话,如今话的恐怕就不是这位梁公公,而是大明的辽东铁骑了! 看来对方对于刺杀的真相,也并不清楚,只是心中存疑而已,只要自己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这番祸事便能顺利的转嫁到叶赫部的头上。 只是这短短的时间内,想要找到一个合情合理不引人怀疑的解释,又谈何容易? 脑中飞转动,努尔哈赤却是突然想起当初穆尔哈齐送信过来的时候,提起来的事情,心中顿时有些定计,面色上却是浮起一丝尴尬的笑容,道。 “呃,这个……” 装模作样的犹豫了一阵,努尔哈赤似是下了什么决心,道。 “不瞒殿下,褚英之所以出现在辽阳城当中,是因为臣素慕汉人文化,褚英又是臣之长子,恰逢殿下驾临辽阳,所以才想让褚英带上各色礼物前往拜访,望能结交一番,只是谁料竟然有人敢大胆行刺……” 话音一落,努尔哈赤就看到,朱常洛面无表情的神色陡然松动了一下。 当下便情知自己没有猜错,这位殿下的心中或许存疑,但是并不坚定,只要自己能够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能打消他心中的疑惑。 努尔哈赤的这番话,半真半假,褚英去“拜访”朱常洛是真,但是结交一番,却明显是褚英自己的主意。 不过现在看来,褚英的这个自作主张,倒是一招妙棋。 果不其然的是,梁永微微一愣,旋即便后退半步,不再话,而朱常洛的脸色却如冰河解冻,笑意盈盈的道。 “舒勒贝勒不必紧张,贝勒为大明镇守边疆,守牧子民,本王若真是怀疑贝勒,又岂会亲自前来?想来必定是女真族中出了败类,倒不该累得贝勒担罪!” “殿下客气了,是臣未能管好治下,才令殿下陷于险境,是臣之过!” 努尔哈赤轻轻松了口气,道。 恰逢此刻,一名女真人匆忙走进大帐,恭恭敬敬的朝着努尔哈赤行礼,道。 “贝勒爷,安费扬古将军回来了!” 努尔哈赤转头望着朱常洛,道。 “殿下,安费扬古就是臣派去向叶赫部通报情况之人……” “那好,快请吧!” 朱常洛从善如流,道。 第四百五十四章:勾心斗角 安费扬古和努尔哈赤一样,带着明显的女真人特征,不过微微有些不同的是,安费扬古的身材高大的很,一身戎装,端的是威风的紧。 Ww W COM 事实上,努尔哈赤也不过是象征性的征询一下朱常洛的意见,朱常洛话音刚落,他便一挥手,不过片刻,奥费扬古便抱着头盔大步跨进了大帐当中。 “安费扬古见过贝勒!” 进帐之后,安费扬古看也不看其他人,径直来到努尔哈赤面前,恭敬的行了一个女真人的礼节。 朱常洛的眉头微拧,不过终究没有什么,而努尔哈赤也当做什么都没有生,道。 “安费扬古,寿亲王殿下的令谕,可传达到了叶赫部?” “回贝勒,传达到了!不过布扬古贝勒态度强硬,无论是谁到来,建州女真和叶赫部都必须分出胜负,战局已开,无论是谁都阻挡不了!” 安费扬古似乎并不善言辞,口气生硬。 努尔哈赤转头望了朱常洛一眼,见他仍旧没什么反应,眼眸微眯,对着安费扬古道。 “你没有告诉他,来人是明廷的亲王殿下吗?殿下千金之躯,万一在战争当中受了损伤,他担待的起吗?” “了,不过布扬古贝勒……” 安费扬古罕见的犹豫了一下,眼角似是往朱常洛的方向瞥了一眼,道。 “他大明亲王的安全,和他毫无关系,即便是身死战场,叶赫部也不会承担这个责任!” “放肆!” 话音刚落,一声暴怒的声音便瞬间响起,众人抬头,却见梁永脸色铁青,死死的盯着安费扬古。 李如梅没有话,但是凌厉的眼神再度泛起,已经明了一切。 努尔哈赤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静静的望着朱常洛,等着他的反应。 而高坐上位的朱常洛却似有些惊诧,直到梁永的一声怒喝,他才反应过来,脸色也慢慢沉了下来,对着努尔哈赤问道。 “舒勒贝勒,这位布扬古贝勒,可真是跋扈的紧啊……” “殿下的是,叶赫部在女真族中素来名声不好,野心勃勃欲要吞并各部,对于难以吞并的部落,亦是倚仗权势大肆打压,臣原本与其定有婚约,然布扬古为结交哈达部,赫然悔婚,故此臣方才起兵征讨,正是为了替大明除一大害!” 努尔哈赤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 只是猛不防的梁永却是阴测测的道。 “舒勒贝勒,如果咱家没记错的话,褚贝勒当时所,刺杀殿下者,就是叶赫部的人吧……” “这我不敢妄断,只是数遍整个女真部族,的确是叶赫部最为强势,也最有底蕴,部落中有几个擅长刺杀的人物,倒也得过去!” 努尔哈赤看似平淡的回答,却让梁永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轻轻哼了一声便不再话,而努尔哈赤沉吟片刻,却是继续开口道。 “殿下,如今的情况您也看见了,战场瞬息万变,情况紧急,而叶赫部并不同意臣的停战之议,为保殿下安危,还请殿下暂离此处如何?请殿下给臣三月之期,臣定当生擒布扬古,献于殿下阶前!” 这番豪言壮语的倒是豪情万丈,让梁永和李如梅的脸色都缓和下来,不过表面的温和之下,二人的心中却是闪过一丝诧异,这个努尔哈赤,在搞什么花样? 唯有朱常洛面色沉静,淡淡的摆了摆手,冷哼一声道。 “舒勒贝勒言重了吧,区区叶赫部,安敢伤害本王?本王哪也不去,就在这等着,李如梅,你明日便持着本王令谕去叶赫城,让那布扬古立刻来见本王,本王倒要看看,他还是不是我大明治下的臣子!” 别人不清楚努尔哈赤在打什么主意,但是朱常洛却清清楚楚! 不过正是因为清楚,他才不得不感叹此人对于时机的把握和运用,他此番过来,本是来给努尔哈赤捣乱的,以一个亲王之身,强行命令双方停战,看起来蛮横跋扈的紧,恐怕任谁都不会听命而为。 但是努尔哈赤偏偏听了,不仅听了,而且将姿态摆的很好,全军后撤,派出心腹大将去跟叶赫部谈判,当然,谈判的过程肯定是有猫腻的。 但是无论如何,安费扬古带回的消息应该是不假的,叶赫部拒绝停战,而努尔哈赤反手之间,便将叶赫部推到了朱常洛的对立面上。 而且他的这句话,问的也是极有技巧,若是朱常洛稍不注意,恐怕就会答应下来。 毕竟他作为一个受宠的少年亲王,岂能容得如此冒犯? 而他一旦应允下来,努尔哈赤这次便成了奉“命”出征,奉大明亲王的命令,而且这位大明亲王,是大明未来的太子,某种程度上代表着整个大明朝廷。 有了这个大义的名分在,他在女真族中的威望必定更上一筹! 而在明廷这边,他又成了大大的忠臣,保护寿亲王的安危这一桩大功,也牢牢的拿到了手里,明廷就算是面子上,也无论如何是要对他嘉奖一番的。 可以,这副算盘打的极响! 只可惜,朱常洛也不是那种毫无所知的笨蛋,他这次亲赴辽东,为的就是拖延时间,而无论他在建州还是在赶来叶赫城的路上,实际上都没有起到任何拖延时间的作用,真正起作用的,只有他到达叶赫城的这两,所以,这个时候他是断然不会离去的。 所幸,他之前给努尔哈赤的形象,应该是一个冲动高傲的少年人,少年气性,受了冒犯想要自己讨回来也是理所应当,故而朱常洛才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不料朱常洛的话音落下,努尔哈赤不仅没有任何失望的神色,反倒浮起一丝笑意,道。 “殿下有命,臣自当遵从,只是今日色已晚,和叶赫部交涉之事,还是明日为好!今夜就请殿下暂歇臣之大帐当中,如何?”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一惊,要知道努尔哈赤的大帐可是中军帅帐,朱常洛一上来坐到主位上也就罢了,还可以是身份之差,但是若是还要强占帅帐,未免显得有些太过不识礼数。 不过朱常洛在意的却不是这个,他嗅到的,却是一股阴谋的味道…… 第四百四十五章:阴险的努尔哈赤 夜,建州大军驻扎的营地当中。 WwW COM 到最后,朱常洛还是没有同意住在中军大帐当中,而是在大帐旁边的偏帐当中安歇,倒不是因为那是努尔哈赤的住处,相反的,如果能够进一步打击他在女真内部的威信,朱常洛是求之不得的。 他之所以不住在努尔哈赤的中军大帐当中,是因为一句古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虽现在看起来朱常洛和努尔哈赤和平共处,但是朱常洛此来,白了就是来找茬的,就算努尔哈赤不敢对他怎么样,但是绝没有沦落到要奉承阿谀的程度,不然的话,恐怕努尔哈赤在他这帮心腹大将面前就没法交代。 到了他这种程度,颜面已经不仅仅是颜面那么简单,关系到他对于整个部落的掌控力,轻易疏忽不得,这也是历朝历代的统治者,无比重视皇家颜面的原因。 一旦这些效忠于统治者的人对于统治者本身产生了不信任,那么后果将是统治根基的动摇。 女真虽然是个部族,但是在这个方面却是相同的。 但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努尔哈赤竟然主动提出,要让朱常洛入住他的中军大帐,不得不让朱常洛怀疑他的用心! “殿下,会不会是努尔哈赤觉得这样能够取得殿下的信任,所以才这么做?” 大帐当中,朱常洛带着梁永和李如梅各自落座,半晌,梁永才试探的问道。 “不会,他应当知道,如此急切的表忠心只会让人生疑!” 朱常洛沉吟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严格意义上来,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信任是慢慢建立的,努尔哈赤这样做,着实是不符合他一方之主的身份。 顿了顿,朱常洛却是转头问道。 “李总兵,若是依你来看,努尔哈赤究竟是什么打算?” 李如梅眉头一皱,道。 “殿下,这些事情臣不大懂得,不过今日臣却是暗中遣人去看过叶赫城周边的地形,情况……相当不妙!” “哦?这又是作何解释?” 朱常洛眉头一挑,开口问道。 “殿下请看!” 李如梅展开一张地图,指了指上面的地形,道。 “叶赫城是依托叶赫河而建,十分适宜居住,但是若是作为战场,则是兵家大忌,一则粮草运输困难,耗费时间良久,二则一旦城破,军民难以后撤,我们过来之前,努尔哈赤已经遣军围堵了叶赫城的两面,如果臣所猜不错的话,留出来的一面,并非努尔哈赤疏忽,而是故意而为,为的就是消耗叶赫部的力量,然则一旦时机成熟,努尔哈赤必会出动大军,截断粮道,到时候就算有数倍于努尔哈赤大军的兵力,粮道截断之下,恐也难有再战之力……” 起战局,李如梅仿佛换了个人一样,一改原先的沉默寡言,滔滔不绝。 其实原本李如梅就是一个打仗的将军,虽然担着宁夏总兵官的名头,但是一直带兵四处平乱,打仗的经验是十分丰富的,只可惜辽东的情况,的确需要一个有能力有地位的才能压得住,朝廷才将他调任辽东总兵。 此刻谈起战局,李如梅便像是干回了老本行,眼中都闪着精光。 “所以实际上,拖得越久,对叶赫部越不利!” 朱常洛眯眼望着地图,轻声道。 “不错,所以如果臣是叶赫部的话,唯一的办法就是集中优势兵力,寻找时机提前和努尔哈赤起决战,至少要歼灭其三分之一的兵力,才能保得粮道不失!” “那,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呢?” 朱常洛抬头望着李如梅,若有所思的问道。 而后者则是犹豫了片刻,断然道。 “今夜!” “今夜?” 梁永陡然一惊,差一点就蹦了起来。 不过朱常洛却是淡然的紧,概因方才李如梅开口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不错,若是臣是叶赫部的话,今夜是突袭的最好时间,无论努尔哈赤作何打算,但是大军后撤三十里,底下的军士们不明内情之下,下意识的就会放松警惕,若是此刻能够突袭的话,当能取得不错的战果!” “那殿下,我们……” 梁永也着急起来,上前两步道。 事已至此,努尔哈赤的用心已经很明显了,如果叶赫部突袭建州大军的话,第一目标肯定是中军大帐,无论损失多少兵力,只要能够杀死努尔哈赤,那么群龙无之下,大军自然退去。 而努尔哈赤让朱常洛住在中军大帐当中,显然是不安好意! “不必着急!” 朱常洛却显得意外的冷静,轻轻摇了摇头,沉吟片刻道。 “就算叶赫部不清楚本王的身份,但是努尔哈赤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一旦本王死在了此地,他和叶赫部都难逃覆灭之危!” 这也正是朱常洛敢来的底气所在,至少现在,努尔哈赤不敢和大明翻脸,而大明未来的继承人死在他的大军当中,将引起的后果将是努尔哈赤难以承担的。 或者换句话,如今的朱常洛,还没有成长到足以让努尔哈赤赌上全部身家性命的程度! “嗯,臣也是如此觉得,所以臣敢断定,努尔哈赤如今定然已经布下了罗地网,等着叶赫部自投落网!” 李如梅轻轻颔,相比梁永,他倒是冷静得多,仔细的分析道。 “但是殿下的安全,应当无虞,让殿下入住中军大帐固然有危险,但是要知道,中军大帐的护卫也必定是最严密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冲破,最多只会让所有人都以为……” “都以为叶赫部是冲着本王来的!” 朱常洛眼神微眯,接话道。 李如梅分析的不错,中军大帐的意义非比寻常,一旦被冲破,对于士气的打击是无以伦比的,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努尔哈赤将自己放在中军大帐当中,然后引叶赫部前来,经过一番激战,中军大帐是必定会护卫住的,或许,叶赫部还会因此而遭受沉重的打击。 而毫无疑问的是,如果真的生了这件事情,那么叶赫部意图谋杀明廷亲王的罪名,可就彻底坐实了! 嘴角泛起一丝莫名的笑容,朱常洛淡淡的道。 “这努尔哈赤,可真是想把叶赫部往死里坑啊……” 第四百四十六章:智者千虑 建州大军中军大帐。 就在朱常洛猜测着努尔哈赤的意图的时候,努尔哈赤也带着手下众将,齐齐聚在中军大帐当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中间的一个少年人身上! 随着朱常洛的到来,褚英和穆尔哈齐等人也随之来到了这里,只不过白的时候,来不及细谈,到了夜里,努尔哈赤便将他们和手下部众全部召集了起来。 “……我们从府衙逃离,却不料被朱常洛堵在破庙当中,这位大明的亲王殿下,用女真族的未来作为引诱,让我杀死二叔,并且回到女真成为细作……” 褚英的脸色平静,口中一张一合,出的话语却是让大帐内的气氛缓缓变得沸腾起来。 无数的人盯着褚英的眼睛当中冒出丝丝火气,脸上更是暗含杀意,但是褚英却仿佛没有看见,丝毫不惧,对着高坐于上的努尔哈赤躬身行礼,道。 “阿玛,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以我所见,这位大明的亲王殿下心思缜密,谋定后动,行事杀伐果断,明廷有此等人物成为太子,绝非女真之幸,何况如今他既已对我女真生出提防之心,如何打算,还请阿玛明鉴!” 罢,平静的退回一旁,对于身旁一道道冷眼恍若不觉。 从褚英开口,努尔哈赤就一直眉头紧拧,直到褚英完之后,眉头才稍稍舒展,右手搭在扶手上,道。 “此番事了,正式将褚英立为嗣位人选!” 底下众将皆是大吃一惊,尤其是穆尔哈齐,脸色简直黑成了锅底,不过还不待他开口,努尔哈赤一道威严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皆是感到心底冒出一丝冷气,乖乖的站回原位一言不发。 见此情景,褚英的嘴角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带着丝丝讥讽,目光似是要跨过道道帐幕的阻隔,落在那位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亲王殿下身上…… 褚英承认,这位亲王殿下对于人心的把握的确炉火纯青,手段也高明到无以复加,逼死舒尔哈齐和其他的亲信,再以女真族的汗位诱惑,几乎没有人能够挡得住他的这套组合拳。 但是可惜的是,即便是智者千虑亦必有一失,这位亲王殿下犯的最大错误,就是轻视了努尔哈赤,轻视了努尔哈赤在建州女真当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努尔哈赤以十三副遗甲起兵,不过区区数年,而得尽统建州女真各部,未尝一败,在女真族当中,早已经是足可以和神比拟的人物。 褚英尽自对汗位有所窥视,但是他却从没有想过要推翻父亲的统治! 他的父亲,在他的心目当中,甚至是在每一个建州女真人的心目当中,都是不可战胜的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会因为争夺继承人而和舒尔哈齐斗得不死不休,但是他却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父亲。 从某种程度上来,努尔哈赤已经是整个建州女真部族的信仰! 更何况,没有人比褚英更了解自己的父亲,他可以谅解自己迫于无奈下所作出的抉择,哪怕这种抉择是杀死了舒尔哈齐,他也有能力压下所有有异议的声音,保住自己的地位。 可以,褚英对于努尔哈赤,已经到了一种狂热的崇拜,这一点,却是朱常洛无论如何也料不到的…… 再舒尔哈齐一死,褚英便再无对手,他清楚自己的父亲是一个无论何时都能保持冷静的人,舒尔哈齐死了,他第一时间考虑的不会是报仇,而是如何再培养一个舒尔哈齐。 毫无疑问的,褚英就是最好的人选!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褚英心中虽有猜测,但是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确定,那就是……自己的这位二叔权势实在是太重了,重到就连自己的阿玛也不得不慎重对待,而这一次赶去辽阳,恐怕就存了要让他去送死的意思。 不然的话,区区一个刺杀任务,有他和费英东坐镇足够了,何必再加上舒尔哈齐这么一个重量级的人物呢? 如此种种,才有了褚英今日的举动。 很明显,他赌赢了! 嗣位人选,就是他的阿玛,女真族至高无上的大汗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 “大汗,那接下来,我们要不要更改计划,趁乱杀死他!” 安费扬古是舒尔哈齐的好兄弟,但是他同时也是努尔哈赤的死忠,对于大汗的命令,他从来不会有任何的质疑,眼见此景,立刻上前两步,沉声开口道。 他的意思很明显,既然这个亲王殿下已经对女真产生了敌意,那么利用他打通明廷高层的路线肯定是走不通了,留着这么一位对女真并不友善的大明未来太子,着实不智! 这次努尔哈赤却没有反驳,沉思片刻,轻声问道。 “兵力布置的如何了?叶赫那边,有什么动静?” “大汗放心,探子回报,布扬古今回去之后,立刻召集了所有叶赫骑兵,看样子,确如大汗所料,他们打算夜袭我大军,各部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在几个关键的地方布置了不少兵力,只要他们敢来,一定让他们插翅难逃……” 安费扬古脸上涌起一丝激动,答道。 努尔哈赤微微颔首,安费扬古便继续试探着道。 “不过明廷那位殿下的帐子,却是选的较偏僻的,因为我们原本的计划当中,只希望他受到波及,进而将怒火转发到叶赫部身上,但是如今……” 眼见努尔哈赤沉默,底下众将皆是将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眼中尽是跃跃欲试之意。 不过这一次努尔哈赤却是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坚定而快速的给予他们指令,反而闭目沉思,良久之后,方才睁开眼睛,扫视一周,淡淡的道。 “众将照原计划行动,不得擅动,安费扬古和褚英留下!” 众人一阵愕然,但是长年累月的东征西战,早已经让他们对于努尔哈赤的决定有一种迷信般的服从,所以尽管心中还有疑惑,但是众将却是依言各自下去准备。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大帐,努尔哈赤方才站了起来,走到安费扬古的身边,对着他耳语几句,安费扬古一惊,随即便行了个礼,同样离开了大帐…… 第四百四十八章:这事儿没完! 时候已经过了子时三刻,但是朱常洛所在的营帐当中,却仍旧燃着灯火,而帐内除了朱常洛之外,还有梁永和朱常洛随身的几个护卫,几个人各自侍立在一旁,皆是无比戒备,一丝都不敢松懈。 唯有朱常洛跟没事儿人一样,借着灯火费力的瞧着手中的书卷,不过也只是片刻,他便放下了书卷,无他,眼睛太酸痛了,毕竟已经是子时了,他这帐中也不能灯火通明,只点了两只蜡烛,光源不够,虽如今的大明朝已经出现了眼镜这种物事,但是他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带着那么个累赘…… 不过他的这番举动,倒是让梁永误会了,紧着上前两步道。 “殿下若是累了的话,就先去歇着吧,这里有奴婢守着就是,情况若有不对,奴婢自会叫醒殿下!” 朱常洛摇了摇头,正欲解释,却听见外头一阵军士走动的声音响起,脸上的一丝闲散之意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比凝重的神色,朝着梁永使了个眼色,后者轻轻行礼,随即便掀开帐子走了出去。 不过出了帐子之后的情况,却是梁永没有想到的,望着眼前高大粗犷的安费扬古,梁永眉头一拧,浑身紧绷,毫不客气的道。 “安费扬古将军,这么晚了,你带人到殿下的营帐当中,意欲何为?” 梁永的口气十分生气,望着安费扬古的眼神几欲冒火,不过声音却依旧是颐指气使。 而让梁永有这番反应的原因,不仅仅是安费扬古深夜拜访,更重要的是,他身后带着数队身着盔甲的兵士,就连他本人,也是浑身甲胄,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此刻,安费扬古带来的人已经和原本护卫在营帐周围的侍卫们对峙起来,双方充满了火药味。 不过让梁永略略心安的是,安费扬古带来的人其实不算多,百十个人而已,虽对于营帐周围的这二十几个侍卫占据优势,但是要知道,朱常洛这次过来,并非是孤身一人。 他们可是带着整整一千五百人的辽东铁骑,这些人现在就驻扎在朱常洛的营帐周围,有他们在,安费扬古这点人还不足以对朱常洛的安全造成威胁。 但是即便如此,梁永的心中也是紧张到了极点,要知道,安费扬古的确是在辽东铁骑的包围当中,但是他这一千五百人的辽东铁骑,可是在对方一万七千人的建州大军包围当中! 一旦努尔哈赤真的对朱常洛起了杀心,他可不认为辽东铁骑能够精锐到以一当十的地步,尤其是现在…… 区区片刻之间,梁永的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所幸脸色尚能保持平静,紧紧的盯着安费扬古的神色。 “梁公公误会了,贝勒接报今夜叶赫部将会夜袭大军,为保殿下安全,请殿下移步中军大帐!” 安费扬古面无表情的道,似是对梁永的这番表现毫无所动。 梁永的脸色越发阴沉,四下打量了一番,冷冷的道。 “你什么意思?难道努尔哈赤一万多人的大军,竟会害怕一次夜袭不成?” “贝勒大军固若金汤,自是不惧任何夜袭,只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殿下千金之躯,若是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安费扬古口气生硬,气势上也丝毫不落下风。 “这就不劳你家贝勒费心了!” 只是他的话还没完,就硬生生的被人打断了。 梁永身后的营帐当中,少年一身锦衣,缓缓走出,脸上布满寒霜。 “既然你也觉得,大军固若金汤,又何必带人前来本王营帐?何况本王周围有李总兵的辽东铁骑坐镇,何惧区区夜袭?安费扬古,请回吧!” 从身高上来,安费扬古要比在场所有人都高,但是朱常洛一介少年人,却意外的给他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这种感觉,往常他只在大汗面前才感受过,这是上位者的气质,没想到这位明廷的亲王殿下如此年纪,便能有如此威势。 不过到底,安费扬古也不是吃素的,当下上前一步,道。 “殿下恕罪,贝勒爷吩咐,无论如何,请殿下移步中军大帐!” 这意思就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场面顿时变得剑拔弩张,朱常洛身旁的护卫尽皆抽出刀剑,随时准备战斗,不过朱常洛倒是并没有什么特别激烈的反应,只是脸色变得愈加阴沉。 “本王若是不去呢?” “那就恕安费扬古得罪了!” 安费扬古握紧腰间的刀柄,口气依旧生硬。 “放肆,你可知道……” 朱常洛尚未有所反应,梁永便已经气急败坏的喊道。 不过话只了一半,就被朱常洛抬手阻止,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朱常洛的身上,却见后者脸色忽的泛起一丝笑容,只是这阵笑容,却是让所有人心头都一阵发冷。 “既然安费扬古将军如此坚持,本王就随你走上一遭何妨?只是本王要先告诉将军一句,今夜的事情,除非努尔哈赤能给本王一个满意的解释,不然的话,这事儿没完!” 罢,冷哼一声,大步向前,丝毫不顾安费扬古的身边还带着一堆手持刀剑的兵士,而他身后的梁永和护卫们却是不敢怠慢,连忙跟了上去护卫在四周。 安费扬古见此情形,不知为何,心中竟是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一挥手命人收去兵刃,道。 “殿下请!” 就这般,安费扬古在前引路,朱常洛在中间被梁永和十几个护卫围着,再后面则是安费扬古带来的兵士,一路走到了中军大帐之前。 “努尔哈赤呢?” 进了大帐,朱常洛眉头一皱,冷冷的开口道。 概因这大帐当中空空如也,并没有安费扬古所的努尔哈赤影子。 安费扬古低头,有些别扭的拱手抱拳行了个礼,道。 “殿下请在大帐当中稍待,等贝勒率军击退叶赫部,自会来见殿下!” 罢,一转身就出了大帐,而在他出去之后,朱常洛明显听到帐外一阵响动,似是多了不少“护卫”在中军大帐的周围…… 第四百四十九章:淡定的朱常洛 中军帐内,朱常洛仍自镇定,但是梁永却已经急的团团乱转。 要知道,安费扬古这副样子,摆明了是要将自家殿下软禁起来了,方才的时候,他甚至差一点就想命人唤起辽东铁骑,和安费扬古硬拼一场,无论如何都要保殿下离去,可他还没来得及下定决心,朱常洛便已经“束手就擒”! 这下可倒好,深陷敌营不,就连最后的依仗也被人断了,毫无疑问的是,到了这中军大帐当中,再想传令给外面的辽东铁骑,恐怕是难了。 “慌什么?努尔哈赤他难道真的敢杀了本王不成?” 眼瞧着梁永一副自乱阵脚的样子,朱常洛眉头微皱,轻声呵斥道。 若是放在平常,梁永尽自心中腹诽,但是却绝不敢露在脸上的,但是如今情况紧急,是以就连梁永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硬着头皮道。 “殿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照您的,这努尔哈赤虽是区区女真之主,但其才却是一代枭雄,万一要是下了狠心将您……” 眼见得朱常洛的神色没什么变化,梁永的胆子大了不少,道。 “退一步,就算是他不敢伤害殿下,可若是将殿下软禁在此处,消息传回京城,那……” 接下来的话,梁永没有,但是他知道,以自家殿下的聪慧,肯定是明白自己的意思的。 朱常洛的确听明白了! 不过听明白之后,眉头却是忍不住一挑,望着梁永的目光当中也多了几分赞许,这些年下来,梁永果然是长进了不少,不再是当年那个只局限于眼前之事的短浅之辈了。 在这种情况下,尚能考虑到这一点,着实是殊为不易! 要知道,朱常洛现在的身份,是未来的太子,不管他有多大的把握能够成为太子,他终究不是真正的太子,而皇帝的儿子不止他一个,假若他真的陷在努尔哈赤手中被当做人质,那么消息一旦传回京城,无论从大明的国威国体考虑,还是从继承人能力方面考虑,朱常洛都显然不适合再继续成为太子。 大明朝出了个北狩的皇帝已经够丢人了,难不成还要再出一个质于外族的太子不成? 何况那帮大臣连皇帝都敢换,何况是一个尚未正位的太子! 这才是梁永真正着急上火的原因,他现在已经是朱常洛这条船上的人了,无论如何不可能改投他人,若是朱常洛顺利成为太子乃至皇帝,他自然飞黄腾达,但是若是朱常洛失势,他恐怕也难逃一劫…… “稍安勿躁,船到桥头自然直,本王既然敢来,自然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望着梁永烦躁的模样,朱常洛轻轻摇了摇头,看来梁永的能力和眼光尽自足够了,但是还不够沉稳,养气的工夫还差不少。 眼见朱常洛的口气微微有些生气,梁永顿时清醒过来,是啊,眼下可不是着急的时候,自己这种反应,想必在殿下心中只会更加失望,当下目光惴惴,心翼翼的盯着朱常洛。 所幸后者却是并未与他计较,脸上笑意微收,眼角闪过一丝冷意,口气玩味的道。 “与其如此着急上火,不如想想,为何努尔哈赤的态度会突然发生如此转变呢?” “这……” 梁永敏锐的察觉到,朱常洛在这句话的时候,身上不自觉的泄出了一丝杀气,不过他却是无暇在意,因为他的脑子的的确确有些混乱了。 方才情况紧急,他又一心想着自家殿下的安危和前途,自是没有想起这一节,但是如今被朱常洛提起来,却不免生出浓浓的疑惑。 要知道,直到安费扬古到来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殿下的计划按部就班的发生着。 尽管努尔哈赤的狡诈有些出乎梁永的预料,但是他却看得出来,在中军大帐的时候,努尔哈赤的的确确是想要交好自家殿下的,缘何到了晚上,态度竟然突然大变,动用如此强硬的手段将朱常洛“请”了过来,着实是奇怪! 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朱常洛却是望着帐外走动的人影,摇了摇头道。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睡觉吧!” “睡……睡觉?” 梁永觉得自己越来越跟不上自家殿下的思维了,要知道,如今他们可是深陷敌营,努尔哈赤明显对他们并不友善,何况按照他们原来的推论,叶赫部今夜的的确确是会来夜袭的,如此状况之下,朱常洛竟然还能睡得着? 梁永真不知道该自家这位殿下到底是镇定自若,还是神经大条了! 望着梁永无语的目光,朱常洛有些哭笑不得,道。 “安心吧,不会有事的!” 罢,转身过去,径直在低矮的床榻上和衣而睡,留着梁永一个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与此同时,建州大军当中另一处并不起眼的营帐当中,却聚集着整个大军的核心力量,努尔哈赤高坐于上,而下首则是几位手下大将,不过显然的是,比在中军大帐当中议事的时候,人数要少上不少。 安费扬古走到帐外,舒了口气,恭敬的道。 “大汗,安费扬古求见!” “进!” 帐内传来一声威严的声音,安费扬古掀开帐子,走到努尔哈赤的面前,行了个女真族的礼节,道。 “大汗,安费扬古前来复命,明廷的寿亲王殿下,已经被送到了中军大帐当中,周围全都是我们的人!” “哦?没有遇到反抗吗?” 努尔哈赤眉头一挑,倒是有些意外,他可是知道,这位明廷的殿下这次带来了赫赫有名的辽东铁骑,他可是已经有准备,会遭到一阵抵抗的。 不错,是一阵抵抗,而不是激烈的抵抗,更不是殊死的抵抗。 努尔哈赤相信,明廷的这位殿下不是笨蛋,应当知道凭他的那些力量,冲出大军的希望不大,或许开始的时候会抵抗一番,但是只要他拿出不死不休的决心来,他应当知道轻重,至少,那样还能保存一些实力,不至于孤军一人。 至于完全没有受到反抗,却是让他没有料到的,事情过于顺利,反而让他的心头有些不安! “没有,他很顺从,不过……” “不过什么?” 安费扬古微微有些犹豫,但是还是道。 “不过那位殿下临走的时候,今夜的事情,除非大汗能给本王一个满意的解释,不然的话,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这句话却是让努尔哈赤心头的一丝不安消散而去,果然是少年心性,都到这个时候了,放这种狠话明显毫无意义。 摇了摇头,努尔哈赤不再去想朱常洛,转身对着身旁的何和礼道。 “什么时候了?” “大汗,丑时二刻了……” 第四百五十章:一山更比一山高 清晨的太阳照常升起,驱散了寒夜带来的阴霾,但是却驱不散某些人脸上的阴沉。 大军帐前,努尔哈赤脸色铁青,冷冷的望着手下的众将,眼眸中尽是怒火。 “安费扬古,怎么回事?” 阴沉着脸色,努尔哈赤压抑着怒气,开口问道。 他带领众将在狭的普通营帐里埋伏了整整一个晚上,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一夜无比平静! 没有预料中的敌袭,自然更没有预料当中的大获全胜,也就是,他努尔哈赤,女真族战无不胜的首领,带着自己的心腹部将傻了吧唧的辛苦了一整夜,结果却是被人当猴耍了! “这……贝勒,我也不清楚,我们的细作最后一次送出来的消息,的确显示布扬古调集了叶赫骑兵,打算夜袭我们……” 安费扬古站在下首,额头忍不住渗出一阵冷汗,和煦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从未让他感觉像现在这般刺眼,就连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 “那现在你怎么解释!” 安费扬古话没完,努尔哈赤便阴沉沉的开口打断,口气尤为不善。 “这……” “来人!安费扬古谎报军情,惑乱军心,给本贝勒拉下去重打……” 努尔哈赤压根不听他的解释,扬起手便有两个卫士上前,一左一右拉住了安费扬古,而后者则是脸色灰败,毫不反抗。 不过安费扬古不反抗,有人却是忍不住出言相助了。 “哟,这一大清早的,舒勒贝勒可真是威风!” 高高掀起的帐子前,朱常洛穿戴整齐,懒洋洋的走了下来,对于面前的景象似乎毫无反应。 “见过殿下!” 努尔哈赤脸色稍霁,但是神色中却掠过一抹不甘,拱了拱手行礼道。 他身后的众将也不甘不愿的行了个礼。 朱常洛倒是坦然受之,淡定的扫了一眼场上的景象,待得望见安费扬古狼狈的样子时,一脸惊诧道。 “这不是安费扬古将军吗?昨个不是还威风凛凛的,怎么今儿就成了这副样子?” “殿下,安费扬古谎报军情,令我大军空忙一夜,臣正欲责罚于他!” 安费扬古低头不言,倒是努尔哈赤脸色整肃,道。 看样子倒是还算恭敬,不过心中是如何想的,却是没有人知道。 朱常洛冷笑一声,这个时候知道服软了?晚了! 他被人架着到了这中军大帐当中呆了整整一夜,可不是白呆的,想要这么轻轻巧巧的揭过去,那还要看他愿不愿意! 朱常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面色泛冷,饶有兴致的盯着努尔哈赤,道。 “贝勒不提,本王还险些忘了,昨夜安费扬古将军来到本王帐中,以叶赫部准备夜袭为由,强行将本王带到中军大帐当中,如今色已经大亮,不知贝勒昨夜可否大胜?敌军夜袭人数多少,贝勒所属伤亡几何?” 朱常洛每多一句,努尔哈赤的脸色便难看一分,概因朱常洛的这番话当中,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 他虽是心机深沉,但是手握重权多年,自是不可能像青年时一般宠辱不惊,更别提朱常洛纵然身份尊贵,但不过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子,被他如此嘲弄,努尔哈赤心中毫无波动,是绝不可能的。 不过到底,他不是意气用事之辈,知道如今的情况下,他必须要忍! 不得不,他的确是低估了这位明廷的亲王殿下,昨日他听完褚英所的情况之后,就下定了决心,不能让朱常洛安安稳稳的回到大明去。 别的不提,就单只是辽阳城的刺杀,就足以在这位未来的大明太子心中深深的种下一根刺,可以料想的是,一旦他回到大明,女真将面临的,将是数倍于以前的压力。 明廷不会容忍一个未来的太子被治下的一个附属部族刺杀,这是肯定的! 女真族如果想要自保,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暂时扣留朱常洛,封锁消息,然后速战速决,攻下叶赫部,征服海西女真! 努尔哈赤有信心,只要他能够将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的力量合二为一,哪怕只是初步的融合起来,也足以让大明对女真产生忌惮。 毕竟,大明虽然强大,但是却不可能将全部的力量用在女真身上,这种状况之下,大明可调动的兵力实际有限,加上刚刚经历大战,不大可能和整个女真部族开战。 而到时候,努尔哈赤就可以凭借自身强大的实力,用手中的朱常洛去跟明廷谈判,至少要保得数年之内,双方各不侵犯。 如此一来,女真族便有了休养生息的时间,他也有时间将女真一族,打造成铁板一块!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能够在明廷反应过来之前,拿下海西女真! 而按照原本的计划,昨夜是最好的时机! 他早已经布下了罗地网,布扬古只要敢来,即便是不能把叶赫部的骑兵全部留下,他也有信心把对方打残。 只可惜,他白白守了一夜,叶赫城中却没有任何动静…… 当时努尔哈赤便察觉到不对头,再细细一想,朱常洛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却蓦然在他脑中响起。 这句他当时只以为是少年人意气之词的话,现在想来,却蕴含着强大的自信! 至少这句话表明,朱常洛绝对有把握,自己需要给他一个解释,而如果自己的计划成功,那自己就能势如破竹,攻下叶赫,自然不用给他什么解释。 而朱常洛的这句话,暗含的意思就是,他确信,自己不会打赢这场大战,或者,他知道,叶赫部昨夜不会过来! 初初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努尔哈赤简直不敢相信,尽管他已经尽量不低估这位大明未来的太子殿下了,但是他还是不愿相信,朱常洛竟然能够算计到如此地步。 难不成他早就料到了褚英会将实情告诉自己? 抱着种种疑惑,努尔哈赤唤来安费扬古,再度仔细的询问了他带走朱常洛当时的情况,就连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曾放过。 然后他才发现了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地方,朱常洛当时的确是毫不反抗,但是在他的身边,少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辽东总兵李如梅! 整整一夜都没有出现…… 第四百六十章:心头盘算 句实话,对于努尔哈赤来,李如梅一直没有让他放在心上,自从几年前李成梁被罢免辽东总兵之职,明廷就已经失去了对于女真的控制,以后的历任辽东总兵,在努尔哈赤心中都不值一提,甚至于这两年之内,明廷频繁更换辽东总兵,都和建州方面脱不了干系。 至于李如梅,的确是个不错的统兵之选,但是若镇守一方,总领军政,却着实是差了不少,不过他的背后是李成梁,才勉力维持住了辽东的局面。 对于这位凭借一己之力震慑辽东二十余年的将军,即便是退下去了,努尔哈赤的心中还是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的。 但是落到李如梅本人的身上,却是从未放在他的眼中,他甚至不用费什么心思,就轻轻松松的制造出一种女真对大明忠心耿耿的样子。 可以,直到朱常洛的到来之前,努尔哈赤对于自己的布置一直十分自豪,但是就在昨夜,他却惊诧的发现,在这个关键时刻,本应该随身保护朱常洛安全的辽东总兵李如梅,竟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而以他的聪明,一瞬间就想到了李如梅的去处…… 叶赫城! 值此局势紧张的时刻,李如梅断不会轻易离开朱常洛的身边,而他一旦离开,所去的地方只可能是叶赫城! 要知道,之所以会有现在这个局面,最大的原因就是努尔哈赤掌握着和叶赫沟通的主动权,这一点看似无足轻重,但是在努尔哈赤的手中,却有了改变战局的作用。 他一边在朱常洛面前保持恭顺,令大军撤军,派安费扬古去和谈,另一方面,却暗命安费扬古给布扬古制造出一种假象,引诱他来夜袭。 如此一来,便可以令朱常洛对叶赫部彻底厌恶,进而交好建州女真。 但是后来,情况出现了变化,努尔哈赤不得不改变计划,将假夜袭变成真伏击,只求能尽快征服叶赫部,然后取得和大明抗衡的实力。 不得不,这个计划十分大胆,但是却也十分行险,出了一丁点意外,就可能导致计划全面崩盘。 而现在,李如梅很明显就是那个意外! 女真和大明完全无法抗衡! 这一点努尔哈赤心里无比清楚,所以他不能和大明翻脸,但是辽阳城的刺杀事件,已经注定了他和大明走向了对立面,至少,是跟这位大明未来的太子走向了对立面。 而以他现在的实力,大明真的要灭了他很容易,所以他现在的目的就是,封锁消息,吞并叶赫部,让大明对自己存有忌惮。 但是李如梅的消失,却宣告了他这个计划的流产! 他这个计划的前提就是,要完全的封锁消息,至少在他攻下叶赫部之前,不能让大明知道自己的行动。 而现在,李如梅的离去,却让他明白,这个消息随时可能传到大明当中,他没有想过要连同李如梅一起抓回来,因为已经没有用了。 李如梅只要到了叶赫城,那么就宣告着叶赫部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努尔哈赤依仗大军之力,的确可以截住单枪匹马的李如梅,但是若是叶赫部想要向大明送去一个消息,却是简单的很。 想明白了这一点,努尔哈赤顿时为自己对朱常洛的轻视感到无比懊恼。 不过无论他如何后悔,都没有用了! 摆在他面前的,是如何善后的问题,他动用强硬的手段近乎软禁的将朱常洛困在中军大帐当中,原本是没有问题的。 毕竟他已经打算跟这位大明的亲王殿下翻脸了,但是问题就在于,这个消息是不能泄露出去的。 而现在,消息已经泄露,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抵死不认! 努尔哈赤有些庆幸,昨晚上他没有像某些没脑子的货色一样,去朱常洛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显示自己的优越感。 那样一来,就真的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他了解大明,了解汉人,所以他清楚,在那片文明高度发达的大地上,明着翻脸和暗着翻脸,和大明翻脸跟和大明的某一个人翻脸,有着本质的区别。 他之前的种种行为,毫无疑问的是和朱常洛翻脸了! 但是向来谨慎的性格,让他选择了一种相对温和的翻脸方式…… 至少从头到尾,他都不曾在朱常洛面前出现过,这就给了他斡旋的余地。 他清楚,在大明讲究的是师出有名! 即便是朱常洛身为皇亲贵胄,想要针对建州女真,也必须有个名头,毫无疑问的是,辽阳城的刺杀可以成为这个名头,自己将他软禁,也可以成为名头。 但是辽阳城的刺杀,舒尔哈齐和费英东等人的尸体,都已经留在了建州城当中,朱常洛实际上并没有有力的证据证明是建州女真所为,这样一来,力度就差了不少,要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在明廷的经营,也不是白费的。 而软禁就更容易解释,他是为了朱常洛的安全着想,才不得不有所冒犯……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为自己所有的行为找到解释,当然,他知道这个解释朱常洛绝不会接受,但是,他也并不需要朱常洛接受。 即便是没有明着撕破脸皮,但是也是撕破脸皮了,他自然不会傻到以为还能够和朱常洛和平共处下去。 他想要的是,让明廷的大人物们接受这个解释! 而且他相信,他们会接受的。 毕竟对女真族动兵,明廷也要承受不的压力! 可以,只要没有其他方面的错误的话,暂时的情况下,努尔哈赤觉得自己还能应付来自明廷的压力。 当然,这样做的风险不,但是他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由于他忽略了李如梅的因素,他已经不得不这么做,不然的话,建州女真恐怕会迎来灭顶之灾。 而现在的这种状况,他已经没有继续犯错的资格,所以从现在开始,他必须无比心,不能被人抓到任何可供利用的口实,否则的话,他相信以这位明廷殿下的性格,一定会十分乐意看着建州女真覆灭在他的手中! 不过,望着朱常洛冷然的神色,努尔哈赤心中微沉,知道这个简单的目的,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第四百六十一章:处置安费扬古 这些关节起来复杂,但是实际上身在其中,却不过是几个念头的事情,朱常洛更是早就预料到了努尔哈赤的态度。 若他昨夜将自己软禁还能够解释为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那么如今若是再行差踏错,那可就真是要跟大明彻底翻脸了。 努尔哈赤没这个底气! 即便是等到他统一了整个女真,若是能够不招惹大明,他也绝不会主动去招惹。 而这就是朱常洛的底气! 他的背后,是一个强大到极点的国家,正因如此,他尽管孤军深入,身处数倍于自身的兵力当中,依旧能够镇定自若,而努尔哈赤身为一方之主,在自己的大营当中,却不得不对一个毛头子赔笑。 不仅如此,还要把自己的心腹大将推出去顶罪,借此来平息来自各方的质疑,可想而知,一个弱的国家和民族,面临的境遇将是多么的悲哀。 当然,悲哀是属于努尔哈赤的,朱常洛可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他。 装模作样的扫视了一周,朱常洛似是有些惊讶道。 “难不成贝勒是要告诉本王,你昨夜以叶赫部要来夜袭为由,将本王挟持到中军大帐,而如今,只是虚惊一场?” 随着一个个音节的吐出,朱常洛的口气转冷,高高在上的扫着在场的所有人。 努尔哈赤的脸色涨的通红,虽然明知道朱常洛是在刻意的羞辱他,但是却发作不得,重重了喘了口粗气,道。 “殿下恕罪,此事皆因安费扬古谎报军情,臣亦是为了殿下安危考虑,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海涵?” 朱常洛冷笑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 “难不成是安费扬古将军没有将本王昨夜的话告诉贝勒吗?本王自打出宫开府之后,可还从未有过被人挟持的经历,如今贝勒一句军情有误,便想轻轻巧巧的揭过,本王答应,只怕朝堂上的诸公,可答应不了!” 此番话口气嚣张至极,简直是将努尔哈赤当做犯了错的属臣来训斥的,尽管在场众人来时都曾受过吩咐不得无礼,但是眼见朱常洛气焰如此,众将的脸上还是忍不住升起一阵同仇敌忾之意。 努尔哈赤也收起脸上的笑容,口气变得冷淡起来。 “殿下放心,此番事了,臣自会上疏向皇帝陛下解释事情经过,昨夜之事实属无奈,臣也感觉万分抱歉!” 该做的姿态,他已经做够了,如今双方裂痕已生,他要做的只是面子上的工夫,倒也不必真的太过卑谦。 当然,若是朱常洛真的愿意揭过此事的话,他倒是能够省去不少事,但是眼看后者的这番态度,想来是不大可能了。 再者,朱常洛的嚣张也的确让他心头暗怒不已,到底,这可是他的地盘! 不料努尔哈赤的口气一硬,朱常洛脸上却是顿时散去了冷意,皮笑肉不笑的道。 “贝勒不必生气,本王并非不明事理之辈,只是不知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失误,按照军法,应该如何处置这个……谎报情报的人呢?” 朱常洛的声音不低,似是故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依照军法,谎报军情依照后果,责任可大可,大者斩首,者杖打!皆在主帅一念之间! 朱常洛这句话,明显是没安好心,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努尔哈赤的身上。 毋庸置疑的是,安费扬古这次是代人受过,所有的决策都是努尔哈赤亲自做的,安费扬古不过是个执行者而已,如今把他推出来顶罪,本就是无奈之举,这一点在场的众将心中都清楚。 何况安费扬古本人,在军中也是有不低的威望,要是责罚过重的话,必然会影响努尔哈赤在军中的威望,若是平时还自罢了,如今舒尔哈齐死去的消息刚刚在军中传开不久,努尔哈赤就要处置安费扬古,对军心的影响,恐怕不是一般的大啊…… 努尔哈赤咬了咬牙,死死的盯着朱常洛,道。 “不知殿下以为,安费扬古当如何处置?” 事实上,他已经有些后悔,要当着朱常洛的面来处理这件事情了,本以为如此一来,能够不落口实将此事遮掩过去,谁能想到,三两句话之间,朱常洛就将他逼到了墙角。 如今的状况,若是重责,必会引起军心不稳,众将不满,而若是轻责,谎报军情以致明廷的亲王殿下被限制行动整整一晚,谁敢这个后果不严重?至少努尔哈赤觉得,明廷的那帮文臣们可不会考虑自己的苦衷! “贝勒问本王吗?” 朱常洛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顿时让努尔哈赤心中大为不安。 “本王倒是不大清楚军法到底如何,不过倒是在戏文里听过几句,谎报军情,似乎是当斩吧!” 话是如此,可朱常洛的神色认真,没有一丝一毫的玩笑之意。 努尔哈赤冷冷的瞪着朱常洛,随着后者这句话的出,似乎空气都变得凝滞起来。 “贝勒,你别听这个子的!” “是啊,贝勒,安费扬古为您出生入死,您不能……” “贝勒,请您看在安费扬古多年功劳的份上……” 不过眼见努尔哈赤没有反应,底下的众将却是顿时急了起来,一下子将努尔哈赤原本的嘱咐丢到脑后,乱糟糟的上前道。 “吵什么!” 一声冷喝,顿时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努尔哈赤面沉如水,口气阴沉的道。 “来人,安费扬古谎报军情,致我大军损耗,拉下去重打一百军棍,贬为亲兵,留在本贝勒帐下听用!” 罢,转身望着朱常洛,冷冷的道。 “如此交代,殿下可满意?” “军中军法,自有贝勒一心而定,本王区区外人,不便过多置喙!” 朱常洛甩了甩袖子,淡定的道。 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好逼的太紧,这样的处罚,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不过朱常洛是不计较了,但是底下的众将却皆是对他怒目而视,一百军棍啊,恐怕安费扬古至少有七八站不起来了…… “既然如此,各部就回去歇息吧!” 努尔哈赤觉得自己只要再多看到朱常洛一刻,就会忍不住要按住他打上一顿,这人着实是太嚣张了。 不过他话音刚落,却猛不防有一个军士急匆匆的跑过来,道。 “启禀贝勒,叶赫贝勒布扬古在帐外,求见大明的亲王殿下!” 第四百六十二章:布扬古的到来 场面有一瞬间的沉寂,朱常洛能够明显的看到,努尔哈赤额头上的青筋蹦了一下。 “请!” 事已至此,努尔哈赤自是明白,自己的计划已经全面崩盘了。 听听人家的什么,叶赫部贝勒布扬古求见大明亲王殿下! 要知道,当初安费扬古去跟布扬古沟通的时候,可是刻意的露出了“破绽”,将布扬古往歪路上引,事实上,若不是朱常洛真的到了军营当中,努尔哈赤也难以相信,这么一位身份尊贵的人物,竟然纡尊降贵,身赴险境! 尤其是当努尔哈赤得知辽阳城的真相之后,他心中的疑惑便愈加浓厚了起来。 只不过这个当口,他却是无暇顾及这个,因为布扬古的到来,只能明一点,他的猜测并没有错。 布扬古已经得知了朱常洛到来的消息,而且对朱常洛的身份,想必也知道的清清楚楚! 也唯有如此重量级的一位亲王殿下,才有这个资格强行叫停这场大战…… 不出努尔哈赤所料,布扬古这次是只身前来,一如昨日安费扬古的拜访,当然,布扬古也并非是真的只身前来,他的身旁,李如梅按剑而立,眸光隐含煞气,大步向前。 中军大帐已经被紧急的收拾过,成为努尔哈赤宴客之地。 场景倒是和昨日相似的紧,朱常洛带着梁永和李如梅高坐于上,努尔哈赤携众将于下,只不过不同的是,大帐当中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叶赫部贝勒布扬古参见大明寿亲王殿下!” 布扬古进帐之后,瞧都没瞧努尔哈赤一眼,径直上前,跪伏道。 所依的,却是大明的礼仪! “免礼!赐座!” 朱常洛的面色倒是平和,毫无方才的凌厉之气,笑眯眯的道,只是眉宇间一抹倨傲之气却是明明白白,仿佛这不是努尔哈赤的大营,而是他的寿亲王府。 梁永便紧着上前,搬了把椅子放下,只是摆的位置却是正正在努尔哈赤的上首。 布扬古起身,眼见梁永示意他坐下,心中顿时大喜,忙不迭的径直坐下,而一旁的努尔哈赤脸色则是黑成了锅底。 要知道,这可是他的地盘,明廷势大,女真族如今名义上还是大明的附属部族,朱常洛坐在他的上首,他认了! 但是布扬古区区一个叶赫贝勒,若非依仗扈伦四部的实力,他轻易便能灭掉,竟也敢坐在他的上首? 当下一道冷冷的目光便朝着布扬古射去,众将更是毫不客气的对着布扬古怒目而视。 “布扬古贝勒不是,殿下的到来是我建州女真之事吗?即便是有何意外,也该当由我建州女真去向皇帝解释,如今又前来求见,果真是好气度啊!” 终究,努尔哈赤是主人,须得先开口,只是这出的话,却是让人浑身不舒服。 尤其是布扬古,脸色更是一下子变得涨红,心中不由得再次暗骂努尔哈赤个老狐狸。 事实上,从昨晚上到现在,布扬古在心里已经不知道将努尔哈赤骂了多少遍了,知道他调集叶赫骑兵正准备出击之际,突然见到大明的这位辽东总兵,心情是何等的惶恐。 和努尔哈赤不同的是,叶赫部虽然野心勃勃,但是实力有限,布扬古最大的愿望就是有生之年能够带领叶赫部成为海西女真的共主,而要做到这一点,来自大明的支持是断不可少的。 所以对于李如梅这位辽东总兵,布扬古自是常常拜访的,猛地在叶赫城见到了他,心中已经是惊诧不已,更别提得知他带来的消息之后了。 大明的寿亲王殿下,皇帝的长子,未来的太子殿下! 要是这位出了什么意外,恐怕整个女真族都不足以消弭皇帝陛下的怒火,而自己若是真的带兵夜袭,伤到了这位殿下,那从此以后叶赫部的处境可想而知…… 布扬古不是笨人,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明白了努尔哈赤的计谋,他这是打算坑死自己啊! 可笑自己还懵懂不知,自以为把握住了战机,险些铸成大错。 “努尔哈赤贝勒,我正要跟你理论此事,寿亲王殿下莅临,此乃我女真族之幸事,你为何不立刻通知本贝勒赶来朝见,反而玩弄权术,派安费扬古言语相激,只言停战,不言其他,究竟是何意图?” 布扬古瞪着努尔哈赤,冷冷的道,气势丝毫不弱。 诚然,这是他建州大军的军营,但是布扬古从进帐开始便察觉到,努尔哈赤和大明的这位殿下之间,似乎关系并不好,甚至隐约之间还有几分对立的意思在。 虽然不知为何,但是这种状况却无疑正中布扬古的下怀! 女真族势弱,大明强大,谁能靠上大明,谁就能成为女真族的老大,这一点,从女真归附大明起就没有变过。 无论是一个多么弱的部落,只要得到了大明的支持,就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变得强大,自己眼前的努尔哈赤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以往布扬古苦于难以结识明廷的大人物,而明廷的规矩,对于女真族的部落,一般只着重扶持其中一个,故而布扬古才没起什么心思。 如今他和明廷未来的太子产生了龌蹉,布扬古自然不会放过机会! 不过让布扬古没想到的是,他的话不仅没有激怒努尔哈赤,反而是让后者微微一笑,转过身道。 “殿下,您听见了,臣已经将殿下停战之命传达于布扬古贝勒,是布扬古贝勒自己不相信!” 朱常洛微微摇了摇头,心头暗叹布扬古跟努尔哈赤比起来,果然还是嫩了不少。 既然要解释,何不直接否认了安费扬古曾经过的所有话,如今却是叫努尔哈赤白白逃过一劫,若是方才布扬古直接努尔哈赤并未将停战消息传给他,那朱常洛便有了借口,质疑努尔哈赤的用心,如今的局面,双方早已撕破脸皮,但是即便以他的身份,想要向努尔哈赤发难,也需要有个合理的借口。 如今布扬古三两句话间,错失了这个机会不,还把自己陷了进去。 “此事不必再提了,布扬古贝勒这不是来了吗?两军交战,布扬古贝勒不敢轻信也是常事,努尔哈赤贝勒不必因此而发怒,还是来谈谈正事吧……” 第四百六十三章:愤怒的布扬古 朱常洛这次到女真族来,名义上是来调查辽阳城遇刺一事的! 尽管这个理由,在场的人除了布扬古之外,都对事情的真相知道的清清楚楚,但是却没有人揭破。 双方都有顾忌! 对于努尔哈赤来,这件事情一旦揭破,可能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若是昨夜的计划成功了,或许还有回旋的转机,但是如今之计,却是只能抵死不认,将行刺之人的身份推到叶赫部的身上最好。 这一点,也是努尔哈赤跟褚英反复确认过的,行刺之事虽然落败,但是所幸没有落下任何切实的证据能够证明那些人是建州女真的人,尤其是当朱常洛为了掩人耳目而将舒尔哈齐等人的尸体留在建州之后,努尔哈赤就更加打定主意。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都不能揭破,只要没有足够的证据,就算朱常洛是太子,也未必能够奈何的了他。 而作为朱常洛这边,实际上也不打算把局势闹得太僵,一则他现在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虽朱常洛这些来表现的很强势,但是这其实都是在赌努尔哈赤不敢对他怎么样,一旦要是彻底撕破了脸,把人逼急了,保不住会干出什么事儿来。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朱常洛这次来,其实并不是追究刺杀之事的,他的任务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要是现在就撕破了脸皮,恐怕会起到反效果。 双方各怀鬼胎之下,这场调查自然是要继续下去的,可怜布扬古不明内情,还以为朱常洛此次过来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便上前两步问道。 “殿下可是有事需要女真族效力?殿下放心,叶赫部对大明忠心耿耿,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布扬古的态度倒是让朱常洛微微有些意外,无他,有些太狗腿了…… 好歹是一部的贝勒,至于如此吗? 不过朱常洛却是不知布扬古的难处,叶赫部虽然在海西女真当中算是大部落,放在整个女真当中势力也算不,但是面对建州女真的袭击,却仍自不得不联合扈伦四部方能抗衡,更不要提比建州女真强大的多的大明了。 叶赫部孜孜以求多年,想要交好大明,进而得到大明的支持,但是可惜大明的态度一直并不明朗,只是在叶赫部和其他部落发生纠纷时偶尔出面调停,除此之外,跟对待其他的部落并无太大不同。 这一直是布扬古的一块心病,如今有一个大明未来的太子在眼前,还不是赶快抓住机会? 若是能够得到大明的青睐,那好处可不是一星半点! 且不谈眼前就有一个明晃晃的例子杵在自己眼前,要是能够争取到朱常洛的好感,至少布扬古在叶赫部当中的位置,便能够稳稳的压着纳林布禄一头。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即便是在同一个部落当中,也不会没有争权夺利的存在! 不过他这一次却显然是猜错了,话音刚落,朱常洛还没开口,就听得努尔哈赤冷笑一声道。 “布扬古贝勒真是会演戏?殿下为何而来,难道布扬古贝勒不清楚吗?” 努尔哈赤这是打定主意,要把锅甩给叶赫部了,至少双方扯皮,比将嫌疑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要好。 “清楚?清楚什么?努尔哈赤,你给本贝勒清楚!” 布扬古也感觉到情势不对,眉头一皱,转头瞪着努尔哈赤道。 这个时候,一直在朱常洛身后沉默的梁永却是开口道。 “布扬古贝勒,大约在半个多月前,殿下在辽阳城遇刺,经查,行刺者乃是女真族人,经建州部的褚英贝勒指认,行刺者是叶赫部族人,不知贝勒对此可有解释?” 梁永的口气平淡,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和最开始跟努尔哈赤的时候,却是大有不同。 不过布扬古却是没察觉到前者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事实上,他在听到行刺者是女真人的时候,就已经从地上跳起来了。 待得听完梁永的话,他更是感觉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的盯着努尔哈赤,仿佛要把他吞下去一样。 能够成为叶赫部的贝勒,布扬古自然不是个废物,几乎是转瞬之间,他就想到了努尔哈赤这两日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 他原本还在奇怪,既然大明的亲王殿下真的驾临,努尔哈赤为何还敢引诱自己过去袭营,他难道就不怕战乱当中,那位殿下真的出点什么事儿吗? 要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万一朱常洛要是真的出点什么事儿,他叶赫部固然是要承受明廷的怒火,但是他努尔哈赤难道就能讨得了好去? 但是现在,一听这个消息,布扬古立刻就明白了努尔哈赤为什么要这么做! 刺客是努尔哈赤的人! 这是肯定的,他之所以要行此险招,为的恐怕就是要嫁祸给叶赫部,然后借明廷之手将自己吞并,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解释。 好狠辣的手段! 若是真的被他得逞,自己带人夜袭建州大军的话,恐怕在这位年轻的殿下心中,立时就会被当成心虚的表现,而叶赫部就会在全无所知的情况下被扣上一顶刺杀大明亲王的罪名,到时候自己怕是稀里糊涂的,就会遭受来自强大的明廷的敌意。 而努尔哈赤,则可以借机向明廷借势,一举歼灭叶赫部,壮大自己的势力,如此一来,努尔哈赤既解决了心头大患,又在明廷那里立了一大功,可谓名利双收,还能结交了明廷未来的太子殿下,怎一个爽字了得。 好深的心机! 反应过来之后,布扬古顿时感到一阵庆幸,庆幸的是这位明廷的殿下果真不是好糊弄的,没有轻易相信努尔哈赤,如今的局面,布扬古也猜到了七七八八,肯定努尔哈赤得知李如梅来通知自己,一怒之下跟明廷的殿下产生了龌蹉。 这便是他的机会! 想清楚这一节,布扬古转过身,便对朱常洛叫起了撞屈。 “殿下明鉴,叶赫部对大明忠心耿耿,绝无半点不恭之心,岂敢行此大逆之举?臣今日来之前,更是根本不知殿下曾受刺杀,殿下不可受人蒙蔽啊!何况若这女真族中有人想要行刺殿下,定是建州女真无疑!” 第四百六十四章:深夜帐中 也,中军大帐当中。 和白不同的是,此刻的大帐当中,只有努尔哈赤和褚英以及安费扬古等寥寥几人,尽是他的心腹之臣。 今的简单见面,随着布扬古声色俱厉的指责努尔哈赤居心不轨开始,就演变成了一场互相扯皮的对骂。 就努尔哈赤这边来,本就是栽赃陷害,自然是没有过硬的证据证明刺杀是叶赫部所为,而布扬古这边,虽然能确定自己清白无辜,但是一时之间也难以将事情都推到建州女真的身上。 所以这场短暂的对质,很快就变成了双方互相揭老底和对骂。 女真各部的历史不算长,但是也不算短,如今的女真各部,历史可以追溯到成祖年间,各部之间的恩恩怨怨数不胜数,自然不愁没有名头对骂。 尤其是这些年建州女真四处征伐,用过的种种手段并非都是可以摆在明面上的,加上叶赫部此番被攻伐,布扬古在部落中和联军中都受到了不少阴阳怪气的声音,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此刻趁着这个机会,自然是要好好骂个痛快! 反正朱常洛已经了双方停战,而努尔哈赤也同意了这一点,当着大明亲王殿下的面,他是绝不敢毁约的。 一念至此,布扬古也便没了顾忌,滔滔不绝的历数其努尔哈赤的累累“罪行”! 不过到底,布扬古身处客场,势单力孤,努尔哈赤也不亲自下场,只是指派底下的众将轮番上阵,很快布扬古就不敌,只得心中大骂努尔哈赤无耻。 到最后,双方自然是不欢而散,布扬古同意暂时停战,紧急赶回叶赫城去请扈伦四部诸贝勒前来朝见…… “今的事情,很奇怪!” 大帐当中沉寂了片刻,努尔哈赤方才沉吟着道。 语气坚定,并非是疑问的语气。 他当然不是在布扬古的到来奇怪,事实上,努尔哈赤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虽然清楚自己的计划崩坏,但是却并不气馁,反而根据情况制定出新的计划,应付布扬古。 就现在的情势来看,仍旧是对努尔哈赤有利的,白了,努尔哈赤不在乎和布扬古扯皮,甚至于这是他希望看到的。 扈伦四部联军人数众多,消耗的粮草也是一个恐怖的数字,而相比之下,他这边人数少,反而是优势。 也就是,朱常洛闹腾的越厉害,耽误的时间越多,只会让胜利的平越向他这边倾斜,毕竟朱常洛是大明的亲王殿下,他不可能永远留在叶赫城,也不可能让双方永远停战。 只要他一离开,努尔哈赤便有信心,将一个物资匮乏的叶赫部一举拿下! 局势一片大好,但是努尔哈赤的心头却十分不安,概因明廷的这位殿下,心思着实是有些难以捉摸…… “不错,的确是奇怪的很,他们分明是要调查刺杀的事情,可后来我们将话题引到了别处,他们竟然也没有阻止!” 话的是何和礼,此人原是栋鄂部首领,后率众归附,成为努尔哈赤的女婿,武勇不显,但是却是整个女真族的智囊,平时为努尔哈赤出谋划策,亦是努尔哈赤手下心腹之一,地位甚至隐约能与安费扬古相提并论。 只是为人阴柔,起话来也让人背脊直冒凉气。 此刻,努尔哈赤话音一落,何和礼阴测测的声音便响起。 “无论如何,拖延时间总是对我们有利的!布扬古那边,撑不了多久的……” 眼见努尔哈赤的目光投向自己,安费扬古想了想,道。 虽他如今名义上被免去职务,罚为亲兵,但是女真内部,却没有一个人会将这个责罚当真,就连那一百军棍,也不曾真的打下去。 只是他是打仗的武将,对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并不熟稔,也只能从打仗的角度来分析这件事情。 一文一武两个心腹手下都了自己的意见,努尔哈赤却是有些沉吟,半晌,却是转头对着一旁的褚英道。 “褚英,以你所见,这次明廷的那个殿下究竟是所为何来?” 这才是一直凝在努尔哈赤心头的疑惑。 这位明廷的殿下涉险而来,就是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调查刺杀的真相? 或许在褚英对他出实情之前,努尔哈赤还会有这样的猜测,但是现在,这位殿下明显已经清楚刺杀的人是自己派过去的,那他为何还要来到这里。 或者,是觉得自己势大,想要扶植叶赫部来和自己对抗? 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明廷对于女真的政策一向是打压强势的部落,拉拢弱的部落,努尔哈赤心里清楚,不论他做了多少布置,一个日渐强大的建州女真,最终都必定会引起明廷的注意力。 他这么多年以来,心翼翼的发展,真是希望能够将这个时间尽量延后,如果能够等到他吞并海西女真之后,他就彻底能够摆脱明廷的钳制,至少取得自保之力。 但是现在,事情显然在朝着并不乐观的方向发展,至少,在这位明廷的殿下身上,努尔哈赤感到了浓浓的威胁。 而他这一次,一定是针对自己而来,只是他的目的具体是什么,努尔哈赤却是弄不明白。 不过努尔哈赤隐约感觉,如果自己能够摸清楚这一点的话,眼前的局势就会骤然明朗起来,而在这里,对朱常洛了解最深的,莫过于褚英了,或许从他的口中,能够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只是很显然,褚英对于这一点也并不清楚,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褚英苦笑道。 “阿玛,这一点我也不清楚,虽当时我假意归附,赢得了他一部分信任,但是到底我是个外人,而且在他们中间并没有什么地位,这种事情他们是不会告诉我的,我们之间的交流,更多的是我他听,大多数时候是他问什么,我答什么……” “那他都问了些什么?仔仔细细的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要漏!” 努尔哈赤眉头一皱,开口道。 “是……” 褚英深吸一口气,开始仔仔细细的将他在辽阳城当中的经历再度复述一遍…… 第四百六十五章:荒谬的猜测 时间缓缓流逝,大帐当中依旧灯火通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褚英的身上,试图从他的口中分析出朱常洛到来的真实原因。 不过褚英却显然是让他们有些失望,他和朱常洛接触的这段时间当中,朱常洛的确是问了他不少关于女真内部的事情,可是褚英回答的都很有技巧,关于建州女真内部的一些真实状况,他都闭口不言,倒是其他各部的关系,了不少。 可是现在的状况,谁都看得出来,朱常洛是冲着建州女真来的,其他各部的状况,倒是对于他们想要知道的东西没什么帮助。 就在褚英完,众人隐隐有些失望的时候,其中一人却是眉头紧皱,半晌才道。 “褚英贝勒,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刚刚有提到,明廷的那位殿下,朝你发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我部族和叶赫部的大战缘由?” 话之人是何和礼,依旧是阴测测的声音,让人听着就感觉不舒服。 褚英点头,却是不知道何和礼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不过不待褚英问出,努尔哈赤便已经开口道。 “何和礼,你是猜到了什么吗?此处尽是我女真心腹,但无妨!” 何和礼起身,朝着努尔哈赤行了一礼,道。 “大汗,何和礼心中有两个猜测,只是皆无实证可以切实,姑妄言之,请大汗明鉴!” 话虽是如此,但是熟悉何和礼的人都知道,若非是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会站出来的。 努尔哈赤没有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何和礼便放下心来,略一沉吟,道。 “大汗,我们现在已知的是,这位殿下所来不是为了查清辽阳城一事,并且已经对我建州女真存有敌意,有此两点,便可推论,这位殿下是察觉到了大汗的雄心,故而想要加以钳制!” 众人望着何和礼,纷纷点头。 这些事情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自不必。 何和礼朝前踱了两步,道。 “既然如此,那么若我是这位殿下,处在此等境地下,便有两种选择!” “一是调遣大军,直逼城下,就如大明这么多年来对我女真一族所做的一样,用绝强的实力,剿灭一切对大明有异心的部族!”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得不,何和礼所的,正是在场的所有人最担心的,大明的军力优势,是女真无法比拟的,或许大明要剿灭整个女真部族需要花费不的精力,但是建州女真却只是女真的一部分而已,假若大明要动手的话,实际上费不了多少工夫。 不过骚动只持续了没多久,因为努尔哈赤开口了。 “不会!”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就压下了帐中骚动的声音。 何和礼的脸上也浮起一丝淡笑,道。 “大汗英明,这个可能性的确不大,大汗在大明布置多年,虽不敢大明的事态我等都能掌握,但是至少一些基本的东西是清楚的,虽如今那几个商人出了事,但是大明内部还是文臣主政,他们对于我建州女真还是十分友善的,何况大军调动,也不是区区一个皇子能够决定的,哪怕这个皇子是未来的太子!何况大明如今能够抽调的大军,基本都在和倭国战场上,所以调军攻我的可能性很……” 众人这才渐渐放心下来,不过此时安费扬古却是冷不丁的冒出一句。 “若是他能够将平倭的大军调过来呢?” 这句话没有针对何和礼的意思,只是他和何和礼的出发点不同,他是武将,不会玩弄权术,自然只会从战略上来想,这种情况以前也有,故而何和礼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愣,思索了一阵,道。 “可能性很,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此次倭国出动大军十四万人,与明军旗鼓相当,料想必是一场苦战,此战耗时暂且不谈,便是伤亡人数,恐怕也不会少,何况疲师远征乃是大忌,会导致战力锐减,兵员损伤,站在大明的角度,完全没有必要,为了我建州女真,而耗费如此大的代价!” 安费扬古想了想,行了一礼不再话。 他本就是武将心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听得何和礼如此解释,也知道自己原本想的简单了。 倒是努尔哈赤摇了摇头,道。 “不错,大明这些年连年征战,征伐倭国已经是勉强了,若是再来伐我,怕是连军饷都发不起了,此事可能不大,何和礼,不要卖关子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快吧!” 了解何和礼的人都知道,此人心思缜密,作为军师十分合格,但是有一个毛病,喜欢卖关子,借此来显示自己的高明,真正的猜测往往留到最后才出了,平日里努尔哈赤也便一笑置之,不过如今,却是没有这个心思了,只得快快催促道。 不过恐怕努尔哈赤也没有想到,他苦寻而不得的真相,就这么和他擦肩而过。 何和礼讪讪一笑,却是正色道。 “既然这个可能被否定了,那么接下来就容易了,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明廷的这位殿下,此来是为了一个人!” “谁?” 众人顿时露出疑惑的目光,努尔哈赤也是眉头一皱,道。 “东哥!” 何和礼吐出一个名字,却是让在场的人尽皆惊诧不已。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何和礼的答案竟然是这个! 感情这位殿下千里迢迢,不惜身陷险境,就是为了一个女人? 不错,褚英方才的确过,这位殿下十分好色,可是时至今日,没有一个人会觉得,这位殿下会是一个为了女色而不顾一切的人。 他好色可能是真的,但是到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身陷险境,就未免有些太荒谬了吧? 甚至有人觉得,是不是何和礼这些日子以来的压力太大,开始有些胡言乱语了。 不过在场中人当中,却有一人仍自脸色凝重,盯着何和礼片刻,慎重的问道。 “理由!” 这个人是努尔哈赤,他对何和礼知之甚深,所以他清楚,何和礼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何况想起方才何和礼问褚英的那两句话,努尔哈赤觉得自己似乎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第四百六十六章:红颜祸水 历史上有过许多所谓红颜祸水,如帝辛之妲己,周幽王之褒姒,唐明皇之杨玉环,皆是如此,美貌无双自不必提,更重要的是有人会为她们而不惜付出一切,乃至是整个下。 就这一点来,努尔哈赤觉得,东哥绝对是有这个资格的,女真族的第一美人,绝非浪得虚名,是倾城绝色也不为过,加之围绕在她身上萨满“可兴下,可亡下”的的预言,更是让无数人趋之若鹜,愿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某种意义上来,东哥的确有成为祸水的资本,但是他同时也明白,所谓祸水,实际上不过是政治博弈之后的替罪羊而已。 所以他自不会以为,朱常洛会真的色魂授予到为了一个女人,身涉险境,退一步,他若是真的想要女人,一道诏命下来,叶赫部只会欢喜地的将东哥送往京师! “方才我已经了,这位殿下已经对我建州女真起了防备之心,想要打压,就只有两条路,调军镇压自是行不通的,那么也便只剩下另一个办法,找一个能够替他镇压我们建州女真的人!” 何和礼智珠在握般的一笑,道。 他很享受现在的这种场景,所有人都以他为中心,无形之中,他的地位便又抬高了一阶。 话一开头,何和礼也不藏私,侃侃而谈道。 “就明廷从前的动作来看,他们最常用的方式就是扶植势力,相互制衡,如今自然也是如此,而如今大汗在女真部族当中可谓如日中,无论哪个部族,都难以和大汗抗衡,唯有叶赫部稍有实力,所以明廷的那位殿下如果想要制衡大汗,唯一的法子就是保住叶赫部!” “保住叶赫部?” 安费扬古皱眉,显然有些奇怪,紧着问道。 “不错,他想要扶持一个部落,至少这个部落的实力不能太差,不然的话,还没扶植起来,便被大汗灭掉了,岂不是白忙一场?而有这个资格的,唯有扈伦四部而已!” 何和礼喘了口气,接着道。 “扈伦四部当中,又尤以叶赫部最强盛,若我是明廷的人,也会选择叶赫部来结盟!” “可是,这和东哥有什么关系?” 这次发问的却是褚英,他尽自少年聪颖,可到底对于这种弯弯绕绕不够熟稔,何和礼这一番看似毫无关联的话,已经将他弄昏头了。 何和礼望了一眼努尔哈赤,眼见大汗沉默不言,便知道对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微微一笑,转头对着褚英道。 “当然有关系,褚英贝勒请想,那明廷的亲王殿下终究是明廷的人,女真之事不方便直接插手,何况他和叶赫部毫无关系,这次大汗出征也是师出有名,如何能够让大汗放过叶赫部呢?” 到底,明廷的这位殿下,只是一位亲王而已,他尽自可以借着追查刺客的借口让双方暂时停战,但是却不能强行让双方罢战! 那样不仅于理不合,也显得他太过飞扬跋扈。 要知道,这一次是叶赫部悔婚,先招惹了建州女真,努尔哈赤方才出兵讨伐,可谓堂堂正正,就算他是明廷的殿下,也总要讲个理字。 何况他和叶赫部素不相识,死命护着叶赫部,也没有道理。 而东哥,就是这个道理! “大汗和叶赫部之战,起因便是东哥,可以,无论叶赫部将东哥许给女真族任何一个部落,大汗都能理直气壮的前去讨伐,无人能够阻拦,但是唯独大明,是大汗也招惹不起的!” 何和礼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 不得不,朱常洛的这一招很毒辣,若是他将东哥收归囊中,那么东哥自然不能再嫁给努尔哈赤,而且努尔哈赤还不能以此为借口在继续讨伐叶赫部。 因为如此一来,叶赫部就成了大明的亲家,努尔哈赤再要出兵讨伐,大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兵阻止。 而朱常洛自己,过来逛了一圈,不仅解决了建州女真一家独大的问题,还摘得了女真族第一美人,可谓名利双收,毫无损失。 唯一有损失的可能就是他的名声,这个消息传将出去,不明内情的人只怕会以为朱常洛真的好色到了如此地步,为了一个女子远赴千里,胡闹一番,一个荒唐的名头怕是逃不掉的。 但是据何和礼所知,在大明,决定继承人地位的是他们出生的顺序,朱常洛以前的时候,也干过不少荒唐事,只因为他是皇长子,便能够稳稳的坐上太子的宝座。 而恐怕在明廷的大臣看来,这件事情和他以前所做的事情比起来,恐怕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有道理!” 过了片刻,努尔哈赤终是开口道。 只是何和礼却敏锐的察觉到,大汗的口气当中带着一丝落寞。 也对,如果他的猜测全都属实的话,那么朱常洛所用的就是阳谋。 大汗几乎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叶赫部那边,恐怕正愁着该如何安置东哥,如今有这么一个大靠山主动送上门来,他们只有高兴的份! 而一旦朱常洛真的将东哥收入房中,哪怕只是一个的侍妾,也是正经的大明亲王的女人,到时候朱常洛如果以此为由插手双方的战事。 恐怕努尔哈赤除了退兵之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而错失了这个好机会,再想要统一整个女真部族,恐怕就难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大明的扶植之下,叶赫部必定能够很快发展起来,成为建州女真的强敌! 这一点在场的人都清楚,但是清楚归清楚,想要解决却是难了,所以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只是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最终第一个开口的竟然是褚英。 “阿玛,我有个想法,或许能够有些作用……” 褚英的口气很是犹豫,边还边打量着努尔哈赤的神色。 “吧!” 努尔哈赤有些奇怪,道。 “是!” 褚英深吸一口气,脸色依旧有些犹豫,但是口气却坚定的多。 “阿玛,现在的局面,明廷的那位怕是铁了心要和叶赫部结盟了,不过在这女真部族当中,不愿意让叶赫部强大起来的,可不止咱们啊!” “你是……” 努尔哈赤心中一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望着这个儿子的眼睛也多了几分欣赏。 而褚英见此状况,大受鼓舞,继续道。 “我们可以联合哈达部和乌拉部,若是布扬古真的想要抱上明廷的大腿,想必他们两部,对于他出尔反尔的作为,也十分不满吧!”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大自然,概因哈达部和乌拉部,都曾经和叶赫部有过婚约,而婚约的对象,也是东哥……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他们和努尔哈赤是……情敌! 怪不得褚英这子吞吞吐吐的。 不过努尔哈赤倒是恍若不觉,沉默不语片刻,便挥手让众人退下,至于真正的心思,却是谁也捉摸不透…… 第四百六十七章:摊牌 叶赫城。 不得不,汉人一直瞧不起异族是有道理的,双方的文明差距太大,根本不在同一个等级上。 建州女真还好,毗邻辽东,努尔哈赤早年又在辽东长大,对于汉家文明了解颇深,这些年也在不遗余力的发展属于自己的文化,勉强算得上是看得过去,而海西女真就不行了,和大明相隔甚远,中间隔着一个建州女真,条件简陋到不行。 即便是海西女真当中最为繁华的叶赫城,也比不得大明一座普通的市镇,最多不过是占地的面积大些罢了。 自从那布扬古拜访之后,朱常洛便直接带着人马进驻了叶赫城中,努尔哈赤没有阻拦,实际上他也阻拦不得,不然的话,那就是要彻底翻脸的节奏了。 经过那晚上之后,努尔哈赤是着实不敢再随随便便的限制朱常洛的自由了,不然的话闹将起来,怕是难以收场! 时间就这样一的过去,城外,建州大军全线后撤,按兵不动原本全城戒备的叶赫城也渐渐平静下来,仿佛又回到了原本的日子。 朱常洛住在城中,日日饮宴,倒是绝口不提刺杀之事,奇怪的是,努尔哈赤那边也没什么动静,两边就这么僵持着,陷入了诡异的平静当中。 不过有人淡定,自然就有人着急,布扬古这几就着急上火的! 自从那朱常洛同意跟他到叶赫城中落脚的时候,他可着实是出了一番风头,联军的各部贝勒不知内情,但是却早已经得知了朱常洛的身份。 大明的皇长子殿下,未来的皇太子殿下! 竟然亲自到了叶赫城,而且看样子还是布扬古请过来的,一时之间,各部贝勒的心中都起了心思,若是能够傍上大明这条大腿,部落的壮大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只是以往,海西女真和大明中间隔着一个建州女真,大明对于海西女真的态度也不冷不热的,让人没法子下嘴。 但是现在,不知道这布扬古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请来了这么一位尊贵的人物。 若是叶赫部真的傍上了大明,那他们以后可就要心对待了,一时之间,各部贝勒都收起了轻视之心,对于布扬古的态度也恭敬起来,着实让布扬古出了这些日子的闷气。 但是很快,布扬古就高兴不起来了,概因如今的情况,拖不下去啊! 这一转眼之间,又是过去了,叶赫东城贝勒纳林布禄已经明里暗里跟他了好几次了,叶赫城中的粮草有些吃紧了。 要知道,叶赫部纵然是扈伦四部当中最富庶的部落,可到底只是一个部落而已,供养着四个部落的军队,短期还行,长期下来,着实是有些捉襟见肘。 何况这些日子下来,军心似乎也有些不稳,原本恭恭敬敬的各部贝勒也开始发起了牢骚。 万般无奈之下,布扬古只好硬着头皮上门去找朱常洛,不过让他没有料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上门,就接到殿下身边梁公公的通知,朱常洛打算亲自上门拜访他! 布扬古不知何意,但是还是急急忙忙的备置了宴席,到了傍晚,朱常洛如期而至。 “参见殿下!” 立在府门前迎接的除了布扬古之外,还有纳林布禄,这二人是叶赫部的主事人,亦是东道主,这次宴请朱常洛,布扬古自然不能丢下纳林布禄。 朱常洛看起来倒是心情颇佳,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起身,便在两人引领下进了府门。 “殿下,辽阳城一事……” 宴席之上,寒暄了片刻,布扬古便提起了正事。 不得不,这也是横在他心头的一块心病,虽如今朱常洛已经住进了叶赫城,对于他们的态度也十分友善,但是布扬古却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的。 不定这位殿下住进来,只是想要方便调查呢? 这也是布扬古这么多以来不敢打扰朱常洛的原因,万一贸贸然前去,被人当做是心虚就不好了。 不过话刚起了个头,便听见朱常洛哈哈一笑,道。 “布扬古贝勒放心,本王心里清楚,此事和叶赫部无关!” 这句话的斩钉截铁,瞬间让布扬古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不过旋即他却是有升起了一丝疑惑,既然这位殿下留下来,不是为了调查刺杀一事,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布扬古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却也不敢问出来,只能在心中盘算,如今的女真族当中,有能力派出刺客的部落其实并不多,若是真如这位殿下所,他将叶赫部排除了嫌疑的话,那么刺客就只能是…… 抬头却见朱常洛背后的梁永轻笑一声,脸上带着冷意,淡淡的道。 “不瞒贝勒,殿下来之前便已经知晓,那夜被当场格杀的刺客乃是建州女真部的舒尔哈齐和费扬古!” “什么?” 布扬古惊呼出声,差点摔了手中的杯子。 不得不,努尔哈赤的应急反应做的很好,虽然当时舒尔哈齐的死讯已经被当场喊出,但是他当机立断,立刻控制了消息的蔓延,时至今日,努尔哈赤军中的众将领虽然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是却没有外传。 是以布扬古到现在也不知道,舒尔哈齐竟然已经死了! 要知道,舒尔哈齐可不仅仅是努尔哈赤的弟弟,而且还是建州女真当中的二号人物,重要性可想而知!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然发了疯一样去刺杀明廷的亲王殿下,而且被当场格杀? 布扬古觉得整个世界都有些不真实起来。 不过所幸他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就稳住了心绪,脑子也开始急速转动起来。 既然这位殿下已经知道刺客的身份,那么显而易见的是,建州女真在这位殿下的心中肯定已经是必杀的名单,而布扬古眼前闪动的,就是硕大的机会二字。 他心里清楚,这位殿下要收拾建州女真,肯定还要借助女真本族的力量,不然的话他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而且这也是大明一贯的手段。 很显然,自己的叶赫部,就是那个被选中用来对付建州女真的力量,想通了这一点,布扬古的心中顿时激动起来! 第四百六十八章:东哥 建州女真很强,虽布扬古很不服气,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在如今的女真部族当中,建州女真的实力最强,而在女真部族当中,弱肉强食是不变的道理。 所以从一开始,布扬古就清楚,叶赫部如果想要存活下来,终有一日要直面建州女真的力量。 这一次的悔婚之事,不过是个契机而已,真正的原因是,布扬古意识到如果继续让建州女真的力量膨胀下去,那么恐怕就连叶赫部也不会再有还手之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努尔哈赤吞并一个个部落,最终将主意打到叶赫部的头上。 但是纵然如此,等到开战之后,布扬古还是发现自己低估了努尔哈赤。 他清楚建州女真很强,但是却没有料到会强到如此地步,凭他合扈伦四部之力,竟然还落到了下风,当下势成骑虎,进退不得。 甚至于有些时候,布扬古心中也有些气馁,怀疑自己所做的决定到底是否正确。 毕竟以叶赫部的势力,就算努尔哈赤想要吞并,也必然会放在最后一个,叶赫部至少还是存活十数年之久,但是如今一开战,却等同于将努尔哈赤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来。 若是胜了自然好,努尔哈赤的势力必定会大为受损,但是若是败了,恐怕叶赫部连这十数年的安稳日子也没了!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等时候,竟然会从而降一个朱常洛! 所以几乎是在一瞬间,布扬古就下定决心,只要能够拉拢到这位殿下,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无所谓,转头看了一眼纳林布禄,却见后者亦是慎重的点了点头。 “殿下放心,我叶赫部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誓于努尔哈赤势不两立!” 布扬古挺起胸膛,义正言辞的道。 他的身后,纳林布禄也起身,行了个礼,躬身道。 “叶赫部,永远是大明最忠诚的臣子!” 朱常洛满意一笑,抬手虚压,道、 “二位贝勒不必客气,叶赫部之心本王知晓,待本王回到大明,定会向父皇如实禀陈二位贝勒的忠心!” 布扬古和纳林布禄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之色。 他们如此放低姿态,曲意逢迎,为的不就是朱常洛的这么一句话吗? 只要叶赫部能够得到大明的支持,横扫整个女真,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场上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布扬古二人重新回到座位上,一挥手,却是上来了一队舞姬,许是为了顾及朱常洛,这些女子并没有穿着女真人的服饰,反而穿着类似汉人的贴身舞衣,展现出女子婀娜的身段。 为首的女子一身火红,面带轻纱,一双湛蓝色的眸子当中带着几分忧郁,乌黑的秀发高高挽起,简简单单的插着一支金簪,底下赤足而上,露出白生生的脚,宛若仙子下凡。 “这是……” 以朱常洛的眼界,当然看得出来为首的女子来历不凡,单是这份恬淡高贵的气质,就不是一个娱人的舞姬当有的。 布扬古却是微笑不语,只是转头鼓励的望着红衣女子,女子的神情似是有些挣扎,片刻之后对着众人福了一福,接着便走到了宴席正中间。 随着乐声响起,裙袂飞扬,女子柔软的腰肢跟着乐声快速的旋转起来,宽大的袖子在空中飞舞,合着一众舞姬的身影,端的是新奇的很! 不错,是新奇! 朱常洛身为大明皇子,平日里虽然不常饮宴,可很多时候是躲不过去了,各式各样的舞蹈他也看得多了,不仅是教坊司的精美博大,气势恢宏的礼舞,随着大明越来越多的商贾富豪,寻常的班子也越发受到追捧,无论是巧玲珑的轻舞还是浓妆艳抹的群舞,他都曾见过。 可眼前的舞种,竟是他在京城也没有见过的,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朱常洛望着布扬古的目光当中略带征询。 “胡旋?” 这种舞蹈,倒是和他记忆里后世的新疆舞有些相似,但是却又不完全相同,至少观赏性强得多。 “殿下学识广博!“ 布扬古先是一愣,旋即便笑道。 “正是盛唐失传的胡旋舞!” 起来,为了讨好朱常洛,布扬古可算是费了不的心思,这胡旋舞,是他意外的在一个商人那里购得的,原本只是当做兴趣让妹子学习,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要知道,朱常洛是什么人,大明的亲王殿下,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布扬古可不认为,叶赫部当中的舞姬能够比得过整个大明的舞姬,所以想要让这位殿下眼前一亮,竟只能另辟蹊径。 胡旋舞自盛唐开始,便随着战乱失传,在中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想必这位殿下纵然见识广博,也未曾见过。 是以布扬古便大胆的拿了出来,现在看来,效果倒真是不错!单看朱常洛这聚精会神的样子,就知道他的确对这支舞蹈起了兴趣。 一曲舞毕,红衣女子白皙的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显然是累得不轻,要知道,胡旋舞最是费体力不过。 不过所幸女子还记得礼数,福了一福就要退下,不料布扬古却是抢先一步,上前拉住了女子的手。 “布喜娅玛拉!” 布扬古的声音有些严厉,女子微微挣扎,旋即便在布扬古严厉的目光当中败下阵来,委委屈屈的跟着布扬古上前见礼。 “叶赫部格格叶赫那拉·布喜娅玛拉见过殿下!” 女子的声音清脆,略略带着一丝稚气和紧张,湛蓝色的眸子里带着丝丝委屈。 “免礼!” 朱常洛的声音平静,轻轻挥了挥手。 事实上,从女子出来的时候,朱常洛就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布喜娅玛拉,名东哥!布扬古的嫡亲妹妹!也正是叶赫部和建州女真战争的导火索。 原本隔着几道桌子,还看的不甚分明,眼下到了面前,朱常洛才发现,女子脸上的轻纱只有薄薄的一层,隔着轻纱,女子脸上白嫩嫣红的肌肤都看的清清楚楚,的确是绝色之资,倒也不辜负女真族第一美人的名号。 不过东哥只了一句话,就扭过头去闭口不言,一个字也不再多。 布扬古瞪了她一眼,无奈的转过头,赔笑道。 “殿下,这是舍妹,她听殿下莅临,仰慕殿下风采,故而想要献舞一曲,若是殿下不嫌弃,布扬古愿让她追随殿下身边,侍奉殿下!” 朱常洛明显的看到,东哥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迟滞,俏丽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心中叹了口气,朱常洛却是点了点头,道。 “贝勒一片好意,本王便不推辞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朝鲜军报 朱常洛看的出来,姑娘很不愿意跟他走。 起来,这个东哥和朱常洛是同岁,不定人家比他还要大上几,但是莫名其妙的在朱常洛眼里,眼前的少女就是一个懵懂纯真的姑娘。 认真算起来,从朱常洛从宫里醒过来到现在,接触过不少女人,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也有好几个,但是这个女子,或是在深宫之中打滚,深谙心计,心智成熟的过分,或是自被人训练,以色娱人,温婉顺从是有的,但是终归也是曲意逢迎。 猛地见到东哥这么一个敢在他面前气鼓鼓的姑娘,心里倒是颇有一种不同的感受。 当然,他心里的这点感觉不会影响他理智的判断,东哥的意愿是东哥的意愿,事实上,作为叶赫部的公主,东哥生就没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力。 她承受了叶赫部公主的身份和荣耀,就要担负她需要担负的责任! 对于布扬古来,将自己的妹妹送给大明的殿下,是一种荣耀,更是一种象征,象征着这位殿下接纳了叶赫部,唯有如此,他才能放下心去为朱常洛冲锋陷阵。 而作为朱常洛这一方,其实也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他需要借助叶赫部的力量,就必须给布扬古一颗定心丸,所以哪怕他心里对姑娘很是怜惜,也不好拂了布扬古的意。 不过话虽如此,回到府中,朱常洛还是吩咐人妥善安置了东哥,单独辟出一块地方让她入住,又遣人到布扬古那里,将平时侍奉东哥的仆婢都接了过来,算是将她暂时安置下来。 至于以后怎么办,也只能以后再了! 眼下可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朱常洛安排完这些事情,便立刻来到了书房,而此刻,李如梅早已经等候多时。 “殿下,战报!” 眼见得朱常洛进来,李如梅急匆匆的行了个礼,拿出一份折叠整齐的军报递了上来。 不等朱常洛看完,李如梅就开口道。 “殿下,按照李将军送来的消息,再过一个月,他那里就可以收尾,如今辽东局势紧张,叶赫城不可久留啊!” 算算日子,平倭之战早已经在一个月前便已经打响,而朱常洛虽然表面上在和努尔哈赤等人周旋,但是实际上注意力却一直放在朝鲜的战局之上。 战局出乎意料的顺利! 不得不,以往的时候,不仅仅是朱常洛,就连朝廷的众多大臣也低估了李如松! 有着强大的辎重粮草储备,给了李如松无尽的底气,他一方面在正面战场上强势出击,靠着十几门红夷大炮全面碾压,直打的倭军不敢出门,另一方面,趁着倭军主力被动防守之际,仅仅留下维持炮火的兵力,而将大军的主力放在了侧翼,一举围歼了倭军的两个集团军。 等到倭军回过神来发现眼前的炮火不过是花架子的时候,他们已经折损了差不多五分之一的兵力。 紧接着,一直埋伏在暗处的备倭副总兵官麻贵率领着江西海军出动,趁乱截断了倭军的粮道,一把火烧了他们储备的粮食,迫使倭军不得不在正面战场和明军决战。 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明军这一次出征准备最充足的就是火器,充足的炮弹让李如松有着睥睨一切的底气。 他压根不和对方打照面,只是隔着远距离以炮火轰击,短兵相接也以保存实力为主,绝不贪恋阵地。 倭军在战场上最常见的场景就是,倭军用无数人命的代价将阵地往前推进,好不容易到了能够和明军拼杀的地方,却发现对方已经全线后撤,而己方为了夺取阵地则是损失惨重。 如此一个多月打下来,明军各种物资消耗严重,但是实力却基本保存了下来,而倭军这边,则是折损了差不多超过三分之一的兵力,只能依仗城池固守。 但是他们守着,李如松却不愿意放过他们,立刻下令大军推进,不求能够夺下城池,只求能够尽量消耗倭军的实力,这种土豪式的打法,着实是让丰臣秀吉徒呼奈何。 就最新的战报来看,丰臣秀吉已经有了投降的念头,恐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毕竟明军如果能够一直维持这种土豪式的打法的话,那么这场战争的胜负已经毫无悬念,不过是时间的长短而已。 对于朝廷来,这是一个好消息,但是对于朱常洛来却不一定! 实在是他也没有想到,李如松这次的手段竟然会这么犀利,纵观其人往常的战术,虽然大开大合,但是却不失心谨慎,如此锋芒毕露,快而有效的打法,着实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当然,这也不能怪李如松,他往常出征的时候,兵部户部各种掣肘,物资辎重也紧巴巴的,自然只能以稳健为主,这一次因为朱常洛的缘故,李如松几乎主导了整个大军的指挥权,而且有了这么强大的后勤,自然是将自己的才能发挥的淋漓尽致。 但是如此一来,对于朱常洛来,却并非好事! 无他,关注朝鲜战场的可不止他一个人,努尔哈赤也绝不会忽略掉这么强大的一股力量。 李如松在朝鲜战场上这么锋芒毕露,一定会引起努尔哈赤的警觉,毕竟努尔哈赤如今淡定的最大原因就在于,他确信明军没有二次再战的力量,而一旦让他明白过来,平倭之战后的明军保存着几乎完整的战力,必然会想到明军下一步的计划将会是建州女真。 这无关于其他,是一个政治家和军事家的本能,在这一点上,朱常洛从不曾轻视过努尔哈赤。 而这种情况下的努尔哈赤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举动,可就不得而知了,这才是李如梅焦急的原因,万一努尔哈赤要是狗急跳墙,想要对朱常洛做些什么,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殿下,臣已经安排好了精兵,趁夜色护送殿下出城!” 望着朱常洛微皱的眉头,李如梅却是淡定不下来,急急的道。 不过这等紧急时刻,朱常洛反倒不慌不忙,闭目沉思了片刻,断然道。 “走,去见布扬古!” 第四百七十章:有人袭营! 建州大营。 努尔哈赤脸色阴沉,全身甲胄,仗剑而立,扫视着底下的众将,气氛显得压抑之极。 在他的身旁,褚英,穆尔哈齐,何和礼,安费扬古皆是面色凝重,肃立一旁,又细心的人甚至能够发现,何和礼大人的脸色似乎有些难看。 待得最后一个将领入帐,努尔哈赤脸色微微缓和,道。 “众将,半个时辰之前,本汗收到军报,明军在朝鲜战场大获全胜,如今对我建州虎视眈眈,将士们,为了你们的妻子儿女,我们没有选择,攻破叶赫城,生擒大明皇子,是我们保住建州唯一的方法!” 不得不,努尔哈赤这短短的几句话,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在场中除了已经提前知晓内情的几位将领,尽是惊愕不已! 不过所幸的是,努尔哈赤治军严谨,将领们对他的权威简直崇拜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对于他的命令,绝对是坚定不移的执行的。 “扈尔汉,扬古利,你二人各带两路人马,前往叶赫城北,死死守住,不要放过任何一人!” “额亦都,你带一千精兵,从背后偷袭对方粮道!” “冷格里,你带两队人马,趁夜进攻叶赫城……” 随着一道道命令的下达,帐中的众将纷纷打起精神,各自领命而去。 大帐当中很快就空了下来,只剩下努尔哈赤和他身边的几个心腹,这个时候,努尔哈赤方才一道冷冷的目光扫向了何和礼,顿时让后者冷汗津津。 “奴才推断有误,险些令我建州大军处于险境,请大汗责罚!” 不过片刻,何和礼便吃不住劲儿,一下子跪倒在地,道。 口气中带着惶急和惊惧,甚至就连平日里的称呼也变了。 事实上,从半个时辰以前,看到那份军报的时候,何和礼就想到了如今的局面…… 错的太离谱了! 明军在朝鲜战场所向披靡,也就代表着,他们随时有可能威胁到建州的安全,若是往常,或许何和礼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但是想到朱常洛的存在,这一丝侥幸也被他顿时打消。 这位殿下对于女真族的态度,已经昭示了一切! 如今仔细想来,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疑点重重,比如朱常洛为什么会来到辽东,又为什么会一眼就能够识破辽阳城中刺杀,为何他对女真族的关系摸的如此清楚,又为何他会呆在叶赫城这么久,而不离开。 如此种种,串联起来一想,其实事情已经很明白了,这一次要针对建州女真的,根本不是朱常洛,而是整个大明,或者,是那位大明的皇帝陛下! 朝鲜战场上的局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明军求的是速胜,为了这个目的,他们甚至不惜动用如此巨大的军器储备,而为何要速胜? 自然是因为,朝鲜战场上的明军另有用处。 想通了这一节,何和礼顿时就明白了一切,事实上,辽阳城的刺杀,只是朱常洛的一个借口而已,他的目的是想要为朝鲜战场上的明军拖延时间。 而明军的目的不做他想,绝对是建州无疑! 这次努尔哈赤为了攻打叶赫,几乎抽调了建州城中所有的兵力,一旦明军趁势攻打建州,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端了己方的老窝,到时候几万大军在外漂泊,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又无补给,覆灭只是迟早的事情! 可笑自己等人竟然以为朱常洛是想要拉拢叶赫部,傻乎乎的等了这么久,白白错失了良机。 如今朝鲜战局已明,就算自己等人撤军回防,恐怕也来不及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一次错误的判断,何和礼不敢想,自己究竟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努尔哈赤就这么冷冷的盯着何和礼,一言不发,但是铺盖地的压力却让何和礼几欲窒息,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到无比沉重。 “起来吧!此番事了,自去领五十军棍!” 良久,努尔哈赤威严的声音响起,顿时让何和礼松了口气,连连叩头道。 “多谢大汗,多谢大汗……” 从何和礼身上收回目光,努尔哈赤的神色有些复杂,心中却暗自叹了口气。 句实话,刚刚得到军报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真的想要将何和礼直接杀了,若不是他错误的猜测,自己也不会落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但是到最后,他还是不得不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杀意。 因为就算是杀了他,对眼前的局面也毫无帮助,甚至会适得其反,何和礼作为军师,一向是以算无遗策的面孔出现在大军面前的,如今要是杀了他,等同于公然承认自己的大方向战略出了问题,对于军心士气的打击将是无比巨大的。 何况何和礼这次虽然判断错误,但是不可否认,他的确曾经为自己立下不少功劳,就此杀了,未免让人寒心。 更重要的是,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他几乎可以确定,明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而如今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背水一战,绝处逢生! 事已至此,自己就算是撤军回防建州,也未必能够有明军更快,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努尔哈赤心里清楚,他和明军的战力并不在一个等级上,对方单是人数上就能有绝对的优势。 加上不知道从哪来的莫名其妙的军器储备,努尔哈赤自认,就算自己回防建州,也未必能够守得住,所以他唯有前进。 要知道,叶赫城中,可是有一位正牌的大明皇子! 只要抓到了他,自己便有了和明军谈判的资本,至少能够保住建州,他就不信,明军真的能够放任一位尊贵的皇子被女真族挟持而不理! 当然,在内心深处,努尔哈赤对于这个让自己的计划全盘崩坏的朱常洛,可是恨到了极点,要不是他,自己早已经攻下了叶赫部,到时候联合海西女真的力量,即便是明军来攻,他也有信心能够抵挡的住,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不过就在此刻,帐外却是猛地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慌慌忙忙的跑进来一个将军,道。 “大汗不好了,有人袭营!” 第四百一十一章:脱身 袭营? 听见这两个字,努尔哈赤本能的一皱眉头,拎其手中的宝剑径直朝着帐外走去。 不过出来之后见到的一幕却是让他怒火重重。 他的大营是在营地的正中位置,应该防范十分严密,但是此刻的营地当中却是一片混乱,不得不,努尔哈赤这些日子以来都将精力放在其他地方,对于夜袭的防范的确是低了不少。 但是即便是如此,他安排的巡夜队伍也是十分密集的,而现在,营地西南方火光冲,显然是已经起了大火,那里是他的粮草储备之地! 更重要的是,一支超过三千人的骑兵,浑身披甲,如同一支尖刀一般,径直朝着中军大帐的方向攻来,而建州大营这边,因为仓皇之下,压根没有什么有力的抵抗,几乎是转瞬之间,就被对方攻到了家门口。 不过所幸的是,努尔哈赤的兵力也不是吃干饭的,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已经自发的护卫在中军大帐周围,队形虽然勉勉强强,但是总算是有了个样子。 “安费扬古,去将对方的首级带回来!” 努尔哈赤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夜袭造成的混乱不足为惧,但是他已经可以估量到,自己大军储备的粮草,在这一场大火当中,恐怕是保不住了。 心疼之余,努尔哈赤便感到心中无尽的怒火升腾起来,区区三千人,竟敢来他营中偷袭,当他是泥捏的不成。 今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大汗心!” 不过努尔哈赤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焦急的声音,下意识的闪身一避,却发觉左肩一阵剧痛,鲜血涌出,一支乌黑的羽箭堪堪避过他的心***在左肩上。 强忍着疼痛,努尔哈赤试探着握了一下羽箭后侧,发现上面带着密密麻麻的倒刺,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液也带着乌黑之色,心中顿时大呼不妙,强自喊了一声。 “收兵回防!” 随即便头颈一歪,软软的倒了下去,所幸在他的身后,有着自己的心腹将领,安费扬古上前一步,接住努尔哈赤,随即便将他交给身旁的何和礼,自己则是上前两步,大吼一声。 “列阵!” 大帐周围的一众将士清醒过来,在安费扬古的带领下开始组建起有效的防御措施,但是很显然的是,努尔哈赤中箭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震撼,故而在列阵的时候都慢了不止半拍。 而就是他们犹豫的这片刻时间之内,原本锐意向前的骑兵部队却是已经调转马头,朝着营外撤去,许是因为努尔哈赤中箭的场景让底层的将士们士气动摇的太过严重,对方后撤的过程当中竟然没有遇到什么有效的抵抗,顺利的撤退了。 从头到尾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但是造成的损失却是无比巨大的,尤其是努尔哈赤中箭之事,对于士气的打击简直是无以伦比的…… 而此刻,建州大营外五里处。 李如梅摘下头上的盔甲,大步走到朱常洛的面前,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道。 “殿下,幸不辱命!” 神色之间兴奋之极,到底,李如梅是一员战将,对于他来,没有什么比打仗更有意思的了,可是自从成为辽东总兵之后,值得他亲自上阵的时候着实是太少了,更多的是他一封警告信过去,对方便立刻乖乖的上门认错,权威是重了,可对于他这种只喜欢在战阵上厮杀的人来,却着实无趣的很。 今这一番奇袭之计,可真是正对他的胃口! “死了吗?” 问话的人却不是朱常洛,而是一旁的布扬古,值此时刻,他也顾不得许多礼节了,直接发问道。 他清楚,这一次奇袭唯一的目的,就是努尔哈赤,只要能够杀了他,叶赫城之围立时便解。 李如梅犹豫了片刻,却是在布扬古期待的目光当中缓缓摇了摇头,还是如实道。 “当时隔得虽远,但是我瞧得分明,并未射中要害,倒是箭上淬的毒,应该会让对方费上一番工夫!” 望着布扬古有些失望的神色,朱常洛仿佛并不在意,拍了拍后者的肩膀道。 “布扬古贝勒不必忧心,照本王看来,那努尔哈赤是逃不过这一劫的!” “借殿下吉言!” 布扬古苦笑一声,道。 很明显,他并不相信朱常洛所的话,那毒箭是他准备的,自然清楚,箭上的毒虽然十分罕见,但是努尔哈赤多年军伍之辈,岂会考虑不到这一点,纵然是会费上一番功夫,但是能够要了他的性命,布扬古却是不抱希望。 朱常洛也不解释,拱了拱手,便道。 “既然如此,本王便与贝勒在此分别,叶赫部今日之助,本王定会记得!” 布扬古亦是拱了拱手,道。 “殿下一路平安!” 罢,朱常洛翻身上马,而在他的身后,李如梅等人早已经整装待发,只是这一次,包括朱常洛在内的所有人,都穿着女真人的服饰,就连李如梅也匆匆忙忙的换上了一身女真贵族的衣物。 ………… “大……大人,袭营!” 建州大营当中,安费扬古主持着底层的将士堪堪将来袭的敌军击退,便急忙回到了中军大帐当中,毕竟努尔哈赤的安危,可半点都出不得差错! 尤其是这个紧张的时候,大汗生死不知,恐怕会有些人蠢蠢欲动,他必须亲自守在大汗的身边! 不料他刚回到大营,就听见有人再度进来禀报道。 “岂有此理!” 安费扬古顿时怒火冲,提起手中的剑就要往外冲,不料身旁却是传来一声断喝。 “安费扬古!” 出言的是何和礼,这个一向阴柔的军师,此刻竟也爆发出几分刚强之气,一声断喝顿时让安费扬古清醒过来,望了望大帐当中仍在昏迷的努尔哈赤。 安费扬古咬了咬牙,片刻之后方才恨恨的道。 “这帮混蛋!” 罢,提着剑就朝外走去,不过情绪已然平静的多,不复方才的冲动语气。 这一夜,建州大营一共遭受了七次袭击,每一次都来自不同的方向,一击即走,仿佛他们是要将安费扬古戏耍着玩一般。 直到后来,安费扬古甚至险些压不住内心的怒火,要追出去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所幸的是,他还没丧失理智到那种程度,大汗如今生死不知,自己绝不能擅自出兵,只得命大军收拢营地,将中军大帐牢牢的护卫在中间,任对方前来骚扰,绝不追击。 只是被引着东奔西走一整夜的安费扬古却是没有注意到,就在他集中力量收拢营地的时候,一队身着女真军服的可疑人马却是趁乱从侧翼穿过大营,扬长而去…… 第四百七十二章:争执 清晨的一缕阳光洒落,总算是让紧张了一夜的安费扬古稍稍松了口气,折腾了一整夜,总算是熬到了亮,想必布扬古就算是再狂妄,也不敢在此时进攻了。 匆匆布置了巡防队伍之后,安费扬古一刻也不敢停留,立刻便赶回了中军大帐当中,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如今的中军大帐当中,却是火药味浓厚。 “褚英,你到底想干嘛?” “这话应该我问才对,阿玛耗费无数精力出兵,如今你却要退兵?” 努尔哈赤仍自在昏睡当中,但是帐中却分为两派,一派以褚英为首,另一派却是以穆尔哈齐为首,双方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安费扬古甚至怀疑,如果不是他进来的及时,双方就要打起来了。 “二位贝勒,大汗仍在昏迷,二位何以如此争执,难道不怕惊扰了大汗吗?” 脸色重重的一板,安费扬古大步向前,走到努尔哈赤的身旁,探查了一下,方才转过身低声吼道。 经过昨夜的急救,努尔哈赤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正如布扬古所担心的一样,努尔哈赤常年在外征战,所配备的军医无不是顶尖之人,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精通解毒之术。 努尔哈赤所中的毒箭虽然罕见,但是经过治疗,已经暂时控制住了伤势,只不过要彻底的解毒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通俗一点,如今的努尔哈赤身体还很虚弱,需要静养。 而安费扬古整夜都在外应付叶赫部屡屡进发的突袭,一回来竟看到这么一幕,怎能不让他生气! 虽安费扬古不过是个部将,但是若是要论威望和地位,整个大营当中除了努尔哈赤就要数他了,当然,本来还有一个舒尔哈齐,但是如今已经不再了。 是以他这一声低喝,顿时让在场的人都冷静了几分,原本怒气冲冲的褚英和穆尔哈齐也各自收敛了几分。 “安费扬古,不是我们要闹!而是如今的状况容不得我们放松,大汗如今昏迷不醒,大军该由谁来执掌?若是叶赫部大汗昏迷之时大举来攻,有该当如何应对?” 话的是何和礼,他是整个大军的军师,这些话由他来最为合适。 来去,还不是为了大军的指挥权! 如今大汗刚刚出事,这些人就在考虑这些事情,安费扬古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怒火,目光不善的扫视着众人,冷冷的道。 “那诸位觉得应该怎么办?” “自然是由本贝勒来主持!阿玛雄才大略,以统一整个女真为己任,如今阿玛虽然昏迷,但是我等绝不能令阿玛失望,当严防密守,正面迎敌!” 褚英望着安费扬古,眼中充满着期待之意。 安费扬古是努尔哈赤最信任的重臣,只要他肯站到自己的一边,他就能收拢起众多将领的心,代努尔哈赤统御大军,值此危急时刻,这个地位可具有非凡的意义! 不过像褚英这样想的显然不止一个,穆尔哈齐冷笑一声,讥讽的道。 “荒谬!” 罢,转向安费扬古,道。 “安费扬古,你是久于军务的大将,应当知道大汗遇刺对士气的打击有多么巨大,如此局面,在此久待无益,应当立刻撤军,带着大汗回防建州才是正理!” 不得不,穆尔哈齐的也有几分道理,安费扬古心中纵然生气于这些人此刻还想着争权夺利,却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情况,必须要立刻选出一个主事之人。 到底是支持褚英,还是支持穆尔哈齐,安费扬古眉头紧皱,难以抉择! 他本就是擅长打仗的武将,于政治上并没有太多的机心,正是因为如此,努尔哈赤才会毫无保留的倚重于他,但是到了此刻,这反倒成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就算是安费扬古对于政治再迟钝,也明白这个时候,谁能主持大军,必定在军中的威望会直线上升,甚至有可能在军士的心目当中成为接替大汗的人选。 这个决定,可不好做啊…… 不过眼见安费扬古如此犹豫,褚英也是急了,上前一步道。 “安费扬古,你莫要忘了,阿玛过,此番事了要将我立为嗣位之人!” “的轻巧,如今的局面,凭你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能够掌控的了吗?若是出了什么闪失,谁负的起责任?何况……” 穆尔哈齐立刻反唇相讥,道。 “何况若不是你引来了那个什么明廷的亲王殿下,大汗又怎么会落得如此境地?我现在甚至怀疑,大汗遇刺,是不是和你有关!” “你胡八道!” 褚英气的浑身发抖,冷冷的盯着穆尔哈齐,仿佛眼前的人不是他的叔父,而是不共戴的仇人一般,咬着牙道。 “照我看,阿玛方才出事,你就急着退兵,恐怕勾结外人的是你吧!” “够了!” 这次话的是何和礼,他虽是军师,可到底也是努尔哈赤的心腹大臣之一,冷喝一声。 “二位贝勒,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顿了顿,转过身深吸了口气,期待的望着安费扬古道。 “安费扬古……” 后面的话没有,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这件事情的最后决定权,交到了他的手中。 安费扬古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跨步走到了褚英的身旁,生硬的道。 “穆尔哈齐贝勒,大汗的确曾经有言,要立褚英贝勒为嗣位人选,如今大汗昏迷,大军自当由褚英贝勒主持!” 完之后,歉意的望了穆尔哈齐一眼,便低下头不再话。 其实打心底里,安费扬古是同意穆尔哈齐的计划,立刻撤军的,毕竟现在的情况不同,如果努尔哈赤醒来还好,若是醒不过来,大军绝无可能攻下叶赫城。 倒不如退守建州,徐徐图之,但是他也清楚,这个时候,他不能站在穆尔哈齐的一边,毕竟,褚英才是大汗的儿子,也是大汗亲口指定的继承人。 这个时候,他绝不能有其他的选择…… 不过穆尔哈齐却显然不领情,愤怒的望了一眼安费扬古,冷冷的道。 “安费扬古,你会为你今的选择而感到后悔的!既然你们愿意跟着这个毛头子折腾,那好,本贝勒不管了!” 罢,怒气冲冲的朝着帐外走去,引得安费扬古一阵苦笑。 只是谁也没有看到的是,仿佛怒极的穆尔哈齐眼中,却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那笑意当中带着嘲讽,得意和……狠毒! 第四百七十三章:麻贵 广宁城。 作为辽东重镇,广宁城当中驻守着广宁卫,而让女真各部闻风丧胆的辽东总兵府,也就坐落在广宁城当中。 只是此刻的辽东总兵府,却是热闹的很。 “臣平倭西路总兵麻贵,参见殿下!” 大堂当中,一名身材健壮的汉子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朱常洛面色含笑,虚手一抬,温和的道。 “将军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 起来,他也是刚到广宁城不久,自从那一夜定下计策,以奇袭吸引努尔哈赤的注意力,掩护自己撤离之后,李如梅便带着人日夜兼程,赶了数的路,总算是安全的回到了广宁城。 到了此处,李如梅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无他,朱常洛的身份实在是太金贵了,万一要是出点什么差错,不仅是他,恐怕整个李家都要被牵连。 所幸这位安安全全的回来了,广宁城乃是辽东重镇,朝廷在此经营多年,所以李如梅有信心,别是努尔哈赤,就算是女真举族来攻,他也能护得朱常洛的周全。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等人刚到不过几,麻贵便带着三万大军,急匆匆的赶来。 一问之下才清楚,原来当初朱常洛前往叶赫城之前,就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邢玠,而且将手中的大杀器,王命旗牌也交给了邢玠暂时保管。 虽这样做有些不合规矩,但是王命旗牌本就是密旨,只要无人深究,也不知道当初皇帝到底是赐予了朱常洛还是邢玠。 而邢玠到了朝鲜战场之上,便同时跟李如松交了底,但是当时李如松已经定下了猛攻的计策,大军已经开始行动。 在邢玠跟他出朱常洛已经赶往叶赫城的时候,李如松就意识到,自己在朝鲜战场上的所作所为,必定会引起努尔哈赤的警惕,进而将朱常洛置于危险的境地当中。 但是大军的策略难以改变,而且朝鲜战场上的态势已经形成,无奈之下,他只能加紧猛攻,在战局取得优势之后,立刻派遣麻贵带领三万大军赶来驰援,从后方偷袭建州大军,只希望叶赫部能够坚持到麻贵大军赶去。 不料麻贵刚刚到达广宁城,就意外的见到了朱常洛。 “殿下,叶赫城情况如何?” 麻贵和李如梅一样,是一员战场上的猛将,不过不同的是,人们提及他的时候,更加习惯将他和李如松相提并论,概因麻贵同时也是一员帅才,只不过和李如松相比,他更喜欢行军打仗而已。 军人的风格向来直爽,简简单单的见了个礼。 麻贵便直接了当的开口道。 他这次率军赶回,第一目的自然是将朱常洛救出来,现在这个目的已经达到,自然开始考虑其战局的问题。 要知道,他虽然从前一直在西边抵御蒙古,但是也因此锻炼出了一流的军事眼光,这次被抽调过来,几乎是在了解清楚建州情况的第一时间,他就断定,努尔哈赤所图甚大,最终甚至有可能威胁到大明。 而这一次,或许是剿灭建州部的唯一机会! “麻兄莫急,事情是这样的……” 这次开口的是李如梅,他一直跟在朱常洛的身边,最后的奇袭之计也是他来完成的,叶赫城的情况他可谓是最清楚不过。 片刻之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了个清清楚楚。 “这么,努尔哈赤现在正在昏迷当中?” 麻贵紧紧的盯着李如梅,眼中闪动着跃跃欲试的目光。 作为一个常年在外打仗的将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一个统帅在军中的地位,尤其是努尔哈赤的身份不仅仅是大军主帅,更是部族首领,而且就眼前的情报来看,努尔哈赤几乎是建州女真人的精神支柱,他遇袭昏迷,对于士气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但是这对于己方来,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不料李如梅却是一头冷水浇下去,直接了当的道。 “难,我们离开叶赫城已经有好几日了,若是努尔哈赤的军医得力的话,应当能够醒来了,不过这还要看布扬古的能力,若是他能够抓住机会主动出击的话,就算是努尔哈赤醒了,恐怕建州大军也要蒙受巨大的损失!” 麻贵的眉头微皱,脸色也慢慢平静下来,苦笑一声道。 “也对,是老夫太异想开了……” 只是神色间的懊恼之色,却是难以散去,对于他这样一个久于战阵的将领来,没有什么比白白错失战机更令人郁闷的了。 倒是朱常洛狭促一笑,脸上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神秘兮兮的道。 “麻贵将军,若是努尔哈赤昏迷着,将军打算如何做呢?” “断其粮道,突袭!” 麻贵毫不犹豫的道。 “殿下,按照原本的计划,我们的目标应该是建州城,但是实际上,如今的建州城根本毫无意义,虽然它是建州女真的根基之地,但是它周围尽是女真各部,我们就算是夺下来,也不可能长久的握在手中,唯一能够起到的作用便是断掉建州大军的补给,但是这并不保险。” “臣来的时候,曾经仔细研究过女真各部之间的关系,所谓的扈伦四部联军,其实十分脆弱,努尔哈赤只要分而化之,就不难攻下叶赫城,而他只要夺下叶赫城,就能取得新的粮草补给,进而振臂一呼,联合女真其他诸部与我大军抗衡,而我大军虽占据建州城,但是却是孤城一座,难以形成有效的后勤路线,除非朝廷增兵,不然的话,此战恐难以取胜!” 很明显,麻贵过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他这样一个经年老将,只需要短短的时间便理顺了整个战局,竟局势分析的清清楚楚。 喘了口气,麻贵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继续道。 “所以想要解决女真的问题,最根本的方法是从建州大军的身上着手,努尔哈赤这次倾巢尽出,只要能够歼灭其一半以上的兵力,建州女真以后便不足为患!而努尔哈赤昏迷,正是最好的战机,只要我军从后方切断粮道,急行军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则大局可定矣!” 罢,麻贵的脸色突然变得黯然起来,幽怨的望了李如梅一眼,叹息道。 “只可惜……” “将军不必可惜!” 不过见麻贵如此神色,朱常洛倒是一笑,站起身,道。 “既然如此,请将军整军出发吧,本王在广宁城,等着将军的好消息!” “这……” 麻贵一阵迟疑,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三日之内,努尔哈赤必死无疑!” 朱常洛淡淡的道。 第四百七十四章:圣旨到 朱常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是让在场的众人同时大惊。 麻贵下意识的望向李如梅的方向,却发现对方同样一脸吃惊,于是上前两步,脸色凝重。 “殿下能够肯定?” 不是他怀疑朱常洛,而是这等大事,若是真的属实的话,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战机啊! 不仅是麻贵,就连李如梅也忍不住提醒道。 “殿下,事关重大,若是不能确定,不可妄言啊……” 只是朱常洛却是神秘一笑,道。 “二位将军放心,事关数万大军安危,本王岂会胡言,麻将军只管照着努尔哈赤死去的消息来布置战局,出了问题本王负责!”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布置,定将努尔哈赤的大军全数歼灭!” 麻贵脸色振奋,道。 不过旋即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虽然朱常洛让他布置战局,但是放着眼前这么一位尊贵的亲王殿下在,他焉敢真的将人家晾在一旁? 尤其是这位亲王殿下貌似不是寻常的纨绔子弟,而是有真材实料的,别的不,单单是设计诱杀敌军主帅这条计策,就足以让麻贵称上一句服字。 眼见麻贵有些讪讪,朱常洛自是清楚他在顾及些什么,温和的笑了笑,道。 “将军尽管放手去做便是,本王长在深宫,不擅战阵,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此战便交由将军全权布置,本王在广宁城备好宴席,等着将军凯旋归来!” “殿下英明!” 麻贵的心思被识破,顿时老脸一红,不过心底却是对朱常洛更多了几分敬服之意。 长久在军中打仗,他见多了外行指挥内行的事情,往常是监军的太监,后来是督军的文官,分明对于行军打仗一窍不通,但是为了抢功却非要强行指挥,最终导致大军惨败也事情也是屡见不鲜。 而到最后,那些瞎指挥的文官反倒逃过一命,罪责全都落到了他们的这些武将的头上,不得不憋屈的很。 像朱常洛这样懂分寸识大体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他这一声英明,可是实实在在的打心底里出来的。 起来,麻贵也是个急性子,如今听到努尔哈赤会死的消息,更是再也坐不住了,客套了两声便打算回去布置,只不过他还没走出两步,便见得梁永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口气有些急切。 “殿下,圣旨到了!” 话音刚落,府门外便进来一队身着内侍服饰的人,为首者白面无须,身材高大,虽着蟒袍,但是却难掩身上的儒雅之气。 陈矩! 朱常洛心中一惊,领着一帮人急忙上前迎去。 “陈公公,你这么来了?” “臣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参见殿下!” 陈矩倒是一丝不苟的行了个礼,方才直起身子笑呵呵的道。 “殿下此番在辽东闹得动静可不,陛下担心的很,朝野上下亦是议论纷纷,故此陛下特地下了诏谕,咱家左右无事,便过来给殿下宣诏了!” 此话一出,朱常洛顿时心中一惊,陈矩的这番话可仅仅是简单的寒暄这么简单啊。 左右无事? 怎么可能,陈矩堂堂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地位可比外朝的首辅,每日要处理的公务成千上万,怎么可能无事,他此番过来宣诏,蕴含的意义可不简单啊…… 朱常洛的眉头轻轻拧起,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这又是什么状况……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细想这些的时候,朱常洛只是愣了瞬间,便笑着道。 “陈公公来的太急,着实让本王未曾料到,不过既是要宣诏,请陈公公稍待片刻,本王这就命人摆设香案!” 按制,接旨需要摆设香案,如果情况允许的话,还要提前沐浴更衣,以示尊敬,这个规矩,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陈矩微微一笑,却是摆了摆手道。 “殿下不必麻烦了,情况特殊,请殿下立刻接旨吧!” 朱常洛心头又是一惊,他方才的确有拖延时间之意,毕竟陈矩来的太过意外,他需要简单的梳理一下脑子,但是如今的局面,竟是连这点时间也不给吗? “儿臣接旨!” 眼见陈矩已经拿出玉轴锦缎的圣旨,朱常洛心中纵然是有所疑惑,也不敢耽搁,当下便拜倒在地,恭声道,他身旁的人亦是随之拜倒。 而此刻,陈矩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庄严凝重,缓缓展开卷轴,朗声道。 “此谕,诏寿亲王朱常洛即刻返回京师,见诏即刻启程,不得耽搁!” 整个圣旨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怪不得陈矩不必麻烦,不过接过圣旨,朱常洛心中的疑窦却是愈发浓厚。 这份旨意虽然简单,但是处处都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劲儿,难不成京师真的发生了什么大事? “殿下准备准备,咱们这便启程吧!” 陈矩的脸上重新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开口道。 不过朱常洛却是眉头紧皱,握着手中的圣旨有些发愣,片刻之后方才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 “陈公公,最近……京师可还太平?” 陈矩倒是波澜不惊,微微沉默了片刻,轻声道。 “殿下笑了,京城乃是子脚下,岂会不太平?虽不至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沈大人治理的当,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来!倒是宫里……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 朱常洛微微有些失望,很显然,陈矩这是答非所问,他问的是朝堂上的局面,但是陈矩却扯到了京城的治安上,明显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但是这也从侧面证实了一点,京城当中的确发生了他不曾掌握的状况,而且很复杂,复杂到陈矩这样的地位之人,都讳忌莫深。 不过陈矩最后的话,却也让他心中暗暗起了警惕,宫里?难不成这次又是郑氏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心头重重疑惑,朱常洛却不得不强行压下,转过身道。 “麻贵将军,实在抱歉,本王怕是不能在这广宁城等将军凯旋了,不过将军放心,本王在京师,等着将军的好消息!” “殿下……” 麻贵的眼神有些复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些什么,他本就是善于辞令之人,憋了半,才闷声道。 “殿下放心,臣一定不会辜负殿下的苦心,此番定会剿灭女真贼子!” 第四百七十五章:枭雄之死 建州大营,中军大帐。 褚英坐在大帐当中,端详着手中的令旗,心中陡然升起一阵豪情,权力的滋味,果真是一沾就戒不掉啊! 如今距离努尔哈赤昏迷已经有三日了,如果军医没有骗人的话,他这位阿玛今就应该醒来了,有那么一瞬间,褚英甚至闪过一丝念头,如果阿玛就这么一直昏迷着该多好。 这三以来,褚英彻彻底底的感受到了权力的滋味,安费扬古是个谨守信诺的人,他既然决定要支持褚英,就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他稳固地位,而凭他在军中的威望,确确实实压下了不少异样的声音,至少目前,大军的指挥权已经被褚英拿到了手里。 并且更让褚英惊喜的是,布扬古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这几日以来的攻击都是试探性的,褚英几乎毫不费力的就将其击退,甚至大多数时候还能占得上风。 如此一来,原本主张退兵的穆尔哈齐更是整日板着一张脸,几乎只要看到褚英,便转头离去,更是让褚英心中大快。 他活了这十几年,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毫无掣肘,肆意挥洒的快意! 只是可惜…… 褚英的脸色微微一黯,望着脸色已经基本恢复正常的努尔哈赤,神色隐约有些复杂。 “贝勒,这是大汗的药,熬好了,军医大汗喝了这碗药,大约半个时辰就会醒的!” 帐外,一阵粗犷的声音打断了褚英的心绪,来人名为扈尔汉,雅尔古部首领,亦是努尔哈赤的手下大将,不过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早早的就站到了褚英的阵营当中。 这几日以来,褚英主掌大军,将许多紧要的地方都分给他来署理,着实是让扈尔汉威风了一把,甚至就连这努尔哈赤的药汤,也是由扈尔汉和何和礼共同亲自熬制的。 “何和礼呢?” 望着扈尔汉手中冒着热气的药汤,褚英忽的有些慌乱,并未伸手接过,反而开口问道。 “军师今的肚子不大舒服,和我将汤药熬了之后,便急着去了茅厕,估计一会就回来了!” 扈尔汉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毕竟往常的药都是他和何和礼一同来送的,此刻褚英问起,他倒也不疑有他,直爽的道。 褚英顿时目光闪烁,不过只是一瞬,便掩盖的毫无痕迹,伸手接过汤药,如平常一般尝了一口,随即便是眉头微皱,道。 “怎么这么苦,军医改了药方吗?” “啊?” 扈尔汉有些迷糊,挠了挠头,有些迷惑的。 “贝勒,我也不知道,药材是军师拿过来的,不过许是今的药要让大汗醒过来,所以军医加了别的药材吧!” “这样吧,你去拿些奶皮过来,不然这些药太苦了!” 褚英将药汤放在桌上,皱着眉头道。 “那……好吧!” 扈尔汉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照做。 而此刻的大帐之外,安费扬古翻身下马,右手抱着头盔,脸色疲惫的很,事实上,这些日子以来,最辛苦的就是安费扬古了,为了稳定大局,几乎每逢叶赫部袭击,都是他带兵迎战,而这两日,叶赫部的袭击越发频繁,已经有发起总攻的趋势。 但是偏偏在此等时刻,穆尔哈齐竟是赌气不理军务,连带着亲近穆尔哈齐的武将也桀骜不驯,不听调令,安费扬古只能疲于奔命,四处应付袭击,到现在已经有差不多两一夜没有睡觉了,毫不客气的,要不是安费扬古如此拼命,凭褚英一个毛头子,岂能镇压的了局面! 只是这样的结果就是吗,安费扬古刚一下马,使劲儿猛了,顿时感觉有些头晕,险些站立不稳,若不是他身旁的亲随扶着,恐怕就此就要栽倒在地。 “将军,奴才扶您去休息吧!” “去大帐!” 安费扬古提起一丝精神,摆了摆手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道。 “按军医的,大汗应该差不多醒了,作为大汗最忠诚的部下,我必须守在大汗的身边!” 罢,安费扬古推开身旁的亲随,挺直腰板,双目也重新变得锐利起来,浑身仿佛又充满了精力,大步流星的朝着大帐走去。 不过他刚走了两步,便迎面而来三人,愣了一下,安费扬古行礼道。 “穆尔哈齐贝勒!” “安费扬古将军辛苦了,你这是要去大帐?” 来人正是穆尔哈齐,在他的背后,跟着额亦都和何和礼,额亦都和穆尔哈齐走的很近,这几安费扬古已经有所察觉,但是何和礼一同过来,却是让他有些没有料到。 要知道,何和礼和自己一样,可是从来都不站队的,可现在…… “是,何和礼,大汗的药熬得怎么样了?” 安费扬古简简单单的答了一下,便将目光转向了何和礼。 何和礼能够成为军师,也是人精一样的人物,转瞬之间就明白了安费扬古的意思,笑了笑道。 “安费扬古,你放心,大汗的药已经熬好了,我亲自挑选和药材,我和扈尔汉亲自熬的,不过熬好之后,我肚子不舒服,就去了一趟茅厕,让扈尔汉先把药送过去,正打算去大汗帐中,便碰上了穆尔哈齐贝勒!” 安费扬古的脸色仍自有些不自然,但是却不再多问,跟着穆尔哈齐便到了中军大帐,不过还不待众人入帐,帐中便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似是木头掉在地上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穆尔哈齐最先反应过来,猛地掀起大帐,却见褚英神色惊恐,手中的木碗掉在地上,淡青色的药液流了一地,而更让人震惊的是,躺在床上的努尔哈赤面色青紫,唇角带着一丝骇人的血迹。 何和礼随着穆尔哈齐进来,一眼便看到了努尔哈赤的样子,当下顾不得其他,一把推开褚英,扑到了努尔哈赤的身边,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了努尔哈赤的脖颈之上,旋即他的脸色也变得无比恐慌,一瞬间脸色苍白,颤声道。 “大……大汗他……没有脉搏了……” “褚英,你敢谋害大汗?我杀了你!” 穆尔哈齐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把抽出随身的长剑,朝着褚英的面门直刺而去…… 第四百七十六章:有人不安分 京城,寿王府。 “殿下,梁公公到了!” 王安急匆匆的走进书房,禀报道。 朱常洛挑眉,微微有些诧异,如今回到了京城,可不比在辽东之时,梁永的身份须得避讳,怎会在此时大张旗鼓的前来拜访? 思衬了片刻,道。 “请他在正殿稍候,本王更衣之后过去见他!” 不论如何,梁永既然来了,是不能不见的,而且辽东之行以后,梁永在朝臣心中的地位恐怕也有了变化,倒也不必太过刻意的必会,不过有些讲究还是不能废的。 既然这次他正经的递了拜帖来访,那就明是有正事,以东厂提督的身份过来的,在礼数上,朱常洛自然不能怠慢。 少顷,朱常洛换了一身公服,走进大殿。 “参见殿下!” 梁永倒是不卑不亢,上前见了礼,之后便两相落座。 “梁公公所为何来?” 挥手让殿中多余的人等退下,朱常洛的神色也变得随意了几分,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问道。 “殿下折煞奴婢了,奴婢此来是向殿下通报辽东的近况的……” 随着殿中人等的退去,梁永原本威严的脸色立刻变得谄媚起来,恭顺的道。 朱常洛微一皱眉,便知这是梁永故意找的由头,毕竟如今以他的身份,若是没有事端,不合适来拜访一位可能成为太子的皇子,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辽东的事情,几乎是由他一手操办的,虽现在回了京师,卸去了备倭副总兵的身份,但是辽东的近况向他通报一声,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无人可以指摘。 不过来,他对于辽东如今的情况,也是关心的很,当下敛去笑意,开口问道。 “可是……努尔哈赤死了?” 朱常洛有些激动的口气让梁永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早看出来,殿下对于辽东的重视程度,自是不敢拿捏,老老实实的道。 “殿下料事如神,努尔哈赤果然死了!” 起来,梁永也感到无比欣喜,概因根据他得到的消息,努尔哈赤的死去并不是最大的好消息,更令人振奋的是努尔哈赤之死所带来的影响。 “军报是在今一早传来的,努尔哈赤薨逝于叶赫城外大营当中,尔后大军混乱一片,贝勒褚英被擒杀,其亲信被囚禁,穆尔哈齐掌控了整个大军,但是尚未立足稳固就被叶赫城主布扬古偷袭,大军损失惨重,而且不知为何,努尔哈赤手下大将分为两派,一派支持穆尔哈齐,另一派则以安费扬古为首,在褚英被擒杀之后带兵离去,在长白山被麻贵将军大军伏击,全军覆灭,只剩下穆尔哈齐率领残部仍在抵抗……” 事实上,就连梁永也没有想到,努尔哈赤死去带来的后果会如此严重,以至于整个大军顿时分崩离析,安费扬古率军离去,被麻贵全数歼灭。 不过朱常洛却是毫不意外,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清楚建州女真的弱点是什么。 努尔哈赤固然强势,在女真族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威望和地位,这是他战无不胜的根本,只要有他在,建州女真无论在多么恶劣的情势当中,也会充满斗志。 但是这同时也是他的死穴,如努尔哈赤这样的人,太过耀眼,以至于整个女真当中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 一旦他死去,那么他能够带来多大的力量,就会对建州女真造成多大的打击。 别的不,努尔哈赤手下尽是各部归附而来的首领,这些人或许对努尔哈赤心悦诚服,但是努尔哈赤一死,便无人可以驾驭他们,建州女真分崩离析也就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只是就连朱常洛也没有想到,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眼中浮起一丝笑意,朱常洛开口问道。 “那叶赫部呢?这等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布扬古怕是不会放过吧!” “他倒是想!可惜没机会了!” 眼见朱常洛的心情不错,梁永也放松了几分,笑呵呵的道。 “来也巧,这本是个能够歼灭建州女真的大好机会,可谁料布扬古正打算乘胜追击的时候,却是后院着火!哈达部和乌拉部以布扬古苛待部下为由,撤兵离开了联军阵营,辉发部在三之后,也同时撤回,如今建州女真虽然损失惨重,可尚有七八千兵力,只剩下叶赫部一家,想要吞下去,不伤筋动骨怕是不可能的,所以现在双方都在僵持……” “不会继续僵持下去的,联军撤回,固然是让布扬古的兵力减弱,但是同时也让他减轻了压力,而建州女真劳师远征,加之损失惨重,士气低迷,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撤兵的……” 朱常洛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淡淡的道。 “这倒是让殿下猜着了,不过这撤兵也不是这么好撤的,布扬古的确吞不下建州女真,可这么一块肥肉在嘴边,他也不愿意白白飞走,如今的穆尔哈齐却是进退两难,只是他倒是聪明,遣了人到咱们大明来求援……” 梁永观察着朱常洛的神色,口气却是心翼翼的。 但是朱常洛是何等人,一瞬间便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凝重的问道。 “怎么回事?” “殿下,送信的人直接把信送到了新任辽东巡抚陈用宝大人那里,陈大人不敢擅专,即刻便用密押送到了内阁……” 上一任的辽东巡抚,在被朱常洛用王命旗牌拿下之后,就押送回了京师,至今仍在诏狱来呆着,如今上任的这位陈用宝也是一位封疆大吏,历任云南巡抚,陕西巡抚,这次李植出事之后,他便被紧急调任成了辽东巡抚。 此人朱常洛清楚,廉洁奉公自不必,但是性格却是颇为保守,凡事循规蹈矩,不肯逾越半步,打心底里,朱常洛觉得辽东这样的局势并不适合他,只可惜辽东巡抚这样的大员任命,暂时还不是朱常洛能够影响的了的。 他更关心的是,后面的事情,当然,其实后面的事情不用猜,朱常洛也知道。 最近的朝廷当中,有些人可是不太安分啊…… 梁永望着朱常洛略带阴沉的脸色,微微叹了口气,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朝廷已经派人前去宣谕,命麻贵将军撤军,并重新册封穆尔哈齐为左卫枝部首领,龙虎将军……” 第四百七十七章:宫中出事了 大殿之内静悄悄的,梁永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而朱常洛亦是沉默不言,一时之间,殿内的气氛有些凝滞,虽然朱常洛并未多什么,但是梁永的头上却缓缓渗出一层汗珠,他自是清楚这位在辽东的局势上下了多大的工夫的,如今成了这副样子,朱常洛不生气才怪。 照理来,朝廷对于女真各部之间的纷争向来不多加理会,只是会在局势平稳之后,循例赐封各部首领,算是给其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但是这一次不同,如今建州女真和叶赫部正在交战,虽建州女真处于劣势,但是尚未分出胜负,此刻朝廷赐封,几乎等同于明明白白的昭示着,要为建州女真撑腰了。 要知道,这可和朱常洛平白许出去的那些诺言不同,这一次朝廷下达了正式的诏谕,代表着整个朝廷的威严,有了这道诏命在手,至少叶赫部是绝对不敢再继续追击建州女真了。 虽努尔哈赤已经死了,但是梁永自认,若他是朱常洛的话,恐怕也不会就此甘心白白让建州女真逃过一劫…… “紧张什么,早料到的事情!” 不过让梁永意外的是,朱常洛沉默了半晌,忽的叹了口气,脸上却是舒展开了,淡淡的道。 顿了顿,却似是喃喃自语道。 “你们以为我的手段就只有这些吗……” 事实上,不遗憾是假的,或许对于别人来没什么,但是对于朱常洛来,建州女真这个名字具有特殊的意义,在另一个时空当中,就是这个不起眼的部族,趁势而入,再次成为了中原大地的统治者。 朱常洛之所以不顾一切,非要亲自前往辽东,甚至是亲上前线,固然是情势需要,但是更重要的是,朱常洛下意识的想要将危险彻底扼杀在摇篮当中。 如今,努尔哈赤是死了,但是终究是留下了手尾,不得不是遗憾的紧…… 抬起手揉了揉额头,朱常洛的脸色变得莫测了许多,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望着梁永问道。 “是哪位阁老话了?” 这件事情处理的如此之快,定然是有人插手了,陈用宝的密疏是直送内阁的,所以这件事情只可能是内阁当中有人插手了! “次辅沈阁老……” 梁永叹了口气,轻声开口道。 朱常洛离开的这段时间,京城当中的政局发生了不的变动,但是总的来大方向上很平稳,毕竟朝廷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平倭之战上。 值得注意的就是,衷贞吉最终还是没能争过沈一贯,虽则入阁,却是顶替沈一贯成为了排名第三的武英殿大学士。 而沈一贯终于顺利进阶次辅建极殿大学士,成为了内阁当中名副其实的二把手! 这件事情如果是别人插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但是沈一贯不仅顺利掌握了次辅的权柄,在外朝当中也拥有不的号召力,自然这道诏谕也便迅速的批复了下来。 一言至此,梁永心中也是闪过一抹异样,这位新任的次辅大人,最近的动作可不少啊…… 不过朱常洛却是不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转而问道。 “宫中如何?” 这句话的时候,朱常洛的神色甚至比方才要凝重的多。 事实上,朱常洛回到京城已经有好几日了,但是对于京城的情况却仍旧吃的不够透,这一次皇帝将他急召而回,名义上是因为仁圣陈太后病重,但是实际上却是因为朝廷议论纷纷,指责朱常洛身为平倭副总兵官,擅离职守,以皇子之身擅起边衅,以致绥靖不宁。 这股风声不清楚是从何而起,但是如今在朝中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在民间也有所流传,而在民间的流言当中,朱常洛的形象更为不堪,简直成了将国家大事当做玩物的任性纨绔子弟。 更严重的是,已经有御史开始提议,延迟册封大典,请皇长子先行进学,待年长再行册封,这种论调极少,但是这种言论出现本身,已经代表了一种很严重的信号。 不过朱常洛更关心的,却是宫中的情形,或许别人不清楚他前往辽东的原因,但是皇帝却是清清楚楚的,他绝不相信朱翊钧是因为听信了民间流言的所谓谣言,才会这么着急将他召回来。 至于朝臣的压力…… 朱翊钧这么多年立储的压力都扛过来了,如今朝堂上才闹出多大点风声来,是朝臣的压力让他不得不如此,朱常洛更是压根都不信。 想来想去,恐怕这根子,还是出在宫里! 他这个老爹对于政事的确是精通的很,但是一到后宫的事情上,就容易犯毛病,也不是第一回了! 只是朱常洛也不明白的是,宫中如今的局势,能出什么问题,难不成郑氏还能死灰复燃不成? 梁永微一沉吟,想了想道。 “殿下,仁圣皇太后的身子,的确是不大好,御医的意思,怕是最多只有一个多月的日子了……” 若是换一个人,换一个场合,梁永是绝对不会出这种话的,要知道,擅议凤体可是大罪过,更何况仁圣皇太后虽然不是皇帝,但是她老人家是皇帝的嫡母,政治意义非同凡响,身体状况也是要严格保密的。 不过梁永这句话,却是为了安朱常洛的心,仁圣陈皇太后虽然不是朱常洛的亲生祖母,但是名份上来却是他的嫡祖母,若是她老人家薨逝,而朱常洛却不在身边,总归是会被人诟病的。 从这一点上来,皇帝急召朱常洛回京,也不无保护他的意思在内。 梁永的这点心思,朱常洛自然是明明白白,微微一笑,却是摇了摇头,道。 “还有呢?” 陈太后的病情可能是一方面,但是如梁永所,陈太后还有一个多月的日子,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急切的将他召回,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梁永顿时有些讪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道。 “殿下英明,宫里最近的确出了点事情,让陛下不大高兴!” “是郑氏?” 朱常洛眼神微眯,脸上闪过一道冷光,轻声问道。 梁永轻轻点了点头…… 第四百七十八章:朱常洵的遭遇 朱常洛微微叹了口气,就知道会是这样! 到底,多年的情分不是摆着看的,朱翊钧和郑氏少年夫妻,相互扶持多年,或许坤宁宫的那场大火让他一时怒极,将郑氏打入了冷宫,但是这些情分终归是抹不去的。 何况如今几个月过去,再大的气也该消了,郑氏只要不是笨蛋,就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些什么。 而郑氏会是笨蛋吗? 别她本就是聪慧之极的女子,便真是一个废物,在这深宫当中打滚了这么许多年,也该成了人精了。 只是…… “秋呢?” 朱常洛脸色平静,轻声问道,口气波澜不惊,但是梁永的心却是瞬间就提了起来。 “回殿下,奴婢回宫之后,就立刻联系了秋姑娘,不过秋姑娘并没有见奴婢,只是递了话过来,是她会好好办事,因着秋姑娘素日里在冷宫照顾郑氏,所以奴婢也不敢擅自前去打探,不过您这些日子下来,郑氏的身子骨,倒是越发的弱了,想来,您交给秋姑娘的事情,她还是上心的……” 梁永不知朱常洛是何意思,只得心翼翼的答道。 句实话,即便是他在这宫中呆了这么多年,也拿捏不准这位秋姑娘的心思,不过拿捏不准归拿捏不准,梁永措辞却是谨慎的很,这位秋姑娘的关系和殿下可非同一般,殿下又是个重情义的人,保不齐什么时候,这位秋姑娘就成了真正的娘娘,所以这事情的内情梁永固然不敢隐瞒,但是措辞却要有分寸。 不过朱常洛显然对于他这样挤牙膏一般的辞不甚满意,神色间颇不耐烦,道。 “还有什么?一并了,非要本王一点点问吗?” “奴婢不敢!” 梁永刚刚下去的冷汗顿时再度冒了出来,连声道。 顿了顿,似是在考虑该怎么,半晌才道。 “殿下,这事情的引子,其实是在顺妃娘娘身上……” “常顺妃?” 朱常洛眉头一皱,问道。 心中隐约间猜到了什么,常氏虽是四妃之一,可并算不上特别受宠,是皇帝最初的一批妃子之一,硬生生的熬够了年头,便被晋上了妃位,帮着王皇后操持宫务,算是宫中的实权人物之一。 可到底,这宫中讲的是是否受宠,当初郑氏风头正劲的时候,便是王皇后,也不大能够支使的动长春宫的人,可以,得不到皇帝的宠爱,那后宫的那些妃子就都不被前朝放在眼中。 自然,也不被朱常洛放在心上,不过这常顺妃却是不同,因为她虽不得宠,但是却有一点引人注意…… 郑氏被打入冷宫之后,她的儿子皇三子朱常洵,便被寄养在常顺妃的宫中! “不错,是顺妃娘娘,的准确一点,是出在三殿下的身上,殿下离开京师之后不久,三殿下便屡屡跑到陛下身边哭诉,顺妃娘娘苛待于他……” 话开了头,梁永便的顺畅起来。 倒是朱常洛一挑眉,有些意外。 “皇上相信了?” 他没有问常氏是不是真的苛待了朱常洵,反而问的是朱翊钧相不相信。 这其实是不用猜的事情,常氏固然不受宠,固然行事低调,但是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又岂是好相与的,就算是她真的苛待了朱常洵,也不会摆在明面上,至少不会被人拿捏了把柄。 更别朱常洵区区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若是没有常氏的允许,他能够跑到皇帝的面前? “呃,皇上当时的确很生气,当时便差人打算将三殿下接回来,但是顺妃娘娘却不答应,到最后闹到了慈宁宫,太后娘娘命陈公公彻查,结果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查出来,顺妃娘娘给三殿下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甚至还去求了皇后娘娘,从国子监找了两个先生来教三殿下识字,可是三殿下不乖,顽皮胡闹,日日偷跑出去玩乐,拉下了不少课业,惹得两位先生生气,便打了他的手心,还罚他不许吃饭,三殿下正是因此,才跑过去哭诉的……” 梁永摇了摇头,嘴角也是泛起一丝笑意,常顺妃这招可真的是杀人不见血。 事实究竟如何,其实梁永的心里最清楚不过,概因当初为朱常洵延请先生的人,正是梁永! 那两位先生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刻板古怪,在国子监,只要学生稍有错失,就会被责打,进了宫中,亦是如此,何况常氏刻意吩咐,要好好教授朱常洵,便更让他的课业繁重无比,几乎都会被打手心。 手心打肿了,就开始打屁股,几下来,谁也受不了。 更何况常氏还特意给朱常洵找了两个内侍,日日引诱他出去玩乐,完不成课业,受罚便更是家常便饭了。 不过这些,皇帝和太后显然是不知道的,毕竟从道理上来,常氏做的一点错都没有…… “闹到最后,反倒顺妃娘娘成了委屈的一方,陛下也讨了个没脸,被太后娘娘狠狠训斥了一顿,又好生安慰了一番顺妃娘娘,并且让顺妃娘娘照例将三殿下带回去教养,原本事情该这么落幕的,可谁知这个时候,却偏偏出了差错……” 朱常洛坐直身子,知道事情的关键来了,这件事情看似一直照着常氏的计划在发展,可到底,这宫里形势复杂,恐怕有些人不会让她这么得意。 “是敬嫔娘娘!” 梁永吞了吞口水,心翼翼的道。 顿时让朱常洛眉头一皱,李敬嫔?这件事情怎么又扯上了她?看来这宫中的局势,越来越复杂了! “就在顺妃娘娘打算回宫的时候,敬嫔娘娘却是带着几个顺妃娘娘宫中的婢子,来到了慈宁宫中,当着太后娘娘和皇上的面,敬嫔娘娘直指顺妃娘娘虚情假意,苛待皇子,并且带着陈公公再度去顺妃娘娘宫中调查,结果发现三殿下的床上带着很多银针,揭开三殿下的衣物,也发现其中有不少伤痕,皇上当即雷霆大怒,不由分将顺妃娘娘禁足宫中,这三殿下也被接了出来……” 梁永叹了口气,道。 第四百七十九章:秋姑娘 很明显,慈宁宫中的事情很不单纯,起来,朱常洛和自己这位三弟并不熟,一来是因为朱常洛出宫的时候朱常洵年纪还,二来则是因为这朱常洵仗着自己母亲在宫中受宠,纨绔霸道的很,宫人内侍基本都是躲着他走的。 唯一有印象的一次,是坤宁宫大火之后,朱常洛进宫朝觐,那个时候郑氏已然被打入冷宫,朱常洵也已经被交给常氏教养。 不得不,那一次朱常洵给他的感觉是温顺的很,望着常氏的眼中带着恨意和惧怕,但是却连一句话都不敢多,很显然是早就领教了常氏的手段。 而如今这么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竟然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本来就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至于李敬嫔的出面,就更是疑点重重了,朱常洛很确信,当初的事情已经在李敬嫔和郑氏之间留下了一道不可弥补的裂痕,她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去帮郑氏。 但是偏偏,出面的人竟然是她! 再者了,常顺妃是何等样人,虽然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熬够了年头才得了这个妃位,但是在深宫之中能够存活这么多年,而且还成为了四妃之一,本就证明了常顺妃的眼光和手段。 纵然是她要报复朱常洵,也不会用如此低劣的手段,整件事情,处处透着奇怪…… 朱常洛开口问道。 “接过来之后呢?” “皇上的意思,是留在延禧宫中,由皇后娘娘亲自教养,不过皇后娘娘觉得不妥当,既然此事敬嫔立了大功,便将三殿下交由了敬嫔教养着……” “打的倒是好算盘!” 朱常洛冷笑一声,道。 朱常洵是谁?郑氏的儿子,皇帝曾经最宠爱的儿子,朱翊钧甚至不惜为了他,和朝臣硬生生别了将近十年,如今虽然郑氏被打入冷宫,朱常洵也受了连累,被交给了其他妃子教养。 可到底,这么多年的父子情分是割不断的,或许不见还不觉得,但是若是让朱常洵日日在朱翊钧面前晃悠,难免会想起往常和郑氏的种种,郑氏借此东山再起,也不是没有机会。 而且更重要的是…… 朱常洛的眼中蓦地闪过一丝冷光,王皇后无子,所以朱常洛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虽然明朝没有过先例,但是历史上,庶子被过继成嫡子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如此一来,虽则比不上真正的嫡子,但是太子之位到底鹿死谁手,可就不定了…… 不过很显然,王皇后也不是易于之辈,轻轻巧巧的就把朱常洵打发到了李敬嫔那里去。 “不过,皇上似乎因此和皇后娘娘闹得不大高兴,这几日陛下都在毓德宫中处理政务,没怎么回延禧宫……” 自从坤宁宫大火之后,帝后的感情明显升温,因着乾清宫交泰殿和坤宁宫尽皆被焚毁,帝后索性便同时住在了延禧宫当中,一直到朱常洛离京之前,皇帝都一直住在延禧宫,即便到毓德宫中和诸大臣处理政务,也会回延禧宫。 但是这一次,皇帝却已经整整有好几没有回去了,宫中也开始纷纷有了流言,郑妃娘娘就要回来了…… 朱常洛皱起眉头,终于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起来,他和朱翊钧之间的关系,一直很紧张,这些日子以来总算是有缓和的迹象,但是朱常洛心里清楚,这都是王皇后在中间转圜的结果,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恐怕父子二人之间的关系,又将降至冰点。 脑子里迅速的将事情过了一遍,朱常洛的心绪却是定格在一个人的身上。 李敬嫔! 朱常洛有预感,只要搞清楚她为什么要帮朱常洵,整件事情便能清晰了。 “你且回去,调查清楚李敬嫔这些日子都和谁接触过!” 思衬了片刻,朱常洛道。 不料梁永的脸色却是一愣,忽的变得有些为难起来,顿了顿道。 “殿下,奴婢早就调查过这件事情,自从那件事情之后,敬嫔娘娘一直很安分,不过不知为何,陛下却对敬嫔娘娘更偏爱了几分,虽则大多数时间都和皇后娘娘宿在延禧宫,但是剩下的时间,却大多数都呆在敬嫔娘娘宫中,而近些日子,和敬嫔娘娘接触的人当中,只有一个人值得怀疑……” 到这里,梁永却顿时有些吞吞吐吐。 朱常洛眉头一皱,开口问道。 “谁?” “秋姑娘!” 梁永暗自打量着朱常洛的神色,低声道。 “什么?” 朱常洛脸色一变,神色有些难看。 他没想到,绕来绕去,竟然又绕到了秋的身上,这件事情到现在,简直是越来越复杂了! “殿下?” 半晌,梁永才试探性的低声叫道。 句实话,他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着实是震惊了一把,要秋的底细,他知道的最为清楚,可这宫中,他最看不透的人,也是这个秋姑娘…… 不别的,当初她自己请求回去照顾郑氏,就让梁永十分不解,不过这是朱常洛的决定,他也不敢多什么,只是如今看来,自己当初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立刻回去,派人查清楚郑氏在冷宫中的状况,记着,要秘密进行,另外,传信给秋,告诉她,本王明日会进宫见她!” 朱常洛沉默了片刻,淡淡的道。 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殿下,这……” 梁永微微有些犹豫,抬头望着朱常洛,咬了咬牙,拱手道。 “恕奴婢直言,若是秋姑娘真的……那殿下此时前去,可是自投落网啊!” 现在的情势,无论是外朝还是宫中,对于朱常洛都十分不利,尤其是现在的局势不明,若是朱常洛贸贸然进宫,而且去见秋这样身份敏感的人,若是被人发现的话,那可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啊! “无妨,你且去办吧,本王自有分寸!” 不过朱常洛却似是并不在意,拍了拍梁永的肩膀,温和的笑了笑道。 梁永心中一动,知道自己终于真正取得了朱常洛的信任,当下不再犹豫,拱了拱手道。 “殿下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第四百八十章:进宫 翌日,朱常洛收拾停当,一大早就进了宫。 来其实照规矩,朱常洛不奉诏是不能进宫的,但是规矩是规矩,自从皇帝宣布为朱常洛举行冠礼之后,几乎等同于确定了他太子的身份,宫人侍卫们自是不敢阻拦。 朱常洛先去的是景阳宫,他和王氏已经有许久未见了,倒是想念的紧。 眼见自己儿子回来,王氏自是欣喜莫名,拉着他便到宫中坐下,来时虽然朱常洛已经用过了早膳,但是王氏还是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大桌子的点心。 “娘,顺妃娘娘的事,你知道吗?” 母子俩絮叨了片刻,朱常洛便旁敲侧击道。 他这个老娘,其实就是一个毫无机心的人物,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诞下皇长子还过的那么清苦,朱常洛之前一直担心,王氏回到宫中之后,温和慈善的性子会再度受到欺负。 不过眼下看来,倒是可以放心,许是因为朱常洛的缘故,王氏在宫中的地位并不低,一应用具都是按照份例给的,宫人也都是从王皇后身边找的贴心人,起居上倒是不虞担忧。 只是就算再无机心的人,在这深宫中呆了这么多年,也不可能毫无长进,王氏虽然不大上心这些事情,但是事关儿子的前途,她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知道!顺妃姐姐是遭了人陷害!” 王氏轻轻点了点头,脸色也变得有些黯淡,在这宫中其实也是分圈子的,常顺妃和王皇后走得近,连带着和王氏的交情也不错,此番受罚,王氏的心情也不大好。 “那个证人,原先就是服侍敬嫔的,后来被人使了银子,调到了咸福宫才不过三个月,至于那些银针和三殿下身上的伤痕,也多半是他们弄的,顺妃姐姐虽然对三殿下不大待见,但是还不至于用这种手段!” 很显然,王氏知道的东西比梁永要多,但是朱常洛也知道,自家老娘知道的东西恐怕也就这么多了,她性子里素来厌恶这些斗来斗去的事情,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涉及了朱常洵,恐怕王氏连这些都不会知道。 “不过……” 王氏笑了笑,却是开口道。 “洛儿放心,娘看的出来,皇后娘娘安心的很,想来这件事情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王氏不喜宫闱斗争,但是这不代表她不聪明,相反的,她是一个极聪慧的女子,不然的话也不会势单力孤的在这复杂的宫廷当中将朱常洛养大。 她的确是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王皇后肯定是清楚的,如今王皇后可谓是彻底和朱常洛站在同一条线上,既然她都不着急,只能明事情还没有严重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孩儿不孝,让娘担心了!” 朱常洛挠了挠头,道。 不过心里也松了口气,他倒是忘了这茬,要是事情真的严重的话,恐怕王皇后早遣人将消息送了出来,现在既然没有动静,只能明事情还在掌控之中。 “不过……” 王氏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上下打量着朱常洛,似笑非笑的道。 “娘听你从辽东,又带回来一个女子?” 朱常洛头皮有些发麻。 他的确是带回了个女子,就是东哥,一来他已经答应了布扬古,不好将姑娘丢下,二来叶赫部以后还有用处,要继续笼络着,只是他没想到,这消息会流传的这么快。 自己这才回京城几的工夫,就传到了自家老娘的耳朵里。 不过面对的是王氏,朱常洛就是硬着头皮也得承认。 “是,她名叫东哥,是女真族叶赫部贝勒的妹妹!” 王氏的脸色便有些收敛,叹了口气道。 “洛儿,你已经行了冠礼,照理这些事情娘不该再管了,何况如你这般身份,收几个侍妾也是常事,可是你难不成忘了,你再过些日子就要大婚,如今还带着女人回府,传扬出去可怎么成个样子!” “孩儿错了!” 朱常洛耷拉着头,心里却在叫屈,可怜见的,他可是连人家姑娘的手都没拉过,怎么就成了侍妾! 不过王氏的话,也的确让他警醒起来,这件事情不大不,可若是落在应景的时候,免不得会被人拿出来事儿。 “错倒不至于,你多收几个侍妾,也不是坏事,娘还盼着儿孙满堂,绕膝而乐呢!不过娘提醒你,子嗣一事定要慎重,娘不希望你犯你父皇的为难,更不希望菱雪宛竹两个丫头走娘的老路,明白吗?” 到底,王氏的心底里一直觉得对不起朱常洛。 若不是因为她的身份低微,朱常洛早该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她虽然觉得自己的儿子不至于犯跟他父亲一样的错,但是这种事情,总归是能避则避的好。 “是,孩儿明白了!” 朱常洛苦着脸答道。 又陪着王氏了些闲话,朱常洛便起身离去了,不过出了景阳宫,他却是并未前往延禧宫,反而转道去了慈宁宫。 虽他和陈太后接触的并不多,但是起来,陈太后却帮过他不少忙,当初他最开始出宫的时候,惹到了一帮皇亲国戚,其中就有陈太后的哥哥固安伯,若不是当时固安伯直接抽身而退,朱常洛也未必能够啃得动郑国泰。 而且后来朱常洛从应府回京,郑氏逼宫王皇后,也是求了陈太后帮忙,朱常洛才拿到金令得以出入宫禁。 所以虽则没有什么接触,但是情分还是有的,不过见完陈太后,朱常洛的心情却是有些黯淡,概因陈太后的身子,的确是不好了。 梁永没有骗他,虽则人看起来精神还健朗,但不过是用补药强行吊着,只是这种法子不能长久,怕是也就这一两个月的日子了。 出了慈宁宫,朱常洛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等的人,趁着侍卫换班的工夫,梁永偷偷溜到慈宁宫偏殿,见到了朱常洛。 “怎么回事?” 朱常洛也不废话,直接问道。 他今进宫,主要目的就是要见一见秋,但是很显然,梁永并没有把人带来。 “殿下,秋姑娘让奴婢转告您,如今她还不能见您!不过她托奴婢传了两句话给您……” 梁永犹豫了片刻,道。 “什么话?” 朱常洛下意识的一皱眉头,问道。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第四百八十一章:见王皇后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语出被称之为乐府双壁之一的孔雀东南飞,讲的是焦仲卿和刘兰芝之间不离不弃的爱情故事,很显然,这个时候球送来这么一句口信,含义只有一个。 相信她! 朱常洛默默的咀嚼着这四句话,片刻之后方才道。 “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梁永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才道。 “回殿下,查过了,这些日子下来,郑氏的身子骨的确不大好,奴婢派人送过去的东西,秋姑娘应该都用了,不过……” “不过什么?” 朱常洛皱眉,道。 “不过奴婢还查到,最近这些日子,敬嫔娘娘常常遣人去冷宫探望郑氏,每次过去都是秋姑娘亲自接待的,不过具体谈了些什么,时间太紧,奴婢还没查到……” 梁永踌躇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朱常洛神色一敛,旋即在读变得平静下来,道。 “本王知道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回去吧!” “是!” 梁永松了口气,恭敬的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只留朱常洛在房间内,眉头紧紧皱起,口中喃喃着秋传来的口信,神色复杂难明。 “殿下,我们接下来去哪?” 半晌,王安探头进来,谨慎的开口问道。 “去延禧宫!” 朱常洛脸色平静,揉了揉额头,道。 时间已经接近正午时分,但是延禧宫中却并没有太多人,无他,皇帝此刻不在,这些日子以来,皇帝都是要陪着李太后去用午膳的。 朱常洛也正是特意挑了这个时候过来,毕竟如今的局势特殊,在摸不清楚情况的时候,还是暂时别跟皇帝见面的好。 “洛儿来了!坐吧!” 出乎意料的是,王皇后似是早就料到朱常洛会过来,早早的备下了两人份的午膳,眼见得朱常洛跨步进门,笑意盈盈的道。 “多谢母亲!” 朱常洛见此情形,心中倒是一安,看来王氏没有骗他,王皇后的确是没有将常氏的事情放在心上。 皇家礼仪,食不言寝不语,这一点无论是朱常洛还是王皇后都不会违反,默默的用过了午膳,奉上茶水之后,首先开口的倒是王皇后。 “沉不住气了?” 王皇后气定神闲,似笑非笑的望着朱常洛,淡淡的道。 “母亲明鉴,儿子这刚一回京,就两眼一抹黑,听宫里不大太平,这才想着进宫来探望探望母亲……” 朱常洛也不避讳,挠了挠头,实话实。 不得不,这些日子下来,他的确是有些着急了,不过离开京师几个月的时间,朝中宫中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偏生他摸不清楚底细之下,又不敢贸贸然行动,这种感觉着实难受。 “想来有些事情你也知道了,本宫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皇上心中并未有易储之意……” 王皇后自是知道朱常洛在担心些什么,一开口就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不过还没等朱常洛放下心来,王皇后便又开口道。 “不过坏消息是,慈宁宫中的事情,是皇上授意的!” “什么?” 朱常洛差点跳起来,他在过来之前,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是唯独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会是朱翊钧一手安排的。 无他,作为一个皇帝,插手这种宫闱斗争,着实是有些跌份。 不过如此一来,一切就都得通了,按理来,常氏虐待皇子,至少也应该是个贬黜的结果,但是到最后只是个轻轻巧巧的禁足,朱常洛原本以为,是王皇后插手的结果。 但是现在看来,常氏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原因恰恰在朱翊钧的身上,他自己心里清楚,什么虐待皇子都是假话,所以才这么简单的就放过来常氏。 还有就是敬嫔,朱常洛自认对她了解颇深,当初她和郑氏之间的嫌隙,亦是朱常洛一手种下的,但是朱常洛却忘了,这个女人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只要能够得到皇帝的恩宠,她什么都肯做! 哪怕是替曾经“害死”她孩子的人好话! “父皇是想将郑氏从冷宫里放出来?” 几乎是片刻之间,朱常洛就已经理清了前因后果,皱眉问道。 毫无疑问的是,作为一个皇帝,能够让朱翊钧如此费心布置乃至是亲自上场演戏的,恐怕也只有郑氏了! 王皇后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是,前些日子,郑氏遣人送来了一封信,心中写了不少她和皇上过去的事情,并且再三保证,自己当初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皇上许是记起当初的情分,加上送信过来的那个婢子,郑氏最近的身子骨不大好,皇上一时心软,便跟本宫商议着,能不能将郑氏从冷宫里接出来!” “那母亲是怎么答复的?” 朱常洛亦是叹了口气,开口问道。 他的这个老爹是个念旧情的人,更何况是多年的夫妻,纵然是郑氏犯了再大的错,几个月过去,朱翊钧的心里,恐怕也淡了,这个时候郑氏再来哭求,效果自然非同一般。 何况郑氏的信里只字不提要如何如何,只是单纯的摆出一副回忆当年的姿态,反倒会让朱翊钧觉得,她是在真心认错。 “本宫没有答应!” 王皇后摇了摇头,淡淡的道,但是朱常洛却从她恬淡的面容至上捕捉到一丝锐利的光芒。 到底,王皇后是六宫之主,要释放郑氏,没有她的同意,是绝无可能做得到的! “那……” 朱常洛有些担心的开口,毫无疑问的是,王皇后这样一定会得罪朱翊钧,让夫妻俩刚刚升温的关系再度变得恶劣。 倒是王皇后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 “放心,本宫没那么傻,陛下是个念旧情的人,他只是不忍郑氏过得如此清苦而已,并非真想让她复位,本宫便好言相劝,命人将冷宫当中收拾了收拾,又派去不少仆婢去伺候着郑氏,这件事情也就暂时这么过去了……” “那现在……” 很明显,事情没有过去,若是真的如王皇后所言,事情到此为止的话,也就不会有常顺妃的事情了。 不过这一次,就连王皇后的脸上也收敛笑意,慈和的面容上带着几分肃杀。 “皇上是没有那个意思,可这宫中,有这个心思的可大有人在!” 第四百八十二章:郑氏的手段 历来宫中的斗争和外朝相比,其残酷和复杂程度都丝毫不会逊色,甚至有些时候还犹有过之! 大明朝在这方面,其实还算不错,太祖皇帝当初为了预防外戚干政,立下祖训,宫中妃嫔只能从门户当中挑选,这样做固然有局限性,但是也让大明朝的后宫一直安宁的很,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宫闱斗争,独宠的例子倒是更多一些。 自然,朱常洛这位老爹也不例外,似乎是继承了老朱家专情的特质,对于郑氏一直宠爱有加。 但是和真正专情的孝宗皇帝不同的是,他这位老爹专情是专情,可也同样贪花好色,宫里正式受封的妃嫔就有几十位之多,还有不少是没有位份的,至于被临幸过的女子,更是多不胜数。 女人多了,自然就会有圈子,有圈子自然就会有斗争,何况就算再是门户出身,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该学的手段也都学会了。 郑氏能够在宫中屹立不倒多年,也不单单是凭着美色和皇帝的宠爱,毕竟后宫之事,有些地方即便是皇帝也不太好插手。 自从郑氏倒台之后,她在后宫中的势力算是一度衰弱,但是犯错的是郑氏,和她走的亲近的妃嫔,王皇后无凭无据之下,也不好赶尽杀绝,这宫里永远不缺少在暗处鬼鬼祟祟的人…… “那,需不需要儿子帮忙?” 望着王皇后肃杀的表情,朱常洛开口问道。 “后宫的事情,你能帮得上什么?放心,不过是些跳梁丑罢了,本宫本来念着她们在宫中不易,如今既然这么不安分,索性打发去给仁圣太后祈福去,也让这宫里落个清净!” 王皇后微微一笑,脸上再度浮起惯常的慈和,神态之间却是自信满满。 不过朱常洛却并没有高兴起来,反而带着一丝忧色问道。 “母亲……没法子了吗?” 王皇后这话听起来固然爽快,但是朱常洛却从其中听出了一丝无奈之意。 当初郑氏倒台,她在宫中最大的臂助张诚也随之被流放了出去,若是再继续赶尽杀绝,未免显得王皇后太过刻意的想要对付郑氏。 再了,在这宫中,一向是弱肉强食,郑氏倒了下去,她的党羽自然会作鸟兽散,各投新主,故而王皇后也就没怎么在意。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些人虽则和郑氏走得近,但终归没有证据证明她们跟当初的那场大火有关系,王皇后再是六宫之主,无凭无据的也不好把她们怎么样。 但是现在,王皇后轻描淡写的就要将这些人打发去给仁圣太后祈福,看起来固然是潇洒无比,但是又何尝不是在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呢? 郑氏复位,恐怕是难以阻挡了! 王皇后望着朱常洛叹了口气,这个孩子聪慧是聪慧了,可有些时候,着实是太聪明了,什么事情都看的透透的,倒叫她有些挫败感,不过末了,王皇后还是点了点头。 “陛下终究是个念旧情的人,此番虽是敬嫔出面,可到底背后站着的是陛下,陛下都已经自降身份做到如此地步了,本宫也不好太驳他的面子!” 到底,就算王皇后是后宫之主,也并非是能够随心所欲的存在。 虽宫中的大事务都要经过她的同意,可皇帝的意思,她也不能完全忽视,更何况如今她和朱翊钧的关系,也不好太过违逆他。 “那太后娘娘那边呢?她老人家也同意吗?” 如果朱常洛没记错的话,李太后对于郑氏可是相当不待见的,郑氏想要复位,最大的障碍不是王皇后,而是李太后。 她老人家是皇帝的亲娘,可不用看皇帝的意思! “太后娘娘年纪大了,也不愿再和陛下太过争执,再你也瞧见了,这几日陛下都在慈宁宫磨着,太后娘娘看似刚强,但其实也是个心软的人,陛下是她的儿子,这般放低姿态软语相求,怕是太后娘娘也不会太过坚持!” 顿了顿,王皇后的神色有些黯然,道。 “何况当初郑氏被打入冷宫,本就证据不足,对外用的也不是纵火坤宁宫的名义,至于刺杀一事也只是擦边的识人不明之罪,如今陛下既已原谅了她,就是外朝的那些大臣们,恐怕也不好多些什么!” 朱常洛了然,帝王心术果真不是谁都能琢磨的透的,谁能想到当初朱翊钧看似震怒之下的诏命,竟然也暗藏着这等玄机。 内宫和外朝,毕竟有别,内宫之事是皇帝家事,类似太子大位这种事情,大臣们或许还有发言权,可具体到内宫中的妃子处置,外朝的手就伸不了这么长了。 更别,这件事情如今貌似已经取得了太后和皇后的同意…… “那……以后是个什么位份?” 事已至此,朱常洛就算不甘心也只能接受,内宫中的事情,他如今也不好插手,连王皇后都没法子,更别提他了。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就算郑氏真的从冷宫当中脱身出来,也不可能恢复到往日的风光了,朱翊钧就算是再宠爱她,也总要顾忌影响的。 别的不,这一次王皇后将跟她亲近的妃嫔一股脑都打发去给仁圣太后祈福,怕是短时间内再难回来了,郑氏即便逃出了冷宫,也不过孤家寡人一个。 “慎嫔吧!毕竟是陛下亲自出面,位份也不能太低,当初郑氏刚刚进宫的时候,便受封的是淑嫔,太后娘娘的意思,希望她这次出来之后,能够谨慎本分,不要妄行他事……” 王皇后道,看得出来,不管是她还是李太后,内心深处都不大乐意将将郑氏放出来,只是碍着朱翊钧的决心,不好驳了去罢了。 “嗯!” 朱常洛默默的应道,心绪却是放了下来,一个慎嫔,还上不得台面。 倒是王皇后,脸色微微一肃,道。 “洛儿,你要明白,郑氏如今大势已去,即便出了冷宫,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如今陛下虽然有让郑氏离开冷宫之意,可并无易储之心,你切记不可因郑氏之事和陛下怄气,后宫之事是节,有本宫在这你不必担心,你的心思,还是要放在外朝之上,本宫虽然不大清楚政事,可最近这些日子,陛下因为你的事情,着实在外朝承受了不的压力!” “母亲放心,孩儿知道!” 朱常洛苦笑一声,应是道。 好歹他现在已经是行过冠礼的人了,自然不会和往常一样,动不动和朱翊钧置气,不过王皇后的话也让他心中微微警醒,看来这次的风波,来势汹汹啊…… 第四百八十三章:方从哲 出了宫,朱常洛便径直回到了王府当中。 毫无疑问,郑氏的复起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尽管如今的郑氏已经没有了党羽,自己也跌到了慎嫔的位份,在宫中的势力必定会大不如前,但是毫无疑问的是,郑氏的复起,在某些人的眼中,一定会变成某种信号。 或许皇帝心中并没有易储之意,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赞成朱常洛成为太子! 郑氏的复出,很可能会变成这个导火索! 甚至于,联想起最近朝中的这股风声,朱常洛不得不怀疑,郑氏在朝中还有势力! 不然的话,何至于如此巧合…… “下官方从哲,见过殿下!” 王府大殿,一名青年官员等候已久,眼见朱常洛跨步进来,连忙上前迎道。 神色之间甚是恭敬。 此人乃是万历十一年进士,被选入翰林院任编修,一熬就是这么多年,前些日子刚刚外放,转为国子监祭酒,他是朱常洛在京中为数不多的可以信任的人物之一。 当初朱常洛回京的时候,他的老师李廷机和叶向高曾经向他举荐过几个人选,其中便有方从哲,后来坤宁宫那场大火之后,也是方从哲力请为朱常洛冠婚。 也正是因此,他才脱离了翰林院这么多年的冷板凳,转迁成为了国子监祭酒,要知道,如今的国子监虽然早已经沦为了勋贵子弟混日子的地方,但是国子监祭酒可是朝廷当中最有含金量的几个官职之一。 是仅次于科道风宪之臣的清要官职,当然,从那以后,方从哲也就正式走进了朱常洛的眼中,虽然不曾参与过什么重要的事务,但是平时议论朝政,却是常有的事。 如今朱常洛刚回京师,朝局晦暗不明,手中又暂无可用之人,只得将方从哲叫了过来。 “方先生客气了,请坐!” 面对方从哲,朱常洛一向都是很客气的,虽然方从哲做了这么多年的冷板凳,但是毫无疑问的是,他的学问出众的很,朱常洛也是后来才知道,叶向高写给方从哲的信中,将朱常洛的课业托付给了方从哲。 所以方从哲时常到王府来,不仅仅和朱常洛谈论政事,也会教他课业,算是半个老师。 不过今日朱常洛却着实没有谈论课业的心情,整理了一下言语,便道。 “先生可知,最近的朝局之上有何风声?” 以往的时候,朱常洛和方从哲谈论政事也是以这样起头,不过今日的气氛,显然是要凝重的多。 “殿下可是指,朝臣弹劾殿下擅自前往辽东之事?” 方从哲倒是浑不在意,道。 倒也不是方从哲摆架子,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注意节的人,有话直,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被压在翰林院这么多年。 “不错,常洛的确听了些风声,朝中的诸位大臣似乎对常洛前往女真一事有所不满!” 知道方从哲不喜欢拐弯抹角,故而朱常洛也不藏着掖着,直接了当的道。 “那殿下可否告诉老夫,殿下到底为何要擅自前往叶赫城呢?这一点,老夫也十分不解,不过老夫并不相信朝中流言,殿下性格稳重,绝不是为了区区好玩就会如此胡闹之人!” 方从哲和朱常洛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了,自认识人之术还是有几分的。 如今朝中民间都在传扬,朱常洛擅离职守,前往辽东是任性妄为,还有的是朱常洛为了叶赫部的公主,各种流言都有,尤其是当朱常洛真的带回了一个女真姑娘之后,民间的流言更是愈发横行了。 倒是朱常洛苦笑一声,不知道该怎么,想了想道。 “先生,此事来话长,不过长话短,就是建州女真意图谋反,被父皇提前察觉,故而父皇才命本王前往辽东,至于叶赫部的公主,倒是却有其人,不过这是为了取得叶赫部贝勒的信任,不得不为,并非外界传言一般,本王为美色所惑!” 现在外间的传言,他自然知道,不仅仅是在民间,这几日甚至开始有御史上书,弹劾朱常洛妄用公器,不惜调动大军插手女真内部事务。 “原来如此!” 方从哲捻着下巴上的胡须,皱眉道。 这样就解释的通了,方从哲一直在怀疑,这件事情并不像看到的那么简单,别的不,就是调动大军就不是朱常洛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要真是为了任性就调动三四万的大军,那放着邢玠和李如松就不会同意。 如今朱常洛是受了皇帝密旨,那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与此同时,方从哲的心中也是一块大石落地,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担心了,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殿下的地位虽然看似岌岌可危,但是实际上却不可动摇!” 朝臣的意见始终只是朝臣的意见,方从哲最害怕的,是皇帝因此而产生不满,不过既然是受了皇帝的密旨,那么自然不存在这个担忧,相反的,朱常洛按照皇帝的密旨办好了事情,恐怕皇帝心中只会满意,从而使他的地位更加稳固。 到底,方从哲如今已经上了朱常洛的大船,无论他愿不愿意,在朝野上下,都已经将他划为了朱常洛的人,所以朱常洛的荣辱,关系着他的仕途,即便是以他这样的性格,也不得不为之紧张。 “先生现在可以告诉常洛,朝中的这股风潮,究竟从何而起了吧?” 朱常洛笑了笑,开口问道。 要知道,他前往辽东的事情,原本不过是一件事,并没有宣扬出去,但是如今却闹得如此沸沸扬扬,背后没有推手,朱常洛是断然不信的。 尤其是这个时候,宫里又出了这等事情,就不得不让朱常洛怀疑,这其中的联系了。 郑氏经营多年,可不只是在宫中,就是在朝中,也结交了不少的官员,刚好趁着这次机会,看看有多少牛鬼蛇神跳出来。 不出意料的是,方从哲一直待在京城当中,对这件事情知道的倒是不少,犹豫了片刻,方从哲叹了口气,轻轻地了一个名字。 “次辅沈阁老……” 第四百八十四章:温纯的无奈 沈一贯! 听到这个名字,朱常洛下意识的眉头一皱,起来,他和这位阁老打过的交道不少,不愉快也有一些,但是正面的冲突却是没有的,毕竟沈一贯乃是阁老重臣,涉入朝局这么久了,朱常洛也清楚一位阁臣在朝廷意味着什么。 那是毫无疑问的金字塔尖的存在,更何况沈一贯如今并非寻常的阁臣,而是次辅,在内阁当中也是一人之下的人物,句实话,朱常洛内心里,其实是不想跟他真的发生冲突的。 当初他可以因势利导,逼走赵志皋,其实是因为他本身立身不正,过于想投机取巧,但是沈一贯不同,他可是一只老狐狸,更何况他在朝野上下,人脉深厚,想要跟这么一位手握重权且心机深沉的大佬斗,可不容易! “还请先生明示!” 揉了揉额头,朱常洛叹了口气,道。 不论如何,既然沈一贯已经出了招,那朱常洛就必须接着,他还就不信了,这朝廷至上,莫不成还能让他一家独大不成? “殿下容禀,就在殿下离京之后,朝廷当中便因为谁任次辅,而有所争议,所候选者,无非沈一贯和衷贞吉二人,原本衷贞吉在都察院呆了这么多年,再进一步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是关键时刻,都察院却出了意外……” 方从哲没有直接回答朱常洛的话,反倒是悠悠然讲起了前一段朝局之上的一段变故。 朱常洛心下虽然奇怪,但是却知道方从哲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便接着话头问道。 “是何意外?” “浙江道御史徐有为上本,弹劾长芦盐场巡盐御史陆庆,称其与盐场看守勾连,倒卖盐引,牟取暴利,甚至收受贿赂,对违规支盐之事坐视不理!而且言辞闪烁,隐约间有流言称,陆庆胆大妄为,是在京中有所依仗!” 方从哲叹了口气道。 倒是朱常洛眼神微眯,从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长芦盐场,是大明最大的产盐地,而从古到今,盐都是国家管控的物资,我朝盐法,支盐须有盐引,而盐引须有朝廷颁发,按照盐引的数量缴纳盐税,这是国家的重要经济来源之一。 而贩盐暴利,故而有私盐泛滥,太祖皇帝有鉴于此,特设巡盐御史,以防地方官员监守自盗,难敌利诱。 但是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大明的监察系统地位高,独立性也很强,御史虽不过七品之衔,但是却手握重权,直属于都察院管理,并不受地方节制。 甚至于御史到了地方之后,如有必要,地方佐贰官当听从御史调遣,权力可比一地正印官。 权力之大,也并非是没有限制,太祖皇帝设立御史制度之处,便已经考虑到御史贪腐的问题,也自然有相对应的措施,一则御史权力虽大,责任也大,明会典明文写出,御史风宪之官犯罪者,罪加三等,有赃则从重论之! 其二便是御史的流动性,都察院分十三道御史,各自分巡一省之地,另设巡盐御史,巡漕御史等官,而都察院最大的独立性就在于,分巡哪一道是差遣,而非职务,故而都察院可以自行决定如何调动御史。 一般来,御史在一省纠察巡视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年初出发巡视各地,年末回京述职,次年调任他省。 如此强大的流动性,也决定了御史没有时间如地方官一样在一地培植亲信,掌控势力,也便大大遏制了其贪腐的可能性。 加上御史科道官,大多数自新科进士当中选取,这些进士刚刚进入官场,尚且满怀抱负,血气方刚,自然不会为了区区利而自断仕途之路。 这么种种原因下来,便让御史言官成了大明朝出事最少的群体,似这般巡盐御史勾结盐场管事倒卖盐引的事情,着实是稀罕的很。 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朱常洛虽然没有听过这个陆庆,但是他也知道,巡盐御史和巡漕御史是都察院当中权责最重的职务,凡是能够担任这两个职务的御史,无不是都察院的精英。 的更直白一点,陆庆既然能够获得巡盐御史的职位,很明显是受到了衷贞吉的赏识,甚至很有可能就是衷贞吉派系的人物…… “这背后有人操纵!是……沈一贯?” 前一句话是陈述句,后一句话却是问句。 毫无疑问的是,这个时候爆出这样的事情,背后绝对不单纯,但是这幕后主使是谁,可就值得人玩味了。 照理来,沈一贯得利最大,但是朝局复杂,又岂是单看谁能获利便确定谁是幕后主使,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事情和沈一贯脱不了干系,但是要沈一贯亲自布置的这件事,怕是不大可能…… 果不其然的是,方从哲摇了摇头,道。 “上本弹劾的徐有为,是左副都御史温纯的人!” “温纯?” 朱常洛有些意外,他倒是没有想到,这次出手的人会是温纯。 无他,温纯在都察院呆的时间也不短了,不过和一向以铁面公正的衷贞吉不同的是,温纯的性格和他的名字一样,颇为温和,属于那种谁都不得罪的人,这一次他出手针对衷贞吉,着实是有些让人意外。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衷贞吉调离都察院的话,最有希望上位的人就是温纯,他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动机啊! 略一思衬,朱常洛脑中猛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试探着问道。 “可是因为李三才一事?” 方从哲微微有些惊讶,他倒是没有想到,朱常洛的政治智慧高到了这种程度。 顿了顿,方才点了点头道。 “殿下英明,正是因为李三才一事,温纯当日配合李三才号召御史扣阙,最后却被殿下和王首辅联手破解,虽则李三才撞柱而死,一力承担了过错,但是温纯不清楚事实真相便贸贸然行此扣阙之事,却也落了个罚俸的结果,正是因此,他才不得不在朝中寻找援手……” 这其实并不难理解,温纯作为左副都御史,毫无疑问的是朝廷的高级官员之一,又在都察院这样相对独立的系统当中任职,相对六部来要超然的多,不必考虑那么多站队的事情。 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情,看似是一个罚俸轻轻巧巧的揭过了,但是真正的影响,却是在暗处瞧不见的。 拿温纯来,这一次他闹得灰头土脸,那他手下的御史们以后还会听他的吗?威信竖起来难,但是一旦崩塌了,想要再竖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再者了,都察院就算是再独立,也不是随心所欲的,他温纯始终是要受衷贞吉这个左都御史节制的,那在承门,他和衷贞吉几乎是撕破了脸皮,以后焉能有好日子过? 种种原因之下,温纯也不得不寻找外援靠山,而很显然的是,这个靠山,没有比沈一贯更加合适的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来龙去脉 温纯就算是再落魄,也是正三品的左副都御使,正常情况下,完全能够自成一股势力,虽然现在迫于形势,不得不寻求外援,但是也不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资格做他的靠山的。 整个朝廷之上,文官阵营当中比他品阶更高的不少,但是真正能够成为他靠山的大佬,不外乎一手之术罢了。 最理想的人选,自然是首辅王锡爵,老大人身为元辅,内阁之首,率群臣,谏君上,更有匡扶太子的大功傍身,在朝野上下,无论是威望还是实权都是一等一的,若是能够转投王锡爵的阵营,温纯的困境自然迎刃而解。 自从皇帝下旨为皇长子冠婚之后,王锡爵的威望在朝野士林之间上升到了无以伦比的高度,温纯要是能成为他的人,在都察院中的权威自然能够轻轻松松的重建起来,别人可以不在乎他温纯,但是总要顾忌王锡爵。 不过可惜的是,王老首辅的大船,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挤上去的,尤其是王锡爵声望大涨之后,收拢门下更是心谨慎的很。 本来若是没有承门前的那件事情,凭温纯的地位身份,自然是有希望搭上老首辅的,但是出了那件事情之后,基本也就不可能了,众所周知的是,老首辅一生最为爱惜羽毛,温纯这种名声有损的官员,他是绝不会收归门下的。 接下来,排在第二位的就是内阁的沈一贯和外朝的吏部尚书李戴。 李戴自是不必解释,吏部乃是六部之首,手握着铨选大权,威势最盛的吏部尚书甚至能够和内阁首辅抗衡,如今李戴虽然不是那么强势的人,但是六部之首的官大人,也足以做他温纯的靠山了。 不过到底,如今的状况,就算是温纯转投李戴的阵营,恐怕也没什么大的作用,无他,温纯所面临的问题是如今他威望大跌,在一干御史言官当中话压根不顶事,还有就是惹怒了顶头上司衷贞吉,未来的日子怕是不怎么好过。 这两个问题,都不是李戴能够解决的,御史这个官职,独立性很强,李戴纵然是身为吏部尚书,也要照规矩办事,他或许能够帮温纯收拾几个刺头,但是总不可能命令所有的御史都听温纯的话,要知道,左都御史可还在那杵着呢! 你李戴再是六部之首,手也伸不到都察院里来! 至于衷贞吉那里,就更不用提了,李戴这个吏部尚书,能够决定的不过是三品以下的官员调动,三品以上的大员,每一个都金贵的很,无不是经过种种博弈,才最终落定,更别提如衷贞吉这样的都察院正印官了,像衷贞吉这样的官员,要动或者不动,只能出自上意! 所以温纯其实并没有选择,如果他能够帮沈一贯成为次辅,那么投桃报李,沈一贯自然会帮他重立威望。 而到时候作为次辅的沈一贯,是可以一定程度的插手都察院的事务的,如此一来,加上温纯自己的力量,至少能够不惧衷贞吉的刁难。 更何况沈一贯除了内阁大臣之外,还有另一个身份,浙党的话事人! 浙党作为朝廷上最庞大的党派之一,最大的特点就是人多势众,自然,这些人当中也包括御史言官,有相当一部分的御史,都是出自江浙,温纯投靠了沈一贯,也就相当于将这部分御史的力量握在了手中。 而反过来从沈一贯的角度来讲,他和衷贞吉的条件不分上下,正在为次辅之位博弈的关键时刻,温纯主动靠上去,沈一贯自然是欢迎之至,反正他沈一贯靠的又不是什么名声。 朝廷都没有明文处罚温纯,他担心个什么劲儿?将次辅的位置收入囊中,才是实实在在的! 不过朝堂上的情势多变,复杂无比,温纯的这番站队倒也并不出人意料,朱常洛更加感兴趣的是,温纯选择的时机和手段。 他的目的不难看出来,巡盐御史勾结盐场管事倒卖盐引,这本就不是事,即使是在平常,作为主管御史的都察院正印官左都御史,衷贞吉也是要被问责的! 最轻也是一个识人不明的罪名。 寻常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在这等进位次辅的关键时刻,这等事情爆出来,必定会令朝野上下甚至是皇帝,对于衷贞吉的能力产生怀疑。 加上一个虎视眈眈的沈一贯,衷贞吉自然是和次辅之位无缘了。 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但是温纯高明就高明在,他不仅仅帮了沈一贯,而且还将沈一贯从这件事情摘了出来,在这等紧张的时刻,都察院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任谁都会怀疑,是不是沈一贯在背后捣鬼。 但是温纯出手,而且是他手下的御史上书弹劾,就将事情控制在了都察院的范围之内,弹劾者和被弹劾者都是都察院的御史,就和外人扯不上什么关系。 就算外人有所怀疑,但是也不能就此和沈一贯有关,不然的话,若是因此而将沈一贯搭了进去,那就不是投靠,反倒成了结仇了!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非身在其中,是难以明白的。 “这件事情在朝堂上掀起了不的风波,陛下甚为震怒,命刑部大理寺共同侦查,而衷贞吉则是因为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而需要避嫌!” 方从哲叹了口气,道。 朱常洛顿时明了,朱翊钧的这道旨意,其实已经很能明问题了,历来案子有刑部和都察院共同审理的,也有大理寺和都察院共同审理的,但是这一次将都察院排除在外,可见皇帝内心的震怒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结果呢?” 朱常洛开口问道,其实结果很明确,衷贞吉败北,沈一贯成功上位,成为次辅,但是事情明显没有这么简单,衷贞吉如今还稳稳的坐在左都御史的位置上,可见这件事情的背后,还隐藏着其他的东西。 “大理寺和刑部调查的结果,事情并非子虚乌有,但是并没有徐有为弹劾的那么严重,陆庆的确是和盐场管事伪造了盐引,但是那是为了引出江浙的一个大私盐贩子而设下的陷阱,不知为何证据却落到了徐有为的手中,才有了这场风波……” 怪不得方从哲这般叹息,区区一场误会,竟然引起了这么一场官场地震,甚至险些断送了陆庆的身家性命,着实是让性格刚直的方从哲有些难以接受。 “所幸调查清楚之后,陛下息了雷霆之怒,但是次辅之事已成定局,陆庆在长芦盐场半年的布局也毁于一旦,陛下只得吩咐将此事低调处理……” 朱常洛亦是一阵唏嘘,这种事情在官场上着实是屡见不鲜了,只不过现在凭他的力量,还是难以改变,只能徐徐图之了。 收拾了下心情,朱常洛道。 “先生,此事和这次朝堂上弹劾本王之事,究竟有何关联?” 第四百八十六章:嚣张的私盐贩子 次辅之事已成定局,无论温纯还是其他人在其中使了什么手段,现在再去探究都无济于事了,朱常洛真正关心的是眼下的事。 这一次和往常不同,辽东的局势是拿不到台面上的,毕竟这是女真内部的事情,虽则努尔哈赤有抗旨之行,但是朝中对于他的态度,依旧持两极分化的局面,有些人认同他上的抗辩奏疏,也有些人觉得他心怀不轨。 这等情况之下,朱常洛撇下朝鲜大军,前往叶赫城调停局面,未免会被人诟病不识大体,何况如今朝廷上弹劾他的那帮人,闭口不言他前往女真的目的,只他身为平倭副总兵官擅离职守,任性妄为一事,倒叫他也难有什么话去争辩。 毕竟皇帝的密旨,是不能公布出来的! 要是让朝臣们知道,皇帝密令一位皇子前往辽东,设计歼灭附属部族大军,传出去未免太过难听了。 原本这件事情是朱翊钧授意朱常洛去办的,朝野上的压力,自然应该有朱翊钧来负责,但是如今的宫中局势如此,虽然王皇后朱翊钧心中并无易储之意。 但是朱常洛觉得,自己也不能全部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可能靠谱可能不靠谱老爹身上。 “殿下容禀,此番长芦盐场一事的确是何殿下没什么关系,但是这几日老夫打探之下,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方从哲脸色肃然,道。 “陆庆设计想要抓捕的私盐贩子,在江浙一带势力甚大,而他之所以能够有这么大的势力,据是因为他和宫里有不浅的关系!” “宫里?” 朱常洛眉头一皱,亦是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思衬片刻,眸光一凛。 “郑氏?” 除了这一条,恐怕也没有其他的地方,会跟他扯上关系了吧! 方从哲点了点头,旋即有些踌躇,犹豫片刻道。 “不瞒殿下,那陆庆是老夫的好友,此番出事之后,他被押解回京受审,老夫亦为其奔走,故而对于案情要清楚的多,据陆庆所言,那私盐贩子名叫郑青山,在江浙一带赫赫有名,据是宫里贵妃娘娘的侄儿,打着这个招牌,在各大盐场横行不法,贩卖私盐,倒卖盐引,牟取暴利!” 不过这句话却是让朱常洛一阵奇怪,顿了顿道。 “先生且慢,据本王所知,郑氏只有一个侄儿,名为郑文山,应当是个和本王差不多的少年人,怎么可能是江浙一带有名的私盐贩子!” 本朝对于外戚干政十分敏感,宫中后妃的家眷,也大多都是居于京师当中,而且郑氏的确只有一个侄儿,这一点朱常洛很确定。 他当初和这位郑大少爷还有一段不的过节,这位郑大少爷如今恐怕正在京师当中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呢,哪有功夫去江浙贩私盐…… “殿下莫急,陆庆当初也以为那郑青山是在招摇撞骗,故而直接找到了盐课提举司和当地的知府,但是情况却很不理想,面对这么一位横行不法的私盐贩子,盐课提举司和当地知府都互相推诿,当面答应下来,可是一转身就抛到脑后,陆庆等了半个多月,却毫无音信,只得自己继续追查下去……” 方从哲自然知道这一节,不过他却示意朱常洛稍安勿躁,继续开口道。 言至此处,朱常洛也察觉到不对,御史虽为七品,可却是本朝三品以下实权最重的官职之一,尤其是巡盐御史,不仅手中握有实权,能够调动地方的部分力量,而且只要陆庆将查到的事情如实上禀,盐提举和当地知府是铁定官帽不保的。 这也是地方官员对于巡视的御史毕恭毕敬的原因之一,能够上达听的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 这些地方官员,其实最是精明不过,能够让他们将堂堂巡盐御史的话置之不理,可见这郑青山背后的能量。 “查出的结果呢?” 朱常洛开口问道。 毫无疑问的是,这个郑青山的势力不,而且陆庆肯定查到了一些真相,不然的话,也不会设局抓捕郑青山。 “陆庆多方调查,到最后才查到,这个郑青山,竟然真的和宫里有关系,他是郑氏的哥哥郑养性妾家的侄儿,本是市井无赖出身,自从攀上郑养性之后,就几经逢迎,成了郑养性的义子,勉强能够和郑氏攀得上关系,当时正是郑氏在宫里如日中之时,他便借着这个名头,在长芦盐场贩起了私盐,到最后生意越做越大,不仅仅是私盐,就连漕运,布匹等也有涉足,只是仍旧以私盐为主……” “荒唐!地方官就这么置之不理吗?” 朱常洛脸色一沉,愤怒的道。 单凭一个郑氏侄儿的名头,竟然能够让一个私盐贩子嚣张这么久,甚至到了现在,还敢反过来陷害朝廷的御史,真是胆大包! 事到如今,朱常洛基本能够确定,这场弹劾陆庆的事件当中,怕是少不了郑青山的影子。 不然的话,徐有为远在千里之外,何以得知陆庆的所作所为。 要知道,御史权责分明,各个御史自有其负责的区域,徐有为并非巡盐御史,怎么可能贸贸然的就掌握这么多证据。 “殿下息怒,地方官恐怕也是有心无力,陆庆查清楚郑青山的身份之后,又几经调查,才查到另一件隐秘之事,原来当初郑青山打着郑氏的旗号在长芦盐场有恃无恐,不是没有人管过,但是刚刚插手,就受到了来自上面的压力……” 方从哲此言倒是让朱常洛眉头一挑,看来这个郑青山果然不是个好想与的人物。 毫无疑问,方从哲所的上面的压力,绝不是来自郑氏,郑氏的名头的确是好用,但是县官不如现管,宫里的贵妃娘娘,可吓不着地方的官吏。 能够有这样能量的人,一定是在朝中有实权的人物。 “不瞒殿下,是矿税太监插手了,而且当时,那个矿税太监亦是暗示着,这件事情来自更高的压力,极有可能是……” 不知为何,方从哲有些踌躇,顿了顿方才道。 “可能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田义!” ps:更新晚了,抱歉大家~ 感谢书友阿亮1990两万起点币,书友王维栋一万起点币的打赏,这一周作者君争取加更三章~ 第四百八十七章:杨荣的机会 田义? 这一次朱常洛是真的有些意外了,田义可不是一般人,也是内监当中的一位大拿,认真细算起来,田义和张诚陈矩是同时代的人物,当初陈矩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的时候,田义就已经和陈矩比肩了。 而现在,陈矩的地位水涨船高,田义自然也不会落下,就在两年前,差不多是朱常洛刚刚回京不久,田义就调任南京司礼监掌印太监。 要知道,南京司礼监可是金陵城当中为数不多的含金量极高的职位,概因当初世宗皇帝虽然废除了镇守太监制度,但是南京毕竟是国家重地,军政大权不可能全部委于南京守备之手,故而南京司礼监掌印,一般都会挂上南京副守备的衔,和南京兵部尚书一同参赞机务。 只不过因为南京司礼监掌印向来是宦官担任,所以习惯上并不把他归入大臣的三巨头当中,但是毋庸置疑的是,田义的地位和权力绝对使不可忽视的。 而且更让朱常洛疑惑的是,这件事情怎么会跟田义扯上关系? 虽然朱常洛和他在宫里只见过数面,但是却知道,田义和陈矩乃是至交好友,二人性情相投,田义亦是性格方正,谨慎本分之辈,怎么会和这个私盐贩子扯上关系! 不过这一点,很显然方从哲也不清楚,他毕竟只是一个翰林编修,因为和陆庆的关系不错,才会知道这么多内幕,再多的消息,恐怕涉及到宫中隐秘,非是什么人都能得知的,不过单单是这些东西,已经足以明很多问题了…… 送走了方从哲,朱常洛沉吟片刻,伸了伸手一招。 “王安,传信给宫里,让梁永查查这件事情,要快!” 涉及到宦官的事情,单纯靠外朝的力量已经难以解决,恐怕只有靠宫里的力量才能查的清楚。 不得不,田义的出现,的确给了朱常洛不的压力,郑青山是郑氏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他的背后绝不止站着郑氏一个人。 如果是外朝的力量,那还好办一点,但是田义这等大垱,却是不好下手,当初朱常洛扳倒张诚就花了那么大的力气,田义在皇帝那里的分量,可不比当初的张诚要低…… “是!” 王安也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当下不敢耽搁,应是之后便即刻去办了。 梁永的动作很快! 不过一的功夫,就回了消息,到底,梁永现在的身份不比从前,东厂提督的身份,比以前要自由的多,能够调动的力量也多的多。 只是朱常洛拿到消息之后,脸色却是变得一阵古怪。 梁永给他的答复很简单,只有两个字,或者是一个名字,一个朱常洛很熟悉的名字。 杨荣! 起来,此人才是他王府当中名正言顺的奉承正,但是现在却几乎变成了一个透明,整个府邸上下,几乎都是以王安为主,而杨荣反倒成了他的副手,只能管理管理王府当中日常的杂事。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当初杨荣站错了队…… “奴婢杨荣参见殿下!” 朱常洛望着底下惴惴不安下拜的杨荣,心里倒是忽然浮现出一丝恍如隔世的感觉,曾几何时,自己还只是一个落魄的皇子,只能依靠各种阴谋诡计,心翼翼的行走在钢丝上,但如今却已经成了拥有偌大威望的未来太子,忆起当年的冲动之事,倒是不免有些莞尔。 “起来吧,本王找你过来,是有些事情想问你!” 往事已成过去,张诚都已经倒台了,朱常洛自然也不会跟他的跟班太过计较,更何况杨荣这些日子下来,的确是安安分分,勤勤恳恳的,凡是交代给他的事情,都能妥妥当当的办好,想来若是用好了,应当是一个不错的亲信。 一念至此,朱常洛的口气便温和了几分,杨荣见状,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几分,紧着道。 “殿下请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起来,杨荣当初被张诚打发到了寿王府,心里早已经恨透了他,但是没有办法,张诚当时还是司礼监掌印,胳膊拧不过大腿,杨荣也只能安安分分的做事。 指望着有一能够靠上朱常洛,毕竟这位可是未来可能成为太子的人。 虽然在当时的情况下,杨荣其实对朱常洛是并不看好的,他在宫中呆的时间甚久,自是知晓郑氏的势力有多么根深蒂固,皇帝又是如何厌恶朱常洛这个长子的,在他看来,太子终归是皇家的事情,外臣闹腾的再欢,也顶不过皇帝的一句话。 不过话虽如此,可现如今他进了寿王府,身上也就打上了朱常洛的烙印,只能希望朱常洛真的能成为太子了。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错,短短的两年时间之内,杨荣看到了这位殿下翻云覆雨的手段,不仅仅是郑氏,就连张诚都齐齐倒台,而原本对他十分厌恶的皇帝,竟然奇迹般的改变了主意,为朱常洛行了冠礼,只差一步,朱常洛就能够正位东宫,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而他杨荣,地位也必然会跟着水涨船高。 当然,杨荣是宫中厮混打滚多年的人,自然知道,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能着急,朱常洛的地位一步步变高吗,总有一会用得着他,眼下老老实实的干好自己手头的事才是本分,若是急急忙忙的靠上去,只会让朱常洛对他的印象重新变差。 所以今王安来找他的时候,杨荣心里尽自紧张,但是却也同时有些激动,宫里出来的人,首要会察言观色,还要精通时机,能够抓得住机会。 直觉告诉他,这一次,自己的机会来了! 故而朱常洛一开口,杨荣就谦恭无比的道。 不过朱常洛自是不知道杨荣的这一番心理变化,不过就算是知道了,恐怕也只会一笑置之。 脸色微微变得肃然起来,朱常洛问道。 “杨荣,你可知道郑青山其人?” 完,他便瞧见杨荣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有些支支吾吾起来,不过朱常洛却是静静的望着他,并不话,杨荣固然是一个突破点,但是他若是不愿意的话,朱常洛也不会为难他,毕竟这些年下来,他管着府里的杂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杨荣犹豫了片刻,猛地看到朱常洛平静的脸色,心里猛地一跳,直觉告诉他,错过了这次,恐怕他的未来也就只能到这一步了,咬了咬牙,杨荣开口道。 “殿下,奴婢知道此人,当初奴婢在江浙一带征收矿税的时候,曾经收受过他的银两……” 第四百八十八章:扑朔迷离 望着杨荣忐忑不安的神情,朱常洛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感情这位主以为自己叫他过来,是要追究他曾经收受过别人的银两不成? 不过杨荣的话,也为朱常洛提了个醒,他原本只注意到了郑青山在高层的势力,却没有考虑到地方上的力量,毫无疑问的是,郑青山在江浙一带拥有这么大的名声,绝不仅仅是靠着郑氏这块大招牌。 或许靠着这块招牌能够保证自己不会出事,但是底层的官吏和地方官也不是好对付的,郑青山能够安安稳稳的存在这么多年,毫无疑问有着一张金钱开道的庞大关系网。 轻咳一声,朱常洛面色上不露分毫,淡淡的道。 “如此来,你们的关系很好喽?” 直到此刻,朱常洛才反应过来,杨荣当初可不就是被下派出去征收矿税银两的矿税太监之一,貌似他负责的也正是江浙一带。 不过朱常洛的口气虽是淡然,却瞬间就让杨荣的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回殿下,奴婢和他的确有些交情,但是并非交情甚佳,只是因为奴婢曾经受人之托替他解围,他非要感谢,奴婢推拒不过,才……” 受人之托? 谈及正事,朱常洛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道。 “清楚些!受何人之托,替他办过什么事情!” 杨荣不知朱常洛何意,心中虽是战战兢兢,但是却不敢隐瞒,吞了吞口水道。 “是受张诚张公公的托付……” 张诚? 朱常洛眉头一皱,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起来了。 毫无疑问的是,杨荣就是当初那个替郑青山解围而向地方官府施压的矿税太监,但是据方从哲所,当时杨荣打的是田义的旗号,怎么到了现在,又变成了张诚? 冷哼一声,朱常洛道。 “可是本王听,当初你为那郑青山解围时,却是如今的南京司礼监掌印田义公公的意思,是也不是?” 杨荣额头上的汗水越发多了起来,急忙磕了个头,道。 “殿下容禀,这件事情当初的确是打着田义公公的旗号,但是实际上却是张诚公公的意思,这么大的事情,再借奴婢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欺瞒殿下啊!” 朱常洛皱眉望着杨荣,却是在等着他的解释。 杨荣见状,微微平复了下心绪,继续道。 “当初奴婢奉圣明前往江浙一带收取矿税,不料刚刚到了长芦,就听当地的知府抓了一个私盐贩子,本来此事和奴婢无碍,但是美国多久,奴婢就接到京中的消息,是让奴婢务必保下这个郑青山!” “谁传来的消息?” 朱常洛紧着问道。 “是孙暹!不过奴婢知道,他也是个传话的,真正要救那郑青山的,是张诚!” 孙暹和张诚本就是穿一条裤子的,这倒不足为奇,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件事情怎么又扯上了田义…… 杨荣似乎也看出了朱常洛的疑惑,开口解释道。 “殿下有所不知,田义公公早年间,曾经欠下张诚一个人情,这件事情张诚不好出面,便借了田义的名头来办,但是也只是借个名头而已,田义公公和这个郑青山,其实没什么关系!” 这倒是很好理解,当时的张诚已经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树大招风,一举一动都会被朝野瞩目。 若是他明目张胆的去保这么一个私盐贩子,未免让人生疑他们之间的关系,到时候若是把朝臣的目光都吸引到郑青山的身上,反倒会弄巧成拙,而田义则相对低调。 加上田义在朝野上的名声素来甚佳,不会有人怀疑他是为了包庇不法。 “好了,你先下去吧!” 朱常洛眉头微微舒展,挥了挥手道。 这件事情杨荣涉足不深,恐怕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杨荣心中惴惴,但是还是躬身行礼,退了出去,刚一出门,发现自己的背后早已经湿透了,回想起方才的场景,他隐隐约约也能猜到,殿下这次似乎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大殿当中,送走了杨荣,朱常洛的眉头却是依旧拧着。 “殿下,这件事情既然不牵涉田义公公,不是一件好事吗?” 望着朱常洛这番神色,王安忍不住开口问道。 朱常洛叹了口气,起身来回踱步道。 “是好事,不过也不是好事!” 王安顿时有些迷惑,朱常洛便继续道。 “不牵涉田义自然是好的,毕竟田义是皇上的亲信之辈,要动他并不容易,但是依照方才杨荣所,郑青山在朝中宫中的靠山无非两个,郑氏和张诚,但是现在此二人都已经日薄西山,郑家也已经没落,郑青山何以能够屹立不倒,而且仍旧如此嚣张!” 要知道,陷害御史可不是谁都敢干的事情,更何况如今张诚郑氏都已经倒台,但是那些地方官却仍旧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不敢招惹郑青山,由此可见,此人的背景绝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一定在京城当中另有靠山。 原本朱常洛以为,这个人会是田义,但是杨荣方才所,却否定了他这个猜测。 而且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证据证明,郑青山和温纯或者是沈一贯有关系,但是种种迹象却都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绝不像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其间着实有太多让人想不通的地方…… “看来,本王需要亲自去一趟都察院了!” 朱常洛望着外间,似是喃喃自语道。 不过他背后的王安却是仍自站在原地,似是有话要,却不知道该不该问,朱常洛顿时眉头一皱,开口道。 “有话就!” 王安犹豫了片刻,上前道。 “殿下,方才梁公公送消息过来的时候,还送来了另一个消息,是皇上已经下旨,将郑氏接出冷宫,封慎嫔娘娘,……秋姑娘也跟着出了冷宫,梁公公问,需不需要他再去寻一寻秋姑娘……” 朱常洛有些头疼,到底还是来了,郑氏复位虽是早晚的事情,他却也没料到这么早,而秋自从那传来一节诗之后,就再无音讯,梁永曾经试着联络她,但是秋却拒绝跟他见面,着实不知道这个丫头在想什么。 思衬了片刻,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道。 “由她去吧,让梁永暂且按兵不动!” “是……” 王安便不再多言,自退下去办事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朝事国事,岂可分耶? 京城,都察院。 句实话,衷贞吉其实一直在等着朱常洛来找自己,他也相信,以这位的聪慧,定会想到来都察院的,所以待得见到朱常洛的时候,衷贞吉并无惊讶之色,只是笑呵呵的将朱常洛引入堂屋奉茶。 “不瞒总宪大人,本王此来,却是向总宪大人认错的!” 两方落座,朱常洛的第一句话就出乎衷贞吉的预料。 朱常洛是何等身份,皇长子之身,受封亲王,有错也该向皇帝认,跟自己认个什么劲儿啊! 连忙摆手道。 “殿下折煞老夫了!” “总宪大人莫急,本王那日在承门之时,太过冲动,以致总宪大人和温大人有些不愉快,实在是本王考虑不周!” 望着朱常洛笑吟吟的模样,衷贞吉微微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朱常洛是在与他玩笑。 他和温纯的矛盾不是一两了,这也是官场上的常态,正印官和佐贰官之间互相牵制,不可能有毫无矛盾的搭档,只不过承门的一场大闹,让双方彻底撕破了脸皮而已。 不过如今朱常洛提起此事,肯定不是为了纯粹活跃气氛罢了。 衷贞吉心里清楚,朱常洛是在提醒他,承门一事,他衷贞吉受过朱常洛的人情,事实上,如果不是朱常洛和王锡爵当时紧急赶到,将锦衣卫衙门的事情揭破,恐怕如今衷贞吉的境地比温纯也好不了多少。 有了这一层关系在,谈话自然就顺畅了许多,毕竟有交情跟没交情差别还是不的。 “殿下言重了,温纯不明真相,便煽动御史庭前扣阙,置国法纲纪于不顾,老夫身为风宪之官,又是他的直属上司,岂能坐视不理!” 衷贞吉摇了摇头,口气严肃道。 只是这句话却让朱常洛心中暗自诧异不已,看来这回温纯的做法,的确是把这位总宪大人给惹火了,不然的话,话也不会这么不客气。 要知道,不管怎么,衷贞吉和温纯都是都察院的人,不管背地里斗得多么激烈,但是表面上的和睦还是要的,如今衷贞吉这种态度,很显然是已经对温纯不满到了极点。 当然,到了衷贞吉这一步,又岂会控制不住情绪,轻易的露出心中的真实想法,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表明,自己没有把朱常洛当外人,即便是这般敏感犯忌讳的话,也在朱常洛面前。 “的确,承门一事是温大人做的太过冲动,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也便不再提了,本王此来,实际上是有一事相寻,据本王不在京师的这一段日子,总宪大人手下有个名叫陆庆的御史被弹劾,好像闹得风波还不啊……” 对于衷贞吉的态度试探的差不多了,朱常洛也便正式将话引入了正题。 提起此事,衷贞吉的脸色却是顿时沉了下来,变得铁青一片,很显然,这件事情让这位总宪大人十分生气。 “殿下消息果真灵通,陆庆的事情,老夫现在还在调查当中,只是如今可以断定的是,陆庆当初被弹劾,并非是如徐有为所言的误会一场,这其中必定有阴谋!” 阴谋是肯定的,衷贞吉干了这么多年风宪纠察,这点嗅觉还是有的,陆庆一直是他十分看好的御史之一,为人性格刚正,但是却不蛮干,人情练达却能够坚持原则,是个干御史的好料子,所以从陆庆到都察院开始,衷贞吉便竭力培养他,如今爆出这件事情,即便是澄清之后,也势必会对陆庆的仕途产生影响。 更何况这件事情出现的时机实在太过巧合,偏偏就在衷贞吉争夺次辅之位的时候出现,要背后没有阴谋,鬼都不信! “总宪大人高见,本王亦是如此想法,那郑青山不过一介私盐贩子,何以能够如此嚣张,要挟地方官吏,打压巡盐御史,如此嚣张之辈不除,置国法纲纪于何地!” 朱常洛亦是正色起来,严肃的道。 不过他的话音落下,衷贞吉却是有些犹豫。 要知道,他们虽然的是同一件案子,但是其实是不同的,衷贞吉的话中,强调的是徐有为的作用,而朱常洛的意见,明显是将重点放在了郑青山的身上。 郑青山的背景,衷贞吉自然是清楚的,和宫里那位有些关系,甚至于衷贞吉知道的东西更多,这个郑青山不仅仅是和郑氏沾亲带故,更是郑家的财源之一,郑氏这些年在朝中发展势力,银子是少不了的,而这银子的来处自然是从郑青山那。 若是往常,衷贞吉或许不会在意这一节,但是如今,宫里刚刚传出消息,皇帝将郑氏接出了冷宫,封了慎嫔娘娘。 这就不得不让衷贞吉谨慎起来了,毕竟……心难测啊! 顿了顿,衷贞吉道。 “郑青山的确是一个毒瘤,但是此人手段不俗,这些年下来,关系更是盘根错节,要想彻底铲除他,须得徐徐图之,陆庆的手段还是太急了些……” 这就是在委婉的表示,郑青山暂时还动不得。 事实上,若是郑青山仅仅是一个私盐贩子,就算是他有通的手段,衷贞吉也有镇死他的五指山,他这个执掌风宪纠察的左都御史,可不是摆着看的。 一个私盐贩子,就算再厉害,在国家机器面前,也只有败亡这一条路可走。 但是还是那句话,若是其他的事情,衷贞吉自是毫不犹豫的就去做了,但是涉及到宫内之事,衷贞吉就不得不心了。 尤其是他现在随时可能入阁,虽然竞争次辅之位失败,但是他入阁之势已成,须知在内阁当中,除了首辅次辅之外,剩下的内阁大学士也是有排名的。 而这个时候,皇帝的意思就显得尤为重要,但偏偏如今,皇帝的意思晦暗不明,在探明皇帝真正的心思之前,衷贞吉也有些束手束脚的。 不过衷贞吉的这番为难,朱常洛又岂会想不到,淡淡的叹了口气,朱常洛开口道。 “总宪大人,朝事国事具为一体,岂可分耶?” ps:昨了今加更,所以今晚还有一更,不过可能很晚了,大概凌晨两点左右,大家不用等了,早点休息,明再看吧~ 第四百九十章:事在人为(加更) 衷贞吉的眉头拧了起来。 国事毫无疑问指的是查办郑青山,作为左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子耳目风纪之司,这是衷贞吉的职责所在。 但是郑青山的势力,明显已经波及到了朝堂当中,不仅仅是一个私盐贩子这么简单。 要查办他,必定会在朝堂之上引起一阵震动,至少地方的官吏,一定有不少跟这个郑青山有牵扯,更遑论如今这个郑青山极有可能在朝中也有靠山,这件事情一旦处理不当,不定会引发一场朝堂的地震。 更何况,郑青山还跟宫里有所牵扯,这便是朱常洛所言的朝事! 所谓朝事,朝堂博弈,高层斗争,尽是朝事…… 朱常洛的意思很明白,如今你衷贞吉顾忌着朝堂斗争,而将郑青山轻拿轻放,固然能够在朝局斗争当中占得一丝优势,但是如此一来,便是耽误了国事,别的不,你自己心里头过得去吗? 更何况,朝事国事是分不开的,往大了,衷贞吉的立身之本,便是清正刚直,敢言敢为,对于种种不法之事毫不手软,严厉处置,才竖起了左都御史的威风。 但是如今,为了朝局斗争,却拿自己的原则作为牺牲品,朝堂之上又该如何看他?恐怕皇帝也不希望看到这么一个毫无原则的人身居高位。 再往深了想一层,虽然现在还没有切实的证据,但是衷贞吉基本上已经能够确定,郑青山和沈一贯有牵扯,而温纯又投靠了沈一贯,他现在和温纯势如水火。 温纯的日子固然不好过,可他的日子难道就好过了吗? 被自己的下属出手暗算,若是不能找回场子来,他在朝中又还能有何威信! 而要动温纯,就必然要跟沈一贯正面对上,这一点是肯定的,沈一贯刚刚进阶次辅,立足未稳,温纯的投靠对于他来是虽然算不上是雪中送炭,可也是一个好的开头。 如果这个时候,温纯被衷贞吉扳倒,岂不是明,他沈一贯这个次辅,连自己手下的人都保不住?到时候让沈一贯的脸面何存! 既然事情已经成了这个样子,那你衷贞吉还犹豫什么,莫不成你手下留情,两边便能和解不成? 笑话! 朝堂斗争,向来是杀人不见血,对方都已经用出这等陷害的手段,你衷贞吉又何必顾忌这么许多? “殿下英明,是老夫糊涂了!” 苦笑一声,衷贞吉拱了拱手,道。 他倒是没想到,自己在官场当中厮混了一辈子,竟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看的清楚,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 起来这也怪不得衷贞吉,所谓财帛动人心,身在官场,升迁调动自然会牵动所有人的心弦,就连衷贞吉这样的人,也不例外。 若是没有即将入阁的大前提下,不定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怎会如此犹豫…… 倒是朱常洛摇了摇头,道。 “总宪大人,父皇是个看重情谊的人,可这并不代表父皇是非不分,至于国家大事,更是不会朝令夕改,这一点总宪大人不必担心!” 他自然知道衷贞吉在担心些什么,虽则如今的文臣大趋势下都是支持朱常洛进位东宫,可到底,单拎出一个人来去跟朱翊钧这么一位驭极多年的皇帝梗着脖子讲道理的,真是没几个。 出头的椽子先烂,像衷贞吉这样身居高位,在官场当中打滚多年的人,更是不会为了所谓的大义而头脑发热。 再搞不清楚皇帝的意思之前,他是断不会贸然行动的,更何况如今他即将入阁,入阁之后会是个什么分量,还要看皇帝的意思,自然更是不敢顶风而为。 朱常洛的这两句话,便是给他的一颗定心丸。 皇帝看重情谊,所以将郑氏接了出来,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是非不分,坤宁宫的那场大火,是皇帝心头拔不去的一根刺,而且朱常洛的话中透露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储位并没有异动! 按理来,早在去年年节之前,皇帝便已经下旨,待辽东事定,即立皇长子为太子。 如今朝鲜战场大胜,辽东再无祸端,也该到了皇帝兑现承诺的时候了,但是奇怪的是,宫中却没有一点消息,这也是朝中流言纷纷的最大原因,尤其是当郑氏复位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似乎更加坐实了朱常洛储位不稳的消息。 但是朱常洛现在却镇定的告诉他,皇帝不会朝令夕改,也就是,皇帝心中并无易储之意。 衷贞吉不知道朱常洛从哪来的这股自信,但是他却知道,既然朱常洛敢出来,就不是无的放矢! 对于他这种朝堂大佬级别的人物来,唯一顾忌的就是站队的问题,只要圣心仍旧默定的是朱常洛,他可用的手段就多了。 “殿下放心,老夫即刻就移文浙江巡抚刘元霖大人,请他务必将此獠抓获,绝不姑息!” 决心一定,往日那个杀伐果断,铁面无情的左都御史衷贞吉便再度回到了朝堂之上,斩钉截铁的道。 理论上来,各地巡抚,巡按,乃至是总督,都是属于都察院的派出官吏,大多数的本官都是都察院御史,就如衷贞吉所的刘元霖,正式的官名便是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此事正是属于他的正管。 而刘元霖这个人,朱常洛也听过,衷贞吉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人物,去岁刚刚转调浙江,为人清正廉洁,任事公明,有他出马,想来衷贞吉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将此事一查到底了! “总宪大人尽忠职守,敢作敢为,本王佩服!” 朱常洛拱了拱手,含笑道。 衷贞吉却只是苦笑,概因这场斗争即便是他赢了,恐怕也只能保住现有的地位,最多不过捞些好名声,对自己来没什么大用,可是要是输了的话,可是彻彻底底的开罪了沈一贯,而得罪了一个内阁次辅,恐怕以后的日子,也就不怎么好过了。 不过朱常洛瞧见衷贞吉这番神色,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变化,起身告辞之后,好似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转身淡淡的道。 “总宪大人,这世上有些事情,看似已成定局,可本王却更喜欢另一句话,叫……事在人为!” 第四百九十一章:衷贞吉的决心 事在人为!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是让衷贞吉的眼中猛地闪过一道凛然之色。 虽然朱常洛没有明,但是到了这等层次,有些事情又何必明? 毫无疑问,他们这一次的敌人不仅仅是宫中的郑氏,还有朝堂上的温纯甚至是沈一贯,郑氏还好,若是朱常洛所言属实的话,皇帝既然打算让朱常洛正位东宫,那即便是顾念旧情将郑氏接出了宫中,也必然不会容许郑氏的再度收拢势力。 这无关于私情,是一个皇帝为自己的继承人所需要做的必须准备,如果皇帝不这么做,只能明他心中对于储位人选还有摇摆。 所以实际上衷贞吉犹豫的重点在于沈一贯的身上,和当朝次辅结成死敌,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不过朱常洛的这句话,显然是在暗示些什么…… 和当朝次辅作对的确压力很大,但是若是这个次辅,当不成次辅了呢? 望着朱常洛远去的身影,衷贞吉神色复杂,长久之后才叹了口气,转过身,却再度变回了那个威严刚正的左都御史。 “来人,去请刑部的赵尚书过来!” ………… 接下来的数日之间,朱常洛就安安稳稳的在王府当中读书,对于京中盛行的流言全然置之不理。 不过朱常洛是安分下来,但是朝堂上却吵翻了,左都御史衷贞吉以都察院的名义正式移文刑部,大理寺,并且上奏皇帝要求重新调查陆庆一案。 据这个动议在内阁当中掀起了不的风波,次辅建极殿大学士沈一贯,文华殿大学士朱庚竭力反对,认为此案刑部早有公论,不必多此一举。 而相对应的是,武英殿大学士沈鲤却是依旧故我,站出来直言徐有为之事背后必定有人指使,话里话外将词锋直接对准了次辅沈一贯。 最后还是首辅王锡爵最终拍板,决定重新启动调查陆庆一案,以此票拟呈奏皇帝。 “殿下今日的课业不错,文章大有长进,老夫也算不负进卿兄的托付!” 老先生方从哲满意的点了点头,将眼神从手中的文章上转到了朱常洛的身上,虽然他和朱常洛并无师徒之名,但是却有师徒之实,自然也就亲近了几分。 不得不,这个弟子着实是让他十分满意,尤其是对于朝政的把握和眼光,很多时候让他这么在朝中呆了多年的老师都有些叹服。 “多谢先生夸奖!” 朱常洛拱了拱手,笑嘻嘻的道。 对于方从哲这个先生,他也是十分尊敬的,无他,老先生虽然博学多才,但是却并不迂腐,四书五经是要读的,但是老先生教课,更注重他对于各种事情的处理能力和大局观的培养。 否则的话,换一个让他写八股文的老师,朱常洛早就拂袖而去了。 何况如今京中的种种流言,对朱常洛并不算有利,而老先生这几却是一反常态,几乎都到王府来,督促朱常洛的课业。 不得不是一种爱护,也是一种态度,无论情势有多么不利,方老先生都是和朱常洛站在同一条船上的。 “嗯,今的课业就到此结束吧!” 方从哲放下手中的书卷,满意的笑了笑,旋即便开口道。 “陛下的批答下来了,殿下可知晓?” 朱常洛当然知道,方从哲是在陆庆一案重新调查一事,事实上,就在内阁形成票拟的第二,皇帝便已经朱批准奏,并下诏命左都御史衷贞吉会同刑部侍郎吕坤,大理寺卿董裕,共同调查此案。 这是一个十分明显的信号,要知道,上一次的调查当中,皇帝摒除了都察院,命刑部和大理寺主审,但是这一次却明显是以都察院为主。 要知道,往常三司会审,应当是左都御史,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共同主审,但是这一次,刑部方面,皇帝却指派刑部侍郎吕坤出面,吕坤和董裕两人的官位都不及衷贞吉,毫无疑问的,这一次的主审重任也就落在了都察院。 更重要的是,吕坤有一个好友,名为郭正域,如今任礼部右侍郎,而郭正域是沈鲤的得意门生,故而吕坤也算是沈鲤一线的人,而沈鲤和沈一贯不和,这是出了名的,这一次的重审,也和沈鲤力主脱不开关系。 很显然,皇帝对于这件案子原本的结果,也是保持怀疑态度的。 轻轻点了点头,朱常洛道。 “意料之中,温纯和沈一贯这件事情做的本就不地道,朝局斗争也就罢了,拿国家大事做筹码就过分了,陛下想要清查此案也是该的,不过这次总宪大人怕是下了狠心了,本王听,昨日都察院已经和刑部联名,移文浙江提刑按察使司,令其半月之内务必将郑青山抓捕归案!” 衷贞吉如此坚决强硬的态度,让朱常洛也有些意外。 提刑按察使司掌振扬风纪,澄清吏治,审核刑狱,兼具司法和监察两大职责,算是都察院和刑部在省一级的下属部门,但是实际上,因为都察院的主要属官是分巡各地的御史,所以提刑按察使司大多数时候,受刑部的管理更多。 而这一次,衷贞吉非是以左都御史的身份下令,而是以都察院和刑部的名义移文提刑按察使司,态度十分明确,这是朝廷中央部门对于下属部门的正式公文命令,必须立刻执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更何况,朱常洛知道,衷贞吉的行动绝不仅仅是这个,浙江巡抚刘元霖,现在应该也已经动身赶往长芦盐场,提刑按察使司加上浙江巡抚,若是郑青山还能跑的掉,那朝廷的面子也就不用要了。 方从哲点点头,这一点他也知道,不过他今要的,很显然并不是这个,皱着眉头,方从哲开口道。 “老夫没料错的话,总宪大人此举和殿下脱不开关系吧?” 时至今日,以朱常洛的身份,他的行踪自然有无数人关注,更何况朱常洛前往都察院拜访衷贞吉也并没有可以遮掩,方从哲知道很正常。 朱常洛也不避讳,轻轻点了点头。 “殿下鲁莽了……” 方从哲望着朱常洛淡定的神色,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道。 第四百九十二章:沈一贯的反击 实话,方从哲并不反对朱常洛去找衷贞吉,如今的局面,也只有衷贞吉这样位高权重的大佬出手,才有可能破局,而且方从哲不得不,朱常洛的眼光看得很准。 整个朝堂上下,也唯有衷贞吉有这个底气和理由,能够重启此案的调查。 让方从哲感到可惜的是,朱常洛始终是少年意气,有些鲁莽了,他要见衷贞吉,完全可以找个机会,私下里去沟通,收到的效果是同样的。 但是现在,朝堂上下都知道朱常洛去都察院和左都御史详谈了许久,自然,不愿意让陆庆一案重新调查的人,对这一点也清清楚楚。 因此而随之而来的,恐怕是让朱常洛的处境更加艰难。 叹了口气,方从哲轻声开口道。 “殿下,今清晨,礼部侍郎余继登上本,言朝鲜大战之后,国库空虚,银两不足,题请殿下大婚之仪,一切从简,此事殿下可知?” 礼部侍郎余继登,浙党的中坚力量之一,年前的时候,礼部尚书刘楚先因故被贬回乡,冠带闲住,朝廷并没有任命新的礼部尚书,而是由礼部侍郎余继登暂时代尚书署理部务,不出意外的话,过些日子,等到吏部铨选的时候,就会正式任命余继登为礼部尚书。 他的奏本,分量不可谓不重! 而且这份奏本所代表的政治意义,非同凡响,可以视为浙党对于朱常洛的一个警告。 余继登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这个时候提出大婚仪式从简,可不简简单单的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要知道,朱常洛可不是普通的皇子,他是皇帝亲口定下的太子人选,冠婚一成,便是册封典礼,如今朱常洛已经行过了冠礼,只要再行过大婚,紧接着便是册封太子。 如此贵重的身份,大婚竟要一切从简?难不成堂堂的大明,国库竟然空虚到连一个大婚都撑不起了不成! 更何况册封典礼的仪式和靡费更是比大婚只多不少,大婚若是一切从简,那册封大礼呢?储位乃是国本,岂可如此儿戏! 倒是朱常洛淡定得很,道。 “知道,余侍郎的其实也有道理,朝鲜之役,花费的确是十分巨大,本王大婚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事实上,朱常洛比任何人看的都清楚,余继登的这个奏疏,上的很有技巧,让人挑不出毛病来,无论朱常洛此时此刻的声望如何高,始终不过是一个亲王而已,往常国库空虚的时候,亲王的冠婚典礼节俭一些,不是没有先例,任谁也不能他余继登错。 他上这个奏疏的真正目的,或者沈一贯让他上这个奏疏的目的,其实有两个,其一,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试探皇帝的态度,朱常洛的大婚,大张旗鼓或是低调行事,理论上来都是可以的,到底该如何办,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皇帝的意思。 如今皇帝对于朱常洛的态度,着实有些晦暗不明,按理来,若是普通的皇子,群臣这么轮番上阵,弹劾了将近半个月之久,皇帝怎么也该做个样子,命朱常洛闭门思过,来堵住朝臣的口。 但是皇帝没有,直到现在,所有弹劾的奏疏送进去,皇帝都是留中不发。 而若是皇帝想要力挺朱常洛,其实也简单,只要下一道诏命便是,毕竟朱常洛是未来的太子,只要皇帝挑明了他对于朱常洛依旧重视,大部分朝臣恐怕也就安分了。 但是留中不发,这种态度就让人捉摸不透了。 余继登的这个奏疏,实际上就是在让皇帝表态,皇帝若是对朱常洛心存不满,自然会准奏,而皇帝若是没有不满,自然会驳回这道奏疏。 而且更妙的是,这道奏疏皇帝不能留中不发,因为留中不发就代表着事情暂时搁置,到时候余继登就有了理由,将大婚一事拖延下去。 这种效果,跟皇帝准奏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换句话,只要皇帝心中没有易储之意,那么他就肯定会驳回这道奏疏,到时候明眼人也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至于第二个目的,其实就是警告了,如今朝野之上,正在为辽东一事对朱常洛议论纷纷,而如今余继登旧事重提,虽然没有直指朱常洛在辽东的过错,但是软刀子割肉更疼。 这道奏疏的潜在意思就是对朝野上下的大臣们,瞧瞧吧,若不是这位殿下胡闹,赶去什么叶赫城,平倭之战何至于打的这么快,国库何至于空虚到连一个皇子大婚都要一切从简。 这是沈一贯对于朱常洛联合衷贞吉,做出的最强硬的反击! “可是殿下,大婚也就罢了,册封……” 不过方从哲就没有朱常洛这么淡定了,脸色微微有些着急道。 要知道,单单这么一封奏疏,绝不至于让方从哲如此着急,真正让他着急的是另一个消息。 余继登的奏疏送入内阁之后,诸位阁臣的意见再起分歧,首辅王锡爵坚持此事不可,皇子大婚乃是国家体面,何况朱常洛乃是未来太子,不可轻忽,这一点取得了阁臣的一致认同,毕竟皇长子正位东宫,是文臣集团长久以来的大政方针,这一点是不能动摇的,就算是有人在底下搞动作,也不能摆到台面上来。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不那么和谐了,大学士沈鲤觉得,余继登此言完全是在胡闹,国库纵使是空虚,也不至于连皇长子大婚都要拮据。 而沈一贯则不这么认为,他提出平倭之战的靡费的确甚大,这个时候大肆铺张只会让朝廷更加不堪重负,但是皇长子大婚之礼亦不可轻忽,故而他提出暂缓大婚,等到明岁国库充裕一些,再行大婚之礼。 理所当然的是,这一点遭到了王锡爵和沈鲤的一致反对,但是这一次沈一贯也十分坚持,而且出人意料的是,大学士朱庚也和沈一贯保持一致,如此一来,这件事情便有些胶着。 京城当中从来都是藏不住消息的,几位内阁大臣如此激烈的争执,自然是风一般的传遍了京城,也传到了朱常洛和方从哲的耳中。 事已至此,沈一贯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大婚一旦延后,册封之礼也必然会延后…… ps:今就这么多了,加更留到明~ 第四百九十三章:供词 不得不,沈一贯的这一招来的甚是凌厉,三言两语之间,便拿捏到了朱常洛的要害,不论如何,朱常洛如今不过是皇子,而不是太子,沈一贯这是在告诉他,如今的朱常洛,还没有插手朝局斗争的资格。 作为如今文臣集团名副其实的二号话事人,堂堂的内阁次辅,他有这个底气! 而且事实上,如今的朝堂局势和前些年已经有了很大的差别,朱常洛正位东宫,一直是浙党的政治目的,但是到了最后,这个大桃子却被王锡爵和方从哲给摘走了。 浙党这么多年的辛苦几乎白费,加上朱常洛对沈一贯素来不怎么感冒,便让浙党的许多官员对于朱常洛的态度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一次的内阁斗争之中,朱庚旗帜鲜明的站到沈一贯的身边,便是最好的证明。 要知道,同为浙党的大佬,沈一贯和朱庚平日里的政治态度也未必完全一致,而他们两个站到了一起,只能明浙党对于朱常洛的态度也不怎么好…… 这种种原因之下,方从哲觉得,朱常洛这个时候应当适当的放低姿态,毕竟册封才是大事,余继登如今把持礼部,他要是想在这件事情上捣乱,容易的很,尤其是在皇帝态度不明的情况下。 倒是朱常洛淡定的很,对于方从哲的建议不置可否,每日里仍旧继续读书,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不知不觉间,时候已经悄然来到了夏,但是朝局却仍旧晦暗不明,对于余继登的奏疏,内阁争执不下,最终只得进宫请皇帝最终裁决。 皇帝的态度很明确,奏疏驳回,命礼部照常准备大婚事宜,算是一锤定音,为事情画上了句号。 但是更有意思的是,就在奏疏批复之后,紧接着皇帝便诏命内阁,言道礼部侍郎余继登忠心体国,赏银百两。 这两道处置一下,顿时让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比较靠谱的有两种,一种是皇帝为了顾及皇家体面,驳回了余继登的奏疏,但是心中对寿王殿下不满,故而又赏了余继登。 而另一种则是完全相反,觉得皇帝既然没有同意余继登的奏疏,只能明皇帝心中仍旧欣赏寿王殿下,至于 赏赐余继登,不过是因为要照顾次辅大人的情绪罢了,毕竟余继登是次辅大人线上的人。 朝廷中各种流言满乱传,朱常洛却是施施然的来到了都察院,此刻,衷贞吉等候已久。 “参见殿下!” 衷贞吉迎上前,微微欠身,拱了拱手道。 朱常洛亦是笑呵呵的还礼,神色之间丝毫看不出京城当中已经因为他的事情而炸了锅。 “殿下倒是好心情,老夫可是听,内阁最近有人提出,平倭之战当中,有大方向的战略失误,而且还有消息,这个打法是殿下给邢侍郎和李总兵提出来的……” 两相落座之后,衷贞吉便开口问道。 这京城当中向来是藏不住事儿的,但是有些消息,却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知道的。 就像衷贞吉所的这件事情,明显是内阁内部的私下讨论,在形成确定的决议之前,一般是不会被外人知晓的。 “捕风捉影罢了,平倭之战该如何打,又岂是那些只会纸上谈兵之人夸夸其谈之事,更何况如今是大胜,又不是大败,那些人这么做,恰恰证明他们已经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 朱常洛依旧是一副淡定的神色,毫不在意的道,言辞之间,似乎丝毫不将某个次辅大人放在眼中。 句实话,衷贞吉所的这个消息,朱常洛其实早就听了,不过听之后,他对于沈一贯的评价却只有四个字,自取其辱罢了! 他真以为自己成了次辅,便能一手遮不成? 就像朱常洛所的,平倭之战乃是大胜,而非大败,所谓正确的战术战略,什么叫正确,能打胜仗就是正确! 沈一贯这个理由压根就站不住脚,更别提这场平倭之战的战术战略虽然是李如松制定的, 但是督战官是兵部侍郎邢玠,总领官是兵部尚书石星,真要是怪罪下来,第一个应该负责的也是石星和邢玠,而且要知道,石老大人现在可是戴罪之身,倭国和谈,老大人虽然冤枉,可却是实实在在的背了个戴罪立功的处分。 要是这次平倭之战再出了事,老大人恐怕官帽难保,沈一贯在这一点上做手脚,等同于是在跟石老大人死磕,不碰上一鼻子灰才怪。 所以在朱常洛看来,沈一贯这回恐怕是被逼急了,连这种十足十的昏招都使出来了。 “如果本王没猜错的话,总宪大人那里,应该有不的进展吧!” 想想也知道,如果不是衷贞吉这边有了突破,沈一贯何至于如此着急。 衷贞吉矜持一笑,嘴角浮起一丝傲然,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次何止是不的进展,就连衷贞吉也没有料到,这件案子深挖下去,竟然能够挖到这么多东西。 “殿下果然聪慧,数日之前,郑青山被浙江巡抚刘大人抓捕归案,刘大人急审之下,那郑青山便什么都交代了,这是他的口供,请殿下过目!” 衷贞吉从袖中拿出一份供词,放在朱常洛的面前,脸色却是严峻的很。 供词很厚,但是朱常洛看的很认真,字字句句都没有放过,良久之后,朱常洛放下手中的供词,神色却是沉重的很,望着衷贞吉道。 “总宪大人,看来这江浙一带的盐业,的确是需要好好整顿了!” “殿下英明!” 衷贞吉愣了片刻,旋即脸色微微有些动容,拱了拱手道。 这句话倒是得真心实意,同时心里也多了几分惭愧,要知道,就连他在接到这份供词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也是朝局斗争获胜的把握又多了几分,毕竟这份供词当中,提出的东西着实是太过让人震动了。 但是反观朱常洛,即便是承受了来自朝堂后宫的诸多压力,他第一个想到的,却是朝廷的盐业大局,不得不,这位殿下,果真是心怀社稷之辈。 头一次,衷贞吉觉得,或许只有朱常洛,才是能够克承大统的人选。 不是因为他皇长子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这份眼光和胸襟,不是其他任何一个皇子可以比拟的…… 第四百九十四章:郑青山在撒谎 “这供词上所有涉及的官员,都必须严加处置!简直是无法无了!” 朱常洛没有注意到,衷贞吉的声音当中多了些不同的东西,望着手边的供词,他的脸色却是阴沉到了极点。 不得不,这次闹出来的事情,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郑青山能够混到今,靠的远不仅仅是聪明和跟郑氏勉强沾亲带故的关系,事实上,郑青山的确是靠着郑家起家的,但是此人深谙官场道理,知晓如何才能在私盐行当里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单从这份供词来看,浙江一带和盐业有关的大部分官员,都曾经收受过郑青山的贿赂,其中甚至包括刚刚迁升南京工部尚书的前浙江巡抚赵可怀。 一旦要是照实处置下去,恐怕将彻底引发浙江官场的大洗牌! 不过越是如此,朱常洛的神色越是坚定起来,不论如何,这件事情必须处置,而且一定要秉公处置,事实上,长久以来,在官场上都存在很严重的思想,认为法不责众,朝廷顾忌影响,不会下重手惩处大批官员,致使这些官吏肆无忌惮的收受贿赂,也为一些不法商人形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关系网。 但是这样下去不行! 虽水至清则无鱼,但是国家要强大起来,吏治清明是必须放到首要地位的,尤其是在盐业这样的国家税收重地。 据郑青山供认,他这些年倒卖的盐引总数额已经超过了八百万两,是富可敌国,一点都不为过! 要知道,如今大明每年的税收也不过三四百万两的样子,平倭之战花钱如流水,打的酣畅淋漓,用掉的银子也不过五百余万两,但是他郑青山区区一个私盐贩子,倒卖盐引所得,竟然是国库岁入的两倍,如何不让人心惊! 这些银两,原本都应该流入国库,但是现在,却因为一个不法的商人,全部流入了私人的腰包当中,成为了某些人损公肥私的资本,更可笑的是,郑青山供词当中的一个知县,前前后后收受了郑青山将近几万两银子的贿赂,但是却年年才跟朝廷哭穷,请求朝廷减免税赋,简直是可恨到了极点。 原本朱常洛以为,朝廷纵然党争剧烈,但是至少吏治还算不上一滩浑水,能够坚持到他成为太子,乃至继位再对官场下刀。 但是现在看来,他着实是高估了这帮官僚主义的自制力了,想想也是,高层斗争一团乱麻,自然是给了地方官员无数机会可趁。 这股歪风邪气再不刹一刹,恐怕朝廷过不了几年,连这区区三四百万两的银子也收不上来了! 倒是衷贞吉苦笑一声,叹了口气道。 “殿下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句实话,朱常洛现在明显在火头上,衷贞吉并不想去触朱常洛的霉头,甚至于作为左都御史,他看到这份供词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愤怒无比。 但是冷静下来,却也只能苦笑,事情牵扯的太大了。 不仅仅是地方官场,朝廷内部,郑青山也有不少关系,当然,衷贞吉如愿以偿的查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而且足斤加两。 事实证明,这个郑青山的确和沈一贯有关系,沈一贯有一个儿子,名为沈青,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不过沈青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他无心仕途,仗着老子的威风在京师周边做生意,平日里倒是规规矩矩,但是经常和京城的一帮纨绔子弟胡闹,郑青山是在几年前,结交上了沈青。 起初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郑青山虽然是主要贩运私盐,但是也干别的营生,而沈青做的是丝绸生意,郑青山便假意运了一批丝绸以低价卖给了沈青,沈青是何等人,对此事自然心知肚明,一来二去之下,二人便成了朋友。 郑青山在生意场上混了这么多年,手段端的是了得,不断用各种名义给沈青好处,也常常找一些忙让沈青帮忙,据沈青在青楼当中看上了一个清倌人,但是苦于家风严苛,一直不敢为她赎身。 郑青山听之后,二话不将人赎了出来,然后特意买下了一座别苑,供沈大公子和那名女子私会。 如此这般,便搭上了沈青的路子,后来又通过沈青,搭上了沈一贯。 而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陆庆在浙江大张旗鼓的调查私盐的案子,自然是引起了郑青山的警觉,恰逢沈一贯正在竞争次辅,郑青山便和沈青想出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郑青山负责伪造陆庆在永嘉盐场的不法证据,而沈青则是负责将这些证据交给温纯,这般才有了这次弹劾陆庆之事…… 事情是查清楚了,但是衷贞吉知道,接下来才是最艰难的时候。 “殿下,此事的根子还在朝廷之上,擒贼先擒王,若是不能将郑青山在朝中的靠山打倒,浙江的盐业,恐怕也难以整顿!” 朱常洛微微冷静下来,衷贞吉得对,朝堂之上的事情不解决,浙江的盐业是没有办法整顿的。 而朝堂博弈,这份证词的力度很明显有些不足,毕竟和郑青山结交的是沈青,而不是沈一贯,出面做所有事情的,也都是沈青,这份供词只能证明沈青和郑青山有很深的联络,就此断定是沈一贯指使陷害的陆庆,就有些牵强了。 不过朱常洛总觉得,他遗漏了些什么,伸手拿起供词,朱常洛反复的看了两三遍,猛地一拍脑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笃定的道。 “总宪大人,这个郑青山,没实话!” “什么?” 衷贞吉接过证词,重新看了一遍,但是却没有发现任何疑点,只得抬头征询般的望着朱常洛。 朱常洛笑了笑,道。 “总宪大人请看,这份供词当中,虽然没有言明,但是处处都在暗指,沈一贯就是郑青山在朝中的大靠山,但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或者,仅仅是如此吗?” “殿下的意思是……郑青山在刻意遮掩什么?” 衷贞吉捻着胡须,思衬了片刻,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不错!” 朱常洛轻轻点头,道。 “郑青山在刻意的把某些人从这件事情里择出来,而被他择出来的这些人,才是我们真正应该关注的地方!” ps:今晚加更,十二点左右发~ 第四百九十五章:两害相权(加更) 郑青山在隐瞒些什么! 这一点是肯定的,朱常洛将供词看了几遍,终于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疑点,郑青山前前后后只提沈一贯,但是对郑家却绝口不提。 要知道,郑家才是他的恩主,即便是以他如今的地位,在外打着的也仍旧是郑家的旗号,但是在这份口供当中,他却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沈一贯的身上,丝毫不提郑家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这就不得不让朱常洛起疑了。 虽郑氏如今失势,但是好歹是皇帝曾经的宠妃,朝中众臣对于郑家还是有顾及的,不好落一个落井下石的名声不是。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衷贞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的确,郑青山的这份供词当中,他却对他和郑家的关系遮遮掩掩的,似乎压根不想提起。 顿了顿,衷贞吉的眉头微皱,道。 “难不成这其中另有猫腻?是郑青山在陷害沈一贯?” 客观来,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毫无疑问,以郑青山如今的情势,若是能够将沈一贯拖下水,那么他能够脱身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所以也不排除,他是为求自保而在陷害沈一贯。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来,即便这不是郑青山能够想出来的计策,那么要是沈一贯设下的陷阱呢? 衷贞吉上奏要求重审此案,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若是沈一贯真的牵涉此案的话,未必就不会做出一些布置。 这份供词的指向性的确是太过明显了些,若是衷贞吉以这份供词定案,到时候沈一贯却拿出能够推翻供词的证据,那么衷贞吉的处境就会变得无比被动。 朝局之争,诡秘无比,什么手段都有可能出现,所以即便是衷贞吉这样混迹朝堂多年的人,也不得不心谨慎。 “不会……” 朱常洛想了片刻,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开口道。 “总宪大人,本王冒昧问一句,总宪大人对家中子嗣结交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会一无所知吗?” 衷贞吉一愣,旋即便是摇了摇头,道。 “自然不会!犬子向来知道轻重,结交之人老夫虽不敢全都认识,但是总能知晓大致来历!” “这就对了!” 朱常洛点头,似沈青这样的官宦子弟,看似纨绔不堪,但是内里其实都是极有分寸的,该结交什么人,能结交什么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不然的话真的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连累的可是自家老爷子的仕途。 就算沈青一开始不清楚郑青山的意图,但是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他必定知道郑青山的来历,而郑青山这等敏感的身份,是否和他结交,沈青必定不敢擅自做主。 也就是,至少沈一贯是清楚郑青山的来历的,再往下推一步,不定沈青和郑青山的交往,是得到了沈一贯默许的。 “殿下是,是沈一贯暗示沈青跟郑青山结交的?” 衷贞吉脑子转的也不慢,片刻之间就明白了朱常洛的意思,皱眉道。 “可是仅凭推断,未免有些牵强了吧!” 倒是朱常洛微微一笑,翻开手头的供词,道。 “总宪大人莫急,本王并非胡乱猜测,其实本王如此推断的证据,就藏在这供词当中!” 衷贞吉拿起供词,再度看了一遍,却仍旧是一无所获。 朱常洛也不拿捏,指着供词道。 “总宪大人难道就不奇怪,陷害御史这样的大事,难道仅凭沈青一个纨绔子弟,就能干得出来,若无沈一贯的授意,温纯凭什么冒这么大的风险听他沈青的话?” 其实这份供词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郑青山口口声声这件事情是他和沈青合谋所做,但是事实上,沈青次辅公子的身份,或许在纨绔圈子里还有几分用处,但是在温纯这样的三品大员面前,焉能有用? 能够混到温纯这个地步的人,哪个不是在朝堂当中摸爬滚打多年,若不是能够确定这件事情是沈一贯的意思,他怎么会冒着得罪衷贞吉的风险去做! “那既然不是郑青山在陷害沈一贯,那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下衷贞吉是真的有些迷糊了,如果郑青山的口供属实,并不是沈一贯刻意安排的话,那么他又是为了什么呢,要知道这份证词一旦公之于众,对沈一贯的打击可不是一般的大。 虽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这件事情是他指使,但是士林风评会严重受到影响,这却是肯定的! 而作为提供证词的郑青山,显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呢? “不知道总宪大人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朱常洛沉思片刻,终是缓缓开口道。 “这句话叫,两害相权取其轻!” 顿了顿,朱常洛继续道。 “单看这份证词,我们可以很容易看出来,郑青山在努力的把郑家择出来,那么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假设郑青山的所作所为,和郑家大有关系,但是同时,他所做的事情,又和沈一贯有关系,那么我们不妨大胆推论一下,沈一贯和郑家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 衷贞吉脸色一震,旋即便是眉头紧皱,似是在仔细思索朱常洛所的可能性。 若是这样的话,倒是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假设朱常洛的推论成立,那么沈一贯极有可能和郑家,不,应该是和宫中的郑氏有牵连,而这层关系很显然是不能被人发现的,一旦被人发现,那么沈一贯面临的可不止是名誉受损那么简单了,很可能是仕途会就此走到终点。 相比之下,一力担下纵容郑青山陷害陆庆,这个罪名就轻的多,别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他沈一贯幕后指使的,就是证明了,这也是朝局斗争的一部分,不过是手段阴损了些,或许会受到责罚,乃至元气大伤,但是却动摇不了他的根基。 这就是朱常洛所的,两害相权取其轻! 只要所有人都以为沈一贯就是郑青山幕后的大靠山,就会下意识的忽略掉他和郑家的关系,虽然会有所损失,但总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不然的话,郑青山区区一个私盐贩子,如何能够上得了堂堂次辅的台面! “殿下,若真的是如此的话,那事情可就大了!老夫即刻修书,让刘大人继续严审郑青山!” 朱常洛点了点头,不得不,衷贞吉的反应很快,这件事情无论他们如何猜测,最终还是要落在郑青山的身上,不过朱常洛相信,他的这份猜测,就算不能全中,恐怕也离真相不远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一失足成千古恨 最近沈一贯的日子很不好过,自从朱常洛回京开始,他就感觉心神不宁,眼皮子总是跳个不停,没想到果然还是出事了。 郑青山和自家儿子交往,沈一贯是知道的,而且也是默许的,郑青山的底细沈一贯也是清楚的。 之所以会愿意如此,是因为郑青山这个人很会做人,也很会拿捏时机,当初郑青山和沈青第一次接触的时候,恰是沈一贯刚刚入阁之时。 彼时沈一贯初入内阁,根基不稳,他在外朝的确威望甚高,但是内阁当中是个论资排辈的地方,他入阁最晚,也就代表着他的话语权最弱,这让素来在外朝强势惯了的沈一贯很不适应。 而要改变这种现状,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按部就班的熬资历,在阁部大臣当中,他算是比较年轻的,只要安安分分的在内阁当中处理几年政务,话语权自然就会提上来。 但是这种办法,显然是沈一贯不能接受的,且不谈他自身的原因,他是浙党的话事人,就意味着他必须为浙党谋求更大的利益,试想一下,一个手中无权的话事人,如何能让一干官员心服口服? 所以沈一贯只有走第二条路,得到皇帝的信任! 内阁和其他的朝廷部门不同,内阁和司礼监,这两个部门的权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皇帝的信任程度,试想一下,几个阁老递上去的票拟,皇帝批了谁的,不批谁的,很容易就能让群臣看出谁的话语权更大。 但是这个办法的难度很大,浙党是国本之争的主力,而沈一贯更是其中的急先锋,在外朝之时,沈一贯上过不少请立皇太子的奏疏,为此也和皇帝的关系闹得并不愉快。 不过效果是显而易见的,打着这么一杆大旗,无数的官员因此而转投浙党的阵营,浙党的势力迅速发展壮大,而沈一贯也积累了不的人望,这份人望足以支撑着他,哪怕皇帝心中不喜,他还是进入了内阁当中。 只是他那个时候才发现,皇帝果真不是那么好得罪的,他此刻在内阁当中尴尬的位置就是明证,继续这样下去,他的话语权只会越来越弱,不定到最后浙党的话事人也会易主。 这显然是他无法接受的,就在这个时候,郑青山来了! 沈青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但是做事却十分有分寸,第一时间就将郑青山的底细查的清清楚楚,回报给了自家老爹。 沈一贯知道,这是郑家,或者,是宫里的那位郑妃娘娘伸过来的橄榄枝。 他接下了,就甩不掉了…… 沈一贯犹豫过,但是到最后,他还是没有让沈青和郑青山断交,无他,他现在实在是太需要一个同盟了! 皇帝对于郑氏的宠爱,是整个朝野上下都清楚的,就连立储这样的大事都要立郑氏的儿子,若是她能够在皇帝的耳边两句好话,效果自然是非同凡响的。 更何况彼时张诚乃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内阁和司礼监的关系最为紧密,若是能够争取到张诚作为政治伙伴,毫无疑问对于沈一贯的话语权也是有大大的好处的。 在大派系的政治方针和自家的前途命运面前,沈一贯妥协了! 郑家很识趣,郑青山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仅仅是和沈青保持着好哥们的关系,生意上的互相往来,平时沈青也会帮他们解决一些事。 看似平淡无奇,但是沈一贯却清楚,自己已经被郑家绑在一条线上了。 不过他的牺牲不是没有结果,虽然皇帝没什么表示,但是他能够很敏感的察觉到,张诚对他的态度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也借此在内阁当中站稳了脚跟。 但是和郑青山的这层关系,却始终是笼罩在沈一贯心头的一团阴云。 这个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沈一贯知道郑氏最终的目的是什么,现在这种状况,只是因为还不需要他开口话,等到某个时机合适的时候,他今日所受过的人情,都是要还回去的。 所以沈一贯很着急,他需要更进一步,得到更大的权力,等有一他站到首辅的位置上,加上在外朝的力量,他就可以应付来自郑氏的威胁。 在此之前,他必须特别心,既要让郑氏以为她拿捏着自己的把柄,会替她话,明面上又不能让人看出来自己是在为郑氏话,维护自己的形象,其中的艰难,岂是一个难做了得。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还没等到他成为首辅,甚至还没等到他成为次辅,郑氏和张诚就倒台了。 坤宁宫中的那场大火,沈一贯身为外臣,并不是特别清楚其中的内情,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跟宫外的那位亲王殿下脱不开关系。 郑氏倒了,长久压抑在沈一贯心头的威胁霍然而去,顿时让沈一贯松了一大口气。 投桃报李,后来李三才因为锦衣卫一案在承门扣阙,虽然和沈一贯没什么关系,但是他却第一时间赶到,助沈鲤稳定住了局面,就是因为他知道,锦衣卫的背后站着的是朱常洛。 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的确好了不少,事后,朱常洛也对他们表示了感谢。 但是有不测风云,谁又能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局面! 就在他和衷贞吉竞争次辅之时,消失已久的郑青山再度找上门来,言道手中有巡盐御史陆庆的不法证据,沈一贯大喜之下,便命沈青将证据送到了刚刚投向自己的温纯处。 虽然知道这样或许会牵连出郑青山,但是为了次辅之位,沈一贯还是打算冒险一把,原本他打算在事后就将郑青山处理掉,彻底泯灭掉和郑家曾经的这层关系。 但是谁知,他刚刚成为次辅,还没来得及出手,宫里就传来了消息…… 他沈一贯多年前种下的因,终究是要将果还上的!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了沈一贯的思绪。 “发生什么事了?慌慌张张的?” 望着急急忙忙跑进来的厮,沈一贯脸色一沉,不悦的开口道。 “老爷,不好了,公子,公子被都察院的人抓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大局已定 承门外。 一名绯袍老者站在宫门外,威严的神色掩不住眼中的焦急,上的太阳越发炽热,但是老者却丝毫不为所动,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候。 不多时,宫门当中走出一队内侍,为首者青衣蟒袍,气度儒雅,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 行至宫门外,陈矩对着老者拱手行了个礼,道。 “次辅大人,陛下了!您若是来为沈公子求情的,便请回吧!朝廷自有法度,不会因一人而改变!” 绯袍老者正是沈一贯,听闻沈青被抓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糟了,郑青山果然靠不住,下一刻他便紧急备驾进宫。 事到如今,恐怕只有皇帝才能救得了他了! 不过听见蟒袍内使的话,沈一贯却是脸色一白,汗珠滚滚而下。 “这……陈公公,烦请你再通报一声,老夫今日,定要见到陛下!” 陈矩的态度,让沈一贯顿时慌了神,他原本以为,自己至少还是能够见到皇帝一面的,毕竟他的所作所为,都是间接帮了郑家的忙,而这件事情闹大了的话,郑家必然会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更何况,根据他得到的消息,宫里的那位分明已有复起之意,这一点还是皇帝的意思,可现如今…… “次辅大人,陛下的很清楚了,陆庆的那件案子,要秉公执法,您就算是进去了,也没用的!至于此案牵出的其他人等……” 望着不复从容的沈一贯,陈矩叹了口气,罕见的多了一句。 “次辅大人放心吧,陛下他……还是看重朝廷体面的,大人还是回府,好好歇息吧!” 沈一贯微微一愣,旋即脸色变得灰白五笔,拱了拱手,道。 “多谢陈公公!” 罢,转过身差点跌在地上,幸亏陈矩眼疾手快,才将人扶住,轻轻摇了摇头,陈矩转头吩咐道。 “来人,送次辅大人回府……” ………… 寿王府。 按理来,这种紧张时刻,朱常洛应当和衷贞吉一同坐镇都察院,但是这位殿下却施施然的稳坐在府中,甚至还有心思下棋。 “先生又输了!忒没意思!” 一子落下,将黑子大龙截杀,朱常洛撂下手里的白玉棋子,笑吟吟的道。 不过他对面的方从哲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是巴不得这棋早点结束,要知道,朱常洛和衷贞吉的行动,他并没有向方从哲隐瞒,只是行的是先斩后奏的策略,等到事情办下了,才告诉老先生。 “殿下好棋艺,老夫自愧不如!” 方从哲是早盼着这棋赶快下完了,朱常洛是不着急,可方从哲心里却是着急的很,要知道,这次朱常洛和衷贞吉设局对付的,可是沈一贯,堂堂的次辅大人啊! 方从哲身在朝局当中,清楚次辅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义和能量,若是他全力反扑过来,谁输谁赢可真不一定啊! 一念至此,老先生的心里就担忧不已,哪有心思下棋。 “殿下真的有把握吗?若是把沈一贯逼急了的话……” 方从哲一脸的忧心忡忡。 要知道,沈一贯可不仅仅是次辅,他背后站着的可是浙党,这股力量要是发动起来,就算是皇帝,恐怕也要心应对! 倒是朱常洛仍旧淡定的很,摇了摇头道。 “先生放心吧,沈一贯翻不出什么大浪的,总宪大人那边,已经拿到了切实的证据,能够证明沈一贯通过郑青山勾结郑家,内外勾结,可是大罪!” “可……” 方从哲还是有些担心,不过还没来得及话,就见得外间走进来一人,却是王安。 王安紧走两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道。 “殿下,好消息,刚刚次辅沈一贯入宫求见陛下,陛下命陈公公传谕,不见!如今已经被陈公公送回了府邸!” 方从哲愣了片刻,旋即脸上便是大喜。 大局已定! 皇帝的态度已经明了一切,虽沈青不过是一介白身,但是他可是堂堂次辅家的公子,衷贞吉要抓他,必定是要经过皇帝的同意的,这一点方从哲清楚。 但是直到此刻,他才能确定,这件案子当中,皇帝的确是站在衷贞吉和朱常洛这一边的。 这个时候皇帝拒绝了沈一贯觐见的请求,其态度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转头望向朱常洛,却见他脸色淡定,并无丝毫惊讶之意,方从哲才意识到,恐怕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一直在这位殿下的掌控之中。 “殿下,这个戏法到底是怎么变的?” 冷静了片刻,方从哲却是开口问道。 饶是以他在官场这么多年的经验,也有些看不透,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毫无疑问的是,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于皇帝的态度,无论是最开始重启陆庆一案的调查,还是到最后此案牵涉出来的真相该如何处置,都脱不了皇帝的意思。 可是皇帝这些日子以来,分明是在有意冷落朱常洛啊! 他怎么就能确定,皇帝最后会站在他这一边呢? 要知道,朱常洛回京了这么多日子,皇帝可从没有召见过他,加上郑慎嫔的复出,余继登的奏疏,种种迹象都对朱常洛是不利的啊! 这次朱常洛的脸色终于是有些动容,片刻之后,朱常洛才叹了口气,道。 “父皇深明远虑,非本王能及啊!” “这……” 方从哲微微一愣,要赞扬皇帝,是所有官员的必修课,但是朱常洛这个时候出这番话来,可明显不仅仅是恭维这么简单了,这是真心实意的自愧不如。 不过令方从哲想不明白的是,这件事情怎么和皇帝扯上了关系…… 望着老先生迷惑的神色,朱常洛摇了摇头,道。 “先生莫急,本王也是现在才想明白,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在父皇的掌控之中,无论是本王,还是总宪大人都不过是父皇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而现在,本王这颗棋子,怕是也要去完成自己的使命了……” 话音刚落,一个厮再度急急忙忙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 “殿……殿下,司礼监陈公公到,皇上急召殿下入宫觐见!” ps:今就这么多,加更留到明晚上! 第四百九十八章:奏对 “殿下请!” 穿过长长的御道,陈矩引着朱常洛来到一座古朴的宫殿前,拱了拱手,道。 倒是朱常洛微微有些意外,征询般的望着陈矩。 “这……文华殿?” 陈矩微笑点头,脸上笑意却是越发浓厚,道。 “殿下,陛下已经在殿内等候已久了,殿下快些进去吧……” 抬头望着文华殿三个大字,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采,深深的瞧了陈矩一眼,大步跨进了殿门。 文华殿始建于永乐十八年,嘉靖十五年,世宗皇帝改文华殿为皇帝便殿,为经筵之所,照例,经筵日日不废,讲读经书,辩学明理,每日一讲,每旬一大讲,是明代皇帝和朝臣沟通的重要途径。 当然,规矩是规矩,经筵之事,早些年皇帝还的时候,首辅张居正的确是严格执行,但是后来皇帝亲政,经筵便降为每旬一次,而万历十四年爆发国本之争后,皇帝便索性废除了经筵之事。 这文华殿,也空置了好久,如今再度启用文华殿,其中的意味可耐人寻味的很。 要知道,文华殿位于协和门东侧,在嘉靖十五年之前,文华殿还有一个名字,叫做…… 东宫! “儿臣叩见父皇!” 殿内的人不少,除了沈一贯之外,内阁大臣尽皆到齐,衷贞吉也赫然在侧。 “免礼平身吧!” 朱翊钧高高居于御座之上,面色平静,淡淡的道。 朱常洛起身,粗粗打量了一下周围,心头却是忍不住有些意外,今的阵仗着实不。 平素君臣议政,皇帝都会给群臣赐座,以示体恤,毕竟能够到内阁大臣的地步,老大人的年纪都不了,长久站立体力未免不支。 但是今日就连首辅王锡爵,都未得这个殊荣,恭恭敬敬的侍立一旁。 “这份奏疏,你且看看吧!” 朱翊钧似是随手从手边拿起一份奏疏,道。 当即便有内侍接过奏疏,紧走两步,送到了朱常洛的手中。 接过奏疏,朱常洛微微欠身,展开奏疏便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份奏疏是衷贞吉上的! 内里详细描述了郑青山一案的始末,没有掺杂过多的个人观点,就是客观的描述事实,奏疏之后,还附上了郑青山的证词。 这份证词和朱常洛原本见到的那份大致相同,唯一有差别的是,郑青山供认,他是受了郑家人郑养性的指使,去结交沈一贯的儿子沈青,并且前前后后向沈青行贿超过二十万两白银。 当然,这并明不了什么,区区二十万两,对于一个堂堂次辅来,还算不了什么。 更重要的是,郑青山供认,这次陷害陆庆之事,是受了沈青的指使,当然,沈青对此坚辞否认,但是已经没用了。 衷贞吉是办案的老手,他的这份奏疏当中列出了许多详实可靠的证据,形成了一条完成牢固的证据链,就算是沈青不认账,也没用了! 少顷,朱常洛将奏疏叠好,重新交给在一旁等候的内侍,躬身道。 “父皇,儿臣看完了!” “那就吧!” 殿内群臣的目光瞬间全部落在朱常洛的身上,倒是朱翊钧,面色依旧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神色,淡淡的道。 “郑青山贩卖私盐,构陷御史,贿赂官员,罪大恶极,不可轻纵!” 沉吟片刻,朱常洛开口道。 这是应有之义,这件案子不管怎么判,郑青山肯定是难逃一死了。 朱翊钧微微颔首,道。 “还有呢?” “若郑青山的供词属实,儿臣建议,朝廷当即刻遣派得力严正的大臣,奔赴浙江,严查此案涉案官员,勿枉勿纵,查清楚有触犯国法纲纪之辈,无论官位大,一律严惩不贷!” 此言一出,朱翊钧的脸色微微动容,几位大臣的脸上也浮起一丝笑容,大殿内压抑的气氛为之一松。 朱翊钧点了点头,道。 “嗯,朕和元辅亦有此意,已命司礼监拟旨,诏谕浙江巡抚刘元霖,授王命旗牌,准便宜行事,全权处置此案涉案官员!” 这句话是肯定句,很显然,这件事情,是在朱常洛来之前,就已经定下的。 那么,皇帝宣召他的原因就只能是…… “寿王,此案涉案之人,尚有次辅沈一贯的公子沈青,而且据郑青山供认,他受郑养性之命,结交郑青,是为了拉拢沈一贯,此事,你觉得当如何处置?” 朱翊钧的面色淡然,虽是带着一丝笑容,但是朱常洛却丝毫不敢怠慢。 这个问题可不好答啊! 他可不相信,自己这些日子所做的事情,朱翊钧会毫无所觉,很明显,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不全都是他的手笔,也差不多了。 而目标就是沈一贯,这个时候让他来,可真是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事实上,朱常洛虽然出手对付沈一贯,但是这件事情到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却没有想过。 因为这压根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事情,到底,沈一贯是朝廷重臣,内阁次辅,朱常洛固然可以出手对付他,但是到最后他的去留,不是朱常洛能够决定的。 毕竟,他只是一个区区亲王而已,对于朝廷政事,还插手不上太多。 但是此刻,皇帝明明白白的开口询问,却又不能不答。 一时之间,朱常洛也有些难以决断,毫无疑问,这件事情朱翊钧心中已经有了处置的方案,朱常洛拿捏不准的是,皇帝召他过来,是真的想要征求他的意见,还是想要让朱常洛放沈一贯一马。 不过到底此刻是奏对之时,朱常洛不能有太多的时间思考,故而只是片刻,朱常洛便做出了决定,上前一步开口道。 “父皇容禀,此案涉及次辅重臣,儿臣以为,构陷御史之罪,并非沈青一人可以主之,沈阁老亦有教子不严之罪,何况我朝御史素来清贵,身负重责,此案若不能依律严惩,恐地方官吏效而仿之,如此,则御史科道亦将束手束脚,难起监察之责,故而此例断不可开!” 朱常洛的一番话,顿时让群臣的脸色都是微微一变,朱翊钧脸上带着的些微笑意更是消失不见,冷冷的道。 “那依寿王之意,沈青该如何处置,次辅又该如何责罚?” 感受着殿内陡然凝滞的气氛,朱常洛的心中微微一沉,难不成自己判断错了? 不过事已至此,朱常洛也没有了退路,顶着皇帝锐利的目光,硬着头皮道。 “回父皇,按律,沈青构陷御史,乃是重罪,但念及他是次辅大人独子,故而儿臣以为可以轻判,但是此案影响巨大,必须重罚方可震慑宵之辈,故而儿臣以为,次辅大人教子不严,不适合继续在内阁任职……” 一言既出,朱常洛瞬间感觉到有数道目光朝着他直射而来。 皇帝也静静的望着他,沉吟不语。 仅仅是片刻之间,扑面而来的压力变让朱常洛感到自己浑身冷汗,不过他知道,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慌,是以无论周围的压力多大,他都牢牢的站在原地,毫不动摇。 仿佛是过了半个世纪,朱常洛忽的听到听到御座之上的人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皇帝平淡的声音随之而响起。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朱常洛抬头,却发现朱翊钧的神色一如进来的时候毫无波动,仿佛自己刚才是错觉一般。 不过无论如何,这番奏对总算是结束了,朱常洛恭敬的行了个礼,缓缓退出殿门。 站在殿前的台阶上,朱常洛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以前少不更事,虽常常顶撞朱翊钧,可如今这般强大的压力,却还是首度感到。 不料他刚刚走下台阶,便看到陈矩迎候已久,望见朱常洛漫步而来,满脸笑意,上前道。 “恭喜殿下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宫中有变 “这……何喜之有?” 望着陈矩笑吟吟的面容,朱常洛摇了摇头,迷惑的问道。 起来,如今沈一贯的事情尚未尘埃落定,陈矩这喜道的,未免有些早了吧…… 不料陈矩却是笑容不减,拱了拱手道。 “殿下还不知道吗?昨夜皇上下诏,郑慎嫔冒犯圣颜,被发到冷宫里去了!” 郑氏被打回冷宫了? 朱常洛心头一震,这个消息着实是太出人意料了! 难不成这几日,宫里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团团疑惑从朱常洛的心头冒出…… 陈矩似是也知道这个消息的分量,望着愣在原地的朱常洛,行了一礼道。 “殿下快回府吧,臣还有些事情要处置,过些时候咱们再见!” 朱常洛沉浸在郑氏被打回冷宫的消息当中,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陈矩便已经离开了。 过些时候再见? 望着陈矩离去的身影,朱常洛的眉头微皱,随即便是一转身,踏上了回府的马车。 寿王府。 待得朱常洛回来的时候,方老先生早已经离去了,在他看来,此次沈一贯在劫难逃,他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留下来了。 而在书房当中等着朱常洛归来的,是另一个人…… 梁永! 几乎是一看到朱常洛进门,梁永瞬间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殿下,大喜啊!” 朱常洛摇了摇头,伸手示意他冷静一下,旋即便问道。 “是什么样的喜事,让梁公公连礼数都忘了?” 口气倒是带着几分打趣。 如今梁永身为东厂提督,也算是位高权重之辈,不再是当年那个落魄的内侍了,能够让他如此激动的事情,可不多见。 “奴婢参见殿下!” 梁永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不待朱常洛叫起,就兴冲冲的道。 “殿下,喜事,昨夜皇上下旨……” “将郑氏打回冷宫了!” 梁永的话了一半,朱常洛就接口道。 倒是让梁永有些意外。 “殿下,您知道了?” 梁永这才算平静下来,再度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像是一个邀功的孩子被发现了似的。 朱常洛也不在意,微微一笑道。 “本王也是刚刚知道,方才出宫的时候,陈公公告诉本王的,不过这其中的内情,到底是什么?” 不得不,郑氏被打入冷宫是个意外之喜,事实上,那和王皇后谈过之后,朱常洛就已经基本放弃了阻止郑氏复起的念头,毕竟这是宫中之事,朱常洛想要影响到,着实是有些困难。 当然,毫无疑问的是,郑氏复起会影响朝廷的风向,事实上,若不是郑氏被复起为慎嫔,恐怕这些日子以来,朝野上下对于朱常洛辽东之行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 但是现在,郑氏却突然被重新打回了冷宫,不得不,这个戏法着实变得让朱常洛也有些猜不透。 不过提起此事,梁永的脸色却是变得严肃起来,道。 “殿下,是秋姑娘!” “秋?” 朱常洛皱起眉头,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容禀……” 梁永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整理语言,半晌才道。 “昨夜奴婢听了这道旨意之后,立刻便去联系了秋姑娘,因着郑氏那个时候要重新搬回冷宫,诸事繁杂,所以秋姑娘偷了个闲,跑出来将事情的原委对奴婢了个清楚……” 朱常洛听着梁永的叙述,心中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早知道秋是个有主见的女子,可也没想到她竟是这么一个敢想敢干的女子。 根据梁永带来的消息,朱常洛离开京师之后,秋的确按照他的指示,安安分分的服侍着郑氏,冷宫的日子并不好过,但是她们的日子也过得十分平静。 可是很快,事情就产生了变化,先是冷宫当中多了不少的仆婢,郑氏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好,再到后来,秋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皇帝的安排。 甚至于秋有几次,还见到皇帝轻车简从到了冷宫当中探望郑氏。 这一幕让秋感到十分不安,她清楚朱常洛花了多少心思才终于扳倒了郑氏,而这样下去的话,恐怕要不了多久,郑氏就能够重新复出。 而且更让她不安的是,郑氏虽在冷宫,可心却不死,时常跟她聊起,自己在朝中另有后手,只要有朝一日她能够复出,必定能够重回妃位。 当时的情况,秋在宫中独自一人,梁永和朱常洛都不在,她又不敢贸贸然在王皇后面前暴露身份,但是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郑氏这么得逞。 所以到最后,这个丫头自己胆大包的定下了计划,并且开始了行动。 其实起来,她的计划很简单,人在最接近成功的时候,同时也是最接近失败的时候。 想要再一次将郑氏打落,那么首先就要助她复位。 原本郑氏的打算是慢慢来,通过皇帝和她多年的情分,慢慢的引导皇帝将她放出冷宫。 但是秋劝她,这样做的效果太过缓慢,时间一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郑氏对于秋十分信任,也就没有怀疑,按照秋的建议,主动给皇帝写了几封信。 信中提到了多年的情分,并且主动认错,尔后皇帝果然顾念起往日的情分,想要将郑氏接出来。 然后秋又去找到了李敬嫔,并且暗示双方可以合作,李敬嫔自是也看出了皇帝心中的意愿,在得到郑氏的承诺之后,便策划了慈宁宫一事。 这一点上,倒是和朱常洛原本的猜测有些出入,慈宁宫一事,背后的确是站的是皇帝,但是要知道,朱翊钧毕竟是皇帝至尊,这种下作的手段,岂是他会使出来的? 这件事情实际上是秋和李敬嫔谋划的,朱翊钧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后面的事情就很顺利了,郑氏成功复出,成为慎嫔,而秋的计划也进行到了关键的时刻,这也是当时朱常洛找她,她并没有答应见面的原因。 事情正到了关键的时刻,一着棋错,随时可能满盘皆输! 她谋划了这么久,是为了一件东西! 准确的,是一份朱翊钧亲笔写下的中旨! ps:今晚还有一章,大概一点发~ 第五百章:皇帝是那么容易利用的吗? 事实上,在京城当中早有流言,当初郑氏尚在孕中之时,陪同皇帝去大高玄殿祈福祷神,皇帝曾经和郑氏在神前盟誓,若郑氏这一胎产下皇子,便立为太子,这本是皇帝当时的无心之语,但是郑氏却不依不饶,言道君无戏言,让皇帝手书御笔为证,并封于玉匣当中,由郑氏保管。 不过这一直以来,不过是一道流言而已,没有人见过实物,自然也没有人蠢笨到去向皇帝或者郑氏求证这件事情。 就连秋作为郑氏的心腹婢女,也未曾见过此物,直至后来,郑氏落难,秋第一时间跟进冷宫里面服侍于她,郑氏才向秋透露了这个秘密。 当然,起来,这封皇帝手书,其实在朱常洛看来,并没有多大的威胁。 别仅仅是一封皇帝写下的书信,未曾加盖子宝印,就是加盖了子宝印正式成为了中旨,这道旨意也通不过内阁,甚至送不到内阁就会被六科当做乱命,毫不客气的封驳回去。 储位乃国本,岂是这么随随便便一道诏谕就能够封的,就连区区一个三王并封都通不过内阁,更何况这种毫无根据的旨意。 这一点,郑氏和秋自然也清楚,所以直到进入冷宫,郑氏都未曾拿出这份御笔,而秋计划的最后一步也正落在这个玉匣上面。 玉匣被保护的极好,即便是郑氏落魄,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玉匣所在何处,所以秋并没有打偷出来的念头。 恰恰相反,她想要做的,是让郑氏自己将玉匣拿出来,然后送到皇帝的面前。 在那之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此在做准备,郑氏复出,一切都来的太顺利了,以至于在秋提出,拿出玉匣送给皇帝,以此来进一步稳固自己地位的时候。 郑氏只是稍作犹豫,就将玉匣交给了秋。 秋也没有违背她的意思,乖乖的将玉匣送到了延禧宫…… “据陛下当时雷霆大怒,当场将玉匣摔得粉碎,结果却发现,玉匣当中的御笔,早已经残缺不全,有一大半已经被虫子噬咬干净,皇上见此情形,长叹一声,然后便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下旨,郑慎嫔冒犯圣颜,不思悔改,着发回冷宫!” 虽然了这么久,但是梁永丝毫没有感到口干舌燥,脸色反倒激动的很。 其实也对,宫里的格局变更,对于朱常洛来影响不是太大,但是梁永终究是宫中内宦,虽现在地位早已经非比寻常,但是郑氏的复位,却仍旧带给了他不的压力。 现在郑氏重回冷宫,恐怕最感到高兴的就是梁永的。 “原来如此……” 朱常洛长长的舒了口气,心头却是复杂的很,轻轻摇了摇头,道。 倒是梁永,原本只顾着高兴,如今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心头有一大团迷惑。 “殿下,您,这秋姑娘这个戏法,到底是怎么变的啊!陛下不是有意让郑氏复位吗?怎么忽然之间,就……” “你呀,果然还是火候不到!” 朱常洛叹了口气,望着梁永道。 “本王问你,郑氏觊觎中宫,火烧坤宁宫,险些令父皇母后都困在殿中,他做下了那等罪不可赦之事,父皇 为何还会将她放出冷宫呢?” “这自然是因为,陛下顾念旧情,毕竟陛下和郑氏是多年的夫妻!” 梁永这回倒是没有犹豫,直接开口道。 按理来,郑氏做下的事情,是罪不可赦的,但是皇帝和她少年夫妻,情谊非比寻常,时间一久,念起往常的好处,即便是她曾犯下再大的错,也该淡了。 更何况,梁永长久在皇帝身边随侍,自然是知道,皇帝是个重情之人。 “对了,是因为情谊,父皇对郑氏有情意,是因为郑氏对父皇也有情谊,可是当父皇发现,郑氏努力回到他身边,并非是为了情谊,而是为了权力,自然会雷霆大怒!” 朱常洛叹了口气,道。 不得不,秋的这个计划果真是高明得很,在这个玉匣出现之前,她竭力鼓动郑氏和皇帝修好,而筹码则是往日的情谊,这一点在信中,在皇帝的耳边,不断的被提起。 但是等到郑氏复出,秋设计将玉匣送到皇帝的面前,事情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且不谈储位之事,不可轻忽,朱翊钧既然定下了主意就不会更改,单是郑氏的这个举动,就会招惹大祸! 白了,你郑氏既然是为了情谊回到朱翊钧的身边,那送来这个玉匣干什么? 还想让朱翊钧立你的儿子为太子吗? 心中有了这个念头,朱翊钧便会把郑氏从前所有的举动,当做是为了这一步而做出,也就是,什么情深意切,什么夫妻情分,都不过是郑氏用来送自己儿子上位的工具而已。 这样的观念一旦形成,郑氏自然便万劫不复了! “原来是这样……” 梁永着实是花了一番功夫,才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同时也不得不佩服秋,能够想出这样的计策来,国人不愧是殿下看上的人物,明白过来之后,梁永却是有几分幸灾乐祸道。 “那这回郑氏可算是惨了!” 不料朱常洛的神色却是并无高兴之意,轻轻摇了摇头,道。 “你回去之后,跟皇后娘娘,让她将郑氏身边的宫女仆婢都统统换了,全部换上老实可靠的人,记得,一个偷奸耍滑的势利眼都不要,好好的伺候着郑氏!” 梁永微微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朱常洛会是这样的反应,过了片刻,才心翼翼的问道。 “那……也包括秋姑娘吗?还有,我们原本的计划……” 这一次,秋可算是立下了大功,而且更重要的是,郑氏压根没有察觉到,整件事情是秋在算计她,只以为是自己太过急功近利,才导致功亏一篑。 也就是,秋完全可以继续以郑氏最信任的宫女的身份,留在她的身边。 更何况,秋手中的药草要经年累月才能够起到作用,一旦中断的话,可就前功尽弃了…… 出于这一节,梁永才大着胆子多问了一句。 谁料朱常洛冷哼了一声,道。 “也包括秋,暂且将她调出来,放到景阳宫去,你回去告诉她,让她切莫再轻举妄动,本王过些日子,会进宫去看她,至于原本的计划……终止!” “可……” 梁永心中一急,张口就要话。 却见朱常洛眼神锐利,竟是一个字都不出来,最后只得拱了拱手道。 “奴婢谨遵殿下令谕!” 朱常洛神色渐渐缓和下来,望着梁永不甘心的样子,叹了口气道。 “你真以为……父皇是什么人都可以利用的吗?” 梁永顿时瞪大了眼睛,艰难的咀嚼着朱常洛话中的意思,在明白过来的一瞬间,冷汗湿透了脊背…… 第五百零一章:最是无情帝王心 “殿下,宫里消息来了!” 送走了梁永,朱常洛一个人坐在书房当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王安才心翼翼的进来,谨慎的开口道。 “吧!” 朱常洛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淡淡的道。 “陛下诏谕,内阁次辅沈一贯调任南京礼部尚书,沈青家产尽数抄没,永不录用!” “知道了,下去吧……” 朱常洛揉了揉额头,摆了摆手道。 王安脸上有些担忧,但是还是依言退了出去。 朱常洛自认从来都不曾看过朱翊钧,但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还是看了自己这位父皇。 这位驭极将近三十年的皇帝,早已经对各种手段掌握的炉火纯青,借力打力,因势利导,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无论是宫中还是朝中,整件事情都是朱翊钧下的一盘大棋。 所有人都是棋子,而棋局的结果早已经注定! 而这个结果只有一个,册封皇太子! 朱翊钧所做的一切,恐怕都是为了让朱常洛顺利的正位东宫。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郑氏虽倒,可她花了十几年的功夫积累下来的力量,却非一朝一夕可以消亡的,而这份力量,随时有可能成为隐藏的威胁。 朱翊钧是一个皇帝,他首先是要站在这个身份上去考虑问题。 王皇后曾经对朱常洛过,朱翊钧心中并无易储之意,这一点朱常洛深信不疑,以王皇后的性格,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出来的。 正是基于这一点,朱常洛才敢放手去做,将矛头对准了沈一贯,因为他早已经猜到,这或许就是皇帝态度奇怪的原因所在! 沈一贯和郑氏有牵连,想必这一点朱翊钧是早就知道的,要知道,锦衣卫可不是吃干饭的,要是连这等要务都无法掌握,恐怕骆思恭这个指挥使也就不用干了。 郑氏看似已经倒台,但是残余下来的势力却非同可,宫中自是不言,重点在于外朝,沈一贯身上有了郑氏的烙印,想要摆脱绝不容易,如果朱常洛真的成了太子的话,他必然会是一股强大的不安定的力量。 所以朱翊钧并不愿意让他成为次辅,这也是当初皇帝有意让衷贞吉进位次辅的原因所在。 但是事不从人愿,陆庆的事情意外发生,让衷贞吉失利,沈一贯成功成为次辅,看似是他进位了一步,但是实际上却是他败落的祸根。 若是他安安分分的在内阁当中做个普通的阁臣,或许还有出头之日,但是他如此急功近利,就不得不让朱翊钧下定决心要铲除他了。 内阁次辅,若是不能一心一意的辅佐太子,产生的影响将是巨大的! 更不要提沈一贯在外朝的影响力。 但是要针对这么一位位高权重的朝廷重臣,即便是朱翊钧,恐怕也会感到十分棘手。 他作为皇帝,是不能直接出手的,有些规矩,总是要讲的。 所以要扳倒沈一贯,只能由臣下来出手,至于这个出手的人,谁最合适…… 自然是朱常洛! 朱翊钧深知他的手段,只要他肯动手,这件事情也就成功了五分。 当然,仅仅由朱常洛出手还不够,沈一贯必须自己露出破绽来,所谓欲让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大明朝虽然没有这句话,但是朱翊钧却深谙此理。 要让沈一贯冒头出来,就必须先让他看到希望,郑氏复出的希望! 这才是郑氏能够复位的根本原因所在。 因为皇帝需要她复位! 果不其然的是,郑氏在宫中的境遇一旦改善,朝中立刻便有了风吹草动,刚开始是几个试探性的弹劾朱常洛的奏疏,皇帝留中不发之后,便是更多的奏疏。 与此同时,慈宁宫中的事情一经传出,就连沈一贯也按捺不住,开始在辽东之行上做文章。 而以朱常洛的性格,碰到这样的事情又岂会坐以待毙? 于是便有了他和衷贞吉合作,彻查陆庆一案,事实上,若是沈一贯这个时候收手,斩断和郑青山的联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是紧接着郑氏被册封为慎嫔,加上余继登的奏疏批答,却让沈一贯仍旧抱有庆幸之意。 觉得皇帝顾念旧情,念着他是在为郑氏摇旗呐喊,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 至于接下来,很明显,鱼儿已经咬了钩,该收网了! 陆庆一案证据确凿,沈一贯勾连内外,图谋皇储,败落已成定局。 所幸皇帝仍是念着他这么多年的辛劳,将他打发到了南京礼部养老,级别上算是提了一级,但是对一个堂堂的次辅来,这就宣告着他的仕途已经走到了终点。 于朝野之上,沈一贯的败落,既是因为他不知死活弹劾朱常洛,又是因为他胆大包构陷御史,堂堂次辅做下这样的事情都被毫不留情的打发到了南京,可想而知的是,从今以后,朱常洛在朝中的威望必定会进一步提升。 更重要的是,朝野之上郑氏最大的盟友被拔除,朱常洛成为东宫就再无后顾之忧。 于宫中,王皇后借郑氏复出的机会,铲除了她的残余势力,而到最后,郑氏却因为一个玉匣,被重新打回了冷宫当中,郑氏可谓是彻底败落,再无一丝东山再起的机会。 这也是朱常洛苦笑的原因,恐怕从一开始,朱翊钧就洞悉了秋的身份,她所做的事情,恐怕都是朱翊钧顺水推舟之举。 也就是,就算没有秋的介入,郑氏的下场依旧会是如此! 这也是朱常洛严令秋立刻撤出的原因,他们对郑氏的手段,现在时间尚浅,还看不出来什么,时间久了,皇帝必然会将郑氏的身体和秋联系起来,到时候倒霉的,恐怕就是朱常洛了。 更何况,这次宫中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秋是利用了朱翊钧,只是因为她的目的正好和朱翊钧相同,所以朱翊钧才会顺水推舟,省下一番功夫。 但是若她继续留在宫中,继续留在郑氏身边,后果就难以预料了,帝心难测啊! 照理来,朱翊钧这般布置,都是为了替朱常洛清扫通往太子之位的障碍,他应该高兴才对。 但是恰恰相反的是,朱常洛此刻感到的却是惆怅,都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真一语不差,朱翊钧当初和郑氏是何等的琴瑟和鸣,但是到了如今,夫妻情分在政治斗争面前,却成了利用的筹码。 不错,这场大棋当中,郑氏也是朱翊钧手中的棋子。 朱翊钧通过她释放出错误的信号,引导沈一贯主动现身,甚至是犯下错误,而沈一贯倒台之后,郑氏却依旧要回到冷宫当中度日。 这是政治需要,朱常洛要上位,作为可能会威胁到他的郑氏,就不能在宫中有位份! 这也是朱翊钧传递给朝野的信号,圣心究竟属意于谁,一看便知…… 只是这般,未免太过无情了! 轻轻舒了口气,朱常洛有些自嘲般的摇了摇头,其实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讲,朱翊钧这又何尝不是在保护郑氏呢? 原本她的存在,是一个威胁,即便是朱常洛成为太子之后,也是如此。 但是现在,郑氏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势力,不过是宫中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而已,在没有任何一个值得别人注意的地方,自然也就不再有威胁。 她虽然被当成了棋子,但是终究,是保住了安稳的下半生! “殿下,内阁首辅王大人,和司礼监陈公公奉旨求见殿下,有诏谕宣读!” 这般想着,朱常洛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王安也刚好走了进来,声道。 “请他们在大殿稍后,本王这就沐浴更衣,摆设香案!” 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道。 内阁首辅和司礼监掌印太监联袂而来,可见这旨意,并非一般的旨意啊! “是!” 眼瞧着自家殿下心情忽然变好,王安也跟着高兴起来,麻利的行了个礼,自去退下准备了! ps:卡文了,请个假,今只有一章,抱歉大家~ 第五百零二章:正位东宫 沐浴更衣之后,朱常洛身着一身厚重的亲王公服,来到大殿。 此刻的王府大殿当中,早已经摆好了迎旨的香案,王锡爵和陈矩坐在大殿当中,丝毫没有不耐之意。 待得瞧见朱常洛进门,王锡爵微微点头,起身迎了上来,道。 “上谕,寿亲王朱常洛接旨!” “儿臣朱常洛接旨!” 朱常洛倒是不慌不忙,在香案前恭敬叩拜,道。 一旁的陈矩躬了躬身,从身旁的内侍手中接过一份玉轴锦布的旨意,恭敬的递到了王锡爵手中。 王锡爵展开卷轴,高声念道。 “奉承运皇帝制曰,朕常闻国之本也,乃在东宫,储位既定,国本为安,有道之君必重升储之典,以皇长子贞良元孝,兹朕心之真爱尤笃,又以群臣拥戴,普所望,今册皇长子为东宫太子,命礼部择吉日授以册宝,行册封大典,望尔勤学弘善,躬在元良,钦哉!” 随着王锡爵洪亮的声音,大殿中的所有人脸上都忍不住浮起浓浓的惊喜之意。 过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出头了! “儿臣谨奉旨!” 倒是朱常洛并没有像其他人一般激动,脸上自是欣喜不提,但是却仍旧镇定得很,伸手接过玉轴,道。 “老臣恭贺殿下正位东宫,此真乃社稷之福也!” 王锡爵微微欠身,拱手为礼。 这满朝堂之上,能够当的起堂堂首辅大人行礼的,着实可谓是寥寥无几,即便是从前的朱常洛,也不够资格当的起这一礼。 更不要提老首辅口称臣下,更是往常从不曾有过的。 按制,百官于宗王,具官称名而不臣,王臣称臣于其王,所以在朝野之上,很多人在朱常洛面前都是口称下官,而并非臣下。 只有亲近的官员,或者想要投效朱常洛的官员在私底下才会口称臣下。 而百官只称臣于君,此君者,亦包括储君! 如今的朱常洛,也的确当的起王锡爵口称臣下。 “元辅客气了,社稷安定乃父皇英明,本王当不起如此赞誉!” 朱常洛坦然受之,旋即便是拱手还礼,苦笑一声道。 顿了顿,朱常洛笑着开口道。 “时候还早,元辅和陈公公若是不忙的话,不如入殿稍叙片刻如何?” 这就是照例的规矩了,一般来,正式的诏旨都是由行人司宣达的。 行人司是内宫中的一个部门,正八品,常设三十余名行人,这个部门没有其他的职责,唯一负责的事情就是传旨。 凡颁行诏赦,册封宗室,抚谕诸蕃,征聘贤才,与夫赏赐、慰问、赈济、军旅、祭祀之旨意,则行人持节传旨各司,便是此意。 所以,像今这般,劳动王锡爵和陈矩亲自传旨,可不是常见的事情。 这二位都是位高权重之辈,若是区区传旨的事都要二人亲自负责,恐怕他们早就累断了腿了。 所以一般来,他们二位前来,肯定有另外的事情。 “殿下有命,敢不从命?” 陈矩笑了笑,倒是罕见的开了个玩笑。 入了大殿,众人各自落座,陈矩便先开口道。 “殿下,实不相瞒,咱家此来,皇上和皇后娘娘有几句话托咱家带来!有些事情,需要和殿下分……” “哦?公公请讲!” 朱常洛顿时正襟危坐,微微欠了欠身子,道。 虽陈矩已经了,是传几句话,连口谕的级别都够不上,可礼数还是要不能废的。 “是这样,礼部右侍郎朱国祚大人前儿上了奏疏,言道下个月十五是大吉之日,陛下有意将册封大典和殿下的大婚同时操办,时候就定在下个月十五,陛下想让咱家来问问殿下,时候是不是紧了些?” “一切听从父皇安排!” 朱常洛再度欠了欠身,道。 不过实话,皇帝这种雷厉风行的作风倒是让朱常洛有些意外,按照惯例来,还是应该先举行大婚典礼,尔后再进行册封大典,如此一来便可以同时册封皇太子和太子妃,才是合乎礼制的做法。 将其合二为一,从某些方面来讲,是有些委屈朱常洛了。 而且大婚和册封同时进行,礼数上的确有些繁琐。 但是这些对于朱常洛来,其实并不大在意,他的亲王妃人选,早在他出京之前就已经定下了,纵然是礼数上有些繁琐,那也是礼部应该操心的事情。 朱常洛只需要安安心心的照着礼部的典仪去做便是! 其实这种事情,原本不必问朱常洛的意思的,朱翊钧此举是在传递一个信号,他已经正式将朱常洛纳入了眼界之中,不再把他当做一个可以随随便便安排的孩子了。 “还有就是殿下府中已有的姬妾,皇后娘娘托咱家告诉殿下,若是需要的话,尽快上个奏疏,为她们请封!” 望着朱常洛恭谨的神色,陈矩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道。 这就是为朱常洛着想了,朱常洛府里有两个妾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事实上,像他这样的人,身边若是没有几个妾侍才是奇怪的,更何况最近京中流言,殿下还从辽东带回来一个,据这几个妾侍,朱常洛都疼爱的很。 要是等到王妃进门,为她们请封的权力,可就要经过王妃那一关了,所以陈矩才有此一问。 不料朱常洛提起此事倒是罕见的有几分脸红,道。 “多谢母亲关心了,常洛会找个时候,把奏疏递上去的!” 陈矩点了点头,便拱手为礼,退回了座位上。 他是内宦,上面的这些琐事都是他该管的,至于其他的,就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了…… 陈矩退下之后,王锡爵却是起身道。 “不瞒殿下,老臣也有一事,要和殿下商议!” 朱常洛精神一振,知道这才是正事,能够劳动首辅大人亲自来商议的事情,又岂会是事? “殿下,按制,殿下入主东宫之前,朝廷当重开詹事府,陛下已有旨意,詹事府各官员人选,请殿下先行过目后,再呈报陛下!” 王锡爵笑了笑,开口道。 第五百零三章:詹事府 詹事府。 是朝廷当中一个十分特殊的部门,正三品的部门,之所以特殊,是因为詹事府平时并不常设,詹事府的职责白了就是用来辅佐教导太子。 储位邸定,则开詹事府,若朝廷未有太子,则詹事府仅留詹事及部分人员维持基本运转,而且常以翰林院官兼任。 詹事府建立的初衷,是为了辅佐太子熟悉政事,教导太子经史典籍。 但是事实上,大明的惯例是早立太子,所以詹事府在政事方面的作用并不大,皇帝也不可能真的将政事交给一个几岁甚至十几岁的孩子,哪怕这个孩子是太子。 而等到太子足以处置国家大事的时候,大多已经登基了。 如此一来,詹事府的意义就显得有些鸡肋,所以这些年以来,詹事府的官职大多由翰林院官兼任,主要担负起教导太子的责任。 加之万历朝这么多年都未立太子,詹事府就彻底成了翰林官的转迁之阶,毕竟詹事府虽然没什么实权,但终归是正三品的架构,在詹事府积攒够了资历,外放的时候也能轻松的将品级提上去。 但是现在不同了…… 太子新立,必将重开詹事府,而詹事府的官职也一瞬间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肥肉。 要知道,这可是明晃晃的从龙之功啊! 不过这詹事府的人选,到底是朱常洛自己未来的班底,自然是不能绕过他的。 “不知元辅有何建议?” 朱常洛也不矫情,直截了当的问道。 起来,这詹事府的官员,才是他未来真正的班底,在此之前,他纵然能够对朝局有几分影响,可到底身在朝局之外,如今成为太子,要身涉朝局之中,自然要有一股能够拿得出手的力量。 不过这从龙之功动人心,恐怕早就已经有人动了心思,如果朱常洛所猜不错的话,王锡爵此来,怕就是来当客的。 “殿下,陛下的意思,詹事府詹事由文华殿大学士沈阁老兼任,少詹事由文渊阁大学士朱庚和翰林学士唐文献兼任,殿下意下如何?” 句实话,王锡爵是压根不愿意来当这个客的。 倒不是因为其他的,而是他清楚朱常洛的性格和手段,詹事府官职这样关系切身利益的大事,朱常洛可不是那么好动的。 更何况,这次有些人做的的确不地道…… 果不其然,朱常洛一听便皱起了眉头,道。 “那左右春坊呢?” 詹事府设主官詹事一人,正三品,佐贰官少詹事两人,正四品,统管詹事府政事,辅导太子。 而詹事府以下,另设左,右春坊,正五品的架构,下设春坊大学士,庶子、谕德、中允、赞善等职,可以,这是詹事府所有的核心官职了,其他的官职都是些司直郎之类的官。 朱常洛这一问,顿时让王锡爵老脸一红,暗道这位果然不是好糊弄的,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这些官职,老臣准备了些名单,供殿下选择,他们的履历稍后会送到殿下府上……” “那不知到底是哪些人呢?元辅不妨出几个来,让本王先听一听!” 朱常洛却是丝毫都不愿意拖延,直接的问道。 王锡爵叹了口气,情知糊弄不下去了,只得道。 “黄汝良,吴道南,全叙,杨道宝……” 王锡爵了一连串的名字,不过随着他的声音,朱常洛的脸色也越来越冷,直到最后,王锡爵完,朱常洛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道。 “元辅觉得,本王是忘恩负义之辈吗?” “这……殿下,这份名单只是初定,殿下若是不满,可以继续商议……” 王锡爵亦是老脸一红,讷讷的道。 “哼,不必商议了,请元辅回去转告某些人,詹事府所有官职,本王都会亲自拟定名单,报呈父皇!让他们趁早打消这些心思吧!” 朱常洛却是丝毫都不给王锡爵面子,冷冷的道。 其实也不怪朱常洛生气,这一次,有些人的确做得太过分了! 照例,詹事府詹事和少詹事需要有朝中德高望重的大臣来担任,沈鲤作为资历极老的内阁大臣,他来兼任詹事府詹事毫无问题,本是该当的。 朱庚虽然资历稍浅,但是也是内阁大臣,兼任少詹事也是应该的。 问题就在于另一个少詹事的人选。 原本按照规矩,这个少詹事也应该由内阁中人出任,但是不巧的是,如今的内阁当中,只剩下三个人,首辅王锡爵,文华殿大学士沈鲤,文渊阁大学士朱庚。 王锡爵自是不可能担任詹事府的官职,他本身就有着太子太傅的加衔,去做这个詹事府詹事自降身份。 如此一来,这少詹事的职位,就空了一个出来。 而王锡爵提出的那个唐文献,朱常洛知道,万历十四年的状元,授编修,累迁国子监祭酒,如今是翰林院学士,协管詹事府事,实际上就是主掌翰林院的正印官,原本詹事府也是由唐文献兼管,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詹事府的地位不同于往昔,这个兼管的人自然是要挪挪位置。 不过到底,唐文献原本就协管詹事府事,如今占一个少詹事的职位,朱常洛也勉强能够接受。 但是剩下的这些,就让朱常洛完全无法接受了! 黄汝良,吴道南,全叙,杨道宝…… 这些人全都是翰林院的讲读学士,或是资深翰林,这些人,简直是将他这詹事府,当成他们翰林院的大本营了不成? 要知道,在南直隶,朱常洛可还有一帮亲王府的老臣,可这帮人,如今将詹事府的官职瓜分的一干二净,简直是将他当成了泥塑木雕! “殿下息怒,翰林院与詹事府,本就密不可分,唐大人此举或有不妥,但此事尚在商议之中,殿下不必动怒!” 王锡爵叹了口气,劝慰道。 句实话,这一次唐文献做的是真的有些过分,如今詹事府是由他兼管,这份名单自然也是由他来拟定的,不过当王锡爵看到这份名单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唐文献估计是脑子进水了。 朱常洛是何等样人,唐文献这等将詹事府纳入囊中的举动,实在是太过愚蠢。 “元辅放心,本王心中有分寸!” 朱常洛却是并不领情,冷冷的道。 王锡爵叹了口气,起身告辞,要传的话他已经传到了,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做,就是唐文献的事情了,若是他执意如此,也只能由他碰这个钉子了…… 第五百零四章:方从哲的纠结 寿王府。 送走了王锡爵和陈矩,朱常洛回到殿中,眉头却是紧紧皱起。 虽他在王锡爵的面前态度坚定,但是他却知道,詹事府的事情,可不好办! 唐文献此人固然比不得沈一贯那般势大,但是翰林学士这个名头,也不是好招惹的。 事实上,他能够动王锡爵亲自前来当这个客,本身就已经明了他的能量,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请的动老首辅的。 或许在实权上面,唐文献此人不足为惧,但是朝野之上,却不能只看实权的,大明虽然没有明文规定非翰林不得入阁,但是的确有许多阁臣都是从翰林院当中出来的。 甚至有些阁臣,是直接在翰林院轮转之后入阁。 而作为翰林学士,唐文献本是最有希望入阁的大臣之一,一旦转迁出翰林院,最少也是部院的侍郎之官,若是外放,必定是一方大员,可见翰林学士的含金量。 更重要的是,唐文献掌管翰林院,就代表着他和朝堂当中大部分的大臣都有交情,甚至是以后的阁部大臣,恐怕也大多数会出自翰林院。 朝堂之上最重关系网,而唐文献手中的关系网,显然是十分庞大的。 加之他如今还是兼管詹事府事,詹事府官职名单这一关,是无论如何绕不过他去的。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唐文献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道理,原本詹事府这些年已经是翰林院兼管,基本上成了翰林院的势力范围。 现在要独立出来,算是从翰林院的碗里抢食儿,唐文献自然会有所动作。 当然,若是换一个人来当太子,其实也不会有这种事情。 概因往常的时候,就算是詹事府重开,遴选官吏也是从翰林院当中遴选,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换一个地方而已。 而且有了太子的詹事府,只会比翰林院更加炙手可热,从龙之功,只要搭上了就是一片坦途,谁不心动! 但是朱常洛不同,旁的皇子成为太子,手中一穷二白,自然是悉听尊便,从翰林院选择官员,会是一帮不错的助力,毕竟翰林院的官员,都是科举选拔出的最精英的人才。 而朱常洛却是先受封亲王,然后再受封太子。 也就是,在他正位东宫之前,他已经有了一帮自己的班底,尽管这个班底如今还拿不到台面上来,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些人才是他的心腹。 而詹事府重开,寿王府的旧臣,必定是要占上一席之地的,但是唐文献的安排,却是尽数将詹事府的官员按照往常的设置,全部安排了翰林院的官员。 这就是朱常洛无法容忍的了,太过贪心的结果往往是……什么都得不到! 既然如此,就让他来瞧瞧,是他这个老资格的翰林学士手腕硬,还是朱常洛这个新晋的太子殿下技高一筹吧! “殿下,方先生到了!” 片刻之后,王安走进大殿,道。 “请!” 朱常洛回过神来,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 “臣国子监祭酒方从哲,参见殿下!” 京城当中向来是藏不住消息的,几乎是随着王锡爵踏出朱常洛府门的那一刻起,朱常洛被册封为太子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方从哲自是惊喜不已,不过让他没料到的是,自己刚刚接到这个消息,朱常洛就来派人请他过府。 “先生客气了!” 朱常洛面色平静,倒是一如既往的请方从哲坐下,道。 “先生,如今蒙父皇不弃,令本王正位东宫,并下旨重开詹事府,不知此事,先生可知?” “回殿下,知晓!” 经历过初闻消息时的激动,方从哲的心情也缓缓平静下来,知道朱常洛不会无缘无故的叫自己过来,面色恭敬的答道。 事实上,重开詹事府的消息,比朱常洛即将成为太子的消息还要动人心弦。 毕竟在官场之上,没有比官职调动更加让人关注的事情了,詹事府重开,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官职,而且是靠近储君身侧的官职,自然是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就成了朝野上下最关切的事情。 “方才元辅大人来本王府邸,谈及了詹事府官员安排一事!” 朱常洛点了点头,道。 “据翰林院的唐学士,已经拟定了一份名单,由沈阁老出任詹事府詹事,朱阁老和唐学士分别任詹事府少詹事,至于左右春坊之官,也各有安排……” 方从哲眉头微皱,很显然,他也听出了其中的不对。 要知道,朱常洛可是太子,整个詹事府理论上来都是为太子服务的,但是现在,听这个口气,唐文献竟然事先没有跟朱常洛又任何沟通,就已经将詹事府的人员安排下去,不得不,做的有些过分了! 不过他也知道唐文献的分量,据这次乃是有希望一举入阁的人物,没弄明白之前,自是不敢胡乱表态,便谨慎的问道。 “那殿下的意思是……” “这份名单元辅简单对本王了,本王觉得,需要改动的余地不!” 朱常洛摇了摇头,脸色却是微微泛冷,道。 “殿下可是对少詹事一职不满?” 方从哲想了想,开口道。 詹事府詹事和少詹事,理论上来,都应该由朝廷当中德高望重的大臣来担任,一般来,都是阁部大臣,世宗朝以来,更是严苛到了非阁臣不任的程度。 只是如今情况特殊,阁臣数量不足,所以需要再挑选一位少詹事。 也就是,谁能够得到这个少詹事的职位,也就等于拿到了入阁的准通行证,恐怕这也是唐文献不惜得罪朱常洛,也要执意把持詹事府的原因所在。 阁臣的职位,放在谁的身上都不可能不动心! “不错!唐学士虽然学识高博,但未有地方经历,故而本王以为,詹事府少詹事一职,还需斟酌!” 朱常洛一挑眉,倒是对方从哲这么快就能抓到问题的重点有些意外,也不掩饰,直截了当的道。 “那殿下属意的人选是……” “本王心中有些拿捏不准,所以想问问先生,有何人选?” 方从哲话音未落,朱常洛却是反问道。 “这……” 方从哲微微有些犹豫,他知道,这是朱常洛给他出的一道考题,朱常洛的心中肯定已经有了人选。 而他能不能中这个人选,恐怕会关系到未来在朱常洛眼中的地位。 毫无疑问的是,这个少詹事的职位,方从哲也是有希望的,而且希望不。 要知道,虽他不是朱常洛真正的老师,但是却有师生之实,从这点上来,他有足够的实力去竞争这个位置。 更何况他现在是国子监祭酒,正四品的官阶,而詹事府少詹事也是正四品,调任过去算是平调,可谓大有希望。 事关前途,就算是镇定如方从哲,心绪也有些纷乱,不过抬头望着朱常洛沉静如水的目光,方从哲到了嘴边的话,却换成了另一个名字。 “殿下,臣以为南京国子监祭酒李廷机大人可胜任此位!” 第五百零五章:詹事府人选 朱常洛轻轻点了点头,顿时让方从哲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没有在这一步上走错。 句实话你,面对着少詹事的诱惑,方从哲不是没有过动摇,但是到最后,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内心的欲望。 无他,时机不对! 朱常洛现在虽然没有正式行册封之礼,但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只要跟着他,前途可谓一片光明,这也是所有人挤破头都要进入詹事府的原因,所以方从哲不能只看眼前的一点点蝇头利,他要着眼的是未来。 虽他如今是朱常洛身边的老师,但是这个机会是怎么来的,方从哲清楚,朱常洛也清楚。 这可是全靠了李廷机和叶向高两位的推荐。 如今詹事府新立,他方从哲若是抛下这两位,只顾自己谋求高位,势必会在朱常洛心中留下一个忘恩负义的形象,智者不为也。 更何况冷静下来,方从哲也清楚,自己上位的机会看似不,但是其实却微乎其微。 从龙之功当赏,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而这个从龙之功,不一定要等到朱常洛登基之后,他原先是亲王之身,如今正位东宫,他在亲王府的老臣,就是从龙之功,此功必须要赏,不然的话,在下人眼中,朱常洛便成了赏罚不分的昏庸之辈。 而寿亲王府的老臣当中,尤以李廷机最当受赏,他可是朝廷正经认可的王师! 要知道,就连叶向高也不过是在王府当中挂了个博士的名头,勉强算是朱常洛的老师而已,所以如果要少詹事的职位谁最合适,自然是李廷机莫属。 “本王也正有此意,来,李先生在担任南京国子监祭酒,也有将近八年了吧!” 果然,朱常洛脸色温和,似是轻轻叹了口气。 李廷机当初是因为得罪了人,所以才被调派到了南京国子监坐冷板凳,不然的话,以他差点连中三元的成绩,不论如何也应该留在翰林院流转,之后外放部院,再之后争取入阁…… “回殿下,尔张兄离开京师,的确已经有八年了,其间南京吏部两次京察,尔张兄考评均是上等,只可惜如今仍在南京蹉跎岁月!” 起此事,方从哲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抛开其他不提,他和李廷机也是有私交的,眼见李廷机这些年窝在南京不得重用,心中也是有些怨气。 不过旋即方从哲就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笑了笑道。 “不过如今自是不同了,尔张兄既为殿下臂助,想必这朝野上下,无人再敢为难他了!” 朱常洛摇了摇头,却是不置可否。 要知道,李廷机得罪的可不是一般人,恐怕就算他回京,日子也不会太好过,不过这些事情自得以后再,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既然如此,本王过些日子就上奏父皇,请父皇恩准,将李先生调来京师为少詹事!” 微微整了整脸色,朱常洛道。 “不过先生,本王听,这詹事府的少詹事有个规矩,非阁部大臣不得担任?” “殿下,的确有此惯例,原是因为助太子更加顺利的处理朝政,所以派遣阁部重臣主理詹事府,不过如今内阁缺员,倒是情况特殊,想必陛下和元辅也会特事特办……” 方从哲还以为朱常洛是在担心李廷机的官位不够和两位阁臣并肩,当下便笑了笑,开口道。 不料朱常洛听完之后,却是沉吟了片刻,道。 “既是朝廷惯例,最好还是不要因为本王之事而破,此事本王过些日子,亦会面呈父皇!” 方从哲心中一惊,却是忽的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詹事府少詹事,非阁部大臣不任,其实并不准确,更准确的,应该是非内阁大臣而不任,难不成这位是打算,直接送李廷机入阁? 这个念头刚以冒出来,方从哲心中便是吓了一大跳,难道殿下已经到了能够影响内阁大臣人选的程度了吗? 不过朱常洛也只是漏了个口风,便不再提起此事,而是转而问道。 “方先生常在翰林院,可知道翰林院有什么才学能力出众之辈,可当重任?” 方从哲刚从上一个大胆的猜测当中醒悟过来,紧接着便又是一惊。 听殿下这个意思,这是要全盘推掉唐文献的安排了,要知道,翰林院的翰林和编修数量众多,能够成功熬够年头外放甚至是走上阁部大员之位的寥寥无几。 而毫无疑问的是,这一次就是个绝佳的机会,从龙之功啊,只要能够把握的住,几乎可以确定,未来的仕途必定一片光明。 尤其是这些翰林院出身的人,可以只要能够挤上这座大船,未来的阁部大臣当中,必定有他们一席之地,可想而知,这一次众翰林肯定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往里钻。 而唐文献安排的,很显然会是他的亲信,而朱常洛问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要彻底将唐文献的人全部排除在外了。 反正翰林院有的是人,不差他几个。 反应过来之后,方从哲的心中又是一阵激动,如此重大的事情,朱常洛肯让他来推荐人选,可见是对他多么重视了。 当下认真思虑了片刻,道。 “殿下,臣之所见,翰林院才能出众者倒是不少,但是大多老持稳重,殿下詹事府新立,当拔取新人,以备未来,故此,臣举荐翰林院编修何宗彦,翰林院编修韩爌,翰林院编修朱延禧,此三人具为饱读诗书,清廉正直之辈,当可尽心辅佐殿下!” 朱常洛微微点头,方从哲不愧是在官场当中打滚多年的人物,自己不过透了些口风,他就知道自己的意思。 到底,朱常洛王府当中的旧臣还是太少,就算全数安置过来,也不够填满詹事府,所以到最后,还是要从翰林院挑选,而翰林院当中,有的是年资甚久,才学绝伦的人物。 不过这些人却不是朱常洛想要的,一则他们在翰林院当中待得越久,明他们沾染官场的习气越深,这一点从唐文献的安排当中就可以看得出来,他给自己的那份名单当中,无不是年资久远的人物,这些人要是安置到詹事府,恐怕每日只知道勾心斗角,正经的政事倒是耽误了。 所以朱常洛需要的,是刚刚进入官场不久,身家清白,尤其重要的一点是,跟朝廷当中的诸党没有太大关联的人物。 而方从哲列举的这三个人,正合他意。 “嗯,此事便请先生费心了,先生回去之后可列一份名单,命人将这些人的履历送来,本王挑选之后,便上呈父皇!” 第五百零六章:毓德宫议事 毓德宫。 “陛下,太子殿下的奏疏到了!” 虽随着东宫之位的邸定,长达数年的国本之争已经落下了帷幕,但是有些事情却早已经成了规矩,难以更改。 比如皇帝陛下仍旧习惯于在毓德宫当中处理政事,而不是按照典制上朝处理政事。 不算宽阔的毓德宫当中,几位内阁大臣照惯例入呈奏报,将几件群臣难以决断的事情上禀皇帝。 一番国家大事决断之后,王锡爵却是从宽大的袖袍当中拿出一份奏疏,道。 当下便有一个内侍下来,从王锡爵手中接过奏疏,送呈到了御案上。 几位内阁大臣的目光也紧紧地盯着那份奏疏。 起来,这几日京师当中暗流涌动,各种谣言纷纷流出,无数人都蠢蠢欲动,为的只有一件事情。 詹事府重开! 如今太子殿下新立,正是搭上这条大船的好机会,京师当中但凡心思活泛一点的人,都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哪怕不是什么正式的官职,只要能够混进詹事府,以后太子殿下登基之后,就可以自称一声东宫旧臣了。 于是一时之间,京城当中各种走动关系之辈,可谓热闹非凡。 但是这些事情,自然都不会放在在场的诸位大佬眼中,他们关心的是,詹事府的实权官职究竟会落到谁的手里。 对于詹事府的安排,在场的这几位大佬可不会干看着,事实上,翰林学士唐文献拟定的那份名单当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和在场几位大佬协商之后的结果。 这等亲近太子殿下的好机会,自然是要留给自己看重的人! 这也是唐文献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原因所在,他递上去的那份名单,虽然掺杂着他自己安排在内,但是更多的却是内阁各位大佬,甚至是六部都察院的大佬们着力培养的后备军,可谓囊括了朝中各个势力的中坚力量。 恐怕就算是太子殿下,也要掂量掂量是不是要否掉这份名单…… 而皇帝对于唐文献这份名单的态度是,留中不发! 诸臣的心里便清楚,皇帝是在等朱常洛的态度。 而毫无疑问的是,这份奏疏,就是太子殿下拟定的最后名单了。 故而当王锡爵拿出这份奏疏的时候,在场诸位大佬的心都悬了起来,倒不是詹事府的人选到最后会影响到他们什么。 如果如今的内阁关系到的是现在的话,那么詹事府关系到的就是未来,历来在官场当中,从龙之功是最容易升迁的。 能够走到这一步,所有人都有一大堆的门生故旧,也正是这些门生故旧在支撑着他们的声望,而相对应的,这些门生故旧走到的位置越高,他们在官场当中的影响力便越大。 所以,这一次詹事府的人选,即便是在场都是久历官场之辈,也忍不住感到紧张。 尤其是最近京城当中疯传,太子殿下对于唐文献的那份名单十分不满,有全盘否掉的意思…… “诸卿都看看吧!” 半晌,皇帝将奏疏放下,平静的面容当中罕见的泛起一丝笑意,道。 当下便有内侍恭敬的将奏疏送到诸位大臣面前,逐一过目。 其实逐一过目,也就是给沈鲤和朱庚两个人看,如今的内阁当中只剩下三位大学士,王锡爵是拿出这份奏疏的人,毫无疑问这份奏疏的内容他早已经知晓,而不知情的,就只剩下沈鲤和朱庚两个人了。 按照资历,当时沈鲤先看,老先生年纪不了,但是面色却是稳重的很,接过奏疏仔细的看了起来。 乍看之下,沈鲤的脸色却是有些难看,概因朱常洛的这份奏疏之初,就直斥唐文献的那份名单有失公允,不可行之。 沈鲤知道,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太子殿下新立,唐文献这么明晃晃的硬攫其锋,必定会引来朱常洛的不满…… 接着往下看去,果不其然的是,朱常洛完唐文献的奏疏之后,便提出了另一份名单,而这份名单当中,将南京国子监祭酒李廷机放到了少詹事的位置上,而现任的国子监祭酒方从哲则兼任左春坊大学士,另外南京国子监司业叶向高出任左庶子一职。 起来,这个安排,沈鲤倒是不甚意外,他本就觉得,唐文献想要将詹事府把持起来的想法太过异想开,尤其是将自己放在少詹事的位置上,简直是乱弹琴。 要知道,太子新立,正是向外展示自己有功必赏的宽仁之时,李廷机作为朝廷认可的寿王王傅,混不上詹事之职也就算了,要是连少詹事都将其排除在外,做的未免太过分了。 重点在于接下来的东西,寿王府毕竟是王府,朱常洛的旧臣不可能太多,尤其是有资格参与詹事府实权职位竞争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沈鲤不介意将少詹事和左春坊大学士都分给李廷机等人。 但是剩下的职位,可还有不少啊…… 接着看下去,沈鲤的脸色却难看的紧,概因接下来,这位太子殿下并没有收敛,而是继续列举了不少新晋的翰林学子,希望能够让其充任詹事府之官,这么七算八算下来,还能留下些什么? 不得不,沈鲤的这一番脸色变化,让一旁的朱庚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每次沈鲤的脸色一变,他的心就跟着一跳,这么大半盏茶的功夫下来,朱阁老觉得自己都快有心痛之症了。 不过让朱庚稍稍心安的是,沈阁老虽然从头到尾的脸色都不怎么好,但是在最后眼中却闪过一丝惊喜,虽是转瞬即逝,但是却逃不过一直关注着他的朱庚的眼神。 只是接下来,朱庚翻开奏疏,却是和沈阁老最开始的脸色一般无二…… “看完了?那就议一议吧!太子的这份奏疏,准是不准?” 待得奏疏传阅了一圈,重新回到御案上,朱翊钧方才眉头一挑,开口问道。 其实这句话已经很能明问题了。 皇帝只给了两个选项,准,或者不准! 也就是,这份奏疏不需要讨论或者修改,只需要通过或者不通过就好了。 而如今太子新立,这是太子殿下所上的第一份奏疏,内容又是辅佐太子殿下的詹事府人选,能不准吗? “陛下,老臣以为殿下所言甚是,此疏当准!” 王锡爵眯缝着眼睛,第一个站出来道。 事实上,这一次唐文献的名单当中,一样安排有他的门生故旧,这也是他愿意去一趟寿王府的原因,不过他知道朱常洛的性格,也没有过多的强求。 在他看来,唐文献的那份名单全部通过是肯定不成的,但是朱常洛不是蛮干之辈,他亲往王府,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即便是朱常洛自己拟送名单,也会考虑到这方面的原因。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太子殿下,最后竟会选择这种方式解决问题,倒是匠心独具,手段高明,只是可惜了唐文献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过唐文献的命运,自然不会在王首辅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他当初执意要将自己放在少詹事的位置上,意图借此入阁,就应该有这个觉悟! “二位爱卿意下如何?” 朱翊钧却是温和的笑了笑,转向沈鲤和朱庚问道。 二人对视一眼,共同拱手道。 “老臣附议!” 第五百零七章:两位老先生 正阳门。 就在京城中翘首以盼着詹事府的职位都花落谁家的时候,事情的主角,新晋的太子殿下朱常洛却是乘着亲王仪仗来到了正阳门外。 太阳渐渐升起,已经快要到了午时,围在正阳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但是朱常洛却丝毫不以为意,静静的站在原地。 “殿下,宫里来消息了!” 王安从一众侍卫当中挤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朱常洛面前,道。 “殿下,宫里刚刚传出消息,陛下准了您的奏疏,已经命内阁拟旨了,这是草拟的旨意……” 着王安从袖中拿出一份墨迹未干的纸张,显然是刚刚写就。 朱常洛展开看了看,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却反倒皱起了眉头,不悦的道。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先生快要来了,还不快去准备!” “殿下何必为难王安公公,他也是为殿下高兴不是?” 忽而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不难让人听出声音主人的开怀之意。 王安脸色一沉,殿下话,竟然有人敢胡乱插嘴?正欲寻找开口之人,却见一辆古朴破旧的马车悠悠停在面前,声音正是从其中传出。 倒是朱常洛微微一愣,旋即脸上便是泛起一阵激动的笑容,上前两步,恭声道。 “学生朱常洛,见过二位先生!” 淡青色的帘子掀开,露出两张清瘦矍铄的面孔,具是面带笑容。 车夫虽是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但是还算镇定,搀扶着两位老者下了马车。 其中一人便整了整衣衫,恭敬的拜下。 “臣李廷机,参见太子殿下!” 另一位老者落后半步,动作却如出一辙。 “臣叶向高,参见太子殿下!” 朱常洛连忙将两位扶起,苦笑一声道。 “二位先生乃常洛授业恩师,何必如此拘礼,快快请起!” 围观的一众人这才听明白,原来这破破烂烂的马车之上,竟坐着当今太子的老师,怪不得这位殿下一大早就过来迎候,京城中的人都知道,殿下是个尊师重道的人。 正阳门乃是京城的正门,来来往往人物繁杂,自然不是叙话的地方,所以两方见礼之后,朱常洛便带着两位先生回到了他的王府。 “册封大典定在何时?” 刚一落座,李廷机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要知道,其实原本一开始,李廷机对于出任王师,其实是抱有疑虑的,毕竟他虽受打压,可到底是翰林出身,若是熬够了资历,未必就没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但是进了王府,再想出来可就不容易了,但是到最后,朱常洛亲自登门,诚意满满,终究是让这位爱才的老先生动了心,收下了朱常洛做弟子。 虽则相处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是李廷机对于朱常洛的能力却是认识的清清楚楚,知晓他此番回京,必将云骧龙腾。 不过朝局复杂,所以这么久没有消息,就连李廷机和叶向高心里也十分担忧。 故此,当朱常洛即将受封太子的消息传来的时候,两位老先生罕见的喝的大醉,高呼陛下英明。 此刻到了这王府当中,自然最是关心册封之事。 “礼部已经上了章程,是定在下个月初五!” 朱常洛笑了笑,自是理解两位老先生的心情,温和的道。 “那詹事府可安排好了?” 相比于李廷机,叶向高倒是相对冷静,不过亦是止不住脸上的笑意,开口问道。 这回朱常洛倒是拿捏了起来,神秘兮兮的道。 “起此事,常洛倒是要先行恭喜二位先生了!” “哦?何喜之有?” 叶向高和李廷机对视一眼,却是有些诧异的问道。 “就在方才先生到来之前,常洛刚刚接到宫中传来的消息,父皇有意让叶先生调任吏部侍郎兼任詹事府左春坊大学士!至于李先生……” 朱常洛顿了顿,不顾两位先生惊诧的目光,继续道。 “据礼部侍郎朱国祚已经上本,言道次辅归去,内阁缺员,举荐李先生入阁!” “什么?” 如果前一个消息还让人能够接受的话,那么朱常洛的这句话就彻底让两位老先生不淡定起来了。 入阁? 这可是所有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虽然朱常洛了,如今不过是礼部侍郎上本举荐,但是要知道,这位礼部侍郎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他是宗室皇亲,因为这个身份,他的地位超然,但是也不太插手政事,如今他上本举荐,只能明一个问题…… 这是皇帝的意思! 而且起来,有意思的是,这个朱国祚,正是当初抢了李廷机状元的人,来也不算抢,只是大明朝的宗室难出一个读书种子,朱国祚虽是和当今上溯好几辈子的关系,但是总算是朱家的宗室子弟,所以即便是才学比李廷机稍逊一筹,可皇帝还是点了他当状元。 也正因为如此,朱国祚自知自己的身份,不胡乱插手政事,基本上他上本的事情,都是皇帝授意的。 “不行,殿下,臣这就上本,入阁之事断断不可!” 不料李廷机短暂的激动之后,花白的眉毛却是紧紧皱起,道。 叶向高亦是一脸的愁眉不展,道。 “殿下,老夫二人前途乃是事,殿下不可为了老夫二人,意气用事啊!” 不单是李廷机,此刻的叶向高也醒过神来。 他原本激动之下没有注意,但是现在反应过来,才想起他的职位除了左春坊大学士,可还加了一个吏部侍郎。 吏部是什么地方? 六部之首! 吏部侍郎乃是仅次于吏部官的职位,权柄甚重,他一个区区国子监司业,如何能够直接调任这么有含金量的职位。 更不要,还加上了一个李廷机的入阁机会。 知道朱常洛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不能要! 叶向高反应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和李廷机一样。 他们二人的前途事,只要朱常洛在,他们终归有一日是会受到重用的,但是若是现在朱常洛因为他们而昏了头脑,那他们才是大的罪过。 “对啊,殿下,詹事府新立,乃是殿下未来的心腹之辈,其人必须精挑细选,背景清白是不可轻忽的,若是鱼龙混杂,必会令殿下处处受制,着实不值啊!” 李廷机也是痛心疾首。 他在来到京师之前,就已经听了朝臣为了詹事府人选而明争暗斗,以至于差点将他们这些王府老臣都排除在外。 而现在,不仅仅自己有了入阁的机会,而且叶向高也有了一个如此重的实权位置。 很显然,李廷机是觉得,朱常洛为了他二人的前途,而向某些人妥协了…… 倒是朱常洛一脸的惊愕,旋即便是有些哭笑不得,只是对于两位老先生为了自己不顾前途的举动,却是感到一阵欣慰,顿了顿连忙道。 “二位先生莫急,事情并非你们想象的那个样子……” 第五百零八章:破局手段 眼见李廷机和叶向高如此着急,朱常洛也是没有预料到,只得苦笑一声,从袖中拿出奏疏,道。 “先生,这是常洛上呈父皇的奏疏副本,二位先生看过之后便知!” 李廷机将信将疑的接过奏疏,和叶向高对视一眼,这才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不过李廷机看到这份奏疏的表现,和那几位内阁大学士又有所不同。 他看到奏疏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 彻底否掉唐文献的名单,虽然有些鲁莽,但是却也不失为是一着好棋。 试想一下,朱常洛初登东宫大位,第一件事是什么?当然是立威! 詹事府的人选安排,是太子的心腹班底,也是朱常洛必须要拿到手里的权力。 要是他就这么默默的接受了唐文献的名单,在朝臣心中的形象只会是懦弱无能,遇事只会隐忍。 这可不是储君应该有的样子! 储君是君! 君者,至高无上! 臣下可以提出建议,但是绝不能僭越到替君上做出决定的程度。 所以唐文献的这份名单,不论合理与否,朱常洛都不能接受! 眼见这份奏疏一开始就严厉斥责唐文献的名单,李廷机的心就放下了大半,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子知道分寸,懂得轻重。 接下来看过去,入眼的一个个名字皆是年轻俊彦。 李廷机虽是久不在京城当中,但是对于新晋的翰林们还是知道的,这些名字大多是这两届会试当中选拔而出的翰林编修或是庶吉士,涉入官场时间不久,也没有什么派系痕迹,正是雕琢的最佳时机。 “妙!殿下这一招甚妙啊!” 待得看到最后,就连李廷机也忍不住,拍案叫绝,望着朱常洛的目光多了几分欣慰之意。 倒是叫一旁的叶向高一头雾水,当下也顾不上其他,劈手就从李廷机手上拿过奏疏,看了起来。 “……詹事府空置已久,功能废置,虽有阁老重臣主持全局,然翰林学子未历地方,不经政事,若詹事府尽出于翰林院,则何以辅佐太子?何况詹事府乃太子东宫,未有熟稔六部政事之辈,断断不可,故此儿臣三思之下,以詹事府职官当不拘于翰林院,准于部院寺监选拔,又以六部事务不可轻废,贸然调拨大批官吏必将影响部务处置,故儿臣恳请父皇恩准,詹事府自春坊大学士以下,准留以本官,自部院寺监选拔得力之人兼任。” 叶向高也看得出来,李廷机的脸色变化出在最后,所以直接略去前面的大篇论断,直接将目光放在了奏疏的末尾。 看着看着,竟是忍不住读了出来。 “因势利导,分化瓦解,殿下此招果然甚妙,恐怕此次唐文献的打算,要落空了!” 这一句却是叶向高看完之后,由衷的赞叹。 “先生过奖了,唐文献心存不轨,常洛不过是提醒朝中的诸位大人,不要被其利用而已。” 朱常洛倒是不骄不躁,谦虚的道。 但是叶向高却知道,朱常洛的这一招有多么的显功力。 唐文献之所以敢铤而走险,不过是因为,他的那份名单当中,带着朝中各大派系的利益痕迹,当然,也包括他自己的利益痕迹。 朱常洛如果强行要否掉的话,等于是得罪了整个朝堂。 就算你再是太子殿下,挡人前途也不是什么好事,他的那份名单当中,有不少都是朝中的势力在翰林院当中的后备力量,朱常洛要是否掉的话,或许当时看不出什么来。 毕竟朝中的那些大人物,不可能为了这区区的一点事跟太子殿下对抗。 但是隐患却是埋在日后,要知道,朝廷的惯例,阁臣出自翰林,这一点就算是朱常洛以后登基,想要改变恐怕也不容易。 也就是,他的那份名单当中,有不少都有可能是未来的阁部重臣。 这一次阻了他们的进身之阶,或许现在看不出什么,但是不免会有些人记恨在心,碰到恰当的时候,或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唐文献这一招,相当于绑架了整个朝堂,来换取他的前途。 而朱常洛难就难在,他不能同意唐文献的那份名单,一丝一毫都不能! 不然的话,被朝中大臣认为是妥协还是其次,同意谁否掉谁,又是一个大问题,毕竟他不可能单单否掉唐文献一个人,针对性太明显。 更何况,翰林院那些老油条,他也着实不想收到詹事府来。 所以这压根就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这也正是李廷机和叶向高最开始担心的地方,但是他们也没有想到的是,朱常洛竟然来了这么一招! 詹事府官员从部院寺监当中选拔兼任! 看似简简单单的方法,却有四两拨千斤之效,既打消了唐文献的妄想,保住了自己的威望,又给足了朝中大佬的面子,当然,还有实惠! 如果翰林院当中的那些人是朝中各大派系的后备军的话,那么部院寺监当中的实职官员,就是各大派系有望更进一步的中坚力量,尤其是那些有过翰林院履历的六部官员,更是有望成为大佬的人物。 将这个机会给他们,对于朝中大佬来,远比给那些需要长久时间成长起来的稚嫩翰林学子要强得多。 只是因为詹事府官员惯例从翰林院选拔,所以所有人都没有往这方面打主意。 但是朱常洛的这一招,自然是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了过来。 一方面,这些派系中坚力量有了詹事府的名头,可以亲近太子,而且有了詹事府的历职履历,便披上了从龙之臣的外衣,在仕途上只会走的更加顺畅。 另一方面,朱常洛也可以借此机会,挑选真正得力的翰林学子,培养成为心腹,可谓一举数得。 “不过……殿下此举固然是解了现下之围,可陛下那边是否会……” 最初的欣喜过后,李廷机的脸色却是再度担忧起来,有些犹豫的道。 要知道,詹事府惯例从翰林院挑选官吏,可不是没有道理的,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如果从六部当中挑选的话,那么太子和皇帝的关系就显得十分微妙了! “先生……” 朱常洛沉吟片刻,正欲开口,不料还没话,就瞧见王安从外间进来,道。 “殿下,宫中有谕旨到!” 第五百零九章:宫中有旨 宫中有谕旨? 朱常洛眉头一皱,这个时候怎么会来诏旨,不过旨意既然已经到了王府,自然是耽搁不得,当下朱常洛便带着李廷机和叶向高出去接旨。 按制,凡是圣旨到府,阖府上下凡是身具官身之人,皆得出迎。 这回来的人倒不是什么大人物,而是行人司的传旨官,年轻高大,知晓朱常洛乃是太子之身,倒也不敢大喇喇的等着朱常洛上前迎候,而是主动上前行了个礼,道。 “见过太子殿下!” “使辛苦了,不知父皇有何旨意给本王,是否需要摆设香案?” 虽圣旨已下,但是毕竟没有行正式的册封之礼,所以外人虽然叫他太子,但是朱常洛依旧自称本王。 “不必不必,臣今来带来了三道谕旨,一道是给殿下的口谕,另外两道,是给李大人和叶大人的!” 那名行人连忙摆手,道。 虽照例,无论谕旨大都是要摆设香案的,但是那是对地方上来,基本上在京城当中,只有特别正式的圣旨下达,才会用到摆设香案这等隆重的礼节。 比如王锡爵亲自过来传旨的那一次,以奉承运皇帝打头的圣旨便是最正式不过的。 而今谕旨的主角不是朱常洛,这名行人自然也不敢过多要求。 “那便请使传谕吧!” 朱常洛拱了拱手,弯腰下拜,恭敬的很。 “上谕,召太子明日入宫觐见!另,詹事府职官人选,由太子定夺,不必预先报与朕知!” 那名行人清了清嗓子,神色亦是恭敬的很,道。 “儿臣领旨!” 朱常洛再度行礼,道。 那名行人连忙扶着朱常洛的胳膊,道。 “殿下,礼成了,接下来的两道谕旨,是给李大人和叶大人的!” 朱常洛点了点头,退到一旁。 叶向高和李廷机对视一眼,恭敬的上前下跪,很显然的是,他们的谕旨不是和朱常洛的那种口谕,而是相对正式的旨意。 “臣李廷机接旨!” “臣叶向高接旨!” 果然,那名行人从宽大的袖袍当中拿出一份贴金卷轴,展开徐徐念道。 “制曰:南京国子监祭酒李廷机,素有人望,能力出众,擢升为礼部尚书兼詹事府少詹事,南京国子监司业叶向高,燃薪达旦,破卷通经,授以文职理宜然,擢升为吏部左侍郎兼詹事府左春坊大学士,钦哉。” “臣领旨谢恩!” 叶向高和李廷机心中一震,具是脸色大喜,叩拜道。 “恭喜二位大人迁升!” 那名行人笑眯眯的将手中的圣旨交到李廷机的手中,拱了拱手道。 “这位大人,一路风尘,请到偏房稍事休息,本王暂且失陪了!” 朱常洛亦是高兴的很,笑呵呵的对着那名行人道。 这也是老规矩了,凡是来传旨的行人,只要传的是升迁的旨意,主人家都是要给银两打赏的,算是讨个彩头。 到偏房的意思,就是让他去领赏银了。 那名行人亦是此中老手,不再耽搁,拱了拱手道。 “那就多谢殿下赏赐了!” 打发了王安去招待传旨的行人,朱常洛便带着两位老先生重新回到了大殿当中。 只是刚刚进了殿中,三个人的脸色就不约而同的微微一沉。 “殿下,陛下果然起疑了!” 半晌,李廷机叹了口气,有些担忧的道。 先前他听朱常洛的那道奏疏的时候,就有这种担心,只是没想到,自己刚刚出口,就成了现实。 历来太子和皇帝的关系,最是微妙不过。 太子是储君,国家未来的继承人,所以皇帝会着力培养太子的各项能力,尤其是处理政事的能力,这是必须要的。 但是皇帝历来都是多疑的动物,随着太子的势力一扩大,便会不可避免的威胁到皇帝的地位。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太子弑君的例子。 所以历朝历代的皇帝对于太子的态度都是养之防之,朱常洛自然也不例外。 他表现出来的能力越强,皇帝对他的戒备心就会越重,更何况,李廷机还知道,貌似前些年的时候,朱常洛和皇帝的关系十分紧张,直到现在才有所缓和。 在这种情况下,纵然是皇帝为了大局,将朱常洛立为了太子,其防范的心思也必然会十分深重。 也就是,朱常洛想要安安稳稳的在太子之位上待下去,首要任务就是要尽量避免引起皇帝的怀疑和不满。 而朱常洛关于詹事府的那道奏疏,显然是起到了反效果。 那道奏疏固然化解了唐文献的逼迫,也照顾到了朝中各个大佬的利益,但是唯独忽略了皇帝的心思。 为何詹事府历次开启,都是从翰林院当中挑选官吏? 不仅仅是因为詹事府常年被翰林院兼管,更重要的是,翰林院当中的翰林大多数并没有朝堂经历,于朝局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力,也没有实权。 把他们交付到詹事府,皇帝不会担心。 但是朱常洛的这份奏疏当中却提出,从部院寺监当中遴选詹事府职官,而且是兼任。 这一点毫无疑问会触动皇帝敏感的神经,太子这是想干什么?这么着急的想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吗? 虽然碍于太子的权威和颜面,皇帝不好直接否掉这份奏疏,毕竟这是太子的第一份奏疏,贸然否掉或是留中不发,都会在朝野上下引起不必要的猜测,是心中不满是肯定的。 而如今李廷机手中的这份圣旨,就更加证实了他的这个想法。 若非是皇帝心中已经产生了不满,这道诏旨何至于这么着急,而且恰好就挑在他二人在王府的时候送过来。 皇帝这是在试探,也是在警告…… 你们的一举一动,全在朕的眼皮子底下! 而毫无疑问,接下来的召见,也将是至关重要的,如果在皇帝的心中留下一个野心家的印象,那朱常洛未来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先生不必担心,常洛的奏疏当中,已经写明了大部分的詹事府官员名单,皆是身家清白,于官场当中并没有太多涉足的新晋翰林,想必父皇不会不清楚这一点,至于部院大臣兼任詹事府职官一事,乃是为了安抚朝堂物议,常洛明日进宫,向父皇明此节,父皇定会理解的!” 倒是朱常洛,沉吟了片刻,不慌不忙的开口道。 “也只能如此了……” 李廷机叹了口气,和叶向高对视一眼,脸上的担忧却是丝毫不褪,毫无刚刚升迁的喜悦…… 第五百一十章:入宫觐见 翌日,一大早,朱常洛便遵旨进宫去了。 严格意义上来,他回京这么久了,还未单独谒见过皇帝,前两次他进宫的时候,因着事态不明,他特意挑着朱翊钧不在的时候才进宫,而后来则更是没有机会,要知道,他这位父皇除了必要的阁部大臣之外,可是谁都不见。 当然,明里暗里的交流是少不了的,就拿沈一贯之事来,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父子俩虽然没有提前沟通过,但是却配合的衣无缝。 召见是在毓德宫,到门口的时候,朱常洛便是微微一愣,无数的回忆翻涌起来,当初的那一场交换,现在看起来,却是有些轻率幼稚了。 倒也不知朱翊钧是怎么想的,竟将召见的地点定在了此处…… “儿臣叩见父皇!” 大殿当中除了服侍的内侍宫女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人,皇帝坐在御座之上,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站在他的身后。 朱常洛上前两步,礼数周全。 “起来吧,赐座!” 朱翊钧从奏疏当中抬起头来,淡淡的道。 今的朱翊钧身穿一身正黄色团龙圆领袍,头戴翼善冠,和后世通用的形象相差不远,但是不知为何,朱常洛却总感觉朱翊钧的脸色有些苍白。 “李廷机和叶向高都到了京城了?” 朱常洛依言坐下,皇帝便坐直身子,开口问道。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不过朱常洛还是恭敬的答道。 “回父皇,二位先生昨日午间到了京师,是儿臣亲自前去迎接的,不过因着两位先生长年不在京师,暂时没有居所,故而儿臣将他们暂且安置在王府当中!” 这倒是实话,李廷机和叶向高都是清正廉洁之辈,这京城当中的地价甚高,他们两个仅靠俸禄活着的官员哪买得起,原本打算去租个房子暂且住下。 可朱常洛岂能让自己的老师住在租住的宅子当中,便直接将两人留在了府中! “嗯,尊师重道,孺子可教!” 朱翊钧点了点头,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 “不过这样也不妥,过些日子他们的家眷到京,总不好也住在你的王府当中,陈矩,传旨,回头赏他们一人一所宅子,毕竟是太子之师,不可轻慢了!” “遵旨!” 陈矩紧着上前,拱手领旨。 “儿臣替二位先生,谢父皇隆恩!” 这也是应有之义,朱常洛谢恩道。 朱翊钧却是没什么反应,往后一靠,似是有些不经意的问道。 “詹事府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问者似是无心,但是朱常洛的心中却是不敢怠慢,微微沉吟,道。 “回父皇,詹事府新立,儿臣以为当择身家清白,能力出众之人最为妥当,然朝局复杂,政事繁琐,非亲历不可知,故而儿臣以为可仿照内阁六部之制,詹事府本官执掌府事,加衔者定期入府教授处政经验,如此当可保部院政事有条不紊,而詹事府职官亦可明晰朝廷政事,辅佐太子!” 大明朝的内阁和六部实际上是十分特殊的关系,自从太祖皇帝废丞相之后,相权便转移到了内阁之上,但是内阁大臣毕竟和丞相是有区别的。 最明显的差距就是内阁大学士不过正五品,和正二品的部堂正印官比起来,差距实在太大。 常常发生阁臣难以压制部院大臣的现象。 有鉴于此,成祖皇帝便想出了一个法子,加衔! 凡是入内阁的大臣,必加六部尚书衔,而本官则为内阁大学士,如此一来,内阁大学士 在级别上和六部正印官等同,加上票拟之权,便可稳稳压制六部。 朱常洛处理詹事府的法子,和这个法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也就是,真正在他詹事府供职的官员,依旧是从翰林院当中挑选而出的学子。 而从各部院挑选而出兼任詹事府职位的官员,在詹事府的职位是加衔,不实际插手詹事府之事。 只是借由这个名头而已! 如此一来,便可以避免皇帝以为朱常洛是在笼络自己的势力。 “嗯,如此甚好,这样吧,加衔之事另立于詹事府本官之外,具体的名单,你可和元辅与吏部官商议之后,报与朕知!” 朱翊钧面色不动,淡淡的吩咐道。 但是朱常洛却敏锐的察觉到,皇帝原本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儿臣领旨!” “女真的状况,如何?” 提起这件事情,朱翊钧的收起了原本有些懒散随意的神色,样子颇为郑重。 “回父皇,努尔哈赤已死,其继承人褚英被囚禁,建州已不足为虑,不过此次虽然施计灭了努尔哈赤,可到底祸根未除……” 朱常洛的神色也是有些忧虑。 女真的事情看似已经解决,但是不过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已,女真能够出现一个努尔哈赤,未必就不能出现第二个,这一次朱常洛能够解决他,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那你可有何良策?” 皇帝自是清楚朱常洛的意思,眉头一皱,开口问道。 朱常洛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父皇,儿臣心中倒是有个想法,只是或许太过荒诞,不知当不当讲……” “吧,此刻只有你我父子二人,朕不会怪罪你的!” 朱翊钧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莫名,摆了摆手道。 “是!” 朱常洛拱手,整理了一下语言,道。 “父皇,女真之患,实则并非一族一地之患,我大明附属部族有数十个,只不过尤以女真最为强大而已,对于这等附属部族,我大明向来以招抚打压为主,然此法固可支撑一时,却非一劳永逸之法,儿臣在女真时,曾见建州诸民,明晓我大明官话,依照我大明礼节,甚至有不少贵族,服大明衣冠,可见其心向我大明文明,故而儿臣以为,若能将这些心向大明之辈化归大明之民,与我子民不分你我,大明之疆域便是其人之家园,其人又岂会倒戈相向?” 完之后,大殿当中蓦地出现一阵沉默,朱翊钧望着朱常洛,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半晌,幽幽的道。 “太子可知,左传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就只是这么静静的望着,朱常洛便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但是他却不能退,抬起头,迎着皇帝的目光,朱常洛斩钉截铁的道。 “父皇,圣人亦有云,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 第五百一十一章:皇帝的态度 其实作为后世而来的人,朱常洛对于汉族之外的民族并没有歧视之意,只是在这个时代,国和族的概念常常是不会区分的,一个民族可能会有许多不同的国家,但是一个国家当中几乎只存在一个民族。 即便是被尊为可汗的唐太宗,他的治下也是要分清楚汉人和异族的,只不过他对待其他民族的人相对宽容罢了。 而自古以来,华夷之辨就是丝毫不容混淆的东西,归根究底,是因为同一个民族是一个文明凝结在一起的根本所在,这一点一旦动摇,很可能会带来整个文明的垮塌。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士大夫们坚持的华夷之辨,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朱常洛却清楚,仅仅凭借血缘和血统来维系的文明是初等而不成熟的文明,门阀制度的垮塌和科举制度的兴起,就是明证。 中国的社会始终在进步,大明不可能去消灭所有非汉人的族群。 所以想要将这些族群收服,唯一的办法就是民族融合,当然,鉴于现在的这种状况,大明的文明高度先进于各个附属部族的文明,是民族吞并也不为过。 但即便是如此,朱常洛也清楚,想要推行下去困难重重。 事实上,若非是朱翊钧今问起,朱常洛是绝对不会向任何人主动透露的,甚至于在他登基之后,牢牢把持住朝堂之前,也不会露出丝毫迹象。 无他,这种级别的问题涉及到士大夫们坚持的根本观念,是足以动摇朱常洛帝位的大事。 所以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他绝不会向任何大臣展露。 当然,面对着朱翊钧,又有所不同。 位置不同,所思所想也不同,朱常洛相信,一个驭极几十年的皇帝,绝不是那种被所谓的儒家思想完全洗脑的人物,朱翊钧更加看重的,是整个大明的利益。 而吞并其他的附属部族,毫无疑问对于大明是有利的。 即便是朱翊钧不能接受朱常洛的这种想法,也无伤大雅,这不过是父子之间的闲谈论政,若是朱常洛真的成熟到一切都能够掌控把握的时候,恐怕朱翊钧也不放心。 一个年少冲动的形象,反而会让朱翊钧放心的多。 毕竟太子年幼,有错可以改嘛…… “你的轻巧,若是有这么简单的话,历朝历代怎会为边患而头疼!” 半晌,朱翊钧冷哼一声,沉声道。 口气虽然是斥责,但是朱常洛却是心中一喜,知道朱翊钧并没有将路堵死,当下道。 “父皇容禀,此事固然艰难,可若是能成,必将是功在千古的大事,所谓异族与我汉人所异之处,无非于其不读圣人之书,不识诗书之礼,不明宽仁之道,昔者太祖皇帝高瞻远瞩,迁富户于京畿,令其于子脚下,地方果然安定,儿臣不才,不敢与太祖皇帝相比,然若以女真为例,迁其贵族子弟于京师四周,自幼受圣人礼教,数代之后,自然与汉人无异!” 起来,朱常洛的这个法子是老法子了。 最常用的是汉朝,那个时候地方游侠泛滥,豪强四起,汉武帝便将地方上财富土地超过一定数量的富户统统迁到了京畿四周。 如此一来,没有了这些豪强的财力支持,游侠们自然都自谋生路去了,而京畿四周也随着富户的到来,经济空前发达。 至于大明朝,也用过这一招,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用的。 是时下初定,四方混乱割据,地方同样豪强四起,而且还存在着严重的土地兼并问题,许多富户隐瞒田地数量,致使农民无地可耕。 太祖便先后下旨,将全国各地将近两万户富户迁至南京,一来保证了各地的平安稳定,二来富户迁到京师,田地自然不能带走,这些土地便被官府收缴,分发给贫苦的农民,大大改善了土地兼并的问题。 与此同时,也造就了如今繁华的金陵城,可谓一举数得,唯一被坑惨的,恐怕就只有那些富户了,财富一下子缩水了大半。 只是这些富户的想法,和国家利益相比,自然是只能被忽略了…… 而朱常洛的方法,则是更有不同,事实上,越是异族落后的文明,等级制度便越是森严,最大的例子就是现在大明的官方律令已经废除了私奴制度,而在异族,奴隶贵族的制度,依旧大行其道。 不过这种制度,却正是朱常洛愿意看到的,附属部族的核心在于贵族,也就是,只要收服了他们的贵族,那么就相当于收服了整个部族。 而毫无疑问的是,想要完成这个目标,文明侵入比武装征服有用的多…… 这一次朱翊钧沉默了很久,朱常洛也不打扰,这种事情,恐怕即便是朱翊钧这样驭极多年的皇帝,也要慎重为之。 半晌,朱翊钧终是缓缓开口。 “过些日子,辽东大军即将归京,邢玠上疏打算举行献俘仪式,这件事情就安排在册封太子之后,朕腿脚不便,你代朕去吧!” 朱常洛心中叹了口气,朱翊钧这种态度就是避而不谈,搁置争议。 既不准也不不准,看来这件事情,自己这位父皇也难以决断,需要好好思虑…… 不过这献俘仪式,一向是皇帝才能受之,朱常洛刚刚登上太子之位,就如此出风头,未免有些太过张扬了。 故而一时之间,朱常洛有些踌躇,不知该如何作答。 倒是朱翊钧似是看出了他的犹豫,沉下脸色道。 “朕让你去你便去,既成了太子,要拿出储君的担当!” “是,儿臣遵旨!” 朱常洛便不再犹豫,拱手应道。 “还有,这几日你便从王府搬出来吧,太子当居慈庆宫,这是规矩!这些日子,多进宫跟皇后和你娘话,她们也有日子没见你了!” 皇帝神色缓和下来,脸上浮起一丝疲惫之色,道。 “是!” 朱常洛再度应声,只是眉头却忍不住微微皱起,心中掠过种种疑惑,却只能强自压下,起身退了两步道。 “儿臣告退!” 今天晚一会,大概九点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一十二章:宫中叙话 延禧宫。 出了毓德宫,朱常洛便来到了延禧宫,来他和王皇后的确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如今正位东宫,中间可少不了王皇后的功劳。 “儿臣见过母亲!” 坤宁宫如今已经修建的差不多了,但是王皇后却仍旧习惯住在延禧宫当中,皇帝也没有搬出去的意思,只是将处理政事的地方换到了修整好的毓德宫。 “来了,坐吧!” 王皇后倒是一如往常般笑意盈盈,让婢女送上软榻,打趣道。 “现如今可如愿了?” “母亲高瞻远瞩,前儿是儿臣的不是!” 朱常洛便有些不好意思,当初王皇后对他,皇帝心中并无易储之意,朱常洛的心里其实是有几分怀疑的,毕竟以当时的状况,皇帝的倾向性着实太过明显,只是因为对王皇后惯常的信任,才促使朱常洛和衷贞吉联手对付沈一贯,现如今事情尘埃落定,朱常洛便知道,皇帝的心中的确从未动摇过储位的人选。 只是没想到,这么一点点心思也难以瞒过王皇后。 顿了顿,朱常洛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自己方才在毓德宫当中的经历了出来,当然,关于女真的事情是略过去的。 “母亲,如今册封之礼未行,儿子若是搬进慈庆宫当中,是不是太过着急了些……” 慈庆宫是太子东宫不错,可如今朱常洛又不是没有地方住,尚未行册封之礼就搬进去,未免会引起朝堂物议。 更何况朱常洛还有一层担心没有出来,就是献俘一事,虽朱翊钧态度坚决的让他过去,但是朱常洛心底总有一丝不安。 若他是多年的太子,行这种代君父受降之事倒也无妨,可他一个新立的太子,无论是声望还是权威都有欠缺,贸贸然主持这种大事,恐怕也会引发不必要的猜测…… 王皇后摇了摇头,眼底掠过一丝复杂,却是叹了口气道。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心思重了些!本宫听,昨儿陛下升迁了你的两个老师?还将安排詹事府的事情都托付给了你?” “是!” 朱常洛颔首,道。 不过越是如此,他心中便越感到不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都不是什么好事,这世上有个词,叫捧杀。 “不必担心,陛下既给你,你就接着便是!要让人去干苦差事,总要给点甜头!” 倒是王皇后毫无担心之色,摇了摇头,道。 “苦差事?” 朱常洛皱眉,有些不解的望着王皇后。 “怎么,你自己惹出来的祸端,这么快就忘了?” 王皇后玩味的望着朱常洛,提醒道。 想了半晌,朱常洛还是没有头绪,只好乖乖的开口问道。 “请母亲明示!” 王皇后便叹了口气,道。 “朝中的事情,本宫不大懂的,可这几日陛下回来,偶有提起,是江南那边出了事情,得派一个足够得力的人过去,本宫原想着,当是朝中德高望重的大臣,可现如今看来,陛下怕是想让你过去了……” 出了延禧宫,朱常洛依旧一副眉头不展的样子。 按理来,江南出了事情! 江南乃是富庶之地,也是朝廷的税收重地,若最近江南出了什么事情的话,那大概就是永嘉盐场的事情了,永嘉盐场是大明的三大盐场之一,供应着江浙一带的所有食盐,郑青山的事情不过是冰山一角,事实上,盐业当中存在的问题,远远比看到的要严重的多。 只是单是这一地的盐场问题,要劳动堂堂一国的储君亲自出面,未免有些题大作了,难不成是因为税法? 朱常洛心中种种念头浮出。 朝廷的税法积弊已久,重农税轻商税,这种现象由来已久,事实上,先行的税法还是洪武年间制定的,对于大明初年的社会状况,无疑是合适的。 但是到了现在,却明显已经存在了不的问题。 关于税法,朱常洛曾经明里暗里的试探过不少次,也跟朱翊钧沟通过自己的意见,但是和女真的事情一样,因为兹事体大,牵连到方方面面的问题,所以朱翊钧一直没有明确表态。 但是现在看来,或许这次永嘉盐场的事情,就是一个契机…… “殿下,到景阳宫了!” 这般想着,朱常洛便听见耳边响起王安的声音。 抬头一看,却是已经到了自家老娘的住处。 “奴婢参见殿下!” 宫门口早有两个婢女俏生生的迎候着,却是早年王皇后送给王氏的两个姑娘,现在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这几年随着朱常洛在外朝的地位一步步提升,王氏在宫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和当初无人问津的景象简直差地别,景阳宫也多了不少仆婢内侍,见得朱常洛停下,尽皆下跪行礼。 “都起来吧,我娘呢?” 望着可儿娇俏的脸,朱常洛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上前两步开口问道。 “娘娘在殿里,等着殿下呢!” 姑娘倒是和时候不同,脸上红彤彤的,低声答道。 朱常洛便笑了笑,大步朝着宫内走去。 “哥儿来了,快快进来,让娘瞧瞧!” 是在殿中,但是其实已经快要到了殿门口,朱常洛刚一进门,就瞧见王氏的身影。 事实上,若不是因为礼不可废,朱常洛绝对不会怀疑王氏方才就会到宫门口去。 “娘,哥儿回来了!” 朱常洛上前,扶住王氏的手臂,温声道。 时至今日,随着朱常洛行了冠礼,地位一步步的走高,再也无人敢用这个称呼来叫他,就连王皇后也不会,只有王氏这个亲生母亲,依旧故我。 “好,好,好,回来了就好!娘的哥儿出息了!” 王氏仔细的打量着朱常洛,半晌,抹着眼泪道。 换在几年之前,她绝不敢想自己母子会有今日,那个时候,自己母子还是苦熬在冷宫般的景阳宫当中惶惶不可终日。 可现在,宫中人人都敬自己一头,王氏清楚,这全都是自己儿子的本事,尤其是现在,儿子还成了太子…… “娘……” 朱常洛一下子有些慌神,倒是王氏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破涕为笑,道。 “娘就是高兴,来,来,快进来!秋,拿糕点过来!” 被王氏拉着坐下,朱常洛却是见到了一抹熟悉的面孔…… 第五百一十三章:小秋 “站住……” 朱常洛面色不善,盯着急欲后退的女子,拉长了声音道。 秋穿着一身平常的宫女服饰,此刻却是低着头,磨磨蹭蹭的不肯往前,委委屈屈的道。 “奴婢秋,见过殿下!”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情,竟敢一个人决定!” 朱常洛脸色一沉,冷冷的道。 早在梁永去调秋出来的时候,她的身份就已经暴露了,王皇后是何等聪明的人,前后这么一想,便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不过王皇后可不是什么善茬,在宫禁之中生存了这么多年,她深知秋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可以,一旦她的身份暴露在阳光之下,郑氏便能够瞬间翻盘,她纵火焚烧坤宁宫的罪名也将不攻自破。 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后,王皇后一方面气朱常洛竟敢将这么一个重要的人证留在郑氏身边,另一方面,却不得不开始考虑如何善后。 死人是不会开口话的! 在后宫当中,这是不变的真理,王皇后主掌六宫,虽然以仁慈著称,但是若没有杀伐之气,断不可能镇得住后宫那帮妃子。 单是每年杖毙在王皇后令下的婢子内侍,就不下百人,所以王皇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秋不能留! 不过到最后,王皇后还是放了她,不因为别的原因,因为她是朱常洛的侍妾。 侍妾和侍女,一字之差,却救了她的性命。 若仅仅是朱常洛的一个属下和婢女,王皇后杖毙了也就杖毙了,但是侍妾就不同了,王皇后清楚,朱常洛是个重情义的人,她也正是看中这一点才会毫无保留的支持他。 既然是他的侍妾,还是留给他自己处置最好! 所以到最后,王皇后还是将秋打发到了景阳宫,让她伺候王氏。 不过因为秋特殊的身份,王皇后也不得不跟王氏交个底,让她牢牢看紧秋,这其中的关节,朱常洛在进宫之前就已经清清楚楚,所以此刻即便是当着自己老娘的面,也不虞泄露消息。 “殿下,奴婢知错了,请殿下责罚!” 秋低着头,声音依旧是委委屈屈的。 她是个极聪慧的女子,事实上,从朱常洛让她撤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自己自作聪明了,郑氏此番败落的太快了,简直是像有人在配合她一样。 而这个人会是谁,秋只要想想,后背就直冒冷汗。 不过让她安心的是,朱常洛还没有放弃她,事实上,在延禧宫面对王皇后的时候,她差点以为自己的性命就要结束了,却没想到,竟是自己那一夜的主动献身,救了自己一命。 “哼!” 朱常洛冷哼一声,却是眼神不善。 句实话,秋的自作主张,虽然不无道理,但是却险些让他的全盘布局崩坏,她所做的事情虽让郑氏会失去皇帝的信任,但是实在太过刻意,免不得会被朱翊钧怀疑。 而一旦她的身份暴露在皇帝面前,那么坤宁宫失火的事情就会被掀起,到时候引起的后果才是最糟糕的。 若不是因为朱常洛令她及时撤出,不定最终察觉她身份的就不是王皇后,而是皇帝了! 即便如此,原本针对郑氏的计划,也不得不全盘停止,这让朱常洛如何不气! “洛儿,不要为难她了!” 到最后,还是一旁的王氏瞧不下去,开口道。 这些日子秋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之后,便尽心的讨好着王氏,她知道这位是朱常洛最在意的人,只有她开口,才能让自己逃过一劫。 因着王氏当初也是婢女出身,又知道秋和朱常洛的关系,平日里便分外关照她几分,这些日子下来,倒也有了感情。 “娘,你可知道,她坏了儿子的大事!” 朱常洛却是剜了她一眼,转身对着老娘道。 “什么大事?若是你父皇心中真是存了易储之意,她一个婢子,又能有什么干系?” 王氏却是摇了摇头,道。 朱常洛仍自生着闷气,不话。 王氏便叹了口气,道。 “过些日子你就要大婚了,趁着大婚的时候,将她接回府里吧,位份你自己来定,跟你府里那两个一样!” “娘,这怎么行?” 这话一出,朱常洛也来不及生气,大惊道。 如此一来,岂不是坐实了秋是他的人吗? 实话,朱常洛其实并不是在生气秋的所作所为,他是在发愁,到底该如何安排她,若是换一个人来,不定就跟王皇后最开始的决定一样,将她处理掉了。 但是朱常洛不行,他矫情也好,懦弱也罢,让一个跟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尤其是这个女子还是一心为他的人去死,朱常洛觉得自己做不出来。 不过要是不处理掉,如何安置便是一个大问题,宫里肯定是不能待了,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风险实在太高,但是若是接回府中,岂不是坐实了她是朱常洛安排在宫中的人吗? “后宫的事情,你不懂!听娘的!” 不料这次王氏却是强势的很,不容推拒的道。 “娘娘……奴婢……奴婢不去!” 这个时候,秋却是突然话了,声音虽然细,但是却坚定的很。 她也清楚其中的利害,更清楚自己的命运是和朱常洛绑在一起的,自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一时前途葬送朱常洛的命运。 王氏望着秋,摇了摇头,将她扶起来,拍了拍她的手道。 “好孩子,你不必担心,哥儿是我的儿子,我岂会害他?” 罢,顿了顿转头叹了口气道。 “哥儿,这宫中的事情不比外朝,逢高踩低,落井下石是常有的事情,秋做的事情既已惹了怀疑,便当有个交代,若是你不这么做,反倒才会引人怀疑,明白吗?” 朱常洛眉头一皱,隐隐约约明白了王氏的意思,想了想道。 “那便听娘的!” 又陪着王氏了半晌话,朱常洛便带着秋出了宫,回到王府将她安置好,朱常洛便来到大殿当中,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在殿中等着他已久了…… 卡文,请个假,换换脑子,明天正常更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百一十四章:册封大典 奉殿。 清晨色刚刚蒙蒙亮,第一缕阳光投射进这座古老的皇城当中,厚重的殿门便缓缓推开。 群臣身着朝服,面色庄重,次第而入。 高高的御座之上,皇帝身着玄色袍服,上绣十二章纹,头戴子冕旒,威严庄肃。 “上朝!” 御座之旁,一人头戴四梁冠,身着青红色朝服,拖长声音喊道。 声音中正大气,毫无尖细之感,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 “臣等叩见陛下,愿吾皇万万岁!” 众臣下拜。 御座上的皇帝面含笑意,轻轻抬手。 “平身!” “谢陛下!” 众臣起身,旋即陈矩便上前一步,高声道。 “定国公徐文壁,怀远侯常胤绪,恭顺侯吴继爵,崇信伯费甲金上前领旨!” 丹陛下,武将一方便有四位身着朝服的老者大步而出,走到殿中叩拜行礼,齐声道。 “臣等在!” 陈矩微微点头,再道。 “吏部尚书孙丕扬,户部尚书杨俊民,礼部尚书李廷机,兵部尚书石星,刑部尚书萧大亨,工部尚书杨一魁,左都御史衷贞吉上前领旨!” 声音落下,文臣一边亦有数名身着朝服之人走到殿中,叩首道。 “臣等在!” 陈矩转身,恭敬的朝着皇帝一拜,道。 “陛下,勋戚文臣具在,请陛下垂询!” 皇帝轻轻颔首,起身从御案上拿起一份玉轴锦帛,一步步走下丹陛,来到殿中,朗声道。 “徐文壁,常胤绪,吴继爵,费甲金,朕命尔等四人为正使,孙丕扬,杨俊民,李廷机,石星,萧大亨,杨一魁,衷贞吉,朕命尔等七人为副使,代朕往寿王府迎册皇太子!” 最前一位老者高高伸出双手,恭敬的从皇帝手中接过旨意,随即,众臣开口道。 “臣等领旨!” 皇帝转过身,回到御座之上,众臣起身。 陈矩上前一步,高声道。 “上谕,移驾文华殿,群臣往奉门迎候皇太子!” ………… 寿王府。 门外的大街上,早已经肃清出了一条大道,两旁皆是甲胄在身的军士,但是这一切都挡不住好奇的百姓们,一群群百姓在军士的拦截之外,远远的望着府门前英武威严的少年人。 朱常洛身着深青色亲王朝服,上绣九色章纹,头戴九旒,静静的站在府门外,在他的身后,同样是各色朝服的官员,最前者便是新任的吏部侍郎詹事府左春坊大学士叶向高,其后便是国子监祭酒詹事府左谕德方从哲。 太阳渐渐升起,宽阔的大道上一队人马缓缓而至,来人尽是绯袍玉带,正是前来宣旨的勋戚文武们。 远远半里之外,众人下马,步行至府门前,躬身行礼,最前一位老者领头道。 “臣等见过殿下!” 朱常洛微笑颔首,拱手还礼。 “辛苦诸位了!” “殿下客气了,这是臣之荣幸!” 徐文壁头戴八梁冠,身着赤色朝服,拱手道。 顿了顿,徐文壁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圣谕,寿亲王朱常洛接旨!” “儿臣接旨!” 众人随着朱常洛下跪,低头道。 徐文壁面色凝重,缓缓展开圣旨,朗声道。 “奉承运皇帝,册皇太子制曰,朕继帝王,承先缵绪,启后凝图,缅怀有道之长,必重升储之典,是以主器莫如长子,贞邦乃在元良,备载圣谟,昭垂祖训,咨尔元子英姿俊伟,粹质温文,问寝龙楼孝友,出于至性谭经,虎观器业就于日新,上之默牖在兹,朕心之真爱尤笃,是用钦承慈训!上告于郊庙百神,授尔册宝,立为皇太子!尔宜益务懋修,无忘时敏圣人之道,羙成夫堂构丕宣令,誉光我训词,钦哉!” “儿臣,谨奉旨!叩谢父皇恩!” 朱常洛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之色,接过旨意,道。 随着朱常洛的起身,他身旁的众人却是没有起来,而是转了个方向,刚刚交付圣旨的徐文壁和一众勋戚文臣亦是恭敬下拜,高声呼道。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殿下千千岁!” “诸位平身!” 朱常洛抬手,道。 “请殿下更换冕服,移驾奉门受众臣朝贺!” 底下众人起身,随同而来的吏部尚书孙丕扬上前道。 虽名义上来,勋戚一方是正使,六部尚书同左都御史乃是副使,但是实际上,这个迎册的队伍代表的却是文武大臣,自然不能光让勋戚话。 朱常洛颔首,转身回府,皇太子的冕服早已经齐备。 府中也早有婢子等候着伺候他更衣。 起来,皇太子冕服和亲王冕服十分相似,玉带大绶,上绣九章,冠冕九旒。 唯一不同的是,亲王服深青,皇太子服玄色! 历来玄色便是最为庄重之色,臣下断不可用之,这世上能够服玄色之人,除了皇帝,唯有太子! 少顷,朱常洛在一众大臣的簇拥下,到了奉门。 奉门外,群臣列而立之,当头者正是内阁首辅王锡爵。 待得朱常洛带着勋戚大臣和六部尚书等人浩浩荡荡的走近承门,老首辅便带着群臣上前,下拜行礼。 “恭迎太子殿下,殿下千千岁!” “诸位大人请起!” 朱常洛坦然受之,虚手一抬,令群臣起身。 而此刻,跟随他而来的勋戚大臣各自回到原本的位置,众臣再度变成了以王锡爵为首。 “殿下,陛下和皇后娘娘已经在文华殿等候,请殿下率群臣前往朝觐!” 罢,群臣各自后退,将奉门让出一条大道。 朱常洛微一欠身,大步向前,王锡爵随之跟上,再其后则是内阁众臣,六部尚书,太子率群臣而朝觐子,是为受册。 与此同时,一群由女官宫女组成的队伍也缓缓行至了文华殿前,正正和朱常洛一行人同时到达。 来人是个妙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着深青色翟衣,头戴九翚四凤冠,玉带大绶,只是端庄威严的礼服也掩不住眉眼间的稚嫩之意。 少女刚刚从步辇上下来,在女官的指引下正欲往前走去,不意正正撞在朱常洛的眼中,抬头望了一眼,美目当中闪过一丝迷惘,旋即便是慌乱的低下头。 倒是少女身前引领的那位女官颇为镇定,带着一众女官宫女上前行礼,道。 “参见太子殿下,这是太子妃娘娘!” 朱常洛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女,心中忽的升起一丝暖意,上前握住她略显冰凉的手,温声道。 “走,我们进去拜会父皇母后!” 第五百一十五章:礼成! 严格来,这是朱常洛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这位正妃,早先的礼部进选的时候,朱常洛在坤宁宫当中曾经远远望见过她一眼,可当时一来离得远,而来朱常洛心中牵挂着辽东战局,只是一瞥而过。 终归在这个时代,婚姻大事要的是父母之命,就连一向宠爱他的王皇后,在这件大事上,也独断专行了一回。 不过此刻牵着少女温凉的手,朱常洛心中却意外的感到一阵安宁,她的样貌算不得极美,但是却有一股家碧玉的清新,略显稚气的眉眼间带着一抹灵动,被一个“陌生”的男子握住手,少女似是想要挣开,但是想起眼前的人是她的夫君,却也只是微微挣扎一下,便顺从的任由朱常洛握着。 只是朱常洛却能够感觉到,少女纤细的手心浸满了汗水,身体亦是紧绷的很,紧张兮兮的,一股想要偷看自己却不敢的样子,惹人怜爱的很。 “你叫什么名字?” 略略松了松握紧的手,朱常洛目不斜视,细微的声音却飘入了少女的耳中。 “珍……珍沁……” 少女吓了一跳,没想到在这种场合,朱常洛还会跟她聊,有些磕磕绊绊的道,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郭珍沁,爹爹起的!” 语气认真的很。 “那就叫珍儿吧!” 朱常洛转过头,莞尔一笑,握着少女的手却是轻轻在后者掌心刮过。 “呀!” 少女忍不住低声惊呼,抬头却望见引领女官责怪的眼神,转过头却见恶作剧的某人眼观鼻鼻观心,冕旒之下脸色平静,一副庄重的样子,当下女子顾不得朱常洛的身份,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只是望着引领女官明显生气的眼神,少女还是不得不赶快低下头,重新恢复端庄平静的样子。 只是待得女官转过身去,少女手微微挣扎,却是薄怒的盯着某人。 “别闹,马上要见公公婆婆了哦!” 朱常洛却是不理女子的挣扎,翻手继续握紧女子的手,面不改色,声音却是温和的很。 少女这才意识到,两人已经走到了殿门口。 想起自己即将面对的将是下最尊贵的帝后,自己未来的公公婆婆,手心又忍不住冒出汗水。 感受到少女的紧张,朱常洛再度刮了刮后者的手心,只是这一次,少女却没有再惊呼出声,反倒是觉得安心了不少…… “上谕,宣太子朱常洛携太子妃郭氏率群臣觐见!” 陈矩中正洪亮的声音自殿中传来,引领女官欠身行礼,旋即便退到了二人的身后,她的职责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剩下的自有人接手。 紧接着便有两名内侍从殿中走出,引着二人入殿。 走进殿中,只见正中间的御座之上,皇帝居中而坐,十二冕旒微微摇晃,看不清皇帝的神色,在皇帝的左手边有一个稍的御座,王皇后一身庄重的朝服,面含笑容望着朱常洛二人,脸上满是欣慰之意。 其实原本,今的册封大典,是不必皇后出席的。 但是朱常洛的这次册封,和其他的册封大典不同,他的这次册封大典,既是册封太子,又是太子大婚。 册封大典自然是皇帝主持的,但是太子大婚,就应该是皇后主持的。 何况按照规矩,册封大典之后,朱常洛还要进宫朝谢中宫,便索性将王皇后也请到了文华殿。 而在皇帝的右手边,则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恭身而立。 “儿臣朱常洛叩见父皇,母后!父皇万万岁,母后千千岁!” 事实上,母后这个词,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叫的,在大明,唯有嫡子和太子,才有资格称呼皇后母后,其余皇子,关系亲近些的可以称一声母亲,关系疏远的,则是要恭恭敬敬的叫皇后娘娘。 在朱常洛的身后,群臣也鱼贯而入,叩拜道。 “臣等叩见陛下,皇后娘娘!陛下万万岁,娘娘千千岁!” “平身!” 皇帝虚一抬手,冕旒下的面容闪过一丝笑容,道。 “谢陛下,谢娘娘!” 群臣起身。 陈矩上前一步喊道。 “皇帝制曰,册皇长子朱常洛为皇太子,授册宝!” 朱常洛依言下拜,御座之上,皇帝缓缓起身,一步步走下丹陛,来到朱常洛的面前,在他的身后,陈矩亲自手捧金册金印,亦步亦趋的跟随着朱翊钧。 皇帝立于朱常洛的身前,似是愣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方才开口道。 “尔于深宫之内十余载,未曾出阁进学,是朕之私心也,然不蒙弃,资质聪颖,储君之位交付于尔,朕当安心,望尔能勤学纳谏,戍守大明疆土,方可无愧于祖宗!” “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负父皇重托!” 朱常洛心中微微有些疑惑,要知道,先前礼部送来的仪注当中,可没有这句话,不过他也知道,此刻不是疑惑的时候,恭恭敬敬的拜了拜,道。 “如此便好!” 朱翊钧的脸上掠过一抹淡淡的释然,朝着身后的陈矩点了点头。 陈矩便微微躬身,道。 “皇太子受册宝!” 朱常洛再拜,双手高高的伸起。 皇帝从陈矩的手中拿过金册金印,慎重的放在朱常洛的手中,转身回到了御座之上。 而朱常洛则是将金册金印交给早在一旁等候的内使,内使将其收好放在匣中,然后恭身站在朱常洛的身旁。 群臣伏地便拜道。 “恭贺太子殿下!” 陈矩在皇帝御座旁站定,再度开口道。 “皇后娘娘凤诏,册郭氏女为皇太子妃,授册宝!” 朱常洛身旁的少女便伏地而拜,仪态端庄,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只是朱常洛却分明看到,她细嫩的手微微发颤。 而随着陈矩的声音落下,王皇后温和一笑,起身走下丹陛,身后亦有捧册宝的女官跟随。 “授尔册宝,望尔温良淑德,咸辅东宫,日后方能母仪下!” 王皇后走到近前,声音温和。 “臣女……谨遵娘娘懿旨!” 尽管早已经演练过多次,但是真正到了此刻,少女的声音还是忍不住紧张的很。 王皇后也不在意,从身后女官的手中拿过册宝,方才女子手中,然后返回了御座。 “册皇太子,册皇太子妃,礼成!” 待得王皇后回到御座上,陈矩亦是松了口气,高声喊道。 “臣等恭贺陛下,恭贺娘娘!” 底下群臣高呼,而没人注意到的是,不知何时,朱常洛的大手,再度覆上了女子的手,安慰的刮了刮后者的掌心,温暖而让人安心…… 第五百一十六章:扬州大案 朝廷的诏命下来了,就连朱常洛也没有预料到,会这么快! 严格来,册封大典是一整套流程,皇太子于文华殿受册宝只是这套流程当中最核心的一处,按照规矩,朱常洛接下来要带着太子妃入宫拜谢中宫与两宫皇太后,之后还要拜祭奉先殿,之后择日拜谒太庙,昭示地祖宗。 这么一套流程忙下来,足足过去了半个多月。 朱常洛的住处也自然的从王府改到了慈庆宫,按照原本的计划,册封之礼结束之后,便应该是献俘仪式了。 纵然朱常洛心怀疑惑,但是这等浩大的场合,却无疑是昭示他太子身份的最佳之地。 只是他也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邢玠率大军回到京师,宫中便又传出了诏谕。 “……命皇太子代朕巡抚江浙,体察民情,遇事可相机决断,不必请示朕躬!” 来宣旨的是司礼监掌印陈矩,随同而来的还有内阁首辅王锡爵以及东厂提督梁永。 “儿臣接旨!” 朱常洛伸手接过玉轴旨意,心中却是叹了口气,看来江浙一带,的确出了大事啊! “元辅,此番到底是为了何事?” 收去香案,诸人各自落座,朱常洛便开口问道。 很显然,王锡爵和陈矩此来,便是要向他通报情况的。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等样的大事,竟然要让他这个刚刚入住东宫的太子殿下,亲自前去处置! “殿下,情况很严重!” 刚一开口,王锡爵的脸色便是沉重之极。 口气中带着浓浓的忧虑,顿了顿,王锡爵深吸一口气道。 “这事情起来,还要从那个郑青山起,郑青山倒卖盐引,贩卖私盐,江浙盐业涉案官员众多,陛下震怒之下,遣浙江巡抚刘元霖大人奔赴永嘉,彻查此案,却不料深究之下,却查出了另一桩泼大案……” 叹了口气,王锡爵从袖袍当中拿出一份奏疏,递到朱常洛的面前,道。 “这是刘大人的奏疏,殿下看看吧!” 朱常洛眉头紧皱,望着案上的奏疏,直觉告诉他,这不定是个烫手山芋,但是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接了。 抬手拿起奏疏,却见上面有一层封漆,带着地方官独特的密押,很明显是一份密奏。 “臣浙江巡抚刘元霖敬奏陛下,臣受皇命,彻查郑青山一案,如今已有结果,涉案官员三品以下者,具已暂时罢免,押解回京,然臣追查此案之下,竟发现郑青山与杭州府,扬州府,苏州府等多地官员勾连内外,倒卖粮食,上下欺瞒,虚报黄册,据郑青山供认,江浙一带部分官员,将官盐定价虚高,以致私盐泛滥,更兼贪污军饷等种种问题,涉案者包括多地知府及勋戚大臣,臣不敢擅专,故冒死上禀,请陛下决断!” 朱常洛默默的将奏疏合起来,眼中却是闪过一道冷光。 他早知道江浙一带糜烂不堪,但是却没想到,竟然到了如此地步,虚报黄册,倒卖仓粮,贪污军饷,哪一项拿出来,可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这帮人真是不要命了不成! 眼瞧着朱常洛看完了奏疏,王锡爵犹豫了片刻,心的开口道。 “殿下,昨日内阁刚刚接到急报,浙江巡抚刘大人驻跸扬州府次日,于驿站遭贼人行刺,险些身死!” “砰!” 黄花梨的桌案上一声巨响,案上的镇纸都跟着颤了一颤。 朱常洛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着牙一个个字的道。 “简直是无法无了!” 刘元霖是谁? 堂堂的浙江巡抚,三品大员,更兼手持王命旗牌,奉皇命而来的钦差大臣! 结果刚到扬州府,第二就遭到了刺杀,这种事情在大明朝的历史上,不是绝后的,至少也是空前的。 奉皇命办案的钦差大臣,在扬州府的驿站之内,竟然能遭到刺杀! 对于朝廷来,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殿下息怒,扬州城的局势复杂,而且据现在的情况来看,刘大人手中似乎掌握了极为重要的证据,恐怕这也正是有些人敢铤而走险的原因所在!” 对于朱常洛的这种反应,王锡爵似是早有预料,待得朱常洛的情绪稍稍平和了几分,方才开口道。 “局势复杂?元辅的意思是……” 朱常洛皱眉,却是有些不解。 一个区区的扬州城而已,知府也不过从三品而已,竟然能被堂堂内阁首辅用上局势复杂四个字,着实是有些出乎朱常洛的意料。 “殿下有所不知,扬州府内我朝商业重地,鱼龙混杂,富庶之辈甚多,而这些人的背后,又和朝堂之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加之我朝商税盐税亦有不少从扬州府出,故而其地各种关系复杂,断不亚于京师之地!更有甚者,有不少胆大妄为之辈,名为豢养私奴护院,实则成为了半私兵之辈,风气剽悍,恐怕此次刘巡抚遇刺,和这些人也脱不了干系!” 王锡爵的隐晦,但是朱常洛却听得明白。 所谓局势复杂,实际上指的不是那帮土豪士绅,而是他们背后的关系网,和朝堂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句话就点出了根本。 这件事情的根本之处,还是在于朝堂之上。 否则单单凭那些士绅,如何敢有胆子行刺堂堂的钦差大臣! “此事还有谁知道?” 略一沉吟,朱常洛开口问道。 毫无疑问,这件事情应当是绝密,否则的话,此刻的朝堂之上,恐怕早已经炸开了锅。 “刘巡抚是直接向陛下上的密疏,这份奏疏除了老臣和陈公公之外,并无其他人看过!” 王锡爵的一句话,却是让朱常洛的心再沉一层。 看来事情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陈矩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预闻机密无可厚非,王锡爵是内阁首辅,此事自当也该让他知道,但是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代表的意义可就严重了。 难不成皇帝觉得,这满朝堂之上,包括内阁大臣在内,竟然都有可能和此案有牵连不成? 第五百一十七章:泰兴县 “自从隋炀帝修建大运河开始,扬州城便是整个国家的水路枢纽,粮草,盐铁,甚至是其他各种物资,凡需水运者,必经扬州,正因如此,无数的商贾便汇聚到了这扬州城中,宋人有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可见扬州之富庶……” 扬州城外,一名锦衣少年带着一帮侍卫仆婢,悠哉悠哉的在大街上走着,少年身旁,一名老者身着朱子深衣,不怒自威,却是落后少年半步,指着这周围的景色,解释道。 “嗯,这话倒是不假,单看这泰兴县便可窥一二,便是京师的宛平县,也未必有此热闹!” 锦衣少年正是朱常洛,而他身后之人,正是浙江巡抚刘元霖。 来,朱常洛是昨日到的扬州城,但是他却并不急于进城,反倒是派人秘密知会了驿站中的刘元霖,将他召唤了过来。 此刻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扬州城外的泰兴县,同属于扬州府。 不得不,扬州城的确是富庶的很,这的一个泰兴县,便可窥一斑。 这条大街是泰兴县最大的一条街道,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是各种店铺和摊位,不断有各种叫卖的贩,端的是热闹的很。 而这种景象,恐怕是一般的府城当中才会出现的。 “公子,再往前走,就是泰兴县衙了……” 刘元霖却是沉默了一下,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道。 朱常洛抬头望过去,却见远处一座威风凛凛的衙门静静矗立。 这座衙门倒是和其他的衙门并无其他不同,不过光看外面涂着的朱漆,便知道是刚刚翻新过。 朱常洛抬步,正欲向前,一名青衣帽的汉子却是挡在了他的面前。 “公子,前方有事发生!” 是朱常洛的贴身侍卫孙平。 毕竟如今的身份不同,这一次出京,朱常洛的随从当中除了东厂提督梁永,还有不少锦衣卫,但是朱常洛的贴身侍卫,依旧是孙平兄弟二人。 朱常洛眉头一皱,却是停住了脚步。 不多时,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到了衙门外,这群人大多穿着粗布短打和草鞋,有些人身上还带着泥点,手里挥舞着锄头等农具,神色激动。 因着距离不近,倒是听不大清楚他们在喊些什么。 “公子,要不要……” 孙平警惕的挡在朱常洛的身前,观望着远处的局势,低声问道。 示意要不要出去将这帮人驱散,毕竟以朱常洛的身份,可是一丁点的风险都不能冒。 “无妨,且看看先! 朱常洛倒是不在意,摆了摆手道。 罢,转过身径直在一旁的茶棚挑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贵人要些什么?老儿这里只有粗茶,还有些点心,怕是怠慢了贵人!” 茶博士是个上了年岁的老人,头发花白,肩膀上搭着一条脏兮兮的毛巾,一身青布麻衣,麻利的上前殷勤的问道。 这是个有眼力见儿的,眼见朱常洛衣着贵气,身后又跟着一大堆侍卫仆婢,便知道朱常洛的身份不一般。 这种贵人只要伺候好了,得的赏银不定能顶他半个月的辛苦。 “上一壶茶,再来几碟点心,快点!” 孙平便上前一步,上下打量了老者片刻,冷冷开口道。 以朱常洛的身份,自是不可能吃这些茶棚里的东西的,但是上了桌,总要摆些东西,不然太过特立独行了。 “是!” 茶博士殷勤的应着,心里虽有些失望,但是也知道,这种纨绔公子容易得赏银,但是惹了他们,砸了摊子都有可能,所以自是殷勤的答应。 倒是朱常洛摇了摇头,推开孙平,温声道。 “老伯不必听他的,你这茶摊,我今包了,每桌上一壶茶,点心也各上些!” 罢,顿了顿转身朝孙平道。 “你们也都坐下,吃点东西!” 这么多人杵着,想看不见都难。 “是!” 对于朱常洛的话,孙平从不忤逆,抱拳道。 然后便带着一众随从坐下,只是即便坐下,孙平依旧靠在朱常洛身边的桌子上,对于那些茶水和点心,丝毫不碰,随时警惕着。 茶博士忙了片刻,将每个桌子上都上了些东西,不过到底是有眼力见的,别的桌子都上了两碟点心,但是朱常洛的桌上却上了四碟。 与此同时,远处的衙门外局势也缓缓变得激烈起来,一群衙役从衙门里蜂拥而出,手持大刀,和那些百姓相互对峙着。 “民变?” 刘元霖的脸色猛地沉了下来,没想到当着朱常洛的面,竟是闹出了这种事情。 朱常洛却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招了招手,示意那名茶博士上前来。 “老伯,这衙门口,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茶博士是个伶俐人,知道朱常洛身份必定不一般,加之他出手阔绰,心中也少了几分顾及,道。 “贵人放心,闹不出什么大事的,无非是几个百姓不服徭役,闹上了县衙,老儿在这摆摊七八年了,这种事情年年都有,要不了多久,巡检司的老爷们就该来了!” “徭役?这服徭役不是经地义的事情吗?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来闹?” 朱常洛眉头微皱,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 老者分明有些犹豫,朱常洛便是一笑,在他身旁侍奉的王安会意,从袖中掏出一枚银锞子放在桌上。 “老伯放心,子是外地来的生意人,有急事要拜访县尊大人,不会胡乱话的!只是怕这种情况,会耽误时间,所以多问几句!” 朱常洛便开口道。 茶博士望了望桌子上的银锞子,一伸手把它揣进怀里,道。 “不瞒公子,其实这闹事的人,是城外大黄村的人,据今年他们村要出三百个徭役,可前两年大旱,村里饿死了不少人,剩下的壮丁也就七八百人,可还要种地,要是一下子出这么多徭役,怕是明年村里人一半都会没饭吃了……” “这怎么可能?朝廷不是有诏令,凡大旱三年之内者,不征徭役吗?” 这次话的不是朱常洛,而是他身旁的刘元霖。 老大人一身正气,不怒自威,话语之间虽没有责怪之意,但是却一下子吓得茶博士不敢再话。 倒是朱常洛摇了摇头,道。 “老伯,无妨,有话尽管,出了这个茶棚,也没人知道是你的!” 老者这才犹豫了片刻,叹了口气道。 “公子,刚刚这位老爷的什么诏令,老儿不知道,可老儿在这呆了七八年了,这徭役,却是年年都要征的,就是大黄村受灾的当年,也不例外!按理,大黄村一共三百多户人家,出几十个徭役算是顶了,可……” 茶博士猛地住口,却是摇了摇头道。 “老儿劝贵人一句,还是莫要掺和这些事儿了,衙门里……可不是什么好地界!” 罢,自顾自的转身回去操持茶水去了。 只是待得老者转过身,朱常洛原本含笑的面上,却是闪过一阵浓浓的冷光…… 第五百一十八章:出手 远处,对峙的局势越发的激烈起来,耽搁了这么久,除了衙役外,没有见到其他的主事之人,村民们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虎视眈眈的想要往衙门里面闯进去,不过慑于衙门口十几个衙役手上的大刀,故而一直迟迟不敢动手。 “公子,要不要去阻止他们……” 孙平迟疑了片刻,低声开口问道。 要知道,强闯县衙可是大罪,对于这些村民来,真要是闯进了县衙里,可就是有理变没理了。 朱常洛却是抬手一压。 “不急,看看再!” “公子您瞧,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孙平便猛地一转头,指着他们来时的方向,一群四五十人的队伍朝着这边跑了过来,为首者身着青色官袍,窄袖乌纱,胸前海马补子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看样子是巡检司的人!” 但凡大县,均设有巡检司,正印官巡检正九品,佐贰官副巡检从九品,职责所在便是辅助当地县衙缉捕盗贼,盘诘奸伪,也是地方上除了县衙以外最强大的武装力量。 不过这巡检司来的倒是不慢,单看那为首之人的服色,应当是巡检司的副巡检。 “看看他们如何处置!” 朱常洛依旧坐在原地,眼眸微眯,盯着远处有些混乱的局面。 由于离得甚远,倒是听不清楚远处到底了些什么,只是那些百姓看见巡检司的队伍朝这边赶来,明显有些骚动起来。 那名副巡检年纪不大,面上倒是有些气急败坏,带着人来到衙门口,喊了几句话,紧接着他身后的那些巡检司兵丁就上前将那些百姓围堵了起来。 “把这些刁民全都抓起来!” 这句话喊的声音极大,朱常洛离得挺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哼,孙平,去拦下他们!” 眼瞧着那帮凶神恶煞的兵丁开始对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动武,朱常洛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 一旁的孙平早已经准备停当,只等朱常洛一声令下,立刻带着人窜了出去。 朱常洛亦是起身,紧随其后,大步来到了衙门口,高声喝道。 “都给我住手!” 那名年轻的副巡检愣了一愣,转过头来看见一名锦衣公子脸色铁青,站在一队护卫中间,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脑子中将素日自己接触到的各家公子过了一遍,却发现没有一个人能和面前之人对的上的,便断定这是外地来的公子哥,又想着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事。 当下不屑的摆了摆手。 “哪来的毛头子,官爷办事,轮得到你话,再敢多管闲事,官爷连你一块抓了!” “放肆!” 声未落,人先至,副巡检还没反应过来,孙平手中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你敢……我可是朝廷命官……” 那个副巡检被剑架在脖子上,感受着冰凉的剑刃,心中一阵胆寒,话都不囫囵了。 “放肆,浙江巡抚刘大人当面,还不快去叫泰兴知县娄敬晔出来!” 这一次话的是王安,对付这么区区一个县衙,还用不着抬出朱常洛的身份,一个浙江巡抚就够他们受的了,若是出朱常洛的身份,怕是他们反而不信。 刘老大人便在一干侍卫的簇拥下走上前去,老大人虽然身着便服,但是一身气势不怒自威。 顿时让一干衙役兵丁都停下手来。 “巡……巡抚?”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衙役吞了吞唾沫,立马转过身跑进县衙通报去了。 不多时,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人便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来人身着浅绯色圆领宽袍,头戴乌纱,胸前鹭鸶补子。 明制,各县分为上县,中县,下县,上县知县从六品,中县知县正七品,下县知县从七品。 泰兴县地处扬州府,地大繁华,知府自然是可以身着六品绯色官袍。 “下官娄敬晔拜见巡抚大人!” 中年人出了衙门口,便直奔刘元霖而来,待得看清楚他的面容之后,更是大惊失色,纳头便拜。 “娄知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日要给老夫一个交代!” 刘元霖面沉如水,指着一片混乱的衙门口,冷冷的道。 “这……这……大人,可否进衙,容下官慢慢禀报!” 娄知县头上冷汗津津,结结巴巴的道。 “那这些百姓,你打算如何处置?”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娄知县抬起头,却见在巡抚大人的身旁,一名少年,剑眉星目,面色冷然,居高临下的问道。 “这些刁民……啊,不,这些百姓本官会遣人送他们回去!” 娄知县摸不清楚朱常洛的身份,但是话却不敢怠慢,想想能够跟在巡抚大人左右的,哪个是他能惹得起的,只是这一着急之下,又差点错了话。 “我们不回去,狗官,今我们跟你拼了!” 许是娄敬晔口中的一句刁民,再度激怒了底下的百姓,一个虎彪彪的汉子,双眼通红就要冲上来,只是还未上前两步,便有两个侍卫窜到他的背后,一左一右将他牢牢的架在原地。 “这位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有话好,巡抚大人在此,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朱常洛眉头一皱,上前两步,走到那名汉子的面前,开口道。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懂得什么,这些人官官相护,可怜俺们大黄村三百二十户人家,怕是连今年冬都熬不到了……” 那名汉子身材壮士,脸色黝黑,一双大手上布满了茧子,明显是常年劳作之人。 但是此刻却是两眼含泪,一副悲戚的样子。 “是不是官官相护,你总要把事情清楚,若是你的出是这个知县的错,巡抚大人现在就能将他免职!” 虽然挨了骂,但是面对着这么一个农家汉子,朱常洛却生不起气来,叹了口气,道。 “你……你们当真能撵走这个狗官?” 那名汉子眼中浮起一阵希望,盯着朱常洛看了又看,不确定的问道。 朱常洛重重的点头。 “巡抚大人身负皇命,奉皇上旨意而来,只要你能拿得出证据,立刻就能摘了这些人的乌纱!” “好,哥,俺信你!” 第五百一十九章:亮明身份 泰兴县衙门大堂。 正堂前的桌案之后,坐着一名脸色威严的老者,老者并未身穿官袍,却大大方方的坐在县尊的位置上。 在他的身旁,有一个稍的椅子,上面坐着一名锦衣少年。 至于衙门正堂的四周,原本应该是众衙役所站的地方,现在却站着一众身着便装的壮汉,而那些衙役和其他的杂役,都被打发到了大堂外,和一众百姓站在一起。 正堂的中间,跪着人,一人身着青布麻衣,面色黝黑,身材壮实,另一个身着浅绯色官袍,头上乌纱歪歪扭扭,脸上更是忍不住冷汗直冒,正是这泰兴县的县尊大人娄敬晔。 在两人之外,旁边还有一位耄耋老者,头发全白,手里拄着拐杖,颤巍巍的站在原地。 青布麻衣的汉子,名叫王四,而他身旁的老者名为王祁,是黄三的爷爷,也是大黄村的里长,听村里的人闹上了衙门,老人家不顾八十多岁的高龄,乘着牛车急匆匆的赶到了衙门,却正巧遇见朱常洛劝告王四的一幕。 “王四,有什么冤屈,尽可吧!” 正堂之上,刘元霖轻轻一拍惊堂木,道。 “大老爷,俺们冤啊,俺们真的是活不下去了,才来官府讨个法,您得给俺们做主啊!这七八月的时候,正是农忙的时候,可这官府非要征徭役,而且一下子就要抽走村里几十个壮劳力,粮食都在田里没人收,这秋粮就交不上,交不上官府还要抓人,您评评这个理,这官府还叫不叫我们这些老百姓活了啊!” 王四倒是个利落人,起话来还算条理分明。 只是他这番话却是顿时让刘元霖眉头拧了起来,望着底下的娄敬晔目光越发不善了起来。 朝廷征发徭役,各有定制,但是大多是在冬季,绝没有农忙之时征发徭役的道理,耽误农时,可是大大的失职之罪。 “娄敬晔,王四的可否属实?” “回大人,下官的确派人去征了徭役……” 经过这么一番时间,娄敬晔的脸色反倒缓了下来,不似方才一般紧张,面对刘元霖的质问,竟是老老实实的承认了下来。 “巡抚大人明鉴,下官不过是遵旨行事,去岁朝廷征伐倭国,泰兴县负责粮草转运,之责,下官便照例征发了部分徭役,其中并没有大黄村,如今府城又要征发徭役,下官自然照例要从大黄村征发,此一切皆是有例可循,请大人明察!” “可如今是农忙之时,你难道不知?” 刘元霖的脸色缓了缓,依旧十分难看。 “是下官考虑不妥,未曾顾虑农时,失职之罪,请大人责罚!” 娄敬晔心下大安,得意的望了一眼一旁着急的王四,拜了拜道。 这帮刁民,真以为这样就能告倒自己吗? “大人,老儿有话!” 不料此时,一旁颤颤巍巍的老人却是放下拐杖,拜倒在地道。 “老人家有话起来,不必如此!” 朱常洛最先开口,随即便有两个随从上前,心的将老人家搀扶起来、 大明风气崇尚尊老,凡年过六十者,上廷不跪,换在太祖年间,似黄。先生这样的老人,甚至可以凭着一根拐杖走上金殿和皇帝话,绝对没有一个人敢阻拦。 “贵人,老儿只有一句话问,这兵役算不算徭役?” 老人家年纪大了,一番动作有些气喘,但是还是执拗的走上前,目光灼灼的问道。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见多识广,他看得出来,这个堂上能够做主的人,不是那个巡抚大人,而是这个锦衣少年。 单看这少年话之时,没有一个人敢插嘴便能看得出来。 所以老人家抛开了所有人,径直走到了朱常洛的面前。 “算,自然算!” 朱常洛断然道。 大明的兵制,实际上是世兵制,募兵制和征兵制混合的制度,明初以世兵制为主,但是到了万历年间,军户的大量改籍以及战斗力的下降,导致大明开始以募兵制和征兵制为主。 所谓兵役,就是征兵制的延伸,算在徭役的一种,大明有明文规定,凡家中有服兵役者,可免徭役。 老人家点了点头,颤巍巍的从袖子里拿出一份皱巴巴的册子,道。 “好,那请贵人告诉老儿,我大黄村一村三百二十七户人家,有九十二人跟着大军出去打仗,可这徭役,为何年年还要服?而且一年比一年多,村头大丫头家,男人出去当兵死了,官府有银两抚恤,可大丫头连一文钱都没见着,反倒是见了上门催讨杂税的衙役,大丫头家的子,今年刚满十四岁,邻村的刘夫子都夸他是个读书种子,可硬生生被拉去服了徭役,大丫头家里只剩下一个四岁的姑娘,孤儿寡母的,该怎么活下去?” 朱常洛接过册子,翻开一瞧,却见上头歪歪斜斜的写着一个个名字,还有出去当兵的时间。 再看娄敬晔,脸上的汗水蹭蹭的往外冒,想要开口话,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朱常洛合上册子,转手递给一旁的刘元霖,强压着内心的愤怒,温声开口问道。 “老人家,你方才,年年都服徭役?那你可记得,这几年你们大黄村一共出了多少徭役?” “回贵人,方才县尊大人的那回,我们大黄村的确是没出,可那是因为,我们村里出去的九十二个人里,有三十四个跟着大军去了辽东,至于其他的徭役,我们村一次都没落过,前年出了六十一个人,干了四个月,去年出了七十三个,干了五个月,今年官府要八十一个人,贵人,大黄村合共三百二十七户人家,如今满了二十岁的后生,只有两百出头,官府一下子要走一半,这田里的庄稼可怎么办啊!贵人,您行行好,就是等过了农忙的时候,把田里的庄稼收了再服徭役,行不?” 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耳聪目明,数着指头,对朱常洛一一细数着,苍老的声音,仿若重锤一般击打在他的心上。 深吸了一口气,朱常洛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扶着老人道。 “老人家放心,从今起,五年内,大黄村不必再服徭役了,要是有人再敢去找你们要徭役,你就上京城去敲登闻鼓,就是朱常洛叫你去的!” “朱常洛……” 这是朱常洛从出现以来,第一次透露自己的身份,黄老先生毕竟年纪大了,消息不那么灵通,但是娄敬晔不同,他从一开始就在猜眼前这个锦衣少年究竟是什么身份,此刻听他了名字,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在脑中过了一遍,瞬间变得脸色煞白,失声叫道。 “太……太子殿下?!” 第五百二十章:黄册之案 泰兴县的问题,远比朱常洛想象的要严重。 大黄村的现象不是个例,而是整个泰兴县的缩影,当堂摘掉了娄敬晔的乌纱帽,安抚完大黄村的村民之后,朱常洛便立刻调来了泰兴县三年以来的黄册和徭役记录。 一查之下,才发现泰兴县的问题压根不在于娄敬晔这个知县压榨百姓,不顾农时,其中存在着更加严重的问题! 伪造黄册! 按照大黄村的那位老人家所,大黄村合共三百二十七户人家,其中有四十九户是双女户,九十一户是独丁户,按照朝廷制度,这一百五十户人家是免除徭役的。 而除去这一百五十户,还有九十户人家曾经先后有人为国捐躯,战死沙场,这些人家也是免除徭役的。 也就是,整个大黄村当中,符合征调徭役标准的人家,不足八十户,若是在加上现在还在服役的九十二员兵丁,大黄村所出的徭役数量,本就已经超过了朝廷的规定。 何况朝廷规制,不仅仅是农忙不征徭役,而且徭役虽然年年都征,但是却是轮换制度,具体落到每一个村子里,是三年一征,与民休息。 可事实却是,大黄村不仅担负了远远超出自己应该担负的徭役数量,而且每年都要出徭役。 这种行为,已经不仅仅是压榨百姓了,简直是将百姓当做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至于娄敬晔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因就落在朱常洛面前的这本黄册和徭役记录上。 按照老人家所,大黄村前年有六十一个人服了四个月徭役,去年有七十三人服了五个月徭役,而按照朝廷的规定,百姓服杂役者,通常为短役,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两个月。 大黄村的人服役这么久,实际上,是替了别人的徭役! 这份徭役记录上明明白白的写着,万历二十七年,刘家村刘善财捐钱十两,免一月徭役,大黄村王狗儿代之。 应当,这份记录没有问题,朝廷的确有制度,百姓徭役可以用钱让人代服。 但是问题就在于,大黄村的村民并不知道,自己是代替别人服了徭役,而且这位刘家村的刘善财的确交了银两,但是这银两却落到了衙门的口袋里。 而大黄村的村民,则白白替刘善财服了一个月的徭役! 大黄村徭役数量如此之多,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这个原因,有商贾之徒不愿服徭役,便出银两雇人替服徭役,但是这银两却通常落到了衙门手中。 而衙门为了补足徭役数量,自然会强行摊派本不属于村民的徭役。 若这还仅仅是贪污银两,压榨百姓的话,那么另一个原因,可就更加严重了。 和后世不同的是,中国的历朝历代,包括大明都鼓励生育,只有百姓生出更多的孩子,统治者才会有更多的壮丁,来耕田种地,出军打仗。 甚至于各地人口的增长,也是官员考评的重中之重! 让朱常洛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娄敬晔竟然敢伪造黄册,他面前的黄册当中,大黄村有记录在册的村民,达到了五百七十二户,呈现逐年增长的趋势。 但是实际上,随着连年的徭役,大黄村这三年以来的人口数量都在不断下降。 名簿上平白多出了两百多户人家,可不仅仅是在黄册上添上一笔这么简单。 朝廷按照黄册征发徭役,征收税银,黄册上既然有这么多人,娄敬晔就必须交出这么多徭役人数,这才是大黄村必须连年服役的根本原因! “简直是无法无!这等蛀虫,竟也能外放一地知县,本宫回京之后,定要找吏部孙尚书问个明白!” 扔下手中的黄册,朱常洛再难掩心中的怒意,冷声道。 朝廷徭役,各有制度,但是到了这帮贪官污吏的手中,却成了鱼肉百姓的工具,让他如何不气。 倒是一旁的刘元霖苦笑一声,道。 “殿下息怒,此事恐怕也怪不到孙尚书的身上,这也是臣之所以请殿下亲自前来泰兴县察看的原因,积弊已久啊!” “刘巡抚不必讳言,直便是!” 听得刘元霖口中的叹息之意,朱常洛正色道。 他虽是微服而来,但是甫一到扬州城,刘元霖不急着跟他介绍案情,反而带他来到了泰兴县,朱常洛心中便隐隐有所猜测。 如今看来,恐怕这伪造黄册之事,刘元霖早已经知晓。 “殿下容禀,臣奉圣命追查郑青山贩卖私盐一案,深查之下,发现其人倒卖私盐的最大销货地,就是在扬州城,于是臣便暗中来到扬州城追查,只是不意竟发现了黄册之事!” 刘元霖这才缓缓道来。 黄册之事是个意外,不错,就是个意外! 刘元霖为了追查私盐一案来到扬州城,这些私盐经过扬州转运到各地,但是仍旧有相当一部分私盐,被销到了扬州本地,而在追查扬州本地私盐的时候,刘元霖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那就是本地私盐的出售数量,远远低于其他人口相当的各地的数量,追查之下才发现,扬州本地的人口数量,看似不少,但是大多是流动商人。 真正的本地户籍之人,远远少于黄册上记载的数量。 而且这不是某一个县的问题,而是整个扬州府,都存在这样的问题。 刘元霖深感此事重大,不敢擅专,便即刻密奏京城,只是不意还没得到回复,就在驿站遭到了刺杀。 “黄册之事并非一日之事,臣追查良久,曾经调阅过十年以内的黄册,并且走访了不少村里,发现伪造黄册的历史,已经有数十年之久,历任知县都是如此做的,只不过娄敬晔做的有些过分罢了!但是终归不过是萧规曹随!” 刘元霖叹了口气,道。 朱常洛顿时眉头紧皱,只是却明白了刘元霖所积弊已久的意思。 事实上,娄敬晔是不得不伪造! 试想一下,他到任之后,面对的便是一个和现实状况严重不符的黄册,那么他的选择只有三个,一个是向上层告发此事,但是这一条路压根行不通,刘元霖堂堂的浙江巡抚,追查黄册一案,竟能遭到刺杀,可见此事的水有多深,娄敬晔一个知县,恐怕还不够被人碾死的。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慢慢的更改黄册,努力让黄册跟实际情况相符合,但是如此一来,黄册上的变化便是逐年下降,他娄敬晔在吏部的考评当中,怕是要得上一个下等了。 这种拿自己前途去换老百姓好处的官员,恐怕是少之又少,至少,娄敬晔不是! 所以他选择了最后一条路,也是之前几任知县都选择的一条路,萧规曹随,吏部考评四年一次,官员在一地最多连任两届,也就是,娄敬晔只要保证,在他的任上不出问题,等到考评期满,他自然能够升迁别处,这泰兴县的烂摊子,自有下一任知县去头疼…… 但是这样的结果就是,黄册上的数量越来越多,而老百姓在沉重的徭役赋税压抑之下,数量逐年减少,两种矛盾对抗的最终结果,必然是不堪重负的老百姓揭竿而起,将整个王朝和这些官员们一起,埋葬在历史的尘埃当中! 第五百二十一章:扬州知府 “殿下,扬州知府陆庆之求见!” 孙平急匆匆的进门,开口道。 朱常洛和刘元霖对视一眼,抬手道。 “叫他进来吧!” 扬州城虽然不比京城,但是也是鱼龙混杂,繁盛无比之地,这消息流通的速度自然不会慢,泰兴县这边闹得这么大,若是陆庆之这个扬州知府还没听,那就是十足十的蠢货了。 “臣扬州知府陆庆之,参见太子殿下!见过巡抚大人!” 不多时,一名面色儒雅的中年人弯腰走了进来,来人身着四品绯袍,补子上绣云雁,正是扬州府的正印官,扬州城的府尊大人。 陆庆之,万历十四年三甲中举,赐同进士出身,累迁全椒县知县,御史,南京户部主事,万历二十七年,外放扬州知府。 朱常洛默默的打量着眼前一身文气的陆庆之,心中却是将他的履历过了一遍。 此人的仕途可谓一步一个脚印,走的很稳,但是也算得上是平平无奇,算得上是很正常的转迁,不过陆庆之虽然看起来不过中年,但是实际上已经五十四岁,算不上年轻了,这种年纪,转入内阁的可能性已经很了,未来的仕途,恐怕最多能到六部之一的侍郎之职就到顶了。 “陆知府请起!” 朱常洛虚手一抬,命人搬了个椅子,让陆庆之落座。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礼数总是要讲的。 陆庆之拱了拱手,却是只敢虚虚坐下,随时准备起身答话。 “陆知府,本宫奉父皇之命,巡视江浙,未曾打招呼便到了这泰兴县,还请陆知府见谅!” 实话,陆庆之刚刚得知朱常洛到来的消息的时候,可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听太子殿下在泰兴县差点遇到了民变,更是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朱常洛大骂一顿的准备。 要知道,百姓围堵县衙,这种事情早不发生晚不发生,怎么就在太子殿下前来巡视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呢! 要是太子殿下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恐怕他头上的乌纱可就要不保了! 只是让他也没想到的是,到了此处,看到的却是朱常洛平静的脸色,甚至还带着一丝和善的笑意。 “太子殿下莅临扬州,臣未曾远迎,是臣之过失,这泰兴县出了这般大的事情,臣竟一时不察,请殿下责罚!” 陆庆之回过神来,立刻起身道。 朱常洛此来是为何,他心里大约能够猜到几分,但是正因为猜得到,他才感到惶恐不已。 不意朱常洛却是摆了摆手,道。 “客气的话不必了,本宫在京城之时,听刘巡抚在扬州城外的驿站当中遇到了贼人行刺,不知这件事情,陆知府查的如何了?” 陆庆之心中一惊,暗道这位果真是为此而来,心中不由得叫苦不迭,只是朱常洛既开口问,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 “回禀殿下,此事臣经过多番调查,确定是城外的一伙山贼所为,这帮山贼平日里靠打劫官道上的商人为生,臣曾经下过不少力气去抓捕,但都无疾而终,只是不曾想到,他们竟如此丧心病狂,抢到了巡抚大人的头上!” “山贼?” 朱常洛歪了歪头,饶有意味的盯着陆庆之,顿时让后者的额头上冒出一阵汗水。 所幸朱常洛并没有细究下去,片刻之后,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道。 “既然如此,府尊大人可要好好清查下去,等抓到了那帮山贼,本宫倒要瞧瞧,是长了几个胆子,敢行刺身负皇命的巡抚大人!” “谨遵殿下令谕!臣告退!” 陆庆之似是没有听出朱常洛口中的嘲讽之意,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 大堂当中。 朱常洛望了刘元霖一眼,冷笑一声开口道。 “刘巡抚,这位陆知府,可没实话啊!” 山贼? 亏他想的出来,这扬州城乃是南直隶的范围之内,繁华四起,这种地方,最重视的就是安全,试想一下,若是来来往往的商贾们,连货物和最基本的安全都难以保证,又怎么会在此地安居下来做生意。 再了,驿站是什么地方,虽然比不得县衙府衙,但是那也是朝廷的地界。 是什么样胆大包的山贼,竟敢闯进驿站当中行刺,不要命了吗? “是啊,不过他们连老夫都敢行刺,扯个谎怕是也没什么!这件事情的落点,恐怕还是因为黄册!” 刘元霖也是皱着眉头,道。 陆庆之在胡八道,这是肯定的,但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知道眼前这位的身份,当着堂堂的皇太子殿下,竟然还敢扯出如此拙劣的谎言,这可就值得人深思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凭恃,才能让他有这样的底气! “不错,他们敢于行刺刘巡抚,必是因为黄册一事,若是将此案查实,定能顺藤摸瓜抓出陆庆之背后的人!” 朱常洛沉吟片刻,开口道。 刘元霖得对,这件事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黄册。 若不是刘元霖阴差阳错之下,发现了伪造黄册一事,恐怕他们也不会胆大包到要刺杀刘元霖。 只是朱常洛也有些想不通,这朝廷之上,究竟还有怎样的势力,能够让陆庆之在他这个太子的面前,仍旧有恃无恐的。 “殿下,南京户部的公文!” 就在此刻,王安进门,从袖中拿出一份正式的公文,恭敬的递了上来。 朱常洛接过一看,却是一笑,再度转手递向刘元霖。 “刘巡抚,这是南京户部,移送给巡抚衙门的公文!” 刘元霖眉头一皱,想了想,旋即便是有些恍然,也不接过,开口道。 “殿下,数日之前,臣得到陛下密旨,遣殿下来扬州清查此案之时,臣便移文南京户部,想要调阅扬州府三年来的黄册记录,想必是南京户部的回文到了!” 朱常洛眉头一挑,不再客气,抬手拆开公文的封蜡,乍看之下,神色却是顿时冷了下来。 “怎么,殿下,出了何事?” 刘元霖察觉到不对,开口问道。 朱常洛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公文递过去,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道。 “南京户部,黄册乃是朝廷机密,无圣旨不可随意调阅!” 第五百二十二章:雷霆手段 “荒唐!” 刘元霖扫了一眼公文,顿时忍不住怒道。 “老夫身负皇命,手中有陛下钦赐的王命旗牌,难不成还要老夫再去专门想陛下讨一道察看黄册的圣旨不成?” 倒是朱常洛面色平静,只是紧皱的眉头却昭示着他的内心也并不平静。 直到此刻,朱常洛才真正意识到,这次的黄册之案,浑水到底有多深! 刘元霖身为巡抚,手持王命旗牌,别是要调阅南京户部的黄册了,就算是要从南直隶调兵也不是难事。 但是南京户部竟然拒绝了他,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件案子的幕后黑手,势力已经强大到可以影响朝廷六部的程度,绝不是一个区区的扬州知府能够做到的。 “殿下,我们该怎么办?若是没有南京户部的黄册,恐怕这次的案子,就难办了!” 刘元霖叹了口气,有些恨恨的道。 户部的黄册十年一造,只要他们能够拿到最近两次的黄册清单,就能够很容易的查出,伪造黄册的根源到底在何处,但是现在南京户部并不配合,事情就难办了! “既然南京户部不配合,那就换上一个,请刘巡抚这就移文南京都察院,让他们派遣得力的御史,前来查案!” 沉吟了片刻,朱常洛蓦地露出一丝冷笑,开口道。 “可是殿下,这案子的幕后之人,既然能够影响的到南京户部,恐怕南京都察院也……” “无妨,刘巡抚照办便可!本宫倒想瞧瞧,这背后的人,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接下来的几日,倒是安宁的很。 几日已经暴露了身份,朱常洛索性便不再掩饰,大大方方的驻跸在扬州府城当中,陆庆之带着扬州府的官员们前来拜会过几次,但是朱常洛的态度一直都是闭门不见。 只是一直催逼着陆庆之,要求他早日将刺杀刘元霖的“山贼”缉拿归案! “殿下,南京都察院的回文到了!” 刚过午时,一身绯袍的刘元霖就脸色难看的走进了大堂,拱手为礼,有些急躁的道。 很明显,这份回文并不令人满意。 “哦,如何?” 朱常洛倒是平静的很,问道。 刘元霖沉着脸摇了摇头。 “殿下,南京都察院的回文中,都察院御史各有其责,无圣命不可随意调动!” 若原本只是刘元霖的移文不被重视还得通,但是要知道,这次的移文上面,可是加盖了朱常洛的太子印信,即便是这样,依旧被南京都察院所婉拒,可见这件案子背后的水有多深。 倒是朱常洛依旧波澜不惊,抬手虚压,道。 “巡抚大人不必着急,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 顿了顿,转过头对王安道。 “王安,将人带进来吧!” 王安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去,不过片刻便回转,只是这一次他的背后跟着不少年轻人。 这些人身着青色官袍,头戴乌纱,胸前补子和寻常的七品官员不同,绣着獬豸,昭示着来人的身份。 “臣河南道御史陈以德参见太子殿下!” “臣广东道御史谢廷赞参见太子殿下!” “臣福建道御史金应凤……” “臣湖广道御史……” 来人共有七八个,均是相同服色,一群人进门之后纷纷下拜行礼,神色之间恭敬的很,倒是叫刘元霖有些摸不着头脑,迟疑了片刻问道。 “殿下,这是……” 朱常洛微微一笑,淡然道。 “照理来,这南直隶之事,应该交由南京都察院来处置,可本宫既然请不动他们南京都察院的人,也只能从邻近省道抽调御史,协查此案!” 朝廷分设十三道御史,各自协管各地,纠察不法,这些御史寻常时候不在京中,而是散布在全国各地,巡查不法。 只是南直隶的情况有些特殊,因为南直隶曾是国都,设有和南京都察院,所以南直隶一直都是由南京都察院负责。 但是其实早在移文南京都察院的时候,朱常洛就已经知道会是如此结果,就如刘元霖所担心的那样,既然这件案子的幕后黑手能够影响的到南京户部,未必就不能影响到南京都察院,所以他压根没有打算真的将希望寄托在南京都察院身上。 只不过虽然他是太子,但是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在南直隶办案,总不能直接将南京都察院越过去。 所以他移文南京都察院的同时,就已经暗中命人分赴各地,将京城派出在邻近各地巡查的御史统统调集到了南直隶当中。 他还就不信了,这有些人的手再长,难不成还能伸的到京城当中不成! “这……殿下是打算?” 望着眼前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御史,刘元霖顿时脸色一振,开口问道。 “既然他们遮着掩着不愿意让本宫查,那本宫就偏要查个底掉,看看这扬州城里,究竟藏着多少不法之事!这扬州府下辖合共七县,本宫便每个州县遣派御史一人,专司调查黄册之事,定要将此案彻查清楚!” 朱常洛眉头一凛,道。 顿了顿,朱常洛起身,转头朝着底下的一干人,开口道。 “众位御史听命!” “臣等在!” “自即日起,命尔等持本宫令谕,奔赴扬州府辖下各州县,所到之地,即刻封存当地黄册,并另行清查各地户籍人口之数,登记造册之后,与留存黄册比对,若有与朝廷规制有悖者,当即暂停当地知县之职,交由佐贰官负责本地庶务,并将对比结果,尽数送于扬州府衙!” 朱常洛声音不大,但是言语之间一股凛然的气势却是隐隐散开,让一众御史都是心中肃然,当下便拱手应道。 “臣等领命!定不负殿下所托!” 朱常洛点了点头。 “好,陈御史,谢御史,你二人不必另赴他地,即刻跟随本宫与刘巡抚前往扬州府衙,封存府衙黄册!” “是!” 最前的两个御史微微一愣,旋即脸上泛起一阵喜意,应声道。 “刘巡抚,这便走吧,也该去瞧瞧,这几日那陆知府,到底做了何种准备!” 朱常洛转过身,拱了拱手,对着刘元霖道。 老巡抚一阵愣神,这才反应过来,道。 “殿下英明,老臣一切听凭殿下安排!” 第五百二十三章:发动群众的力量 扬州府衙。 自从那见过朱常洛之后,陆庆之一直忐忑不安,眼皮子跳个不停,他有预感,这位太子殿下来者不善。 但是数日过去了,那位太子殿下除了催逼自己抓获行刺巡抚的山贼以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甚至连黄册的事情提都没提,陆庆之的心也就渐渐的放了下来。 转而开始考虑,该如何交代刺杀一事了。 巡抚大人在驿站遇刺,事前陆庆之是不知道的,他若是知道的话,绝不会去做这种愚蠢的事情的。 要知道,那可是一地巡抚啊! 朝廷派下来的钦差大员,他在扬州城遭到了刺杀,这简直就是在打朝廷的脸面! 陆庆之甚至动过心思,要将此案彻查到底,揪出那个胆大包的混账。 但是到最后,他还是没有行动,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背后的人发话了,这件案子全推到山贼的身上! 陆庆之不知道他背后那位为什么要保下这么一个胡作非为的家伙,但是他知道他的身家性命都系在那位的手里,尤其是在这紧要的时候,断不能得罪那位。 只是…… 陆庆之自己想想都觉得不信,这繁华的扬州城当中,怎么可能有所谓的山贼出没。 偏生那位太子殿下还一本正经的相信了自己的辞,催逼着自己抓获这伙“山贼”,知道他上哪去找这么一伙胆大包的山贼! 正在苦恼间,却见一名吏跌跌撞撞的跑进来,道。 “大……大人,太……太子殿下来了!” “什么,太子殿下?快随本府前去迎候!” 府衙门前。 等到陆庆之出了府门,才知道为何前来报信的吏如此慌张。 原本府衙的门前向来是清净之地,虽然宽阔无比,但是老百姓都绕着走,鲜有敢靠近的,但是现在的府衙门前,却是停的满满当当。 府衙当中所有的佐贰官都具已经迎候在门口,除了他们之外,还有着无数的百姓。 当中仍旧是一片宽阔,不过是被随行的军士强行挡开的一片空地,空地外,则是密密麻麻的围观百姓。 朱常洛一身大红色宽袖圆领袍,上绣蟠龙,头戴乌纱翼善冠,长身玉立。 在他的身后,绯袍乌纱,一身气质威严厚重,正是浙江巡抚刘元霖。 但是这些都不足以让陆庆之感到意外,真正让他意外的是,再往后看,那两个身着獬豸补服的年轻官员,顿时让他浑身冒出冷汗。 “臣扬州知府陆庆之参见太子殿下,见过巡抚大人!” 不过无论如何,这种场面下,陆庆之也不敢耽搁,只得带着一众佐贰官上前见礼。 “陆知府请起,不瞒知府大人,本宫此来是想要调看扬州府十年来的黄册,不知黄册之庶政,是哪位大人负责?” 朱常洛毫不废话,直接切入正题,开口问道。 像扬州府这样的上府,知府总领一府庶政,但是在其下会另设数名佐贰官分管庶务,朱常洛目光所看到的,出来迎候的官员当中,就有三四个是扬州府的佐贰官。 “这……殿下,气炎热,是否先入衙再……” 陆庆之额头上一瞬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心道果然还是来了,瞧着这副架势,可该如何应付是好? 有心想要拖延片刻,不料话还没完,朱常洛的背后就有一人厉声喝道。 “放肆,殿下问话,你只管照实回答便是!” 此人身材高大,并未穿着寻常的官袍,但是身上的蟒袍却是扎眼的很,正是随同而来的东厂提督梁永。 “回……回殿下,是吕同知!” 陆庆之额上的汗水越来越多,身子微微一颤,结结巴巴的道。 “臣扬州府同知吕善才参见太子殿下!” 话音落下,陆庆之身后一名花白胡子的老者便上前两步,紧张的道。 “吕同知?” 朱常洛扫了一眼,似是在自言自语。 但是那名老者却不敢怠慢,忙道。 “臣在!” “数日之前,本宫接报,扬州府有人欺上瞒下,欺瞒朝廷,伪造黄册,横行不法,滥征徭役,不知陆知府和吕同知,对此有何解释?” 朱常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神色冰寒道。 “这……这……” 吕同知顿时脸色一紧,汗水缓缓冒了出来,不住的拿眼光瞥着陆庆之,却是结结巴巴的不出话来。 “殿下,这全是一派胡言!臣等乃朝廷命官,岂会行这等龌龊之事!” 倒是陆庆之早有准备,神色严肃道。 “本宫何时,这伪造黄册是陆知府做的?” 朱常洛面色一冷,开口问道。 顿时让陆庆之脸色一滞,片刻之后才道。 “殿下,臣身为扬州知府,黄册乃国之重务,岂会不知?定是有人陷害,请殿下明察!” 朱常洛本也无意跟他玩这些文字游戏,摆了摆手道。 “这么,陆知府是肯定,扬州府的黄册都是按照朝廷规制登记造册的吗?” “这……” 陆庆之一时语塞,这该让他如何回答。 若是答不能肯定的话,方才的话岂不是自打嘴巴,可是若是硬扛到底的话……扬州府的黄册到底如何,他心里清楚的很,看这位殿下的架势,今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若是被他查出来…… 不过如今的状况,容不得陆庆之犹豫,只是片刻,他便重重的点了点头,道。 “殿下,臣敢保证,扬州府的黄册,自臣到任之日起,就一直是按照朝廷规制登记造册的!” 这句话玩了个文字游戏,自陆庆之到任之日,也就是,在他到任之前,这黄册是不是有问题,就和他没关系了。 而据朱常洛所知,虽然各县每年都要向府衙呈递户籍人口状况,但是府一级的黄册,和送交朝廷的一样,是十年登记造册一次。 在陆庆之到任前的一年,扬州府刚刚造册过一次,这人倒是会推卸责任! 不过朱常洛也并不在意,扫了一眼一旁百姓们的脸色,朱常洛淡淡的道。 “既然如此,陆知府想必也不怕查了!那就请陆知府和吕同知暂且歇息几日,由本宫带来的御史清查黄册徭役!” 罢,朱常洛不理会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的陆庆之,转过身高声道。 “自即日起,张榜公示朝廷黄册徭役制度,并令专人向百姓解释,在场诸位,包括扬州城所有的百姓,若是有任何人发现官府有违背朝廷规制之处,尽可来府衙告状,本宫会为所有人做主!” 第五百二十四章:有人不安分 “殿下,又有百姓递了诉状过来!” 府衙大堂当中,王安捧着一摞厚厚的诉状走了进来,放在朱常洛的面前。 自从那日朱常洛在府衙门口暂停了陆庆之的职务之后,几乎每日朱常洛都会接到各式各样的诉状。 在这个年景,百姓们还淳朴的很,不会把自己的苦难日子怨恨到皇家身上,在他们的心中,皇帝是至高无上,爱民如子的,之所以他们会有各种苦难,都是因为那些贪官污吏蒙蔽了皇帝。 而在这种背景下,朱常洛太子的身份就是一张金字招牌! 虽然朱常洛只是暂停了陆庆之的职务,但是在一干百姓的心中,却分不清楚撤职和停职的区别,他们只觉得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明月,皇帝老爷终于识破了这些可恶的贪官污吏的真面目。 于是这种种诉状,也就纷至沓来了! 当然,这些诉状很多都是鸡毛蒜皮的事,但是也可以看出陆庆之在扬州府并不得人心,而且朱常洛也的确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扬州府不仅仅是黄册存在问题,更严重的是徭役问题。 就如同最开始刘元霖对朱常洛所的那般,泰兴县的状况只是扬州府的一个缩影,扬州府的问题,只会比泰兴县更严重! 不过和泰兴县有所不同的是,就目前来看,扬州府存在着庞大的滥征徭役的问题,由于扬州地处繁华,商贾云集,本地也有不少农籍之人转而经商,而这部分人,占到了扬州城数量的一半以上,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以钱银顶替徭役,而这些被顶替出来的徭役,便分摊到了底层的老百姓身上! 翻看着一张张诉状,朱常洛心头的怒火一窜一窜的,这些诉状不是用墨写成的,上面都是老百姓的血泪啊! 一张诉状,就代表着一个家庭,甚至是好几个家庭的苦难,容不得他不动容。 “果真是好手段,反正扬州府是商贾云集之地,粮食转运亦要从扬州经过,所以这些种地的百姓,对于他陆庆之来,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反正不会没有饭吃,倒不如让他们去替商贾们服徭役,他的府衙还能落些好处!” 一旁的刘元霖叹了口气,他知道,朱常洛所的都是实情。 他们派人入驻府衙之后,可不仅仅清点了黄册,还分开审讯了府中的同知,通判和推官。 朱常洛这次带来的人当中,不单单只有东厂的人,还有锦衣卫的审讯好手,这帮人连刑都不用上,单是各种心理手段,就让这些人全部撂了。 刘元霖这才清楚,扬州府这么多年以来向朝廷上缴的钱粮,只有一少部分是真正从本地上缴的,更多的是府衙出银,从粮商手中购得粮食,然后直接转送朝廷。 也就是,整个扬州府,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商人的下,作为国本的农民的生存空间,早就已经被挤压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不过这么倒也不全对,毕竟扬州府有这么多的良田,不可能荒废掉! 但是这些良田,都被陆庆之拿来做了人情,用各种手段转到了商贾士绅的名下,尤其是假托到了士绅名下的土地,按照朝廷规制,是可以不必缴税的。 而作为交换,陆庆之得到的是每年足额上缴的商税,无数士绅对于他的评价也都很好,朝廷的御史到扬州府巡视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些士绅对陆庆之的交口称赞。 不定再过两年,他在吏部的考评当中,还能得个上等! “的确是太过分了!如此下去,四民颠倒,迟早有一日酿成大祸!” 刘元霖放下手中的诉状,同样恨恨的道。 农者,国之本也,这对于刘元霖这样读圣贤书出身的士大夫来,是根深蒂固的观念,但是如今陆庆之竟然将农民的地位压迫到了如此低的地步。 甚至于如今的扬州府当中,鲜少有真正的农民,有的,只是无数商贾士绅家中的佃户! “殿下,巡抚大人,扬州府的黄册清点完毕!” 这时,一名身着御史袍服的年轻人进门,拱手禀道。 顿了顿,从袖中拿出一份名单,递到朱常洛的面前,道。 “据最近一次的黄册显示,扬州府共有人户一十七万三千九十七户,人口八十六万六千一百六十五口,其中单丁户六万四千八百三十户,双女户一万七千六十户,每年应出徭役一万六千八百七十人,其中七千余人以银两代替徭役,单是此账面上的一笔,府衙每年便可收入十几万两白银!据初步推算,这些银两都被府衙收入库中,成为了府库私银!” 此人名为陈以德,万历二十四年二甲进士,授河南道御史,此番受朱常洛谕令而来,心中早有准备,但是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被这些数据震惊了一把。 要知道,这可是每年十几万两的白银啊,都能抵得上一些稍的州府一年的税收了! “泰兴县的黄册呢?可清点好了?” 朱常洛冷哼一声,却是转而问道。 贪污这些徭役银两还是事,他这次真正来查的,是伪造黄册一事。 这份黄册单纯看起来,是看不出什么问题的,只有具体到一县一地,才更容易得到真相! 泰兴县是出了附郭县之外,距离扬州府最近的县,刘元霖最开始也是从这里发现的端倪,所以这里的黄册清点速度,应当最快。 “回殿下,泰兴县黄册上登记的数量有两万四千三十户,但是这些日子下来,谢御史带领一众吏员清查人口,虽然尚未全部完成,但已经走访了七八成,初步推断,泰兴县实际户籍的人户数量应当在一万八千户上下!” 陈以德叹了口气,心的开口道。 “六千户啊!这帮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刘元霖顿时脸色铁青,怒声道。 “殿下,南京有公文到!” 还不等朱常洛做出反应,王安便再度进门,只是这一次,王安的脸色也难看的很。 朱常洛眉头一皱,抬手拆开公文一瞧,脸色却是陡然一变。 “看来有些人,还真是要跟本宫斗一斗啊!” 第五百二十五章:试问今日之金陵,竟是谁家之天下! “殿下,出什么事了?” 刘元霖看到朱常洛的脸色变化,顿时明白出了事情,开口问道。 朱常洛脸色缓了缓,转过头将手中的公文递给刘元霖,脸色凝重道。 “看来这一次,这陆庆之背后的人势力真是不!这是南京吏部发来的公文,淮安府知府调任京师,淮安府知府出缺,有意调陆庆之去淮安府!” 同为南直隶管理下的府,但是淮安府地处偏僻,不如扬州府繁华,从扬州府调任过去,面上算是平调,但是实际上带着贬谪的意味了。 或许在某些人眼中,这是一个漂亮的台阶,只是平调陆庆之出去,剩下的官员由朱常洛来处置,只要府一级的官员不出事,就不算闹得太大,事情就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但是在朱常洛的眼中,却绝不是如此! 陆庆之他是一定要拿下的,不仅要拿下陆庆之,他还要将黄册一事追查到底,因为这件案子,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 民为国之本,整个大明的基石正是这些看起来无足轻重的百姓。 大明自万历年间以来,烽烟四起,民变的数量远超嘉靖时代,已经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所以对于某些人的“和解”之意,朱常洛断不会接受。 只是这封公文,却更让他警醒不已,要知道,南京吏部和南京户部,甚至是南京都察院的分量都不同,作为南直隶鲜少的实权部门,想要指使的动南京吏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在这个紧张的时刻,朱常洛不相信自己在扬州府查案的事情,南京吏部会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他们仍然选择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已经足够明问题了! “殿下息怒,这正明,我们查案的方向是对的,触到了对方的痛脚,所以他们才不得不用出这种手段!当务之急,是该如何回复南京吏部!” 刘元霖皱着眉头将公文看完,思衬了片刻缓缓道。 按照惯例,这份公文虽然是征询之意,但是基本上已经板上钉钉了,毕竟南直隶的官员调动权,都在南京吏部的手中,而如今朱常洛手中的证据不足,并不能将陆庆之定罪。 也就是,他们没有任何理由,阻止这份任命的通过! 但是难处就在,这份任命绝不能通过,官场中的惯例,一旦官员调任,一般不会再翻出任职期间的旧案,不然的话,新任官员动不动便将罪责推到前任身上,这朝廷岂不是乱了套。 而对方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保住陆庆之! 只要南京吏部的这份公文通过,陆庆之就能够从扬州城这场大泥潭当中脱身,到时候朱常洛忙活了这么久,就只抓了几个七品知县,算是怎么回事? 何况正经来讲,这份公文不是给朱常洛的,而是南京吏部行文扬州府衙的公文,所以朱常洛也不好贸贸然用自己的名义回复。 朱常洛此刻也渐渐冷静下来,右手轻扣桌面,半晌,方才睁开眼睛转身问道。 “梁永,本宫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恭顺侯,惠安伯,宣城伯几位都已经回了消息,是最近……魏国公府那边,活跃的很!” 梁永上前一步,伏在朱常洛的耳边,低声道。 朱常洛冷笑一声,果然和徐弘基脱不了干系! 这南直隶当中,能够有这么大势力,同时支使的动南京六部的,恐怕除了他魏国公府,也没别人了! “巡抚大人可以安排下去了,回文照常便是,只是要拖延两三日!” 顿了顿,朱常洛转身开口道。 刘元霖眉头一皱,知道朱常洛态度的转变必定和方才梁永附耳所的话有关系,但是既然朱常洛没有告诉他,他自然也不会多问,只是有些担心的道。 “殿下,拖延几日倒是无妨,只是清丈人口,点明黄册,事务繁杂,殿下又想要细查每一个州县之黄册,如此即便是快,也要半月以上,可这给南京吏部的回文,最多也只能拖延四五日,若是……” 南京吏部的这份公文,只是走个程序而已,毕竟如今并非四年一次的大考选,非正常调动官员是要征求官员本人的意见的,但是也只是走个程序而已。 即便是没有扬州府衙的回文,南京吏部也能通过这份任命,只不过流程上稍稍有些复杂而已。 但是既然对方能够支使的动南京吏部,想必也不会在意这一点点流程上的复杂。 而这短短的几日时间内,想要彻查扬州府七县之地的黄册人口,为陆庆之定罪,是根本不可能的! 若不能为陆庆之定罪,他们也就没有理由,阻止南京吏部的这份任命! 不过朱常洛却是摆了摆手道。 “巡抚大人放心,四五日的时间,足够了!我们是不能贸贸然阻止南京吏部调动官员,但是总有人能够阻止的了……” “殿下是想上奏陛下,或是让京城吏部出面吗?” 刘元霖眉头微皱,开口道。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其他的方法的,要阻止南京吏部,除了皇帝亲自下旨外,也只有京城吏部有这个能力了。 但是问题是,南直隶自成一体,理论上和京城吏部平级,若是南京吏部一意孤行的话,京城吏部也只有建议之权。 而若是上奏皇帝的话,的确是可以阻止的了。 但是如此一来,势必会让皇帝对朱常洛心中轻视,毕竟随随便便求援,只能明朱常洛的能力不足。 何况就算是皇帝下旨,也要有个由头,皇帝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就下旨阻止南京吏部正常的官员调动,虽然皇帝的确有这个权力…… 倒是朱常洛眉头一挑,道。 “刘巡抚聪明,本宫就是要密奏父皇!请他老人家来定夺此事!梁永,备笔墨!” 刘元霖的担心,朱常洛自然清楚,但是有些事情,非处于他这个地位,是不会明白的,比如,帝王想要做什么事情,真的需要理由吗? 刘元霖看着信心满满的朱常洛,也不再劝,只是仍旧有些担心,片刻之后,朱常洛提笔一气呵成,将奏疏用密押封好,交给梁永,道。 “八百里加急即刻送呈父皇!” 刘元霖在一旁看着,虽然瞧不清楚朱常洛到底写了些什么,但是朱常洛将奏疏装进信封的时候惊鸿一瞥瞧见的一句话,却是让他心惊肉跳! 奏疏的结尾处,银钩铁画写着几个字…… 试问今日之金陵,竟是谁家之下! 第五百二十六章:朝中议事 朱常洛心里清楚,这件黄册一案的背后,绝不单单是魏国公府一家的手笔,他徐弘基的胆子再大,也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的指使南京六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件事情,必定和朝中的大人物有所牵连。 但是这些并不重要,既然魏国公府已经浮出了水面,就让徐弘基来暂时当这个替罪羊好了! 接下来的几日,朱常洛倒是淡定以待,等候着各地的黄册清点完毕。 但是随着他的密奏抵达京师,京城当中却是暗流涌动不已。 “诸位先生都看了太子的奏疏了,就议一议吧!” 毓德宫中,朱翊钧神色有些疲倦,坐在御座上,手边摆着朱常洛送来的密疏。 而在殿中侍立的则是数名阁部大臣,其中包括首辅王锡爵,文华殿大学士沈鲤,武英殿大学士朱赓,还有左都御史衷贞吉,出人意料的是,这些人当中,竟然还有新任的礼部尚书李廷机! 想起朱常洛密疏当中锐利的词锋,王锡爵苦笑一声,恐怕这位睿智的太子殿下也不会想到,皇帝竟然将他的这份密奏当成了明奏,召集了这么多大臣前来商议。 试问今日之金陵,竟是谁家之下? 这句话也就只有朱常洛这样的身份,才能得出来,哪怕是换了他这个首辅,想起这句话,后背也是忍不住冒出一阵冷汗。 “陛下,老臣以为……殿下言之过甚了!” 踌躇了片刻,王锡爵开口道。 很明显,朱常洛的这份奏疏当中带着一部分赌气的成分,真要是坐实了他这句话,可就不单单是一场官场地震那么简单了,那可是无数人头落地的结果。 顿了顿,又继续道。 “不过南京吏部此刻动议要调动陆庆之,的确引入怀疑!何况太子殿下身负陛下皇命,巡抚江浙,刘巡抚更是手持王命旗牌,但南京户部与南京都察院却拒不配合他们查案,恐怕这背后的确不简单!” 朝廷的颜面是要维护的,但是就事论事,朱常洛的话虽然的重了些,但是却也并非无中生有。 朱常洛贵为储君,又是奉皇命巡抚江浙,但是现在却闹出南京三大朝廷部门暗中对抗太子谕令的状况,着实是太不像话了。 何况朱常洛的这份奏疏当中虽然没有细,但是单单是几份数字的对比,就足以触目惊心了,泰兴县区区一县之地,竟敢虚报户口达六千户以上,如此算下来,整个扬州府保守估计将虚报人口将近四万户。 已经到了不下重手不可的地步了! “不错,陛下,元辅所言极是,黄册一案事关重大,亦是太子殿下亲自主办,然前有刘巡抚遇刺在前,后有南京诸部拒不配合查案,可见其背后必然隐藏着巨大的内幕,老臣请命,亲赴扬州助殿下彻查此案!” 王锡爵话音刚落,衷贞吉就向前一步,面色凝重道。 起来,这件事情和他这个左都御史最为息息相关,要知道,这件案子最初朱常洛找的人是南京都察院,官吏腐败,正管的部门就是科道御史。 虽衷贞吉是京师都察院的左都御史,但是南直隶出了这么大的腐败案件,他岂能置身事外? 倒是一旁的朱赓眉头微皱,道。 “衷总宪莫急,此案情势尚未明了,不可妄下论断,何况如今我朝廷征倭大军刚刚回朝,正是举国欢腾之时,若是此刻闹出这么大的案子,恐怕对陛下颜面有损,要慎重啊!” 顿了顿,朱赓望了一眼衷贞吉,摇了摇头道。 “再者了,即便是此案要彻查,也不必劳动总宪大人亲自出马,如今都察院尚需总宪大人一力支撑,若总宪大人出京的话,这都察院岂非群龙无首?” 原本衷贞吉还打算再辩论一番,但是朱赓这句话一出,他登时胎死腹中,面色难看却不再多言。 朱赓得对,要闹到他这个左都御史亲自出马,必定会令举朝瞩目,何况随着沈一贯的倒台,温纯也被勒令致仕,如今的都察院当中,的确是离不开他。 也正是因此,原本早已经该调离的衷贞吉,如今仍旧待在都察院当中。 “陛下,老臣以为朱阁老所言有理,一府之地,尽皆伪造黄册,太子殿下亲赴调查,却遭到南京各部阻挠,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必定会令朝廷颜面大损,何况太子殿下奏疏当中所言,此案或许跟魏国公府有关,魏国公府乃是太祖皇帝亲封,又有太祖,成祖二位先帝钦赐丹书铁券,不可不慎啊!” 自从王锡爵凭借从龙之功稳稳把持内阁之后,内阁的情势就发生了变化,沈鲤开始逐渐向朱赓靠拢,而沈一贯被罢免之后,二人的关系更是几乎成了攻守同盟。 此刻沈鲤自然要出言声援朱赓。 不可否认的是,沈鲤所言的确不能是没有道理,大明的勋贵固然被挤压到了几乎只能混吃等死的地步。 但是混吃等死也不是好惹的,尤其是魏国公府,这个勋戚世家的领头羊,可不仅仅是混吃等死那么简单,魏国公府是勋戚当中罕有的手握重权的勋戚。 大殿之中,首辅和左都御史主张严查,但是另外两位阁老却主张轻拿轻放,场面虽然并不激烈,但是却意外的有些凝滞,众人的意见都已经过了,接下来,就要看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御座之上,皇帝淡淡的扫视着底下,看不出一丝情绪,半晌,方才开口道。 “李詹事以为呢?”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并没有直接表态,而是转而开口问起了一直一言不发的李廷机。 尤其让朱赓和沈鲤有些不安的是,皇帝叫的是李詹事,而不是李尚书或者李爱卿,要知道,李廷机的职务是礼部尚书詹事府少詹事,照官场上的规矩来,应该叫他的最高职务,礼部尚书。 而皇帝如今的叫法,很明显是在暗示些什么。 李廷机也是没有想到,皇帝会让他话,在这大殿当中,他的资历着实太浅,这几位老大人都至少比他多上十年的仕途资历,而他之所以会被叫过来,很明显是因为这件事情涉及朱常洛。 至于具体的意见,他就算了,恐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不过皇帝既然问起,自然有其用心,李廷机皱眉想了片刻,顿了顿开口道。 “陛下,臣以为,此案究竟该如何处置,可等到太子殿下彻查案情之后再行商议,臣只是担心,这些人既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刘巡抚,若是冒下之大不韪……也未尝没有可能!” 此言一出,众臣脸上皆是一惊,旋即面色便是变得凝重起来。 若是堂堂太子,都能在扬州府遇刺,那事情可就真的闹大了! 不管这件案子的幕后之人是谁,恐怕都经不起皇帝的雷霆之怒! 倒是皇帝沉吟了片刻,道。 “既然诸位爱卿难以统一意见,那么此案便暂时搁置,等太子查明真相,再行处置!不过李爱卿所言不无道理,太子乃国之储君,不可冒险,传旨,诏谕南京守备陈良弼,命他带领凤阳右卫赶往扬州,协助太子查案!另外,国之铨选,自有定制,驳回南京吏部将陆庆之调任之议。” 第五百二十七章:追根究底 扬州府衙。 朱常洛这几可没有闲着,扬州府所存的黄册,是四年以前大造黄册的时候存下的副本,清点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不过这些结束之后,陆陆续续送来的扬州府各地的黄册以及核对结果,才是重中之重! 泰兴县是最先完成的,和原本的估计差的并不多,泰兴县黄册上登记的户籍数量,和实际相差的共有六千七百余户,也就是,单是这一项,泰兴县每年就要多征几百名徭役。 不过朱常洛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个,他注意到的,是伪造黄册的时间。 “按照历年的黄册清点和百姓所,伪造黄册的时间应当是在万历十六年左右,当时正值大造黄册之年,但是扬州却正逢大旱,饥荒遍野,百姓流离,据府志记载,时任的扬州知府杨大人拖延数日之后,终于放粮,助百姓度过饥荒,尔后减免税赋,与民休息,使得当年的黄册清点人户并未减少,反而有所增长,想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黄册开始被人伪造!” 刘元霖翻看着案上的府志,半晌,抬头道。 只是眉间却不免掠过一丝忧虑之色。 “如此来,这位杨大人,如今尚在朝堂了?” 朱常洛自然没有放过刘元霖脸色的变化,也能猜到他为何而担心,距离那一次大造黄册,如今已有将近十五年的时间,而既然此人当初就已经做到了扬州知府的位置,想必这十几年的时间,也不会原地不前。 能够让刘元霖这样的封疆大吏忌惮不已的,料必是朝中的某位大人物了! 刘元霖一愣,旋即便是拱了拱手道。 “殿下英明,据府志记载,万历十六年任扬州知府的人,是杨俊民杨大人!” “户部尚书杨俊民?” 朱常洛眼眸微眯,脸色也是一变。 这倒真是一条大鱼! 朝廷六部,尤以吏部和户部最为强势,实权最重,若是朝中最有含金量的官职,户部尚书绝对能够排进前五。 尤其是,杨俊民并非是没有根基的人,他自万历二十二年起调任户部尚书,距今已经有将近八年之久,将户部管理的滴水不漏,深受皇帝信任。 而且出身名门,其父是已故兵部尚书杨博,累有军功,故交遍地,在朝野当中,是一股绝对不可以忽视的力量。 刘元霖叹了口气,道。 “不错,当时扬州遭遇大旱,百姓流离失所,但是杨大人处置得力,并未造成多大的损失,反而令百姓各安,恰逢那时又是吏部考选之年,所以没过多久,杨大人便被调入京师担任户部侍郎,兼管仓场!” 话至此处,刘元霖脸色复杂,从扬州知府到户部侍郎,这可谓是杨俊民仕途当中最重要的一步,但是谁又能够想到,他的这一步竟是通过这种手段迈过去的。 事已至此,事情已经很明朗了,伪造黄册的根子,就在杨俊民的身上,就府志和刘元霖多方走访所得的消息当中。 都可以明,这位杨知府,如今的杨尚书是一个能吏,干吏,在他担任扬州知府的数年间,扬州府民生安泰,日渐繁华。 但是偏偏在他就任的最后一年,也是最重要的一年,爆发了旱灾,由于官府对于旱灾的预估程度不足,等到杨俊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百姓颗粒无收,流离失所,大量的逃民出现,而如果他当时如实登记黄册的话,人户数量必将产生下降,他在吏部的考评当中纵然不至于落到下等,可想要升迁却是无望了。 所以在良知和前途的面前,他终究还是屈服了,那一年的大造黄册,结果是人户数量并未减少,反而略有增长! 加之杨俊民这几年的成绩和强大的关系网,他理所当然的调任户部侍郎,进而进位户部尚书。 但是却将扬州府,搞成了一副烂摊子! “不过此事固然和杨大人脱不开关系,但是和以后的几任知府也大有关联,杨大人首起之后,以后的历任知府,不思如何将黄册填补回来,反倒处处遮掩,粉饰太平,以至于到了现在,这黄册之上的户籍,竟和实际数量差了如此之多!” 顿了顿,刘元霖的脸上闪过一抹恨恨之色,道。 倒是朱常洛并不意外,这本就是官场最大的弊端所在,所有的官员在出现问题的时候想的都是如何遮掩,而并非如何解决,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些问题有一日都会爆发,但是只要不在自己的任上爆发,便炸不到自己的身上。 于是问题就被越拖越大,应当这件事情不能全怪杨俊民,朱常洛在朝廷之时见过这位户部尚书,是一位能臣,户部事务繁杂无比,又加之国库艰难,这么大的朝廷运转,杨俊民功不可没,更难能可贵的是,杨俊民为人清廉,十分受士林敬重。 但是就是这么一位能臣和廉臣,在面对这样的官场抉择的时候,依旧选择了将问题遮掩下去…… “彻查,法办!” 过了半晌,朱常洛口中缓缓吐出四个字。 顿了顿,似是轻轻叹了口气,但是眉间却变得坚定无比。 “无论涉及到谁,都要追查到底!” “可是殿下……” 刘元霖一愣,心中升起一阵敬服之意,不过脸上却是掩不住的担忧之色。 这件案子牵扯的实在太大了,单单一个户部尚书已经足够让人心惊了,更何况这其中还掺杂了其他的势力,要知道,杨俊民毕竟身在京师,刘元霖可不相信凭他一个人,能够支使的动南京六部。 更何况,这件案子真要向朱常洛所的那样彻查到底的话,那可是会掀起滔大浪的! 要知道,彻查黄册一案,意味着从杨俊民开始,历任在扬州府担任过知府的官员,都要追责问罪,而这些人,现在有些已经致仕归乡,有些则是继续在仕途前进,纵然没有样杨俊民这样的阁部大臣,恐怕也至少是封疆大吏的级别。 一旦追责,在朝堂之上,恐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而且更重要的是,朱常洛这样做,触碰的将是官场多年以来的潜规则,这一点来的反弹,可比前面所的加起来都要严重和难以对付。 毕竟身在朝堂之上,谁都不希望有一日,自己会莫名其妙的被多年前的错误而罢官免职。 只是他虽有心相劝,但是这么多的相处下来,他也知道这位太子殿下虽然看起来温文随和,但是骨子里却有一股执拗的劲儿。 他既然已经下了决心,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第五百二十八章:叙旧 朝廷来了诏谕,是泰宁侯陈良弼亲自宣读的。 事实证明,皇帝的态度恰恰和刘元霖担心的一样,彻查案情,但是须得按兵不动,待得上禀朝廷之后再论处置。 这就是,就连皇帝也拿不准,这一次黄册一案到底牵连有多广,打算看看情况再定了。 而刘元霖熟知案情,自然清楚,这次的案件牵连之广,影响之大,恐怕会超出皇帝的接受范围…… 倒是朱常洛跟没事儿人一样,笑呵呵的接待了从南京赶来的陈良弼,而让刘元霖有些意外的是,这位南直隶的最高军政官员,竟然也对朱常洛客气的很,而且看样子,可不仅仅是因为朱常洛的身份那么简单。 “恭贺殿下正位东宫,此乃社稷之福,朝廷之幸啊!想必历代先帝若知陛下有此英明之举,定会欣慰之至啊!” 扬州府衙当中,一身绯袍的陈良弼恭恭敬敬的行了臣下之礼,对着朱常洛道。 面上带着送了口气的神情,倒是让朱常洛有些哭笑不得。 自从上一次他假托太祖皇帝之名忽悠了这位南京守备之后,他每次见到自己都是这副表情,用陈良弼的话,朱常洛是太祖皇帝钦定之人,他岂敢不敬! 汉人敬法祖,大明更是以孝道为尊,假借祖宗之名乃是大忌讳,会造谴的,所以陈良弼压根就没有怀疑过,朱常洛是不是在骗他。 “陈守备客气了,守备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不过朱常洛倒是坦坦荡荡,他虽然没有梦到过什么白胡子老爷爷,但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公心,是为了大明的下万民,太祖皇帝爱民如子,想必他老人家看在百姓的面子上,也会原谅朱常洛的冒犯。 顿了顿,朱常洛却是转而问道。 “守备大人,听南直隶去年发了旱灾,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起来,他当初之所以要诓骗陈良弼,根子还在这场旱灾身上,只不过之后没过多久,朱常洛就回到了京师,再往后,就是一连串的事情,让得他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辽东上。 不过虽则如此,但是对于南直隶的状况,他可是一直没有放松。 农为国之本! 这句话可不仅仅是而已,中国从古至今都是一个农业大国,凡是和农字沾上边的,都没有事。 要引进番薯这么一种新的物种粮食,而且要将其全面铺开,对于大明的农业来可是一场不的震动,尽管后世已经证明了这是正确的做法,但是朱常洛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殿下放心,旱灾虽重,可臣早有准备,殿下推荐给臣的番薯果真是奇粮,竟能在大旱之时尚有寻常庄稼之收获,若是丰收年景,当可有四五倍的收成,这场大旱,我南直隶倒是平平安安的度过了!” 提起此事,陈良弼的脸色微微有些振奋,起来,正是因为此事,才让他坚定不移的觉得,朱常洛真的是太祖皇帝选定的人,否则的话,大旱这样的灾,又有谁能够预测的到呢? “原来如此,那这次陈守备可真要好好谢谢殿下了!” 刘元霖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但是联系起前一段自己听的消息,也大致想明白的事情的经过,便笑呵呵的道。 要知道,当初陈良弼决定在南直隶推广番薯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遇到的阻力可是不,甚至在官场之上一时成为笑谈。 他堂堂一个泰宁侯,竟然跟着一个辈皇子胡闹。 毕竟当初推广番薯的名义,是因为朱常洛喜欢吃这种番薯,所以才令南直隶各地种植。 但是如今看来,这事情可并非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听陈良弼这话中的意思,他推广番薯的真正原因,竟是为了防备大旱! 而且这其中,还有朱常洛的手笔…… 刘元霖虽然有些关节想不通,但是并不妨碍他理解整件事情。 要知道,这场大旱来的甚是突然,南直隶周边的许多地方,都受到了波及,反倒是受灾最严重的南直隶,竟然平平安安的度过了这场大旱,没有出什么大的乱子。 陈良弼也因此而受到了朝廷的嘉奖,准加荫一子,算是极大的荣宠了。 倒是朱常洛微微摇了摇头,道。 “此事皆是陈守备及时决断,不过守备大人,这番薯推广的过程当中,可出现了什么问题?” 这才是他比较关心的,番薯的原产地并不是中国,引进过来,难免会出现问题,而事关农本,出了问题就是大问题。 陈良弼微微一愣,面色上有几分尊敬之意,道。 “殿下放心,这其中倒是出了些问题,但是都不大,起来,还要归功于殿下王府当中的那位徐光启徐大人,番薯铺开之际,曾经遭受过一场不的虫害,幸得徐大人及时防范,才令得百姓都保住了庄稼!” “嗯,如此本宫便放心了,不过守备大人要记得,不可因此而荒废了稻谷麦,毕竟这些才是根本之粮,番薯其物收成虽多,可却不可多食,更不可让百姓彻底改种番薯!” 朱常洛这才点了点头,嘱咐道。 老百姓有些时候是盲目的,尤其是中国的老百姓,对于粮食的偏执,让他们生喜欢产量好的粮食,但是番薯这种东西,白了其实不能代替粮食,灾年还可以多多种植,但是要是都改种了番薯,恐怕就是灾难了。 “殿下放心,这一点徐大人也提醒过臣,臣已经下令各州府县,征收秋粮仍旧以大米麦征之!” 陈良弼笑了笑,心中对于朱常洛的敬意却是更上了一层,恐怕也唯有这样心怀百姓之人,才能得到太祖陛下的青睐吧! “来,本宫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守备大人!” 叙旧叙的差不多了,朱常洛也将目光转到了如今的局势之上,顿了顿开口道。 陈良弼脸色一正,拱手道。 “殿下请问,臣定当知无不言!” “那本宫就不客气了,守备大人可知,魏国公府在朝中都与哪些大人交好?” 此言一出,大堂当中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陈良弼的脸色也微微有些为难…… 第五百二十九章:陈良弼的担忧 对于魏国公府,陈良弼自然是知之甚详的,至少比朱常洛知道的要多得多,毕竟泰宁侯府也是南直隶有名的勋戚世家,对于彼此在朝中的势力,都大概心中有底。 照理来,这虽然是秘密,但是既然朱常洛问起,陈良弼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但是问题是,如今的时机不对啊…… 陈良弼自南京而来,自然清楚最近一段时间魏国公府的动作,也知道这回徐弘基对上的,正是面前的这位太子殿下。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皇帝一道谕旨下来,自己竟然卷进了这么一场大案当中。 踌躇了片刻,陈良弼开口问道。 “殿下恕臣多问一句,此番扬州府黄册一案,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既然要让陈良弼来辅助办案,那么案情自然是不必对他隐晦的,何况他作为南直隶的正管官员,扬州府是他的下辖之地,若是全无所知,未免有些不过去。 陈良弼担心的是,照眼前这位殿下的性格,这件事情该如何收尾…… “自然是严惩不贷,无论追查到谁,都要彻查到底,包括以前曾经涉及此案的人也不例外!” 朱常洛抬眼,静静的望着陈良弼,口气平淡,但是却让后者顿时心中一紧。 果真是要严办了吗? 望着陈良弼这般神色,朱常洛叹了口气,道。 “守备大人,黄册一案牵涉甚广,其中不乏朝廷大员,本宫知道,若是要追查下去,必然阻力重重,但是此案涉及朝廷根本,如今只是扬州府一地,若不严惩,此例一开,各地群起而效仿,最终将是何后果,守备大人可清楚?” 不是朱常洛非要一意孤行,而是这有些事情,退让不得! 户籍黄册,是官员升迁的一项重要指标,朝廷定下此等考功之法,本是为了鼓励生育,为国效力,但是实际推行下去,即便有官府的力量支撑,也并不容易。 要知道,人口的增长不是单纯的人口问题,它牵涉到方方面面,最直观的一点就是,老百姓没钱没银子,生下来也养不起,所以作为知县,要考虑的不仅仅是人口问题,还有经济问题,再延伸下去,有些地方土地贫瘠,男子难以婚配,自然也生不出孩子来,官府就要帮助他们婚配…… 这种种问题纠缠之下,才考验的出一个官员是不是能够真正掌控一县的实际能力,所以基本上进阶部院主官的大臣当中,有八成以上都有过知县的履历。 治大国如烹鲜,便是此理! 但是一旦伪造黄册之例一开,官员们不用操心这种种民生问题,只需要冒上一次风险,在黄册上改上几笔,就可以顺顺利利的升迁,何乐而不为? 这世上从来不缺乏有冒险精神的人。 更何况,不是每个地方都是扬州府,扬州府的黄册亏损如此严重,但是仍旧能够维持日常运转,是因为扬州府占据着水路转运的中枢之地,并不需要担心粮食的储备问题,但是换到其他的州县当中,这个问题却是致命性的。 百姓们没了粮食吃,是要造反的! 所以这个口子不能开,朱常洛要让他们看到,伪造黄册的后果有多么严重,就算是升迁到了高位,被查出来也是要严惩法办的! “这臣明白,黄册一案自当重惩,以昭下,但是并非所有涉案之人都与黄册之案有关,是否……” 陈良弼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 听起来,这两句话有些自相矛盾,但是朱常洛却听懂了。 涉案之人指的是包括曾经历任扬州府知府知县,曾经参与伪造黄册的官员,还有在查案过程当中横加阻挠,企图压下此案的人,都包括在内。 的更明白一点,陈良弼是在问,朱常洛对于魏国公府的态度,或者,他是在向朱常洛求情。 看起来很不可思议,陈良弼竟然会为魏国公府求情。 要知道,在南直隶的勋贵集团当中,以魏国公府为首,但是这些年来,泰宁侯府深受荣宠,隐隐有跟魏国公府打擂台的迹象,不过总的来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但是算不上和睦,甚至因为朱常洛的事情,魏国公府和陈良弼闹得也不怎么愉快。 更何况这南京守备的职位,一向都是魏国公府的,只是因为这一代魏国公徐弘基年岁太,资历不够,加之体弱多病,所以才委任了陈良弼。 但是总有一,魏国公府是要拿回来的。 所以在外人看来,于情于理,陈良弼都没有任何理由为魏国公府求情。 但是事实却并非如此,这些大人物的心思,非是到了一定层次,是看不懂的,因为看到的东西不同。 所以朱常洛能够理解! 他明白,陈良弼在担心些什么,魏国公府究竟是死是活,陈良弼并不在乎,但是魏国公府却是大明朝最长久的世家,没有之一! 大明朝自太祖皇帝延续下来的勋戚当中,只有魏国公府一家,甚至就连定国公府,也是成祖皇帝封的。 所以魏国公府对于勋戚集团而言,有着非凡的意义,就如同三军之帅旗一般,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勋戚集团内部如何争斗是一回事,但是这一次,魏国公府却是卷进了文官的案子里边,若是因此而折损其中,必会导致勋贵地位的进一步下降。 那些文臣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打压勋贵集团的,陈良弼可以不在乎魏国公府的死活,但是这一点却是不能不在意的。 作为如今的南京勋贵集团实际的领袖人物,他不能给文官这个由头! 而且陈良弼心里清楚,如今他之所以能够坐在南京守备的位置上,是因为有魏国公府在,所以朝廷不好坏这个规矩,只能从勋贵当中挑人暂代。 但是若是魏国公府不在了,文臣们可不会放过这块肥肉! 他这不是杞人忧,而是实实在在的可能,毕竟当初在南直隶的时候,徐弘基和朱常洛闹得很不愉快,若非陈良弼帮忙,不定朱常洛这条过江龙,未必就能压得住徐弘基这条地头蛇! 现在魏国公府有这么大的把柄落在朱常洛的手中,不好好利用才怪。 陈良弼在京城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朱常洛奏折当中的你一句话,可不仅仅吓到了内阁诸臣,也惊的他一身冷汗。 若是坐实了,休是一个魏国公府,就是十个也未必扛得住! 第五百三十章:说服陈良弼 勋戚在朝中的势力,本就举步维艰,若是魏国公府再倒了的话,那更是雪上加霜,所以陈良弼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为徐弘基求情。 不过朱常洛却明显不是那么容易服的,尽管陈良弼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朱常洛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先不别的,这一次魏国公府的行为,的确是触到了他的底线。 虽南京六部比不得朝廷六部那般实权深重,但是毕竟是朝廷的部门,而且是南直隶的最高决策机构,但是此番他以太子之身到扬州府办案,竟然遭到重重阻挠。 这其中固然有其他方面的因素,但是魏国公府的能量,却也不可觑。 敢和身负皇命的太子对抗,何况魏国公府在南直隶的势力已经膨胀到了何等的程度! 今日朱常洛是太子,他的谕令尚不能压制魏国公府,难不成等他登基之后,一个立足未稳的皇帝,就能用名头压服他吗? 或许徐弘基并没有这种想法,但是魏国公府的势力,已经到了不得不遏制的地步! 至于陈良弼担心的事情…… 朱常洛微微沉吟,道。 “陈守备,本宫读书时曾见历朝贤明之君,无不是文武并重,我朝勋戚,乃马上军功所得,皆为国之功臣,本应受人敬重,然如今状况,勋戚屡受朝臣排挤,被视为国之蛀虫,敢问守备大人,为何?” “这……” 陈良弼一时有些语塞,武臣勋戚被排挤打压,并非一两了,历朝以来,文官集团和勋戚武官集团都是泾渭分明的两股势力,但是却鲜有像大明这样,勋戚被压制成这个样子的。 朱常洛显然并不是在真的询问他,只是略略一停,便继续答道。 “在本宫看来,此皆是因为有魏国公府这般存在,勋戚取功马上,彼辈先祖浴血沙场,马革裹尸,方得朝廷敬重,封之勋爵,然后世子孙却未必肖其父祖,想初代魏国公中山王徐达何等英才,纵横沙场所向披靡,而如今之魏国公,却不思光耀门楣,反倒以阴谋诡计搅弄朝局,勾连内外,国法朝纲尚且不容,如何能被朝臣瞧得起?” 毫无疑问,朱常洛的有失偏颇,勋戚被打压,又岂会是因为这么简简单单的原因? 不过陈良弼却没有开口反驳,因为他知道朱常洛的不无道理,勋戚世家被弹劾最多的,就是各种纨绔子弟胡作非为。 以至于无论在朝野民间,提起勋戚的名字,就是为非作歹的代称。 这一点陈良弼清楚,甚至于朱常洛更深一层的话,他也听懂了。 不破不立!打铁还需自身硬! 勋戚要真正和文臣集团相抗衡,第一步,就是要将内部的蛀虫清除掉。 而长久以来传承下来的魏国公府,已经彻底变得腐朽,纵观历代魏国公,基本上三代以后没有再出现过以武功闻名的子弟,子孙纵然入仕,也如同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书生一般,全无勋戚的气节。 但是懂归懂,刮骨疗毒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何况勋戚的势力本就弱,南直隶已经是勋戚集团的最后一块阵地,若是连南直隶也保不住的话,又拿什么来跟文臣抗衡? 望着陈良弼为难的神色,朱常洛轻轻摇了摇头,知道自己还得再加把火。 “陈守备,本宫多年前在南直隶时,便曾和徐国公有过交情,句不客气的,徐国公为人莽撞,不明大势,纵然是本宫这次轻纵于他,来日也必定会引火自焚!” 这话的就露骨了,顿时让陈良弼浑身打了个激灵。 是啊,眼前这位是谁? 堂堂的太子殿下,大明朝的储君,未来的皇帝陛下。 且不徐弘基以前便和他有过节,就是这一次,徐弘基做的也实在过分,太子殿下正位东宫办的第一件大案,就被他用这种手段阻挠,岂不是在给朱常洛难看,换了谁恐怕都受不了,更何况是身份尊贵如朱常洛者! 一念至此,陈良弼的心绪顿时有些暗淡。 身份不同了! 如今的朱常洛,不是当初那个被“发配”出京的亲王殿下,而是皇帝最倚重的储君,恐怕若不是看在自己往日曾经帮助过他的情分,连这些解释的话朱常洛都不会。 朱常洛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就算他这一次看在自己的情面上放过了魏国公府,来日也必定会讨回这个场子。 人情总有用尽的一,陈良弼能够求一次情,但是却不可能求第二次情! 再,等到下一次,恐怕针对魏国公府的就不是太子殿下,而是登基后的皇帝了…… “殿下得对,是臣考虑不周!” 黯然只是一瞬间,陈良弼便迅速调整好了心态,魏国公府显然已经保不住了,至少徐弘基是保不住了,但是这未必不是他泰宁侯府的机会。 听眼前这位的意思,勋戚未来未必就没有和文臣一争的机会。 或许这句话换一个人来,陈良弼不相信,但是在大明朝,只要皇帝想要抬举一股势力,便没有抬不起来的。 英宗朝的东厂,宪宗朝的西厂,世宗朝的锦衣卫,哪个不是威风赫赫! 只要能够争取到眼前这位的信任,待得日后龙腾九,何愁勋戚之势不盛? “殿下若是要严查魏国公府,朝中倒是其次,首要须得防备的,却是定国公府!” 一念至此,陈良弼卸下心中的包袱,开口道。 “定国公府?” 朱常洛眉头微皱,却是没想到,陈良弼第一个提起的,竟然是定国公府! 起定国公府和魏国公府,原本出自一脉,先祖徐达追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驱除暴元,立下了不世之功,被太祖皇帝亲封魏国公,死后更是被追封为中山王,是整个大明,唯一的异姓王爵。 但是徐家最为人所称道的,却是一门两国公! 定国公初封徐达幼子徐增寿,因其在靖难之役当中襄助成祖皇帝而得封,虽然不如开国之功显赫,但却同样是大明硕果仅存的国公。 两家虽然一在应,一在顺,但是同气连枝,同出一脉。 朱常洛当初和徐弘基闹了龌龊之后,回到京师也曾经被定国公府针对过,但是那一次被朱常洛轻描淡写的击退了,他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却不曾想到,陈良弼竟然如此郑重的向他提起了定国公府…… 第五百三十一章:定国公府 其实也不是朱常洛瞧不起他定国公府,而是定国公府在朝廷的地位,着实是尴尬的很。 作为大明朝最高一级的勋爵,京城中硕果仅存的国公,定国公府行事无比低调,几乎没有什么消息出现,当代定国公徐文壁在朝堂上几乎就是个泥雕木塑,鲜少开口参与政事,迫不得已的时候,也是随大流上几句罢了。 应该,定国公府最大的作用,就是朝廷的吉祥物! 不错,就是吉祥物! 徐文壁最大的作用就是,代皇帝出席各种祭祀活动,包括重要的册封典礼等等。 尤其是这些年皇帝缩在深宫当中不愿出门,储君之位又空悬未定,所以各种先皇帝的寿辰,祭祀,都是由定国公代行的。 除此之外,就连军队这块勋戚的自留地,徐文壁也不常插手,不然的话,也不会轮到费甲金出掌中军都督府。 更何况京师和南京不同,都南京城是勋戚集团的最后一块阵地,不是没有道理的。 南直隶是勋戚扎堆的地方,留下来的都是老牌勋戚,而文臣的主要力量不在这里,所以在南直隶,勋戚集团和文臣集团尚能做到平起平坐,但是在京城,可彻彻底底的是文官集团的地盘。 想想费甲金堂堂的中军都督府都督,手握重权的正一品的大员,就品级而言比六部尚书还要高上一品,但是却不得不为了几个卫所的军饷而四处奔波,便可知勋戚在京城当中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种种原因之下,朱常洛才直接问魏国公府在朝中有哪些交好的官员,而没有问有哪些交好的勋戚…… 但是听陈良弼的意思,在他心中,朱常洛要查办魏国公府,这勋戚方面的压力,竟然能比文官更大不成? “殿下容禀,这定国公府这些年虽然低调,但是却并不代表定国公府弱势,定国公府在京城勋戚当中的地位,甚至比魏国公府在南京勋戚当中的地位更高!” 陈良弼也看出了朱常洛的疑惑,开口解释道。 倒不是定国公府比魏国公府强势多少,理论上来,定国公府和魏国公府虽然分为两府,但是同出一脉,而且更重要的是,魏国公府是承自中山王徐达的嫡脉,而定国公府却是承自徐达的幼子徐增寿,所以无论过去多少代,定国公府的根都在魏国公府。 加上京城乃是文官的大本营,所以定国公府的势力和名声一向都不如魏国公府,但是如今却是不同。 这一代的魏国公徐弘基刚刚承继魏国公,甚至刚刚不过双十之龄,而定国公徐文壁却是徐弘基的长辈,继承定国公之位已有多年,威望和手段自然都比徐弘基要厉害的多。 当然,这不是陈良弼将定国公府慎重的择出来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定国公府在京城勋戚当中的影响力。 顿了顿,陈良弼继续开口道。 “这涉及到数年前的一场秘闻,那时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尚且是定国公徐文壁徐公爷,定国公府也是京中勋戚的核心,但是后来发生了些事情,京中的一位侯爷被查出贪污饷银,本是件再正常不过的案子,但是却被有些人借机发作,弹劾中军都督府苛待军士,藏污纳垢,请陛下准许以文臣委任中军都督府都督……” 文臣和勋戚之间的斗争,其实从未停止过,并且大多数时候,都是文臣获得胜利,一点点的挤压着勋戚的生存空间。 而那一次,正是皇帝刚刚亲政没多久,急需团结文臣力量的时候,而与此同时,首辅张居正的亡故,也让一干文臣失去了主心骨一般,急需做些事情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两方一拍即合之下,便开始对勋戚动刀子。 这件事情,虽然陈良弼不在京城,但是也差点受到了波及。 “朝臣弹劾的越发剧烈,从一件的贪污案子上,逐渐变成整个勋戚世家的问题,而这个时候,朝中又有大臣上书,言勋戚肆意无度,调三大营兵士为己用,致使大营军士苦不堪言之事,朝议汹涌之下,是徐公爷当机立断,上书求陛下遣派可靠文臣督抚三大营,并辞去了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一职,才令得朝堂平息下来!” 应当,这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将三大营让出去,总比将中军都督府让出去要好得多,三大营是皇帝直属的亲军,由皇帝遣派亲信大臣督抚,也得过去,但是五军都督府却是彻彻底底的勋戚的地盘,一旦被文臣的势力渗透,恐怕整个勋戚集团再想扳回来可就难了! “此番退下来之后,徐公爷便仅仅在后军都督府挂了个衔,自己则是不再过问政事,而中军都督府由崇信伯接掌!” 听完事情的缘由,朱常洛也微微有些沉默。 怪不得当初冬至大祀的时候,徐文壁能够带着那么多勋贵集体沉默,原来根子在这里,且不谈定国公府曾是京城勋戚的核心,虎老威犹在,便是这件事情,定国公府等同是施恩于整个京城勋戚,以自家一人的退出仕途,换取整个勋戚的利益! 有这一层关系在,恐怕定国公府对于勋戚集团的影响力,要重新估量了。 “本宫知道了,多谢陈守备提醒!” 微微点头,朱常洛道。 魏国公府和定国公府同气连枝,徐文壁定然不会坐视魏国公府出事,要知道,虽然两府分家,但是这个年代的宗族观念根深蒂固,魏国公府才是徐家的本家,而徐弘基才是徐家的家主,这一点不会因为徐文壁比徐弘基辈分高,威望盛就改变。 而以定国公府的影响力,如果徐文壁真的要插手此案的话,恐怕朱常洛身上的压力真是要强上不少。 何况若是陈良弼所言属实的话,这件事情上,是自己那个皇帝老爹对不起徐文壁,用他的退隐,换取了朝堂的安定。 虽人情这个东西在皇家并不值钱,但是人情就是人情,若是徐文壁亲自进宫请求的话,焉知皇帝老爹究竟会站在谁的一边! 陈良弼微微一顿,知道朱常洛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继续道。 “勋戚这边,想必臣不必多言,殿下也能够明白,至于朝臣这边,和徐家相交甚密的阁部大臣,有两位……” “哦?哪两位?” 朱常洛暂时放下定国公的事,开口问道。 “户部尚书杨俊民杨大人,武英殿大学士朱庚朱大人!” 第五百三十二章:魏国公府的能量 户部尚书杨俊民,这是朱常洛早就知道的,黄册之案的根子就在他的身上,甚至于就连徐家,这一次也是为他在奔走。 当然,这也不乏徐弘基是想要巩固魏国公府和杨俊民关系的意思,但是总的来,如今已经可以将杨俊民和魏国公府看做是一条船上的人。 不过朱赓和魏国公府有瓜葛,可就是隐秘之事了,若不是陈良弼提起,甚至就连刘元霖也不知道有此一节,毕竟朝廷当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十分复杂,很多时候并不能仅凭表象去判断。 “殿下,起杨俊民,想必殿下应当不陌生,他和魏国公府的关系,应该是老一辈留下的情分了,杨俊民的父亲,故兵部尚书杨博大人,曾任南京兵部尚书,和上上一代魏国公也就是徐弘基的祖父,时任南京守备徐鹏举相交莫逆,所以杨俊民自便在南京城长大,和徐弘基的父亲徐维志亦是至交,当初徐鹏举进京欲要改立世子,便是杨博大人相劝之下,才令徐老公爷改变了主意……” 世家之间的纠葛,也只有世家最为清楚,何况这件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对于外人来深不可测,但是对于陈良弼来却如数家珍。 朱常洛点点头,他倒是没想到这其中还隐藏着这么一段故事。 “如此来,杨家对徐家大房有恩?” “不错!当初徐老公爷偏爱幼子,又嫌弃徐维志身子骨不好,差点废了他的世子之位,是杨博大人出面转圜,徐维志才保住了嫡脉的身份,投桃报李,后来徐维志承继魏国公之位后,对于杨俊民大人也几多帮助……” 话至此处,陈良弼罕见的有一丝犹豫,不过顿了顿还是道。 “实不相瞒,殿下,当年的那场大旱,扬州府取得如此佳绩,不是没有人怀疑过,时任南京左都御史的何宽大人,便曾经提出异议,建议由都察院遣派御史会同户部清查扬州府大旱后的灾民状况,但是可惜的是,时任南京户部尚书曹三阳大人却认为,这是何宽大人在质疑南京户部清点黄册的公正,严词拒绝了何宽大人!” “哼!然后呢?” 朱常洛冷哼一声,道。 他本来还在奇怪,一府之地的黄册出现了伪造的状况,这么大的事情岂能瞒得过御史言官,却原来不是发现不了,而是有些人不想让人发现! 陈良弼轻轻摇了摇头,面色带着一丝无奈。 “没有然后了,何宽大人当初手中并无证据,只是对扬州府的状况感到奇怪,被曹三阳拒绝之后,便心生动摇,加之何宽大人当时已经快要致仕,便没有继续追查下去!” “就这些?” 陈良弼有些含糊其辞,但是朱常洛却是并不放过,目光灼灼的问道。 “回殿下,的确还有谣言,……当时的南京守备,魏国公徐维志曾经和何宽大人有过一次密谈,不过究竟是不是为了扬州府一事,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同为南京勋戚,有些话,陈良弼是不好透的。 但是这些已经够了,看来这魏国公府,早已经烂透了,若徐弘基是年纪,冲动不懂事,才为了杨俊民如此遮掩此事,那么徐维志就是赤裸裸的结党营私了。 他身为南京守备,身负抚守南直隶之责,扬州府出现如此大案,本应秉公查办,但是却不思守牧一方之责,反而徇私枉法,官官相护,甚至向南京监察院施加压力,可见其人平素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看来这魏国公府,是非要动一动不可了,不然的话,真的要让徐弘基执掌了南京守备一职,这南直隶恐怕也离烂透不远了。 “那朱赓大人呢?” 朱常洛心中暗暗下定决心,面色上却不动声色,开口问道。 事实上,若论实力,朱赓在朝中比杨俊民更胜一筹,毕竟他是内阁阁老,再他虽然在内阁当中并不算起眼,但是自从沈一贯被罢去之后,他便理所当然的挑起了浙党的大梁,着实不是一股可以忽视的力量。 “殿下可记得,朱阁老入阁之前,在何处任职?” 陈良弼显然松了口气,道。 “入阁之前?” 朱常洛皱眉,仔细想了想,道。 “南京吏部侍郎?” “不错!” 陈良弼点头,继续道。 “不同于杨家和徐家的关系,朱阁老和魏国公府的渊源,在徐弘基的身上!当初朱阁老调任南京吏部侍郎,急需在南京立足,而老魏国公徐维志新丧,徐弘基刚刚承继魏国公之位,嫡脉暗弱,支脉蠢蠢欲动,于是徐弘基便找上了朱赓,希望借助浙党在南京的力量,帮助他稳定局面,作为交换,朱赓可以得到魏国公府的支持!” 白了,朱赓和徐弘基之间的关系,更像是政治上的利益交换,魏国公府是南京城中的地头蛇,多年积累下来,在南京六部当中的人脉非同一般,朱赓想要尽快在南京吏部站稳脚跟,和魏国公府合作,是最佳的选择。 “后来陛下中旨宣沈鲤,朱赓二位大人入阁,魏国公府和朱庚大人也没有断了这层联系,此番魏国公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难保朱赓大人不会插手此事!” 陈良弼的脸色微微有些担心。 按理来,朱赓和魏国公府的关系,算不上稳固,毕竟是政治上的利益交换而已。 但是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不能仅仅看表面,南京一直是勋戚的大本营,防守严密,朝中各个势力都插不进来手,而朱赓若是能够保证好和魏国公府的良好关系,完全可以先人一步,将南京划为浙党的地盘。 要知道,虽然这些年来南京城大部分都是老大人们养老的地方,但是规制完备,六部都察院具在,是底层官员历练转迁的重要之地。 那些尚书都御史,固然是没什么指望的,但是其下的各部侍郎,都察院佥都御使,完全可以作为升迁的垫脚石,成为浙党培养后备力量的大本营。 所谓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魏国公府如今逢此大难,正是需要援手的时候,若是朱赓愿意帮忙,想必魏国公府也会心甘情愿的做出一部分妥协…… 朱常洛沉默了片刻,道。 “多谢守备大人,本宫明白了!还有一事,本宫未到之前,刘巡抚曾在扬州城中遇刺,此事陆庆之是山贼匪患,但是本宫却觉得另有内情,此案尚需守备大人多多费心!” 第五百三十三章:论道定心 巡抚乃是钦差大臣,代表朝廷,刘元霖身负皇命,却在扬州府公然遭人刺杀,这才是朝廷派遣朱常洛过来调查的真正原因。 只不过朱常洛心里清楚,他的那位父皇,心里真正关心的,是扬州府敢刺杀刘元霖的原因,也就是这一场黄册大案! 到扬州府的这些日子里,他虽然看起来没有对刘元霖遇刺一案上心过,但是并不代表他不重视。 相反的,跟黄册一案相比,朱常洛心中对这件事情的愤怒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公然破坏官场规则的行为! 暗杀官员,是乱世之相,试问一个堂堂的朝廷,连官员的安全都无法保证,如何让他们去顶着各种压力为朝廷办事。 何况朝堂之上,政见不同,派系不同,互相倾轧,陷害斗争,都是常有的事,但是数遍整个大明朝,尚未有一个官员是因为坚持自己的政见或者是调查案件而被刺杀暗害。 别是一个堂堂的巡抚,就算是一个的知县,只要查实是被人暗害,就算是追到涯海角,也必定要查明真相。 官场上,总有些规矩是不能破的! 但是朱常洛早已经不是热血冲动,心中藏不住事情的少年了,扬州府情况复杂无比,一个黄册之案,将上上下下的官员都牵扯了进去。 甚至于还涉及到了朝中阁部大臣和勋戚,事关重大,朱常洛也不得不谨慎而为。 或许在大人物的眼中,知道朱常洛的分量,自然不敢派人来刺杀他的。 但是敢来刺杀刘元霖的,必定是亡命之徒,这些人既然不将巡抚大臣放在眼中,他这个太子,未必就比刘元霖强多少。 如果他执意追查刘元霖遇刺一案,极有可能会让某些人狗急跳墙,所以他虽然执着于黄册一案,但是却并没有去碰刺杀一案。 因为黄册之案的背后,无论是魏国公府,还是杨俊民或者朱赓,他们都绝不敢动朱常洛。 但是要查刘元霖遇刺的案子,势必会招惹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虽然他们前来刺杀的可能性很,但是总归是心为上。 不过所幸的是,他这位父皇果真是心思玲珑之人,知道朱常洛的难处,将陈良弼派了过来。 在国家强力的面前,再狠的亡命之徒,也不过是瓮中之鳖罢了! 要知道,这一次陈良弼过来,可是带来了凤阳右卫整整一卫,足有四千人马,这股力量在扬州府,乃至是南直隶,都是近乎无敌的力量! 对于这个任务,陈良弼明显很乐意,黄册之案牵扯太大,若是能够置身事外,他自然不愿意插手其中,如今朱常洛让他去调查刘元霖遇刺一案,正合他意。 这件案子震动整个朝堂,若是被他抓到了凶手,自然是大功一件! 送走了陈良弼,回到大堂当中,朱常洛的脸色却是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 事情的棘手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魏国公府,定国公府,加上户部尚书和一个武英殿大学士,这股势力拧起来,可不只是一加一那么简单,这股囊括了文臣武将,勋戚大臣的势力,比他以往遇到的任何一股力量都要强大的多。 即便是以他坚定的心志,此刻也忍不住有些动摇…… “殿下?” 刘元霖一声苍老的声音,将他唤回了神。 “刘巡抚,各地黄册,还有多久清点完毕?” 压下心中的情绪,朱常洛开口问道。 不论如何,这件案子到最后如何处置,至少他现在,必须掌握真实的状况,只有知道事情究竟严重到了何等地步,才能决定最后如何处置。 “快了,已经有两个稍的县清点完毕了黄册,至多再有七日的时间,剩下的州县也能清点完毕!” 刘元霖倒是没有察觉到朱常洛的异状,开口道。 “殿下方才,与陈守备谈论我朝勋戚,果真是鞭辟入里啊!” 不过顿了顿,刘老大人的脸上却是露出一丝微笑,道。 这倒不是奉承的话,文武之争固然是权力之争,但是文臣这边,的确有一大部分是因为勋戚世家仗着祖上荫庇,欺男霸女胡作非为,而于国家毫无益处,方才对他们厌恶之际,甚至有些文臣,私下里将这些勋戚称作国之囊虫。 刘元霖虽然不是那些极端的人,但是也见多了勋戚世家的纨绔子弟,往往一地的治安最不稳定的地方,便是这些人。 此刻见得朱常洛起此事,自然是有所感慨,只不过方才陈良弼还在,他不方便而已。 “刘巡抚过誉了,勋戚者,以勋得戚,祖上曾为朝廷立下功勋,方才得爵位传续,然如今之勋戚,着实是辜负了先祖的仗剑拼杀,腐朽奢华,于国有益者,甚少也!” 勋戚的问题,同样是每个王朝都会遇到的问题,大明立国已有百余载,勋戚也早已经换了七八代,先辈们的热血,传到现在,早就成了混吃等死的废物。 如今在军中扛起大梁的,恰恰是封爵刚刚有三四代的勋戚之家,这些家族才根基尚未稳固,仍旧残存着热血和武勇,他们才是真正勋戚该有的样子。 “殿下所言甚是,其实朝堂之上又何尝不是如此?想国朝初年,太祖治下,吏治清明,四民各安其业,四海升平太平之像,而如今朝中却党争酷烈,人心不古矣!” 刘元霖叹息一声,口中带着浓浓的无奈。 老大人今年五十八岁了,按照朝廷惯例,阁部大臣以下,六十岁致仕,刘元霖自知自己进阶阁部大臣的机会不大,话也就随意了几分。 何况今朱常洛和陈良弼谈起勋戚的现状,也着实让这位老大人有些感慨。 不过朱常洛却是微微有些愣神…… 刘元霖的不错,文臣和勋戚,差别大吗?其实没什么差别! 勋戚固然传之多年早已腐朽,子弟们开不得弓上不了马,但是朝堂之上,又有多少真正是为国为民的人呢? 真正的正直为民的大臣,朱常洛见过,张位算一个,如今的首辅王锡爵也算一个。 但是除了他们,其他的官员们,或多或少的都带着派系特征,所作所为都掺杂着私利,甚至于还有朱赓和杨俊民这样,为了掩盖错误,而欺上瞒下,罔顾百姓的。 不破不立! 这个朝堂已经一潭死水太多年了,以至于所有人都习惯了粉饰太平,但是就像这黄册一案一样,或许一任一任的知府任上,都不会有事,但是一旦出了事情,就再难有挽回的余地。 刮骨疗毒固然艰难痛苦,可有些时候,没得选择! 第五百三十四章:审案 扬州府衙。 今的扬州府衙,和平日分外不同,衙门口围着无数的百姓,以至于维持秩序的衙役们都力有不逮,只能勉力将百姓挡在衙门外。 这不是闹衙,也不是民变,今日……是太子殿下开堂审理黄册一案的日子! 或许换在以前,这些老百姓们甚至不知道黄册一案到底指的是什么,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太子殿下派人在城中张榜公示讲解朝廷的黄册徭役制度,却是让不少人都明白了黄册一案的具体内容。 也明白了为何自家会摊派如此多的徭役,根子,都在这些黑了心的官员们身上! 今日太子殿下开堂审理此案,无数的百姓蜂拥而至,都想看看,这些贪赃枉法的官员们,到底有个什么样的下场! 正堂之上,一干皂吏衙役手持水火棍,侍立两侧,面色肃正。 紧接着后堂当中走出两人,一前一后,一老一少,少年人身着蟠龙圆领袍,英气不凡,走在前面,而老者微微落后一步,身上绯红宽袍威严刚正。 正是朱常洛和浙江巡抚刘元霖! “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衙门外响起一阵不整齐的声音,一干百姓均是下跪道。 朱常洛却是微微一笑,并不话,而是转头征询般的望着刘元霖,后者轻轻颔首,并不多言,上前一步,站在正堂之上,高声道。 “请王命旗牌!” 在刘元霖的身边,早已站着一名青袍官员,手中捧着一个盘子,上覆黄绫。 刘元霖完之后,伸手掀开黄绫,却见盘子当中静静的放着一个蓝色的旗和一枚圆形的令牌。 蓝旗上绣龙纹,饰以金粉,方广二尺六寸,中间一个令字,上覆兵部大印,意为可便宜调动军队。 令牌蓝底漆金,中间同样一个令字龙飞凤舞。 这便是王命旗牌,严格来,朱常洛之前在辽东所持的是王命牌,而并非旗牌,所谓旗牌,自然是要有旗有牌,当然,当时朱常洛手中不是没有令旗,而是不方便携带,所以只拿了令牌而已。 此物一出,即便是朱常洛,也亦是恭敬行礼,拜倒在地,恭声道。 “儿臣朱常洛恭请圣安!” “圣躬安!” 刘元霖手捧王命旗牌,遥向京城方向欠身,高声道。 罢,将蓝旗圆令恭敬的放在背后的架子上,后退两步喊道。 “诸卿起身!” 朱常洛这才带着一干官吏起身,随即王安便后退两步,走到衙门口,高声喊道。 “太子谕,免礼平身!” 一干百姓才得起身,而此刻的大堂之内,朱常洛和刘元霖早已经分主客坐下,正中间的主审之位,刘元霖当仁不让的坐下,而一旁的客位上,方才是朱常洛的位置。 虽然外间都在流传,此案乃是太子殿下主审,但是毕竟朝廷派来的钦差是刘元霖,而朱常洛的正经差事是巡抚江浙,即便是在陈良弼之后带来的旨意当中,措辞也相当心,并没有指明让朱常洛主办黄册一案,更何况王命旗牌是朝廷赐给刘元霖的,羁押一府首领官,非王命旗牌不可。 而按照规制,即便朱常洛是太子,也不可擅动王命旗牌,所以今的主审官,仍旧是刘元霖。 对于朝廷如此安排的意思,朱常洛心知肚明。 无非是想要让他这个太子置身事外,无论这件案子到最后如何结案,要得罪的人有多少,只要主审官不是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责任都丢给刘元霖。 而且主审官如果不是朱常洛的话,那么凭借官场上的关系,可以操作的地方就多了。 这些心思,朱常洛都清楚,但是他并不在意,这件案子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多少人阻挡,都拦不住他。 “带扬州知府陆庆之,府同知吕善才!” 刘元霖坐在正堂上,轻轻一拍惊堂木,道。 底下衙役便带着两个身着官袍之人入了大堂,如今的陆庆之和吕善才早已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府尊大人了,虽然仍旧身着官袍,但是眼窝深陷,面色发青,气色差得很。 倒不是朱常洛虐待了他们,一地知府和同知,已经算是一方大吏了,即便是朱常洛,在掌握切实的证据之前,也不能对他们怎么样。 朱常洛只不过是好好的将他们限制在府衙当中,不让他们乱跑而已。 日常的仆役婢子,饮食汤药都是一应俱全的,只是这陆庆之和吕善才二人,深知这黄册一案有多么严重,心理压力巨大,日日担忧恍惚,这些日子下来,便成了这副样子。 “陆庆之,吕善才,本官奉圣谕巡抚浙江,清查黄册一案,扬州府黄册亏空达四万三千二十余户,你二人可知此事?” 四万三千户二十六户,这是朱常洛下派到各地州县的御史清查之后,将结果送到府衙,汇总之后得出的结论。 几近占到扬州府户籍数量的四分之一,也就是,单是因为黄册,百姓们承担的徭役数量,就多出了将近三成。 “这……巡抚大人,下官到任扬州府方才四年,尚未到大造黄册之时,并未清点过黄册数量,出现如此大的亏空,着实不知啊!” 陆庆之还算镇定,虽然结结巴巴,但是责任却推了个干净。 刘元霖冷笑一声,倒也不跟他多话,转过头对着吕善才问道。 “吕善才,陆庆之他不知道此事,那你身为分管黄册庶政的府同知,难道也不知道此事吗?” “这……” 陆庆之算是推了个干净,但是身为府同知的吕善才就不行了,他身为知府的佐贰官,分管的就是黄册庶政,他不知道此事,是绝对解释不过去的。 一时之间,吕善才的额头也冒出了点点汗水。 “还不答话!” 刘元霖却是不给他考虑的时间,一拍惊堂木,厉声问道。 “回……回大人,下官着实不知,大人所黄册亏空所从何来,想必是底下的官员们,虚报黄册,大人,下官是受人蒙蔽啊!” 这吕善才倒也算有几分急智,陆庆之将责任推到他的身上,他便将责任推到底下的知县身上。 不过刘元霖却不是好糊弄的,冷笑一声,继续道。 “带经历司经历李明轩!” 第五百三十五章:免官去职 听到这个名字,吕善才的脸色顿时一白。 不多时,衙役便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来到了大堂之上。 “下官扬州府经历司经历李明轩,参见太子殿下,见过巡抚大人!” 此人倒还算是镇定,行了个礼道。 “李明轩,本官问你,你在何人手下做事?” 经历司,实际上是一个很特殊的部门,经历司经历,类比后世就是秘书之流,辅佐知府和同知推官,处理日常事务。 李明轩拜了拜道。 “回大人,下官分管在吕同知手下!” “那好,你具体负责何事?” 刘元霖再问。 “回大人,下官负责收缴各地黄册,核查黄册数量,是否虚报伪造!” 李明轩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刘元霖突然一拍惊堂木,疾言道。 “那你可知道,扬州府这数年来的黄册,亏空达到四万余户?” “这……回大人,下官知道!” 这一次李明轩明显犹豫了许多,但是还是如实答道。 “既然知道,为何不上禀?” 刘元霖脸色稍霁,皱眉问道。 李明轩转头望了一眼陆庆之和吕善才,咬了咬牙道。 “大人容禀,下官早已将实情禀明吕同知和陆知府,可二位上官皆言无妨,命下官循例将黄册清点入库,下官不得不从!” “好,你且先退下!” 刘元霖点了点头,命衙役将李明轩带了下去,而此刻的吕善才,早已经面色苍白,讷讷无言。 “吕善才,你还不从实招来!难道要让本官,将各地的知县都招到府衙,与你一一对质吗?” 刘元霖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吕善才本就心神失守,一声厉喝之下,更是再也坚持不住,拜倒在地,连声道。 “巡抚大人饶命,巡抚大人饶命,这……这都是陆知府的意思,和下官无关啊!” “你……你胡八道什么? 听见此言,陆庆之也再难沉默,指着吕善才怒声道。 “放肆!” 刺耳的惊堂木声音响起,伴随着刘元霖的一声厉喝。 “陆庆之,这里是公堂,审案的是本官,本官不问,你不得答话,你身为知府,连这些规矩都不懂吗?” “这……” 陆庆之脸色一滞,有心开口,但是刘元霖已经不再理他,转头道。 “吕善才,你继续!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有人指使你,伪造黄册?” 其实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情了,黄册乃是一府的重务,陆庆之身为知府,若不是被全面架空的话,绝不可能毫不知情。 而在国朝的体制下,还是扬州府这样的朝廷税务重地,压根不可能出现被架空的知府! “回大人,是……是陆知府授意下官,不必仔细核查各地的黄册!” 吕善才吞了吞口水,最终还是没撑住,道。 而这一次陆庆之更是气愤,顾不得刘元霖先前的警告,怒声道。 “胡八道,分明是你告诉本官,黄册之事乃是扬州府历年来的老规矩,还劝本官萧规曹随,如今竟想反咬一口不成?” “巡抚大人,你莫要听信此言,府尊大人乃是扬州府知府,下官不过是佐贰之官,岂能左右府尊大人的做法!” 吕善才亦是着急起来,辩解道。 “够了!” 一声断喝,在公堂当中回荡。 陆庆之和吕善才抬头,看到的却是霍然而起的朱常洛。 实话,朱常洛本不想插手今的审案过程的,刘元霖身为浙江巡抚,对于此道甚是精通,压根不用他过多置喙。 但是到了此刻,他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直到此刻,这两人还是毫无悔改之意,仍自想着要相互推卸责任,哪有一点朝廷官员的样子? 大明朝就是因为有这样心中只想着升迁和推卸责任的官员,才会一日不如一日,百姓正是因为在这样的官员治下,才会愈加困苦。 “殿下……” 刘元霖望着愤怒的朱常洛,眼中微微有些担忧。 若是朱常洛真的开口处置了这两人,可就真的再难抽身而去了,再皇帝那边,也并不好解释啊…… 不过他也只是叫了一声,并没有继续下去,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让他明白,这位太子殿下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更何况,刘元霖心底,也不想再看见这两个丑态毕露的混账。 朱常洛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道。 “本宫奉皇命巡抚江浙,却不料遇此等危害江山社稷之官,着实不配为朝廷之臣,如今案情已明,扬州知府陆庆之勾结同知吕善才伪造黄册,擅起徭役,加重役于百姓,致使扬州府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地,本宫断不能坐视不理,来人,摘去陆庆之与吕善才的乌纱帽,押送刑部处置!” 罢,朱常洛转身离开,背后,刘元霖恭谨的声音掺杂着百姓的欢呼声,却掩不住朱常洛的一声叹息。 吏治清明,是国家机器运转的基本,朱常洛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一次朱翊钧点名要让他来彻查黄册一案,这是希望他明白,大明的吏治已经严重到了何等程度。 堂堂一府之地的掌印官,竟然如此毫无担当,只知争斗,长此以往,百姓在苛捐杂税之下,不反才怪! 朱常洛换了一身便服来到后堂当中,却发现刘元霖已经等候在此,眼见朱常洛进来,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之色。 “刘巡抚可是觉得,本宫今日太过冲动了?” 朱常洛一笑,坦坦荡荡的问道。 刘元霖也不避讳,开口道。 “殿下,这二人固然死有余辜,然陛下已有旨意,彻查案情,不做处置,一切等禀明陛下之后再行定夺,殿下如今贸贸然罢免一位朝廷大员的官职,着实是有些不妥啊!” 诚然,陆庆之和吕善才罪大恶极,就算是禀明了皇帝,下场也不会比现在好,但是那是皇帝的处置,和朱常洛擅自处置,是有区别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陆庆之和吕善才的官职是皇帝授予的,自然也当由皇帝罢免。 朱常洛此举,往了,是冲动莽撞,往大了,有僭越之嫌! 这对于一位储君来,可不是事! 不过朱常洛却是摆了摆手,道。 “巡抚大人放心,本宫心中有分寸!” 刘元霖还待再言,却听得王安进来禀道。 “殿下,陈守备到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盐帮 陈良弼前来,想必是因为刘元霖被刺一案,若是这件案子没有查清楚,朱常洛自是不会贸贸然的当众审理黄册一案的。 不过不得不陈良弼的动作很快,区区数日就查到了刺杀的真凶,动手的人如他们所料,是一伙江湖杀手,拿钱办事的亡命之徒,在刑部都是挂了号的。 官府早已经对这伙人发了海捕文书,只不过原本这些人在官府也有些关系,但是现在做下了这等罪不容赦之事,纵然是有大的关系,也没有人敢保他。 只是对于朱常洛等人来,谁动的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是谁派来的人? “臣陈良弼参见太子殿下!” 不多时,陈良弼便大步走了进来,神色看起来甚是复杂。 “殿下,人抓到了!” 不出朱常洛所料的是,陈良弼开口便是直截了当的道。 “哦?那可审出了是何人指使?” 一旁的刘元霖开口问道。 审出来了,这是肯定的,但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真相,才能让陈良弼这样位高权重的重臣露出这么一副神色,朱常洛也是感兴趣的很。 “审出来了,好消息是,这件案子我们都猜错了,这帮江湖人士之所以刺杀刘巡抚,并非是因为黄册一案,只不过是恰逢其会,所以我们才会误以为对方是因为黄册一案而来!” 陈良弼提了提精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这么,是为了永嘉盐场的案子来的?如此来,雇凶杀人的应该也不是朝廷中人了!” 朱常洛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开口道。 这的确算是个好消息,朝廷之所以如此震怒,最大的原因就是有人胆敢公然破坏官场规则,为了阻止查案而雇凶刺杀朝廷大员。 官场争斗,有些手段是绝对不允许使用的! 雇凶杀人就是最不被容忍的手段之一,毕竟谁都不想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性命! 而官场外则是没有这个限制。 刘元霖原来的差事,就是清查永嘉盐场一案,而永嘉盐场一案除了涉及部分官员之外,利益损失最大的,却是私盐贩子。 他的这位父皇,这次是打算借着郑青山的案子,好好整顿一下盐业了,不然的话,区区一个盐业案子,哪动用的了王命旗牌。 只不过因为后来刘元霖机缘巧合之下,揭发出了扬州府伪造黄册的真相,才掩盖了他在盐业上的大动作。 对于官场内的人来,雇凶杀人绝对是不允许的,但是对于那些在刀尖上舔血的私盐贩子可就不一样了。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他们雇凶想要杀害刘元霖也算不上什么意外之事! “不错,据那些人交代,出钱雇他们杀人的并非朝廷中人,而是盐帮中人!” 陈良弼沉吟片刻,开口道。 “盐帮?” 这下子就连刘元霖的脸色也微微有些难看。 顿了顿,转过头对朱常洛解释道。 “殿下,盐帮由来已久,最早能够追溯到汉朝,当初的张士诚就是盐帮出身,这个盐帮,穿了就是一帮私盐贩子的集合体,只不过他们和一般的私盐贩子不同,他们贩运的私盐,售价不仅低于一般的私盐贩子,更是低于官营食盐,所以百姓们对盐帮中人多加维护,给朝廷围剿增加了不少压力,始终难以杜绝,此次臣清查盐业,将好几个盐场的管事都换了人,并且严格控制盐引支盐数量,应该是给盐帮贩盐造成了困难,所以才引来了此祸!” 相比于黄册一案,刘元霖明显对于盐业的事情更加熟悉。 陈良弼只是出了盐帮二字,刘元霖便将整件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盐帮中人,多为草莽,每逢乱世,必有盐帮之人起义,所以对于历朝统治者来,盐帮都是一个极不安定的因素。 但是因为盐帮恪守售盐价格低于官营食盐的准则,盐帮在百姓当中的名声相当的好。 不过朱常洛却知道,他们的好名声,是建立在损害朝廷利益的基础上的,他们的售盐价格之所以低,是因为他们并不向朝廷缴税。 而官营的食盐,却是要按照规制缴纳盐税,也就是,他们将原本应该上缴朝廷的税赋,转变成了售价上的低廉。 这种行为本质上是和其他的私盐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如郑青山这样的私盐贩子是将应缴的税赋揣进了自己的腰包,而他们则是放弃了这些利润而已。 或许在平民百姓的眼中,他们这是大义的行为,但是着眼于朝廷的层面,这种行为只会造成官盐售价的居高不下,甚至进一步影响整个国家机器的运转。 微微皱眉,朱常洛开口道。 “方才刘巡抚,这盐帮由来已久,但是始终难以根除,难道仅仅是因为,有百姓为其掩护吗?” 盐帮的势力虽大,但是若仅仅是因为百姓掩护,所以朝廷对它没有办法,朱常洛是断然不信的,更何况,盐帮行事一向低调,不然的话,大明一旦真正对他们动真格的,有再大的势力都不够看的。 国家机器的威力,可不单单是而已! 而刺杀巡抚这样的事情,明显是会激怒朝廷的行为,若没有在朝廷为他们转圜,朱常洛相信,盐帮断不会做出这等事情。 “殿下是怀疑,朝中有人跟他们勾结?” 刘元霖花白的眉毛皱了皱,开口问道。 顿了顿,瞥了一眼一旁的陈良弼,道。 “殿下,此案重大,不可仅凭怀疑就定论吧!” 倒是朱常洛轻轻摇了摇头,道。 “刘巡抚,陈守备,本宫并非仅凭怀疑就胡乱话,盐帮能够在民间长盛不衰,在朝中必定有其羽翼,而且本宫敢肯定,这一次的刺杀,跟朝中的有些人脱不了干系!” 望着朱常洛信誓旦旦的样子,刘元霖的脸上凝重起来,道。 “殿下,何以见得?” “刘巡抚莫要忘了,当初陆庆之对于此案的态度,若是此案的背后真的是盐帮的话,他何必如此?” 第五百三十七章:回京 事实上,从朱常洛到扬州府以来,他便一直催逼着陆庆之早日将刺杀刘元霖的凶手捉拿归案,一方面是为了掩人耳目,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他的态度。 而陆庆之的态度很奇怪,他一直在支支吾吾的敷衍了事,丝毫没有用心追查的迹象。 若是按照陈良弼所,刺杀案并非是因为刘元霖揭出了黄册一案的话,那么陆庆之压根没有理由为他们遮掩。 毕竟侦破如此大案,也算是大功一件! 但是陆庆之还是选择了对此案不闻不问,甚至就连朱常洛这个太子亲临,他都不愿意尽心去调查,这只能明,这件案子的背后,远不止一个盐帮这么简单。 若非是这件案子背后的人他招惹不起,便是有些人给他施加了压力。 或者,兼而有之! “殿下所言有理,只可惜如今陆庆之已经被押往京城,不然的话,倒是可以从他口中套出这案子背后的真相!” 刘元霖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的道。 黄册一案审结之后,陆庆之便已经启程被押送京城,另行处置。 毕竟是朝廷的一方大吏,朱常洛可以罢免他的官职,临时做些处置,但是他最终的定论还是要通过朝廷来决定的。 不过朱常洛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 “虽然没有陆庆之的供词,但是这件事情,十有八九还是魏国公府的手笔!” “何以见得?” 虽然陈良弼已经知道魏国公府在劫难逃,但是心中始终存有一丝希望,见得朱常洛如此笃定,不由得开口问道。 朱常洛一笑,道。 “这其中的缘由,陈守备应当比本宫知道的清楚吧!扬州府一向是魏国公府的势力范围,若非魏国公府的心腹,陆庆之怎么可能成为扬州知府?” 这句话,朱常洛其实还是客气的,事实上,整个南直隶都渗透着魏国公府的痕迹,不仅仅是扬州府,南直隶的其他州府,或多或少的也都要考虑魏国公府的意见。 地头蛇的名声,可不是白叫的! “陆庆之的确是和魏国公府有些关系,可就此断定指使盐帮刺杀巡抚大人的就是魏国公府,未免太过牵强了吧?” 陈良弼皱眉,道。 这件事情他的确清楚的很,除了扬州府以外,南直隶内几个富庶的州府,正印官都被魏国公府牢牢的抓在手中,而其他的佐贰官和州县的正印官,则是各大派系和党派的地盘。 整个南直隶的势力分布复杂至极,若是简单粗暴的来看,扬州府的确一直都是魏国公府的势力范围。 至少历任的扬州知府,包括陆庆之在内,都和魏国公府有着不浅的关系。 朱常洛摇摇头,开口道。 “陈守备,其实这话也可以反过来,魏国公府在南直隶的名声是响当当的,有魏国公府撑腰,这南直隶当中又有谁能向陆庆之施压,让他顶着本宫的压力,敷衍如此大案?” 答案肯定是没有的。 除了魏国公府外,没有人能够让陆庆之如此唯命是从。 顿了顿,朱常洛转头望着刘元霖,却见后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眼见朱常洛的目光扫过来,沉吟片刻,开口道。 “不瞒陈守备,老夫调查永嘉盐业一案之时,也曾经详细了解过盐帮的背景,盐帮成员背景复杂,但是的确有证据显示,魏国公府和盐帮有所牵连……” 陈良弼的神色顿时一滞,脸色有些难看。 朱常洛叹了口气,盐业一案,亦是他一直在关注的案件,只不过因为此案并非他亲自负责,所以并未插手,但是这些日子闲暇之时,也和刘元霖谈起过江浙一带的盐业状况。 当时刘元霖本是随口一提,盐帮的背后,有着不少达官显贵,其中便有魏国公府。 不过看陈良弼难看的脸色,朱常洛只得开口道。 “陈守备倒也不必如此担心,此事只是本宫的猜测,即便是魏国公府向陆庆之施压,也未必就真的是魏国公府指使的刺杀一事,此案行事颇具草莽风气,不像官场中人的做法,本宫猜测,或许是盐帮擅自为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盐帮既然和魏国公府有牵连,那么至少魏国公府在其中扮演了一定的角色!” 这话倒不是在单纯的安慰陈良弼,刺杀乃是下下策,恐怕也只有江湖上的草莽人士,才会觉得杀了刘元霖就能一了百了。 稍微有些官场常识的人就会清楚,刺杀巡抚不但对缓解局面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令朝廷下定决心彻查。 尽管朱常洛不大看得起徐弘基那个阴翳的性子,但是想来这种低级错误他是不会犯的。 不过纵然不是他指使的,出了案子之后,尽力遮掩总是有他一个的,不然的话,一个如此简单的案子,堂堂的扬州府也不至于迟迟难以侦破,到最后竟然扯出一个山贼匪患这样荒唐的解释。 “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陈良弼的脸色有些黯然,但是片刻之间就恢复如常,开口道。 “殿下,据臣所知,几日之前,徐弘基已经上奏陛下,言道太后娘娘千秋之喜将至,请求进京朝贺!陛下已经准了!” 太后千秋之喜,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魏国公府入京朝觐的惯例是一年一次,大朝会之时入朝觐见,但是此番意外的要去祝贺太后千秋,又是在这等敏感的时刻,心思不必多言。 而且更重要的是,皇帝竟然允准了徐弘基的请求。 按理来,扬州府发生的事情,皇帝应该清清楚楚才对,徐弘基进京要干嘛,皇帝也应该明白,但是这个时候还是将他召入京师,其意味却是让人难以揣测。 “此事无妨,此间事了,本宫也该带着案卷回京禀奏父皇了!此案重大,如何处置本宫自是不能一个人了算,要和父皇及朝中诸公好好商议一番!” 不过朱常洛仍旧是一副淡定的样子,仿佛丝毫都不在意徐弘基入京的事情。 不过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朱常洛微阖的眼眸当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带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第五百三十八章:皇帝有召 京城,皇宫,乾清宫! 半年以前,后宫失火,坤宁宫,交泰殿,乾清宫一时俱焚,在朝堂之上引起了一场不的风波,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皇宫当中再无人提起那场大火,而新的三大殿也拔地而起,富丽堂皇,威严厚重。 而且让朝臣欣喜的是,似乎随着郑氏被彻底打入冷宫,皇帝也慢慢开始回心转意,虽然仍旧不设常朝,但是召见大臣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甚至有些三品以下的官员,偶尔也能得见颜,这可是往日从不曾出现过得状况! “陈公公,不知父皇如此着急召本宫前来,所为何事?” 乾清宫前的丹陛旁,朱常洛跟着陈矩不紧不慢,口中却是笑吟吟的问道。 他此番处理过扬州府之事,便立刻赶回了京城,只不过他刚到慈庆宫不过片刻,后脚陈矩就跟了过来,言道皇帝有召。 朱常洛甚至来不及更衣,就跟着他到了乾清宫,心中自然是疑惑的很。 陈矩微微欠了欠身子,倒是不像一般的太监内侍般心翼翼,略一沉吟便开口道。 “殿下在扬州府,闹得动静可是不,朝中的诸位大人,有不少都颇有微词……” 话了一半,陈矩恰到好处的停在乾清宫门前,拱了拱手道。 “殿下稍待,臣这就进去通传皇上!” “公公辛苦!” 朱常洛亦是拱了拱手回礼,不过心中却是已经有了谱,看来徐弘基已经开始行动了。 “殿下,皇上口谕,宣您入内觐见!” 不多时,一名内侍走了出来,恭敬的拜了拜,在前引着朱常洛进了乾清宫。 “儿臣参见父皇!” 作为皇帝日常处理政务之所,乾清宫比毓德宫要大的多,也威严的多,朱翊钧身着一身青色蟠龙便服,头戴翼善冠,坐在御座之上,眼见朱常洛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慈和的笑意,淡淡的道。 “起来吧!你送来的奏疏,朕看过了,扬州府的黄册伪造一案,牵连甚广,你对案情最为清楚,看,这件案子该如何办!” 朱常洛没有料到,朱翊钧开口便问起此事,不过好在他心中早已有了准备,只是略一沉吟便开口道。 “回禀父皇,儿臣以为,黄册乃国之重务,关乎徭役税赋等诸多方面,不可轻忽,朝廷屡次三番移文各衙门,务求黄册准确明晰,然扬州府冒下之不韪,伪造黄册,亏空人口达四万三千户,此等惊世之案,若不彻查严惩,恐国法纲纪难平!” 之前在扬州府的时候,朱常洛便几乎每日一封奏疏,像皇帝禀奏黄册一案的进展,不过他在奏疏当中,并没有掺杂自己的观点,只是客观的叙述案情的状况。 但是他对于这件案子的态度却始终不变,不仅要彻查,还要严惩! 朱翊钧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欣慰,面色上却是丝毫不动,道。 “那太子以为,当如何彻查,又如何严惩?” 朱常洛顿了顿,拱手道。 “父皇容禀,扬州府伪造黄册,距今已有十数年,其间历四任知府,皆无人敢揭发此事,反而谎报政绩,同流合污,更有甚者,事发之后胆敢阻挠钦差办案,着实不可轻纵,儿臣恳请父皇,追究自万历十六年后历任扬州知府之责!此等为自己政绩而不顾黎民死活之辈,如何能立于朝堂之上?” 这一番话的坚定有力,但是朱翊钧的眉头却是微微蹙起,望着朱常洛看了片刻,朱翊钧轻叹一声,道。 “太子可知,自万历十六年来,扬州府的四任知府都去往何处?” “回父皇,儿臣知道!” 朱常洛拱手道。 既然要彻查,他自然是事先就查清楚了这些事情,自万历十七年,杨俊民自扬州知府之位调任户部侍郎之后,扬州知府便成了一个官员升迁的快车道。 除了被朱常洛罢免掉的陆庆之之外,中间的两任知府,如今都是身居高位,一位是山西提刑按察使麻溶,另一位则是河南布政使梅淳。 皆是一省之地的三大主官之一,可算得上是封疆大吏的级别,虽然并不在朝廷,但是也是位高权重之辈。 “既然知道,还执意要追究吗?” 朱翊钧盯着朱常洛,身子微微前倾,一股气势扑面而来,让朱常洛压力倍增。 朝廷需要的是稳定! 这一点,很早的时候王锡爵就曾经清清楚楚的告诉过朱常洛,朝堂稳定压倒一切,王锡爵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一直能够受到皇帝的重用。 穿了,真正在维持朝堂稳定的是皇帝! 而毫无疑问的是,若是这件案子真的照朱常洛的法子去处置的话,一下子拿下两位封疆大吏加上一位六部尚书,必定会令朝堂动荡不安。 朱常洛能够明白朱翊钧在担心些什么,但是他并不认同,顶着朱翊钧不悦的目光,朱常洛上前一步道。 “父皇,朝堂大局固然重要,可吏治清明乃是国家之本,扬州府之案,并非一家之例,不仅是扬州府,全国各地都有虚报黄册之事,此等手段已成常例,若不严加追究,长此以往,此风盛行,苦者民也!父皇仁慈,不欲加之雷霆,然大势所趋之下,若朝廷不持明态度,只会令朝堂之上,越来越多清正廉明之辈不得不同流合污,而吏治不清,则国危矣!” 其实在大多数人眼中,都以为朱常洛是想要题大做,借此奠定自己作为太子的权威,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不断的有各种动作。 毕竟朱常洛想要立威,手段有多种多样,没必要触动官场规则,闹得沸沸扬扬。 但是朱常洛自己却清楚,黄册一案的严重性,世宗皇帝以来,官场颓靡之风盛行,朱常洛不是想借此机会立威,他是希望借此机会,能够扭转官场上这股陈腐的风气,让所有的人都明白,尽忠职守这四个字到底为何物,而不是仅仅沉浸在官场争斗当中不能自拔! 朱常洛气势一盛,对面的朱翊钧却是微微一靠,那股凛然的气势陡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皇帝淡然的声音。 “魏国公到京城来了,你得了空,见他一见!勋戚与大明休戚与共,你当多多亲近!” 罢,脸上泛起一丝疲乏之色,摆了摆手。 朱常洛只得拱手道。 “遵旨,儿臣告退!” 第五百三十九章:班底 出了乾清宫,朱常洛又转道去了坤宁宫,后宫毕竟有后宫的典制,前一段时间是因为特殊原因,如今坤宁宫和乾清宫都已经修建完成,王皇后自然也从延禧宫搬了出来,回到了坤宁宫。 这宫里没了郑氏,倒真是清净了不少,瞧见朱常洛来给自己请安,王皇后也是高兴的很,只不过朱常洛却隐隐感觉,这位嫡母似是有什么心事,闷闷不乐的。 不过王皇后未曾开口,他也不便开口询问,想来是因为前一段时间坤宁宫尚未建好的时候,皇帝和她时时相伴,但是如今中宫已成,他们两个见面反而繁琐了许多。 聊了一阵子,朱常洛才告辞离去,然后又去了自家老娘的景阳宫,王氏自是同样高兴的很,她虽是回了宫里,可到底皇帝并不待见她,看在朱常洛的份上,对她以礼相待,各式婢子内侍是不缺的,但是总没有自家儿子陪伴的好。 在景阳宫用了午膳,一直过了晌午时分,朱常洛才回到慈庆宫。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慈庆宫是太子居住之所,所以并未修建的十分庞大,但是该有的规制还是有的,算不得大的正殿当中,已经各自落座了不少人。 眼见得朱常洛跨步进来,众人纷纷起身,恭声问安道。 “诸卿平身!” 朱常洛上前,居中坐下,笑吟吟的望着底下的一群人,开口道。 如同王府有王府官一样,眼下的这群人,就是他的新班底。 最前一人,也是职衔最高之人,乃是礼部尚书詹事府少詹事李廷机,其后是吏部侍郎詹事府左春坊大学士叶向高,国子监祭酒右春坊大学士方从哲! 这三人是在场当中官位最高之人,也是自王府之时便追随朱常洛的老臣,算是从龙之臣,如今詹事府詹事只是虚衔,所以整个詹事府便是由少詹事李廷机掌管,而左右春坊大学士各自掌管左右春坊,官场最论位次,自然是他们在前。 而再往后,则是新晋的詹事府职官,左春坊左谕德刘一燝,左春坊左庶子赵士桢,右春坊左谕德韩爌,右春坊左庶子朱延禧,左春坊左中允何宗彦,司直郎杨涟。 人数不多,而且都年轻的很,这些人当中有些是朱常洛的老臣,如赵士桢与杨涟,他们原本就是朱常洛的王府官,如今朱常洛正位东宫,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只不过赵士桢的出身实在太低,所以只能讨到一个左庶子的职官,而杨涟则更加不堪,只有一个可怜的举人功名,只能委屈他暂时当个司直郎了。 不过以他刚直的性格,做这个掌弹劾宫僚,纠举职事的司直郎倒是恰如其分。 这些人就是朱常洛目前的全部班底了,当然,这不是詹事府的全部班底,因为唐文献横插一杠子,让詹事府的人选平添了许多变数。 为了化解唐文献的攻势,朱常洛祸水东引,将压力转嫁到了朝臣的身上。 但是如此一来,却造成了詹事府的人员结构复杂无比,除了他面前的这些人,大部分都带着朝中诸党的背景和印记。 “本宫今日召集各位前来,是有一事想要向诸位问计!” 各自落座之后,朱常洛便开口道。 众人立刻提起精神,竖起耳朵,不放过朱常洛口中的任何一个字,要知道,这可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吩咐事情,尤其是这些新晋的詹事府属臣,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他们既然进了詹事府,那就是上了朱常洛的大船,给这位殿下留下什么样的第一印象可是十分重要的。 顿了顿,朱常洛将自己在扬州府调查所得的案件详情了一遍,此案虽然尚在保密阶段,但是是对外人保密,最终还是要揭开的,作为他的属臣,早知道一步也是应该的。 “荒唐,堂堂知府,竟然如此同流合污,萧规曹随?哼,我大明何时有过如此荒唐的规制!这陆庆之当真是无耻之尤!”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朱常洛话音刚落,第一个话的竟是杨涟。 在场众人,只有他的职衔最低,但是却最先话,众人转过头,望着这个愤愤的年轻人,不少人,尤其是新晋的几位属臣都皱起了眉头,暗自打量着前排李廷机等几位大佬的神色。 心中暗道,这人未免也太不识规矩了,且不殿下尚未问话,就是殿下也当由几位大佬先开口,官场上,很讲究这种东西。 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除了方从哲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之外,李廷机和叶向高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奇怪。 倒是朱常洛微微摇了摇头,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这有些人的性子,果然不是磨能磨的过去的,他压了杨涟这么久,希望他能变得圆滑些,更加适应这个朝堂,可到底,他已久是这副嫉恶如仇,话没遮没拦的。 不过如此也好,这浑浊的朝堂之上,杨涟这样的人未必就不是一股清流…… 来朱常洛这么久的调教也倒不是没有效果,杨涟话音一落,便察觉到身边同僚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顿时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乖乖的上前两步,拜倒在地道。 “殿下恕罪,臣冒犯殿下,请殿下治罪!” “治罪就免了,今日并非经筵,亦非朝会,不必讲究那么多规矩,诸位尽可畅所欲言,不过本宫怕即便不是今这样的场合,你杨涟也会如此,本宫不会怪罪你,可传扬出去,未免有人诟病我东宫属臣不识礼数,你回去以后,将大明会典抄录一遍,当做惩罚!” 朱常洛脸色微沉,严肃的道。 清正刚直是一回事,但是喜怒形于色,冲动鲁莽又是另一回事。 “臣奉谕!” 杨涟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之色,拱手拜谢,退回了原地。 不过这番插曲,却是让新晋的一干詹事府属臣一阵心惊,原来这个看似最不起眼的杨涟,才是殿下心中最看重的人物,这么大的错,仅仅抄录一遍明会典便罢了。 更难能可贵的是,殿下这话虽是在训斥,可谁能听不出来其中的提点之意!看来这寿王府出来的人,个个都不是简单之辈啊! 不过心惊之后,这些人心中浮现的却是机会二字,想那杨涟区区举人之身,都能得殿下如此看重,若是自己等人也能表现出自己的才能,何愁不受重用?殿下对区区杨涟都如此礼遇,岂不是正合圣人礼贤下士之君主风范吗? “好了,案情诸位都已经清楚了,本宫想要向诸位问计的是,该如何对付魏国公府!” 底下一帮人的心思,朱常洛全都瞧在眼中,却不点破,转而开口问道。 第五百四十章:上中下策 朱常洛问的是该如何对付魏国公府,而不是要不要对付魏国公府,单此一言,在场诸人便已经心知肚明,这位太子殿下是铁了心要和魏国公府较一较劲了。 朱常洛在扬州府清查黄册一案,这一点早已经疯传开了,既然身为詹事府的属官,在场之人自然早早就关注了这件案子,故而对于案情并不算陌生。 只不过这些人原本身在局外,并不清楚其中的关节,此刻听事涉魏国公府,均是皱起了眉头。 “这几日,魏国公倒是在京中走动的勤的很,看样子来者不善啊!” 话的是叶向高,他和李廷机,方从哲三人算是朱常洛的老臣,话之间也随意了几分,这些日子以来,朱常洛不在京师,詹事府便是他三人协管,李廷机对他二人也并不讳言,所以他们知道的东西也更多些,这其中,就包括那在宫中大佬们关于朱常洛密疏的争执。 试问今日之金陵,竟是何人之下! 这句话也是让三人苦笑连连,恐怕也只有胆子像他们家殿下这么大的,才敢在给皇上的奏疏当中出这句话。 不过这也让他们明白,朱常洛内心,怕是对魏国公府印象差到了极点。 作为太子的属臣,他们也自当为君分忧,若在场的人当中有谁是提前便猜到了朱常洛要问什么的,恐怕就只有他们了。 “不错,自魏国公到京城之后,接连拜访了不少勋戚大臣,甚至还有不少的朝中大员,恐怕正是为了脱罪而来!” 方从哲点了点头,亦是开口道。 “魏国公府树大根深,朝中亦多有臂助,然国法在上,不可罔纵,诸位可有何良策,可令徐弘基伏法?” 朱常洛将目光放在了底下的年轻属臣们身上。 这种事情,照例来应该是詹事府的大佬们商定的,但是朱常洛既然有意培养在场的人成为他的班底,李廷机等三人自然会意,简简单单的了两句,就将话语权交给了其他人。 “殿下,此案涉及文臣和勋戚两家,若案情属实,则关乎朝中阁部大员,影响力着实非凡,而魏国公府和定国公府休戚相关,其两家在我朝勋戚之中,当属首位,魏国公此次亲自来京,应当是准备联合文臣勋戚,迫使殿下让步!若是他真的成功的话,能够联合的力量怕是能够占到朝堂的半数,着实不容觑啊!” 在场的年轻一辈属官当中,刘一燝和韩爌的年资最久,也最为老持稳重。 尤其是刘一燝,并不急着给朱常洛出主意,而是仔细的分析起眼前的情势。 这朝堂之上,文臣勋戚两方势力泾渭分明,若是单独对上那一边,以朱常洛太子的身份都不会惧怕,但是两方势力合流,哪怕是部分合流,就有些棘手了。 倒不是他徐弘基有多厉害,而是这件案子着实太敏感了,涉及到无数人的官位和性命,甚至是某些官场的隐形规则,又有两个国公府这样身份的人牵头,方才能够将这些势力暂时粘合在一起。 刘一燝之后,韩爌微一皱眉,也是开口道。 “不错,魏国公这些日子在朝中四处奔走,想必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不过一燝兄尚且忽视了朝堂上最大的一股力量!” 朱常洛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韩爌果真是心思缜密之人。 不过其他人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朝堂之上除了文臣便是勋戚,以魏国公府的能量,勋戚那边自然是能够召集的起来的,而这黄册之案太过敏感,文臣当中,即便是不涉此案的,恐怕也大多数会选择中立,这韩爌口中朝堂上最大的力量,又会是谁呢? 这个当口,韩爌自然也不会卖关子,转过头对着朱常洛拜了拜道。 “殿下,恕臣直言,殿下要严办此案,严惩魏国公府,最难办的不是勋戚和朝堂大臣,而是陛下那一关,若是没有陛下的支持,仅凭殿下的力量,绝难撼动魏国公府的根基!敢问殿下,陛下对此案,究竟是何态度?” 众人这才恍然,不错,这件案子的关键,实际上在于皇帝的态度,如此大案,若是皇帝不愿严查,那便一切皆休,朱常洛毕竟是储君,不是皇帝,若是没有皇帝的支持,这件案子必定会千难万难,而若是皇帝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这一边,想要处置魏国公府,也并不难! “黄册一案,事关社稷,本宫奏本之后,父皇震怒无比,今日本宫觐见父皇,父皇态度已明,此案必须彻查,不过临出之时,父皇嘱咐本宫,勋戚乃国家重臣,当多多亲近!” 朱常洛面无表情,淡淡的道,不带丝毫感情。 众人顿时脸色一变,如此来,皇帝是不支持对魏国公府动手了,一时之间,诸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场景顿时有些凝滞。 不过朱常洛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韩爌的身上,微蹙的眉头当中,带着一丝期待。 “殿下,如此,臣有上中下三策献于殿下!” 不得不,韩爌没有让他失望,众人当中,只有他略一沉吟,坚定的开口道。 “哦?竟有三策?那便请韩谕德一一来吧!” 朱常洛面色仍旧平静,只是微微有些惊讶,道。 韩爌顿了顿,开口道。 “下策者,暂避锋芒,殿下可顺从陛下之意,放过魏国公府,黄册一案点到即止,并不多加牵连!”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有些惊疑不定,不过朱常洛却是眉头一挑,有些意外。 看殿中人的神色便知,恐怕在大多数人的心中,这是最好的做法,但是在韩爌口中,竟成了下策,这个人果真并非凡人。 不过韩爌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人的反应,略一停顿继续开口道。 “中策者,偷换日,勋戚乃国之功臣,魏国公府更是勋戚心中不可替代之地位,故而魏国公方能聚集起如此多的勋戚,殿下可上疏弹劾魏国公徐弘基,言明其罪,请陛下将其治罪,另立魏国公,如此,无勋戚之掣肘,殿下当可放心严查黄册一案!” “继续!” 朱常洛越来越觉得,方从哲向他举荐的这个人非同凡响了,如此做法,已经接近他心中原本的打算了。 “上策者,各个击破,魏国公府之臂助,无非定国公府与户部尚书杨俊民,文华殿大学士朱赓三者,其余势力,皆是以三者马首是瞻,尤其是定国公府,于京城勋戚之中具有莫大之影响力,殿下若能动其作壁上观,再联合朝中其他势力,牵制杨朱二位大人,当可令魏国公府再无翻身之力!” 第五百四十一章:亢龙有悔,过刚易折 韩爌完之后,带着几分紧张,望着朱常洛,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位太子殿下面前提出自己的意见,虽然对于自己这上中下三策极有信心,但是要知道,他这三策当中可不仅仅是为了应对眼下的局面,更是有其他的目的,是以事到临头,韩爌的手心还是忍不住微微冒汗。 而朱常洛这边,倒是没什么反应,仔仔细细的将韩爌的三策在心中再三考虑,却越发觉得,这个韩爌是个人才。 “先生这三策着实是高明之极,不过依本宫之见,中策最好,这上策反倒不如中策!” 面对着朱常洛灼灼的目光,韩爌头上微微有些冒汗,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眼前这位殿下看穿了,只得拱手道。 “殿下英明!” 对于有本事的人,朱常洛向来都是尊重的,所以对于韩爌这的试探,他也不以为意,笑了笑道。 “今日辛苦诸位了,李先生,叶先生,方先生还有韩先生留下,其余人等回去歇息吧!” 往椅背上靠了靠,朱常洛淡淡的道。 “臣等告退!” 一干属臣心中微微有些失落,望着韩爌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艳羡之意,他们知道,经过此番,韩爌算是真正入了这位太子殿下的眼,在仕途上,可是先了他们一步。 不过来日方长,只要在詹事府中,总有机会展示自己的才华,故而这些人虽则羡慕,但是还是谨守礼数,拱手退下。 “韩先生不厚道啊!本宫待诸臣以至诚,但是先生却如此试探本宫,非君子之行啊!” 众人退去之后,剩下的便没几个人了,而且都是心腹之臣,朱常洛也随意了几分,笑嘻嘻的打趣道。 韩爌的这上中下三策,看似是在为朱常洛出主意,但是其实却打了个埋伏,所谓上中下三策,其实并没有上下优劣之分,而是不同人会选择的不同解决方法。 倘若朱常洛是个懦弱无能之辈,自然会对下策更为青睐,因为下策的核心就是四个字,息事宁人! 好听了叫暂避锋芒,但是的不好听些,就是看其势大,忍气吞声罢了。 而韩爌极力推荐的上策,看起来固然美妙,合纵连横,纠结朝堂各方势力,离间勋戚内部,进而彻彻底底的将魏国公府请出朝堂,一举奠定太子的地位,可谓强势风光,若朱常洛是个好大喜功,宁折不弯的人,自然会选择上策。 至于被韩爌放在最不起眼地方的中策,实际上才是最好的法子。 “殿下此话,韩爌不敢,此三策的确无优劣之分,之所以将上策放在最后,是因为殿下先前所言,欲要取魏国公府,臣之三策当中,只有此策能够达到殿下要求,自然当如此排列。” 奇怪的是,到了此刻,韩爌反倒是放松了下来,拱了拱手道。 对于韩爌话中的冒犯,朱常洛倒也不以为意,半开玩笑道。 “如此来,倒是本宫的错了!不过先生这三策,的确并无优劣,可却各有得失,本宫的可对?” 韩爌顿时提起精神,知道这又是一番考校。 能够提出这三策,算不得什么本事,提前做好功课,仔细分析局面,恐怕朝堂上的老狐狸们都能提出这些法子。 但是要看得懂这三策背后隐藏的利弊得失,就需要相当的功力了。 同时韩爌也知道,自己真正的机会来了,只要能够通过殿下的这番考校,便能真正的跻身于从龙之臣的行列! “殿下英明,所谓三策,并无优劣之分,究其原因是因为其各有各的好处,亦各有各的坏处!” 略微整理了一下语言,韩爌沉吟道。 “臣之所以将以下策为下策,不仅是因为它不能达到殿下的要求,更是因为其行事太过温吞,气魄不足,殿下太子新立,扬州大案乃是殿下经办的第一件大案,魏国公府虽然势大,可殿下若是就此退却,难免令朝臣觑,于殿下威信难竖!” 朱常洛点头,是这个道理,朝堂上虽然不上全是弱肉强食,可若是步步退让,只会让别人变本加厉,觉得你好欺负,这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 “不过好处也是有的,自古君上与储君之间关系最为复杂,殿下的所作所为,陛下定然无时无刻不在关注,陛下如今既然想要保全勋戚,那么殿下牺牲自己的名誉和威望,只为顺从帝心,必定会令殿下简在帝心,身为储君,若能得君上之信任,则无人可动摇殿下储君之位!” 韩爌露出一丝笑容,继续开口道。 倒是朱常洛微微摇了摇头,韩爌这话的有些不尽不实。 “但是如此一来,父皇虽然会感到欣慰,但是却不自主的会对本宫有些失望,毕竟如此虽是顺从了父皇的旨意,可终究是向魏国公府妥协,堂堂太子,手持铁证却制不住臣下一个国公府,如何能够得过去?” 所以这太子和皇帝的关系,是这世上最复杂的关系,就拿这件事情来,若是朱常洛顺从了皇帝的意思,放过了魏国公府,皇帝固然会感觉到欣慰,但是却会觉得他无能,但是若是死死追究下去,皇帝又会觉得,太子抗旨不尊,心存不臣。 总之,坐在太子的这个位置上,最容易面临的处境就是里外不是人,如何做都是错! “和陛下的信任比起来,这一点却是微不足道了!不过如此做法,的确过于软弱,臣相信殿下不会选择此策,故而将其放在了下策!” 韩爌开口道。 “那上策呢?”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言的李廷机却是突然开口问道。 “先前韩谕德所,上策合纵连横,大开大合,可以一举将魏国公府收拾掉,但是为何后来又,此策和中策并无优劣?” 李廷机的话的并不客气,但是在场的人也没有觉得不妥的,毕竟李廷机就是这么一副性子,而且李廷机不仅是他的前辈,也是他的上官,如此问也是应当的。 韩爌望了一眼朱常洛,然后拱了拱手,道。 “易经有云,亢龙有悔,过刚易折!” 第五百四十二章:故人来访 慈庆宫。 朱常洛坐在主位上,旁边作陪的是李廷机和叶向高,而客人同样是非同凡响的人物,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崇信伯费甲金! 朱常洛和费甲金是老交情了,甚至还要比叶李二人的渊源更深,若论对朱常洛的帮助,除了先首辅张位之外,就数得着费甲金了。 只不过朱常洛成了太子之后,身份比较敏感,加上刚刚正位东宫便已经赶赴扬州,所以一直没来得及跟费甲金见面,不过此次却是费甲金自己上门求见的。 “恭贺殿下正位东宫,储位邸定,实乃国之幸事!” 费甲金依旧是一副老样子,不苟言笑,只是这句话的却是真心实意。 朱常洛正位东宫,最高兴的人,应该就是费甲金了,从一开始他就预感到,这位皇子虽然一时落魄,但是必有一日会龙腾九。 故而即便是在朱常洛最困难的时候,费甲金亦愿意向他伸出援手,尔后更是在朝中对朱常洛屡屡维护。 应当是最早的从龙之臣,若他是文臣的话,此番詹事府少詹事的职位,是绝落不到李廷机的身上的。 只不过因为他是勋戚,而且早已位高权重,所以一时之间,朱常洛成为太子,并没有为他带来什么样的好处。 但是这只是明面上的,费甲金心里清楚,他所得到的丝毫不比什么官位要逊色半分。 或许对于文臣来,官位前途,声望威严都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事情,但是对于勋戚来,想要屹立不倒,只需要做对一件事情,牢牢的跟随着皇帝,和内监们一样,皇帝的信任才是勋戚生存强大的根基。 可以想见的是,崇信伯府虽然如今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是朱常洛日后一旦登基,他崇信伯府必定是京城勋戚当中的头一家! 而且更重要的是,费甲金和朱常洛相交最深,最早相识,所以有些敏感事情,他比所有人都清楚,甚至比在场的李廷机和叶向高二人更加清楚,而这朝堂之上,最敏感的事情不外乎上意难测。 在这一点上,费甲金占尽了优势,他和朱常洛相识的时候,朱常洛尚且是区区少年,虽是聪颖,但并没有太多上位者之术,对于自己对朝堂上乃至是大明勋戚文臣,江山社稷的看法都并不讳言。 费甲金能够看得出来,这位殿下和当今陛下不同,他的心底里,其实是十分厌恶文臣的,反倒是对于勋戚,朱常洛十分亲近,甚至隐约有倚为臂助的心思。 这么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以费甲金对朱常洛的了解,他并不是一股容易被外物改变的人,只不过他更加锋芒内敛,不会随意流露出自己内心真正的心思,上位者之术,便是在于臣下猜不透上位者的想法。 所以恐怕就连面前的李廷机和叶向高,也未必知道这位殿下心中的真实想法。 但是费甲金却清楚,只要这位殿下能够登基,那么勋戚真正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费都督过誉了,不过这几日,崇信伯府拜访的人可是络绎不绝啊!” 朱常洛和费甲金的交情,也不必虚掩什么,寒暄了两句,朱常洛便直接开口道。 作为京城新晋崛起的勋戚家族,徐弘基进京之后,自然是要拜访的,而且不仅是徐弘基,京城中的各大勋戚,这些日子之间的走动都多了不少,毫无疑问,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黄册一案。 而作为和朱常洛最为亲近的勋戚之家,前往崇信伯府打探消息的人,真可谓让费甲金都疲于应付。 “殿下英明睿智,臣这些日子府邸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这不,只好来殿下这里求个清净了!” 费甲金一笑,不大不的开了个玩笑。 虽然看起来,朱常洛成为太子并没有给他崇信伯府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是隐形的好处,总是有的,最大的好处就是原本和崇信伯府有一争之力的几家勋戚,纷纷都偃旗息鼓,反而转过来向费甲金示好,他崇信伯府此番可算是借此机会,名副其实的成了京城当中最有实权的勋戚之家。 “恐怕本宫这里也清净不得,这不,躲得过别人,躲不过你费大都督啊!” 费甲金脸色顿时微红,不过并未从朱常洛口中听出责怪之意,故而心下稍安。 来,他今日登门造访,的确是打着当客的主意的。 “殿下容禀,徐老公爷亲自上门,请臣在殿下面前为魏国公府求情,当年徐老公爷曾对臣有恩,所以臣也不得不厚着脸皮,来向殿下求个恩典了!” 费甲金知道朱常洛不喜欢拐弯抹角,也便大大方方的了出来。 倒是朱常洛听他此话,却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费甲金倒真是一个实诚人,别人求情不是魏国公树大根深,难以撼动,就是案情或有不明,魏国公可能遭人诬陷。 只有他费甲金,摆明车马了,他是看在定国公的面子上前来求情,不掺杂其他的因素,这般直爽的性子,也是朱常洛一直愿意和他结交的原因。 不过若是其他的事情,朱常洛自然是能给他面子的,不过这件事情,却是让步不得。 “这么,费都督此来是替徐老公爷传话的,就是不知,徐老公爷的意思,这件事情该如何解决?” 费甲金顿时心里一凉,知道事不可为。 概因他方才了,是定国公拜托他前来求情,但是朱常洛的口中却变成了他是替定国公传话,这法不同,含义便大不相同。 朱常洛这是在告诉他,不要趟这趟浑水! 叹了口气,费甲金道。 “徐老公爷的意思,魏国公年轻不懂事,曾经冒犯过殿下,他愿意带魏国公亲自上门,向殿下赔罪,另外,魏国公最近几年的身子不大好,需要好好调养,所以南直隶衙门的事情,希望殿下能够修书一封给陈守备,托他多多照看!” 费甲金没再多一句求情的话,只是原原本本的转告了徐文壁让他转告的话,好像真的只是一个传话人而已。 他清楚,这位殿下一旦下定决心的事情,任谁也再难改变,自己连条件都没提,朱常洛就拒绝了他,只能明,这件事情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般,有转圜的余地。 而朱常洛这一边,心中也是微微有些惊讶,果真不愧是经年的老狐狸,这个姿态摆的够低,交换条件给的也着实是足够诱人! 第五百四十三章:进宫求援 要知道,徐弘基虽然年轻,可到底是承袭了魏国公的爵位,算是勋戚当中最顶尖的一批人物,登门拜访,亲自致歉,而且是在定国公的带领下前来,和解的诚意可谓是十足十的。 数遍整个京城乃至朝廷,能够让两大国公如此放低姿态的,除了皇帝没别人了,勋戚最看重的是脸面,徐弘基这个头要是一低,脸面可算是丢尽了。 而对于朱常洛来,也不单单是出了口气这么简单,朝堂之上能够整魏国公府的人不是没有,但是能够压服他们的,却是绝无仅有。 朱常洛若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话,毫无疑问对于他的声望是一个巨大的提升! 更何况,徐文壁也并非是空手套白狼,为了救魏国公府可是给出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在京城,最亲近朱常洛的是费甲金,而在南京,跟朱常洛走的最近的莫过于陈良弼。 而对于陈良弼来,最大的威胁就是魏国公府,按照正常情况,南京守备的职位,迟早是要交还给徐弘基的,但是如今徐文壁的意思,明显是用南京守备的位置,来换取魏国公府的安稳。 让朱常洛来写这封信,就是在告诉陈良弼,他南京守备的位置是朱常洛替他保住的,日后陈良弼自然会承这份情,成为朱常洛最忠实的拥护者。 毫无疑问,徐文壁在朝堂多年,深谙朝堂上的各种手段,若是以一般的时候来看,徐文壁的法子对于双方来都是最好的办法。 甚至可以,这是一个三方共赢的局面! 于徐弘基,他保住了魏国公府的地位,保住了自己魏国公的位置,朱常洛若是接受了他的和解,自然不会追究他其他的冒犯,也就是,往日的恩怨一笔勾销。 而于朱常洛来,他既有了面子,又有了里子,两大国公登门致歉,可谓让他占尽上风,扬眉吐气,同时更是可以将南京守备一职收入囊中,将南直隶建立成为自己的大本营,名利双收。 于徐文壁本人来,朱常洛本来执意要追究魏国公府,但是在他的转圜之下却得以安然保全,不仅让魏国公府欠了他一个大大的人情,更是能进一步稳固定国公府在勋戚当中的地位。 更何况,徐文壁不惜用掉当年的那个人情,特地请了和朱常洛关系颇深费甲金亲自当这个客,算是给足了朱常洛面子,无论如何,朱常洛都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但是可惜的是,朱常洛并非常人,这件案子也不是普普通通的案件。 所以徐文壁的打算注定要落空了! 送走了费甲金,朱常洛回到慈庆宫正殿,却发现二位先生早已严阵以待。 “殿下,看来形势不容乐观!” 略一沉吟,李廷机最先开口道。 不过朱常洛却是一笑,在主位上坐下,转头问道。 “敢问先生,如何不容乐观?” “殿下,恐怕费都督前脚出了慈庆宫的门,后脚这京城当中的流言便会满飞,魏国公府这一招,果真毒辣啊!” 叶向高蹙了蹙眉头,有些担忧的道。 朱常洛微微点头。 他自然知晓两位先生的是什么意思,魏国公府的这一招,实际上是进可攻退可守,若是朱常洛接受了他们的和解自然是皆大欢喜。 但是若是不接受,他们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如同叶向高所,恐怕费甲金出了这个门,朝堂之上就会传出流言,太子殿下心胸狭窄,公报私仇,魏国公府姿态已经低到了如此程度,仍旧揪着不放。 要知道,这朝堂之上,讲究点到即止,朝堂争斗纵然酷烈,但是只要有一方肯退让,另一方便不会紧咬着不放,这也是大明的官员政治斗争失败之后,大多数的下场都是致仕而去的原因。 还是那句话,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有一因为斗争失败,而连晚年都不得安享。 虽然魏国公府算不上是文臣,但是人们同情弱者的心理却不会变,魏国公府提出的这个和解法子当中,已经算是尽量放低了姿态,而且连一贯的势力范围都放弃了,可谓诚意满满。 若是朱常洛仍旧揪着不放的话,朝廷舆论会倒向那一边,可就不定了! 退一步讲,在外人看来,朱常洛如此逼迫,魏国公府为了自保,奋起反击也是应有之意,而不是以下犯上。 这些弯弯绕绕,朱常洛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很,但是他却仍旧拒绝了费甲金的劝,自然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无妨,既然他们要传流言,便让他们传去便是,本宫这就进宫去,向父皇求一道旨意,当可让他再无腾挪之地!” “殿下是想向陛下求援?” 李廷机皱眉,神色有些犹豫。 进宫求援,自然是个好办法,这一点李廷机没有异议,既然朱常洛已经决定了要对付魏国公府,那么就不能失去皇帝的支持,这一点很重要。 虽然皇帝早已经表明了立场,不支持朱常洛对付魏国公府,但是若是朱常洛执意的话,李廷机相信,皇帝不会固执而为。 毕竟太子的威信和臣下的安危比起来,自然是太子的威信更为重要! 更何况朱常洛时时去跟皇帝沟通自己的想法,可以消除皇帝的疑心,纵然会因为朱常洛违逆他的意思而不悦,但是这种坦坦荡荡的做法,却无疑会令皇帝放心许多。 所以进宫这一点,李廷机是很赞成的,但是他担心的是,有些事情是皇帝也无能为力的,就拿这次的事情来,流言传播乃是口耳相传,并非是皇帝一道旨意能够禁锢的,而且朝堂上下心里都有自己的一杆秤,如今魏国公府巧妙而为,将自己放在了弱势的地位上,众人自然会同情他们,这一点也不是一道圣旨能够改变的。 但是朱常洛却是信心满满,拱了拱手道。 “二位先生放心,本宫自有打算!” ………… 乾清宫。 朱翊钧皱眉望着自己这个儿子,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你真的要如此做?” “父皇,魏国公府乃国之勋臣,儿臣不愿令先辈英灵遗憾,然如今魏国公府势力庞大,不得不防,故儿臣斗胆,请父皇赐旨!” 朱常洛拱了拱手,神色平静。 朱翊钧定定的望着他,半晌,叹了口气,提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转手递给陈矩,道。 “拿去用印,然后交给太子带走!” “儿臣多谢父皇!” 朱常洛顿时大喜,拜谢道。 第五百四十四章: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 毫无疑问的是,这些下来,原本默默无闻的定国公府,重新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定国公府和魏国公府同气连枝,老定国公为了魏国公府的事情亲自托人向太子殿下求和,却被太子殿下断然拒绝的事情,早已经在京中不胫而走。 朝野上下流言纷纷,各持己见,有些人站在朱常洛这边,觉得他坚持法度,乃圣明君主之像,但是同样有些人觉得,朱常洛是在公报私仇,借机打压魏国公,当然,这些大部分都是底层的官员想法,在高层当中,看到的东西不同,所思所想自然不同。 不过短短数的功夫,几乎在京城有些势力的大佬们,都弄清楚了定国公下的血本,但是这种情况下,太子却仍旧要固执的对付魏国公府,着实是让某些大佬有些失望。 为人君者,岂可如此无容人之量! 不过无论如何,可以想见的是,既然两边都不愿意让步,那么一场朝堂上的博弈必定难以避免。 到底是根植于朝堂多年的定国公府厉害,还是新晋的东宫太子更胜一筹,谁也难以清楚。 就在众人默默的等待着双方开战的时候,事情的主角,朱常洛却是站在了定国公府的门前。 定国公初封中山王徐达之子徐增寿,以靖难之功得封,徐增寿是成祖皇帝的心腹大将,封爵之后自然定居京城,事实上,在朱常洛的寿王府建成之前,定国公府,是这京城当中除了皇宫之外,最气派的府邸。 朱常洛此来,没有刻意的宣扬出去,但也没有隐匿身形的意思,提前递了拜帖,故而等他到的时候,徐文壁早已经带着府中众人,迎候在府门外。 “臣定国公徐文壁,参见太子殿下!” 大庭广众之下,徐文壁的礼数倒是周到的很,全家上下尽皆出迎。 “徐公爷请起!” 朱常洛自然也不会将情绪带到脸上,笑呵呵的将徐文壁扶了起来道。 “勋戚乃国之干臣,父皇早有吩咐,令本宫多多与勋戚亲近,只是如今东宫新立,事务繁杂,所以到现在才来拜访徐公爷,还望公爷莫怪!” “臣不敢,殿下身份贵重,莅临定国公府,是臣之荣幸!“ 徐文壁一脸惶恐之色,连忙拱手道。 “这位……是世子吧?” 朱常洛倒是摆了摆手,将目光落在了徐文壁背后的年轻人身上。 和其他的世家不同,定国公府还残存着习武之风,这位年轻人虽然身着宽大的锦袍,但是一身健壮的体魄倒是仿若军中之辈。 徐文壁的脸色便有些尴尬,讷讷道。 “殿下恕罪,臣之世子文清素来身子弱,前些日子到泉山修养,如今尚未归,这是臣之幼子武清!武清,上前见过太子殿下!” 那名年轻人倒是面色平静,上前拱了拱手,用的却是军中礼节。 “见过太子殿下!” 朱常洛上下打量了一番,倒是没什么尴尬的表情,反而哈哈一笑道。 “早就听闻,徐公爷膝下二子,世子文采卓绝,翩翩公子,幼子武艺出众,卓尔不群,一文一武,倒是徐公爷的福气!听刚刚结束不久的平倭之战当中,武清便身先士卒,斩敌十数名,当真猛士也!” “殿下过誉了,定国公府乃是军功出身,自然不能忘本,武清虽然年幼,可亦当为国效力,区区功勋,与先祖相比,不值一提!” 徐文壁虽然奇怪朱常洛对于徐武清的情况这么熟悉,可脸上到底却是高兴的。 他这个幼子,的确是争气,虽然比不得长子文采出众,可自在军中打滚,如今也算是军功累累了,出去也是他定国公府的脸面。 更何况朱常洛是何等身份,他的夸赞可不比常人,自然令徐文壁高兴不已,倒是徐武清沉稳的很,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欣喜。 二人寒暄了一阵,便径直进了府邸正堂当中,朱常洛此来自然不会是只为拜访徐文壁,而后者也清楚这一点,是以进了正堂之后,便挥手斥退了闲杂人等。 不过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在徐武清同样打算退出去的时候,朱常洛却是忽然开口道。 “徐公爷,平倭之战,本宫亦有所参与,不如让武清留下,和本宫叙话如何?” “殿下有召,是武清的荣幸,岂敢不从!” 徐文壁微微一愣,不晓得朱常洛是什么意思,但是既然朱常洛开了口,他自然也不好推拒,只得开口命徐武清留下。 不过让他也没有料到的是,朱常洛竟然真的一本正经的问起了徐武清平倭之战的状况,不过问的不是大战的过程,而是善后之事。 平倭之战,明军凭借强大的火器压得倭国压根抬不起头来,整整十几万大军,打到最后死伤超过四成,被俘者超过三成,就连丰臣秀吉也深受重伤。 邢玠甚至弄了个轰轰烈烈的献俘仪式,只可惜当时朱常洛已经赶赴扬州,没来得及看到这场盛事。 不过此战虽然告捷,但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甚至于接下来的事情,才是重头戏。 一场大战,花了那么多的银子,该如何补回来?自然是从倭国的身上刮肉! 尽管朝中有些不和谐的声音,但是在空荡荡的国库面前,也只得闭上嘴巴。 “此次主持和谈的人,是谁?” 朱常洛笑吟吟的望着徐武清,开口问道。 要知道,徐武清可不是普通人,定国公家的幼子,又是在这场大战当中立功的人,他知道的事情远比普通人要多。 “回殿下,此次和谈由兵部石尚书亲自主持,户部侍郎张养蒙大人和李如松将军从旁协助!” 徐武清倒是不卑不亢,也不曾隐瞒。 自从上次的和谈出了差错之后,石星便越发心谨慎起来,按这样的和谈最多兵部侍郎出面便可以,但是他却是亲自上阵。 “那,和谈当中可遇到了什么困难?” 朱常洛挑了挑眉,状若漫不经心的问道。 其实来,这次的和谈和上次已经大不相同,基本上主动权已经全部在了大明的手中,倭国如今群龙无首,自然是任人宰割。 不过让人有些意外的是,徐武清犹豫了片刻,道。 “不敢欺瞒殿下,和谈的确遇到了些难处,几位大人也正在犯难!” 第五百四十五章:解决方法 这下朱常洛倒是来了兴趣,要知道,照理来,大明此次大获全胜,对倭国应当是予取予求才对,却不曾想,和谈当中竟有连石星亲自出马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此次倭国出面的,又是何人?” 朱常洛皱眉问道。 “回殿下,是丰臣秀吉的幼子丰臣秀赖,此子是丰臣秀吉的继承人,但是却年仅六岁,所以实际上主持和谈的人,是倭国五大老首席德川家康,石尚书在和谈当中提出,此次大战,我大明靡费甚多,要求倭国除了臣服大明之外,上贡两千万两白银弥补军费,但是德川家康却不同意……” 很明显,关于这件事情,徐弘武知之甚详,眼见朱常洛问起,也不藏着掖着,开口便细细道来。 倒是朱常洛微微有些意外。 “德川家康竟然敢不同意?”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德川家康这个人,朱常洛听过,接替丰臣秀吉成为倭国真正掌控者的人,算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物。 毫无疑问的是,此人是个聪明人,在丰臣秀吉鼎盛的时期,他恭顺臣服,被丰臣秀吉视为最忠心可信的臣子之一,但是丰臣秀吉一死,他没过多久就谋朝篡位,架空了丰臣秀赖,成了倭国的掌控者,可见其人的心智。 而聪明人最大的好处就是明形势,识时务,此时此刻倭国和大明的实力对比,应该德川家康压根没有拒绝的权力。 “不错,德川家康答应了石尚书提出的所有条件,但是唯独对于赔偿两千万两白银有所异议,他丰臣秀吉这些年穷兵黩武,倭国国内早已经怨声载道,为了凑出此次大战的军费,倭国亦是掏干了家底,所以白银两千万两,着实无法担负!” 徐弘武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道。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大战,朝廷拨付了如此庞大的军费,但是想必是十分不易的,以大明地大物博尚且如此,何况一个的倭国,要供养十几万大军的部队,必然已经耗尽了国内的财富。 这一点徐弘武倒是相信的,不仅是他,就连主持和谈的石星也微微有些动摇,要不是知道这次大战的内情,明了这笔银子的出处,恐怕石星也不会坚持不降低赔款的金额。 “倒真是大胆!” 谁料朱常洛却是冷笑一声,不屑的道。 “王安,你回头代本宫给石尚书传一句话,让他对那德川家康,赔不起银子没关系,把他们的石见银矿让出来,给我大明十年的时间,这笔银两就一笔勾销!” “啊?殿下,这……这不妥当吧……” 王安顿时大惊失色,结结巴巴的道。 和谈可是朝廷大事,怎么着也要请示一下皇上啊!这个什么石见银矿,若是亏了的话,那责任可全是朱常洛的啊。 不过朱常洛却是摆了摆手道。 “本宫让你去传话你便去,德川家康这个家伙,是个老奸巨猾之辈,如今不过是仗着我们不了解倭国的形势,在诓骗石尚书罢了,你就按着本宫的话去传,那德川家康是绝不会将银矿交出来的!” “是,奴婢领谕!” 王安这才低着头,一脸疑惑的道。 不过朱常洛的这番举动,倒是让一旁的徐弘武和徐文壁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们自然也知道,什么话该问什么不该问,所以只是坐在一旁喝茶,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倒是朱常洛吩咐完王安之后,转过头笑着道。 “此番倒是要多谢徐公子了,若非公子告知本宫内情,只怕我大明又要被那倭国人给骗了!” 徐文壁连忙拱手道。 “殿下客气了,儿胡言,未曾令殿下生厌便是好事,感谢着实不敢当!” 口上这么,徐文壁的心里却不由得有些打鼓,按理来,这朱常洛此来应该是为了魏国公府一事而来,但是入府这么久了,却始终不提正事,也不知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来,定国公府如此人才济济,也是令本宫十分艳羡啊!只可惜未曾见到世子,朝野流传,世子文采风流,才华横溢,是徐公爷的得意之子,今日却觉得,弘武竟是半点不输世子,定国公府有此二子,定能继续兴盛下去啊!” 朱常洛却是自顾自的道,言语之间,有意无意的提起定国公的那位世子徐弘文。 果不其然的是,听朱常洛屡次三番的提起徐弘文,徐文壁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眉目之间甚至还带着一丝失落,连声道。 “殿下过誉了,儿当不得殿下如此赞誉!” “非赞誉也,本宫只是不解,为何同为中山王的子孙,二位公子人中英才,但是有些人却不顾大体,只顾私利,也不知中山王在之灵,见到如此不肖子孙窃居高位,会不会英灵不安!” 朱常洛突然凝重的口气,让徐文壁吓了一跳,与此同时,心里也紧张起来,终于开始涉及正题了吗? “殿下恕罪,我那远房侄儿年少鲁莽,冲动莽撞,做下了许多错事,臣代他向殿下赔罪,请殿下宽宏大量,莫要责怪于他!” “徐公爷在朝堂多年,应当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非是本宫非要揪着不放,而是有些错,犯不得!” 朱常洛却是一改方才温和的语气,冷冰冰的道。 徐文壁顿时眼神一眯,神色亦是冷了下来,他是何等身份,就算朱常洛是太子,但是他如此低声下气了,对方还揪着不放,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不过朱常洛却是仿若没有看到般,继续道。 “其实来,徐公爷何必为了一个不成器的东西如此大费周折呢?如此子孙,徐家不要也罢!若是为了他而连累了定国公府,岂不得不偿失?” “这就不劳殿下费心了,定国公府和魏国公府同出一脉,同气连枝,臣断不能坐视魏国公府出事!” 徐文壁的脸色有些难看,道。 不过让徐文壁没有料到的是,朱常洛却是一笑,道。 “徐公爷误会了,本宫没有针对魏国公府的意思,只是魏国公乃是勋戚之代表,让如此不识大体的黄口儿窃居高位,着实不妥啊!” 看着朱常洛脸色突然的变化,徐文壁也不是傻子,联想起朱常洛入府之后的种种表现,心中猛然蹦出一个念头,顿时有些口干舌燥,只是面上还能保持镇定,道。 “殿下笑了,徐家嫡脉长房,只有弘基一位子孙……” “所以本宫的意思是,从嫡脉的另外几房当中,挑选一位德才兼备之人,接替魏国公之位!” 朱常洛笑了笑,眼眸却是有意无意的落在了徐弘武的身上…… 第五百四十六章:如何收场 出了定国公府,朱常洛便径直回到了慈庆宫。 只不过想起最后徐文壁复杂的脸色,朱常洛还是忍不住一阵摇头,下人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即便是地位高如徐文壁这等人也难免其俗。 更何况朱常洛这次抛出去的,可是魏国公的爵位。 对于徐文壁来,这个爵位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因为无论再怎么变,魏国公一脉,才是徐家正统,而定国公一脉,永远是旁系支脉。 所以哪怕徐文壁比徐弘基高出一辈,但是徐家的家主是徐弘基,他就不都不出面替徐弘基收拾这个烂摊子,这就是家族,生活在这个时代,任谁也逃不出的家族! 但是就算是定国公一脉,内部也是并不平静,朱常洛今之所以特意将徐弘武留下,可不是单单想要夸赞他那么简单。 定国公府子弟当中,最出色的便是徐弘文和徐弘武这一文一武。 徐弘文是嫡长子,生下来便被立为世子,而徐弘武则是侧室所生的庶子,这便注定了他的身份,不能继承定国公的爵位。 而来,徐文壁的原配夫人,是世家联姻的结果,生了徐弘文之后,便难产而死,而徐弘武的那位侧室母亲,才是徐文壁最宠爱的人。 加之徐弘文的身体欠佳,一年到头抱着药罐子,远没有战场厮杀的徐弘武看起来令人满意。 定国公偏爱幼子,在京城当中更不是什么秘密,若不是因为徐弘文牢牢的占着嫡长子的名分,恐怕定国公世子早就不是他了。 但是规矩就是规矩,身份尊贵如朱翊钧尚且不能随意决定太子,徐文壁自然也清楚,世子是换不了的。 所以他拼尽了全力,让徐弘武在军伍当中出头,不然的话,他区区一个毛头子,哪来的这么多军功压身,而且能够历经数次大战而毫发无损…… 当初徐文壁退隐的干脆利落,未必就不是为了徐弘武着想。 还是那句话,可怜下父母心啊! 这些事情,恐怕就连徐弘武自己都未必清楚…… “殿下,您可回来了,陈公公到了!” 这般想着,朱常洛刚踏进慈庆宫的门,便见得韩爌匆匆走了出来,道。 这些日子下来,韩爌算是初步进入了詹事府的核心层,毕竟李廷机,叶向高等人都各有职司,而且并非是虚衔,手中握有实权的,不可能时时待在詹事府当中。 所以詹事府的日常事宜,便由韩爌来料理。 只不过,听到陈矩前来,朱常洛的眉头却是微微一皱,陈矩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他亲自过来,难不成是皇帝那边又有什么新的意思? “臣陈矩参见太子殿下!” 陈矩还是一副老样子,谨守礼节,从没有一丝逾越。 朱常洛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也不客气,笑吟吟的道。 “何事劳烦陈大监亲自前来?也不提前知会本宫一声,好让本宫在宫中等候,如此倒是怠慢了陈大监。” “殿下客气了,臣不过刚到而已,此番前来,是陛下有中旨晓谕殿下!殿下这就接旨吧!” 陈矩欠了欠身,从袖中拿出一份黄绫,道。 朱常洛顿时正色,躬身下拜道。 “儿臣接旨!” 因着陈矩明了是中旨,倒也不必提前更衣沐浴,摆设香案那般大动干戈。 “上谕,命皇太子朱常洛暂时协管户部事宜,参与主持倭国和谈,尔务必尽职尽责,不可懈怠,分心他用,钦哉!” 陈矩展开黄绫,读完之后,将其放到了朱常洛的手中,便算是宣旨完毕了。 不过起身的朱常洛脸色却是有些难看,顿了顿,低声问道。 “陈大监,父皇这意思是……” 协管户部,参与主持倭国和谈也就算了,倭国之事,从头到尾朱常洛都有参与,如今和谈陷入瓶颈,他过去也算合理。 但是这圣旨当中的最后一句却是令人玩味,务必尽职尽责,不可分心他用! 话的隐晦,但是意思却明明白白,就是朱常洛只需要把全部心思放在和谈上便是,其余的事情不必再管! 而且是在现在这个当口,朱常洛虽然摆平了定国公府,但是接下来才是正菜,黄册一案的主角还未惩处,让他如何能够放手? 这么一道圣旨,又如何能让朱常洛不着急! 不过陈矩倒是稳得住,拱了拱手道。 “殿下不必着急,臣过来之前,陛下已经下旨,令监察院彻查黄册一案,衷总宪已经带着两队御史分赴河南道与山西道,传唤麻溶与梅淳,此案陛下自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结果!” 陈矩的性格沉稳厚重,鲜少有这么敢打包票的时候,但是以他的身份,既然这么了,必定是有把握的,想来是皇帝向他透露了什么。 望着愣在原地的朱常洛,陈矩轻轻叹了口气,道。 “殿下,此案既已由衷总宪接受,殿下便不必再管,还望殿下,切莫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苦心……” 一直到陈矩离开,朱常洛还是有些愣神,对于皇帝的意思心中仍是有些拿捏不准。 这件事情自然也藏不住消息,没过多久,李廷机和叶向高等人便到了慈庆宫当中。 而李廷机的到来,也正正解了朱常洛的疑惑。 “今一早,就在殿下拜访定国公府的时候,户部尚书杨俊民上了自劾疏,并且弹劾山西提刑按察使麻溶,河南布政使梅淳在扬州府任上玩忽职守,虚报黄册,请求严惩!陛下震怒,这才令衷总宪即刻奔赴山西道与河南道,将麻溶和梅淳捉拿归案!” 李廷机的声音不大,但是却不亚于洪钟大吕,在朱常洛的耳畔回荡。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看起来完全不可思议的结果。 杨俊民竟然会上疏自劾,而且还将麻溶和梅淳拖下了水,若是换个人来告诉他,朱常洛绝对会以为这是他的胡八道。 但是事实就摆在自己的眼前,容不得自己不相信。 想起陈矩离开的时候,那一句“殿下莫要辜负陛下的一片苦心”,可谓是意味深长的很啊…… 直到此刻,朱常洛才明白,他以前究竟是如何低估了自己这位父皇…… 第五百四十七章:玄机 “陛下这是在保护殿下啊!” 半晌,方从哲抬头,幽幽的道。 定国公府的事情,如今已经在京城传开了,毫无疑问,朱常洛和徐文壁的交涉很成功,如此一来,便如同斩掉了徐弘基的一臂,没了定国公府的帮助,徐弘基不在京城寸步难行,行事也会大大被掣肘。 当然,徐文壁不可能正面出言,最多袖手旁观而已,毕竟定国公府和魏国公府同出一脉,他可以保持中立,但不会出手对付魏国公府。 但是没了定国公府,不代表徐弘基就会坐以待毙。 接下来才是难对付的地方,大明朝最难对付的莫过于文臣,而杨俊民在朝中根基深厚,两代尚书积累下的人脉非同可,可不是容易对付的。 何况杨俊民的情况和徐文壁不同,朱常洛可以和徐文壁谈判,以利诱之,只求他不要插手此事便是。 但是对于杨俊民,朱常洛要的,是让他当着下人的面承担自己的过错,所以二者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唯有不死不休的斗上一场。 这才是朱常洛即将面临的最严峻的考验,而此刻皇帝将事情接手过去,只能是出于对于朱常洛的保护。 这一点其实并不难想明白,皇太子新立,要树立威信,更要在朝臣面前,树立属于自己的政治态度。 扬州大案,就是皇帝给朱常洛的舞台! 这么一场大案,朱常洛面临的压力,几乎是半个朝堂,在这样的情况下,朱常洛尚且能够坚持原则,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强大的压力而妥协,应当在朝臣的心目当中,已经成功的成为了一个贤明的太子形象。 而最近朝野疯传的各种流言,明显是魏国公府向朱常洛发起的反击,他几经转圜,摆平了定国公府,这件事情虽然不算张扬,但可以想见的是,只要朝中有些势力的人,都会看到太子殿下的手段。 事到此处,皇帝想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必朱常洛再插手了。 终究,这件案子的牵扯太大,大到朱常洛即便是东宫太子,也未必能够承受的住,毕竟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朝堂上的杨俊民等人,还有事过不究的官场潜规则,一不心,可能会触动其他的势力插手。 这一点朱常洛也明白,他和方从哲等人看到的又有不同,朱翊钧的这道旨意,是教导,也是劝告。 朱翊钧是在教他,何为帝王之道…… 君王者,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是也同样有所制约,并非无所不能,即便是朱翊钧,面对着官场的隐形规则,也不能正面对抗。 朱常洛不知道朱翊钧是如何让杨俊民上这一封自劾疏,但是他清楚,朱翊钧是在告诉他,身为君王,有些时候不必亲自下场,只需居中斡旋,最后裁决便是。 但是即使是他,也要通过这种迂回的方式,来处置麻溶等人,可见官场这套规则的压力,并非是一般人可以触动的,就连皇帝也要忌惮三分…… 何况过刚易折,朱常洛一个太子,如此强势的去和一位朝廷大员对抗,未免锋芒太露。 “既然如此,殿下便不要再插手黄册一案了,户部的杨大人上了自劾疏之后,便自去冠带,归府等候处置,户部之事暂时由侍郎张养蒙代管,陛下此番下旨,令殿下前往户部协管,参与主持倭国和谈一事,便是想让殿下休养生息一番了!” 倭国和谈,是稳稳的功劳,此番大战得胜,倭国自是予取予求,朱常洛只要跟着石星等人,老老实实的完成和谈,签下国书,功劳便能到手,进而更加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皇帝这一手,不可谓不是用心良苦。 “可是……” 朱常洛踌躇了片刻,仍是有些犹豫。 他的性格,本不是半途放弃之人,黄册之案事关重大,朱常洛本下定了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讲此案查办到底。 现在只办了一半,就要交到别人的手中,尽管陈矩已经了,会彻查到底,可朱常洛还是有些不放心。 “殿下不可执念!” 在这个殿中,最清楚朱常洛想法的,莫过于叶李二人,见朱常洛此番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叶向高当下便沉了脸色,严肃道。 “殿下先前为了魏国公府一事,已经违逆了陛下的意思,此事偶一为之,或可令陛下见殿下之风骨原则,然可一不可再二,皇上此番旨意,不仅仅是在保护殿下,恐怕其中也存了试探之意,若是殿下迟迟不放,只会让陛下以为殿下恋栈权位,并非一心为国,只是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殿下三思!” 朱常洛顿时一惊,这才想起,他和朱翊钧不单单是父子关系,更是君臣关系,为人子者,可以和父亲有所争执,但是为臣者的本分,却是臣服于君上,不可有任何逾越冒犯。 若是朱常洛继续抓着黄册一案不放的话,未必就不会引起皇帝的不满。 “先生教训的是,是学生考虑不周!” 朱常洛拱了拱手,道。 叶向高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殿下也不必着急,衷总宪的性格,殿下应该知道,此番既有陛下旨意在身,必定会严查此案,虽非殿下查办,可到底结果相差仿佛,殿下虽不好再继续插手,却可继续关注此案,若有不妥之处,再向陛下禀明便是!” 气氛微微活跃了起来,朱常洛的脸色也不似方才一般凝重,道。 “先生这就看本宫了,此案既然已经移交都察院,本宫自然不会再插手,倒是这户部的事情,也未必就是摘桃子这么简单啊!” 若是没有定国公府那一趟,或许朱常洛还会觉得和谈一事是手到擒来,但是经过徐弘武的叙述,朱常洛却知道,那德川家康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怎么?和谈出了什么差错?” 这话倒是让几人有些意外,叶李二人都是新晋到京城不久,熟悉手头的工作尚且需要一段时间,哪有工夫关注其他,而方从哲虽然久在京城,但是管的是国子监,和和谈八竿子打不着关系,虽然听其中出了问题,但是也未曾仔细关注过…… 第五百四十八章:和谈的状况 翌日,左都御史衷贞吉上本,弹劾魏国公徐弘基包庇案犯,结党营私,阻挠钦差办案,请求朝廷革除其爵位,交付大理寺核判。 奏疏上,群臣皆惊,议论纷纷,上谕,由太子与首辅主持廷议。 逾三日,太子朱常洛与首辅王锡爵奉旨于文华殿召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廷议,是时,左都御史衷贞吉会同刑部尚书赵焕将扬州黄册一案案卷公布于群臣,并查实,魏国公徐弘基曾为掩盖此案,指使南京户部,都察院,南京吏部阻挠办案。 朝堂之上,群臣汹涌,纷纷弹劾徐弘基,以为当革除其爵位,以昭国法纲纪。 而京中一直谣传定国公府将不惜代价保护徐弘基的言论,也在此刻被不攻自破,定国公徐文壁,从进文华殿开始,就一言不发,一如既往的当木雕泥塑。 廷议既罢,朱常洛如实上奏,于是皇帝中旨内阁,言魏国公承自中山王一脉,曾有开国之功,后世子孙不肖,却不可辱先辈英灵,着革除徐弘基魏国公之爵位,令礼部自徐府支脉另选德才兼备之人,承继魏国公之位。 该做的朱常洛已经做了,剩下的事情,就该徐文壁去操心了,而此刻的朱常洛另有事情要操心。 兵部部堂。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虽朱常洛名义上是协管户部,但是实际上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只有一件,和倭国的和谈,而这件事情是由兵部和户部共同主持,故而朱常洛便直接来到了兵部。 如今的大堂当中,不算满满当当,但是随意拿出来一个,都是朝中不容觑的人物,除了兵部尚书石星,还有户部侍郎张养蒙,以及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费甲金,右军都督府左都督李如松。 其中石星和张养蒙,李如松都是和谈的主持者,而费甲金,则是被朱常洛拉过来的。 各自落座之后,朱常洛便开口道。 “石尚书,父皇命本宫协助大人主持和谈一事,几位都是全程参与其中之人,便请具体的情况吧!” 实际上,对于张养蒙和李如松来,这些都是不必赘言的,但是场上还坐着个费甲金,就不得不多两句了。 “殿下容禀,自我军大胜之后,倭国便遣使请求和谈,臣奉圣命主持此事,拟定了倭国降表,降表中大致有三条,其一,倭国全面从朝鲜撤军,盟誓永不再犯,其二,倭国为大明藩属之国,倭王受大明册封,永世不得反叛,其三,倭国须得朝贡大明共计两千万两白银,以弥补大明军费损失!” 石星起身,略一沉吟开口道。 “起初之时,倭国使团主持和谈者名为石田三成,他声称无法全权决定此事,并言道倭国为表诚意,丰臣秀吉之子丰臣秀赖已经在向京城赶来,和谈便暂时搁置了下来!” “那辽东大军呢?倭国残存的兵力可接收了?” 朱常洛却是眉头微皱,转过头问道。 “回殿下,大战之后,臣奉旨受降,接收了倭国残存兵力共计七万余人,接到朝廷诏命之后,臣带着其中部分精锐和高层官员回京献俘,至于其残存兵力,则是留在了朝鲜边境,留下六万精锐看守!” 关于战事的情况,李如松最为清楚,听得朱常洛开口问,便答道。 朱常洛微微点头,这要人还扣着,就一切好办。 “殿下放心,此事臣早有防备,倭国虽败,可仍有几万大军,不可掉以轻心,留下的那六万大军当中,大部分是我军精锐,足可制约其一群残兵败将!” “不久之后,倭国新任的使团便赶到了京师,而和谈事宜也由一名名为德川家康的人接手,他接受了大明提出的要求,但是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统共下来,也是三条,其一,倭国国王之位由丰臣秀吉之子丰臣秀赖继承,其二,倭国臣服于大明,但是大明要释放扣押的数万兵力,以维持倭国国内的稳定,其三便是,倭国无力支撑两千万两白银的贡银,最多只能支付一半!不过他愿意为此做出补偿,让丰臣秀赖的弟弟丰臣秀次留在京师为质,以彰显倭国臣服于大明的诚意。” 石星顿了顿,眼见朱常洛的目光转了回来,便继续道。 “做梦!” 却不料朱常洛听完之后,冷笑一声道。 这德川家康倒真是个人物,怕是摸准了大明朝臣的脾性,这几条意见,尺度皆是把握的到位,看似十分合理,但是却瞒不过朱常洛。 “这……殿下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眼见朱常洛如此神色,石星有些意外,开口问道。 其实打心底里,他也觉得德川家康的这些条件算是合理的。 不过朱常洛却是没有回答他,反而是转过头,对着李如松问道。 “李将军觉得,德川家康的条件如何?” 李如松眉头一皱,却是有些犹豫,要知道,行军打仗是他的本行,但是这种和谈磨嘴皮子的事情,着实不是他擅长的事情。 他虽然名义上也是和谈的一员,但是实际上从不对具体事宜发表看法,毕竟这和谈是文臣的事情,他不好插手,而让他跟过去最大的作用就在于每次和谈的时候,往后面一坐,一身杀气震慑的对面心神不安。 要知道,倭国大军就是在李如松的指挥下,才溃不成军,倭国人对于李如松,已经有了一种强烈的惧怕感。 不过这种情况,在德川家康到来之后,已经发生了改变。 这个看似其貌不扬的倭国首领大臣,似乎丝毫不受他的影响。 不过虽然他平时不话,但是朱常洛问了,他也不能不答,微微沉吟,李如松斟酌着道。 “殿下,臣不知殿下觉得哪里不妥,但是若在军中,败军之将是没有资格提任何条件的!” 朱常洛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过头对着石星道。 “石尚书可明白了?败军之将,自当予取予求,哪来的胆子给他提条件!” 真正的问题在于,这不是双方平等的和谈,而是战胜者对战败方的处置,问题不在于德川家康提出的条件是否合理,而在于,他压根就没有资格提条件! 第五百四十九章:爱签不签 大明一向是礼仪之国,凡事讲究一个理字,所以很少有过这种不讲理的经验,而德川家康就是抓住了这种缺点,从而逐渐在谈判当中取得了主动权,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德川家康的心思,朱常洛清楚的很。 看似是无可奈何,但是实际上不过是耍滑头罢了,倭国虽然地,但是却在地震带上,有着丰富的矿产资源,其中就包括银矿,尤其是石见银矿和铜矿,在全世界都是排的上号的。 更何况丰臣秀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完全就是德川家康的傀儡,朱常洛将他质于京师又有何用? 真要留下人质的话,还不如留下德川家康! 听到朱常洛霸气侧漏的话,石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中国的士大夫,向来讲究的是温良恭俭让,即便是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面子上也要讲究着。 似这般听起来幼稚不讲理的话,石星倒是很久没有听过了。 不过仔细想想,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这话听起来不讲道理,可石星既然在官场呆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倭国既是战败,的确没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至于这条件当中的猫腻,石星也懒得过问,他虽是不清楚那德川家康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可有了上次和谈的教训,自然也知道倭人奸诈的性格,这也是和谈拖了这么久的原因。 虽然他看不出其中的蹊跷,但是多年来的官场经验却告诉他,其中定然有猫腻。 倒是如今正好,朱常洛既然能够看出这些道道,他也不妨省些心思,将这些事情就交给朱常洛去办便好。 “既然殿下能够识破其人奸计,那想必心中也已有计策,臣洗耳恭听!” 石星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开口道。 朱常洛也不谦让,皇帝既然派自己过来主持和谈,名为协助,可实际上以他的身份,又怎么可能真的只是协助。 来这帮倭人也是自己找死,早早的接受了石星的条件滚回去多好,现在落到朱常洛的手中,少不得要好好炮制他们一番! 鸿胪寺。 作为曾经的九寺之一,鸿胪寺如今的职能已经变成了单纯的外交事宜和朝会准备工作,可谓清闲的很。 但是最近的几个月,鸿胪寺的官员却忙的团团乱转,因为倭国和谈的事情,几乎都要忙的晕头转向。 不过所幸的是,据道消息,太子殿下现在亲自主持和谈事宜,恐怕要不了多久那帮可恶的倭人就要滚出京师了。 “德川将军,鉴于倭国对于原本的和谈条款提出异议,我朝皇帝陛下特意遣派了太子殿下亲自主持与倭国的和谈事宜,这是我太子殿下亲自拟定的最新条款,德川将军若是没有异议的话,就请在国书上签字吧!” 德川家康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带着倭人一贯的特征,身材矮,留着两撇胡子,此刻望着面前的几个陌生人,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据他所知,在大明,是按照官服的颜色和胸前的补子来区分官员的官位高低的,先前和他和谈的三位,尽是绯色的红袍,尤其是居中而坐的那位白发老者,据是大明六部之一兵部的主官,在大明位高权重。 但是如今,坐在他面前的却是几个青袍官员,这是三品以下的官员才会身着的官袍,而其中唯一一个他熟悉的绯袍官员,却是令整个倭国闻风丧胆的李如松。 这种异常的状况,让德川家康本能的感觉到不对,他没有伸手去翻开面前的国书,反倒是开口问道。 “请问这位大人,先前和我接洽的几位大人,怎么今未曾见到?” 德川家康素来喜慕中国文化,单听他话的方式,压根看不出来是个倭人。 对面的两个青袍官员倒是客气的很。 “德川将军,石尚书和张侍郎二位大人公务繁忙,无暇到场,请德川将军见谅!” 见此情况,德川家康越发觉得事情蹊跷的很,当机立断道。 “既然如此,请这位大人转告石尚书和张侍郎,我会等到他们有时间的时候,再进行和谈!” 罢,起身就要离开。 这套伎俩,德川家康已经玩得纯熟,原本还心翼翼不敢僭越,待到发现即便嚣张一点也不会有什么后果的时候,德川家康便越发无礼起来。 可惜他这次却是打错了主意。 他刚刚起身,还没来得及走一步,就有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挡在了他的面前,紧接着,一声冷哼自身后传来。 “德川将军未免太过无礼了,我朝皇帝陛下为表诚意,派我太子殿下亲自拟定国书,大明以如此诚意与贵国和谈,将军却连国书都未曾翻开,难不成是在藐视我大明?” 李如松的声音虽淡,却隐有金石锋锐之声,望着德川家康的声音更是越发不善,仿佛下一刻就会挥剑出鞘,斩掉德川家康的项上人头。 “这……将军误会了,我只是……” 德川家康这才记起,眼前这位,可是纵横辽东的杀神,就连丰臣秀吉也重伤在他的手中,岂是好对付的,一念至此,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 “那就请德川将军继续和谈吧!” 李如松却好似不愿和他计较,摆了摆手道。 德川家康吞了吞口水,只得重新坐回到原位,老老实实的翻开国书,只是当他看清楚上面的条款之后,却顿时勃然大怒。 “八嘎!” “放肆!” 李如松纵横辽东,岂会不知道倭国人这句话的意思,德川家康话一出口,李如松便随手抽出身边侍卫的宝剑,直指德川家康的项上人头。 “李将军……我……我的意思是,既然石尚书和张侍郎已经和我国谈妥了那么多条件,就不必再拟定新的国书了,按照原来的国书如何?” 德川家康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不该贪心不足,按照上一份国书签多好,现在换了一个什么太子殿下,这国书简直是苛刻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德川将军,我太子殿下命我转告将军一句话,” 李如松轻哼一声,嘴角却是泛起一丝笑意,只是这丝笑容,在德川家康看来,却有些后背发凉。 “失败者,是没有资格谈条件的!这份国书便是我大明最后的定稿,不会再有一字更改,若是德川将军不愿意签的话,就请德川将军留在京城,我大明会照会贵国,请贵国另行遣派使节,将军不签,总有人会签的!” 德川家康对中国文化研究颇深,自然清楚“留在京城”这四个字,可不单单是留下这么简单,再望望四周远比平时更多的侍卫,和李如松近在咫尺的剑锋,德川家康心头忍不住升起一丝凉意…… 第五百五十章:七项条约 乾清宫。 朱翊钧望着长身玉立的少年,眉头微皱,显得微微有些惊讶。 “你,你来复旨?这么快?” “回禀父皇,倭国确已在国书之上签字,儿臣不辱使命,特持国书前来复旨!” 朱常洛倒是一脸平淡,从宽大的袖袍当中拿出一份国书,高举过头顶。 旁边侍立的内使得了皇帝的眼色,急匆匆的走下丹陛将国书送到了御案上。 朱翊钧狐疑的望了一眼国书,只见落款之处的确盖着倭国的印玺,上书倭国右大臣丰臣秀赖的大名,底下跟着的是五大老的签字,其中就包括德川家康。 “这份国书,似乎和石星以前呈给朕的不同?” 粗粗扫了一眼,朱翊钧眼中闪动着一丝异样的光芒,道。 “不错,父皇,倭国对于原本的和谈条约甚有异议,所以儿臣重新拟定了七项条约,务求能够令双方满意,倭国主持和谈之大将军德川家康对于这份条约十分满意,所以没有过多讨论,便签订了下来!” “哦?他很满意?” 朱翊钧将整个国书上的条款大致看了一遍,却是一脸怪异的道。 “你倒是好手段!” 不管德川家康满不满意,反正朱翊钧很满意! 石星原本的那份条约,已经是几经推敲之后,由他亲自审定的,作为战胜之国,朱翊钧觉得自己要的很合理。 但是现在见到了自家儿子拟定的这份条约,他才真正明白了,战胜国和战败国之间,到底什么叫做合理! 这份合约一共规定了七条,条条都看的朱翊钧心惊肉跳。 第一,倭国为大明藩属之国,倭王受大明册封,永世不得反叛,更不得僭越,自称皇。 第二,倭国与大明时代友好,须得开放通商,允许大明商人于倭国境内自由交易物品,倭国商人若进入大明交易,则需持市舶司准入证明。 第三,倭国需赔偿大明黄金共计两百万两,白银共计一千万两,黄铜共计七百万斤,开放矿产开采权,大明勋戚商人有权在倭国购买田地,若发现矿产,倭国不得干预开采。 第四,倭国既为大明藩属,当同御外敌,多年来,大明沿海受倭寇侵扰,倭国须得约束子民,不得侵扰大明海疆,凡大明宣布为倭寇之人,倭国禁止收容其家人,子嗣,亲属。 第五,丰臣秀吉大逆不道,违抗皇命,其所率大军于大明境内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当于大明服徭役三年,以赎其罪。 第六,大明既为宗主之国,自当护持藩属之国,倭国兵力空虚,恐有外邦趁虚而入,大明皇帝自即日起,将派遣备倭军进驻倭国,维持国内稳定。 第七,备倭军将军由大明皇帝任命,与倭国左大臣同等级,但不受倭国国王约束。 朱翊钧从未想过,条约还能这么写! 这七条约定,除了第一条之外,每一条在朱翊钧看来,都是一个国家绝不能接受的条约,但是眼光如朱翊钧者,又岂会看不出,这份条约对于大明的帮助有多大! 前两条还好,从第三条开始,几乎每一条,都是在置倭国于死地,置别国军队于自国,无异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了别人的手中。 这份条约一旦签订,几乎可以确定,倭国从此将再无翻身之余地。 只是…… “这份条约真的是德川家康签的?” 到了现在,朱翊钧还是有些不相信,这种丧权辱国的条约,竟然也会有人签?要知道,这条约一签,倭国可就彻彻底底的握在大明的手中了。 而德川家康此人,朱翊钧先前听石星禀报的时候过,此人甚有韬略,十分难以对付。 可到了朱常洛的手里,不过三日的工夫,就乖乖签订了这等条约,着实是让朱翊钧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父皇放心,对付君子有对付君子的手段,对付人自然也有对付人的手段,如今倭国国王暗弱,权移于下,早已无号令群雄之实力,丰臣秀吉在世时,虽为太政大臣,却掌国主之权,如今丰臣秀吉去世,其子丰臣秀赖不过幼冲之龄,其下五大臣蠢蠢欲动,欲取而代之,儿臣不过答应德川家康,备倭军进驻之后,会帮助他取得太政大臣之职,他便心安理得的签下了这份条约!” 朱常洛微微一笑,开口道。 聪明人有聪明人的好处,也有聪明人的坏处,好处是识时务,坏处也是识时务,一边是命悬一线,保存所谓的丰臣家荣耀,另一边则是高官厚禄,人人艳羡的一人之下。 其实并不难抉择,德川家康之所以那么着急的想要召回被大明扣留的几万大军,无非是因为倭国国内形势动荡,他手中兵力不足,没有把握压制其他四大臣而已。 既然如此,朱常洛便帮他一把,送他一批装备精良的明军,助他上位,至于上位之后如何…… 德川家康明白,但是他不在乎,或者,人在屋檐下,他已经没有了在乎的资格! “原来如此!” 朱翊钧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微笑,他知道,朱常洛所用的手段并不像他的那么简单,但是对于他来,使了什么样的手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手中的这份国书,会给大明带来无穷的利益! 这就够了! 不过…… “太子的这份国书,拟定的甚合朕意,吾儿果真英才也!不过……” 话间,朱翊钧的脸色显得有些微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这份国书于朝臣处,恐怕难以通过吧!更何况,备倭军远渡重洋,需要的军器,船只,粮饷,都是大笔数字,这笔银钱,又该从何处得来?” 这份国书在朱翊钧看来,自然是好得很,但是以朱翊钧对于朝臣的了解,想要让他们通过这份国书,却是不大容易。 无他,这着实有违大明的体面,简直像是无恶不作的山贼一般,完完全全违背了士大夫温良拱让的处世之道。 更何况,要遣派备倭军,就意味着大明的军费需要继续增加,朝廷上的那帮文臣,的盯着军费絮叨个没完,到时候一句国库没钱,这么大笔的支出,总不能靠着皇帝的内库拨银吧…… 第五百五十一章:来钱的地方~ 这话出来朱翊钧都感到不好意思,朱常洛替大明争取到了如此优渥的条约,但是最后偏偏出问题的,却在朝堂内部。 面子问题还好,但是军费却是个敏感的问题,文臣绝不希望坐视勋戚坐大,所以一直以来,文臣在军费方面卡的很紧,更何况国库的情况,朱翊钧心头了然的很,倭国要派驻军队,绝不是几百几千人就足够的,至少要上万精兵驻扎,方可达到钳制倭国的目的。 但是这么大的一笔军费又该从何处着落? “父皇不必忧心,有关军费一事,儿臣早有考虑!” 朱常洛倒是依旧坦然自若,只是脸上却罕见的带着一丝狡黠,不过朱翊钧却是未曾注意到,急忙开口问道。 “哦?是何办法?” “儿臣以为,大臣们若反对派军前往倭国驻扎,理由有二,一则为国库空虚,难以支撑军费,二则为兵力不足,恐国内动荡!此二者倒不算无事生非,故而儿臣以为,此备倭军人选,可从各家勋戚子弟私兵当中抽调,不足者另选精兵补足,至于军费一事,国库着实无力承担,所以最终还要落于父皇内库之上!” 听着前面,朱翊钧还不住的点着头。 那帮文臣的德行就是如此,他们能够找到的理由也的确只有这些,关于解决备倭军人选的问题,朱常洛提的倒是一个好办法。 虽然朝廷明令禁止勋戚拥有私军,可那些老牌的勋戚世家,谁家没有几百个家丁护院,真要论起来,有些军士的战斗力都不一定有他们厉害。 何况这些勋戚世家的纨绔子弟们成的胡作非为,算是京师的一害,文臣对其多有不满,将他们打发到倭国去,文臣们想必只会赞成。 至于这些勋戚子弟们愿不愿意去…… 朝廷白养着这些勋戚,可不是让他们这个时候退缩了,又不是让他们上战场,他们敢推三阻四? 不过听到最后,朱翊钧的脸色就变了,感情自己这个儿子所谓的办法,到最后还是盯上了自己的钱袋子?! “咳咳,太子啊,备倭军的人选朕觉得甚佳,不过军费一事,朝廷内库经历一场大战,靡费甚多,也并不宽裕,恐怕难以支撑啊!” 朱翊钧显得有些中气不足,没法子,手中无钱,话都不够硬气。 “父皇放心,儿臣向父皇保证,这笔军费父皇绝对花的值当,不会血本无归的!” 朱常洛倒是一脸正经,信誓旦旦道。 要知道,这内库可是皇帝的私库,也就是,里面的银钱以后都是他朱常洛的,他坑谁也不会坑自己不是? 望着朱翊钧一脸狐疑的神色,朱常洛开口解释道。 “父皇,于倭国之靡费,尤以备倭军军费最甚,这一点想必朝臣也看得到,既然军费由父皇内库所出,那么理所当然,备倭军于倭国所获收益,也当归于内库,而不归于国库!” “收益?” 朱翊钧的神色越发不解了,派军驻扎能有什么收益。 所幸朱常洛也不卖关子,继续道。 “父皇容禀,倭国虽是撮尔国,然地理位置独特,我大明既于其地设立通商口岸,备倭军更是为守护在倭国交易的大明商人而设,自然不可不收商税,单此一笔,即可弥补军费之缺!何况商贾出海,虽不受倭国管辖,却当持我大明市舶司证明,凡未曾持有市舶司证明者,一律视为偷渡,其在倭国境内所遭遇的一切意外,不受备倭军保护!” 倭国虽,可却是一个重要的交通枢纽,大明和其他各国的交易几乎都要经过此地,而备倭军设在这里,单纯收商税,就能赚的盆满钵满,大明最富的人不是国家,而是那帮商人,如今朝廷允许他们前往倭国交易,稍有头脑的人都能看到其中蕴藏的商机,想必区区商税,绝不在这些人的眼中。 何况倭国和大明不同,这些商人在大明境内可以肆无忌惮的逃税,但是到了倭国可就不同了。 那地界虽然名义上有所谓的“皇”,可实际上已经乱成一片,各地纷纷割据,火拼之事时有发生。 不想缴税,可以! 只要被发现有一次逃税的经历,就将永远失去备倭军的保护,也就是,在倭国境内无论遭遇到什么,备倭军都不会管。 而没有备倭军的保护,这些身怀巨款的商人简直就是移动的财宝箱,倭国可有的是亡命之徒。 相比之下,朱常洛觉得,只要有点头脑的人,都会乖乖的将商税交出来,毕竟钱和命比,肯定是命更重要。 这其中的道理,不用解释,朱翊钧也能看得明白,所以听到这个法子,他顿时便眼前一亮,大明的商税,虽然税率低,但是若是照实收,其实是不少的,商税之所以少,便在于逃税太过。 而在倭国境内,显然可以做到基本杜绝逃税的状况,若是真的能够做到的话,支撑备倭军的军费还是不成问题的。 更何况,朱翊钧的心头甚至冒出了一些奇怪的想法,既然倭国并非大明境内,那么所收的商税,是否也可以和大明境内不同呢? 不过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听得朱常洛继续开口道。 “父皇容禀,其实商税还是头,倭国地处偏僻,但是金银铜矿产丰沃,儿臣与倭国条约上已有约定,若大明勋戚商人购得土地田产发现矿脉,倭国不得干预开采,但是同样的道理,既然他们是托庇于大明的保护之下,才能开采矿脉,自当缴纳矿税!” 矿税! 听到这两个字,朱翊钧顿时有些口干舌燥,要知道,他这几年的内库之所以充裕,可全都是靠矿税撑起来的。 若是倭国真的如朱常洛所,矿脉丰沃,那么矿税所得,可就不是区区商税能比了。 与此同时,他也猛然醒悟过来,为什么朱常洛要将备倭军的军费从内库拨付出去,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啊。 仅仅支出一部分军费,就可以得到如此大的收益。 更妙的是,还可以堵上那帮大臣的嘴巴,谁让你们当初喊国库空虚来着! 第五百五十二章:烫手的山芋? “好,朕果真没有看错太子!太子之才,足可守祖宗基业!” 有了朱常洛的这个法子,朱翊钧心头算是松了一口气,似是有些感叹的道。 “儿臣不敢,此皆父皇英明!” 不过这突如其来的称赞,倒是让朱常洛吓了一跳,概因在他的记忆当中,自己这位父皇心高气傲,可从未对别人如此推崇过,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儿子。 朱翊钧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摇了摇头道。 “这个法子既是你提出来的,回去便拟个奏疏递上来,和谈之事便到此为止!朕这里有几份奏疏,你且拿去瞧瞧!” 罢,似是随手从手边抽出几份奏疏,命身边的内侍递给了朱常洛。 不过这个动作却是让朱常洛心中微微一惊,因为朱翊钧的动作看似随意,但是那几份奏疏是被另外放起来的,并非是新晋送入的奏疏。 从内侍手中接过来,朱常洛也不客气,翻开奏疏便细细的读了起来。 这几份奏疏都很长,这是文人的老毛病了,写个东西都要引经据典的,看起来费劲的很,因着是在御前,朱常洛没有时间一字一句的看,所以便越过前面的东西,直接看最后的内阁票拟。 当然,这也代表着一件事,这几份奏疏都是经由正常途径递上来的,非是密疏之类的。 不过这其中的内容,却是让朱常洛瞳孔微微一缩,心中不禁有些意外,有些摸不准朱翊钧为何要给他看这些东西。 这几份奏疏,全都是有关于京营的奏疏! 京师京营,又称三大营,其下分设五军营,神枢营和神机营,为戍守京师的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三大营全盛之时,曾达五十万人之众,只可惜土木堡一役,三大营精锐损伤殆尽,即便是有于谦于少保亲自整军,也再难恢复往日之荣光。 时至今日,三大营额定兵员已经不足六万人,而实际的人数只会更少,但是奇怪的是,朝廷历年在三大营之上花费的军费数量,却仍旧居高不下。 其中原因错综复杂,朱常洛也略有耳闻,但是对于这件事情,他却是一直有心无力。 无他,朱常洛的身份实在是太敏感了,三大营纵然衰落,也是京师之地最强劲的军事力量,皇帝的上直二十六卫精锐则精锐矣,但人数上却和三大营不可同日而语。 而朱常洛无论是作为亲王,还是作为太子,擅自沾惹任何有关三大营的政务,都有可能会引来皇帝的猜忌之心。 可是现在,朱常洛手中的这几份奏疏,却都是有关京营的种种积弊的。 看上面的落款,有新晋呈上的,也有几个月前乃至更早的时候的,上疏者有文臣有武将,言辞也不乏犀利之辈,但是这些奏疏的结果明显都是相同的。 留中不发! 朱常洛实在有些摸不准,皇帝这个时候将这几份奏疏拿给他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未等他考虑清楚,御座之上的皇帝便已经叹了口气,开口道。 “京营之弊,由来已久,太子,朕问你,治国之时若遇贪官污吏,公器私用者该当何如?” “国法在上,岂容此辈猖狂!” 朱常洛眉头一皱,开口道。 朱翊钧却是摇了摇头,道。 “换一人容易,杀一人也容易,可换之杀之,对于解除积弊,皆无用途,寒冰三尺,非一日之功,京营训练伦废,公器私用,已非一日,朕一直按兵不动,原因为何,太子可知?” 朱常洛敏锐的察觉到,在朱翊钧的口气当中,头一次充满了浓浓的惆怅和无力感。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太过不真实,要知道,在他的记忆里,他的这位父皇可一直是高高在上,仿若对任何事情都不会轻易让步之人。 难道京营之弊,已经严重到了如此程度? “是因为,京营之中情况复杂,侵吞军费挪用京营卫士者,尽是朝中勋戚大臣,此风已成,非一人可以扭转?” 朱常洛的口气微微有些不确定,试探着问道。 虽他从未直接插手过京营的事务,但是基本的情况还是知道的,这几年下来,总督营务的大臣和副将换了不下七八个,如此频繁的速度,本就是不正常的。 朱翊钧的目光当中多了几分欣赏,道。 “不错,京营积弊深重,非一日可以缓解,朕试过各种办法,皆无用途,究其根本,挪动京营他用者甚众,国法在上,却难责众,不过今日太子递上的国书,却令朕看到了解决京营之弊的希望。” “父皇的意思是?” 朱常洛的心头浮起一个猜测,但是却不敢确认,强压着凌乱的心绪,开口问道。 “京营的根子在勋戚的身上,尤其是各家的勋戚子弟,更是肆无忌惮,因为人数太众,关系复杂,朕顾及影响,一直不曾对其责罚,但是若是太子的这份国书真的能够施行,将京中勋戚子弟送去倭国,当可趁此机会整顿京营,重整军纪!” 朱翊钧定定的望着朱常洛半晌,口气微微有些复杂。 话至此处,朱常洛如果还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他这个太子也就不必当了,当下上前一步,拱手道。 “父皇,儿臣请命!为父皇重整三大营!” 朱翊钧微微颔首,道。 “如此甚好,你且先去定下与倭国和谈的国书,朕过几日会提调南京守备陈良弼入京总督京营,助你一臂之力!好了,你且退下吧!” “儿臣领旨,多谢父皇!” 朱常洛拱了拱手,便退出了乾清宫。 一直到踏出乾清宫的殿门,他心头还是乱糟糟的,今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和朱翊钧的这番奏对之间,让他想不通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不知为何,朱常洛总感觉自己遗忘了些什么东西,这些东西很重要,但是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与此同时,乾清宫内。 朱翊钧坐在御座之上,望着朱常洛离去的背影,愣在原地,顿了顿,抬手从身旁的锦盒当中拿出一份已经泛黄的奏疏,眼神复杂的盯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声音微不可查的道。 “老师,原来,真的是朕做错了!你未曾完成的心愿,朕便让洛儿替你去做吧!他……不会犯朕犯过的错!” 第五百五十三章:先生到底想说什么! 慈庆宫。 “什么?皇上让殿下提调军务?而且要调拨陈侯来辅佐殿下?” 出了乾清宫,朱常洛便径直回到了慈庆宫当中,并且命人找来了李廷机等人,毕竟这样的大事,还是要找人商量商量的。 待得他将奏对的状况对在场众人描述之后,李廷机便皱起了眉头,脸色中透着凝重。 “不错,等到本宫收拾完倭国国书的手尾,想必正式的旨意就该下来了!怎么,先生觉得有何不妥?” 望着李廷机异常的神色,朱常洛亦是眉头微皱,开口问道。 李廷机张了张口,却是朝着周围扫视了一眼,沉吟道。 “殿下,三大营积弊已久,可是个烫手的山芋啊!” 朱常洛望了他一眼,顿了顿,亦是开口道。 “先生所言,本宫知道,三大营本为京师戍守之力量,然则如今军纪废弛,兵士沦为杂役之流,军费更是被人四处挪用,总督大臣换了再换,却毫无作用,想要重整军纪,的确不易!不过陈侯在南京之时,素以军纪严明著称,若是有他襄助,想必能令三大营之现状有所改观!” “的确,不过殿下,三大营之弊由来已久,和朝中勋戚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若是要重整军纪的话,势必要和勋戚发生冲突……” 这话却是方从哲所,他久居京城,对三大营的事情比其他人都要了解。 三大营之所以会军纪废弛,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勋戚,按照规制,三大营由各家勋戚统领,文臣是插不进手去的,甚至于在嘉靖以前,三大营曾改为十二团营,明确规定每团营由侯爵执掌。 近些年来,朝廷虽然分设了厂臣和文臣督办军务,但是到底,三大营是勋戚的传统地盘,不是那么容易渗透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京中的勋戚,几乎家家都和三大营牵扯的上关系,三大营的军费支出,有一大半都落在了这帮人的口袋里。 要重整军纪,势必要和整个勋戚集团对起来,这对于现在的朱常洛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是个烫手的山芋,倒真是不错! “这一点本宫知晓,不过此事倒也不必担忧,父皇之所以此刻提出三大营一事,便是因为本宫手中的国书,可以分散部分勋戚世家的注意力,倭国多矿石,备倭军之设又为新军,想必会有不少勋戚愿意前去!” 朱常洛点了点头,却是沉吟道。 勋戚方面他考虑过,单刀直面的去动这块蛋糕,必定会引起勋戚集团的反弹,任你是什么太子都不例外。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他们一块更大的蛋糕,胡萝卜大棒一起上,才能解决问题。 “可是……” 方从哲却是没有那么乐观,有些担忧道。 “殿下,备倭军的确是一条出路,可臣担心,那些纸醉金迷的纨绔子弟,未必会愿意远赴重洋去异国他乡戍守啊!何况将备倭军的重任交给一帮只会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这……” 京师之地的纨绔子弟多得很,但是章台走马他们玩的纯熟,可要论及戍守一地,处理政事,他们绝对是两眼一摸黑。 将倭国的事务交给他们,真的能办好吗? 更何况,怎么让他们去,也是个问题,这备倭军是要长久驻扎在倭国的,倭国毕竟是边陲国,贫瘠不堪,真的能吸引这帮纨绔子弟吗? 不过他这句话,却不必朱常洛回答,一旁的叶向高便笑道。 “方兄难道还看不懂吗?这就是陛下将三大营事务交给殿下来办的原因所在!” 望着方从哲迷茫的神色,叶向高继续道。 “方兄可是忘了,当初詹事府新立,有多少人拼着头破血流也要占得一席之地吗?” 方从哲顿时了然,他真是糊涂了。 勋戚是靠什么吃饭的?皇恩啊! 只有紧紧的抱住皇帝的大腿,才是一个勋戚世家长久存活兴盛的秘诀,朱常洛是谁?东宫太子,未来的储君。 这备倭军,是他第一次在军队上提出自己的看法,可以视作是由他一手组建。 虽然不在身边,但是却毫无疑问的会是朱常洛未来的亲信之军,这种机会,可是别人拼了头都抢不来的,还怕没有人来? 相比之下,不过是去倭国熬上两三年罢了,又不是一去不回,区区两三年,换上一个从龙之功,简直是赚大发了。 眼见方从哲明白了过来,叶向高也转过身,道。 “殿下,陛下之意,想必是要利用殿下和勋戚之间良好的关系,来组建备倭军,进而借此机会,重整三大营军务,故此,臣以为,殿下是时候去拜访一下京中的各勋戚世家了!” 要如今朝中和朱常洛最亲近的势力,其实非勋戚莫属了。 且不崇信伯费甲金早已经是朱常洛最亲近的大臣,就是其他的勋戚世家,因为当初的那件事情,也多多少少和朱常洛有交情。 认真细论起来,朱常洛对京师的勋戚们有恩也不为过。 恐怕这也是皇帝将这件事情交给朱常洛办的原因所在…… 送走了方从哲和叶向高,朱常洛却是单独将李廷机留了下来,从刚刚得知消息开始,他就发现自己这个老师的情绪有些不对,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 这可一点都不像他的性格! “先生,如今没有殿内没有其他人了,先生可是有什么不同的想法,想要对本宫?” 驱散了一旁服侍的婢女内侍,朱常洛皱眉问道。 李廷机似是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开口道。 “殿下,关于三大营之事,臣有个想法,如今三大营军纪废弛,是需要一批新的力量来充裕的时候了,殿下当初在王府所率的护卫指挥使司,如今正好可以调拨过来,充入三大营的编制当中,配合陈侯的训练,想必能使三大营现状改善不少!” 一句话出,大殿当中忽的静了下来,朱常洛的脸色一沉,紧紧的盯着李廷机,半晌,方才脸色凝重的开口问道。 “先生到底想什么?” 第五百五十四章:万历二十九年的秋天 王府旧臣,是朱常洛最嫡系的人马,寿王府的护卫指挥使司,更是朱常洛一手建立,上到指挥使,下到一个的把总,都是由朱常洛亲自挑选的,这支队伍从上到下,都已经深深的打上了朱常洛的烙印。 但是可惜的是,大明的太子和历朝的太子都不同,东宫有属于自己的侍卫队伍,但是却没有属于自己的军事力量。 所以这支队伍如今被放在南京城,由陈良弼代为管理,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和朱常洛疏远了,陈良弼自知这是朱常洛的嫡系人马,从来没有插手过这支军队的管理,甚至就连队伍的一个把总更换,都要和指挥使骆养性商议。 可以想见的是,假以时日等到朱常洛登基之后,这支军队就是新的上直二十六卫之一。 而这样一直派系色彩鲜明无比的队伍,一旦调入京城,而且是编入三大营当中,将会引起什么后果,是谁也无法估量的。 要知道,重整军务和在三大营里面培植亲信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朱常洛身为太子,理应预闻军政大事。 军务亦是太子所习的重要内容,虽然三大营地位敏感,但是太子前去整顿军纪,只会让人觉得,皇帝已经无法容忍三大营的乱象。 而若是要将护卫指挥使司的队伍编入三大营,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无论有没有人这么,皇帝的心中必会产生太子觊觎军权的想法。 虽然如今朱翊钧看似对朱常洛无比支持,但是涉及皇帝和储君之间的关系,不定下一刻就会反目成仇! 只是让朱常洛不明白的是,这么浅显的道理,李廷机不会不懂,但是他还是这么了,这只能明,李廷机有自己没有看透的用意…… “不瞒殿下,臣的确有些猜测,只是不敢确认!” 李廷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似是要将胸中浊气尽数排出,顿了顿,面色凝重道。 “臣观陛下今日与殿下之奏对,似有……托孤之意!” 最后的几个字,仿佛重若千钧,李廷机犹豫了良久,方才一字一句的道,口气十分沉重。 “什么?!” 朱常洛手一抖,旁边的茶盏应声而落,青瓷的茶杯在地上摔出清脆的响声,温热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衣袍,但是朱常洛却似乎毫无所觉,紧紧的盯着李廷机的眼睛。 “先生,何以见得?” 声音微微颤动,带着意味不明的紧张和……惶恐。 “殿下先不要激动,这只是臣的猜测而已,三大营虽然军纪伦废,可却仍是京师之地最强的力量,自皇上继位以来,便不容任何人染指,朝中大臣争取多年,然历任总督大臣皆为陛下信重之勋戚,更遑论军中常驻中官,可见陛下对三大营之重视,如今却贸然将营务交给殿下处置,不得不令臣多想一层!” 李廷机的眉头紧皱,缓缓道。 “可……父皇之所以将三大营的营务交给本宫处理,难道不是因为本宫拟定的和谈条约吗?” 朱常洛压下心头种种纷乱的情绪,开口问道。 不错,皇帝的确一直对于三大营的军权看的很紧,就连一个副将的调动任命,都要经由圣旨,但是这又能代表什么? 皇帝总不可能提前料到他会送呈国书,更不可能料到国书之上会有备倭军的出现。 没有备倭军,就算是朱常洛,也没有理由去插手三大营的事务。 “不好!” 李廷机沉吟了片刻,缓缓道。 “若殿下所转述的奏对无误,陛下今日的确举止异常,加之将三大营之重务托付于殿下,其中意味不得不令臣多想,何况殿下请想,殿下和陈侯的关系,朝野上下共知,若仅仅是要协理营务,定国公必会配合殿下,完全不必多此一举,将陈侯从南京调来,陛下如此而为,极有可能是在做准备……” 顿了顿,李廷机的眉头又拧了起来,道。 “不过也不排除殿下所的可能,又或许,陛下是在试探殿下也未可知,唉,殿下的这份国书递的的确不是时候!” 若是没有这份国书的话,皇帝的意思就不会这么难猜了,三大营的营务关乎三大营军权,皇帝若是主动提起此事,当可确定是在为某些事情做准备无疑。 但是如今,有了这份国书的存在,李廷机也难以确定,皇帝究竟是恰逢其会,还是有意为之! “那……先生的意思是?” 朱常洛的心头有些乱糟糟的,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开口问道。 “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圣体究竟如何?这一点,恐怕还是要殿下亲自进宫一趟了!” 李廷机却是面色郑重,开口道。 皇帝的身体状况,是历朝历代的禁忌,但是再是禁忌,也总会有人知道的,自从坤宁宫那场大火之后,帝后的感情愈加浓厚。 所以对于这一点,王皇后应该是清楚无比的,至于如何从王皇后口中套出话来,就需要朱常洛自己想办法了。 不过听到此言,朱常洛的心头却是猛然一震,这几日他进宫的时候,王皇后的脸色具是愁眉不展,原本他还以为是其他的缘故,现在看来,莫不成真的是…… “若是……先生猜测属实呢?” 朱常洛艰难的道,仿佛字字都重若千钧,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殿下就要早作准备了,至少,护卫指挥使司的军队,是必定要调入京师的!” 李廷机望着朱常洛的目光当中多了几分难明的意味,朱常洛的这个回答,已经代表了很多东西。 只是一想起这句话背后代表的意义,就连李廷机也忍不住背后冒出阵阵冷汗。 “好了,本宫知道了!先生且先回去吧,今日之事,还请先生切莫对任何人多言,本宫过些日子就进宫探望母亲,得了消息,再与先生商议!” “殿下放心,臣告退!” 送走了李廷机,朱常洛独自坐在大殿当中,萧瑟的秋风自殿门处吹进来,让朱常洛感到一丝凉意。 半晌,朱常洛走出殿门,望着殿外树上显得有些枯黄的叶子,微微有些出神。 已经入秋了啊! 何须去问王皇后,他已经记起了,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的,那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今年,万历二十九年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护卫指挥使司的去处 定国公府。 随着朱常洛和石星等人联名上书,大明和倭国和谈达成的内容也随之公之于众,不出所料的是,朝臣们对这份和谈条约有诸多不满,其中的重点尤其集中在派遣备倭军的这一条上。 大多数朝臣认为,遣派备倭军靡费甚多,会令国库入不敷出,何况置军于别国,有违君子之道,非大明衣冠上国之风范。 朝议一起,朱常洛尚且稳坐钓鱼台,但是石星等人却是急了起来,好几次跑到慈庆宫来向朱常洛问计,但是可惜的是,得到却只有安心等候四个字。 与此同时,朱常洛却是乘着太子车架来到了定国公府。 “臣徐文壁参见太子殿下!” 再见这位定国公,他的神色明显比上一次好了不少。 前些日子,左都御史衷贞吉回京,以都察院和刑部的名义,正式向朝廷提出依律查办麻溶与梅淳,着实在朝廷上掀起了一股不的波澜。 扬州一案,最终的结果是一位阁部大臣黯然而去,两位封疆大吏被革职查办,还搭进去了一个威风显赫的魏国公徐弘基,足可谓是近些年来的第一大案了。 当然,这些对于徐文壁来都不重要,哪怕是当初他着力维护的徐弘基,在朱常洛的交换条件提出来之后,也变得无所谓了。 徐弘基被查办之后,皇帝下旨,魏国公之位不可无人承继,念及中山王嫡系一脉已无男丁,故此特许礼部从徐家支脉一代当中,挑选血脉纯正,文武双全者承继魏国公之位。 虽然名义上来,徐家的各支脉都有机会,但是论起势力来,其他支脉的势力,又怎能比得过定国公府? 徐文壁偏爱幼子,果真不是谣言,这一次为了给幼子一个前途,徐文壁可算是拼了老命了,几乎将能够动用的关系都动用了,这才如愿以偿,让徐弘武的名字出现在了御前。 到了这一步,基本上算是板上钉钉了,虽候选人有三个,但是徐文壁这几日,往宫里跑的最勤,想必皇帝也不会拂他的面子。 “徐国公,今日本宫过来,是有些事情想要徐国公帮忙!” 大堂当中,各自落座,朱常洛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道。 “殿下有话只管吩咐,只要臣能办得到,定当赴汤蹈火!” 徐文壁倒是干脆,连事情也不问就答应了下来。 概因这次的事情,他算是受了朱常洛恩惠的,若那的谈话是场交易的话,那么徐弘武能够上位,就是朱常洛施以援手的结果了。 可别忘了,如今的礼部尚书,可是朱常洛的老师李廷机。 若是没有他的点头,徐文壁费再大的功夫也是白搭! 更何况这世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朱常洛乃是储君,未来的皇帝,大明历数百年,尚没有被废掉的太子,徐文壁自当多多亲近。 “徐国公这话言重了,本宫此来有两件事情,其一是因为备倭军之事,前些日子父皇将此事交付本宫,幸不辱命,本宫和倭国已然签订了合约,其中规定我大明会向倭国遣派备倭军,不知国公可知此事?” 朱常洛一笑,却是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 徐文壁微微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件事情他自然是知晓的,朝堂上闹得那么厉害,他又不是聋子瞎子,岂会不知?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让他去摆平那些文臣? 徐文壁自己知道自己的实力,在勋戚世家当中话还有几分影响力,但是要上朝堂上跟这帮文臣去斗法,可就力不从心了,毕竟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威风赫赫的中军都督府都督了。 当下苦笑一声道。 “殿下容禀,若是殿下想要让臣帮忙去服朝堂上那些文臣,怕是找错了人了,那些人固执的很,臣在勋戚之中话还中用,可到了朝堂之上恐怕就帮不上殿下了!” 这话倒不是徐文壁故意不帮忙,而是的确如此,尤其是经过此番魏国公的事情,为了替自己幼子争取到这个位子,徐文壁为了压下朝臣当中反对的声音,用尽了当年在朝中留下来的人脉和情分,着实是有心无力啊! 不过朱常洛却是摇了摇头,笑道。 “徐国公放心,本宫自不会强人所难,本宫此来,却是为了给徐国公送上一份大礼!” “哦?臣愿闻其详!” 徐文壁一脸狐疑,拱手问道。 “不瞒徐国公,本宫此来的确是为了备倭军而来,不过不是让徐国公去朝堂之上和文臣们争论,而是想请徐国公帮忙,从各家勋戚当中挑选子弟,以充实备倭军!” “什么?殿下要直接组建备倭军?可是朝中……” 徐文壁顿时一惊,眉头也紧紧的皱了起来。 “朝中之事,徐国公不必担忧,本宫自有办法!” 朱常洛摆了摆手,正色道。 “本宫知道,京师之中,各家勋戚都有才学兼备,文武双全之辈,其中尤以庶子居多,他们无法承继爵位,又难以入仕,因而日渐消沉,章台走马,本宫此次组建备倭军,便是尔等之机会!本宫想请徐国公出面,召集众家勋戚,派遣子弟加入备倭军,本宫可准予他们自带护卫家丁加入,以三年为期,三年期满,本宫会向父皇请旨,将备倭军戍守将士论功调入上直二十六卫!” “上直二十六卫?殿下所言当真?” 这次徐文壁是真的被惊到了,要知道,上直二十六卫可是子亲军,遴选十分严格,皆是从各地的精兵当中抽调,而像那些文武稀松的勋戚子弟们,想都别想。 而这一次的备倭军之设,徐文壁也听出来了,就是为了给各家勋戚的纨绔子弟找个地方瞎折腾,但是为此,朱常洛竟然连上直二十六卫的名额也拿出来了,不可谓不是大手笔啊! “绝无虚言!” 朱常洛淡淡的道。 “可……殿下,恕臣多问一句,勋戚子弟出身世家,大多不服管教,殿下将这么多勋戚子弟全部充入备倭军,那……” 徐文壁的口气微微有些担忧。 到底,备倭军之设,不是过家家,不单单是给勋戚子弟们一个去处,更是要防止倭国死灰复燃,从这个角度来看,徐文壁便不得不担心,若是全交给这帮纨绔子弟,真的能够胜任吗? “徐国公放心,本宫会将原寿王府护卫指挥使司的军队全部充入备倭军,以此来作为备倭军的主干,若有不服管教者,自当被发回京师便是!” 不过这一点朱常洛又怎会想不到,徐文壁刚刚提起,他便开口答道。 第五百五十六章:烫手的山芋 大手笔! 听完朱常洛的构想,徐文壁的脑中只有这三个字,若戍守三年之后,调入上直二十六卫,还是句看起来有些虚幻的承诺的话,那么把护卫指挥使司调入备倭军,就是真真正正的大手笔了。 朝野上上下下,没有人不知道,这护卫指挥使司,可是太子殿下的嫡系军队,虽然人数不多,但是却是由太子殿下亲自组建起来的,自寿王府之时便跟随着太子殿下,感情非同一般。 而这支军队充入备倭军,就是朱常洛在向外界宣示,这一次的备倭军将是他未来的亲信。 从龙之功谁不想要? 尤其是朝廷的各家勋戚,必定会闻风而动,不过是丢进去一个不值得重视的庶子而已,不定未来就会成为太子看重的世家,这买卖简直是稳赚不赔! “殿下放心,这件事情就包在老夫的身上,京师里别的不多,就是勋戚子弟多的是,殿下准他们入备倭军,是他们的福气!” 徐文壁放下心来,顿时一拍胸脯保证道。 若别的事情他还要犹豫几分,这件事情就完全不必考虑了,有这么优厚的条件摆在这,还愁那些勋戚子弟不挤破了头想要入备倭军? 何况徐文壁贼精贼精的,岂会看不出来,这备倭军名义上是过去防备外敌入侵倭国,可实际上就是去作威作福的,在倭国可没人管你到底多嚣张,当几年大老爷就能捞个功勋回来,顺顺利利的升迁,自然是有大把的人想去! “那此事就拜托给徐国公了,各家子弟都可以报名入备倭军,每个勋戚子弟,本宫准他们带五十名亲卫入军,各家勋戚子弟人数不限,徐国公能找来多少,本宫就收多少!” 朱常洛嘴角也浮起一丝笑容,大手一挥开口道。 徐文壁便拱了拱手,示意自己一定将事情办的妥妥当当,这京师勋戚当中,他还是有几分影响力的。 “不瞒徐国公,本宫今日来还有一事,想向徐国公询问一下关于三大营之事!” 完了备倭军,朱常洛也便将话题转向了现在。 定国公府之所以在京师勋戚当中有莫大的影响力,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徐文壁提督京营,虽然皇帝在三大营的提督大臣上更换的十分频繁,但是勋戚的圈子就这么大,换来换去,到最后还是挑了老持承重的徐文壁上,算下来,徐文壁算是在这个位置上坐的最久的人了。 而这一次为了自家儿子,徐文壁也算是下了血本,连三大营都让了出去,不然的话,皇帝就算想把陈良弼调过来,也总要顾忌几分徐家的面子。 “三大营?” 徐文壁的脸色顿时有些凝重了起来,如今圣旨已下,他自然知道陈良弼即将接替他成为新任的总督京营戎政大臣,也早知道皇帝有意派朱常洛去整顿营务。 只是这三大营的事情错综复杂,即便是他也只能萧规曹随,尽量不掺和。 却不曾想朱常洛会在这个时候问起。 一念至此,徐文壁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这组建备倭军的好事会落在自家头上,要论在勋戚当中的话语影响力,和朱常洛最亲近的费家如今可不比徐家弱多少。 感情这是先给胡萝卜再给大棒,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 “殿下,恕臣直言,三大营之弊牵扯甚广,外人皆言三大营军纪伦废,日常不训,是因为各家勋戚随意抽调军士出去做工,其实不然,臣提调三大营多年,对此深有感触!勋戚挪用军士,固然不对,可其实这和朝中那帮文臣脱不开关系!” 不管怎么样,收了人家的好处,总是要掏出点真东西的,徐文壁叹了口气,开口道。 “愿闻其详!” 朱常洛也坐正身子,开口道。 “殿下明鉴,我朝规制,各卫所受五军都督府统领,而五军都督府却受兵部钳制,三大营虽为京营,可到底非子亲军,依旧受五军都督府军令,其军饷调拨,据从兵部而来,但是实际上,因为京营长久以来并无战事,军饷被一扣再扣,加上各家勋戚盘剥军饷,底层将士无饷可拿,纷纷逃出去另谋生路!这便是三大营这么多年来,员额一再减少的最大原因!” 三大营的问题,不单单是勋戚的问题,而是整个朝堂问题的集中体现,于文臣看来,花钱养着这帮毫无作用的兵员,倒不如把银两拿来做其他的事情,虽然皇帝一再申斥,但是户部依旧我行我素,尤其是三大营,每年的军饷定额,实际上是按照账面上的一半拨付的。 国库缺钱啊! 而且这笔本就不富裕的银两,还要经过层层盘剥,三大营是勋戚的大本营,有不少的勋戚子弟都在其中担任职务,这些人章台走马,不学无术,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吃空饷。 他们巴不得多跑几个军士,如此一来,原本该当属于他们的饷银就会落尽自己的口袋当中。 而且更重要的是,京师这几年,所征发到的徭役数量,也是十分有限的,朝廷需要修路修河,修整衙门,各种地方都缺人,所以各衙门也有样学样,从三大营当中抽调军士,名为守卫,实际上就是去干苦力。 这种问题,尤其以工部最为严重! 整个朝堂,现在已经把三大营当做了摇钱树,缺钱缺人都去三大营找,长年累月下来,三大营自然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徐文壁虽然知晓其中的问题,但是以他的力量,却着实难以改变。 毕竟这可是牵扯到了朝廷各大势力。 “殿下,恕臣直言,三大营之弊经年累月,于朝堂之上的多处事务皆有牵扯,亦非是纯粹有人私心作祟,着实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非是一日之功可以改变,殿下纵是想重整军务,也当徐徐图之,切不可莽撞行事!” 走出定国公府,朱常洛握着徐文壁给他列出的一份详细名单,回想起这位老国公最后凝重的神情,忍不住苦笑一声。 这次可真是接下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第五百五十七章:等着就行 朱常洛前往定国公府并没有刻意低调行事,而在他离开之后,徐文壁也遵照诺言,立刻开始召集各家勋戚。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朝中的诸位大臣的,得到消息之后,朝中众人第一反应是震惊,紧接着是愤怒,要知道,这份国书的内容现在还在商榷的过程当中,能不能成行还是两,但是太子殿下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让定国公开始组建备倭军,简直是不将他们这些朝臣放在眼中! 一时之间,朝臣纷纷上本,坚持和谈条约过于严苛,非大国风范,备倭军决不可遣派,甚至有流言传出,几位固执的大臣,打算到皇城外去死谏,朝堂之上越发闹得沸沸扬扬。 不过数日的时间,内阁的奏本就堆积如山,大部分是反对派遣备倭军的,还有一部分是弹劾朱常洛胆大妄为,将国事视为儿戏的,舆论简直是一边倒。 可是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之下,朱常洛却仍旧像没事儿人一样,安坐慈庆宫当中。 “殿下此举着实鲁莽了!” 他不着急,有的是人替他着急,李廷机急匆匆的进入慈庆宫,却见朱常洛依旧一副淡定的神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板起脸道。 关于遣派备倭军一事,句实话,李廷机也觉得不大符合君子之道,但是终归是外邦国,朱常洛又十分坚持,他也没有过多在意。 等到朝堂之上闹起来,李廷机才开始正视这件事情,当时他便打算上疏替朱常洛辩白,要知道,时至今日,朱常洛可不是一个人,东宫属臣虽然仍旧稚嫩,在朝中不成体系,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 不过当时朱常洛不必担心,这些朝臣闹不了多久,让他们暂且按兵不动。 可谁曾想,一转眼朱常洛就跑到定国公府去,让徐文壁组建备倭军。 那这事情可就闹大了! 文臣最讲究什么,颜面和声誉! 这些对于他们来,远比其他的东西要重要的多,朱常洛不经他们同意,便擅自开始组建备倭军,在这些文臣看来,便是侵犯了他们应有的权力。 若是事事都可以如此不经朝议而独断专行,那还要朝廷,要六部内阁干嘛? 所以原本很多中立的大臣也纷纷加入了反对的阵营当中,如此一来,才有了现在汹涌的朝议。 句实话,对于朱常洛这样的做法,李廷机简直是满腹埋怨。 他心知朱常洛组建备倭军之心坚定,但是却没想到他会如此鲁莽自大,就算是他不在意朝中的反对意见,大可让自己等人出面,和彼辈辩白,待得事情平息之后再行组建备倭军。 即便是现在要建,可朝中尚未定论,怎么也该遮掩一下身形,不要如此明目张胆。 这下可好,一下子将满朝的文臣得罪了,这份和谈条约怎么可能会通过? “殿下,当务之急是要安抚群臣,臣和进卿即刻便去联络同年,为殿下辩白,请殿下即刻进宫,向陈明利弊,只要皇上下旨,朝臣定不敢揪着此事不放!” 不过心中虽是有不满,但是李廷机知道现在不是责怪朱常洛的时候。 事到如今,单凭东宫的力量已经不够了,只有争取到皇帝的支持,这次方能平安度过。 只是李廷机急的满头大汗,事情的主角朱常洛却仍旧一副淡定的样子,抬手下压,道。 “先生不必着急,大的事情坐下来再!” “这……” 李廷机正要开口,却见朱常洛淡淡的望着他,心中一突,叹了口气,在旁边坐了下来。 眼见李廷机冷静下来,朱常洛笑了笑,脸色却是变得严肃起来。 “先生,关于和谈之事,父皇既然至今未曾表露态度,想必也是在顾忌朝野舆论,若是本宫贸贸然进宫,恐怕只能碰上一鼻子灰,此事要解决,还需另谋他法!” “哦?殿下已有定计?” 李廷机眉头微微舒展,他早觉得朱常洛不是这样的鲁莽之辈,可谁料朱常洛的下一句话却差点让他从椅子上摔下来。 只见朱常洛神秘一笑,严肃的道。 “等着!” “什……什么?!” 李廷机脑子有些没转过弯,愣愣的问道。 朱常洛便好心的又重复了一遍。 “先生,本宫,等着!为今之计,静观其变便是!” “可是殿下……” 李廷机刚刚落下的满头大汗又再度冒了出来,急急的开口道。 不过他话刚开头,就瞧见王安从外边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殿下,宫中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 朱常洛眼神微眯,开口问道。 “内阁发来的消息,是陛下中旨内阁,言与倭国和谈之文书众臣既以为不妥,便废弃之,以兵部前文商定,又以倭国对原本条文难以履行,废其第三条,留者前二!” 王安吞了吞口水,谨慎的开口道。 “什么?” 李廷机数不清楚自己今是第多少次被气成这样了。 这下可好了!就连皇帝都妥协了,做什么努力也没用了! 何况如此一来,岂不是朱常洛的和谈条约真的是欺人霸权?再了,备倭军如今已经开始组建,这件事情又该如何收尾? 一重重的压力,让李廷机的眉毛皱的紧紧的。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朱常洛反倒笑了起来。 “这么,父皇的意思是,倭国只需向我大明称臣,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条文?父皇旨意中可还了其他的?” “回殿下,皇上的旨意上,倭国和大明和谈之事拖延已久,不可继续拖延,若众臣不愿以太子拟定之条约,便以兵部前文便是!” 依兵部前文?哪又何必再多此一举,取消条约当中的赔银一条? 朱常洛听完之后,神色反倒轻松起来,问道。 “那朝臣反应如何?” “朝臣皆赞陛下英明,暂时并没有其他的声音!” 王安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不过和朱常洛不同的是,李廷机的脸色却黑成了锅底,望着朱常洛毫不在乎的神色,他实在想不明白,如今的局面有什么可高兴的地方。 “先生放心,本宫岂是那等鲁莽之辈?我等只需静观其变,三日之内,本宫保证那些朝臣,会自己求着父皇,将和谈条约换回来!” 望着一脸愁眉苦脸的李廷机,朱常洛摇了摇头,神秘的道。 第五百五十八章:自己打脸? 没有等到三,皇帝下旨的第二,朝野的舆论风向就开始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开始是一些中立派开始缄默,原本十分坚持要更换条文的大臣们也纷纷动摇。 甚至有些朝臣上本,直陈平倭一战靡费巨大,军费器用理当由倭国赔偿,此乃正理! 只可惜碰了一鼻子灰,皇帝这次回复的很快,和谈并非儿戏,岂可一而再再而三更易之,况大明君子之国,岂可执着于阿堵之物。 皇帝的态度坚决,底下的朝臣却急了起来,一时之间,各种奏本再度堆满了内阁,都是请求皇帝更换和谈条文的。 和前几态度截然不同的是,在这次的奏本当中,倭国变成了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者,而大明为平倭付出无数银两,自当由倭国赔银。 奏章留中不发! 皇帝也不是好惹的,举朝上下不是要彰显自己作为文臣的尊严吗?那就好好彰显罢了,何必反复? 事实证明,人到了无可奈何的地步,是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众朝臣心里都清楚,皇帝为什么而生气。 所以到最后,只得捏着鼻子再度上奏,言道太子殿下所拟和谈条文乃为大明利益着想,倭国撮尔邦,不讲仁义,理当派遣备倭军助其王化,勉勉强强算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至于前几激烈反对的事情,则是一个字也不提。 这番变脸速度之快,着实是让李廷机措手不及。 “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慈庆宫中,这位老大人诚恳的向自己的弟子提出了疑问。 李廷机知道,朝中的这番风云绝对和朱常洛脱不了干系,可是让他奇怪的是,这几朱常洛分明就在慈庆宫中查阅三大营历年来的资料,并没有任何动作。 真的就是切切实实的和他所的那样,在干等着! 可朝堂之上,却发生了如此翻覆地的变化,怎能让他不啧啧称奇! “呵呵,这些日子就没有人来找过先生吗?” 朱常洛从案牍当中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玩味的开口问道。 “找老夫?” 李廷机皱起眉头,仔细的想了想。 这些日子以来朱常洛稳坐钓鱼台,可他却是着急的很,密切关注着朝堂上的局势发展,哪有什么心思见客。 何况这些日子,他除了公务之外,也没有见过什么其他的人啊…… 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李廷机方才有些不确定的道。 “不瞒殿下,臣的本家表兄在京城做生意,这几日倒是来过不少次,称有急事求见,可臣忧心殿下之事,便让他暂等几日,殿下莫不是的他?” 李廷机并不是什么显赫的出身,家里很穷,读书便是靠他口中的这位本家表兄接济,最终差点连中三元,步入仕途。 他的那位叔父是个商人,李廷机入仕之后便病故了,他那位本家表兄接下家里的生意之后颇为精明,将生意越做越大,也算是一位富商了。 尤其是这位表兄有头脑的很,李廷机在哪里为官,他便将铺子开到哪里,虽然平素不怎么打着李廷机的旗号,可有这一层关系在,做生意总是能平平安安的。 而如今李廷机声望大隆,前程似锦,这位本家表兄更是跟的紧紧的,将铺子开到了京城来。 起来,李廷机也感觉有些奇怪,自己这位表兄平素行事十分有分寸,从不会贸贸然来寻他,这次这么会如此莽撞! 再了,难不成他一个区区商贾,名气已经大到了连朱常洛都清楚的地步? “先生两袖清风,本宫自是敬服!可这朝中的其他大人们可就未必了,想必昨日父皇的旨意一下,朝臣们是高兴了,可有些人却是该着急了,而这些人看似不起眼,但却能解决,本宫和先生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朱常洛哈哈一笑,开口道。 不过对面的李廷机却是更加一头雾水了,这都哪跟哪啊! 只得拱了拱手,诚恳的问道。 “还请殿下明示!” “先生请看!” 朱常洛收敛笑意,从身旁拿起一份册子,递到李廷机的面前。 “这是……” 李廷机翻开一看,只见这是一本账册,或者是一本捐献册,上面写着,万历二十七年三月,张华捐银二十万两,资以军费! 底下一排排具是如此格式,上面全是些李廷机十分陌生的名字,但是这捐银的数量确是不少,少则十万,多则二十万两,算下来足足有好二三十位。 “朝廷平倭一战,耗费银两将近五百万两,如此巨大的军费,难道先生就不奇怪是从何而来吗?” 朱常洛敲了敲面前的册子,道。 “答案就在此处,当初是本宫以父皇的名义,向京中勋戚商贾借银,承诺大军得胜之后以二倍之数偿还,如今两年已经过去,按照约定的利息,这上面的银两应该再加一倍,也就是三倍之数,此一战,赚的最多的其实不是朝廷,而是此辈商贾!” 不知为何,李廷机总觉得,朱常洛这些话的时候,脸色冷冰冰的,隐含着浓浓的不悦。 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思顾忌这个。 “可是这和朝臣们的态度改变又有何关系?” 李廷机疑惑的问道。 “自然是有关系的,先生这几日不也被经商的表兄屡次求见吗?本宫当初和他们约定的时候,便已经明,此次的银两不从国库而出,朝廷会向倭国索赔银两偿还,这便是本宫坚持要倭国赔银的原因,也正是这次朝臣态度大变的原因所在!” 朱常洛摇了摇头,口气依旧平淡。 顺手将李廷机面前的册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指着其中的一个名字道。 “这位,刘明礼,在京师经营粮食生意,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市场,但是却无人敢惹,是因为他有一个儿子,是工部的左侍郎,此次他捐银十五万两,若是倭国赔银到了,他便能拿到四十五万两……” 顿了顿,朱常洛翻了一页,指着另一个名字继续道。 “这位,朱钱旭,在京师经营丝绸生意,他和刘明礼不同,他们是商人世家,自诩儒商,这次捐银二十万两,可巧的是,他有一位远方表兄,名为朱赓,现任武英殿大学士……” “本宫这么,先生可明白了?” 朱常洛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淡淡的道。 不过李廷机却是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吃惊的问道。 “这么,殿下当初便已经想到,会有今日?” “不错,赔银一事,必会遭到朝臣反对,可银两虽为清高者不屑,然国家运转却不可或缺,故而本宫不得不行此下策!” 朱常洛叹了口气,道。 “父皇那日下旨,看似是向朝臣妥协,但是其实却暗含机锋,言道若不用本宫之条约,便削去倭国赔银之条款,便是在拿捏这帮朝臣的软肋,如今看来,倒是有效的很!” 按理来,这件事情是好事,但是不知为何,李廷机总觉得,朱常洛的口中带着浓浓的冷意,难以化开,触之便让人感到无比沉重…… 第五百五十九章:种种迹象 倭国的和谈事件,最终以文臣的妥协而画上句号,朝议发酵了将近三左右,终于有大佬撑不住了,首辅王锡爵亲自带着内阁诸臣入宫觐见,商议此事,没过多久,朝廷下旨,和谈条约以太子拟定者为准,备倭军一事由太子全权主持。 与此同时,朝廷长久以来悬而未决的次辅之位,也终于邸定。 次日,皇帝中旨左都御史衷贞吉入阁,封太子少保,晋户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 衷贞吉终于如愿以偿,入阁成为次辅。 不过皇帝随之而来的另一道谕旨,却同时也让众臣的惊讶了一把,詹事府左詹事李廷机以礼部尚书同衷贞吉共同入阁办事,晋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 情理之中,却在意料之外! 要知道,李廷机作为从龙之臣,前途一片光明,又是正正经经的清流出身,日后入阁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过日后是日后,此时入阁,着实是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并非不可理解,詹事府少詹事,向来是以阁臣兼领,虽这一次情况特殊,才令李廷机得了此位,但是总归规矩还是规矩,被皇帝征调入阁也是应有之理。 只是在一年以前,那李廷机还是一个在南京城坐冷板凳的国子监祭酒,如今不过区区一年的时间,便接连接任詹事府少詹事,礼部尚书,进而一举入阁成为阁臣。 这一番升迁速度,着实是让人艳羡啊! 不过艳羡归艳羡,有心之人却是敏锐的注意到,随着皇帝的这一番调动,内阁当中五位阁臣,有三位都和太子有着不浅的关系,尤其是李廷机,可是痕迹浓厚的东宫属臣。 此人一旦入阁,则代表着太子在朝政之上,具有了相当的影响力。 皇帝究竟为何这么做,背后的意味着实是引人思量啊…… 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皇帝再度下旨,命太子主理三大营营务,总督大臣陈良弼辅佐太子,务必重整三大营军纪。 慈庆宫。 此刻的慈庆宫,气氛倒是凝重的很,李廷机的眉头紧皱,丝毫没有新晋入阁的兴奋之意。 “殿下,此事您怎么看?皇上的这番举动,会不会是……” 尽管大殿当中已经遣散了所有的宫女内侍,但是李廷机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开口问道。 近来的种种迹象都表明,皇帝的的确确是在为某些事情做准备。 三大营的事情且先撇开不,还可以勉强解释为恰逢其会,但是中旨衷贞吉和李廷机二人入阁,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背后的意味就值得揣摩了。 衷贞吉和朱常洛也是老交情了,当初敲登闻鼓的时候,衷贞吉便曾经助过朱常洛一臂之力,而后来朱常洛回京,二者更是多有交际,承门扣阙事件,浙江盐业一案,扬州黄册一案……这些事情当中,衷贞吉都是和朱常洛站在一起,结下了不浅的交情。 虽然不能就此衷贞吉就是朱常洛的人,但是至少他和东宫十分亲近,如此一位政治态度明显的大臣,放在次辅这般位高权重的位置上,意义本就不同。 至于自己入阁的事情,则是更为奇怪! 李廷机知道自己的分量,资历实在太浅! 当这个礼部尚书都是托了朱常洛的福,勉勉强强上去的,毕竟从龙之功嘛,必定是要赏的,不然如何安定臣心。 但是要入阁,他还差着好大的一段距离,朝廷当中是讲究资历的地方,而且按照规矩,他至少要在吏部或者是户部等其他实权部门轮转之后,才能获得入阁的资格。 而此番贸贸然的就被皇帝中旨入阁,李廷机敏锐的察觉到了皇帝心中的急躁之意。 回想起整件事情,皇帝本可以一开始就将消息放给那些商人,让他们出面游朝臣,自然兵不血刃的解决倭国条约一事。 但是皇帝却偏偏按兵不动,非要等到朝臣闹得沸沸扬扬才出手解决,如此孩子赌气般的举动,可不像是皇帝的风格。 要知道,如此做法,虽然解气,但毫无疑问的是会令朝局动荡,和长久以来皇帝维稳的理念相冲突,皇帝早已经不是毛头子了,不可能为了一时之快拿国家大事开玩笑。 而李廷机也隐约听了风声,自己这次入阁,遭到了内阁众人的反对,但是无奈倭国和谈之事,内阁几位大佬被皇帝抓到了痛处,无奈之下才得妥协。 也就是,皇帝苦心布下这么大的局,最终的目的只是为了助他入阁? 李廷机纵然自诩甚高,也不觉得自己在皇帝心中有如此分量。 皇帝如此做,只会是出于一个目的,稳固太子在朝中的地位,增强东宫在朝中的影响力! 回想起朱常洛成为太子以来,初时皇帝对他还有几分戒备之意,但是不知何时起,似乎皇帝对于朱常洛的所有行动都持毫无保留的支持态度。 由太子经办的种种事务,皇帝都以保护为主,这可不像是正常的皇帝和储君之间的关系! 种种迹象让李廷机越发坚定自己的猜测,虽然为人臣者,不当有如此大不敬的想法,但是作为东宫属臣,他却必须如此考虑。 所以刚刚接到入阁的旨意,李廷机甚至来不及高兴片刻,便立刻来到了慈庆宫当中。 他相信,关于这件事情,朱常洛知道的只会比他更多。 “本宫前些日子进宫探望过皇后娘娘,她老人家一切安好,只是神色之间思虑过甚,坤宁宫中气氛也不大对,本宫命人多方查探,最终确定,先生的猜测……无误!” 朱常洛沉吟了片刻,有些艰难的开口道。 “这么,圣体……” 李廷机心头微微一跳,口干舌燥的问道。 朱常洛摇了摇头。 “具体的情况不知,不过据如今的形势看来,父皇尚可正常处理政务,应当没什么大碍,不过这件事情不准,本宫派人去民间询问过医者,有多种方法,可令重病之人重新恢复精神,只是不论何种方法,都是以透支人的潜力为代价,不可久持!又或许,父皇的圣体已经转危为安也不定……” 这件事情太过敏感,即便是朱常洛发动了全部的关系,也难以查得到确切的消息,只是可以确定的是,皇帝的身体,的确出了毛病。 “那殿下……” 李廷机冷静下来,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刚要开口话,就被朱常洛打断了。 “先生不必了,本宫已经决意,将护卫指挥使司充入备倭军,过些日子就遣去倭国驻守!” 第五百六十章:缘由 “什么?” 李廷机忍不住惊呼出声,眉头大皱,若他的猜测真的属实的话,那么朱常洛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尽力培植自己的力量。 要知道,虽然如今朱常洛是太子,可朝中尚有数位皇子,虽然威胁到朱常洛的可能性极,但是涉及皇储之位,谁又能料到会发生什么事呢? 这种紧张时刻,正是需要有一支可靠的力量掌握在手中的时候,可朱常洛竟然要将自己最嫡系的力量派遣出去远赴重洋? “先生稍安勿躁,本宫如此做,自有其用意!” 望着李廷机的神情,朱常洛微微皱眉,开口道。 待得前者平静下来,朱常洛方才沉吟片刻,似是在整理言语,半晌才缓缓道。 “先生,无论父皇圣体如何,为人子者,当尽孝道,为人臣者,当尽忠心!本宫如此,先生可明白?父皇隆恩浩荡,但本宫,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更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朱常洛的口气凝重,带着一丝冷意,顿时让李廷机神情一滞,愣在原地久久无言,半晌,方才凝重的拱了拱手道。 “殿下英明,是臣考虑不周!” “好了,先生想必也累了,便回去休息吧!” 朱常洛叹了口气,神色微微有些复杂,摆了摆手道。 “臣告退!” 李廷机起身,轻手轻脚的走出殿外,抬手摸了摸后背,却不意方才那短短的一刹那之间,身上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可真是糊涂了! 眼前这位主是谁?除了是储君,他还是陛下的长子啊! 虽早些年的时候殿下和皇帝的关系不佳,可这些年来却是父子相得,尤其是殿下正位东宫这一年来,皇帝对于殿下几乎是毫无保留的支持,二者感情岂能同一般? 如今宫中传出这样的消息,殿下心中必是复杂至极,自己却如此心急的想要让殿下准备,虽是出于一腔忠心,但这话中隐含的意思,岂不是盼着陛下早日龙驭宾? 怪不得殿下的神色突然冷了下来。 看来此番,是自己太过心急,在殿下的面前失分了…… 而与此同时,殿中的朱常洛望着离去的李廷机,心中也是复杂的很。 史书不可信啊! 无论在哪一本史书当中,对于李廷机的评价都是很高的,差一点连中三元的少年英才,清廉正直,能力卓著,除了气量稍狭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缺点。 这也是朱常洛一直十分重视他的原因,但是如今看来,此人的大局观着实还是欠缺啊! 皇帝如今圣体违和,这是肯定的事情,虽然朱常洛这只蝴蝶改变了不少事情,但是有些事情总是他无法改变的,比如皇帝的身体状况。 按照正史记载,万历皇帝一直活到了五十七岁,驭极四十八年,算是历史上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之一了。 如今是万历二十九年,照理来,皇帝还有十九年的活头,但是朱常洛却清楚,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明实录有载,万历三十年二月,帝突发急症,急召首辅阁臣入宫觐见,甚至连遗嘱都立下了,明令传位太子,废除矿税,但是过了半夜,皇帝的身体却开始好转,即时派人收回了已经拟好的圣旨,原本的遗嘱也随之作废。 这段记载,在实录当中并不起眼,更多的是为了突出时任首辅的懦弱无能,甚至有人指责他,只要再稍微坚持,便可以圣旨废除矿税之弊,但是却因为他一时懦弱,交还了圣旨! 朱常洛当初看到这段记载的时候,也并没有在意,但是最近这些日子,他反复再想,却觉得越来越奇怪。 皇帝身在深宫当中,能够有什么样的急症? 召众辅臣进宫托孤,这明显是因为皇帝已经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而这应该也是宫中御医的结论,不然的话,如此大事皇帝不会轻举妄动。 若真的是足以危及生命的急症的话,又怎么会有时间留下这么长的遗嘱! 结合皇帝这些日子以来的举动,朱常洛几乎能够确定,皇帝压根不是什么急症,而是久病了,正是因为久病,皇帝才不得不早做准备。 人和病魔斗争,本就是一念生一念死,这种状况在历史上并不罕见,当初汉景帝刘启就曾经生过一场重病,差一点就去见阎王了。 将自己最宠爱的妃子召到身边立遗嘱,希望她善待其他的皇子,但是那个妃子却以为大局已定,口出狂言,等刘启死了以后不会放过一个皇子,结果到最后,刘启竟然因为她这两句话,硬生生的从鬼门关挺了过来! 毫不夸张的,就在不足四五个月以后,朱翊钧恐怕和刘启一样,即将迎来自己距离鬼门关最近的一次。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朱翊钧必定是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恶化,才会如此早作准备。 而这种紧张的时刻,最浅显的道理,越是这种时刻,朱常洛越要按兵不动! 无他,这种时刻的皇帝是最为敏感多变的时候,他所做的种种安排是在保护和扶植朱常洛,这不错! 但是这何尝不是一种试探? 朱常洛若是真的心安理得的接下来,并且开始肆意培植自己的势力,皇帝心中又该怎么想? 有些东西,皇帝可以给,这是恩赐,是恩宠,但是你不能伸手去要!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或许一时之间,皇帝或许心中不舒服,但是碍于大局不会多什么,但是历史的轨迹谁又知道,万一皇帝和历史上一样,运气好到撑过来了。 那这可就是种在他心上最深的一根刺了! 更何况虽然皇储之位,历来受人觊觎,但是这一点别人能想到,皇帝又怎么可能想不到,他现在所做的,就是最大程度的保证自己一旦出了意外,让朱常洛能够顺利的登基。 论权力和势力,朱常洛没有一点能够和皇帝相比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徒惹嫌疑呢? 作为储君,作为皇长子,朱常洛这个时候应该做的,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好好的办好皇帝交付的差事,越是低调越好,剩下的所有事情,皇帝自然会替他料理妥当! 第五百六十一章:神机营 京师,北城门外。 远处奔来几匹骏马,一支队伍由远而近,马蹄声掀起阵阵尘土。 “吁!” 为首者锦衣华服,贵气逼人,胯下一匹枣红马,神骏之极,面上留着三缕长髯,看起来颇有儒雅之气,只是瞧着驾马的姿势手段,却分明是其中老手。 “公子,前面便是固安县了!神机营便驻守于此!” 此人便是陈良弼,而在他身边的少年人,便是鱼龙白服的朱常洛。 不过到底,在弓马娴熟上,朱常洛还是比不得陈良弼这等多年习武之辈,只是骑了这一会马,鼻子上就浸出了点点汗水。 “辛苦陈侯了!这一到京城,就陪着本宫到这偏远之地来!” 出了一身汗,朱常洛的心情反倒好了起来,半开玩笑道。 陈良弼是昨到的京城,刚一到京城,便被朱常洛强拉着过来巡视三大营的状况,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现在为止,朱常洛对于三大营的了解,具是从案卷上,或者是别人的口中得知。 但是无论从哪一个途径,都不免有转述者的主观色彩,所以还是要亲临三大营去瞧瞧。 “公子客气了,这是老夫分内之事!” 陈良弼哈哈一笑,开口道。 策马走了不远,便可以看到神机营的营地,朱常洛等人也下马步行。 刚走到神机营的营门外,扑面而来给朱常洛的感觉就是陈腐,死气沉沉,没有一点活力和朝气。 营门口倒是像模像样的站着几个守门的军士,瞧见朱常洛等人近前,横下手中的长戟挡住营门。 “站住,什么人?” 朱常洛眉头一皱,但是心中却是微微满意,看来这神机营的军纪,也不似外界传言的那般不堪。 使了个眼色,朱常洛身旁的王安立刻上前,道。 “军爷,我家公子是泰宁侯府的,有事求见你们大人!” “泰宁侯府?” 几个军士对视一眼,努力的想了想,却不记得京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便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去去去,军营重地,不可擅闯,何况我们大人是什么身份,也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王安神色有些尴尬,转过头看了一眼朱常洛,见后者没什么反应,便知晓自己该怎么做。 当下悄悄近前一步,自袖中漏出一枚银锞子,不着声色的塞进那个话的军士手中,道。 “军爷,我们公子真有急事,劳烦军爷行个方便!” 那个军士掂了掂手里的分量,顿时眉开眼笑,收起手中的长戟,撂下一句话。 “等着!” 罢,转身进了大营。 王安也退后两步,回到了朱常洛的身后。 “陈侯,这军营的风气,可果真不怎么样啊!” 朱常洛将此情此景尽数收入眼底,眼瞧着那个军士走进大营,摇了摇头,半开玩笑的道。 不过朱常洛笑得出来,陈良弼的脸色就没那么好了。 “哼,军营重地,守营将士如此懒散,日上三竿,不见操练之声,入内通报竟然还敢收受银两,都是跟那帮腐儒学的臭毛病!殿下放心,待得本侯上任,定当好好收拾收拾这不正之风!” “谁是泰宁侯府的?” 人来的很快,朱常洛这边刚了两句话,一个身着盔甲的壮汉便从军营当中急匆匆的走了出来,而在他身后一路跑跟着的,却是方才进去通禀的兵。 和那些穿着破破烂烂的军士不同的是,这名壮汉的盔甲雪亮,话也是中气十足,不过此刻满头大汗的样子,着实是破坏了这副景象。 “你就是周一乾?” 陈良弼皱着眉头,口气不善的开口问道。 只是这个名字一出口,更是令那副将惊出了一身冷汗,讷讷道。 “卑职神机营战兵一营左副将李定邦,周大人如今不在,敢问阁下是?” “老夫泰宁侯陈良弼!” 陈良弼脸色越发不善,冷冷的道。 “周一乾呢?” “啊?陈……陈总督?” 听见陈良弼表明身份,这个李定邦头上更是冒汗,有些结结巴巴的道。 “回陈总督,今早工部来人和城守五营闹了起来,周提督前去处理了!” “城守五营?” 陈良弼脸色微微缓和,摆了摆手道。 “带本侯过去!” 神机营下分十营,各设副将等职为主官,上设提督总领神机营,周一乾便是如今的神机营提督,算是这个李定邦的上司,也是陈良弼的直属下属。 神机营十营驻扎之地距离并不远,骑马不过片刻便到。 和在战兵一营一样,朱常洛等人在城守五营也遇到了同样的阻拦,不过这一次却是不必如此麻烦,因为他们身边跟着一个战兵一营的左副将。 “李副将,周提督和我们刘将军正在大帐当中,您看要不要的带您过去?” 李定邦来的路上便得了陈良弼的吩咐,不得泄露他们的身份,所以便摆了摆手,道。 “多事,本副将还用得着你带路吗?我们自己过去就是!” 罢,带着人便朝着营内走去。 进了营门,陈良弼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概因营中四处可见懒洋洋晒太阳的军士,其余的不是在打闹嬉戏,就是在营中睡大觉,操练什么的,压根看不见。 等到走到大帐之前,陈良弼的脸色早已经成了冰渣子,吓得李定邦连口大气都不敢出。 大帐前倒是有几个守卫的军士,不过明显是认识李定邦的,刚要开口打招呼,便见李定邦朝着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出声,因为李定邦已经瞧见,陈良弼猛地停下步子,脚像生了根一样站在大帐外几步的地方。 “刘将军,今儿你到底交人不交?耽误了朝廷的大事,你担得起这个责吗?” 大帐内,隐约可见争吵的声音,这道声音听起来倒像是儒雅的文人,但是出来的话,却是不怎么好听。 “王主事,兵可以调给你,但是上次你调了我城守五营四百人修河道,好的银子到现在都没付!现在又来要人,你让周提督评评理,你要是不把上次的银子给了,这次恕本将找不来人!” 这道声音相比之下就粗犷的很,闷声闷气的。 “上次又不是本官来要的人,谁要的人你找谁去!” 那个王主事的声音顿了顿,却是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 “周提督,既然你来了,本官也不藏着掖着,这次的事情,是给皇上修缮大殿,真要耽误了时候,你我恐怕都承担不起!” “好了!刘明,拨人给他!” 大帐当中再度出现了一道平和厚重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 而听得这句话,帐外陈良弼的脸色已经冷到了极点,伸手掀开帐子,冷着脸道。 “凭什么?” 第五百六十二章:表明身份 陈良弼的声音苍劲有力,带着压抑浓重的怒火,伴着老大人稳重的步伐,顿时让营中的人感到一股厚重的气势扑面而来。 “何人胆敢擅闯神机营?” 朱常洛随着陈良弼入内,却见正中间主位之上,一名身材健壮的中年人,身着绯色武官袍服,紧皱眉头望着来人,面生不悦,从座位的位置来看,想必这位就是他们要找的人,神机营提督周一乾! “李定邦?谁给你的胆子肆意闯帐?真想尝尝本官的军法吗?” 待得周一乾看清陈良弼身后跟着的李定邦,脸色更是沉了下来,冷冷的开口道。 “哼,军法?本侯倒看不出来,这神机营还有军法一!” 陈良弼冷笑一声,讥讽的望着周一乾,冷哼一声道。 “放肆,来人啊!给本官将这个大胆狂徒抓起来!” 周一乾的脸色顿时由黑变青,指着陈良弼道,帐外顿时涌进来几个身备甲胄的兵士,不过朱常洛身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一言不合立刻将兵器全都拔了出来,毫无惧色的和这帮兵士对峙。 “大人不可!这位是……” 眼见周一乾如此冲动,一旁的李定邦顿时急了,刚要开口,却被朱常洛抬手制止了。 李定邦虽然不知朱常洛是谁,但是一路上却见到陈良弼对他执礼甚恭,便知朱常洛的身份非凡,再联想起京中最近的传言,这位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是以朱常洛一抬手,他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只是望着周一乾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担忧。 “这位周大人,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又可知道,抓了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朱常洛的脸色带着几分玩味,略带轻佻的问道。 那样子仿若深陷重围的人不是他一样。 “哼,既然敢自称本侯,想必是朝廷的哪位侯爷,不过不管你是谁,这神机营都不是你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来人,给本官拿下!” 周一乾眉头微皱,不过旋即便是舒展开来,同样冷哼一声道。 方才冲进来的军士,明显是周一乾的亲兵,听得他这般下令,顿时蠢蠢欲动起来。 “放肆,太子殿下当面,谁敢胡来!” 眼见局面变得难以控制,朱常洛身旁的孙平顿时利剑出鞘,大喝一声道。 “太……太子殿下?!” 一干亲兵顿时噤若寒蝉,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不敢乱动。 而台上的周一乾更是愣在了原地,倒是朱常洛施施然的带着王安上前,道。 “王安,将本太子的印信给这位周提督瞧瞧,免得他以为,是有人胡八道!” 罢,从腰间解下一只锦囊,递给了王安。 王安恭恭敬敬的接过,拆开锦囊,露出了一只巧的钤印,摆在了周一乾的面前,顿时让后者清醒过来,顿时一个激烈,疾步从台上走了下来,躬身下拜。 “臣神机营提督周一乾参见太子殿下!臣冒犯殿下,罪该万死!请殿下治罪!” 一旁的众人也跟着慌忙下拜。 朱常洛摆了摆手,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道。 “诸位都起来吧,周提督也起来吧!你没什么冒犯本宫的,不过你冒犯的人也不是好惹的,本宫向你介绍一下……” 顿了顿,朱常洛笑眯眯的伸手,指着陈良弼道。 “这位,刚刚你扬言在神机营随意撒野的人,的确是朝廷的一位侯爵,爵名泰宁侯,是父皇新晋任命的总督京营戎政大臣!” “啊?!陈……陈总督?!” 周一乾刚刚起身,听见朱常洛这句话,顿时额冒冷汗,差点连站都站不稳。 陈良弼望着他这番做派,皱了皱眉,却是不似方才般生气,冷冷的道。 “且先退下一旁,本侯待会再收拾你!” 周一乾擦了擦汗水,心翼翼的退到了一旁。 陈良弼在朱常洛身边坐下,脸色一收,不似刚刚的阴沉,但依旧是冷冷的,转过头,对着一旁文官袍服的官员问道。 “本侯方才在帐外听见,你是工部的主事?” “下官工部营缮司主事王立方参见陈总督!” 那名官员明显是被在场的阵仗吓着了,立刻上前参拜道。 陈良弼眉头一皱,开口问道。 “既是工部之人,到神机营所为何事?” “这……回陈总督,下官奉命调拨神机营所属,前往修缮宫中昆德殿!” 当着陈良弼的面,这名叫王立方的工部主事明显态度大不相同,顿了顿,从袖中拿出一份公文,恭敬的摆在桌案上,道。 “这是工部调拨的公文,请陈总督过目!” 陈良弼皱着眉头,扫了一眼公文,竟然意外的见到,上面真的盖着工部的大印,脸色顿时一沉,转手便将公文递到了朱常洛的面前。 “修缮宫中殿宇,理应由工部征调民夫,神机营乃京师戍守军队,职责之内可没有修缮宫中殿宇这一项!” 沉着一张脸,陈良弼望着这名工部主事,冷冷的道。 多年位高权重的气势,压得王立方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陈总督明鉴,下官……下官只是奉命而为,从神机营调拨人手,是上头的意思……何况……何况这公文您也看了,下官……” “本宫没记错的话!” 这个时候,朱常洛也看完了公文,摇了摇头,随手摇了摇手中的公文,淡淡的道。 “京营直属五军都督府,并非工部的下属,这份公文上,并没有加盖五军都督府的大印,还是劳驾王主事回去再跑一趟吧!” 罢,随手将公文递给一旁的王安,王安顿时会意,将公文原封不动的送回了王主事的手里。 “这……” 王主事一脸有苦不出,只可惜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最后只得拱了拱手道。 “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罢,唉声叹气的退出了大帐。 不过营帐当中的气氛,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去而变得轻松起来,反而变得愈加凝重,尤其是一旁的周一乾,尽管低着头,却依旧能够感到陈良弼冷冽如刀的目光,脸上的汗水更是流个不停…… 第五百六十三章:质问 虽然陈良弼在朱常洛的面前一向是十分随和的形象,但是这位南京守备在军中可是出了名的治军严谨,军法森严。 这一点别人不知道,周一乾却是清楚的很,要知道,定国公被调走,新来了一位顶头上司,周一乾自然要好好打听这位的脾气性格。 可谁又能晓得,这位上任的第一,就被自己给得罪死了! 早知道如此,今他就不该到这城守五营来。 “周一乾!” “卑职在!” 过了半晌,陈良弼方才沉声叫到,口气中仍是满满的生气,周一乾不敢怠慢,连忙上前。 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周一乾索性也不害怕了,直愣愣的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一副随您处置的样子。 不过让他意料之外的是,陈良弼虽然口气不悦,但并没有责怪与他。 “你去将五军营和神枢营的提督将军都请过来,本侯有事要!” “啊?是……是,卑职这就去!不过……要不要将王大人也请过来……” 周一乾一愣,旋即脸上有股如蒙大赦的喜意,后退了两步,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心的问道。 “本侯的不够清楚吗?” 陈良弼顿时沉下脸色,冷冷的道。 “是!” 眼见这番样子,周一乾自知错了话,不敢多留,一溜烟的跑出了大帐,与此同时,一旁的两个副将也识趣的退出了大帐。 “本宫倒是头一次见着陈侯这般官威,瞧瞧那周一乾,堂堂的神机营提督,刚刚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大帐里只剩下自己人,朱常洛也就不再拘束,笑了笑开口调侃道。 “殿下笑了,老夫以前不曾见过这些人,哪来的什么官威,不过是他们做错了事,正巧被本侯撞见,心虚罢了!” 当着朱常洛,陈良弼也不好再绷着脸,叹了口气道。 “来,陈侯倒是好脾气,那周一乾,陈侯就打算这么轻拿轻放了?” 开了句玩笑,朱常洛正色道。 方才陈良弼自然是生气得很,但是他的心情也没好到哪去,他早知道三大营的兵员被挪用出去已经十分严重,可谁想到竟然严重到了这等地步,堂堂工部,竟然会为这等事情出具公文,俨然已经成了朝廷法度一般,可见平日里这种情况有多么严重。 更何况就他们刚刚在大帐外听到的那些东西来看,这可不仅仅是挪用兵员那么简单,其中明显有更深层的内幕。 “殿下明鉴,今之事,本侯固然生气,但也并非全无意料,三大营之弊,非一日可成,今不过被殿下和本侯恰好撞上了而已,何况事情尚未弄清楚,若贸贸然处置别人,围边有失公允……” 陈良弼也是严肃起来,开口道。 顿了顿,朝外面瞥了一眼,继续道。 “那个周一乾,本侯以前听过他,曾任山西参将,襄助过麻贵将军平叛,算得上是一员将才,方才的表现,也算得上有几分骨气,只可惜这骨气用错了地方,本侯便暂且放他一马,留待日后再观!” “如此也好,不过陈侯初来三大营,议事不叫上王大人,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 眼见陈良弼心意已定,朱常洛便不再劝,转而开口道。 三大营常设总督京营戎政大臣一名,为正印官,总理京营营务,由勋戚充任,另设协理大臣一名,辅佐总督大臣统领三大营,由文臣充任。 如今的协理京营大臣,是兵部右侍郎王世扬,此人长于军务,历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宣府巡抚等职,早在三年前调任京营,协理营务。 可算得上是三大营如今的管理者,毕竟原本的总督大臣是徐文壁,徐老公爷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便不大管这些营务,平素的事务,大多都是由王世扬处理的。 如今陈良弼刚一上任,就撇开这位副手,单独召集三大营提督,的确是有些不合规矩。 “殿下放心,就算本侯不找他,恐怕他也会自己找上门来!” 陈良弼倒是笑了笑,神色之间有些莫名。 “殿下,陈侯,协理京营大臣王世扬,神机营提督周一乾,五军营提督施朝卿,神枢营提督任自强四位大人在外求见!” 话音刚落,王安便走了进来,禀报道。 “哦?陈侯果然料事如神,来的倒是挺快,传他们进来!” 朱常洛微微有些诧异,不过旋即便抛到脑后,摆了摆手开口道。 “是!” “臣兵部右侍郎协理京营大臣王世扬,参见太子殿下!” 当先进帐之人,是一位绯袍老者,胸前补子绣着孔雀,也是四个人当中,唯一一个绣着文官补子的人,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位京营协理大臣,王世扬。 王世扬背后,并排而立着三人,同样身着绯袍,不过胸前补子绣着虎豹,明显是武官。 左手边一人是周一乾,中间一人人高马大,满脸络腮胡子,十足十的武臣风范。 “臣五军营提督施朝卿,参见太子殿下!” 和施朝卿不同的是,一旁的神枢营提督就显得低调的多,身子骨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甚至带着几分文气,令人绝想不到他竟是统领神枢营的提督,而且有一个威风的名字,任自强。 “诸位请起,本宫今日无事,又恰逢陈侯的关防尚未铸好,便陪着陈侯前来上任,诸位尽可自便!” 文臣有官印,武臣有关防,因着并非是正常的更替,所以兵部来不及铸造新的关防给陈良弼,不过其实也无所谓,他泰宁侯的身份,就是最好的证明。 想必这整个京师,也数不出来第二个陈良弼。 众人起身,这才转过身对着陈良弼抱拳行了个军中礼节。 “卑职等,见过总督大人!” “诸位不必多礼,各自坐下吧!” 陈良弼抬手还礼,淡淡的道,脸上不带丝毫波动。 待得众人落座,陈良弼缓缓扫视一周,方才开口道。 “诸位皆是三大营之肱骨,想必对三大营的状况十分了解,本侯今日第一次到营,便撞见了一件荒唐之事,周一乾,你来,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五百六十四章:借题发挥 陈良弼放过了周一乾,不代表他不计较这件事情了,三大营的兵员本就紧缺,现在还遭到挪用,充当徭役,如此下去,如何能有战斗力。 “是!” 周一乾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本以为这件事情了了,谁知道这个时候又被提起,莫不成这位新任的总督大人,是想要当着众人的面责罚自己,以此立威? “事情是这样的,今早卑职在营中巡查,接报城守五营当中,有人和工部的官员发生了冲突,卑职便即刻赶到城守五营处理……” “等等……” 不料他刚一开口,就被一旁的朱常洛打断了。 “你,你今早在营中巡查?” “回殿下,是!” 周一乾不知这位殿下何意,本能的感觉到来者不善,但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 “那本宫来问你,本宫今日和陈侯是先到的战兵一营,后到的城守五营,虽然只看了这二营,但是本宫所过之处,并未见到兵士操练,没记错的话,按照三大营的建制,今并非休沐之期,本宫看那些兵士的样子,想必是日日如此,周提督可否向本宫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朱常洛的声音不急不缓,口气当中也没有丝毫的责怪之意,就是平平淡淡的询问,却让周一乾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谁又能想到,这位主一开口就问这么敏感的问题,周一乾毫无准备之下,顿时结结巴巴的不出话来。 “这……这……” 周一乾急的满头大汗不出话来,但是朱常洛却敏锐的看到,他的眼神似乎一直在往王世扬的方向瞟。 “殿下……” 果不其然,周一乾这了半,也没出个所以然来,倒是王世扬拱了拱手,欲开口话。 不过他也只是了两个字,刚刚出声,就见到朱常洛抬手一摆,道。 “周提督不必紧张,本宫不过随口一问,还是陈侯的问话要紧,周提督继续!” 王世扬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不过不好发作,只得默默的退后半步,不再多言。 “这……是!” 周一乾望了一眼王世扬,只得继续道。 “卑职赶到城守五营之后,发现是工部的一位主事持公文前来征调城守五营的兵士去宫中修缮殿宇,但是不知为何却招惹了城守五营的将士们不满,和那名主事的随从闹将起来,差点打了起来,卑职赶到之后,才控制住了局面!” “不知为何?” 对于周一乾的这个解释,陈良弼明显很不满意,拉着脸开口问道。 “那又是为何?你难道要告诉本侯,你身为神机营提督,连这场闹事的原因都没有搞清楚?” 陈良弼不愧是在南京守备的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的人,这句话一出,并没有其他的动作,朱常洛便感到大帐内的气压顿时一紧,想必作为直接受到压力的周一乾更是不怎么好受! “不……不是,总督大人,不是这样的,卑职……” 周一乾果然不怎么好受,陈良弼身居高位多年,那一身气势可不是摆着看的,顿时让周一乾连话都不囫囵了。 “周提督,事已至此,你也不必隐瞒了吧!本宫和陈侯方才在帐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工部欠着城守五营的银子没还?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相比之下,朱常洛就温和的话,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只是这副样子,着实像只没打好主意的狐狸。 “殿下明鉴,此事由来已久,是因为……” 周一乾还没话,一旁的王世扬倒是站了出来,拱手道。 不过他的话却顿时让朱常洛脸色一沉,冷冷的道。 “王侍郎,此事王侍郎并不在场,还是让周提督来吧!” “殿下……” 王世扬脸色一滞,还待再话,却不意一抬头看见朱常洛森然的目光,顿时闭上了嘴。 “周一乾,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为下属,欺瞒上官,你是想试试本侯的军法吗?” 陈良弼话就没那么客气了,脸色一板,道。 “总督大人恕罪,卑职!这是工部和京营的老规矩了,不止是神机营,神枢营和五军营都是如此,工部因为征调徭役的人手不够,常来京营调拨人手,卑职等人本来担心这么做不合规矩,和后来工部每每来人,都手持着工部公文,而且工部会按照工期和人头支付银两,此事便成了定规,这次的事情,是因为工部前次在城守五营调拨人手清理河道的银两尚未支付,而这位工部主事的态度又不好,惹得将士们发了脾气,这才闹将起来……” 这般压力之下,周一乾自然也承受不住,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经过了出来。 只是完之后,陈良弼却是勃然大怒,差点将手边的茶杯摔了。 “将士们?你还有脸面叫将士们?你自己出去瞧瞧,那帮只知道晒太阳睡觉挖河道的混账东西,就是戍守我大明京师安危的将士们?” “总督大人此言未免……” 不过陈良弼的这股气势对于周一乾来自然是沉重无比,可不是什么人都会被他这股气势压制的,尤其是文臣,眼见陈良弼如此大动肝火,王世扬皱了皱眉头,上前拱手就要话。 “王侍郎,本宫早有听闻,这三大营积弊严重,既然王侍郎这么着急解释,那王侍郎能否告诉本宫,周提督方才所言,可是实情?三大营的将士们,是否被工部遣派出去行徭役之事?这种状况是只有工部有,还是京师的各大衙门都有?” 王世扬刚一开口,就被朱常洛笑眯眯的打断了,不过这话虽是笑着的,但是口气却着实有些不善。 不过王世扬可以和陈良弼硬顶,因为他们分属的阵营不同,他背后是庞大的文官集团,但是却不能和朱常洛硬抗,到底,朱常洛是储君,君臣有别,王世扬在朱常洛面前,是万万不可失礼的。 “回殿下,周提督方才所言,都是实情,可是……” “不必可是了!看来本宫听到的传言都是真的,这三大营,果真成了京师各大衙门的摇钱树了,缺人缺钱,都到三大营来找!” 朱常洛却是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冷下脸色淡淡的道。 “看来父皇命本宫重整营务,果真不是无谓之举,王安,明日将兵部,户部,工部三位尚书大人请到慈庆宫去,就本宫有事要问他们!” 罢,朱常洛看也不看在场众人一眼,起身便离开了神机营…… 第五百六十五章:各怀心思 慈庆宫。 一大清早,慈庆宫中便聚满了人,入眼尽是绯袍,将整个正殿挤得满满当当,不过这些大佬的脸色明显不怎么好。 尤其是工部尚书杨一魁,神色更是难看的很,句实话,自从皇帝下旨,命太子殿下整拾京营军纪之时,朝中大臣便议论纷纷。 要知道,这满京城大大的衙门,哪个跟京营没有点牵扯! 更何况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可明显不是个好想与的角色,瞧瞧那扬州大案,硬生生是整掉了一个户部尚书,两个封疆大吏,还搭上了一个前魏国公。 这回主持京营营务,想必又是一番不的动静。 可杨一魁怎么也没想到,太子殿下这第一把火,竟然烧到了工部的头上! 他这又是招谁惹谁了? “赵尚书,这次殿下谈下了倭国的条约,你这日子怕是要好过不少了吧!” 抬头看了看时间,没奈何,杨一魁转过身跟一旁的新任户部尚书赵世卿搭话道。 来,这位新任的户部尚书运气也是好,搁在以前,国库年年吃紧,这户部尚书的活可是吃力不讨好。 但是如今不同了,虽然朝臣面子上反对太子殿下的那份条约,但是真要通过了,却开始羡慕这大笔大笔的银子。 至于这位新任的户部尚书,更是成为了所有人羡慕的对象。 当这个户部尚书,若是手头没钱,自然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可这手头要是有了钱,那可是权力可以比肩吏部官的人物,各个衙门都要当大爷供着。 “杨尚书不要打趣老夫了,这笔银钱固然是谈下来了,可到最后能有多少落进国库当中,可还是两呢!如今的国库当中,可还是吃紧的很啊!要过得舒心,恐怕得数石尚书了,平倭大军大胜还朝,石尚书又跟着太子殿下谈下了这么紧要的条约,朝中同僚可都是羡煞的很呢!” 赵世卿矜持一笑,却是不接这个话茬。 这倭国条约谈下来了,国库固然能够落下不少银子,不过他自家事自家知,这大军出征之前,皇帝用捐献的名义,朝着勋戚商贾筹集了几百万两军费,这些银子可是要还的! 倭国的那笔赔银,光是这一笔支出,就要占去将近一半之数。 至于剩下的那些,恐怕还要再有大半是要进了皇帝的内库的,谁让当初支出军费的时候,国库扭扭捏捏,只拿出了不到一百万两银子,这个时候就算是让赵世卿这个户部尚书去跟皇帝据理力争,他也没什么底气了。 不过虽则如此,赵世卿最近的心情还是不错了,概因就算这么七算八算下来,国库当中也最少能够落下五六百万两银子,几乎相当于朝廷两年的岁入了。 有了这笔钱,他手头的确活泛了不少,这户部尚书的活也好干了不少。 只是在朝中混迹的人物,谁不懂得闷声发大财的道理,赵世卿谦虚两句,便将话头引到了一旁的兵部尚书石星身上。 起来,赵世卿的话也没错,这些日子以来,石星才算得上是风头正劲的人物。 坐镇京师,指挥大军得胜还朝,又配合太子殿下顺利完成了和倭国的和谈,更重要的是,经过此事,石星和东宫的关系明显近了一步,这可比什么都实惠。 不过听得二人如此调侃自己,石星也忍不住摇了摇头,道。 “二位还是莫要调笑老夫了,这都快火烧眉毛了,二位难道就不担心吗?” 一句话让两位尚书大人的脸色都是沉重起来。 “石尚书跟太子殿下打的交道多些,依石尚书看来,这回殿下叫我等几人过来是?” 到最后,还是杨一魁最先绷不住,开口问道。 在场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昨在神机营发生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对于朱常洛将他们叫过来的原因,这几位早已经心知肚明。 唯一的疑问就是,这位太子殿下,到底打算拿谁开刀? 要知道,昨的事情,看似是因为工部而起,但是事情却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在京师当中的各大衙门当中,工部做的算是厚道的,用了三大营的人,还会照价支付银两,只不过有些时候,存在拖欠的状况也在所难免。 而以太子殿下的心智,明显不会只看到如此表面的东西。 三大营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状况,其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工部徭役数量缺乏,所以不得不从三大营身上打主意,可若没有好处,三大营又凭什么给工部出徭役,还不是因为三大营缺钱! 至于三大营为什么缺钱,就要问在座的另外两位了! 京营隶属于五军都督府,而五军都督府统管下兵马,理论上不隶属于任何部门,但是五军都督府包括京营的军费调拨,可都掐在兵部的手中。 而兵部的银子又从何来?自然是户部! 来去,这京营的积弊,单单从表层去探究,便牵扯出朝廷的三大部门,也怪不得没有人敢去招惹这摊子事儿。 可这一次明显不同了,太子殿下一次将他们几个人都叫了过来,明显是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不过这到底拿谁开刀,却是一个问题。 兵部虽不统管京营,可却有辖制之权,照理来,从京营调兵,是需要经过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同意的,但是如今三大营乱成这个样子,兵部是肯定脱不了干系的。 而户部更不用,三大营的军费,就没有一年是照常拨付的,殿下若是要以此为由发火,也不是没有道理。 至于工部这边,更逃不过去,毕竟到底,这事情是由工部而起! “这……杨尚书稍安勿躁,这太子殿下的性情,老夫也拿不准,只是……” 石星叹了口气,开口道。 不过话刚了一半,就听得殿门处传来一阵略显尖利的声音。 “太子殿下到!” 众人立刻止住话头,起身上前迎候。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坐吧!” 朱常洛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不悦的,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摆了摆手,道。 “谢殿下!” 众人起身之后,抬头一瞧,才发现,跟着朱常洛进来的,还有两人,赫然便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费甲金和新任的总督京营戎政大臣陈良弼…… 第五百六十六章:双管齐下 大殿中。 相互见礼之后,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三位尚书大人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两位军方的大佬,尽管这件事情都是两位的正管,但是杨一魁等人却下意识的忽略掉了他们的存在。 无他,着实是因为军方在文臣面前的地位着实是不怎么样,老实,若不是因为昨的事情撞上的是朱常洛,单单是陈良弼的话,怕是连杨一魁的面都未必见得到。 “诸位公务繁忙,本宫也不过多耽搁诸位的时间,今日请诸位过来,只有一件事情,三大营!” 不过朱常洛却是压根没有在意这尴尬的沉默,拱了拱手开口道。 “本宫奉诏重整三大营军务,还望诸位大人配合!” 众人不知这位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但是场面上的事情还是要做足的,当下拱手还礼道。 “殿下放心,臣等必定竭尽所能!” “如此甚好!” 朱常洛点了点头,转身对着赵世卿问道。 “赵尚书,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如今已近深秋,想来户部应当也该拟好了各衙门明岁的款项预算了吧?” 赵世卿微微一愣,倒是没想到朱常洛会第一个找他。 听完朱常洛的问话之后,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本以为无论找谁,这位太子殿下总该是要发一通脾气才对,但是谁又能想到,这位一开口竟然会问这些东西。 不过太子问话不能不答,赵世卿只得恭谨道。 “回殿下,已经在做了!” “那好,三大营的军费支出是多少?” 朱常洛继续问道。 赵世卿眉头一皱,顿时有所察觉,难不成这位是盯上了明年的军费支出? 当下犹豫了片刻,道。 “殿下明鉴,各衙门预算牵连甚广,尚未有最后的定议,故而具体数额,臣暂时不得而知!” 朱常洛暗骂一声老狐狸,面上却不动分毫,继续问道。 “既然如此,三大营往年的军费支出又是多少,这一点赵尚书总该清楚吧?” 只可惜赵世卿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位在打什么主意,下定决心一推二五六,拱了拱手,道。 “殿下恕罪,臣刚刚接手户部数月,尚未完全熟悉部务,容臣回去调阅往年案卷之后,再给殿下回复!” “不必了,赵尚书如果不知道的话,那就请陈总督来告诉赵尚书!” 朱常洛脸色微沉,却是转过头望着陈良弼道。 赵世卿顿时心中一沉,看来这位果然是有备而来,转头望了一眼其他两位尚书,知道今这一关,恐怕不好过了…… “回殿下,三大营兵员登记在册者合共六万七千四十人,军马八千二百匹,照规制,应拨付军费共计七十万两白银,实际拨付银两不足四十万两!” 陈良弼一脸冷漠,看也不看赵世卿,对着朱常洛抱拳道。 “赵尚书,这是怎么回事?” 朱常洛转头,望着赵世卿,面色淡漠。 “这……殿下,历年朝廷拨付的银两,皆有其规制,臣不知详情,不敢胡乱猜测!不过据臣接手户部之时,也的确发现国库空虚,各衙门靡费甚多,银两全额拨付者甚少,尚请殿下体谅!” 事已至此,赵世卿算是躲不下去了,只得拱手道。 他的是实情,不仅仅是三大营,国库没钱,户部也作难的很,各个衙门的经费支出都是要卡的,只不过三大营这边,卡的严重了些而已。 倒是朱常洛摇了摇头,赵世卿的的确不是假话,但是却不是全部的实话。 无论是京城还是其他各地的衙门,或许朝廷并不全额拨付银两,但是这些衙门都有自己来钱的路子,别的不,地方衙门每年的各种杂税就足以养活他们了。 但是三大营呢?一帮大头兵,上哪找银子去?难不成让他们端起刀枪去抢不成? 不过这些弯弯绕绕他也懒得跟赵世卿扯皮,直截了当的问道。 “既然如此,本宫也不问过去数年如何,只问赵尚书,三大营明年的军费,户部打算如何拨付?” “这……殿下放心,臣自当尽臣所能,按照朝廷规制拨付!” 赵世卿刚想多两句,却想起朱常洛方才已经了不追究前几年如何,算是送了他一个人情,故而到了嘴边的推脱之语也咽了下去。 不过这话是这么,可真到时候如何拨付银两,可就不一定了,最多也就是少卡一点,毕竟朝廷那么大一摊子,用钱的地方可还多了去了。 “好,那本宫就等着赵尚书拨银了!” 朱常洛却好似没有察觉到他这番心思,爽快的道。 紧接着,朱常洛便抛下赵世卿,转过头对着石星问道。 “石尚书,本宫没记错的话,兵部的武选是五年一次?” “不错,上一次武选是三年前!” 眼见朱常洛就这般放过了赵世卿,众人皆是有些意外,不过意外归意外,听见朱常洛问话,石星还是赶忙收敛心神,开口答道。 “那下一次武选可否提前?” 朱常洛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道。 “殿下是想?” 石星把不准这位的意思,瞄了两眼旁边的两位尚书大人,有些犹豫的问道。 朱常洛倒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的道。 “本宫知道,三大营副将以上之职当经由兵部考选,如今三大营军纪伦废,不行操练,这些将领难辞其咎,本宫奉父皇诏谕重整军纪,断不可容此等囊虫收容于三大营,本宫之意,由兵部牵头,会同吏部,都察院,五军都督府,重新考选三大营将领,不合格的直接黜落!” 三大营之弊,不仅在于外部,同样在于内部,三大营内部的不少将领官员,吃空饷,拿回扣,压榨兵员,种种手段屡见不鲜。 要重整三大营,必须内外兼施! “这……殿下,这有些不合规矩吧!” 按理来,朱常洛此举是要在勋戚的身上开上一刀,毕竟三大营当中的将领,大多数都是勋戚世家出身,文臣出身的极少。 所以站在文臣的角度来看,朱常洛此举石星应当是支持的。 但是以他的经验来看,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考选本是兵部的事情,如今掺杂上吏部,都察院和五军都督府,未免有夺权的嫌疑。 “石尚书放心,此乃特事特办,本宫已经递了奏本向父皇请旨,由本宫亲自主持此次三大营的考选,石尚书不必担心有不公正之事出现!” 朱常洛笑眯眯的一番话,却是顿时让石星无语。 敢情您都跟皇帝请旨了,还这些干嘛? 皇帝一道圣旨下来,他还能抗旨不遵不成,何况这个举动的确有侵犯兵部考选之权的嫌疑,但是朝堂上想对勋戚开刀的人有的是,石星也只能认下这个哑巴亏了。 “既然如此,臣定当配合殿下!” 拱了拱手,石星脸色微微一黑,闷声闷气的道。 朱常洛也不在意,而是转过头望向一旁的杨一魁…… 第五百六十七章:煽情和耍无赖 看着朱常洛“不怀好意”的目光,杨一魁顿时有些脊背发凉,看来这是要拿自己开刀的啊! 户部是管银子的,兵部是管考选的,就只剩下他一个工部的,跟三大营没什么牵扯,反倒是给三大营找了不少麻烦,毕竟工部这边是最需要人手的,满京城的衙门里,也只有工部和三大营的“合作”最为紧密。 这位太子殿下对前面二位都轻拿轻放,看来是卯着劲要拿工部立威了。 “杨尚书!本宫昨日到神机营的时候,碰巧见到了工部的一名主事,手里拿着盖着工部大印的公文,要从神机营调拨人手修缮宫中殿宇,不知杨尚书可知此事?” 朱常洛依旧是一副淡笑的样子,但是杨一魁却有些头皮发麻,不敢怠慢,道。 “回殿下,臣知道,不过此事殿下容臣解释,着实是……” “是因为京城周边徭役不足,加之有不少富贵人家以银钱抵徭役,但朝廷公务又不能耽搁,杨尚书无奈之下,才打上了三大营的主意?” 还未等杨一魁开口,朱常洛便接着他的话道。 杨一魁顿时有些讪讪,他的确是想这些,没想到还没出口,就被这位如数家珍了。 朱常洛摇了摇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轻轻一拍桌子道。 “对了,本宫还听,在朝中多有流言,三大营靡费甚多,却久不出战,毫无用处,不若去做些苦工,也算是为国尽忠!杨尚书,赵尚书,本宫的可对?” 声音不急不缓,却让在场的一干文臣脑门上都冒出了点点汗水,尤其是赵世卿,本以为今这一关算是过了,谁知道这兜兜转转又扯到了他的身上。 朝中的确早有流言,觉得朝廷白白养着京营的这几万军队毫无用处,上直二十六卫还可护卫皇城,可这京营有什么用处? 这么多年了,朝廷可以动用三大营的时候少之又少,反倒是每年要投入大笔的军费来养着他们,也正是因为如此,户部调拨给三大营的军费才会逐年减少,朝廷不给银子,三大营自然要自己找出路,如此一来,成了今这副样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殿下,臣等……” 一时之间,久经官场如同这几位,也结结巴巴的不出话来。 到底,他们还是不占一个理字! “诸位大人不必紧张,本宫并非是在责怪诸位!” 朱常洛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正色道。 “京营之设,非是为了上战场打仗,而是为了戍守京师安危,京师安在,便是京营有功,如何能无用?” 三大营的职责,本就不在于上阵厮杀,它是京师的最后一道保障,京营一旦出动,就明国家已经到了无比危急的时刻。 顿了顿,朱常洛的口气忽的变得怅然无比,望着底下几位若有所思的神情,脸色凝重道。 “不过古人有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也先之变距今不过百五十年,难道诸位大人已经如此健忘不成?时先英宗皇帝受王振蒙蔽,大败于土木堡,若非于少保率仅存的数万京营将士誓死守卫京师,恐大明如今已国祚不保,何来诸位大人堂皇立于朝堂之上?!” 土木堡之变,被认为是大明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也是三大营命运的转折点,当时英宗皇帝执意御驾亲征,带领京营数十万将士亲赴前线,却因为王振指挥不当,最终导致大军全军覆没。 数十万京营将士有去无回,英宗皇帝被敌将主帅也先生俘,于大明朝廷来,可谓奇耻大辱! 更严重的是,也先当时率军一路势如破竹,直逼京师,兵临城下之际,是于谦带着剩余的京营将士殊死搏斗,方才守住了京城。 只可惜,京营也因此而元气大伤,一蹶不振,自此开始走了下坡路。 后来英宗皇帝夺门还位,这件事情便在朝中成了一个忌讳,虽不避于史册,但是在朝中却鲜有人提起。 而京营也从戍守京师的有功之臣,逐渐沦落为可有可无的无用之军! 微微平复了几分情绪,朱常洛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道。 “京营之弊,本宫早有耳闻,然则百闻不如一见,昨日本宫同陈总督巡视神机营,眼见处军纪伦废,操练不行,军士将领暮气沉沉,如此京营,何以戍守京师?若有一日,再有大军兵临城下,本宫难以想象,这帮只知道挖河道修宫殿的所谓将士,还能不能拿得起刀枪,守卫我大明安危!” 底下诸臣皆是面面相觑,觉得朱常洛有些夸大其词,不过太子殿下口气当中的悲痛之意,却是实实在在的,当下只好拱手道。 “殿下息怒,臣等知错!” 朱常洛瞧着他们这副神情,便知道他们觉得自己是在危言耸听,毕竟这大明已经安宁了上百年,需要京营出动的时候,几乎没有。 但是朱常洛却清楚,大厦若倾,只需数年! 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大明再有三四十年的安稳日子,等到李自成的大顺军破城之时,恐怕这戍守京师的三大营,也只会为他们摇旗呐喊了吧…… 摇了摇头,朱常洛收起纷乱的心绪,开口叫道。 “杨尚书!” “臣在!” 听了这么久,还是没弄明白朱常洛到底想干嘛,此刻听得召唤,杨一魁自然紧着上前道。 “想必三大营之重,诸位大人已经知晓,昨日本宫巡视三大营之时,眼见三大营将士战衣破烂,军器陈旧,此乃工部之责!如此陈旧的兵器与衣甲,如何能将京营将士安心操练,杨尚书既言工部会竭力配合本宫,便请工部以三月为期,将三大营上下的军器武器统统更新一遍,尤其是神机营之火器,更是重中之重……” 朱常洛口气沉重的开口道。 顿时让杨一魁脸色一抽,三个月,全换一遍?那可是五万人的军器啊! “这……殿下要重整三大营军纪,臣自当配合,可是这五万人的军器衣甲全换一遍……” “放心,本宫不会让杨尚书白白给三大营换装的,按照市价给付工部银两便是!” 朱常洛倒是大手一挥,开口道。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杨一魁瞥了一眼旁边的两位尚书,得到的却只是爱莫能助的眼神,只得叹了口气,道。 “殿下既然如此了,臣定当在三月之内,为三大营将士重新换装!” “如此甚好!” 朱常洛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却忽然拍了一下脑门,道。 “对了,本宫昨日去神机营的时候,听工部调拨三大营将士的时候,还拖欠着不少银两未付,既然如此,便不必麻烦了,三大营换装的银子,就从这里面扣吧!” “殿下,这……” 杨一魁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是个什么法。 有心开口争辩,朱常洛却已经摆了摆手,道。 “好了,今日耽误诸位大人的时间了,本宫乏了,诸位退下吧!” 一句话将杨一魁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只得自己咽下这个哑巴亏…… 第五百六十八章:内外兼施 乾清宫。 对于自己突然的被召见,朱常洛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更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自己这位皇帝老爹把自己叫过来之后,就干脆晾在了这里,好像没这个人一样,他这都快站了半个时辰了。 “父皇,那个……您有事吗?没事儿臣就告退了!昨儿臣答应了母后和母妃,今儿要去看她们的……” 不得已之下,朱常洛只好搬出王皇后这杆大旗。 许是为了弥补前些年的亏欠,现在在朱翊钧的面前,王皇后的名号可是比什么都好使! 不过皇帝明显不是傻子,抬头瞥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 “站累了?” 朱常洛顿时有些讪讪,低下头不话。 所幸皇帝也没继续晾着他,而是放下手中的朱笔,摆了摆手。 “来人,给太子赐座!” 站了半,朱常洛总算捞到个椅子,顾不上什么礼仪,直接就坐了下来。 只是一抬头,却正对上皇帝不满的眼神。 “太子真是长本事了?连着敲诈三位尚书大臣,考选三大营将领,这么大的事情,跟朕连声招呼都不打!你可知昨日三个尚书大臣接连来朕面前告状,朕是个什么感受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三个老狐狸,怪不得当时答应的这么痛快,原来是背地里打报告了! 不过这件事情他的确办的莽撞了,尤其是武选之事,历来沾上人事事务,就是最敏感的事情,他没有知会皇帝就擅自压着那几个尚书大臣敲定了这件事情,着实有些不大妥当。 可这能怪他吗? 这几个尚书大臣,哪一个不是狡诈奸猾的老狐狸。 这一次他假借神机营一事,将几个人聚到一起,因势利导半强迫的让这几个尚书大臣给出了这么多好处,要是他真的提前上本禀奏的话,固然是合乎规矩了,可却没有了这等出其不意的效果。 那几个老狐狸有了防备,他要从他们嘴里夺肉吃,哪有那么容易! “父皇,此事是儿臣做的不对,应当提前禀明父皇,请父皇责罚!” 不过不管怎么样,错了就是错了,皇帝明显在气头上,这个时候硬扛着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认个错。 反正皇帝也知道,三大营的一团乱麻不好理清楚,想必也不会在意他这的手段的。 果不其然,见朱常洛认错态度良好,朱翊钧的脸色也慢慢缓和下来,摆了摆手,道。 “先起来吧!” 眼见得朱常洛起身的麻利无比,却又忍不住摇了摇头,道。 “虽手段有些不妥,但是事情办得不错,京营之弊,内忧外患,你第一件事就是向赵世卿要饷银,这是对的,至于兵部的考选,仅是三大营的话,提前也无妨,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真的严格考选的话,可是要得罪人的!” 京营既有内忧,也有外患,一直以来,京营当中的大批将领都是尸位素餐之辈,但是大多都是勋戚之家,朱翊钧有心清理一番,可三大营是勋戚在京师最后的地盘,早就被经营的水泼不透。 而朱常洛这次的考选,明显是来者不善,可是如此一来,势必要得罪大批的勋贵! “父皇容禀,此次考选,儿臣只是从旁辅助,真正负责考选者,是兵部和都察院!儿臣和五军都督府,只会监督他们考选是否公正!至于落选的勋戚子弟,想必他们的家中自会为他们另谋出路!” 不过这一点朱常洛自然是早就考虑到了,胸有成竹道。 “另谋出路?你的意思是备倭军?那倒是个不错的法子!” 朱翊钧微微一愣,旋即便是点了点头,道。 看来自己这个儿子这回是打算借力打力了,要对付勋戚,最好的人选自然是文臣莫属,这次朱常洛拉上了兵部,吏部和都察院三大职权部门,目的就是为了集中文臣的力量,以此来压制勋戚的反弹。 要知道,这帮文臣对于三大营的职位,可是觊觎良久了,凡是能够打击勋戚势力的机会,他们更是毫不错过,更不要提,这回是有朱常洛这个太子撑腰。 “那腾出来的位子呢?” 朱翊钧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自然知道,踢人出去只是第一步,职位由谁来接替,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这就要请父皇帮忙了!” 朱常洛上前两步,一脸讨好的道。 “朝中不可一家独大,三大营乃勋戚之本,所以儿臣以为,三大营之将领,第一要从勋戚世家当中选拔,当然,必须有能力担当将领之职,尸位素餐之辈,还是打发出去的好!其次,便是从辽东一战的有功之臣当中拔擢!” “哦?仔细!” 这下子皇帝顿时来了兴致,直起身子开口问道。 “回父皇,儿臣指的不是在辽东一战当中立功的将领勋臣,而是指那些为国拼杀立下功勋的普通兵士,据儿臣所知,朝廷已经久不封爵,此次在辽东一战当中立功的兵士,大多以银两犒赏,儿臣以为,如此殊为不妥!既是为国立功,单单是银两远不足以酬功,故而儿臣题请父皇,中下级将领,皆从这些上过战场的老兵当中选拔,如此一来,既能彰显朝廷仁厚,又可重塑三大营军纪,想必这些自战场搏杀出来的老兵,定能令三大营改变现状!” 朱常洛这才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全部了出来。 句实话,大明初年的确重视军功,但是到了现在,军队当中却是各种问题横行,下级军士没有出头之路,是最重要的现象之一。 朱常洛要做的,就是改变这种现状,那些曾经为国家流血牺牲的有功之臣们。 不应该就这么拿着被无数人盘剥过的区区银两黯然归乡,他们有资格,也有能力为大明做更多的事情,得到更好的待遇。 三大营再不堪,终归是戍守京师之军,更何况朱常洛调这些人过来,并不是让他们当普通的军士,而是让他们去当把总一类的底层军官。 他相信,就算三大营真的烂到了骨子里,有这么一股强大的新鲜血液注入其中,也必将有脱胎换骨的变化。 “好,看来你心中已有定计!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听完之后,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是高兴起来,大笑道。 顿了顿,转而道。 “既然如此,朕便放心的将三大营交给你了,稍后朕会传诏,三大营事务一律由你主理,命各部院全力配合,如今距年节还有四个月,朕希望能够在你手中,看到一个新的三大营!” “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朱常洛顿时大喜,大礼叩拜道,只是拜下去的一瞬间,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忧虑之色。 “好了,不这件事情,朕这里有份奏疏,你且先瞧瞧!” 起身之后,皇帝便将三大营的事情搁置不提,转而拿起一份奏疏,递了过来。 第五百六十九章:眼馋了 “这是……” 朱常洛接过奏疏,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他忙于三大营的事务,但是却也没有忘记自己作为皇太子的职责,内阁每日批复的奏疏送到慈庆宫之后,朱常洛都会抽出时间去看。 这份奏疏的内容他自然也不陌生,相反还熟悉的很。 如今距离和倭国签订合约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使团也早已经抵达了倭国,当然,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这一次大明的警戒层次整整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相比于上次的保卫力量,这次是上次的三倍!防止倭国再有其他的动作。 不过在朱常洛看来,恐怕再给德川家康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有其他的心思,毕竟倭国的那几万大军可还在大明的手中扣着,以如今倭国的实力,压根折腾不起什么大浪。 而朱常洛手中的这份奏疏,严格来,应该是个好消息! 倭国和仁皇同意接受大明皇帝的赐封,成为倭国国王,永世臣服于大明,并将忠实履行大明倭国七项条约。 使团快刀斩乱麻,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所有的流程,现在已经开始启程返回京师,约莫再有半个月的工夫,就能抵达京师。 “父皇,这是大喜之事啊!” 朱常洛放下奏疏,微微一笑开口道。 虽如今的倭国已经是幕府的下,皇不过是一个毫无实权的活靶子而已,但是终归皇就是皇,他在这条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这份条约才算是真正的生效了。 更何况如今备倭军已经筹建的差不多了,最多再有一个月,备倭军就能全部征调完成。 也就是,等到使团回归京师,备倭军就可以启程前往倭国,正式开始朱常洛的掠夺计划。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件事情都算是一件大喜之事,可不知为何,看朱翊钧的脸色却不怎么好…… “喜事倒是喜事,不过太子可知道,此次使团回归,足足从倭国带回了两百万两黄金和五百万两白银,若朕所料不错的话,消息如今恐怕已经传出去了!” 被朱常洛这么疑惑的看着,皇帝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红,开口道。 这一点朱常洛自然也知道,起来,这也是奇事一桩,这次被派往担任使节的是兵部侍郎邢玠,而副使则是平倭副总兵官麻贵,这两位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原本按照约定,倭国的赔银可以分成五年支付,这次的赔银只需要五百万两就可以了。 但是这两位可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在辽东战场上,更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尤其是麻贵,据这位在辽东杀人如麻的大将军,趁着邢玠和德川家康觐见倭国国王,签订国书的时候,直接带着随行的侍卫闯进了幕府当中,依仗手中的兵力,玩了一把强盗的把戏。 将幕府当中的财宝金器搜刮一空,等到德川家康反应过来调兵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麻贵举着刀在德川家康面前,扬言这些财宝本就是该给大明的赔银,若是德川家康敢动他分毫,便是欲与大明开战。 而以倭国如今的实力,又哪敢轻启战端? 不要忘了,上一次大战的导火索,就是大明派往倭国的使团被人杀害,当时尚且弄不清楚是不是倭国所为,大明便降下了雷霆之怒。 如今使团身处倭国国内,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端,德川家康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所以到最后,哪怕是忍气吞声,德川家康还是不得不当做没事儿人一样,将使团礼送出了倭国。 句实话,朱常洛刚刚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哭笑不得。 麻贵敢这么做,背后定是有人指使的! 至于指使的人是谁?恐怕除了御座上的这位没别人了! 换一个人,再给麻贵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胆大妄为,毕竟倭国固然害怕开战,但是大明要是再打一场的话,恐怕也是要伤筋动骨的。 当然,有了上次的教训,朝臣们这次也权当没看见,毕竟他们背后,有一群眼巴巴等着要银子的人…… 要银子的人?! 朱常洛猛地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这位父皇在苦恼什么了。 和谈成功是好事,带回了大笔的赔银更是大的好事,可这到了嘴边的肥肉,硬生生的要被人叼走一半,那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大明如今的黄金和白银比率大概是在一比八左右,也就是,使团这次带回来的各色宝物黄金,加起来折算,有两千万两左右。 当然,这恐怕是倭国现存的大半财富了,使团带走这么多,倭国国内怕是要狠狠的乱上一阵子了,可这对于朱常洛来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两千万两白银,至少有一千万两左右,都要还给那些当初出银的商贾勋戚。 剩下的一千万两才能落入内库和国库当中。 这是当初约定好了的。 但是现在看自己这位父皇的架势,怕是舍不得这到手的银子落进别人的手里了。 思衬了片刻,朱常洛摇了摇头,道。 “父皇,依儿臣之见,当初既然和那些商贾勋戚约定好了,那朝廷便不可背约,不然的话,朝廷威信何在,更何况,若是这次不能履约,以后再想让这些商贾出银恐怕可就难了……” 财帛动人心,可到底,这约定是早就定下的,堂堂朝廷,岂能为了这区区一千万两银子就背约弃信,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有了这笔银子,朕以后还需要他们出银……” 听了朱常洛的话,皇帝顿时老脸一红,嘟嘟囔囔的。 倒是叫朱常洛有些哭笑不得,怪不得外臣都他这位父皇财迷,平素如此威严的形象,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跟个任性的孩子一样。 眼见朱常洛一脸怪异的盯着自己,朱翊钧也感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当,赶忙恢复起自己威严的神色,沉吟道。 “太子,你要明白,整个大明需要用银之处甚多,这几年以来,国库枯竭,朕殚精竭虑,勉强为继,若有这笔银两在手,朝廷财政必会大有起色,何况一千万两白银,不是数目,若是就此流入那些商贾手中,恐怕会令市场为之动荡,并非好事!何况……” 到此处,皇帝的脸色又是微微一滞,顿了顿,继续道。 “何况当初他们既是向朝廷捐银,并非朝廷向其借银,朕亦早已下旨褒奖,如今……” 这话的,若是上一句还有几分道理的话,那这句话就是耍无赖了。 而且为啥别人都是坑爹,到了朱常洛这,他这个父皇,就想着怎么坑他这个儿子呢? 第五百七十章:赶鸭子上架 不错,名义上来,当初那些勋戚商贾,的确是自愿捐银资助军费,但是那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真实的情况是怎样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朝廷打仗需要银子,但是国库没银子,内库也支撑不起,所以才将主意打到了民间资本的头上。 所谓在商言商,想要靠着什么国家大义去感召这帮唯利是图的商贾之辈,明显门都没有。 能够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将银子掏出来的,唯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他们得到更大的利润。 这才是他们愿意将银子拿出来的原因所在,而现在,商贾们已经遵守承诺付出了足够的资本,但是谁料到,自己这位父皇,竟是打起了反悔的主意。 句实话,毕竟他是皇帝,他真要反悔不把这笔银子交出去,任凭这帮商贾身后再有势力也是白搭! 矿税收了这么多年,弹劾的奏本都能堆满整个乾清宫了,可自己这位父皇依旧我行我素,在银子方面,皇帝简直顽固的可怕。 但是问题是,这个承诺当时是朱常洛做的啊! 皇帝可以顶得住满朝上下的非议,可朱常洛这个太子却未必顶的住啊! 当初考虑到倭国条约通过的可能性,朱常洛挑选的商贾之家,都是财雄势大,最重要的是在朝中有深厚关系的人物,而且他特意挑选过,这些朝中做官的人,大多数都是那些商贾的晚辈。 事实证明,他这一招有效的很,这帮人一出马,朝廷里那帮蹦跶的最厉害的大臣们立刻安安分分的。 这个年头,官场中人,尤其是官位越高之人,越不能得罪乡亲父老。 毕竟大明提倡孝道,士大夫更是注重德行,但凡要是闹出官员和家族族老纠纷的事情,舆论肯定是一边倒支持族老的。 但是有利就有弊,这帮商贾为了银子,才不在乎什么朝政国计。 他们能为了银子逼着朝臣通过那份条约,现在银子拿不到手,自然会将怨气反馈到朱常洛这个当初做下承诺的人身上! 这么一来,皇帝是得了实惠了,可这压力全在朱常洛身上了,不是坑儿子是什么? 不过起来,皇帝的话如果不听最后一句,倒也并非是纯粹的守财奴属性爆发。 这些年国库的状况,朱常洛亦是心知肚明,若是这笔银子落入国库的话,哪怕是归于内库,也比流进这些无良商人的手中要好得多。 只是这如何做,倒是要费一番思量…… “父皇,若是想要将这笔银两留下,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沉吟片刻,朱常洛开口道,顿时让皇帝眉开眼笑。 事实上,朱翊钧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直接赖掉这笔账,朱常洛能够看到的,他自然也会看得到。 他好不容易才帮朱常洛在朝中树立的这些威信,又岂会因区区事就让他四面树敌? 只是他自己这个儿子,他自己清楚的很,不给他些压力,又岂会把真东西拿出来! “吧!” 收起脸上的笑意,皇帝恢复了平素的威严。 只是朱常洛又岂会看不出来,自己又被下套了! 不过这亲自下套的是皇帝老爹,他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当下拱了拱手,正色道。 “父皇明鉴,这笔银两想要留下不是没有法子,但是有两个条件,第一是不能全留下,至少要将本钱还给那些商贾,至于勋贵之家,倒是可以缓缓,反正他们当初献银,大多数是为了讨好父皇,并不像商贾一样,看重银两,父皇只需下旨勉励一番便可,若是顺利的话,这一千万两银子,应该能够留下五六百万两!” 这倒是容易理解,毕竟当初这些商贾是投了银子的,三四百万两不是数目,要是连本钱都收不回来,那就真是过分了。 朱翊钧微微颔首,示意朱常洛继续,两个条件,这才是第一个。 “第二,银子留下,全归国库,不能归入父皇的内库当中!” 朱常洛顿了顿,道。 顿时让朱翊钧再度老脸一红,有些恼怒。 这子,把他父皇想成什么了? “父皇,这笔银子留下,一则难在商贾处,二则难在朝臣处!外间因为矿税之事,对父皇多有非议,若是这笔银子真的留在父皇内库当中,必会招致谣言,所以还是留在国库当中更为妥当!更何况如此一来,至少能够将户部安抚好,不至于让户部也反对父皇的动议!” 银子留在国库,岂是就是给朝臣一个交代。 不然的话,真要是留在内库当中,岂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大家,皇帝觊觎钱财吗? 更何况,银子留在户部,最后也是用在朝廷上,再明白一点,就是用在这帮朝臣的俸禄身上,他们要是再反对,那就活该自己领不着俸禄,谁叫他们自己跟银子过不去的! “好,朕准了!此事也交给你去办,若是办不成,这笔银子就你自己来赔!” 皇帝一脸肉疼,但是还没忘了轻重,咬着牙开口道。 这下换朱常洛愁眉苦脸了,要知道,这两个只是前提条件,真要留下这一大笔银子,可远不是这两个条件就够用的。 朝臣当中有的是硬茬子,更何况真正想要这笔银子的,是那帮靠着朝中大臣的商贾,反过来,有这些商贾在,那些真正会出头的大臣们,恐怕也没几个是靠俸禄吃饭的。 朱常洛的这两个法子,只能稍微安抚一下朝廷的舆论,真正难的地方,还在后边! “儿臣领命,不过儿臣斗胆,请父皇配合儿臣,另外再借给儿臣一个人!” 无奈之下,朱常洛只好再度上前两步,道。 “借人?你想借谁?” 朱翊钧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 “儿臣想请父皇将陈公公借给儿臣几日!” 朱常洛转过身,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的陈矩,道。 “陈矩?你要他干嘛?” 皇帝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转过身打量了一番陈矩,有些奇怪的问道。 “这就请父皇暂且不要多问了,只要父皇将陈公公借给儿臣,儿臣保证将银子顺顺利利的装进国库当中!” 这回换朱常洛卖关子了。 不过朱翊钧也懒得多问,大手一挥,道。 “既然如此,朕准了!” 第五百七十一章:备倭将军 慈庆宫。 待得朱常洛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人等候已久了。 “臣徐文壁见过殿下!” 来人正是定国公徐文壁,这位老国公这些日子下来,因为朱常洛的一句话,可算是跑断了腿。 “徐国公不必多礼,可是备倭军的事情有进展了?” 朱常洛微微一笑,两方落座之后,便开口问道。 “回殿下,进展颇大,不过臣这里还是有些困难,需要殿下相助!” 徐文壁微微沉吟,道。 他这些日子以来,拜访了各家勋戚,力邀他们将家中子弟充入备倭军,并且将朱常洛给出的种种条件转述给他们,着实是筹集到了不少人马。 毕竟对于这些勋戚来,傍上皇家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以后等朱常洛登基了,再想讨好巴结,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但是备倭军这种大事,自然也不可能全然一帆风顺,有些事情,就连徐文壁也拿不定主意,需要来找朱常洛商讨。 “有何困难,徐国公请!” 朱常洛亦是正色起来,道。 “殿下,其实别的倒还好,只是这京师之地的勋戚虽然多,但是大部分子弟都进了五军都督府和三大营,最不济也是个挂职,臣奔走这些日子,京师勋戚当中有意愿的人不少,可实际上进入备倭军的,却远远不如当初想象的多,各家子弟合共三四十人,加上他们所带的随从家仆,也不过两三千人,这和殿下当初的预计可相差不少啊……” 徐文壁微微有些忧虑。 备倭军的情况,他心里清楚,虽在朝议上勉强通过,但是朝中的那帮大臣,实际上是不支持组建备倭军的,更何况大明的兵员也着实并不富裕,备倭军最终通过的建制是一万人,按照朱常洛的估计,至少能够在勋戚当中筹集到五千人,加上他原本护卫指挥使司的三千人,可以凑出八成人马,剩下的两千人,再从各地抽调就容易的很。 但是如今差额这么大,可就有些难办了。 朱常洛微微皱眉,不过很快就展开了眉头,道。 “此事徐国公不必担心,本宫负责解决,国公只需在府中安心等待数日,必会有的是人想要进入备倭军!” “好,那臣就等着殿下的好消息!” 徐文壁对于朱常洛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下来,心中微微有些疑惑,但是既然朱常洛没多,他也不多问,拱了拱手继续道。 “还有一事,容臣冒昧问一句,备倭将军一职,殿下打算如何安排?” 其实这才是徐文壁今过来最主要的目的。 备倭军可以是朱常洛一手扶持起来的军队,若非是要远赴海外戍守,正常情况下是绝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 也就是,对于勋戚来,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能够提前搭上朱常洛这艘大船。 而在这备倭军当中,最备受瞩目的,当属备倭将军一职了。 且不谈这备倭将军未来可能会成为朱常洛的心腹,单是这手中的权力就让人垂涎。 要知道在和倭国的和谈条约当中明确写明,大明的备倭将军,不受倭国国王约束,但是地位却等同于倭国左大臣。 倭国左大臣乃是名义上来国王之下的第一大臣,条约上如此规定,摆明了就是这备倭将军在倭国的地位无人能出其右! 这些以来,但凡是对备倭军有心思的勋戚世家,都变着法的想要跟徐文壁打听,这备倭将军一职,到底会花落谁家。 “此事,徐国公有何想法?” 不过徐文壁的表现,倒是让朱常洛有些诧异。 要知道,他对于备倭军的期待,可不单单是给那帮纨绔子弟找个地方打发出去,他需要备倭军真真正正的长期驻守倭国,将那里打造成一个通商口岸。 这其中免不了有些做法,是正常手段做不到的,这个时候,就需要这帮纨绔子弟出马了。 但是备倭军终究是一支军队,而且是一支他寄予厚望的军队。 备倭将军是这支军队的首领,他必然会慎之又慎,不可能让这帮不知轻重的纨绔子弟胡闹。 想必这一点,徐文壁也清楚得很,所以一直没有在这方面花心思,今猛然提起,肯定并不单单是想要打探自己的意思。 “殿下,是这样的,京中有几家有名望的勋戚,都过府向老夫打探此事,并且他们向老夫透露,有心将家中嫡子遣派入备倭军,还有两家打算将自家的世子送进去,这几家的子弟,臣都见过,其中不乏文武双全之辈,故而臣才有此一问!” 徐文壁略一犹豫,开口道。 “恕臣冒昧,臣知道殿下心中十分重视备倭军,备倭将军一职必会由殿下心腹之人担任,但是这备倭军既然众多选自勋戚,若从外面调拨一位备倭将军,恐怕难以服众,所以臣思量再三,还是想要提醒殿下,是否考虑从勋戚当中选拔备倭将军?” 朱常洛沉吟,徐文壁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世家子弟,大多都傲气的很,要是真的找个素不相识的人来统领他们,恐怕还没来得及赶到倭国,就得先窝里斗起来。 朱常洛是希望他们到倭国给别人耍横去,可没想着让他们自己跟自己斗起来。 不过若从勋戚子弟当中选拔备倭将军的话,威信是有了,但是对这帮子弟的能力,朱常洛着实是保持怀疑。 备倭将军这个职位,和其他的职位不同,既需要有出色的战略眼光,又要有丰富的政治经验,不然的话,恐怕难以应付倭国国内的复杂局势。 德川家康这个人,朱常洛可从未看过他,能够取代丰臣秀吉的人物,岂会是简单人物? 搞不好这备倭军,就会成了他的掌上玩物。 所以实话,备倭将军一职到底交给谁,朱常洛的心里也还没有拿定主意,如今徐文壁以提醒,他倒是有些想法。 顿了顿,朱常洛开口道。 “既然如此,徐国公便将这些人的名单给本宫一份吧,本宫自会斟酌!” “殿下英明!” 徐文壁顿时大喜,从袖中掏出一份名册,递了过来。 朱常洛翻开一瞧,却见上头头一个,竟是魏国公府世子徐弘武,不由得有些无语,怪不得这个老狐狸这么上心…… 第五百七十二章:考选的阵容 送走了徐文壁,朱常洛便找来了费甲金和陈良弼。 要解决备倭军的事情,其实还得往三大营上下工夫,各家勋戚不是人手不够吗?刚好,朱常洛就送他们一大批人手。 三大营里有的是只会挂职衔混日子的纨绔子弟,正好借着这次机会,全部打发到备倭军去。 “费都督,武选的事情,筹备的如何了?” 不得不,皇帝的旨意下的倒快,朱常洛前脚出了乾清宫,后脚旨意就到了内阁。 朱常洛的这次武选,明显是来着不善,奔着黜落一大批人去的,这对于文臣来,是见大好事,更何况三大营之事是太子主持,皇帝背后撑腰,内阁的大臣们自然知道轻重,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就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发六科审核之后,旨意就立刻传到了相关的各部院当中。 “已经在准备了,陛下诏谕下达之后,臣便和兵部的石尚书,吏部的孙尚书,都察院的万副都御史商议过,此次武选,以兵部为首,兵部侍郎邢玠大人负责此事,都察院以左佥都御使詹沂大人为首,吏部以刘主事为首,会同五军都督府,共同主持这次的考选!” 起来,武选的旨意虽然是刚下,可这件事情是早就定了的,那几个尚书进宫去诉苦,其实也是想看看皇帝的意思,结果很明显,虽然朱常洛被叫过去挨了一顿骂,但是那几个尚书也未必就落了好。 不过听了费甲金的话,朱常洛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五军都督府这边,有打算让谁出面?” 这次考选虽然是四部院联合,但是核心却是兵部和五军都督府,都察院和吏部其实并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兵部当仁不让,将邢玠派了出来,这个人选朱常洛是比较满意的。 自从辽东大胜之后,邢玠虽是一介文臣,但是在军中也有了不的声望,对于军伍中人来,他们不在乎什么文武之分,他们只看实力,邢玠在战场之上带着他们大胜而归,虽大多数功劳都是李如松指挥得当,但是邢玠也是功不可没。 何况邢玠虽是文臣,可一向和军方亲善,这一点在朝中不是什么秘密,由他来负责这次的考选,朱常洛还是放心的。 至于都察院和吏部,明显也是清楚自己的位置,都察院现在自顾不暇,衷贞吉升入内阁之后,都察院一下子就变得群龙无首。 原本的两位副都御史,温纯被沈一贯牵连,打发回了老家,而另一位副都御使郭惟贤更是不巧,眼瞧着这左都御史的职位就要收入囊中,可谁料有不测风云,远在老家的父亲去世,不得不回家丁忧守孝去了。 如此一来,都察院别左都御史,连个副都御使都找不出来了,不得已之下,朝廷只得召回了经略海防的左佥都御使万世德,提了一级,授为左副都御史,暂署都察院事务。 也就是,都察院现在尚且自顾不暇,哪有功夫去掺和三大营这档子事儿,便派了个左佥都御使过来,算是出了一份力。 至于吏部更是干脆,孙丕扬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和稀泥,这也是他在朝中屹立不倒的手段,这次考选明摆着就是朱常洛的主场,退一步讲,还有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他这个吏部不过是被拉过来充场面的,派个主事过来,既不得罪人,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大体来,这个配置朱常洛是有预料到的,不过让他奇怪的是,费甲金方才的话中,把几个部院的人选都了,可唯独漏了五军都督府这边…… “回殿下,五军都督府这边,臣打算亲自出面!” 费甲金略一犹豫,开口道。 朱常洛却是顿时皱起了眉头,断然道。 “不妥,另换一个人来!” 这次的考选,白了其实只是一个针对三大营的特殊武选,没看主管此事的兵部都没有让石星亲自出马,只是派出了邢玠这个侍郎。 费甲金是堂堂的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如今的军方第一人,三大营的事情固然大,可也没有大到让他亲自出面的地步。 勋戚武将,在文臣面前的地位本就不怎么样,怎么还能如此自贬身价! 所谓大佬,就是凡事不用自己出面,手下自有人会去将事情办妥,真要让大佬亲自上场博弈的,除非是另一方的大佬出面。 “本宫没记错的话,如今掌左军都督府事的,是灵璧侯吧?” 顿了顿,朱常洛开口问道。 费甲金叹了口气,却是不死心道。 “是,可是殿下,灵璧侯虽然为人稳重,可是进取不足,臣担心……” “担心勋戚会在这次的事情上吃亏?” 朱常洛瞥了费甲金一眼,淡淡的问道。 后者没有话,但是脸上却是一片担忧之色。 起来,他这些日子才是压力最大的,三大营一向是勋戚的地盘,这次朱常洛要重整三大营的军纪,而且明晃晃的要对那帮不干事的勋戚子弟们磨刀霍霍,作为勋戚里面如今的第一人,费甲金受到的压力自然是最大的。 但是他也知道,这件事情已成定局,皇帝已经对三大营不满已久,而朱常洛更不是好想与的角色,他既然要重整军纪,这件事情就没得商量。 单看这一次,朱常洛引进了这么多文臣的力量就能看得出来,他是要下决心撸掉一批人了。 而费甲金如今能做的,就是自己亲自出马,至少在这个临时的武选当中多占据一些分量,为勋戚多争取一些东西。 只是可惜,这点心思却是瞒不过朱常洛。 “费都督,你别忘了,这次的武选,虽然是兵部为首,但是每一个经过武选的将领,都要经由本宫亲自过目,你难道觉得,本宫是混淆是非,识人不明之人吗?” “这……臣不敢!” 费甲金连忙拱手道。 “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就让灵璧侯出面吧!费都督,本宫另有事情需要你去做!至于三大营之事,你且放心,本宫和父皇商议过,此次考选,以人品才学论,有真才实学者,皆可留任,至于被黜落之人,本宫会在备倭军给他们留个位置,继任者也尽量会从勋戚当中挑选!” 朱常洛脸色转缓,继续开口道。 第五百七十三章:沉珂当用猛药 话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费甲金就算是再不放心,也不好在多了。 不过仔细想想,太子殿下的也不无道理,这次考选虽然是兵部主导,但是这最终的决策权,始终牢牢握在殿下的手中,而太子殿下对于军方的态度一向十分温和,这一次若不是三大营的积弊太深,恐怕殿下也不愿意下此重手。 “费兄,其实你不必担心太过,太子殿下这次,可没打算将重点放在高层的身上!” 不过看着老朋友如此纠结,到最后还是陈良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事实上,作为三大营的总督大臣,所有针对三大营的方案,都是朱常洛和陈良弼最后仔细讨论决定的,其中甚至包括武选的内容,所以这件事情,除了朱常洛之外,没有人比陈良弼更加了解内情了。 只是这件事情牵扯不,动静太大,所以在方案成熟之前,只有他们二人知道,陈良弼也不好提前透露给费甲金。 不过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费甲金又如此担忧,倒不如索性告诉他便是。 “陈兄这是什么意思?” 费甲金微一皱眉,开口问道。 “陈总督的不错,这一次本宫的目标,实际上是底层的把总和总旗旗!” 事到如今,其实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眼见陈良弼露了口风,朱常洛便接口道。 “费都督别忘了,本宫的本意,并非是要给三大营要来军费,更不是整治那帮纨绔子弟,本宫的目的,是希望能够令三大营恢复当年的雄风,真正成为能够戍守京师的强军!” 费甲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倒是没有想到,朱常洛竟会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虽然打从一开始,朱常洛就是来重整军纪的,但是费甲金却没想到,这位太子殿下竟然如此雄心勃勃。 要知道,三大营的弊病积年已深,朱常洛的这诸般手段或许能够令三大营一时改观,而想要彻底根除更是难上加难。 毕竟朱常洛是太子,他不可能一直主持三大营的军务,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来处理。 而一旦朱常洛离开,勋戚和其他各衙门便会再度故态复萌。 不过也不能朱常洛的这些手段无用,要是他真的大刀阔斧的将三大营里里外外整拾一遍,又能够保证军费的来源的话,至少几年之内,三大营的现状能够大大改观。 “其实穿了,三大营之弊,不在外而在内!” 朱常洛望着费甲金惊讶的神情,倒是并不意外,三大营的状况的确糟糕,而且这糟糕不出在其他地方,就出在三大营的内部。 在后世,朱常洛一直听,对于一支军队来,最重要的不是战斗力,而是军魂。 也就是一支军队的精气神,这也是往往历史上许多名将自己创建的嫡系军队,具有超强战斗力的原因所在。 但是麻烦也就麻烦在这里,三大营原本是有自己的军魂的! 三大营的前身,是追随太祖皇帝朱棣在边境抗击外敌的部队,尔后又经过靖难之役,在大大的战斗当中,磨砺出了属于自己不折不挠,永不言弃的精神。 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了英宗初年,一场土木堡之变,葬送了三大营八成的精英,尔后的京师保卫战,更是耗尽了三大营最后的元气。 从那进入神机营开始,朱常洛就察觉到,这支军队实际上已经没有军魂了。 整个军营上下,都弥漫着死气沉沉的陈腐气息。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外部条件所造成了,三大营的骨子里,已经失了精气神,想要重新拾回来,重塑声名显赫的三大营,何其难也! 朱常洛不善带兵,但是道理他总是懂的,三大营没有了自己的精气神,那么想让它涅槃重生,就需要给它注入一道军魂! “如今的三大营将士,久不历战事,已经在安逸当中磨灭了属于军人的意志,这种状况不是换一两个副将参将能够改变的,就算本宫将三大营的整个高层都换上一遍,也没什么用!所以本宫打算,从底层入手!” 沉吟片刻,朱常洛缓缓道。 “陈总督的不错,这次的武选,本宫的重点会放在那些把总和总旗旗的身上,本宫已经向父皇请旨,从平倭大军当中挑选立下功勋的军士,共计六千人,充入三大营当中,而且不是单纯的充入三大营,本宫会将所有现今三大营当中,所有把总以下的职位人选全部黜落,由这些新调入的军士担任!” 费甲金吞了吞口水,过了大半才消化掉朱常洛的这些话。 无他,这实在是太疯狂了! 把总以下,全部换上一遍?! 要知道,这些底层的军官,固然没有强大的勋戚背景,就算落魄到了极点的勋戚,进了军中也不会沦落到要当个的把总。 但是这些人也有自己赖以生存的本领,他们或许打仗战斗不行,但是串联纠结耍无赖的本事可是溜熟的很。 尤其是在三大营能混到把总的人,无不是有点手段的人,挥挥手就能纠结起一帮人来。 一个两个乃至是十个八个的,或许不放在费甲金的眼中,但是整个三大营有多少个把总,有多少个总旗旗,至少有好几千人,他们一旦全部纠结起来闹事。 那可是哗变啊! 真要闹出这种事情,恐怕到最后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就算是朱常洛这个太子,都未必能逃得了。 一念至此,费甲金顿时有些着急,在他看来,朱常洛的想法是不错,但是做法未免太激进了。 不过还未开口,朱常洛便仿佛窥破了他的心思,淡淡的道。 “费都督,这件事情的风险有多大,本宫自然是清楚的,不过三大营积弊已深,沉珂重症,不用猛药不可医治,唯有此法可以扭转如今的局面,更何况……” 朱常洛忽然眨了眨眼睛,眼中罕见的露出一丝调皮的神色。 “若是没有风险的话,本宫何必把兵部和都察院那帮老家伙都拉进来……” 第五百七十四章:大比? 费甲金登时有些瞠目。 敢情这位将这么一大票阁部大臣都拉进来,就是为了分担风险? 不过如果方才朱常洛所的都是实话的话,这么做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要知道,如果这位的实际目标是那些把总以下的基层军官的话,哪怕是要全换上一遍,也完全不需要这么复杂。 三大营当中,千总以下,总督大臣完全有权自己决定。 也就是,朱常洛只需要有陈良弼的支持,就可以完成这个大换血的计划。 现在之所以将兵部和都察院都拉进来,除了想要让他们来帮忙承担风险之外,怕是没有别的可能了。 一念至此,费甲金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可笑那帮文臣,还以为自己抓住了打击勋戚的大好时机,殊不知早已经被人当了枪使…… “不过费都督也不要高兴的太早,本宫不打算将重点放在中层乃至上层的军官将领当中,不代表会对他们视而不见!兵无战力,和领兵之将脱不开关系,更何况三大营的中层将领当中,多的是不学无术之辈,更有甚者,有些人上下其手,贪污军饷,役使兵士,此风不可长!” 望着有些孩子气的费甲金,朱常洛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顿了顿,正色道。 三大营的积弊,之所以深重,是因为它整个体系,从上到下几乎处处都出了问题,相比之下,最上层的高级将领,反倒是出问题最少的。 无他,到了像一营之副将这样地步的将领,已经有了向上继续走的资本。 他们不会为了区区的蝇头利而毁掉自己的前途。 至于再高级的将领,如同周一乾这样的一营提督,更是朝廷从各地拔擢出来的出色人才,无不是身负军功,或者是资历深厚之后,这样的人,无论如何,操守方面是肯定能守得住的。 所以实际上,三大营内部最严重的问题,实际上是把总到副将这之间的千总,中军官等中层将领。 这些人要么是混吃等死的世家旁系子弟,要么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但是已经无望继续往上爬的人,手段有的是,但是却只想着捞钱,长此以往,才会将整个三大营的风气坏掉。 当然,外部文臣们有意无意施加的各种压力也是必不可少的诱因,三大营的现状,是种种原因的混合结果。 要彻底改变这种状况,要从底层的军官入手,但是中层的将领也同样要惩治! 沉吟片刻,朱常洛缓缓开口道。 “此辈之人,亦在本宫此次黜落的范围之内,也是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主要要惩治的人,本宫初步打算,这次的武选,千总以上,副将以下,至少要黜落一半的人选!这些人的继任者,才是从京师勋戚当中拔擢的范围!” 三大营的高层,朱常洛并不想动,一来他们都是经过朝廷的重重审核,德行能力方面都有一定的保证,就算偶有缺点,朱常洛也在接受的范围之内,二来这些人位高权重,若是要动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总要废上一番心思。 朱常洛可没有这个闲工夫去摆平那源源不断的情之人,当然,其中的那么一撮害群之马是必须揪出来的,有些缺点朱常洛可以容忍,但是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了的,不过这是后话…… “来,本宫今日请二位过来,是有一事想要询问二位!” 三大营的事情告一段落,朱常洛从身边拿起一份名册,递到两人的面前,道。 “这是……” 陈良弼有些疑惑,翻开名册瞧了瞧,却发现其中大部分都是勋戚当中风头正劲的子弟后辈,而且出现在名册上的有好几个名字,都是一些勋戚的嫡子乃至世子。 “这是定国公前些日子给本宫送来的名册,上面皆是愿意入职备倭军的勋戚子弟,这些子弟当中,有不少出身高贵,据名声才学也都不错,定国公的意思,是希望本宫在他们当中挑选一位出来,统领备倭军!” 朱常洛的声音淡然,听不出情绪来,顿时让陈良弼二人有些拿不准。 照理来,朱常洛既然拿出了这份名册,应当是有意在其中挑选一位出掌备倭军的,但是听这话中的意思,却分明又有几分不愿,着实让人难以拿捏。 “殿下,这几人的确都是勋戚后辈当中有名的文武兼备之人,而且大部分出身正统,备倭军既然多勋戚世家子弟,臣以为,找一位在勋戚当中有名望的子弟出掌备倭军,也并非没有道理!” 不过陈良弼犹豫,费甲金倒是开了口。 他在京师当中多年,对于这名单上的人倒是熟悉的很,里面的确有不少他也十分欣赏的后辈子弟。 而备倭军明显是朱常洛十分重视的军队,若是能够让他们得到这个机会,对于勋戚来无疑会有不少好处。 “不瞒二位,这次的备倭将军,本宫本是属意原寿王府护卫指挥使骆养性,他是本宫的老部下了,能力品行都是上上之选,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出身!” 朱常洛沉吟片刻,开口道。 备倭将军一职,他一直都没有决定,但是心中还是有几个人选的,骆养性就是其中最满意的一个,虽当初骆思恭将这个儿子硬塞过来的时候,朱常洛怀着几分戒备。 但是他很快就见识到了骆养性的忠心和实力,护卫指挥使司,自己几乎没有多费什么心思,骆养性一个人就收拾的妥妥当当。 从这方面来,将他派去备倭军,朱常洛还是比较放心的。 不过唯一担心的就是,他的出身问题。 诚然,他老爹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深受皇帝信任。 但是问题是,锦衣卫指挥使并非是世袭的职位,他们骆家也不是什么勋戚之家,在勋戚当中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 要压服那帮眼高于顶的世家子弟,一个漂亮的出身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这也是朱常洛踌躇已久的原因所在,也是他今找两人来商议的原因。 “殿下,关于备倭将军一职,臣倒是有个想法……” 朱常洛这么一,二人的脸色顿时有些犹豫,片刻之后,费甲金开口道。 第五百七十五章:大练兵 “什么,大练兵?” 石星望着眼前淡定的朱常洛,认真的咀嚼着自己听到的话。 “不错,本宫以为,此次的考选不同于以往,三大营情况特殊,需要有特殊的考选方式,简单来,就是来一场大型的练兵对抗,以实战决定到底谁才是合适的统帅人选!” 朱常洛微微一笑,开始向石星介绍自己的思路。 起来,还是费甲金的提议给了他灵感,武将不同于文臣,并不是所谓的文笔才学能够考校的出来的,武将需要实打实的军功傍身,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 三大营的弊病,实际上也正是因为三大营无仗可打,导致严重的资源浪费。 更严重的是造成将领层面的鱼龙混杂,不需要指挥打仗,也就意味着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胜任千总甚至是副将以上的职位。 这种状况在平常看不出什么弊端,但是一旦碰到了战事,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不过不要紧,后世的时候,照样是歌舞升平无战可打,但是军队的战斗力却不曾下降,这其中定期的练兵对抗,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当然,朱常洛这一次,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选拔人才! “可是殿下,如此一来,是否有违法度?兵部铨选武将,自有定制,何况殿下所言的大练兵着实是有些太过匪夷所思,若是真的按照实战对抗的话,必会出现伤亡,这恐怕不妥吧!” 石星却是愁眉苦脸的道。 他早就知道,三大营的浑水不好趟,更清楚朱常洛不好惹,这两个碰在一起,简直是下第一大难办的事情。 就这么吧,提前武选已经是有违朝廷法度之事了,只不过因为此事有都察院等部门参与,又有皇帝亲自下旨,朝臣才没有多什么。 但是以实战对抗来铨选将领,已经不是有违朝廷法度了,简直是在破坏兵部的武选制度。 此例一开,以后正常的武选该如何为继,评定将领不以军功,能力,资历,仅仅以一场练兵对抗的结果而断,岂不是乱了套吗? 不过朱常洛既然这么,肯定是考虑过石星的顾虑的,当下便道。 “石尚书不必担心,此法乃特殊之法,自然当属特殊之时方用,如今三大营的状况和平素武选之时大不相同,其将领鱼龙混杂,更兼背景深厚,若是贸贸然将其黜落,难免被人诟病,是石尚书有意打压,倒不如举办一场大练兵,胜者留下,败者黜落,公平公正,即便是落败者,也只能怪自己本事不够!” 这么一,石星倒是颇有些心动。 三大营是勋戚的大本营,可不仅仅体现在里面的中层将领全都是勋戚的人马,更重要的是若是谁想要插手三大营,必定会引来勋戚的不满。 这次的武选,虽是纠结了朝廷的几大实权部门,还拿着皇帝的圣旨,可到底,还是容易被诟病的。 若是用练兵的法子,倒是可以摆脱一些不公正的言论。 “殿下所言有理,可是具体该如何操作?何况军中职务,有些十分特殊,并非是靠一场练兵可以决定的吧?” 石星的态度有所松动,已经开始考虑实际的操作难度。 武将是用来打仗的,这话不错,但是军中的职务,却不单单有领兵打仗的将军,像是中军官这样的官员,该如何界定? 还有,这法子可以用在中低层的将领身上,但是像那些统领一营的副将,乃至是提督一营的提督大将呢? 难不成因为一场练兵,就撤换掉他们? 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不过此事朱常洛也深思熟虑过,当下便道。 “石尚书所,本宫也考虑过,不过本宫所言的练兵,是规模的实战对抗,本宫已经禀明父皇,从平倭大军当中抽调五千人充入三大营,本宫会将这五千人分组成为十组,每组五百人,至于三大营这边,以千人为单位,只要他们能够胜过平倭大军当中的任何一组,本宫便视他们过关,还会赏赐银两充作军饷,但是若是输了,本组当中千总以下所有的官员统统撤换!” “这……殿下,这未免太过武断了吧?” 尽管石星方才已经有了准备,但是听了朱常洛的打算,还是忍不住惊讶的很。 仅凭一场输赢,就撤换千总以下的所有官员,这……果真是简单粗暴啊! “殿下,这样会不会令三大营错失人才……” 石星有些担忧。 尽管理智告诉他,朱常洛给的条件十分宽松,五百人对一千人,二倍的兵力。 但是三大营的现状他同样清楚,着实是不容乐观。 不过即便是这样的三大营,也未必就没有真正的人才。 “所以本宫另外设置了个体淘汰赛,本宫会从平倭大军当中另外挑选五十精兵,分成五组,凡是认为自己是被埋没的或者是有任何不服气的,可以从三大营当中自由组合人选,十人一组向他们发起挑战,只要挑战成功,无论他原本在三大营当中是何官职,立刻官升一级!” 如果千人层面的对抗,可能会产生错失人才的风险的话。 那么像这种十人一组的对抗,就是单纯的考校武艺和谋略了,换句话,没有以一当十的能力,还指望能被破格拔擢? 当然,朱常洛并不认为如今的三大营还有这样的人! “这……好吧,全凭殿下做主!” 石星一阵无语,朱常洛既然已经有了全盘的计划,他也只得拱手应是。 送走了石星,朱常洛一抬手,将王安招了过来,吩咐道。 “你明日去费府和徐府,告诉他们,石尚书已经同意了大练兵的计划,接下来,就让本宫瞧瞧,他们口中文武双全的勋戚子弟们,究竟有怎么样的本事!” 将备倭将军的选拔,和三大营的武选结合起来。 这还是费甲金的主意,反正到最后这些被三大营淘汰出来的纨绔子弟们,也是要被打发到备倭军的,不如现在就让他们见识见识自己未来的长官,锉锉锐气。 更何况,这备倭将军一职,可不是什么风平浪静的职位,想要当好这个备倭将军,可得拿出点真本事来! “是!” 王安拱了拱手,道。 “殿下,陈公公那边传来消息,殿下吩咐他办的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放个消息出去 这下朱常洛倒是来了兴趣,放下手中从内阁转来的奏疏,饶有兴致的问道。 “哦,陈公公倒是神速,这么快就办好了,效果如何?还有,使团距离进京还有多久?” 王安顿时有些挠头,道。 “殿下,这消息刚刚放出去,现在倒是没见有什么效果!不过使团那边,倒是早就发来了公文,是再有三日就会抵达京师,殿下,您这……来得及吗?” “来得及!” 朱常洛倒是笃定的很,淡淡的道。 “这京师,可不是个藏得住消息的地方!” 京城当中从来都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尤其是官场上的消息传的更是飞快。 就在朱常洛在府中安坐的时候,京城的醉仙酒楼当中。 “刘兄,可听了最近京中发生的那件事情!” 醉仙酒楼是京师这几年最有名的酒楼,背后的东家是谁没人知道,但是能在京师立足,却毫无疑问是有背景的,而且更重要的是,醉仙酒楼的包厢设计的十分宽大,这和当下温暖的阁楼不同,而且装修格调高雅,店家更是财大气粗,邀请了许多有名的清倌人弹琴作曲。 许多官员士绅都喜欢在此地商谈事务,不仅仅是因为醉仙酒楼服务周到,更让他们放心的是,醉仙酒楼包厢设计的宽大而一览无余,也就最大程度的避免了隔墙有耳的风险。 如今的包厢当中,坐着两个锦衣老者,看起来大约五十岁的样子,话的人便是稍稍瘦些的那个,看起来精明的很。 “这京师里每发生的大事数不胜数,却不知李兄指的是何事?这醉仙楼的人都是出了名的嘴严,刘兄未免有些太心了吧!” 答话的人稍稍胖些,不过举手投足之间也是透出一股官宦之气,不过这位刘姓老者明显有些不高兴,他可是看上那位抚琴的茗湘姑娘好久了,好不容易才找她来服侍一次,就这么被打搅了。 醉仙楼的规矩,服侍的都是清倌人,除非自愿跟你走,权势再大也不行,据早年有几个纨绔子弟不识相,在醉仙楼闹事,结果没过半个时辰就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扔了出去,到最后,这醉仙楼却一点事都没有,可见其背景之雄厚。 “哎呀刘兄你别喝了!前几日司礼监的陈公公带着旨意去了李家,给了李家四十万两的赏银,刘兄听了没有?” 李姓老者却是没工夫搭理刘姓老者的不满,有些着急的道。 “李家?那不是李兄你的本家吗?老夫可还没喝醉!” 刘姓老者放下酒杯,却是毫不在意的道。 “不是老夫的本家,是那个跟崇信伯府结亲的李家,昨儿陈公公带着旨意,是倭国使团即将回到京城,为了酬谢当初李家献银资助军费之功,特意赏银四十万两!” 望着后者不在乎的样子,李姓老者的口气越发急躁,但是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 刘姓老者看李姓老者的郑重,脸色也慢慢严肃起来,皱眉道。 “李兄,这不是好事吗?老夫没记错的话,当初你我家中都资助过这平倭大军,前些日子,我那老父还特意找上门来,让老夫帮忙,赶紧让倭国赔银,不然他的钱就打水漂了,如今陛下既然履行承诺,想必我等也就不必再为此事而受家中唠叨了,为何李兄看起来如此着急?” “当然该着急了!刘兄可知道,陈公公给李府将银子送去之后,宫中就传出了消息,原定要和兵部都察院一同参与三大营考选的崇信伯费甲金,被莫名其妙的换成了灵璧侯常胤绪!” 李姓老者叹了口气,道。 顿时让刘姓老者一个激灵,他要是还听不懂前者的意思,他这这么多年在官场就白混了。 “李兄的意思是,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联?” “当然有关联,那陈公公可还去了其他几家,不过不是商贾,是献银的几家勋戚,据那几位都不约而同的拒绝了赏银,只接受了旨意,至于银两则被原封不动的带回,隔了两日,宫中就传出旨意,将那几家的嫡系子弟都召入了备倭军……” 李姓老者继续道,不过话了一半却被刘姓老者打断道。 “李兄且慢,据老夫所知,这备倭军不是陛下为了安置那帮纨绔子弟设立的军队吗?这嫡系子弟被召入备倭军,不是什么好事吧……” 若是旁系的庶子,被丢进备倭军当中,当然是好事,毕竟多了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若是能熬得住,过几年回来不定就能搭上太子殿下的大船。 但是这嫡系子弟,向来都是留着继承家业爵位的,被调入备倭军,几年见不着一面,可不得是好事! “刘兄有所不知,这几家的子弟被召进去,可和其他家的不同,据太子殿下前几日亲自见了他们一面,并且命他们各率一千人马,去参加三大营的武选,胜的最多的人,有望直接成为备倭将军啊!” “什么?!” 刘姓老者这回也坐不住了,口气急促的问道。 “这……这难道都是因为那笔银两?” “那不然呢?” 李姓老者反问道。 “要这统领备倭军的人选,京师有的是有名望的世家,别的不,单那费家,可是最有希望的,但是这回,那费家连候选名单都没进,反倒是这些默默无闻这么多年的勋戚异军突起,这事情恐怕不简单啊!” “可是……皇上就为了这些银子这么做,未免……” 刘姓老者还是有些不相信,不过神色之间却是十分犹疑。 倒是李姓老者冷笑一声,道。 “这些银子?刘兄,这次备倭军带回来的银两恐怕足足有两千万两,其中有将近一千万两的银子,都要打发给各家勋戚商贾,换了是你,会任凭这些银子流出去?更何况是咱们这位视财如命的陛下!别怪老夫没提醒你,明岁……可就是京察之年了!” “多谢李兄提醒,老夫这就回去,告诫家中老父,若是陛下真的送来赏银,无论如何都不能收下!切切不可因失大啊!” 刘姓老者听完,顿时一惊,拱手道。 罢,竟是连半刻都等不及,告了个罪就直接起身回去了……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离开的时候,李姓老者却是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自言自语道。 “刘兄,这可是你自己的猜测,错了可不要怪老夫啊!谁叫你这么看重自家的官位呢,这些银两,就当买个安心吧……” 第五百七十七章:扣下一百万两 相似的场景,不仅仅发生了醉仙酒楼当中,更是发生在京城的各个地方,但凡是当初曾经向朝廷捐银的仕宦之家,都会有几个同僚不经意的提起这件事情。 然后那些官员就会着急忙慌的回家劝告自家经商的亲戚,若是皇上来了赏银,万万不可接受,不然的话,这些官员的前途恐怕就要堪忧了! 不得不,这一招虽然阴损,但是有效的很。 相比于那区区几十万两银子,明显是自家的官位更加重要,当然,也有肉疼的不愿意拒绝赏银的,面对自家子侄的劝告,振振有词,这不过是猜测之言罢了,当不得真的!皇上也没有亲自下旨,谁家收了赏银就会免去官位不是? 不过这等自欺欺人的话,也就只有那些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的商贾之辈才会出来。 朱常洛当初寻找的目标,都是京中五品到三品的官员,这些人是朝廷的中坚力量,有向上一步的可能,但是也有蹉跎一生的可能。 而且这些人踏入官场多年,不是这些官场外的愣头青可比的。 开玩笑,皇帝要给一个人穿鞋,还用亲自下旨? 是,皇帝或许不会亲自下旨罢免一个人的官位,这不符合程序,但是不要忘了,官员的每一步升迁,尤其是三品以上的官员调动,除了要经过吏部严格的铨选程序,最后还要经过皇帝御笔朱批才能生效的。 真要惹怒了皇帝,恐怕这些人就算不被罢免,仕途之路也就到此为止了! 更何况,这世上多的是踩着别人上位的人,你们不愿意讨好皇帝,有的是人想要圣眷,皇帝只需要露出一点意思,有的是给他穿鞋的人。 官场上想要整治一个人的法子,简直不要太多! 就为了这些银两,断了仕途之路,一点也不划算好吧! 这些道理,那些商人其实也不是不懂,只是舍不下那到手的银两罢了,不过幸好商贾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识时务,他们自己心里清楚,自家能够在京城当中安安稳稳的做生意,全都是因为朝中有人。 一旦朝中的这些官员们仕途止步不前,损失最大的还是自己,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这些区区银两了。 所以到最后,大部分的商贾都忍痛割爱,放弃了朝廷的赏银…… “殿下,情况就是如此,咱家带着人再去传旨的时候,有好几家都竭力推拒,一两银子也不肯收!” 慈庆宫中,陈矩摇了摇头,对于朱常洛的这等手段果真是叹服不已。 真没想到这么难解决的事情,到了这位的手里,不过简简单单的放出去几个消息就搞定了。 “呵呵,倒是一伙聪明人!那陈公公是怎么做的?” 朱常洛笑了笑,开口问道。 事实上,这个法子他早就想到了,只不过,着实是太过阴损了。 先是跟人家借钱,然后利用人家倒逼朝廷官员通过倭国条约,可算是将剩余价值都榨干了,到最后却用朝中官员的官位反过来逼着人家放弃收益。 资本家也没这么干的…… 不过既然皇帝有命,再阴损的法子朱常洛也不得不用了! 起来,论其朝堂上的变化,这帮官员倒真是灵敏,他们心里清楚的很,自家若是放弃了这一大笔银两,那么流言就只会是流言。 可若是不放弃的话,那会发生什么,可就料不准了…… “殿下放心,咱家按着殿下的吩咐,将他们的赏银全换成了宫中珍藏的珠宝,只不过估价翻上了一倍罢了!” 听到此处,朱常洛才算是放心下来。 不过心中却忍不住腹诽自己这个爱面子的老爹,既想要银子,又想要名声,敢情这底下的好事,全让他一个人占了! 这些人收或者不收是一回事,但是朝廷是必须要给的。 不然的话,或许朝臣们不敢多什么,但是消息流传出去,底下的百姓是要戳皇帝脊梁骨的…… 谁叫大明不禁言路,就是个普通老百姓,也敢畅谈国事,褒贬皇帝! 如今将那些商贾的银两换成御用的珍宝,虽然本身不值那么多银子,但是终归是皇帝赏赐的珍宝,皇帝赏的珍宝,能用银两衡量吗? 传出去也算有个法不是! 这件事情算是到此为止,朱常洛摇了摇头,又问起另一件事。 “陈公公,前两日赴倭使团回京,父皇是命公公去接待的吧!” 按理来,使团归京,理应由礼部负责接待,但是这次的使团显然不同,身负两千万两白银,皇帝自然不放心将他们交给朝臣去接待。 不然的话,这笔银两全都被归入国库,他哭都没地儿哭去! 还是先派人把银两扣下再! “回殿下,是咱家去的,如今使团带回来的所有器物银两,都暂时封存在鸿胪寺当中!来,户部的赵尚书,还有内阁的先生们,为了这件事情已经进宫好几次了……” 起这件事情,陈矩的脸上倒是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 别看朝臣们平时一副清高的样子,但是真等到这笔银两运抵了京师,他们比谁都着急,一个个的都想把银子往国库里划拉。 单为这笔银两该如何划分,皇帝和朝臣们互不相让,已经僵持了好几了。 “哦?那结果如何?” 这件事情,朱常洛没有掺和,这种和朝臣相互扯皮的事情,他那位父皇是最乐意去干了,尤其是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时候。 陈矩拱了拱手,道。 “原本几位大人商量的结果是,国库和内库对半分,各自一千万两!可陛下却不同意,当初国库花的银两不过百万,而朝廷内库为了此事前前后后花了七八百万两,这两千万两,至少有一千七百万要归入内库!” “什……什么?七八百万两?” 朱常洛差点岔气,平倭大战花了多少银子,他心里最清楚,皇帝内库最多拨了两百多万两,怎么就变成了七八百万两。 起这一节,陈矩的脸色也是微微一红,道。 “陛下,他赏赐给那些商贾勋戚的珍宝,也需算到内库花费当中……” 朱常洛咧了咧嘴,他这位父皇,还真是狠! 他可以确定,皇帝计算价值的时候,一定是按照赏赐的价值算的,而不是按照实际价值算的,恐怕那帮朝臣当时也是欲哭无泪吧。 “不过,这回大人们也是坚持的很,最后的结果是这笔银两有六百万归入国库,剩下的一千四百万归入内库当中!” 朱常洛摇了摇头,就知道只要一谈起银子,这帮大臣绝对斗不过他那位父皇,不过这些和他都没什么关系,他关心的另有其事! “那笔银两现在还在鸿胪寺吧?” “回殿下,应当归入内库的那部分已经在运走!至于剩下的,户部明日会遣人前来清点……” 陈矩不知朱常洛是什么意思,老老实实的道。 “那好,扣下一百万两,送到东宫来!” 朱常洛大手一挥,道。 第五百七十八章:赵尚书的灵魂拷问 次日一大早,慈庆宫的门口就多了一个愁眉苦脸的老头。 若是单看这副狼狈的样子,绝想不到这个老头就是六部排名第二的户部尚书赵世卿。 赵尚书是个知足的人,当初平倭大战的时候,国库里的确没钱,全靠皇帝的内库拨银,所以打从一开始,赵世卿就没打算从皇帝手里抠出多少银子来。 换了他肯定也不愿意劳心劳力之后,连自己的血汗钱都要跟别人分润…… 当然,某些苦逼的商人是不在赵尚书的考虑范围之内的,当初朱常洛在京师筹银的时候,他还在外地为官,所以捐银这档子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也是这次事情能够圆满解决的最大原因,赵尚书觉得,自己能够从这倭国的赔银当中拿到五百万两,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结果谈到最后,皇帝愿意多让出一百万两,拨付给户部六百万两白银,并且承诺未来五年内皇城当中的殿宇修缮皆从内库拨银,着实让赵尚书有些惊喜。 但是当他昨带着人兴高采烈的去鸿胪寺接收银两之时,就高兴不起来了! 好的六百万两银子呢?怎么莫名其妙的少了一百万两! 赵尚书当场就拍了桌子,揪着那个负责管理银两的官员就到了宫中理论,结果得到的答复竟然是,这笔银两被太子殿下截留了…… 这可是一百万两啊! 别是太子殿下,就算是皇帝,也挡不住赵尚书要讨个法的决心。 所以今儿一大早,赵尚书就带着满肚子的火气,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了慈庆宫的门前。 不过始作俑者却是淡定的很。 “哟,赵尚书不在户部处理公务,怎么有功夫到本宫的慈庆宫来?” 朱常洛倒是坦然,还有心思打趣赵世卿。 不过后者却是没什么心思跟他玩笑,沉着脸色问道。 “敢问太子殿下,昨日臣接收倭国赔银,却发现其中少了一百万两,陈公公是被殿下截留,不知可有此事?” “银子是在东宫,可是这截留一,从何谈起啊?” 朱常洛也收起戏谑之色,一脸诚恳的开口道。 “本宫没记错的话,这笔银子可是当初赵尚书亲口承诺给本宫的,如何能够算得上是截留?” “是老夫承诺的给殿下的?” 赵世卿一脸你以为我是三岁孩的表情。 却不防朱常洛淡定的道。 “赵尚书忘了,就在半个月之前,也是在这慈庆宫中,赵尚书亲口答应,会全额拨付三大营明年的军费,难不成才过了半个月,赵尚书就不记得了?” 赵世卿这才想起,那他的确迫于压力,答应了要全额拨付明年的三大营军费。 不得不答应啊! 当时朱常洛手中攥着神机营的事情,随时可能发难,他也只好先糊弄过去再。 反正这到最后,到底拨付多少,还不是自己了算? 实在不行,一句国库没钱,这位太子殿下还能真拿他怎么样不成? 可谁想到,朱常洛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这倭国的赔银上面!这一把先斩后奏,可着实让赵尚书有苦难言! “这……殿下,如今还未到拨付军费的时候,何况那笔银两尚未入库,殿下这么做不合规矩啊……” 到底,朱常洛拿出的是硬邦邦的理由,赵世卿的脸皮还没有厚到连自己过的话都不认的地步,故而话的底气都先弱了三分。 “三大营的情况特殊,自当有特殊之法,便当是本宫提前预支了吧!至于合不合规矩,这银子终归是要拨到三大营的,赵尚书又何必拘泥于条文!” 朱常洛眉头一皱,开口道。 赵世卿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出,知道他压根没想过要足额拨付军费啊,就算是看在朱常洛的面子上,顶多拨上五十万两到顶了! 可现在,这是一百万两啊!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银子到了这位太子殿下的手中,算是拿不回来了! 一念至此,赵世卿也算是冷静了下来,沉吟片刻,开口道。 “殿下既然如此了,臣也便不再追究这笔银两的去处了,就当是户部为往年欠下的军费补足吧,只是臣须得提醒殿下一句,此法或可顶一时之用,然殿下若想彻底改变三大营积弊,并非这等区区手段便可,想必殿下英明,这一点不必臣多!” 赵尚书没要到钱,心情很不好,连带着话也不怎么客气,罢,便离开了慈庆宫,回户部忙着他的公务去了。 不过这话虽然的不客气,但是朱常洛却没有生气,反而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因为赵世卿的是大实话! 他这回耍的的确是聪明,这一百万两,是他从倭国的赔款当中扣出来的,严格来,是违反程序的,若是赵世卿坚持的话,其实是可以要回去的。 但是朱常洛抢先一步用当初的承诺堵住了他的口,加上太子殿下的权威,逼得赵尚书不得不吞下这个苦果,看起来的确是占得了优势。 可不要忘了,他这不是一锤子买卖,但是倭国的赔银可只有这一次! 他这回能耍无赖从赵世卿手中拿到一百万两军费,但是可没有下一次了! 三大营最大的困难在于没钱,他这一百万两固然能够支撑一段时间,可这段时间过去了呢? 没有足够的军费,三大营还是会走到原本的老路上。 至于强行让户部拨银,那是不负责任的做法,如果国库的银子够的话,赵世卿又何尝不想把各个衙门的银两都拨付的足足的,他这个户部尚书也能轻松几分。 但是问题就在于,国库没银子,即便是有了这次的几百万两额外进帐,朝廷的财政压力依旧巨大! 国库的银两就这么多,只能先捡着重要的部门拨付,赈灾款,百官的俸禄,边关的军饷,各地疏通河道,修缮官道…… 一桩桩一件件,有的是花钱的地方,他这个户部尚书,也不是好当的! 再看看京营这边,无论朱常洛再怎么强调京营的重要性,京营如今不必出战,对于朝廷没什么贡献,这是实际状况。 即便是裁减了京营的军费,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为什么不裁? 这偌大的朝廷,用钱的地方海了去了! 朱常洛即便身为太子,也须得考虑这些实际状况,如今在整拾军纪,偶尔从户部敲诈一回银两,倒是没什么大碍。 但是日子久了,三大营的军费还是要被裁减,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除非国库有钱了,可国库没钱,这是多少年的老问题了,又岂是那么容易能够解决的事情? 第五百七十九章:苛刻到极点的规则 南海子猎场,方圆一百二十余里,是京师周围最大的皇家猎场,猎场内有永定河穿过,水草肥美,有着大片的湖泊沼泽,草木繁盛,同时也是前元的皇家猎场,成祖皇帝喜好武艺,迁都京师之后,屡次扩建修缮,最终形成了如今的南海子皇家猎场。 不过可惜的是,自成祖皇帝以后,历代皇帝当中少有喜好武功之辈,每年的围猎也便渐渐流于形式,到了如今,今上登基的前几年还算有模有样,按照规制年年行猎。 等到万历十四年之后,因为国本之争,皇帝一怒之下连朝会都罢了,行猎之事自然更不必谈,这猎场也就成了京城勋戚平日里消遣的地方。 不过今,这南海子猎场倒是意外的热闹了起来,无数身披重甲的兵士将南海子重重保护起来,就连猎场内部,也聚满了兵员。 有识货的人,认得那军队的旗号,竟是三大营当中的神机营! “邢侍郎,来,本宫向你介绍,这几位就是今考核的主审官!” 南海子坐北处的大帐当中,左右两拨大臣泾渭分明,左侧是尽是宽大的官袍乌纱,按照袍色依次向下而坐,是文臣一方,最前一人是朱常洛的老相识,兵部侍郎邢玠。 而右侧之人明显比左侧多上不少,除了坐在最前端的两人泰宁侯陈良弼和灵璧侯汤之诰之外,余下者尽是一身甲胄。 正中间的上位处,朱常洛一身深青色蟠龙袍,居中而坐,抬手指着几个身着甲胄的年轻人,笑吟吟的开口道。 “这位,是定国公府徐公爷的幼子,徐弘武将军!在平倭一战当中立下了不的功劳呢!” “徐弘武见过诸位大人!” 来,朱常洛到现在都对徐文壁的决心叹服的很。 看来这位老国公对于自家这个幼子,可是寄予厚望了,要知道,徐弘武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魏国公府世子,只等祭告祖庙之后,就能承继魏国公的爵位。 但是这个时候,徐文壁竟然舍得让他来竞争这个备倭将军的职位。 明显是不愿意让他捧着一个魏国公的爵位混吃等死啊。 接下来,朱常洛又依次介绍了帐中的其他几个年轻人,皆是京中有名的勋戚之后,除了徐弘武之外,接下来就是怀宁侯府的世子孙承荫。 此人虽然名为承荫,可却不是那等章台走马的纨绔子弟,年纪轻轻就文武双全,在勋戚的圈子里可谓名声显赫。 再之后是恭顺侯吴继爵的次子吴维英,虽然并非世子,但是却和徐弘武一样,年纪就在军中历练,虽然没有参与平倭之战,但是却参与过宁夏之战,也是个身负军功之辈。 还有一位,是定西侯蒋建元的独子蒋继平,此子算是这几人当中名声最不显之人,没有什么军功,而且看起来身子骨也没有徐弘武等人强健,而且是定西侯府的独子,种种条件来,都不大适合参与此事,所以朱常洛原本是不愿让他参与进来的。 但是谁知道为了此事,定西侯竟然亲自找上门来,足足在慈庆宫坐了一,磨的朱常洛没了法子,只好同意让给他一个机会。 这四位,就是经过朱常洛和费甲金等人筛选之后,最后参与竞争备倭将军的勋戚子弟。 再加上最后一个骆养性,五个人将分别带领五百人的队伍,成为这次大练兵当中,三大营的敌人。 至于剩下的五组,朱常洛特意调集了平倭大军当中功勋卓著的五个将领来担任。 “既然人诸位大人都认识了,本宫就再一遍今日的条件!” 介绍完这些人的身份,朱常洛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本宫已经命人将猎场分为十片,其中地形不同,你们五人各带一队五百人,深入其中,各个地区已经有三大营的将士安营扎寨,他们会以千人为一组守住营寨,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样的方法,以一为限,攻破营寨,生擒敌军将领,就视为获得胜利!” 考虑到三大营如今孱弱的实力,朱常洛不得不在规则方面偏向一下他们,仅仅是人数上的差异还不够。 顿了顿,朱常洛拿起身旁没有箭头的箭道。 “战斗当中,无论是尔等还是三大营,只允许使用未开刃的刀剑和这种没有箭头的箭,剑刃和箭上会涂上白色的粉末,凡是被射中或者击中要害,便视为死亡,即刻退场!本宫要求你们,不仅要在一之内攻破敌营,生擒敌将,而且不能伤亡超过百人,率军之将不得产生伤亡,若是对方能够守住营寨,或是击杀将士超过百人或者击杀率军将领,就视为三大营获得胜利!” 虽然早已经知道了规则,但是此刻再听朱常洛描述一遍,邢玠还是忍不住咧了咧嘴。 这么比,哪是什么大练兵啊! 分明就是把胜利往三大营的嘴边送啊! 人数上的差距暂且不谈,行军打仗之人都知道,但凡打仗,守者比攻者有利,更何况朱常洛定下的这规矩,不仅要求一之内攻破,还要生擒对方将领,而且不能有大规模伤亡,率军将领本身还不能有损伤,可以,只要对方稍稍有几分军事头脑,至少能够守得住营寨,大概唯一对他们有利的地方就是,这数十里的地方就是战场,对方不能逃遁,可若是对方打游击的话,数十里的地方完全足够,反正规则只要求了他们要一之内攻破营寨,生擒敌军主将,又没有规定敌军一定要固守营寨。 若是敌军主将放弃营寨,或是唱一出空城计,带人逃遁隐匿起来,一的时间想要找到,谈何容易? 这种规则,简直是苛刻到了极点! 不过朱常洛倒是不以为意,转过头继续道。 “另外,你们几个,方才本宫所是普通的要求,你们几个既然是要竞争备倭将军的,自然和别人不同,本宫对你们的要求是,半!” 朱常洛抬起手,扫视一周道。 “半之内,你们要生擒敌方主将,并且伤亡不能超过一百人!这是底线要求,若是今正午之前,本宫见不到你们得胜而归的消息,就视为失败,你们……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去当自己的世家子弟吧!” 第五百八十章:首战告捷?! 眼看着那几个年轻人毫无惧色的走出大帐,邢玠只能将其理解为,初生牛犊不怕虎! 没看剩下的那几个从战场上下来的百战老兵,听完朱常洛的要求之后,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要知道,三大营的现状固然并不乐观,那帮兵士平素连操练都不行,战力着实不怎么样。 可即便如此,这些条件也未免太苛刻了! 要知道,打仗讲究的是时地利人和。 偷袭营寨,一般来都是趁夜对方休息的时候,趁虚而入,夜色也可以遮挡住视线,趁乱直取中军,或可成功! 但现在旭日初升,哪有半分可偷袭的余地?而且朱常洛给的时限只有一,也就是,等到黑,三大营的将士们就算是守营成功。 时这一点,平倭大军这边可是一点都不沾。 至于地利人和,更不用了,三大营占据营寨,易守难攻,生就占据地利,更何况他们的人手还是平倭大军的两倍之数。 邢玠真不知道朱常洛哪来的信心,让这帮毛头子在半之内攻破城寨,而且还要生擒敌军主将。 难不成,是因为殿下打心底里就不想让这帮人成为备倭将军,所以才设置了这么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诸位大人,闲着无聊,不如我们来赌一把,这十路大军,最快战胜的会是哪一路?” 倒是朱常洛淡定的很,还有心思开盘设局。 不过这等态度,倒是让邢玠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个念头就被掐灭。 “殿下之意,是肯定三大营的将士不敌这些少将军们喽?” 其实朱常洛的意思从一开始就表达的很清楚了,他的规则设置当中,只明了平倭大军这边要胜利的种种苛刻条件,而三大营这边,只需要守住营寨,便算是胜利。 表面上看起来,这固然是在偏袒三大营,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更大的可能是,朱常洛觉得三大营的将士,压根不可能做到更好! 也就是,在朱常洛的心中,恐怕他们要守住营寨,都难的很!唯一需要质疑的是,他们能够守得了多久罢了…… “臣和殿下来赌!” 在场当中,有的是不服气的人。 出言的是神机营提督周一乾! 句实话,他忍了好久了,太子殿下您要整顿军纪,好,他周一乾没什么意见! 要大练兵,他也没什么意见! 但是你这么瞧人,就未免太过分了。 作为神机营的提督,大练兵的规则,周一乾自然是早就知道了,不过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特清楚神机营的底子,即便是如此苛刻的条件下。 周一乾还是觉得胜负在五五之数,可问题就在于,他神机营上下,统共有一万七千人,而他接到的命令却是,将这一万七千人统统带到南海子猎场来。 太子殿下打算一之内,全部测试完毕。 瞧人也没有这么瞧的啊,虽然朱常洛并没有三大营如何才算胜利,但是规则当中却是详细写明了的,坚持整整一,营寨不被攻破,或者击杀敌军主将! 击杀敌军主将,周一乾是不抱什么希望的,但是守住营寨的问题总不大吧。 可瞧太子殿下的架势,分明是觉得,他们神机营的将士,连半都守不住!不然如何在这一之内,练完整整一万七千人?! “哦?周提督好兴致,既然如此,本宫就赌,两个时辰之内,三大营必然会传来第一个败绩!若是本宫输了的话,明年神机营的军费,本宫多拨二十万两如何?” 朱常洛却是一摆手,豪气干云的道。 “殿下话算话?” 周一乾顿时乐开了花,他可是早打听清楚了,这位太子殿下,硬生生从户部敲诈来了整整一百万两,当做三大营明年的军费,如今这笔银子,就在东宫搁着。 三大营当中,五军营最受器重,战力最强,其次是神枢营,最后才是他这神机营,年年军费划拨,他这神机营全部的军费也没有二十万两,可谁料这次太子殿下一开口就是二十万两,难不成他时来运转了? 至于输?怎么可能! 那帮兵士就算是再不成器,也不至于两个时辰就坚持不了吧! “本宫自然到做到,不过周提督别高兴的太早,若是周提督输了的话,神机营明年的军费可就要倒扣上十万两了!” 朱常洛倒是老神在在,嘴角浮起一丝笑意,道。 “好,应了殿下!” 周一乾不疑有他,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倒是叫一旁的陈良弼一阵摇头,他虽也对于这件事情抱有疑惑,但是他总是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位太子殿下,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看来,这回神机营要被坑惨了! “看殿下如此有信心,不知殿下觉得,哪一路将军最先能够得胜?” 陈良弼更加感兴趣的,却是谁会是第一个胜利的人,这手下的兵员其实是没什么区别的,事前这些人也没接触过,都是随机分配的,这可就要考验将领的能力了! 不过朱常洛的话可不是那么好套的,话头一转,道。 “那陈总督看好谁呢?” 陈良弼倒是没想到,朱常洛竟会反问他,沉吟片刻,道。 “若是非要一个的话,臣倒是看好定国公府的那个子!他是上过战场的人,又是参与过平倭大战的,这次的兵员皆是从平倭大军当中调拨,徐弘武相比于别人,应当更容易统领他们,获胜也容易些!” 面对着一帮陌生的兵员,首要的任务就是取得他们的信任,不然的话,还未出战便自乱阵脚,如何能够获得胜利! 从这一点来,徐弘武的确占了不少便宜,毕竟并肩作战的经历,是最容易让人产生共鸣的。 不过对于陈良弼的推测,朱常洛却是不置可否,转而问道。 “邢侍郎觉得呢?” “臣以为,骆指挥使的胜算大些!” 邢玠沉吟片刻,开口道。 “骆指挥使虽然没有参与平倭大战,但是师从他父亲骆思恭,这几人当中,若论武艺,怕是没人比得过他,更何况,徐弘武虽是参与过大战,可到底未曾主掌一军,但骆指挥使却是早早的就主掌寿王府的护卫指挥使司,统兵的经验非其他人可比,若是有人能够尽快胜利的话,臣还是觉得骆指挥使更有可能!” 对于这种法,朱常洛同样不予置评。 几人在帐中谈论着,时间悄然流逝,不过和朱常洛预测的有些出入的是,第一个战报并没有等到两个时辰才出现,只过了一个时辰,就有一路的将军,绑着对面的主将回帐复命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还有……这种操作?! 走进帐中之人,身披亮银盔甲,身材高大,猿背蜂腰,身后跟着一个被绑的结结实实的三大营将领,两相比较之下,前者端的是威风凛凛,活脱脱一副得胜归来的将军形象。 一双狭长的眼眸当中泛着喜意,全无平日的阴翳之气,手持令箭,上前拜道。 “臣骆养性奉殿下令谕前往练兵,如今已生擒敌将,我方伤亡四人,向殿下交令!” 即便是刚刚预测准确的邢玠,此刻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他原本只是乐观估计,觉得骆养性的胜算大些,可谁又能料到不过区区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他竟然就得胜而归,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与此同时,朱常洛也是心中诧异,将目光投向了匆匆赶来的梁永身上。 这次大练兵,总归是练兵,为了防止作弊,他特意向皇帝请命,调集了东厂的人马,在猎场的各个地方巡视,不插手具体的斗争,但是却时时监察战斗的状况。 而梁永就是负责此事之人。 眼瞧着朱常洛将目光投了过来,梁永连脸上的汗都来不及擦,苦笑一声拱了拱手道。 “殿下容禀,骆将军所言属实,咱家刚刚前去核实过,骆将军所在的丙字号战区,营寨已经被骆将军手下兵员占领,全军五百人,伤者四人,无人被击中要害,此人就是丙字号战区三大营的统领,李椿将军!” 梁永所的情况,远比骆养性所的详细的多,也让在场的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短短的一个时辰时间,率领五百人击溃敌军千人,占领对方营寨,生擒敌方主将,而己方损失不足七人,这种战绩,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足以作为经典战例了。 一时之间,众人望着骆养性的目光都变得不同了起来,这军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奇才? 不过有人赞叹,有人的脸色却是难看的很,比如某个打赌输了的周一乾。 恶狠狠的望着那个输了的将领,脸色难看的很,不过在这等难看的脸色当中,还夹着一丝疑惑。 要别人输的这么快,或许他还没有这么意外,但是这个李椿,却是他神机营当中有数的几个有真材实料的副将,怎么会连一个时辰都抵挡不了,就被人生擒活捉?! “殿下,此事太过离奇,可否令双方将领详述?” 沉着脸色望了半晌,周一乾闷声闷气的道。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更何况他方才就注意到,那李椿虽然被绑的结结实实,嘴里也被塞进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弄来的白布,一副败军之将的狼狈模样。 但是这个七尺高的汉子,却打从一进帐开始,就死死的盯着骆养性的身影,眼底满是不服。 “好,解开这位李将军的绳子!” 起来,朱常洛对于此事也是好奇的很,当下一挥手,开口道。 当下便有几个随身侍卫上前,替那李椿松了绑,不料这个看起来虎彪彪的汉子,刚一松绑就差点扑了上去,怒声骂道。 “卑鄙人,有本事的,跟爷爷真刀真枪的比一场,背后偷袭算是什么本领!” 倒是骆养性淡定的很,退后一步,扫了一眼被侍卫及时拉住的李椿,不屑的道。 “败军之将何敢言勇?战场之上,哪有什么规矩,就算再来一场,你还是要输!” 不过有了这番冲突,在场的大佬们却是相互对视一眼,看来这事情果然不简单啊。 望着激动的李椿,周一乾脸上有些挂不住,沉着脸怒道。 “李椿,这是太子殿下面前,岂容你放肆!到底怎么回事?” 那名将军这才微微冷静下来,哭丧着脸委屈道。 “提督大人,您要为卑职做主了,这个卑鄙人,他用下三滥的手段才赢了卑职,卑职不服!” “输了就是输了!战场之上,哪有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无非是你技不如人罢了!” 听得李椿言出不逊,骆养性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声道,狭长的眼眸当中泛起一丝危险的光芒。 “够了,都少两句!事情经过到底如何,梁永,你来!” 眼见得这两人的架势,不准立马就要上演全武行,朱常洛也是一阵摇头,不得不端出太子殿下的威严,呵斥道。 大练兵的全过程,都是东厂全程监控的,所以这件事情,梁永应当是清楚的,即便是没有亲临现场,应当也听底下人禀报过了。 “是,殿下!” 见此情景,梁永也是苦笑一声,拱了拱手,道。 “其实此时来也简单,按照殿下的要求,三大营的将士们被临时编号,由李椿将军率领的丙字号军在昨日抵达猎场,布防设营,骆将军在殿下帐中领命之后,带着那五百人前往丙字号战场待命!” 这些都是应有之义,没什么可的,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按照规则,从骆养性带人进入战场开始,就开始计算时间,若是加上他离开大营赶往战场的时间,也就是,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骆养性就生擒了敌方主将,占领了营寨,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骆将军带人到达战场之后,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命人去对方营寨当中掳回了十名兵士,那四个受伤的人,便是伤在了这里……” 梁永神色古怪的瞥了一眼骆养性,道。 “随后,骆将军命大军原地待命,自己带着十个临时从军中挑出来的精兵,换上对方的军服,潜进了大营!” 听到此处,朱常洛咧了咧嘴,果然是骆养性做事的风格,他大概能够想象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了,怪不得这李椿如此不服气! 只听得梁永继续道。 “骆将军潜入对方大营之后,带着人悄无声息的摸到了主帐当中,带着那十名精兵制服了守卫中军的亲兵,然后亲自出手击昏了李椿将军,从大帐当中取得了三大营的军令,然后手持军令,命三大营将士撤出营地,回返神机营,待大军撤出之后,又命人占领了营寨……” 梁永完之后,在场的一众大佬也是忍不住张大了嘴巴,还有这种操作?! 第五百八十二章:不准瞎操作! 随着梁永的声音落下,大帐当中顿时陷入一阵沉默当中。 对于骆养性这种做法,即便是以久经风浪的诸位大佬,也是不由得一阵无语。 这种手段,能错吗? 当然不能! 骆养性没有违反任何规则,伤亡人数控制在一百人以内,半日之内攻破营寨,生擒敌军主将,三个苛刻到了极点的条件,他都做到了。 而且每个条件都是超额完成,的漂亮一点,除了……手段不是那么光彩! “不错!殿下,臣以为骆将军并没有违反任何规则,这一局,应当算是骆将军胜了!” 半晌过后,终究是陈良弼赞叹一声道。 口气当中并无任何不悦,反而满是欣赏之意。 倒是周一乾闷哼一声,道。 “殿下,这虽未违反规则,可这种手段,未免有些不公平吧,毕竟这大练兵考校的是兵法啊!” “话虽如此,可什么是兵法?” 不过这话陈良弼却是并不认同,顿了顿开口道。 “孙子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骆将军奇兵突进,算得上是大军中取上将首级,所谓上兵伐谋,用最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才是主将最应该考虑的事情!” 周一乾顿时没话了。 句实话,他也觉得,骆养性的手段过人,战场之上,谁跟你讲那么多的规矩,能够打胜仗就是道理! 不过这个时候,邢玠却是摇了摇头开口道。 “陈总督此言未免过誉了,不过区区千人的对抗,如何能称得上是大军中取上将首级,所谓以正合以奇胜,正兵乃奇兵之基,奇兵者,本就有孤注一掷的意味,骆将军出身锦衣卫,精通易容潜行之术,但大军一旦过万,想要无声无息的潜入军营便是千难万难,大军练兵,是为日后作战准备,此法在大规模的战役当中,显然并不适用!” 这话倒是也有道理,骆养性之所以能够奇兵突进,靠的不是什么兵法通神,而是个人的武勇和能力,他出身锦衣卫,对于这等潜行之术熟稔的很。 加上三大营多年不操练,防备松懈,反应迟钝,才会被骆养性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去。 事实上,如果攻守异位,让这帮上过战场的老兵们来守营,哪怕是只有区区五百人,也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十几个人无故消失,这种事情,早就引起带兵主将的警惕了。 更别提孤军深入,放倒主将身边的亲兵,还能大摇大摆的用军令调动军队了! 大军当中,个人的武勇永远是有限的,就像邢玠所的,只要大军的人数过万,哪怕是像三大营这样战力低下的兵士,只要带兵的主将稍稍有几分战略意识,布下的防线也不是他们几个人能够突破的。 若是骆养性还是敢这么做的话,有八成以上的几率,是他们这几个人,一个也走不出对方的大营! “殿下,臣有话!” 不料邢玠的话音刚落,一旁的骆养性却是开口道。 “哦?!” 朱常洛微微有些意外,却是摆了摆手,示意骆养性。 “殿下,所谓兵法,在臣看来,是在合适的战机下使用合适的手段,带领大军获得胜利,邢侍郎方才臣此法太过局限,但是在臣看来,这种层次的对抗当中,若是想要不违反殿下所定的规则,臣的法子是伤亡最,也最简单的法子,至于大军上万之后,臣自有指挥上万军队的法子,岂可同日而语!” “得好!” 这番话完,朱常洛还没来得及开口,陈良弼便是一脸欣赏之色,道。 “合适的战机下使用合适的手段,这话简直是道出了兵法的真谛,殿下,骆将军所率领的军队,和三大营一方相比,本就处于不利一方,想要速胜,奇兵突进是最好的方法,战场之上,若有五成的把握,便可一搏!邢侍郎亦是带过大军之人,岂不知这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哪有什么必胜的把握!” “话虽如此,可如今是练兵,虽然是模拟大战,可毕竟并非大战,若是真的在战时,为了取得胜利,我军不利之下,骆将军用出此法无可厚非,可此次练兵,并非是为了单纯取胜,意在磨炼三大营军士的战斗力,骆将军此法,对于大军的战斗力提升,可谓毫无用处!” 邢玠也不是容易动摇之人,摇了摇头,坚定的道。 “何况老夫认为,此战毕竟不是真正的战场,是为考校兵法所设,但是骆将军所展示的是个人武勇,并非兵法韬略,故而老夫还是以为,此战不可当做战例!” 陈良弼还待再言,朱常洛却是抬了抬手,示意二人不必争论。 顿了顿,朱常洛开口道。 “不错,本宫也觉得,骆将军此法不妥!”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朱常洛却是站在了邢玠这边,摇叹了口气,朱常洛神色严肃的望着骆养性,道。 “养性,你别忘了,这一次大练兵,你的位置是居中指挥的元帅,而不是冲锋在前的将领,本宫要从你们五人当中选出的,是统领上万人的备倭将军,不是作战时敢打敢冲的前锋!放在如今,此法固然是最快取得胜利的办法,但是奇兵突进,向来是最后不得不为的办法,更何况,你身为一军主将,亲赴敌营,可曾想过,若是敌军警觉性稍强一点,你陷落于敌营当中,大军群龙无首,当时便会分崩离析!如此,一场原本稳赢的战役,因为急功近利,导致战局翻转,岂非得不偿失?” 朱常洛的一番话,的骆养性冷汗津津。 不错,主将乃是一支军队的主心骨,若是他此次行动不成功的话,那就不是他大胜而归,怕是要被对方彻底反攻。 他是朱常洛手底下的人,自然清楚,朱常洛对这次的要求是全胜,若是在他手中出现了输局,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当下脸色一红,拱了拱手道。 “殿下英明,臣知错!” 朱常洛点了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你这次战役的结果不计入你和其他几人的比斗当中,继续回丙字号战场,准备和下一组战斗吧!这一次,不许再用这等奇兵之法!” “谨遵殿下令谕!” 骆养性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大营,朱常洛才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李椿身上…… 第五百八十三章:没有最苛刻,只有更苛刻! 要知道,方才朱常洛的结果作废,是针对骆养性而言,但是对于李椿来,输了就是输了,不论有什么样的理由,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不过到底,这李椿都是周一乾的心腹将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淘汰掉,周一乾着实心中难忍,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情道。 “殿下,李椿是臣手下将领中,颇有干才之辈,只是一时不慎,才会落败!臣恳请殿下,再给他一次机会!” “提督大人,是卑职才疏学浅疏忽防备,输了就是输了,骆将军方才得对,若是在战场之上,卑职早已经是尸体一具,卑职愿意领罚!” 不过这李椿也是个宁折不弯的汉子,度过了方才的激愤,此刻也明白过来,战场无情,不是而已,他当年也是在战场上搏杀过的,但是三大营这么多年的安逸日子,已经让他渐渐的失去了警惕心。 若是换了当年的他,即便是身边只有几十人,也不会被人如此轻易的偷营成功,到底,是他的警惕性不够,才让人钻了空子! “哦?你倒是明理之人!” 朱常洛却是一挑眉,那李椿方才进来的时候,朱常洛便已经注意到他面色不服,再看那周一乾勉力维护,便知道此人是身具才干之人。 只不过他这三大营当中,却不需要如此狂妄自大之人,要身具才干,他调来的那五千精兵,个个是从战场的尸山血海当中搏杀出来的人。 有他们在,也不差这一两个所谓的有才干的人,执着是好的,但是不分事理的固执,在战场之上,只会令全军陷入危险的境地。 不过如今的一番话,却是让朱常洛对他有些改观,不论如何,只要懂得低头认错,就还算是可造之才。 当下便开口道。 “也罢,既然你有此见识,又有周提督为你情,本宫便给你一个机会!不过规矩不可破,你既已输了,就只能参与额外的挑战,你可愿意?” 虽然认了结果,但是这不代表李椿的心里没有不服,要知道,当初看到规则的时候,他可是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能够坚守成功,这不是盲目的自信,而是对于自己实力的自信,但谁曾想,会遇到骆养性这么一个奇葩,稀里糊涂的就被抓了回来,心里可谓是憋屈的很。 如今听有一雪前耻的机会,怎么可能会不答应,当下抱拳道。 “臣愿意!” 不过这般干脆利落的回答,倒是让朱常洛有些意外,他可还没是怎样的挑战,这李椿就敢接受,可见除了心里不服之外,对于自己的实力也是十分自信啊。 只不过…… 朱常洛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他的额外挑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看在周提督的份上,本宫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是待得大练兵结束之后,参与最后的挑战,五十人一组,和本宫手下的精兵在擂台上对战,不要求多,你们若是能够坚持一个时辰不被击败,便算是通过!” 这个选择算是比较简单的,毕竟朱常洛也不愿意错失人才,他这东宫的精兵,都是优中选优的人物,若是在几十人的混战当中,能够坚持一个时辰。 要么就是有出色的统帅能力,能够将己方的几十个人拧成一股绳,通过一部分人的牺牲来换取另一部分人的通过。 要么就是有过人的武艺和体能,在单打独斗方面有过人的能力。 这两者不管占上哪一条,都有足够的理由让朱常洛留下他! 毕竟在战场之上,也是需要冲锋在前的将领的,哪怕他只知道蛮干前冲,只要有过人的勇武就足够了! “那敢问殿下第二个选择呢?” 不过这么简单明了的规则,李椿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朱常洛的用意,毕竟在战场之上,就算是几万人的大混战,真正在一个兵士身边的,也不过几十人而已,如果能够在这几十人当中三进三出,足可以是一员猛将了。 照理来,这应该是最简单的选择了,太子殿下身边的精兵固然厉害,可他李椿也不是吃素的,他不是世家子弟,是神机营当中为数不多的从基层一步步走上来的将领,手上的功夫绝对不弱,即便是大混战,他也有信心能够坚持下来。 但是不知为何,他不想选这条路,他是在战场上被人用计谋打败的,尽管这种计谋有些见不得人,但是在哪跌倒就要在哪爬起来,他可不希望在太子殿下的心中,自己是个只会冲锋蛮干的将领。 “你可想好了,这个选择是最简单的选择,本宫给的另一个选择,可不简单!” 朱常洛审视着眼前这个汉子,倒是罕见的正色道。 李椿猜的不错,朱常洛给的两个选择当中,第一个考校的是武勇,第二个考校的自然就是谋略。 但是他这谋略的考校,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请殿下吧,卑职愿意一试!” 李椿抱拳,坚定的道。 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微微颔首,道。 “既然如此,本宫便遂了你的愿!第二的选择,来其实也简单,你仍旧带着你那三大营的一千人,对阵平倭大军,不过和上次有所不同的是,这一次双方军力对等,依旧是十二个时辰为期,你要做的,是覆灭敌军超过半数的人马或者击杀敌军的主将,二者取其一,便算是获胜,可能做到?” 规则一出,在场的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这规则简直比方才的那个还要苛刻。 要知道,按这位的估计,即便是有重重条件限制,三大营的将士也不可能敌得过平倭大军的将士。 但是如今,兵力相等的情况下,要覆灭对方一半的兵力,谈何容易? 至于击杀敌方主将,更是想都别想,对面的平倭大军不是百战老兵,也都是经历过战场杀伐的,自然晓得最重要的是保护中军,更何况,李椿怕是也没有骆养性那般易容换形的本事。 也就是,这场挑战,完完全全就是在考验他的指挥能力和对战局的把握能力。 要是何等出色的谋略之才,才能在局势如此不利的状况下,带着一群战力低下的兵士获得胜利! 不过李椿却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想要一雪前耻,这是唯一的机会,当下一咬牙,拱手抱拳道。 “卑职必定获胜而归,请殿下拭目以待!” “好,本宫便等着,你且下去休息,挑战从今夜子时开始,便让本宫瞧瞧,你到底是盲目自大,还是马失前蹄!” 朱常洛毫不意外,拍了拍手,朗声道。 第五百八十四章:徐弘武的打法! “殿下,这条件是否太过苛刻了?” 目送着李椿离开营帐,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就连一直对他不怎么感冒的邢玠也忍不住开口道。 一千人对上五百人尚且难以获胜,更何况是千人对千人,还有如此苛刻的获胜条件,这分明就是在为难人嘛…… 不过朱常洛却是摆了摆手道。 “邢侍郎,条件的确是苛刻,可若是没有这么苛刻的条件,如何能够磨的了此人的锐气!” 李椿此人,明显是锋锐过盛! 这一点,从他开口的时候,朱常洛就感觉到了,当着自己的上官和他这个太子殿下的面,别人就算脾气再暴烈,也会有意识的收敛。 可这个李椿,一上来就不管不顾的和骆养性骂战,若不是身旁有人拦着,怕是就要上演一场全武行了! 这种人,如果不是纯粹的鲁莽冲动,就是傲气难敛,当然,通常傲气的人,也是有真本事的人。 而这种人,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磨一磨他的锐气,不然的话,怕是不服管教。 没见方才就连周一乾的话,这李椿也不怎么听吗? 不过反过来,若是在如此苛刻的条件下,他还是能够获胜的话,那只能,朱常洛这次是捡到宝了! 折腾了这么久,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虽然已近冬日,但是今的太阳却显得分外耀眼。 眼见帐内的气氛有些沉闷,陈良弼倒是半开玩笑的道。 “殿下,如今可是快要正午了,距离您规定的时间可就差一个时辰了,看来这千人对五百人,不用骆将军那般的歪门邪道,果真是不好打啊!” 按照约定,朱常洛给那帮竞争备倭将军的世家子弟们的时间,只有半,也就是,在正午到达之前,如果他们不能获得胜利的话,就算是在竞争备倭将军的过程中输了一局。 朱常洛心中亦是微微有些着急,难不成是他过高估计了这几个公子哥的实力? 不过陈良弼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间一阵响动,紧接着王安进来禀报道。 “殿下,甲字号战场和丁字号战场结束了!两位将军现在帐外候见!” “甲字号和丁字号?是定国公府的徐弘武和定西侯府的蒋继平?他们二人是联袂而来?” 朱常洛微微有些诧异。 要这徐弘武结束的早,朱常洛并不意外,毕竟在先前,帐中的人都看好他,有着平倭大战的履历在前,能力自然是一等一的。 不过这蒋继平就让朱常洛有些意料之外了,要知道,此人原本在勋戚世家当中可是十分低调的。 若不是定西侯蒋建元一力坚持,他或许连这个候选名单都入不了。 白了,在朱常洛的心里,这个蒋继平其实就是个凑数了,但是有趣的是,这世上往往就有些事情,是意料之外的! “回殿下,并非是联袂而来,只是二位将军结束战局的时间相差仿佛,所以回来的时候,刚好在大帐外碰见而已!” 王安恭谨的答道。 不过这下却是更让人意外了,陈良弼的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 “没记错的话,甲字号是徐弘武的战区,也是距离大帐最近的战区,相比之下丁字号战区赶过来,就要多花上一刻的时间,二人在大帐前相遇……这么来,难不成蒋继平竟然比徐弘武结束战局更早?” 这个结果可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不仅是朱常洛,这大帐当中的其他人,尤其是陈良弼,周一乾等人,都对京中的勋戚有所了解,自然也清楚,这蒋继平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甚至有传言称,他和某个前魏国公一样,是个病秧子。 这等毫无存在感的家伙,竟然能在战局之上更胜徐弘武一筹? “召他们二人进来!” 朱常洛一脸好奇,摆了摆手道。 徐弘武和蒋继平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当先走进来的人是徐弘武,他倒是和人们心中的武将形象颇为符合,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一身亮银盔甲,看起来威风凛凛。 只是此刻的尊荣却不大好,身上尽是泥土灰尘,虽然没有标志性的白灰,但是这副狼狈的样子,却着实让人难以相信,他是获胜的一方。 相比之下,蒋继平就从容的多,句实话,蒋继平和徐弘武比起来,的确没什么武将风范,看起来文弱的很,不像是上场打仗的将军,倒像是吟诗作对的风流才子。 同样的盔甲穿在他的身上,没什么威风的气势,反倒让人觉得有几分别扭。 不过蒋继平的如今的状态,明显比徐弘武好得多,身上干干净净,脸上淡定自若,就和几个时辰以前,他离开这大帐的状态一般无二。 二人上前,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个军礼,手捧令箭,道。 “臣徐弘武……” “臣蒋继平……” “奉殿下之命前往练兵,如今生擒敌将,特来复命!” 朱常洛一抬手,示意身旁的侍卫接过他们手中的令箭,道。 “起来吧!你二人做的不错!两军伤亡情况如何?” 提起此事,徐弘武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道。 “殿下,臣率领的甲字军杀敌三百余人,伤敌四百余人,攻破敌方营寨,生擒敌方主将,我军伤亡人数,不足七十……” 换了其他任何地方,以五百人敌一千人,取得这样的战绩,徐弘武都会为之骄傲,但是想到刚刚在帐外听见的某人战绩,他却着实是高兴不起来。 倒是陈良弼点了点头,开口道。 “如此战绩,本侯所料不错的话,徐将军为求速胜,是用了强攻的方式吧?年轻人果然是好胆魄!” 徐弘武的这副样子,结合他方才所的战况,以陈良弼的经验,自然是不难推测出他所用的战术。 强攻营寨,倒不知该他是傻大胆还是有自信了! “陈总督明鉴,卑职的确是用了强攻之法,卑职在帐中领命之后,便前往甲字号战场对敌,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和手下的将士们互相了解之后,就进行了初步的试探,经过一番探查和一场遭遇战,卑职确定对方的防线疏松,战力不足,所以便分兵两路,卑职亲率四百人强攻营寨,从正面吸引对方注意,另一路百人队从背后以弓箭偷袭,前后夹击之下,敌军溃败不堪,卑职便一路长驱直入,生擒了敌方将领,回营复命!” 徐弘武挠了挠头,开口道。 言语间描述十分简单,但是却让一干大佬面面相觑,这风格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不过朱常洛却是并没有多什么,而是直接将头转向了一旁的蒋继平。 “那不知,蒋将军又是如何,克敌制胜的呢?本宫瞧你这副样子,可不像是用了强攻的法子啊?” 第五百八十五章:这家伙有主角光环?! 的确,和徐弘武的狼狈样子相比,蒋继平的样子虽然少了几分血腥杀伐之气,但是却多了一丝运筹帷幄之风。 而且在这京城当中,有些事情是藏得住的,但是有些东西却是藏不住的。 最明显的就是武艺这种东西,朱常洛以前也曾好奇问过身边的孙平孙武二人,这世上是否有那种看似相貌平平,但是却武艺超绝之人。 得到的答案很肯定,不可能! 就算有人精通易容换形之术,但是像武侠里面那等飞檐走壁,摧山填海的精妙内功,是压根不存在的,但凡武艺高强之人,须得从练起。 而且通常武艺高强之人,都体型壮硕,毕竟练武是需要一个上佳的体格才行的,朱常洛见到的如孙平孙武,骆养性,徐弘武等人皆是如此。 像蒋继平这般文质彬彬的人,明显肌肉松弛,体能欠佳,是以打从见到他第一眼,孙平就看得出他不是个练武的材料,不定连宝剑都不一定能够提的起来。 所以显而易见的是,像徐弘武这边简单粗暴的带军冲锋之法,不是蒋继平能够做的,不过越是这样,朱常洛就越是好奇,既然不是用了强攻这种最快捷的方法。 那这蒋继平究竟是如何能够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在如此苛刻的条件下取得胜利,甚至……比那用了强攻之法的徐弘武还要快上一刻结束战局。 “启禀殿下,臣奉命前往丁字号战场练兵,如今生擒敌将,攻破营寨,生擒敌将,特来复命!我军伤亡二十一人,敌军伤亡过百,余者……全部被俘!” 蒋继平抱拳上前,口气平淡,但是不难听出,当中存有一丝淡淡的自傲之意! 不过在场众人,却是没心思顾忌他这自矜之意,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尽管这已经是他们今不知道多少次倒吸凉气了,但是无论是一个时辰就结束战斗的骆养性,还是强攻强打的徐弘武,都不曾带给他们这么大的震撼。 或许单看蒋继平所的话平淡无奇,但是如果换一个法,也就容易理解了,他的这等战果,通俗一点来讲,就是以自身不过几十人的伤亡,令敌军全军覆没! 要知道,像徐弘武这般,想要打杀几百敌军并不难,只要有一个像徐弘武这样敢于冲锋在前的将军,加上平倭大军的那帮老兵,想要取得这样的战果其实难度并不高。 难的是在这么短的时间结束战斗,这就需要将领和兵士之间配合的程度极高,考虑到徐弘武今是第一次见到那帮老兵,能够有这样的成绩,已经算是殊为不易。 但是和蒋继平比起来,就未免有些黯淡无光了,生俘敌军全军,而且是在五百人对一千人的状况下,这等成绩,就连朱常洛之前也未曾想到。 “你……你的是实话?要知道,太子殿下当面,可容不得你夸大其词!”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陈良弼,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这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蒋继平结束战局的时间和徐弘武相差仿佛,他还有几分相信,但是能够生俘全军,未免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面对陈良弼的质疑,蒋继平却是并不气恼,抱拳道。 “陈总督若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询问东厂的梁公公,卑职战斗的全过程,都有东厂的番子在旁记录!” 于是众人的目光尽皆落在匆匆赶来的梁永身上。 后者显然也是早已猜到了如今的状况,喘了口气,苦笑一声道。 “殿下,诸位大人,蒋将军所言不虚,丁字号战场三大营全军被俘,主将被擒,营寨被占领,可称得上是全军覆没了!” 若蒋继平自己来还可能有水分的话,那梁永作为监军官,可没有任何理由夸大其词。 也就是,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真的做到了?! “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朱常洛也来了兴趣,仔细的打量着这个看似瘦弱的年轻人,开口问道。 “回殿下,具体的战术布置,臣也看不太懂,蒋将军到了丁字号战场之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组织起军阵开始朝敌营冲锋,然后……” 梁永的神色有些怪异,瞥了一眼一旁的蒋继平,继续道。 “然后待得敌军出营迎敌,蒋将军便带着大军迅速后撤!待得敌军退回营中,蒋将军便再度带人冲锋,敌军出营迎敌,蒋将军便再撤,如此再三,敌将李鸣礼按捺不住,亲自带兵追击,结果在营寨三里外,遭遇伏击,李鸣礼被生擒,军旗被斩,蒋将军当即带兵冲锋,然后,敌军不知为何,就投降了!” 这话出来,梁永自己都觉得不信,不过事实就是如此,梁永接报的时候,也是愣了好久,这战局打的,未免也太过诡异了。 他只能大致看得懂,蒋继平带人数次冲锋,是为了激怒敌将,但是除了这一点之外,整场战局都让他觉得一头雾水。 不过显然,看不懂的人,不止梁永一个,在场的大佬们,也有一肚子疑问。 只是他们毕竟都经历过战事,看到的比梁永多得多,最先开口的是邢玠。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倒是合乎兵法之道,不过老夫有两处疑惑,请蒋将军解答,其一,蒋将军如何知道,那敌将一定会追出来?其二,此战术意在疲敌,然通常用在以多对少之战局,可蒋将军手中之兵,不过五百之数,如此冲锋,如何能够保证我军将士仍有再战之力?更何况,方才梁公公所言,三次冲锋之时,蒋将军还分兵他处伏击对方,又是如何做到的?” 疲敌战术,这是战场上常用的战术,也是攻伐营寨最常用的战术,通过不断的骚扰和挑衅,激怒对方,让对方出面迎战,进而寻找破绽,一击击破! 但是就像邢玠所的,这种战术通常是多对少的情况下才会使用,这是很简单的道理,疲敌战术,要的是高频率的骚扰,这对于将士的战力和体能有很高的要求。 不断的冲锋后撤,的确会让对方疲于应付,但是相对的来,作为冲锋的一方,所消耗的精力和体能只会更大。 除非人多势众,否则最大的可能是被对方反杀! 这也是朱常洛的规则最苛刻的地方,依仗营寨,本就是易守难攻,若是攻方人多,尚且容易一些,但是偏偏自己这边人少,想要获胜,就极为考验将领的战术战略能力了。 第五百八十六章:崛起的定西侯府! 大帐当中,众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在了这个瘦弱的年轻人身上。 邢玠虽是文臣,可却不是普通的文臣,他自入仕以来,常和军务有所接触,尔后更是调入兵部,主管军务,对于兵法一道甚有所得。 平倭大战当中,虽然主要的战术制定者是李如松,邢玠看似只是负责后勤押运,但是以他总督朝鲜军务的身份,又怎么可能仅仅是负责后勤呢? 事实上,朝鲜战场上大方向的战术战略,都是李如松和邢玠商议之后制定的。 或许邢玠并没有接受过十分系统的兵法训练,但是所有的名将名臣都不是纸上谈兵得来的,邢玠参与过的那些大大的战役,足以让他在战局上的眼光不逊色于在场的任何一人。 而毫无疑问的,邢玠提出的两个疑问虽然简单,但是却是决定这场战局最核心的战略战术,其他的地方不过是细枝末节罢了。 当然,这也是大帐当中所有人的疑问。 “邢侍郎错了!” 于是在一众人的凝视当中,蒋继平略一沉吟,语出惊人道。 不过这话倒是让帐中的气氛一松,邢玠失笑道。 “哦?那蒋将军能否告诉老夫,哪里错了?” “邢侍郎所是依照战场双方力敌的基础,但是实际上,恕卑职直言,三大营的战力,并没有邢侍郎想象的那么高!而卑职手下所带领的,皆是上过战场,经历杀伐的老兵,他们身上的血勇杀伐之气,并非是那些长年处于安逸当中的三大营将士能够抵挡的!” 顿了顿,蒋继平转头望着一旁的徐弘武,道。 “这一点,想必徐兄更深有体会吧!” 徐弘武点了点头,岂止是深有体会,他用的是强攻之法,不偏不倚,正面硬刚,所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帮三大营的人是有多么的不中用。 他们是酒囊饭袋都是给他们往脸上贴金! 刚开始他看到太子殿下的安排的时候,还着实是担心了一番,不为别的,他就算是再不善谋略,可终归是上过战场的,知道以一敌二的难度之大。 尤其是战场之上,一倍的兵力,基本上可以已经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但是到了朱常洛这里,不仅要赢,而且要赢得漂漂亮亮的! 所以一开始,徐弘武实际上是很担心的,直到他试探性的跟三大营的人开始交战。 句实话,他从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带着人直接冲过去死磕,他就算是莽撞,也没有莽撞到这种程度,但是当他真正开战的时候却发现,不是太子殿下给的条件太困难了,是他压根太高看这帮三大营的废物了。 是废物简直是一点不错,这帮人完全没有身为军人应该有的气势和战力。 营寨搭的倒是漂亮,可战力简直是惨不忍睹,根本不是他手下这些上过战场的老兵一合之敌,于是他带着人一路冲一路杀,本来还想着见好就收,谁知道到了最后,竟然一路直取中军,在大营当中直接生擒了那个差点被吓尿了的敌营主将。 原本想象当中的困难,原来真的只是他的臆想而已…… 摇了摇头,徐弘武回忆起自己冲杀的整个过程,顿了顿开口道。 “殿下,蒋将军所言不错,三大营的战力,着实低的吓人,卑职带领手下将士冲入敌营之时,发现对方简直是一盘散沙,毫无阵型可言,卑职带着人一个冲锋,便轻而易举的突破防线,而且对方十分缺乏对敌的经验,卑职手下的老兵,虽然上过战场,可有不少都负伤再身,并非有绝高的战力,但是仅仅是这些老兵身上的杀伐之气,那些人便已经经受不住,纷纷心生退意,最后被卑职直取中军,那主将更是不堪,早已经吓得连话都不出来了!” 其实这话,徐弘武还是搂着的,他在冲锋的时候甚至见到有许多三大营的兵士,连手中的兵器都拿不稳。 就凭这副样子,还想上战场打仗?做梦去吧! 不过他的话,却是令在场的大佬们纷纷皱起了眉头,尤其是邢玠和陈良弼。 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三大营的状况究竟严重到了何等的地步。 尽管朱常洛定下了如此苛刻的条件,但是竟然还被平倭大军的老兵轻松取胜,这显然不是因为这些老兵的战力多高,而是因为……三大营的战力实在是太不像样子了。 平时或许还看不出什么来,但是一旦真刀真枪的拉出来,立刻就会原形毕露!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这个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蒋继平! “如此来,你和徐弘武一样,是利用了三大营战力低下的缺点,战而胜之的?” 邢玠开口问道。 心中却已经明白了几分,先前的确是他估计错了,若是三大营是这副样子的话,那从另一个层面来讲,的确是蒋继平这边占据绝对优势,用处疲敌战术也不是不可理解了。 “邢侍郎明鉴,先前侍郎大人曾问卑职,如何确定那敌将会追出来,又如何在频繁扰敌之后,尚能留有余力伏击对方,这便是答案!” 蒋继平抱拳,沉吟片刻开口道。 “卑职虽不知道自己手中会得到哪一支军队,但是早在几日之前,太子殿下就已经公布了此次接受大练兵的将领人选,无论是我方的还是敌方的,今日和卑职对战的这位刘清源将军,卑职便曾经仔细调查过他,性格暴躁易怒,大大咧咧,兼之好大喜功,平日里仗着自己体格健壮,少年时习过武艺,在三大营当中十分自傲!甚至曾经和别人因为口角而大打出手!身为主将,如此性格便是最大的缺点!” 众人顿时恍然,只是没有人注意到,朱常洛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卑职针对对方这个特点,才制定了疲敌的战术,事实上,卑职合共三次袭营,每次动用的人手不超过两百人,而且并非同一批人,但是对方却如临大敌,每次调拨出来迎敌的人马超过七八百人,如此再三,我方将士可以轮换休息,随时保持最充沛的精力,但是对方却不堪其扰,三次袭营下来,敌方将士早已经疲惫不堪,难以再战,而卑职在最后一次袭营之时,将手中五百人马拆分,两百人冲锋在前,两百人埋伏在后,再以言语相激,引那刘清源出营追击,此时敌方营中可用人马已不足三四百,追出营中三里,便陷入了卑职布下的埋伏当中!” 整套的流程叙述下来,其实简单的很,但是落在邢玠等一干兵法大家眼中,却不是如此简单,这套战术看似简单,好像换到谁的手中都能用出来一样,但是实际上,却是建立在对敌我双方战力的恰当评估,对战场局势的冷静认识,以及合理的战术安排和明晰的战略指挥之下的,是当下战局当中,最恰当的战略布局。 甚至可以,就算是换了邢玠甚至是陈良弼亲自上,也未必能够用的出这套战法,和蒋继平相比,他们都少了一份敢想敢干的勇气! 更何况,这不同于骆养性的投机取巧,是正经的以兵法韬略取胜,如何能够不让在场众人刮目相看。 “真没想到,定西侯府竟有如此将才!看来这次,蒋侯爷是养出了一个好儿子!” 陈良弼拍了拍手,一脸的赞叹之色。 怪不得那蒋建元不惜拼了老脸不要,也要将自家这个儿子塞进来,换了是他,有这样大才的儿子,也不甘心让他在家里窝着吧…… 不过…… “先前蒋将军了,将手中兵马一分为三,如今其二都有所用,不知那最后一队,被用作了何处,若是本侯所猜不错的话,奠定胜局的是将军手中的前两队人马,但是真正令敌军覆灭的,恐怕是你这最后的一支奇兵吧?” 第五百八十七章:我只是把别人玩乐的时间用来学习! 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 不是指骆养性那般孤注一掷,将所有赌注都压在奇兵上,而是如蒋继平这般,以正面战场为主,奇兵突进为辅。 毕竟真正的战局胜败,还是要看正面战场的决战,而奇兵的作用往往具有很大的不可预计性,一个合格的主将,若非是在极端不利的战局之下,是绝对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奇兵突进上的。 但是丁字号战场的状况又有不同,在场皆是知兵之人,自然看得出来,蒋继平的整套战法有条不紊,进退有度。 不过不要忘了,尽管他施展计谋生擒了敌方主将,奠定了整场的胜局。 但要真正结束战局,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毕竟约定的条件是生擒敌将,攻占敌营,而如今蒋继平如此迅速的解决了战局,并且还获得了如此辉煌的战果。 必定和他最后分出的那一支百人队脱不开干系! “陈总督明鉴,卑职的确是依仗了奇兵之力,事实上,就在卑职数次疲敌之时,虽是以保存我方实力为先,但是也生俘了不少敌军将士,卑职将他们俘虏之后,便趁着最后一次袭击之时,命手下将士换上敌军衣袍,从后方混入敌营……” 蒋继平点了点头,口中带着一抹淡淡的自矜。 “来也是卑职幸运,那敌将刘清源追击卑职之时,带走了营中超过四成的兵力,加之卑职带人再三疲扰,留在营中的敌军将士也是疲惫不堪,种种原因之下,导致营寨的防御十分松懈,卑职手下的将士十分容易就混进了敌营当中……” 这话倒是不假,不过还有一点蒋继平没有,那就是这三大营的将士,着实是当不起将士二字,先前他几次疲扰营寨的时候就已经发现,那营寨当中人马虽多,可实际上防御却是漏洞百出。 尤其是他最后引出敌将之后,留守营寨的那些人,丝毫没有防备敌军偷营的意识,使得原本防御就不怎么样的营寨更是不堪。 甚至就连蒋继平派去的那支队,只因为穿着一样的军服,就没有受到任何盘问大摇大摆的进入了敌营…… 即便是蒋继平从未上过战场,也清楚这样的军队,上了战场简直就是任人宰割之辈。 怪不得会被徐弘武一个冲锋就轻易的占领了营寨。 “然后呢?混入敌营做了些什么?” 朱常洛接着他的话头问道。 刘清源领走了三四百人,可敌营当中还是留下了六七百人,很显然,蒋继平不是将自己手下的那些人当成死士派过去的。 不然的话,真要打起来,或许他派去的一百人能够取得不菲的成绩,但是伤亡也必定惨重。 蒋继平先前做了这么多的布置,显然不是为了在这最后的一支奇兵身上功亏一篑。 “回殿下,卑职命那支队做了两件事情,一件事情是先遣十人潜入火头军,在他们的各个水源当中下了泻药,当时正值午膳之时,不过半个时辰,就有人出现了腹泻的状况,并且越来越严重!尔后在军中散布谣言,军中混入了奸细,此时军中无将,无人镇压军心,加之军中腹泻的状况越来越严重,几乎所有的将士都开始擅离职守,相互内讧,卑职便令剩下埋伏好的将士混进去,迅速占据了营寨的各处要害,里应外合,一举攻占了营寨!” 来,蒋继平的这手段也算不得正大光明,而且换个时间,换个局势,恐怕也未必奏效。 但是这招妙就妙在他对于时机的把握上,他恐怕是早就算计好了,要在正午时分将敌将引出来,如此一来,就算他伏击失利,奇兵也能获得奠定胜局。 要知道,主将对于一个军队来,不仅仅是指挥战斗的人而已,更是这支军队的主心骨。 当时正值造饭之时,加之三大营的将士刚刚经历过对方的屡次骚扰,疲惫不堪,哪有心思去勘验水源食物当中有没有毒。 而当腹泻之症蔓延开来的时候,没有主将在军中,自然会军心大乱。 趁此时机夺取营寨的控制权,是最容易的。 也就是,从一开始,蒋继平就是做了两手打算,只要他能够将敌将引出来,那么这场仗,他就算是赢了。 即便在正面战场上无法克敌制胜,但是只要拖住对方,便可里应外合,一举攻占敌营。 当然,恐怕就连蒋继平也没有想过,自己的两手准备竟然同时奏效,这还要归功于三大营的那帮人,战力实在是低下。 接下来的事情,其实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到,军心惶惶之下,又用泻药使得留守营寨的将士失去了战斗力,即便是刘清源逃回了营寨,也扛不住里应外合的打击。 更何况他没逃出伏击,如此一来,蒋继平面对的,几乎就是一个完完全全不设防的营寨,自然可以轻而易举的收拾掉那帮被腹泻折腾的一点力气都没有的三大营将士们。 能够将其全部生俘也就不足为奇了! “好,布局精妙绝伦,既能揣摩人心,又能掌控局势,果真是将才!” 事已至此,就连朱常洛也忍不住赞叹道。 事实上,蒋继平做的最让朱常洛满意的,不是他从头到尾运筹帷幄,也不是他匠心独运的奇兵突进,而是他事前做足了功课。 为将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一个主将对于军队的影响力是不言而喻的,朱常洛之所以提早三就公布了双方的对阵名单,绝不是例行公事而已。 而是希望有人如蒋继平这般,好好的去了解对手,并且针对对手制定相应的战术战略。 稍微有点眼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蒋继平战术的核心之处,就在于敌将刘清源脾气暴躁,好大喜功,蒋继平针对他这一点,不断的激怒他,引诱他出营追击。 他几乎整场战斗下来,所有的战术战略都是围绕这一点来制定的。 而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恐怕就算刘清源能够按捺的住一次两次,但是三次四次他必定会忍不住出营追击,而只要他敢出来,就基本宣告了整个战局的结束。 蒋继平的这一点,比耍聪明的骆养性或是只知道冲杀的徐弘武,可不知道高到了哪去! 第五百八十八章: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这厢议论之间,半个多时辰悄然而逝,民间有句俗话,叫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如果蒋继平是这次大练兵当中爆出的冷门黑马的话,那么剩下的那几个就有几分浑水摸鱼的感觉了。 这次参与大练兵的世家子弟一共有四个,加上骆养性一共五个人,骆养性最先回来,不过手段遭到了帐内大佬的一致不满,被重新打回去了。 而剩下的两个人,却是到现在还没消息,眼瞧着朱常洛规定的半时间就要过去,监军官梁永也不得不亲自到他俩所在的战场跑了一趟。 不过结果却令人有些失望…… “殿下,这是下头人递上来的战报,请殿下过目!” 梁永这回倒不是急匆匆赶回来了,不过脸色却是不大好看,着将一份战报递到了朱常洛的案头。 面对着一众大佬好奇的目光,梁永叹了口气,道。 “诸位大人容禀,咱家方才亲赴两处战局察看,只是如今两处战局胶着,怕是一时之间,难以结束了!” 话中似有难言之隐,不便多。 但是在场的哪个人不是人精,自然清楚,这两处的战局,恐怕不单单是胶着那么简单了! 与此同时,朱常洛也看完了战报,脸色微微泛起一丝铁青,转手将战报扔在桌子上,冷冷的道。 “梁永,派人传话给怀宁侯府的那位公子,叫他立刻交出兵权,给本宫滚回他的怀宁侯府作威作福,至于他的战场,蒋继平,你去接手!” 望着朱常洛怒气冲冲的样子,众人皆是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梁永却是并不意外,他跟着这位主久了,自然清楚他的脾气。 这次大练兵,朱常洛花了多少心思在上面,梁永清清楚楚,自然也清楚这战报递上去,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 当下不敢多言,引着蒋继平就出了大帐! “这……殿下,到底发生了何事?” 半晌,还是邢玠硬着头皮问道。 不管怎么样,总要弄清楚事情的状况才好劝吧! 朱常洛的脸色也渐渐平复下来,使了个眼色,示意身旁的内侍将战报递了过去,他自己则是冷笑一声道。 “今本宫可真是见识了,什么叫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不是人人都是黑马,这一点朱常洛早有预料,但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么一个扶不起的阿斗,竟然也能被推荐进他最后的候选名单当中。 如今还在场中大战的备倭将军候选人,还有两个,一个是怀宁侯府的世子孙承荫,另一个是恭顺侯府的次子吴维英。 他们二人的对手,也都不是什么声名显赫之辈。 上场之后,二人开始表现的倒还算差不多,尤其是吴维英,他既没有选择和徐弘武一般的猛冲猛打,也没有和蒋继平一样巧计连环。 他选择的战略是稳扎稳打,先是用了整整一个半时辰,和自己手下的那些兵士相互取得了信任,然后就开始以最简单的锥形阵组织冲锋! 看得出来,这位恭顺侯府的公子性子沉稳,丝毫都不冒进,每向前前进半里,都要固守一番,如此逐步向前推进,以保存实力为第一要务。 他的对手和李椿一样,也是深受周一乾器重之人,不过面对这样的打法,也是徒呼奈何。 无他,自己手下的兵水准实在太差了,根本无法突破对方的防线,而若是倾巢出动,对方又会即刻后撤,毫不犹豫,可算是打的憋屈的很。 而先前梁永所的战局胶着,的也是这个战场,据朱常洛手中的战报来看,如今半的时间已经过去,吴维英已经渐渐接触到了敌方的营寨,并且在数次激战之下,消耗了对方将近三成的兵力,但是自己一方却连负伤的人数都不足二十,打的稳重之极。 只不过如此一来,却是浪费时间的很,若是照这么打下去,等吴维英攻入敌营,至少还要两三个时辰…… 只是到那个时候,他显然也失去了竞争备倭将军的机会。 不过朱常洛显然不是因为他生气,相反的,他心中还是颇为欣赏这个吴维英,战场上多的是敢冲敢打的将军,但是像他这样能够耐得住性子的将领,反而很少。 更何况他这次身负着竞争的任务,但是还是选择了这种打法,只能明这个备倭将军的输赢,在他心中和这场战役的输赢无法相比。 不为外物所惑,这才是一个优秀将领应该具备的素质! 而相对应的是,另一个怀宁侯府的世子爷,简直要气的朱常洛想要打断他的腿。 平心而论,在备倭将军的五个候选人当中,这个怀宁侯府的孙承荫本来是胜算最大的,京师中早有传言,此人文武双全,胸有韬略,在勋戚的圈子里颇有名望,几乎各个方面都无可挑剔。 相比之下,蒋继平压根没存在感,骆养性的出身不够,而吴维英的身份不过是个次子,至于徐弘武身份倒是够了,但是这次练兵大家也看得出来,这徐弘武是个前锋的料子,但是要让他居中指挥,未免有些欠缺。 各方面来看,都是这个孙承荫的胜算最大,但是可惜的是,就如同方才朱常洛生气之时的那句评价一般,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这位怀宁侯府的世子爷,好大喜功,自矜自大,一进战场就带着人朝着敌营冲去,结果被人打的丢盔卸甲,差点被人击中要害。 倒不是因为他的对手多强,事实上,他的对手还没有吴维英这边的厉害,问题出在孙承荫本人的身上。 要知道,即便勇武如徐弘武,入场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也是花上整整一个时辰,了解自己手下的兵,不断的磨合配合,而求稳的吴维英更是在这一步上花了将近两个时辰。 可这个孙承荫,进去就是一副世家子弟的高傲样子,压根不屑和这帮大兵交流。 拿着令箭就命人冲锋,连个阵法都不讲究。 三大营的兵士战力是弱,他对面的将领也不是什么厉害之辈,但是对方至少不是傻子!不会站在那不动等着你打。 虽然开始的时候有些慌乱,但是很快就依仗着营寨取得了优势,而孙承荫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为了速战速决,只是命人尽快前冲,反而是他自己,龟缩在背后不敢上前。 前无将领领路,后无有效的指挥,纵然是那些老兵战力再强,也抵不过对方有营寨依仗。 双方打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伤亡竟是各自相差不多,尤其是平倭大军这边,伤亡人数直逼朱常洛给出的一百人警戒线。 见此状况,孙承荫更是着急起来,继续命人强攻,却不料一下子激怒了早就心生不满的老兵们。 差点在战场上闹出兵变的笑话来! 老兵们可不愿意这么白白牺牲,果断就选择了撤退,将孙承荫一个人丢在了原地,差点就被对方用无头箭击中了要害。 这种货色,竟然也混进了他备倭将军的候选名单?! 第五百八十九章:朝中有变! 不得不,朱常洛对于三大营的战力估计没有任何失误。 虽这几个世家子弟的战场上战况百变,但是终归是都取得了胜利,就连那个不成器的孙承荫所在的战场,在蒋继平前往接手之后,也迅速稳定下来,或许是因为没有时间上的限制,蒋继平利用手中剩余的四百余人,稳扎稳打,用了三个多时辰,终究是获得了胜利。 至于剩下的那几个战场更不必,他们和这些世家子弟不同,他们的统领就是本身军队的统领,又一同经历过真正的战场厮杀,留下来的都是精英,将领和兵士之间十分默契,配合度自不必。 更何况他们又没有这几个世家子弟的诸般苛刻规则,只需要在黑之前攻下敌营,就算是获胜。 诸般有利条件之下,几位将领虽然打法各有不同,但是也没有耗费多长时间,就获取了所在战场的胜利。 整整一下来,周一乾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无他,今神机营的脸算是丢大了。 朱常洛到做到,只用了一的时间,甚至尚未到达午夜,神机营的一万七千多人马,就尽皆折戟沉沙在平倭大军的五千人手中。 十个战场,没有一例坚持到了午夜,最好的成绩,也是差了三个时辰,才到规定的时限。 不过这样的成绩,没有让在场的大佬们有一丝欣喜的情绪,甚至是一手操持了整个大练兵环节的朱常洛也不例外。 以前没有经过实战,纵然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三大营的军纪伦废,操练不行,战力低下,但是没有直观的对比,心中对于问题的严重程度也没有一个直观的感受。 但是如今亲眼见过了这一场大练兵,所有人的心头都感到无比沉重。 这就是京师长久以来的安全保障吗? 以一千人敌五百人,还是依仗营寨固守,竟然连一的时间也撑不下来,难以想象这样的军队,如何戍守京师。 若是有一敌军真的兵临城下,就凭他们真的能够守得住京城的安全吗? “诸位,练兵的结果,诸位都亲眼看到了,三大营之糜烂,令人触目惊心,已经到了非整顿不可的地步,今的练兵,暴露出来的问题不止一个,最严重的地方就是,神机营的军队已然没有了斗志和军心,所以要整顿,必须从根子上,从基层上着手!” 叹了口气,朱常洛提起心绪,开口道。 其实按道理来讲,三大营的战绩本不会这么差,就算是平时不训练,但能够被调入三大营,至少身体素质是足够有保证的。 京师里各大衙门派发的徭役,可都不是什么好差事,之所以会从三大营里面拉人,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看中了他们的壮劳力。 而反观他们的对手,虽然如今平倭大军已经过去了两年,但是朱常洛这次调过来的老兵,许多都是在大战当中受过暗伤的。 论身体素质,两边半斤八两,甚至三大营这边还尤有胜之。 之所以会输,是输在士气和心理素质上! 以徐弘武的战局为例,他打的最为简单粗暴,就是以最简单的锥形阵带人往前冲,凭借一股士气的力量,一路杀过去,直达对方大营。 固然,如此做己方的伤亡是最大的,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徐弘武手下的兵士,有一半的以上的伤亡都是在开战最初的一刻钟之内。 他一共打了将近一个时辰,后面的这些时间,己方将士的伤亡加起来也比不过最初的一刻钟。 为什么?因为士气! 战场之上,士气极为重要,徐弘武带头冲锋在前,身上挨了三刀,反而激发了他的凶性,带着那帮老兵持续不断的前冲,杀人。 而反观对方,虽然有着营寨依托,但是主将怯懦不前,兵士战战兢兢,一刻钟的时间,徐弘武这边伤亡固然大,可对方的伤亡却是己方的三倍之数。 直到最后,已经不是双方交战,而是徐弘武带着人追击,那帮兵士在徐弘武一往无前的气势之下,压根没有对敌的心思,从稍有阵法的抵抗,到触之即溃,再到落荒而逃,连断后的人都没有。 这才被徐弘武直取中军,一举克敌! 归根究底,是因为这支军队,已经没有了战意,提不起抵抗的心思,结局只能是被屠杀。 这才是他们输的最根本原因,其他各个战局虽然没有这么明显,但是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这种状况。 就像朱常洛以前所的,三大营已经没有了属于自己的军魂,没有了一往无前,死战到底的信念,就算是有再多的人,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殿下所言甚是,三大营之弊,的确已经到了不整不可的地步!殿下放心,臣定当配合殿下,重整三大营!” 邢玠也叹了口气,道。 句实话,他对于之前朱常洛坚持要将军中的总旗,把总之类的底层将领全部换掉,是颇有微词的。 在他看来,或者在朝中的诸多大臣看来,三大营之弊的根本不在于兵士的身上,而在于将领的身上。 是勋戚世家肆无忌惮的将自家子弟塞进军中,又不允许文臣插手其中事务,才使得三大营成了这副样子。 至于底层的军士,他们不过听命行事而已,又会有什么错? 所以无论是哪一次针对三大营的整顿,都是针对高级将领的调整。 只是可惜的是,收效甚微,无论是多么出色的将领,只要被调入三大营,最后都不得不妥协于现实。 直到今邢玠见识到了这场大练兵,他才明白,三大营的根子烂了,这已经不是换一两个主将能够解决的事情了,就像朱常洛的。 这支军队需要注入一道坚定的信念,才能让它重新焕发生机! 朱常洛微微颔首,知道自己今的这场大练兵,起到了应有的效果,虽他奉圣命重整三大营军务,但是终归人事调动,兵部才是主管。 若是邢玠这个兵部侍郎对其不满的话,恐怕会平添不少波折,如今有了邢玠的表态,想来接下来的事情,必然会好办不少。 “不过……” 朱常洛松了口气,邢玠的眉头却未松开,有些踌躇着要不要开口。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话,就听得王安急匆匆的进来道。 “殿下,李尚书请殿下速回东宫!有要事禀告!” 第五百九十章:出大事了! 慈庆宫中。 如今早已经是月上枝头,深夜了! 但是慈庆宫中却是灯火通明,李廷机等一干东宫属官齐齐的聚在大殿当中,神色之间颇为着急。 “进卿,殿下怎么还不回来?这事情可耽搁不得啊!” 李廷机对着殿外张望了半晌,却发现殿外依旧一片平静,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烦躁,开口道。 相比之下,叶向高平静的多,望着这个多年的老朋友,眉头微皱,摇了摇头,道。 “李兄,你且稍安勿躁,不要着急,我们不是已经派人知会了殿下吗?想必殿下得了消息,必会立刻赶回来的!” “唉,事情如此紧急,你叫我如何定的下心来,如今距离亮就剩下几个时辰了,陛下已经下了口谕,一亮就命殿下进宫奏对,如今乃是关键时刻,若是殿下一个应对不好,恐怕就会有倾覆之危啊!” 李廷机慢慢冷静下来,但是口气当中的急躁却不减分毫,甚至犹有过之。 不过这回却是换叶向高不解了。 “李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殿下此举固然不妥,可到底是奉了陛下旨意所为,纵然稍有逾越,也不至于如此严重吧!” 李廷机一阵犹豫,望四周打量了一番,见在场众人都各自想着心事,这才压低声音道。 “进卿,你我乃是多年的交情,你难道还不了解老夫吗?若是真像进卿所言的那么简单,我又何必如此着急?这事情放在平常,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如今的时机,这却是可能要命的大事啊!” “时机……” 叶向高眉头皱紧,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片刻之后,叶向高瞳孔一缩,震惊的望着李廷机,声音当中也多了几分不安。 “李兄的意思,莫不是宫中……” “进卿慎言!” 话未出口,便被李廷机出口打断,眼瞧着四周没有人注意他们,李廷机才放下心来,继续压低声音道。 “这件事情谁也不好,但是最近朝局的变动,想必进卿应该洞若观火,陛下有意为殿下铺路,这绝非寻常之时的行为,我等身为东宫属臣,自当未雨绸缪,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殿下已经是处于不利的局势,让老夫如何能不着急?” 二人这般聊着,便眼见一名身着内侍服色的年轻人,一脸风尘仆仆的走进殿门,却是慈庆宫的大总管王安。 李叶二人顿时一喜,连忙上前。 “太子殿下有命,请几位大人稍待,殿下更衣之后便来见各位大人!” 王安喘了口气,却是微微压低了声音喊道。 毕竟时间已经是午夜了,东宫之中尚有女眷已经休息,不好大吵大闹的。 与此同时,朱常洛风尘仆仆的赶回了后殿。 虽是有急事,但是基本的礼节总是要讲的,他在外奔波了一整,总要更衣之后再去见这些大臣的。 不过等他到后殿的时候,却是意外的发现,后殿当中也燃着灯火。 殿中主位之上,少女身着绯色绢锦袍,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而在少女身旁的一干侍女眼见朱常洛进来,正要上前将少女叫醒,却不料被朱常洛伸手阻止。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一旁的侍女也是识趣,立刻便停止了动作,压着步子来到朱常洛面前,轻手轻脚的见礼道。 “怎么回事,本宫不是了,今儿回来的晚些,不必等本宫的吗?” 朱常洛上前两步,却见少女趴在桌上,虽然没有佩戴首饰冠冕,但是发髻还挽着,明显不是要就寝的样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转身朝着一干侍女轻声问道。 少女自然是他的太子妃,郭氏! 虽朱常洛册封之礼过后,便急匆匆的赶去了扬州,但是和这位太子妃的感情却不错,身在皇家,朱常洛打从开始就没打算有爱情这种奢侈品。 郭氏的样貌算不得倾城国色,但是能够经过重重筛选,自然也是美貌过人,更兼性情温柔大方,却又不失少女的娇憨可爱,接过东宫内宫的大权之后,更是打理的井井有条,简直是无可挑剔。 让朱常洛也不得不感叹,有些时候,包办婚姻也不是那么不可接受嘛…… 总的来,朱常洛和郭氏的夫妻生活甚是相得,对于自己的这位正妻,朱常洛还是很宠着的,而郭氏也争气的很,内宫的事情向来是自己解决,从来不拿出来烦他。 不过朱常洛既然是太子,平日里公务总是繁忙的很,内阁转过来的奏疏多不胜数,他翻阅奏疏也常常到半夜。 初时郭氏总是坚持陪着他,但是可惜的是,少女有个毛病,每每一过子时,就倦意袭来,难以抵挡,常常朱常洛还在批奏疏,她自己在一旁就睡着了。 朱常洛心疼她,便每每让她早些去睡觉,不必等着他,如此再三,郭氏也不再坚持,乖乖的回去睡觉。 今朱常洛出去的时候,便知道这三大营的事情要折腾的很晚,特意吩咐了不必等他,可如今这副样子,郭氏明显是等候他许久了…… “回殿下,奴婢们劝过了,可娘娘不肯,她有要事跟殿下,非要等着殿下回来!奴婢们本想去跟殿下禀报一声,可娘娘又怕打扰殿下做事,便自己在这等着……” 朱常洛的口气中带着淡淡的不悦,顿时让一干侍女吓得不轻。 过了片刻,还是领头的侍女壮着胆子道。 朱常洛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望着桌子上睡得正香的少女,对于少女的执着有些心疼,有什么事情不能明的。 顿了顿,朱常洛道。 “好了,本宫知道了,你们先扶娘娘回去休息!留下几个人,伺候本宫更衣!” 底下那个领头的婢女张了张口,但是触到朱常洛的眼神,顿时将话又咽了回去。 虽然太子妃娘娘吩咐自己,太子殿下回来一定要叫醒她,但是太子殿下既然吩咐了,自己也不好违背啊! 只得心翼翼的带着人将熟睡中的少女轻手轻脚的扶起来,送到了后殿的床榻上休息。 而朱常洛则是更衣之后,便径直来到了前殿当中,此刻,叶李二人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第五百九十一章:弹劾来了 “臣等参见殿下!” 慈庆宫正殿当中,朱常洛跨步而入,却见殿中除了一干侍女宦官之外,李廷机,叶向高,方从哲,韩爌等人皆是早早等候在殿中,见得朱常洛终于赶来,皆是连忙起身,上前见礼。 “诸位不必多礼,请起吧!” 朱常洛摆了摆手,在主位上坐下,开口道。 “深夜求见殿下,请殿下恕臣等无礼,只是事出紧急,不得不如此!” 诸人落座之后,李廷机便起身开口道,口气当中带着淡淡的急切。 不待朱常洛开口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李廷机便从袖中拿出一份折好的密信,递了上去。 “殿下,这是今晨内阁接到的一封奏疏!请殿下过目!” 朱常洛望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奏本,和往日送来东宫的不同,这份奏本明显是未经批复的奏本,翻开一瞧,果不其然,这并不是送呈皇帝的正式奏本,而是经过内阁抄录之后的副本…… 按照规制,这种未经批复的奏疏,是不得带出内阁的,即使朱常洛是太子,也要经过皇帝特批,李廷机贸然将此物从内阁当中携带出来,明显是不合规矩的。 当然,朱常洛不是什么死守规矩的卫道士,内阁当中,除了某些极为机密的奏疏之外,并没有什么秘密,朝野的各方势力,其实在内阁都有自己的眼线,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是满朝廷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这种事情,大多数都是口耳相传,像李廷机这般直接将奏疏的副本带回来的,即便是内阁大学士,也颇为罕见。 这当然不是因为李廷机不知轻重,事实上,李廷机虽然新晋入阁,身后又有太子党这个身份,但是行事稳重低调,很快就在内阁当中站稳了脚跟,颇得内阁几位大佬的欣赏。 如今却冒险带出一份未经批复的奏疏,只能明,这份奏疏并不简单啊…… 再想起李廷机方才口气当中的担忧,朱常洛的心顿时一沉,望着这份奏疏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凝重之意! “兵科都给事中张贞观?” 半晌,朱常洛终于将长长的奏疏看完,目光却是落在最后的署名之上。 六科算是大明朝一个最特殊的部门了,甚至比内阁还要特殊,六科的掌印官不过七品之阶,但是职权范围却多得很,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凡制敕宣行,大事覆奏,事署而颁之;有失,封还执奏!凡内外所上章疏下,分类抄出,参署付部,驳正其违误。 简单来,六科的设置就是加强版的御史言官,不过他们不会分赴各地巡查,他们的职权范围是纠察六部过失,督促六部执行皇帝的圣旨,同时,六科之所以权重,是因为其职责当中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凡制敕宣行,有失,封还执奏! 封驳之权,在前朝乃是三省之一门下省的核心权力,但是在大明,这封驳之权就落在了六科的手中,故而六科都给事中虽然官阶不过七品,但是职权却大的吓人。 而且要知道,六科的职权不是摆着看的空中楼阁,而是实实在在可以执行的…… 别的不,朱常洛尚在宫中的时候,就遇到过皇帝的诏谕被六科封驳的情况,甚至可以,若不是那一次的封驳,恐怕朱常洛也没那么容易出宫…… 可巧的是,如果朱常洛没记错的话,那一次六科联合,封驳三王并封的旨意之时,也是这位张贞观大人牵的头。 不过那时,他还是礼科的都给事中,没想到过了几年,竟然轮转到了兵科。 “嗯,殿下,奏疏是今晨送达的内阁,不过却是并未分到臣的手中票拟,待得臣看到这份副本之时,奏疏已然送往宫中御览,过午时,宫中传出口谕,召内阁大臣,兵部尚书,兵科都给事中张贞观明日入宫觐见,命殿下一同前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李廷机总算是压下了心中的急躁之意,缓缓将事情的过程了个清楚。 起来,这份奏疏没什么特殊之处,御史科道官的奏本,朝廷每都能收到十封八封的,李廷机一开始也没什么在意。 但是等到宫中传谕,诏命一干大臣明日入宫的时候,李廷机就察觉到,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紧急将奏疏副本调出来察看之后,李廷机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概因这份奏疏,弹劾的不是一般人,正是如今风头正劲的东宫太子,朱常洛! 这位兵科都给事中,在奏疏当中言辞十分尖利,言道太子借整顿军务之名更换三大营将领,大量安插底层军官,恐有不臣之意! 几句话看的李廷机冷汗直流,这个张贞观在朝中向来不是什么好名声,出了名的话口无遮拦,连皇帝他都顶撞过不下七八次,是个又臭又硬的脾气。 但是谁又能想到,他这次竟然将矛头对准了东宫,而且言辞如此不加遮掩,恐有不臣之意?这话也是能随随便便的吗? 更让他心中不安的是,皇帝对于此事的重视程度! 换了别的时候,这种奏疏递上去,最大的可能就是留中不发,但是这一次,皇帝意外的重视此事,早上刚刚将奏疏送进宫去,正午时分就传出了诏谕,要召见这么多朝中大臣,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最麻烦的是,张贞观在奏疏当中列举的例证,皆是朱常洛这些日子在三大营当中推行的各项政令,并无一丝不实之处。 若有什么不妥的话,大概是他话太过直接,不带一丝遮拦。 正是因为如此,李廷机才会如此着急,深夜将东宫的几个心腹属官召集起来,又急忙命人去将朱常洛请回来。 不过和李廷机的急切相比,朱常洛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沉吟片刻,再度细细的将奏疏看了一遍,皱着眉头道。 “诸位先生,可查清楚了,这奏疏是张都给事中一人所上,还是背后有什么其他的势力指使?” 第五百九十二章:坦坦荡荡无愧于人 先前短短的时间里,朱常洛已经努力的回忆起他和这位新任的兵科都给事中寥寥几次的接触,实话,迄今为止,他接触的官员大多数都是阁部级的高官,像三品以下的官员都不是太多。 而这位张贞观张大人,却是一个特例,朱常洛对他印象很深! 起来,他们真正有接触的时机只有一次,就是早年间朱常洛刚刚出宫的时候,为了解决生计问题,和张家弄了一个钱庄的生意。 这件事情当时被闹得沸沸扬扬,而牵头上本弹劾朱常洛的就是张贞观。 那是他们唯一的一次接触,表面上并不愉快,但是朱常洛对他的印象却并没有因此而不佳,仅仅以个人好恶去评判一个官员,是不理智的做法! 张贞观给他留下的印象是,恪守规矩,一心为公,他不管自己所做的事情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只要他认为不对的,就会毫不犹豫的上本弹劾。 能够让他上本的事情,只会是公事,而不会是掺杂个人私利。 朱常洛那一次,虽然他巧舌如簧的躲了过去,但是朱常洛自己心里清楚,他的确是打了个擦边球,若不是为了维系皇家颜面,他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过关。 而且张贞观的作风,在朝中也是素有口碑的,这一点朱常洛清楚! 但是刚正不阿不代表做的事情背后没有人指使,相反的是,像张贞观这样的正人君子,更加容易被人利用。 因为在他看来,自己是否被利用无所谓,他只会按照自己的原则办事。 当年弹劾朱常洛就是如此,尽管张贞观明知道他手中的那些证据就是郑氏的母族为了打击朱常洛而交给他的,但是他还是出面弹劾了…… 因为他知道,哪怕是有人存心想要利用他,至少他手中的证据是不假的! 有了前车之鉴,朱常洛也不得不心谨慎,张贞观本人并没有明显的派系色彩,但是他这种性格,会不会被某个势力所利用,就不得而知了…… “殿下恕罪,事情来的紧急,尚未查到此事的根由,只是似乎和京中的勋戚有些关系!不过臣以为,如今的当务之急,不是找出幕后是否有人指使,而是应该商议明日殿下该如何奏对!” 李廷机叹了口气,开口道。 此事一出,他就已经发动东宫的人手开始调查了,但是无奈时间实在太短了,皇帝午时传谕出来,他当即便调看了奏疏的副本,然后赶回东宫调拨人手,到现在也不过三四个时辰的样子,能查的出什么东西来。 只能勉强查得到此事的背后不是那么简单,这些日子,的确有不少勋戚世家蠢蠢欲动,但是时间太短,具体幕后是谁动的手,却是难以查的清楚。 “勋戚吗?” 朱常洛眼眸微阖,神色有些冰冷。 果然还是有人按捺不住了,三大营的改革触动的是勋戚的利益,尽管朱常洛已经用了尽量温和的方式,并且做了重重保障,但是改革终归是改革,动了别人的蛋糕,就要有被算计的准备。 不过这些人真以为自己是这么好惹的吗? 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朱常洛道。 “先生方才,父皇召内阁大臣和兵部尚书明日一同觐见?” “不错,看来陛下这次,是真的起了疑心了!” 李廷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若非皇帝如此大动干戈,他也不至于如此着急。 别人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是他却清楚,如今皇帝恐怕圣体抱恙,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可捉摸,虽然这些日子以来,皇帝对太子宠爱有加,但是谁知道,这张贞观的奏疏会不会触动皇帝敏感的神经!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得心谨慎! 不过他这边心忧得很,但是朱常洛却摆了摆手,道。 “无妨,本宫心中坦荡,何惧人谗言!” 只是这话一出,在场诸位皆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真的是自己认识的太子殿下吗? 半晌,叶向高沉吟道。 “殿下固然一心为公,但人作祟却不可不防,陛下如今十分信重殿下,若是因一时谗言而令陛下心生疑虑,三大营之事必然会搁浅无疑,到时殿下的一番心血,恐怕要付诸流水,请殿下三思!” 这朝堂上可不是讲究什么有理走遍下的地方,谁真要是以为自己站着理,就可以无所畏惧,那只能他还是太嫩了。 不过叶向高怎么也不觉得,自家的殿下会是这等人,难不成是这些日子以来太过繁忙,所以脑子有些不清醒? 不料叶向高的话音刚落,朱常洛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具最末的韩爌却是道。 “殿下英明,叶学士,下官以为殿下既然心中无愧,自然坦坦荡荡,何惧流言,想必陛下圣明烛照,定可分辨忠奸!” 叶向高眉头一皱,转头望着韩爌,这么多下来,他可清楚这韩爌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东宫属臣虽然初建,但是已经隐隐有派系之分,韩爌并非王府旧臣,生便不占优势,但是这些下来,他却稳稳的在东宫站稳了脚跟,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所以叶向高并不认为,韩爌这是在无条件的拍朱常洛的马屁,谁都知道,这种手段在殿下面前没用! 这其中,一定有自己未曾想到的地方…… 不过韩爌的表现,倒是让朱常洛微一挑眉。 “韩先生为何如此笃定,父皇定会分辨忠奸?” 这话问的未免有些刁难人,毕竟在大多数时候,这些话不过是场面上的漂亮话罢了。 但是就如叶向高所猜测的,韩爌不是在随意拍马屁,他是真正读懂了自家殿下这么做的意思。 “殿下明鉴,其实在臣看来,陛下如此大张旗鼓,反而是信任殿下的表现!”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顿时一阵惊愕,尤其是李廷机,脑子顿时有些转不过来,感情这阵仗越大,还是越信任朱常洛不成?若真是如此,那自己还着急个什么劲儿啊! 不过朱常洛却是露出一丝微笑,微微颔首,瞥了一眼一旁懵懂不知的几位属臣,转头道。 “那韩先生不妨,何以得出如此结论……” 第五百九十三章:惊掉一地眼球 清晨,朱常洛和一干内阁大臣早早的在承门外等候,宫门刚一开钥,便有几个内侍出迎,躬身行了个礼道。 “太子殿下,诸位大人,皇上有命,在乾清宫召见诸位!请诸位跟咱家走吧!” 没什么可多的,众人跟着内侍开始往宫中走,一路上气氛都显得颇为沉闷,倒是颇为符合外界的那些流言蜚语。 要知道,这京城当中向来消息传的飞快,加上张贞观平素就是个刺头,他一上本,关注的人本就不少,待得知道弹劾的人是当今的太子殿下之时,京城当中更是流言四起。 尤其是宫中传谕召见太子和内阁众臣的消息,更是让坊间猜测纷纷。 有些这张贞观危言耸听,离间家关系,陛下这一次召见众臣,是要为太子殿下正名。 不过更大的一部分人却是对此嗤之以鼻,笑话,这种事情,明显是闹得越大,对太子殿下越不利,皇帝若是真的不怀疑太子的话,只需要将此事搁置不提,或是直接驳斥回去,就是最好的态度。 可是现在,召集这么多的大臣一同入宫觐见,这意味可非同凡响啊! 要知道,无论军方在大明的势力有多么衰微,但是军队的重要性,却是不言而喻的,太子殿下身为储君,不避嫌去整顿三大营军务也就罢了,竟还将三大营上上下下的将领换了个遍,放在谁的眼中这可都是在安插亲信啊…… 若是在别的地方安插亲信也就罢了,但是不要忘了,这三大营是什么地方,就算是战力再不堪,好歹那么多人摆在那里,皇帝就真的会一点都不防备吗? 短短的一夜之间,朝中便流言四起,东宫的几位大臣一夜未眠,四处收集着消息,想要为朱常洛探听清楚情况。 反倒是他这个正主淡定的很,毫无担忧之色,睡了个好觉,一早就到了承门外。 不过相对的是,李廷机就不得不顶着个大大的黑眼圈,跟他们一同等候在宫外。 “殿下,诸位大人,请稍待,咱家这就进去通禀!”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乾清宫前,那名内侍欠了欠身子,道。 片刻之后,乾清宫中再度出来两个内侍,对着在场的一干大佬道。 “太子殿下,诸位大人,陛下正在用早膳,请诸位稍候片刻!” 罢,便带着人守在门口,不再话。 只余下底下一干大臣面面相觑,纷纷皱起了眉头,要知道,皇帝召见大臣,是有一套严格的制度的,尤其是时间上,几乎不会差上分毫。 昨日他们接到的口谕,就是在宫门开钥之时进宫,按理来,这是一个皇帝可以立即召见他们的时间。 除非是有紧急的军国大事要处置,不然的话,皇帝一般是不会更改召见臣子的时间了。 更何况是早膳这种事,竟然让堂堂的东宫太子和一干大臣在外等候,这明显不合常理! 出现这种情况,一般来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宫中有人搞错了时间,不过这个可能性基本排除,这么大的事情,哪个内侍会有这样的胆子,那么只剩下另外一个可能……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最前端一身蟠龙袍的太子身上,这……是下马威吗? 一干人的目光各不相同,不过被众人瞩目的朱常洛倒是一脸坦然,笑了笑转过头道。 “来,本宫来的匆忙,倒也未曾用过早膳,这位公公能否入内问问父皇,能否赐一顿早膳给本宫和诸位大人果腹?” 话的人不觉得,但是一干大臣却是大跌眼镜。 这是什么操作? 就连那名出来传话的内使也被吓傻了,向来都是他代皇帝向外面传话,这种要求还是头一次听到…… 不过考虑到话之人的身份,内侍还是拱了拱手,慌慌忙忙的进去通报了。 片刻之后,内侍一脸怪异的走出宫门,吞了吞口水道。 “启禀太子殿下,皇上,让您饿着,饿着头脑也好清醒些!” 众臣顿时脸色一变,皇帝这话,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朱常洛却是耸了耸肩,仍旧一脸淡定,叫身旁的李廷机苦笑不已。 事到如今,他也摸不透,自家这位殿下到底是成竹在胸,还是故作高深了,虽然昨夜韩爌给出的理由足够充分,但是自进宫以来,皇帝的态度便明显不对,由不得他不担心啊! “既然如此,闲着也是无聊,本宫倒有一事,想要询问张都给事中?” 朱常洛转过身,目光却是落在了一脸板正的张贞观身上。 这张贞观人如其名,不过不是名字的名,而是名声的名,打从见到他开始,朱常洛就没见他笑过,永远是一副刻板而不苟言笑的样子。 即便是方才的那个插曲,似乎也难以让他的情绪有丝毫的波动。 此刻听得朱常洛发问,张贞观的脸色倒是有了变化,身子微躬,拱了拱手,刻板的脸上浮起一丝恭敬,行礼的动作即使是礼部最苛刻的礼官也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太子殿下请问!” “哦!本宫是想问问,昨日张都给事中上的那份奏疏,背后可是有人指使?” 朱常洛一脸严肃,开口问道。 却是让在场众人一阵咧嘴,身在官场,他们都习惯了云山雾罩,处处机锋的话,像朱常洛这般直白的发问,着实是头一次见。 张都给事中自然也没有辜负身为一个文官的基本素质,千年不变的面容终是皱起了眉头,道。 “殿下,臣身为兵科都给事中,对京城内外兵部军队防务有纠察之权,何况上奏启奏,乃是臣之本分,亦是朝廷之权,何谈指使之?” 听了张贞观的回答,众人心头一叹,今的事情明显并不简单,但是这位太子殿下,如此莽撞的发问,怕不是已经着急的乱了方寸? 不过朱常洛却是并不气馁,沉吟了片刻,道。 “那好,本宫换个问法,本宫在三大营铨选底层将领,此事尚在谋划当中,待得大练兵结束之后才会全面启动,此事事先未曾对外公布,那么是谁将此事告诉张都给事中的?” 这个问法就比较清晰明了了,张贞观顿了顿,在众人瞠目结舌中开口道。 “回殿下,是彰武伯杨世阶!” 第五百九十四章:入宫觐见 彰武伯是谁? 众人一时有些卡壳,想不起这位是何许人也,其实这也正常,毕竟这京城里的勋戚算不得多,但也算不得少,大大有上百家,有辉煌的,也有落魄的。 在场的都是一众文臣,岂会有心思去记下各家勋戚的名单,京中有名的勋戚,他们自然是晓得的,不过张贞观所的这位彰武伯杨世阶,显然不是什么显贵的勋戚世家。 故而在场一帮大佬,鲜少有对他有印象的,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知道,兵部尚书石星石尚书听得这个名字,眉头一皱,开口问道。 “右军都督府佥事彰武伯杨世阶?” “不错!是杨伯爵登门拜访,将此事的详情告知了下官!” 张贞观不卑不亢,道。 再度令在场的一干大佬一阵发愣,这件事情的背后不简单,这些大佬都能嗅得出风声,但是这么简单就套出了话,未免让他们有些不真实感…… 这也……太儿戏了吧! 不过朱常洛却是毫不意外,轻轻点了点头道。 “多谢张都给事中如实相告!” “不敢,殿下问话,臣自然不敢欺瞒!” 张贞观拱了拱手,声音依旧刻板生硬。 但是朱常洛却清楚,他的句句都是实话,这位张都给事中,有自己的原则,表面上看着刻板固执,但是实际上,他是个聪明人! 这个聪明不在于顺大流,明时务,而在于洞若观火,能够看清楚事情的本质。 如同朱常洛此刻心中毫无所惧一般,他张贞观一样坦坦荡荡,他弹劾朱常洛,是因为他觉得这位太子殿下在三大营的所作所为该当弹劾,并不是要刻意的针对朱常洛。 既然出于一片公心,也便无不可对人言! 他是从彰武伯那里得到的消息,但是那又如何,他未曾违反朝廷律例,也未曾和杨世阶有过什么交易,自然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的。 相反的是,张贞观虽然上了奏疏,但是他心里清楚,自己被人利用了,杨世阶将这些消息告诉他,无非是想要让他上本弹劾朱常洛而已。 他虽秉持公心,不会受情绪干扰自己的行动,但是这不代表他甘愿被人利用,将此事告知朱常洛也是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太子问话,自然该当如实回答! 张贞观是个认死理的人,这一点朱常洛看的清楚,所以他知道,和这种聪明又认死理的人该如何打交道,很简单,完全不用绕任何弯子,直接了当的便是。 拐弯抹角,遮遮掩掩,反而会令他感到不喜…… 不过话回来,这个彰武伯在京中勋戚当中,的确是没什么存在感,一时之间,朱常洛也想不起他的底细,只是隐约感觉,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只是还不等他仔细想清楚,乾清宫中便有了动静。 “太子殿下,诸位大人,皇上召诸位入内觐见!” 一名内侍出门,道。 众人随即收敛心神,跟着这个内侍入内。 “儿臣参见父皇!” “臣等参见陛下!” 行至殿中,躬身下拜行礼。 “咳咳,都起来吧!” 御座之上,朱翊钧身着一身青色兖龙袍,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如今已是冬日,乾清宫中自然是烧热了炉火,但是殿门一开,一股冷风倒灌而入,倒是叫朱翊钧一阵咳嗽。 “父皇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召太医过来?” 朱常洛方才起身,望着皇帝泛白的脸色,上前两步,担忧道。 不过朱翊钧却是摆了摆手。 “不必了,朕不过偶感风寒,已经召太医诊治过了,无有大碍!” 朱常洛眉头一皱,还待再言,几个内侍已经将殿门关上,皇帝的面色也渐渐红润了几分,开口道。 “今日召你们过来,是为了三大营之事,昨日张爱卿上本,言及太子整顿三大营军务,意欲借练兵之事,将整个三大营的把总总旗尽皆更换一遍,太子,可有此事?” 最后这句话,不由自主的带着一股沉重的气势,让在场众人心中一沉,看来皇帝真的是来者不善啊。 倒是朱常洛平静的很,似是早有准备,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疏,道。 “父皇容禀,儿臣的确打算在练兵之时,罢黜不合格的将领人选,至于如何罢黜,标准是由儿臣和兵部以及都察院的诸位大人共同议定,不过考虑到昨日神机营全军覆没,没有一个将领经过考核,所以儿臣要将神机营的底层将领全部更换,的确不假!这是昨日儿臣主持的大练兵结果,请父皇御览!” 句实话,朱常洛自己坦坦荡荡,也不是而已,他在三大营所做的事情,固然惹人嫌疑,但是却是能够扭转三大营局面的唯一办法。 正因为惹人嫌疑,他才需要更加高调的去做,低调而行反而会被有心人刻意解读。 今的事情,其实朱常洛早有预料,无论他做了多少准备,整顿三大营终归是触动了有些人的利益,以朱常洛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会给他们留下话柄? 当下便有内侍从朱常洛接过奏疏递上御案,皇帝瞥了朱常洛一眼,将奏疏翻开,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三大营……真的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半晌,皇帝合上奏本,面色却是难看的很。 他早知道如今的三大营糜烂不堪,战力低下,但是就像当初的邢玠一眼,终归没有一个切实的认识,如今的一场大练兵,却是彻彻底底的将三大营的实力暴露出来。 朱常洛的这份奏本当中,详细记录了他参与制定的大练兵的各项规则,包括各个战局当中的战法战术,以及双方的交战状况。 这是他命人赶工一整晚才写好的奏本,即便要看,也是一个大工程,皇帝并没有看完,但是仅仅看了双方的兵力对比和获胜规则,再看了几个战例,便清楚事情到底严重到了何等地步。 顿了顿,皇帝叹了口气,将奏疏转下去,给在场的诸臣一一看过。 “这就是你坚持要将所有将领换掉的理由?” 皇帝的脸色变得温和起来,皱眉问道。 第五百九十五章:毒舌张贞观 “回禀父皇,非是儿臣坚持要将所有的将领全部都换掉,而是这三大营积弊已久,若想根除积弊,非得刮骨疗毒不可,似这等无能之辈留在军中,只会令三大营风气更为不堪,凡是要罢黜的将领,包括底层的军官,除了此次作战不力外,儿臣已经协同总督大臣陈良弼清查其在军中的风评品德,其中大部分人都有贪污军饷,欺压军士之行为,儿臣倒想问问,兵部是如何铨选这些将领的?” 朱常洛面不改色,拱手道。 他在动手之前,做了详实的准备工作,可不是摆着看的。 虽他拉上那帮兵部都察院的人过来,是存了要借势的念头,但是总不会让他们闲着。 事实上,大练兵只是最后的一步,针对三大营将领的铨选程序早就已经启动,只不过朱常洛的方案是在考选的结果之外,另外综合大练兵的结果罢了。 当然,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无论是按照兵部的铨选程序,还是大练兵的结果,这帮囊虫的结局都是被扫地出门。 这是官场当中的常态了,像海瑞那等的品德无暇之人毕竟是少数,在官场上,只要上位者想要让你下台,有的是法子,甚至连下作的手段都不用,就是光明正大的查你,便能查的你哭爹喊娘。 更别提这官场之上有的是趋炎附势揣测上意的人,无罪也能变成有罪,威望高如张居正,生前虽然风光无限,但是死后被清算,却是无数的罪名都冒了出来,便可见一斑。 不过朱常洛没心思想要跟三大营的人过不去,他的初衷是想要重整三大营的军纪,所以他在此次的考选当中,虽然严格,但是并没有刻意针对或是徇私的行为。 毕竟这考选固然是为了黜落不合格的人选,但是同时也是为了甄别出真正有用的人! 朱常洛不求德才兼备,但是总归不能一样都不占,贪污军饷,欺压军士,不行操练,欺上瞒下,这样的将领,大练兵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若是能够展现出自己的才能,或许朱常洛还能网开一面。 但是连兵也带不好,还想着留任?朱常洛觉得自己没把他们直接军法处置了,就已经是十分仁慈了。 “臣有罪,请陛下宽宥!” 武官的考选,是由兵部负责,这件事情兵部自然脱不了干系,一直在旁边看戏的石尚书表示火突然烧到自己身上,他也很无奈。 不过老大人久经官场,反应能力不是盖的,当下老老实实的跪下,丝毫不为自己辩解。 “石爱卿你先起来吧,三大营之事究竟如何,朕心中清楚,非是兵部之责!” 朱翊钧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 三大营之事,的确和兵部扯不上多大关系,还是那句话,三大营是勋戚的根本之地,也是京中勋戚严防死守最厉害的地方,即便是兵部手中管着武选之权,但是也无可奈何。 要知道,军队和官场不同,军中更加讲究威望和实力,三大营当中的军官,从上到下,几乎都是京中勋戚的子弟部属,即便考选之权握在兵部之手,又有何用? 人调过去,总要能站得稳脚跟吧! 所以老石大人认罪认的一点都不怵,因为这压根不是他的错,三大营之所以长久被勋戚把持,这背后可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了的。 皇帝自然清楚这一点,当然不会因此而责怪石星!不过有些话总是不好明的…… “今日乃是议张爱卿的奏疏,至于兵部的考选之事,择日再议!太子的这两份奏疏,诸位都瞧过了,可还有什么疑问之处?” 事已至此,其实事情已经很明白了。 朱常洛拿出的证据十分详实,从被罢黜的官吏的理由,到大练兵的结果,都足以证明三大营将领更易的必要性。 皇帝的口气相比刚刚进殿的时候,也温和的多,顿时令李廷机松了口气。 但是朱常洛却反而眉头微皱,将目光落在了一旁方正的张贞观身上。 虽然在场众人,只有他的官阶最低,但是别忘了,他才是今的主角啊…… “皇上容禀!” 果不其然,只是片刻,就在众人都以为此事将要尘埃落定的时候,张贞观开口了,一如既往的刻板生硬。 “太子殿下方才所,臣并无异议,臣身为兵科都给事中,对三大营之事亦多有调查,将领腐败,欺压军士,领兵能力低下,如此诸般,每一条都应予以罢黜!故而臣对于三大营此次的考选并无异议……” 话语一出,在场之人顿时有些意外,这还是大名鼎鼎的毒舌张贞观吗? 事实上,张贞观的资历早不该是一个区区的兵科都给事中了,只不过因为他的嘴巴太毒,脾气太倔,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才混的这么差。 曾几何时,这张贞观也学会拍马屁了? 当然,并非是所有人都这么乐观,朱常洛的脸色凝重了几分,静静的望着张贞观,他这话明显还没完。 张贞观一抬头,正对着朱常洛的目光,继续道。 “臣所质疑者,乃是太子殿下此次调入三大营的人马,兵部考选,自有制度,此次考选乃是兵部,监察院,吏部,五军都督府共同配合,虽然情况特殊,可仍应依照朝廷法度调拨安排,三大营中不合格的将领固然应该罢黜,可该由谁来接任,也理应由兵部考选决定,殿下如此草率便将人选全部核定,一则有僭越之嫌,二则未免惹人遐想!”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苦笑一声,这张贞观果真不愧毒舌之名。 还真是什么话都敢啊! 不错,这次三大营的武选,其实不在于要罢黜谁,而是在于要升任谁,三大营烂成这副样子,要将其中不合格的将领清除出去,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问题就在于,继任者的选择,是朱常洛直接从平倭大军当中调遣过来的人马。 如此一来,便存在两个问题,其一,考选的主角是兵部,任命武官的权力也在兵部,朱常洛虽是奉圣命整拾军务,但是否僭越了兵部之权。 其二便是众人心中想,但是都不敢出来的话,如此大规模的调整军官,而且全都是由朱常洛这个太子殿下一手掌控,是否有些其他的心思,谁也不敢保证! 第五百九十六章:无奈的石尚书 不过要知道,这些话虽然众人心中都有疑问,但是疑惑始终是疑惑,没有人有切实的证据,更重要的是,这满朝堂之上,恐怕没有一个人有似张贞观这样的胆子,当着皇帝和太子的面,出这样的话来。 也不知是该他不知深浅,还是愣头青! 当然,朱常洛也不是好惹的,当下眉头一皱,反口问道。 “张都给事中的意思,就是并无实证,只是一家猜测之言咯?昔年秦桧以莫须有之名,处死了岳武穆,难不成今日,张都给事中也要用此言来安到本宫的头上不成?” “殿下言重了,臣身为科道风宪,风闻言事乃是本分,臣非秦桧,陛下亦非宋高宗,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将罪名扣在殿下头上,只是殿下所为,的确有违朝廷法制,也颇有引人怀疑之处,臣不过据实上本!若是殿下并无这等心思,陛下圣明烛照,自会在朝堂之上还殿下一个清白!” 张贞观开口辩驳,只是口气依旧刻板生硬。 不过这话倒是让朱常洛冷笑一声,道。 “既然如此,父皇明鉴!儿臣弹劾兵科都给事中张贞观借风闻言事之名,阻挠三大营整顿军务,离间家亲情,意图动摇储位,图谋不轨,其心可诛,恳请父皇立刻将其下狱,查明真相,以正视听!” 一干大佬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尤其是老首辅王锡爵,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这位太子殿下的口舌之利,这满朝堂之上怕是无人能出其右。 想当初他这首辅之位,都因为这位殿下的一番巧辩,硬生生的拖后了几年。 今日这张贞观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离间家亲情,意图动摇储位,这两顶大帽子可不比他弹劾朱常洛的罪名轻多少,更何况,这话要是传出去,即便还指不定有多少流言蜚语。 毕竟如今的太子殿下,已非当年的弱势皇子,三大营之事固然是动了有些人的蛋糕,但是直至现在,这些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跳出来跟太子殿下作对,反而是推了张贞观这么个愣头青来出头。 就足以证明,朱常洛如今令人忌惮的程度! 不过有句话叫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这张贞观是朝中有了名的愣头青,谁都惧他三分,可就是在场的众人也没想到,他不仅愣,而且不要命。 “陛下明鉴,太子殿下所言有理!太子殿下于三大营之所为,虽颇有嫌疑,却能整顿三大营军纪,臣此刻上本弹劾太子殿下,确有阻挠三大营改革,离间家亲情之嫌,恳请陛下将臣下狱,命大理寺详查此案,还臣一个清白!” 张贞观俯身下拜,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抬起头,眼神坦坦荡荡,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让殿中一干大臣再次目瞪口呆…… 这世上竟真的还有自请下狱的人?混迹官场这么多年,他们今可算是长见识了! 朱常洛也是一阵头疼,这愣头青本来就已经够难对付了,谁想到还是个不怕死的愣头青。 实在是失策! 句实话,方才朱常洛之所以出言相迫,不过是想要让张贞观知难而退罢了,他心里自然清楚,他不可能有什么动摇储位的心思。 但是谁知道,这愣头青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迎难而上! 无奈之下,朱常洛只得拱手开口道。 “父皇,既然如此,儿臣也愿退出三大营之事,将武选事务交由兵部处置,以证清白!” “陛下,不可啊!” 不过这话出来,却是有人不愿意了,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话之人正是刚刚无辜背锅的兵部尚书石星。 老尚书上前两步,满腹幽怨的瞥了朱常洛一言,拱手道。 “皇上,臣以为太子殿下所言万万不可!太子乃国之储君,又值此三大营武选的重要时刻,若是殿下贸然退出此事,岂非坐实了京中的诸般流言?如此一来,储君必然威信扫地,以后如何处理政务?为一区区猜测,牺牲东宫储本,请皇上三思啊!” 朱常洛微微一笑,轻轻耸了耸肩膀,他就知道,老家伙憋不住的。 他在三大营推行的改革,固然是触到了某些人的痛脚,可同时也得到了朝中大部分文臣的支持,毕竟文臣的理念,就是要无限制的打压勋戚。 这么一个好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 不然的话,朱常洛在三大营搞得动静那么大,有许多事情甚至已经超过了他的权限,最明显的就是张贞观所的,他直接大包大揽安排好了所有底层军官。 这种事情放在其他时候,早就被满朝的文臣上书弹劾了几十遍了! 但是直到现在,即便是以抓皇家短处为乐的一帮御史也都安安分分的静默不言,问题就出在此处! 一旦三大营的改革停止,文臣就会错过一个打压勋戚的大好时机,相比之下,朱常洛的稍稍越权,也就被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有张贞观这个愣头青,还贸贸然的上疏,恐怕如今他早就被朝中的一帮文臣在心里骂了个遍,当然,以张都给事中的性格,恐怕也不会在意这些。 但是他不在意,石尚书却不愿意接这个盘,三大营如今的改制已经推行了将近一半,朝廷的各项谕令已经下达,兵部,都察院,吏部,五军都督府都已经派人进驻军中,就算朱常洛退出了,事情也要继续推行下去。 而一旦朱常洛退出了,理所当然的这件事情就会落在兵部的手中。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有这位太子殿下在,自然能够镇得住一帮牛鬼蛇神,但是没了朱常洛,勋戚的反扑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要知道,三大营可是他们的大本营,岂是那么容易动的? 没了朱常洛,仅仅凭他一个兵部,哪能料理的了这种大事! 可是这事情已经推行了一半,朝中大臣都在紧紧的盯着他,石星一旦向勋戚妥协,必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这种里外不讨好的事,他可不愿意做! 所以就算是满心不愿意,他还是不得不出面,与此同时,石星也再一次认清楚了某太子殿下的腹黑本质。 他的这套改制计划,分明就是非他不可,除了朱常洛之外,满朝上下,便再无一人能够有魄力,有权力将此事完成! 第五百九十七章:御前论辩 石星的出面,早在朱常洛的意料之中,明摆着,如今三大营的事情已经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而作为最有可能接手这个山芋的石星,自然是会勉力将朱常洛撇清。 有了出头之人,自然会有附议之人,石尚书的话音刚落,东阁大学士李廷机就上前道。 “陛下,臣以为石尚书所言有理,如今三大营之改制,乃朝野上下共同关注之事,若是因为区区一纸奏本,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令太子殿下避嫌退出此事,将令一心为国的朝臣该如何自处?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尚且如此,何况普通朝臣,日后朝臣办事,只需一纸毫无根据的指正,便可阻挠办案,必会启朝臣相互攻讦之风,请皇上三思!” 不得不,李廷机能够入阁办事,不是单纯靠太子党这层关系的。 在官场上,关系和能力同样重要! 寥寥几句话,就将事情的严重程度提高了一个层次,不局限于一家一事,而是将目光放到了整个朝堂之上,内阁大臣的气度俨然。 不过皇帝却是不置可否,转而朝着几位沉默许久的阁臣问道。 “诸位先生的意思呢?” 在场的阁臣尚有四位,首辅中极殿大学士王锡爵,次辅建极殿大学士衷贞吉,武英殿大学士沈鲤,文华殿大学士朱庚。 虽然理论上阁臣的地位平等,但是内阁当中的排名却是约定俗成。 一般情况下,首辅和次辅是不会首先开口的,除非是需要通过某些十分困难的议题的时候,这两位才会最先话,以求一锤定音。 这次的事情虽然不,但是显然还没有到这种程度。 所以先话的是朱赓,早些年的时候,朱常洛和朱庚的关系其实还不错,毕竟作为浙党的大佬,浙党一向是拥立皇长子的,所以两者的关系自然亲近几分。 不过不从人愿,因为沈一贯的原因,最终这拥立的大功落在了王锡爵的头上,尔后沈一贯更是和朱常洛的关系急剧恶化,也就造成了朱常洛和浙党的裂痕。 官场当中并不存在真正的友谊,所谓友谊,不过是暂时的利益联合体罢了。 如今东宫大势已成,浙党无法从朱常洛这里得到应有的好处,自然也就和他渐行渐远。 “皇上容禀,臣以为此案当需慎重,三大营乃戍守京师之雄兵,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然如今三大营改制一事各项事务已然完成大半,又有兵部,都察院,吏部,五军都督府等各衙门参与,更有总督大臣陈良弼坐镇,原也不必劳动太子殿下时时看顾,殿下身为储君,学习政务,开设经筵才是根本,如今因三大营一事,东宫已有一月未行经筵,故而臣以为,殿下当回归东宫,不必为三大营再费心神!” 用朱常洛的话,“挑拨家亲情”这种话,错非张贞观那种愣头青,不是谁都有胆子出来的。 相比之下,朱阁老的手法就高明的多,东宫的本分是学习政务,总揽全局,而不是将所有精力都耗费在三大营这么一件事情上。 更何况既然朝廷有这么多的部门参与,又有总督大臣坐镇,难不成就非要一个太子殿下不成? 朱赓话的委婉,但是意思却明明白白,他也觉得朱常洛应该退出三大营一事! 内阁当中,如今基本划分为三派,次辅衷贞吉和东阁大学士李廷机为一派,是站在朱常洛这边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李廷机自不必,脑袋上早早的就贴上了太子党的标签,而衷贞吉和朱常洛的关系自然比不得李廷机,但是别忘了,他之所以能够顺利入阁进位次辅,是沾了朱常洛的光,甚至于在朝臣眼中,皇帝是为了巩固东宫的力量,才让他成为次辅。 这种状况之下,衷贞吉其实没得选择,他如果不站在东宫的这条船上,恐怕在朝中就成了背信弃义之辈。 而第二派就是朱赓和沈鲤了,这两人是老资格的内阁大臣,私交也是甚笃,自从王锡爵以立储之功牢牢掌握内阁大权的时候,这两人就开始越走越近。 等到衷贞吉和李廷机二人入阁之后,内阁的局势再度变化,两人也就理所当然的走到了一起。 至于这最后一派,自然是首辅王锡爵,作为首辅大臣,他并不需要任何人来当他的盟友,因为他的背后是皇帝! 从多年以前开始,王锡爵就是皇帝的心腹大臣,如今又有立储之功傍身,在内阁当中有一言九鼎之势,虽然孑然一身,但是却是三派当中话语权最大之人。 朱赓和沈鲤早已是共同进退,朱赓出面了,沈鲤自然不会落后,沉吟片刻,叹了口气上前道。 “皇上,如今朝野议论,沸沸扬扬,于太子殿下名声亦有所碍,臣以为朱阁老之言有理,为避免朝臣议论,亦为了保护太子殿下声明,殿下不宜再继续操持三大营一事!” 实话,和朱赓不同,沈鲤和朱常洛的关系相对纯粹,不掺杂那么多的党派观念,虽然如今和浙党暂时联盟,但是沈鲤其实并不想和朱常洛闹得太僵,故而语气言辞,都要温和的多。 不过纵然是如此,还是惹来了不满,衷贞吉摇了摇头,上前道。 “陛下,臣以为,此案不仅要查,而且要严查,退避掩饰乃是下下之策,既然张都给事中提出了此疏,引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那臣以为,不妨令刑部,监察院,大理寺会同严查此案,重新核定三大营改革当中是否存在暗箱操作,唯有查明案情,方能真正还太子殿下一个清白,若是此刻令太子殿下退出此事,则案情不明,东宫声誉必定有损!” 这倒是很符合衷贞吉的履历,他刚刚卸任左都御史,对于这种事情,自然是以严查为主,更何况,虽然并未提前沟通,但是以衷贞吉对于朱常洛的了解,却知道这位心怀下,非是此等狼子野心之辈,自然是提出了要严查此案。 不过心虽是好的,但是话音一落,却是让朱常洛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 第五百九十八章:老首辅的态度 朱常洛知道,衷贞吉的法子对于他来,才是最好的办法。 如今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舆论之势已成,无论是黯然退出还是置之不理,继续推进三大营的改制,都难以完全消除影响。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刑部和大理寺介入,重新调查三大营改制过程中是否存在任人唯亲的问题,只要这一点查清楚,朱常洛便能不证自明,甚至还能借此机会,揪出背后捣鬼的人。 但是实际上,朱常洛却不愿如此,因为这样做的代价是三大营改制的脚步暂时停滞! 所谓迟则生变,如今已经入了冬,按照朱常洛的设想,在年关之前,能够将备倭军和三大营全部筹备完成,过了年,便能将备倭军遣去倭国,而他也能从三大营的事情当中彻底脱出身来,专心应对年关之后即将发生的变故…… 所以,三大营的改制,拖延不得! 即便是他如今抽身而退,依旧能够通过陈良弼来将此事推行下去,只不过面临的压力更为巨大罢了,但是如果真的重新核查改制的过程的话,那么改制必将暂时停止。 至少在年关之前,必定难以出现结果,而过了年之后,即便是证明了朱常洛的清白,他也没有精力继续耗费在三大营上了。 所以方才朱常洛哪怕愿意自己退出三大营改制之事,也不愿意提出彻底核查,就是这个原因。 不过事已至此,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握了,衷贞吉乃是次辅,他的话分量极重! 更何况,朱常洛这个时候不能话。 一则衷贞吉早已经被认为是他东宫的人,他提出的方案,在朝臣的眼中,便是太子的态度,如果此刻朱常洛出言反驳的话,无疑是在向外昭示,他和堂堂的次辅内讧。 颜面问题尚且是事,如今的场合,若是他直截了当的反驳衷贞吉,怕是会引得后者不满。 还有就是,朱常洛虽然自认坦坦荡荡,但是他心里清楚,张贞观的这封奏疏,终究还是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影响。 这份影响不仅仅是在朝堂内外的舆论,而是已经作用到了他的身上。 就比如此刻,他可以退出三大营改制,可以提出彻查以证清白,但是唯独不能自己提出要继续主持三大营军务。 态度是要有的! 就像朝中的那帮文臣一样,只要有人弹劾他,不论事情是否属实,总要闭门不出,等候处置,这是一种手段,却是一种必要的态度。 人家都已经你有不臣之心了,你还上赶着要去主持此事,安的什么心思? 若是没有皇帝的明确谕令,朱常洛再去三大营的话,恐怕会在朝堂之上引起绝大的风波。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唯有静观其变了,至少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不要忘了,这殿中,还有一位分量最重的大臣尚未开口! “陛下,老臣有话!” 大殿之内微微沉默了片刻,老首辅王锡爵起身上前,道。 “元辅请讲!” 皇帝点了点头,道。 老首辅瞥了朱常洛一眼,沉吟片刻道。 “陛下,老臣以为,清查之事,可以暂缓!” 一句话落,朱常洛的心顿时放到了肚子里。 这内阁当中,权柄最重的是首辅,而话语权最大,威望最高的也是王锡爵,只要他的态度是偏向自己的,今的事情便问题不大。 “皇上明鉴,三大营戍守京师,但军纪废弛,军力低下,空有人多势众,却难有实战之力,太子殿下大刀阔斧,令三大营为之一新,此本为大功,然兵者重器,惟君上可用,殿下所行之事,虽为改制必要之事,却也并非无有逾越之处,故此方有张都给事中之奏!” 老首辅捋了捋胡子,面色却是凝重道。 “然臣以为,当此之时,却不宜有任何动作,一则朝中虽有议论之声,但并无实证,若陛下仅凭一纸奏疏令太子殿下避嫌,未免有草率之嫌,至于清查此事,查是必定要查的!不过不妨等殿下主持改制结束之后,再行清查!如此一来,可令阻挠三大营改制之宵无机可趁,又可还太子殿下一个清白!” 不得不,王锡爵的办法是最合朱常洛心意的, 他跟这位首辅大人是老交道了,自然清楚这位的性格,还是那句话,朝局稳定是王锡爵一直以来的努力。 而以王锡爵的政治智慧,又岂会看不见,此时停止三大营的改制,必定会引起朝中动荡,那些意图阻挠三大营改制的宵尝到了甜头,只会愈加兴风作浪。 倒不如等三大营的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再来清查此事…… “可是如此一来,若是真的查出三大营之事存在问题,又当如何?” 王锡爵的话音一落,一旁便传出一道声音。 顿时让朱常洛心中一凛,目光扫向声音的来源,朱常洛眼中闪动着一丝怪异的光芒…… 是朱赓! 不过朱常洛却是没有动作,老首辅在内阁当中的权威,可不是而已。 王锡爵皱了皱眉头,转头望了一眼朱赓,却是摇了摇头道。 “朱阁老多疑了,存在问题又如何?方才殿下呈上的战报你也瞧见了,三大营如此战力,难道还指望他们攻城夺寨不成?何况殿下换的是底层的军官,高层的将领尚且是朝廷遣派,若是真的存在问题,朝廷下令再将有问题之人更换便是!这战力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提升起来的!” 好! 朱常洛心中大定,暗中叫道。 老首辅这句话真是好,简直点出了核心之处,三大营的底层军官的确是朱常洛安排的,但是高层他却并没有动,就算是动了,也是些微调整,不会影响大局。 有这些人在,就算那些底层军官都是朱常洛的人,也难以对三大营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更何况,要彻底掌握和改造一支军队,是需要时间的,没有三两年的功夫,想都别想,就算是三大营改制存在问题又如何?朝廷将有问题的人换了便是! 难不成就换了些军官,朱常洛便能在一夕之间彻底掌握三大营?简直是杞人忧! 朱赓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再出话来,在内阁当中,除非他能够拿出十分过硬的道理来,不然的话,想要跟首辅抗衡,简直是痴人梦。 如今老首辅的有理有据,他再去相争,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当然,事情还没有到最后定局,至少在这殿中,还是有人能够推翻老首辅的建议的…… 一时之间,众人将目光都投到了御座之上,事情已经辨明,各方的意见也都了,剩下的,只是皇帝如何裁决了。 不过御座之上,皇帝的神色也是复杂的很,似是难以决断,半晌后方才开口。 “朕……” 话还未,乾清宫的偏门当中急急走进来一位内侍服色之人,行至殿中,跪下开口道。 “皇上,皇后娘娘求见!” 第五百九十九章:为陛下贺,为社稷贺! 皇后娘娘? 乾清宫中顿时静了下来,众大臣的脸上都露出几分怪异的神色,目光都纷纷落到了朱常洛的身上。 在场众人都是久经官场的老狐狸,自然不会以为皇后娘娘此刻前来是碰巧。 更何况,这么多年以来,皇后娘娘从未在陛下商议朝政之时前来打扰,但是偏偏此刻前来求见,岂能不让人多想? 要知道,虽然大家都是外臣,但是却也知道,皇后娘娘膝下无子,最是宠爱朱常洛这个皇长子,他能够顺利登上东宫之位,也和皇后娘娘撇不开关系…… 不过可惜的是,朱常洛也是一头雾水! 这些日子以来,王皇后的身体不大好,他也已经正位东宫,虽然仍旧时常走动,但是却并不怎么拿朝堂上的事情让王皇后烦心。 这个时候,她老人家怎么会过来? 要知道,贸然打扰朝堂议事,虽然算不得什么罪名,可对于后宫来,却有几分僭越的嫌疑,也就是王皇后贵为六宫之主,才能亲自到这来。 若是其他的妃子,恐怕到不了乾清宫就被拦下了。 不过让朱常洛疑惑的是,大明的后妃一向并非强势的势力,王皇后本人更是温婉贤淑,就算是她得知了消息,想要来帮朱常洛,冒冒失失的往乾清宫来,也不是她的风格啊…… “你且去跟皇后,朕和诸位先生有要事商议,皇后若是有事,等朕回后宫之后再!” 朱翊钧望着进来禀报的内侍,眉头微微皱起,淡淡的道。 不过那名内侍却是不慌不忙,拱手拜道。 “皇上容禀,皇后娘娘命奴婢禀告皇上,娘娘知道后宫妃子不宜干预朝政,不过今日娘娘要跟皇上的,既是朝事也是家事!故而才会在此刻前来!” 既是朝事,又是家事? 这和太子有关的事情,可不就既是朝事,又是家事? 一众大臣的目光环绕着朱常洛,让他一阵无奈,这王皇后真不是他请过来的啊! “那好吧,把皇后请进来!” 皇帝微微沉吟,目光同样在某太子身上定了片刻,开口道。 内侍得了口谕,恭身而退。 片刻之后,乾清宫殿门大开,女子身穿一身真红大袖衣,外罩正黄色大衫,肩披金绣云龙纹霞帔,头戴龙凤珠翠冠,雍容华贵,威仪自显。 “儿臣见过母后!” “臣等参见皇后娘娘!” 王皇后带着几个宫女,走进殿门。 朱常洛和一众大臣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而王皇后则是微微点了点头,上前两步,朝着御座微微一福,道。 “臣妾参见皇上!” “都起来吧,给皇后赐座!” 不得不,自从郑氏被打入冷宫之后,皇帝和王皇后的感情好了许多,眼瞧着王皇后进来,原本还愁眉不展的皇帝脸上顿时多了几分笑意,一抬手,开口道。 一旁的内侍立刻上前,在御座旁摆了一个稍的椅子,王皇后则是再度福了福,在御座之旁坐下。 众人也随之起身,再度回到原位。 “皇后过来,可是有何急事要和朕?” 待得王皇后坐下,朱翊钧微微歪了歪头,声音也温和的多。 “皇上容禀,臣妾此来,确实是有一件事情要向陛下禀告,来,此事倒是和太子有关!” 王皇后温婉一笑,将目光落在了朱常洛的身上。 此举顿时让殿中大臣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皇后娘娘果然是为了太子殿下而来。 当下,朱赓便上前一步,拱手道。 “娘娘,恕臣直言,娘娘总领六宫,母仪下,然朝政大事错综复杂,娘娘爱护太子殿下之心,人所共知,可朝堂政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太子殿下于三大营之事,已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娘娘若是插手为太子殿下辩解,恐怕会适得其反,请娘娘三思!” 大明朝没有所谓的后宫不得干政这条规矩,事实上,几乎在所有汉人王朝的历史上,都没有十分明确的提出这条规矩。 尤其是皇后,帝后理论上来平起平坐,皇后母仪下,并非完全没有插手政事的权力。 但是理论上是理论上,大明的情况特殊,皇后和妃子皆是选自门户,先不足,没有强大的外戚势力做支撑,自然难以对朝堂大事施加有效的影响。 不过预闻政事,却是无可指摘的! 这也是方才王皇后求见,所有的大臣都未曾阻止的原因,不过预闻政事是一回事,插手政事又是另一回事。 大明虽然没有这条规矩,但是事实上,若非幼主临朝,实少有后宫干政,时间久了,朝臣也便习以为常。 而朱赓所的理由,不过是王皇后不熟悉政事,贸然插手会影响大局这一条,当然,这话中暗含的意思,实际上是在委婉的劝告王皇后不要随意插手朝政。 不过可惜的是,朱赓注定是要失算了…… 王皇后蹙了蹙娥眉,有些不解的问道。 “朱阁老这是的什么话?什么三大营之事?本宫何时干预过朝堂政事了?” 王皇后话的认真,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口气中的疑惑之意也是实实在在,顿时让朱赓有些尴尬。 到最后,还是首辅老大人看不下去,上前道。 “娘娘容禀,方才娘娘到之前,臣等正和皇上商议太子殿下主持三大营军务一事,加上刚刚娘娘言道是为太子殿下而来,我等便以为娘娘是为三大营一事而来,朱阁老贸然出言,尚请娘娘恕罪!” 不论如何,朱赓都是内阁大臣,闹了这种笑话,传出去总是对内阁的名声有所损毁,所以王锡爵才不得不出头做这个和事老。 王皇后点了点头,眉头舒展开来,口气却是依旧温和。 “元辅言重了,本宫倒是没什么,只是朱阁老这般冒失的性子,倒是该改改了!” 虽王皇后轻描淡写,但是话中的不满却是明明白白的透露了出来。 所幸有着老首辅的面子,王皇后也没有继续纠缠,只是片刻,脸上便再度笑意盈盈,开口道。 “陛下,实不相瞒,今臣妾前来,是有一件要事要跟皇上和诸位先生通报!此事事关社稷,臣妾不得不此刻前来,请皇上恕罪!” 王皇后嘴里着恕罪,脸上的笑意却是愈发浓厚,倒是让朱翊钧忍不住摇了摇头。 “皇后到底有何事,就不必卖关子了!快些吧!” 却见王皇后并不多,反而起身走到御案前,盈盈下拜,行了个大礼,道。 “今晨经太医诊治,太子妃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东宫有后,社稷有后,臣妾为陛下贺,为社稷贺!” 第六百章:莫名其妙的结束 太子妃有孕了! 王皇后的这句话可丝毫都不亚于重磅炸弹,投在一片寂静的乾清宫当中,瞬间将众人砸的七荤八素。 要知道,这可不是大事,而且是国事! 一个国家什么事情最大,储本! 朝臣为什么这么多年孜孜以求要求皇帝早立太子,无非就是想要求一层保障,一层皇位可以顺利嗣续下去的保障。 而皇家血脉传承,就是重中之重。 太子妃乃是太子正室,她身怀有孕,对于朝廷,对于朝臣来都是大喜的事情,这不仅昭示着太子有后,社稷有承,而且这一胎若是皇子的话,便相当于大明下一代的继承人已然邸定。 皇嫡长子的名分,足以让其他的任何皇子都没有任何机会! 退一步,就算这一胎太子妃生的不是皇子,至少证明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的身体都健康平安,并无隐疾。 这一点对于整个朝廷来至关重要! “臣等为陛下贺,为社稷贺!” 殿中的一干大臣反应过来,皆是大礼参拜,高声呼道。 这是整个朝廷的大喜事,即便是和朱常洛不合的朱赓沈鲤等人,也是满脸喜色。 至少如此一来,朝臣们不用为未来的储君而担心了。 倒是留下朱常洛这个正主一脸懵逼,太子妃怀孕了,他怎么不知道…… “哈哈,好,果然是一件对社稷的大喜之事!皇后,诸位大臣,起身吧!皇后,快看,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此喜事,朱翊钧自然也是大喜过望。 人都隔辈亲,朱常洛是他的长子,也是唯一一个已经成婚的皇子,太子妃有孕,也就是他即将迎来自己的第一个孙辈,如何能不兴奋。 王皇后起身,笑盈盈的道。 “皇上容禀,今一早,太子进宫之后,臣妾闲着无聊,便也将太子妃召进了宫中,却不料意外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太子妃有孕,是在三日前诊出的,如今已有三月有余,于太子妃一同诊出的,还有太子宫中的李氏,已有将近两个月了,臣妾恭贺陛下,双喜临门!” 一次竟然怀了两个,这算是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吗? 被众人奇怪的目光盯着,即便是以朱常洛的厚脸皮,也忍不住有些发烫。 这件事情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等等…… 朱常洛猛然想起,似乎昨夜里,自己回去的时候,太子妃的确是等了他许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只是自己为了应付今的奏对,直接将她送了回去,难不成当时她要的就是此事? 这算是自己给自己闹了个大乌龙吗? 朱常洛忍不住苦笑一声! “好,好,来人,命太医院派人入驻东宫,随时汤药伺候两位娘娘,另外,赏赐太子妃郭氏玉如意两柄,赏李氏白银千两!” 倒是皇帝一副龙颜大悦的样子,大手一挥,道。 “今日的议事就到这里吧,三大营一事继续由太子主持,快些回去,好好看顾你的太子妃,莫要亏待了朕的孙儿!” 朱常洛一脸懵逼的跟着一帮大臣行礼之后,被赶出了乾清宫,直到走出宫门,还是忍不住苦笑一声,这算什么事儿啊! 今的奏对,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一帮大臣辩论了这么久,这么一个消息砸过来,就直接结束了朝议! 朱常洛忍不住觉得,自己这位父皇,真是年纪越大,越孩子气了。 不过终归,还是没有出大的纰漏,三大营的事情,就暂且搁置一旁吧,此刻的朱常洛,心中亦是无比的激动。 他……就要成为一个父亲了吗? 心中涌起这个念头,朱常洛就感觉兴奋不已,出宫之后,便径直朝着慈庆宫赶回去。 与此同时,众臣离开乾清宫之后,大殿顿时显得有几分空空荡荡的。 朱翊钧的脸上涌起一阵潮红,猛烈的咳嗽了几声,吓得王皇后赶忙上前,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脸担忧。 “陛下,要不要召太医?” “不必,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没什么大碍的,今日不过是太高兴了而已……” 皇帝勉强止住咳嗽,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摆了摆手开口道。 顿了顿,压低声音似是喃喃自语道。 “太子有后了,朕这最后的一桩心事也算是放下了!” 声音极低,即便是王皇后就在他的身边,也并未听得分明,眼见得皇帝仍旧是一副嘴硬的样子,王皇后叹了口气,也识趣的不再提起此事,只是眉宇之间,不免蒙上了一层阴霾。 “陛下,你明明早就知道了太子妃的事情,为何……” 顿了顿,王皇后有些疑惑的问道。 若是众臣和朱常洛在这里,定然会大吃一惊,难道,王皇后此来,竟然是受了皇帝的授意不成? 皇帝摇了摇头,淡淡的道。 “有些事情,皇后不懂!朕的时日无多了,但是这朝堂,并不安稳,朕屡次出手,想要替太子扫平障碍,但是有些事情,即便朕贵为皇帝,也无能为力!只能期望,太子以后能够做的比朕更好了……” 声音虽淡,但是王皇后如何听不出,皇帝口气当中浓浓的惆怅之意,眼眶微微有些湿润,道。 “陛下不要胡,陛下龙体康健,才是万民之福,才是洛儿期望的事情!” “好,朕不了!朕会瞧着,朕的孙儿降生,会瞧着,洛儿如何将这隐患重重的大明朝廷,重新整拾!朕这辈子,最大的功劳就是生了洛儿这么个皇帝,日后若是见了列祖列宗,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朱翊钧倒是洒脱,仿佛方才的颓废之人不是他一样。 而王皇后早已经转过身去,掩饰自己的哭泣…… 不过乾清宫当中发生的这些事情,朱常洛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已经紧赶慢赶回到了慈庆宫。 而此刻的慈庆宫门口,站着两个女子,在静静的迎接着他,为首的是太子妃郭氏,而落后一步的则是李秋仙,二人静静的站在原地,朱常洛的目光扫向二人的腹,面色陡然变得温柔万分,那里,孕育着他的孩子…… 第六百零一章:人啊,有些时候就是想太多 东宫的二位娘娘同时有喜,消息刚一从宫中传出,便轰动了整个京城! 太子有后,乃国之幸事,一时之间,朝中大臣纷纷进献贺表,再也无人提起前几日的弹劾风波,就连皇帝都传谕各衙门,休沐三日,以庆贺东宫喜事。 不过这次的弹劾事件虽然暂时平息,但是风波仍在。 慈庆宫中,朱常洛和方从哲,叶向高,韩爌等人聚在大殿当中,一旁,则是李廷机在复述那的奏对情况。 “……事情就是如此,陛下当时心中大概已有决断,但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到来,并未将心中决断出!” 表面上看起来,这件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了。 但是稍微有些政治头脑的人都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之处并不在于区区一封弹劾奏疏,而在于皇帝的心思。 无论如何辩解,都不得不承认,张贞观有句话得对,太子在三大营的所作所为,的确像是在收买人心,安插棋子。 朱常洛可以自己是为了三大营的改制而不得不为,但是正因如此,这件事情才越发显得扑朔迷离。 而作为东宫太子,朱常洛要关心的事情只有一件! 圣心所在! 只要皇帝对他没有怀疑的心思,那么这次的事情就不过是一场的波澜而已,但是若是皇帝产生了别的心思,对于东宫来,就是莫大的危机了。 要知道,对于皇帝这种生多疑的生物来,怀疑一个人,是不需要证据的,只需要一点点迹象就足够了。 不过虽圣心不可揣测,但是从皇帝的表现来,还是能够猜透一点的。 若是当时王皇后未曾求见,或许朱常洛便能从皇帝对这件事情的处置上看出些东西,但是王皇后一来,抛出了这么一个重量级的消息。 这件事情自然也就没什么可动摇的余地了。 太子妃有孕,对于东宫来不仅是一件大喜事,更代表着皇帝的嫡长孙可能降世,从礼法制度来,这个孩子拥有不亚于储本的地位,会进一步稳固东宫的地位。 在这种时候,皇帝断不可能有任何对东宫不利的举动。 这也是这件事情最终完美解决的原因所在,当然,让朱常洛遗憾的是,他也因此而错过了一个可以窥探皇帝心思的机会。 “如此来,陛下是因为太子妃娘娘之事,才将三大营之事继续交由殿下主持?” 听完李廷机的描述,方从哲皱了皱眉,道。 “未必,尔张兄方才所言,陛下从头到尾都未曾对此事明确表态,反倒是元辅态度明确,虽然我等无法揣测圣心,但元辅辅弼皇上多年,定是对皇上心思十分了解,想必不会无的放矢,老夫反倒觉得,陛下本就有意,将三大营一事继续交给殿下主持,皇后娘娘的到来,不过是给了陛下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而已!” 叶向高摇了摇头,更加谨慎的推断道。 不过方从哲显然不这么觉得,沉吟片刻,继续反驳道。 “进卿此言未免武断,元辅固然跟随陛下多年,但是元辅身为阁臣,自当为朝廷考虑,并不能随心所欲,更不会一味逢迎君上,莫要忘了,当初京中动荡,郑氏尚在,皇上执意要立四皇子为太子,元辅也曾数度上书,请立殿下!” 叶向高微微有些沉默,的确,身为首辅,一言一行都颇受限制。 若是未曾登上首辅之位的王锡爵,当然可以视作是皇帝在朝臣当中的半个代言人,但是一旦成了首辅,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仅凭王锡爵的态度,来揣测皇帝的意思,的确是有些武断了。 毕竟事情涉及东宫,不可贸然定论! 朱常洛将一干大臣的争论尽收眼底,顿了顿,却是转头问道。 “韩先生如何以为?” 在场之人,虽然尤以韩爌最为年轻,但是论眼光和大局观,恐怕在座没有人比得过他。 不得不,朱常洛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准,韩爌沉吟片刻,道。 “殿下,臣冒昧问殿下一句,太子妃娘娘怀孕已有三月,那此事是何时诊出?又是在何地诊出?娘娘入宫之时,陛下和皇后娘娘究竟是否知道,太子妃娘娘有孕之事?” 众人目光一滞,顿时恍然大悟。 对啊,他们怎么把这一点给忘了! 虽然他们难以窥测皇帝的意思,但是太子妃总是东宫的人啊,她有孕之事自己最为清楚,若是皇帝早就知道太子妃有孕,却隐而不发,便可以证明皇帝是有意顺水推舟。 而若是皇帝不知道的话,那这件事情或许真的就是一件巧合…… 不过面对众人的目光,朱常洛却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 “不瞒诸位,本宫详细问过太子妃此事的经过,前几日太子妃入宫之时,恰逢太医入宫为母后诊病,便顺带为太子妃诊了一诊!这才诊出了喜脉!至于李氏,则是本宫入宫的前两日,太医来为太子妃检查之时诊出……” “如此来,皇后娘娘早就知道太子妃娘娘有孕之事?” 韩爌皱眉问道。 不过朱常洛却是摇了摇头,道。 “母后的确是早先便知晓,但是诸位不要高兴的太早,据本宫得到的消息,这几日父皇政务繁忙,已经有足足几日都未曾去过坤宁宫,母后是否将此事告知了父皇尚未可知!何况看当日的情形,父皇的确是刚刚获悉消息!” “那殿下可否进宫,问一问皇后娘娘?”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方从哲谨慎的开口问道。 这件事情的症结,就在于皇帝是否提前知晓太子妃之事,而这个消息,只要一问皇后,便可以清楚。 不料朱常洛却是再度摇头,道。 “这几日母后身子不大康健,太医需要静养,父皇已经下旨,令本宫专心政务,不要打扰母后静养!” 这就难了! 韩爌的脸色一阵为难,有些拿捏不定主意,本来在他所想,这件事情皇帝知晓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皇帝的这道诏谕分明就是在防着太子殿下入宫打探。 如此一来,原本有几分清晰的局势,顿时变得再度模糊起来…… 第六百零二章: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局势晦暗不明,东宫的一干属臣也不敢贸贸然的出主意,大殿当中一时有些沉默。 就在这个时候,王安从外头走了进来,对着朱常洛耳语了几句,顿时让后者有些为难。 “了是什么事情吗?” 眉头一皱,朱常洛开口问道。 王安见朱常洛脸色不怎么好,心中谨慎了几分,低声道。 “回殿下,具体什么事情没,只是和太子妃娘娘昨日入宫有关!” 和太子妃昨日入宫有关? 那意思就是,跟昨日的奏对有关咯? 朱常洛犹豫了一下,起身道。 “诸位先生,本宫有些事情要处置,失陪片刻!诸位先生见谅!” 众人虽不知是何事,但是现在这个当口,他们心中也没有合适的对策,刚好可以借此机会好好将局势推演一番。 自是无不应允,拱手称是。 朱常洛拱了拱手,跟着王安便来到了偏殿。 偏殿当中,一名女子身着大袖鞠衣,早已经屏退了左右,身旁只留两个贴身婢女,眼见得朱常洛走进来,连忙上前,福了一福。 “妾身参见殿下!” 朱常洛伸手将她扶起来,却是摇了摇头,眼中带起一丝不悦。 “不是跟你了,有孕在身就不要老是乱跑了,好好歇着就是!” 女子云鬓高挽,浅浅一笑,任凭朱常洛扶着坐下,正色道。 “殿下明鉴,不是妾身乱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须得告知殿下!” “对了,方才王安,你要的事情跟太子妃昨日进宫有关,到底是什么事情?” 朱常洛也是脸色一肃。 眼前的女子正是李秋仙,当初朱常洛将她带回宫中之后,便上表替她求了个封号,虽然不如太子妃显赫,但是总算不必漂泊。 至于这次她和太子妃同时有孕,则是更让朱常洛惊喜,不过自从李秋仙跟着他回东宫之后,一向都低调的很,这一次怎么会突然找他过来呢? “事情是这样的,昨日太子妃姐姐进宫之时,其实妾身也跟着去了!” 李秋仙斟酌良久,方才缓缓道。 “你也去了?” 朱常洛皱眉,有些意外。 这件事情他可并未听任何人过,就连太子妃也未曾对他提起,不过这和李秋仙叫他过来有何关系! “殿下恕罪,昨日妾身并非是以殿下后妃的身份入宫的,而是乔装改扮,扮成了一个宫女的样子进宫去的,太子妃姐姐那里,是妾身求她帮忙隐瞒的!” 李秋仙观察着朱常洛的脸色,缓缓道。 所幸朱常洛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他知道李秋仙是个心谨慎的人,能够在宫中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心谨慎。 但是与此同时,朱常洛也清楚,这个女子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她定然不会冒冒失失的进宫去。 “你到底进宫干嘛去了?” 李秋仙咬了咬下唇,却是反问道。 “殿下,妾身冒昧问一句,陛下的身体,是否支撑不了多久了?” “不可胡言!” 朱常洛顿时沉了脸色,同时心中却是一惊,这件事情李秋仙是怎么知道的,要知道,若非是朱常洛拥有后世的见识,他也不敢肯定皇帝的身体已经出了问题。 一来是因为君上的身体情况向来都是绝密,不管是谁,胡乱打探这种事情都是禁忌,二来是因为这些日子,皇帝无论是政务处理的件数,到面见大臣的次数都正常的很,即便有人能够看得出皇帝脸色不佳,恐怕也不会想到此事吧! “殿下先告诉妾身,此事是否是真的?” 李秋仙脸色却是凝重起来,严肃的问道。 朱常洛皱眉片刻,还是缓缓点了点头,不管是从哪得知的这个消息,李秋仙既然已经知道了,也就没有隐瞒她的必要了。 “父皇的身体,的确出了问题,不过目前本宫还不能确定,究竟到了何种程度,这些日子以来,宫中的防卫森严了不少,本宫也只是知道,太医进宫的次数,已经越来越频繁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消息,是朱常洛派人在宫中打探到的,李秋仙一个足不出户的女子,又是从何得知的! “妾身不敢欺瞒殿下,是郑氏告诉妾身的!” 李秋仙缓了缓,口中吐出一个久违的名字。 “郑氏?你入宫是去见她了?” 朱常洛眉头皱的更紧,盯着李秋仙的面容,缓缓问道。 后者轻轻点头,道。 “不瞒殿下,殿下从三大营回来那日,恰逢妾身刚刚被诊出有孕,妾身便去寻王安公公,问他殿下何时返回,却不料见到诸位大人在殿下宫中商议殿下被弹劾一事,第二日殿下入宫奏对之时,皇后娘娘召太子妃娘娘入宫,妾身不放心,就跟着去了!不过妾身没有告诉姐姐是入宫去寻郑氏,而是告诉姐姐妾身去宫中寻一位故人,姐姐心慈,就容妾身去了……” “然后呢,你为何去找郑氏?” 朱常洛却是没心思计较她自作主张,开口问道。 “因为当初妾身被调离郑氏身边的时候,她曾给了妾身一件信物,并且告诉妾身,陛下和她多年夫妻,定会回心转意的!妾身当时想着,不妨一试,便拿着信物进了她的院子!” 李秋仙从袖中摸出一件精致的玉佩,道。 “妾身见到郑氏之后,带给了她些银两衣物,告诉她妾身被皇后娘娘赐给了殿下,不得不委身在东宫当个低微的妃嫔,若是以后有机会,会常常来探望她,可是当时郑氏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十分戚戚,妾身仔细询问之下,才得知皇上最近常常去探望郑氏,皇上的身体状况,也是妾身从郑氏那里套出来的话……” 朱常洛点了点头,这世上最容易令人相信的谎言,其实就是实话。 李秋仙当时被他调出来的时候,尚且是郑氏身边最亲信的心腹,或许皇帝对她的身份有所察觉,但是郑氏必然是不清楚的,她只会以为,是王皇后为了孤立她,所以将她身边的亲信全部换掉了。 基于这样的信任,即便李秋仙告诉她,如今在东宫中当妃嫔,郑氏也不会以为她是朱常洛派去的人。 这是个很简单的逻辑,作为郑氏的敌人,朱常洛必然不可能信任她的心腹,将李秋仙留在身边,恐怕是为了挖出更多郑氏的把柄。 李秋仙其实不必多言,她只需要,自己是东宫当中位阶最低的妃嫔,便足以让郑氏自行脑补出这些东西。 毕竟当初,李秋仙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符合一个不离不弃的忠仆形象了,郑氏因此而放下防备之心,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朱常洛知道,李秋仙找他过来,要的事情必然不止是这些! “殿下,妾身还打探到,陛下这几日去探望郑氏的时候,曾……” 李秋仙见朱常洛点头,方才继续压低声音,道。 朱常洛听完之后,却是瞳孔一缩,半晌方才道。 “好了,本宫知道了,这次你立了大功!不过以后,这般危险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 顿了顿,朱常洛脸色渐缓,伸手将王安召过来,起身便回到了前殿。 而偏殿当中,李秋仙独自一人坐在榻上,眼神复杂,片刻之后,嫩白的手指轻轻抚上腹,脸上尽是温柔之色,半晌,女子抬起头,眼中一片澄澈,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喃喃道。 “娘娘,对不起了……” 第六百零三章:刺头儿韩爌 出了偏殿,朱常洛便一直紧皱着眉头,王安在前面引着路,朱常洛在后一言不发,沉默的气氛莫名的让王安感到一阵压抑。 “殿下,到了……” 停在正殿之前,王安方才心翼翼的开口道。 顿时将神游外的朱常洛给唤回了神,目光落在王安的身上,朱常洛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些许惆怅。 “王安啊……” “奴婢在!” 被自家主子如此注视着,王安的心中莫名感到一阵压力,紧着应答,朱常洛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让王安浑身发紧。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掺和的为好!” 声音是王安以前从未见过的冰冷,大冬的,只这一句话就让王安瞬间背上冒出一阵冷汗,衣襟都被湿透了,抬起头,却发现朱常洛早已经跨步入了大殿当中。 王安的脸色一阵变幻,似是下了什么决断,急匆匆的转身朝着偏殿的方向走去…… 却这正殿当中,朱常洛满打满算离开了不过半刻钟的时间,殿中众臣眼见朱常洛回来,自是连忙上前见礼不提。 “诸位先生,可想出了什么良策?” 朱常洛回到主位上,也不拖沓,直接开口问道。 “回殿下,方才臣等几人商议了一下,觉得如今情势不明,殿下还是按兵不动方为上策!至于三大营之事,皇上虽将主持军务之事仍旧交托给了殿下,但是心中总会有些芥蒂,殿下日后言行需当谨慎,不可冒进,一切事务交付于兵部与都察院最为妥当!” 半晌,李廷机和叶向高等人对视一眼,缓缓开口道。 不过朱常洛却是眉头一皱。 平心而论,这或许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在摸不准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情况下,按兵不动是最好的办法。 尤其是现在皇帝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朱常洛此刻要做的,就是保证自己能够安安稳稳的坐在东宫太子的位置上。 心谨慎,看起来有些窝囊,但是却是行之有效的法子。 不过…… “李先生此言未免太过谨慎,三大营负责京畿安危,乃是国之大事,本宫既然担负皇命,整顿军务,岂可因宵之辈的几个动作就束手束脚,止步不前?” 朱常洛摇了摇头,对于李廷机等人的法却是不怎么赞同。 若是要心谨慎,他当初直接退出三大营一事岂不更能将自己撇的清楚?三大营乃是京畿之地的军队,势力盘根错节,隐患重重。 想要改革三大营的军务,更是难上加难! 朱常洛为了此事,已经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岂能半途而废! 更重要的是,朱常洛心里清楚,这一次针对三大营的改革,或许是能够扭转三大营现状的唯一机会。 错过了这个机会,再想重新整拾三大营,恐怕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可是殿下……” 方从哲张了张口,想要话,却不料朱常洛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韩先生以为呢?” 朱常洛早就看出来了,李廷机方才虽是众人商议之后的结果,但是朱常洛老早就看到,韩爌一直愤愤不平,想来是对于此事亦十分不满。 “殿下英明,臣以为殿下此时不仅不应该按兵不动,反而应该激流勇进,彻底将三大营整拾完毕,如此才是解围之道!” 听得朱常洛发问,韩爌顿时一喜,开口道。 “韩虞臣,不可胡言!朝野如今物议纷纷,皇上又态度暧昧,殿下身为储贰,行事更当如履薄冰,岂可依旧锋芒毕露,你如此谏告殿下,居心何在?” 不过韩爌的话音刚落,便招来一阵斥责。 方从哲脸色难看,怒气冲冲的道。 在场之人,也唯有他能这么训斥韩爌,无他,因为韩爌等人,都是因为他的举荐方能进入东宫,方才几人商议之时,韩爌便曾提出这种意见,但是却被其他几人否决,没想到如今太子殿下当面,他竟然还是如此大放厥词,让方从哲如何不生气。 要知道,这可不是事,身在东宫,一步错步步错,随时可能有倾覆之危啊! 不过韩爌也不是吃素的,面色不变,拱了拱手,继续道。 “方先生息怒,韩爌如此谏告殿下,自有考虑,请先生听我完,再下定论不迟!” “本是议事罢了,自当各抒己见,先生何必动怒!” 朱常洛摆了摆手,却是开口道。 正主都这么了,方从哲自然不好再言,只得重新坐下,等着韩爌能有何辞。 “殿下,诸位大人!以如今的局势,的确如先前方先生所,殿下腹背受敌,下有人作祟,上有君上猜忌,当如履薄冰,步步谨慎!但是爌以为,谨慎并非步步后退,正当此时,唯有主动出击,方能破局!” 韩爌深吸了一口气,沉吟片刻开口道。 朱常洛似是对这种法感兴趣的很。 “哦?先生不妨仔细!” “殿下明鉴,如今朝中流言,不外乎殿下意图染指京营,威胁君上安危,想要借此令殿下退避,以达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若是殿下真的如此退避,岂不正应了这些人的图谋?何况三大营之积弊,早已深重,殿下若能令其重新变成一支强军,到时再交出三大营,才是对朝中流言最好的回击!” 韩爌显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了通盘的考虑,朱常洛一问,他便娓娓道来。 “何况诸位请想,陛下当初为何将三大营之事交付殿下?无非是信任殿下的人品,皇上岂不知此事会有人暗中阻挠?无论当日奏对之时,皇上是因为信任殿下,还是迫于形势,将三大营之事继续交给殿下,恐怕都不希望殿下就此退避吧……” 话未透,但是在场之人谁不是人精,又岂会听不出韩爌话中隐含的意思? 韩爌的意思只有一个,皇帝固然不希望太子有不臣之心,但是一个懦弱无能,遇事则避的太子,同样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身为储君,当有担当! 若为了一己之安危,能够以国家大事作为牺牲,虽可保得一时之安危,但是无疑会让皇帝失去对太子的期望…… 第六百零四章:经筵讲官 韩爌的话,顿时让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眼前之难和日后之圣心,究竟孰轻孰重?谁也难以定论…… 若是萧规曹随,顺水推舟,不继续在三大营的事情上插手,便可以避嫌,至少在皇帝心中,不会再继续猜忌朱常洛是否会借机掌握兵权,但是如此一来,势必会在皇帝心中留下懦弱无能的印象。 一个遇到困难就退避三舍的太子,真的是储位的合适人选吗? 恐怕不仅皇帝会有这样的想法,便是一贯支持朱常洛的朝臣,也会有如此疑虑。 更重要的是,这次的事情,明显是有宵作祟,若是太子殿下如此简单的就退让了,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望恐怕也剩不了几分了。 这么一来,东宫在朝局当中的影响力必然会大大减弱,而连带着他们这些东宫属臣的日子也未必会好过…… 如此种种,虽然韩爌没有明,但是众人又岂会想不到! 所以即便是不愿意认同韩爌所,可众人却是罕见的没有反驳,倒是朱常洛笑了笑道。 “诸位先生,本宫一直都记得,当初父皇将三大营之事交付给本宫的时候,本宫曾经下定决心,要令三大营真正成为一支足以震慑下的强军,这些日子以来,本宫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本宫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大明!古之圣贤有云,虽千万人,吾往矣!本宫虽无圣贤之气魄,然身为储贰,一举一动不应只思一己之安危,当以国家大事为重,诸公以为然否?” “这……” 这通大道理搬出来,总算是让一众大臣无话可,只得拱手叩拜。 “殿下英明!” “不过三大营的改革要推行下去,但是有些宵之辈,也不能任其横行!方先生,本宫令你搜集的资料,如何了?” 朱常洛点了点头,转而问道。 平心而论,他可不是什么吃了亏不还手的性格,既然有人敢给他使绊子,就别指望着他能忍气吞声。 “回殿下,已经调查的差不多了!” 提起这件事情,方从哲的精神好了不少,不过眉目之间却是多了几分忧虑。 “那张贞观的确没有欺瞒殿下,他的消息的确是从彰武伯处得知的,这位彰武伯杨世阶在京中勋戚当中十分低调,算不得什么显赫的世家……” 彰武伯并非是如魏国公府那般的开国功臣,也不是如同定国公府般的靖难功臣,初代彰武伯杨信,为名将杨洪之侄,自幼随叔父征战沙场,杨洪战死之后,杨信代替叔父镇守西北 二十余年,令西北靖平无事,始以彰武伯封之。 只是可惜的是,自杨信之后,彰武伯一脉再无骁勇善战之人,传至杨世阶,已是第六代彰武伯,在这京师勋戚当中,算是混的不上不下,平素低调的很,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不过……” 方从哲话了一半,似是有些犹豫,顿了顿,方才道。 “这彰武伯和崇信伯乃是世交,上次大军出征倭国,军费筹集名单当中,便有彰武伯的名字!” 也不怪方从哲心,朱常洛和崇信伯府的关系,朝野上下都清清楚楚,朱常洛还不是太子的时候,便多蒙崇信伯府相助,方才多次度过危难。 而此次的弹劾事件,明显和彰武伯脱不了干系,而彰武伯和崇信伯交好,这话从方从哲的的口中出来,未免有相互攻讦之嫌疑,故而他也是十分犹豫。 “崇信伯府?” 朱常洛的眉头一皱,却是没有料到此事会牵扯到费甲金的身上。 对于费甲金,朱常洛跟他多年的交情,自然是信得过的,但是方从哲却也没有胡八道的理由,是以朱常洛一时之间,也有些拿捏不定。 “好,本宫知道了,还有其他的吗?” 沉吟片刻,朱常洛继续道。 不过如此一来也好,有了这一层关系,或许费甲金能够帮得上他也不定。 “还有一事,便是殿下重开经筵一事!殿下罢经筵已有半月之久,朝臣对此已经颇有微词,殿下看,何时能够重开经筵?” 事情既然牵涉到了崇信伯府,那么在调查清楚之前,众人也不便多言。 李廷机便上前,拱了拱手开口道。 不过起此事,朱常洛却是头疼不已。 所谓经筵,汉唐以来帝王为讲论经史而特设的御前讲席,宋代始称经筵,白了就是春秋时坐而论道的延伸版本,到了明代,尤其看重经筵之制。 除了皇帝之外,东宫也要开设经筵,通常都是自清晨始,正午毕,由朝中重臣轮番主讲经史子集,掺杂以朝中政务,以此来教导太子。 但是对于太子本人来,这却不是什么好事情,那帮大臣尚且会轮番休息,但是作为太子,却是要每清晨,都在经筵上听他们讲经论道,着实不是什么享受的事情。 而且更重要的是,因为皇帝这么多年以来废除早朝,自然是不会多此一举行什么经筵,故而这帮老臣的一腔精力全都投到了朱常洛这个太子身上,每都要经历一帮老夫子的狂轰滥炸,朱常洛着实有些难忍。 故而这些日子以来,朱常洛借着三大营的事情,日日在外奔波,暂停了经筵一事,但是就是这半个月的工夫,朝臣已经连番上书,请求重开经筵。 甚至就连前几日奏对的时候,朱赓拿出的理由也是,三大营占用太子过多的精力,以至于经筵不行,政务难习。 不过经筵一事,终究是躲不过去的,朱常洛可没有老爹的魄力,毕竟他只是个太子,还不是皇帝。 这经筵日讲,还是要继续的! 不过…… 朱常洛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韩爌的身上,道。 “李先生,经筵之事是本宫疏忽了,请先生去通知朝臣,明日便重开经筵,不过先前的那几位讲官辛苦奔劳,就歇息几日吧,明日的经筵,由韩先生来主讲!” 李廷机脸色微微一滞,却是有些犹豫。 按照道理来,经筵的讲官都是从翰林当中挑选,逢大经筵,则由六部主官和内阁大臣亲自主持,算是分量很重的差事之一。 而韩爌虽然曾是翰林,可如今已经是东宫属官,担任讲官明显有些不合规矩。 但是朱常洛方才的口气,却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故而李廷机只是由于了片刻,便拱手道。 “谨遵殿下令谕!” 第六百零五章:错过一场好戏 朱常洛没想到的是,他还没上门拜访,费甲金就先到他这东宫来了,同行而来的还有陈良弼。 不过二人倒不是为了其他的事情,而是前来回报三大营改制的情况。 “殿下,如今京营上下六万人马,具已经考核完毕,有七成以上的将官都在被淘汰之列,这是按照殿下的意思所拟定的继任者名单,请殿下过目!” 京营的大练兵,朱常洛原本是打算全程参与的,只是可惜的是,闹出了张贞观这么一番事情,缠住了他的精力,所以实际上朱常洛亲自坐镇的,就只有神机营的练兵而已。 不过所幸的是,京营驻扎之地虽在京城周围,但毕竟不在京城之内。 朱常洛当初下达的指令是在三日之内完成全部人员的大练兵,这个速度,基本上也就是要将几位考官的精力榨取到极限了。 故而邢玠等人这几日都是住在三大营旁的驿站内,京中发生的事情倒是没怎么影响到他们。 “哦?看来本宫倒是看京营将士了,竟然还有这么多英才之士被埋没在底层,着实不该啊!对了,这个李椿,情况如何?” 朱常洛仔细的将名单过了一遍,倒是微微挑了挑眉。 三大营到底是三大营,好几万人的京营,倒也不似他所想的那般,全都是废物! 大浪淘沙,还是有些精英的人物出现的,就如这李椿,这次就没有在黜落的名单上,反而在升迁的名单上列名。 朱常洛可没忘了,他那日在神机营的时候,可是给他安排了一个足称魔鬼的考核,虽然后来没怎么关注他,可瞧着这样子,当是翻盘了无疑。 “殿下,这李椿倒也不负他那日在殿下面前的自信,是一员将才!那日奉殿下令谕,蒋继平将军带兵负责考核李椿,整整一夜的时间,双方交手数次,蒋将军计谋百出,但是却最终差了一招,让李椿将军险胜!” 提起李椿此人,陈良弼也是一脸的赞许,言语之间,对于他们之间的这场战局,倒是颇有几分遗憾的意思。 不过这么一,朱常洛也来了兴趣。 那日的大练兵,已经证明了蒋继平的能力,朱常洛将他派去和李椿对阵,其实是存了要给李椿点颜色瞧瞧的意思,但是谁曾想,他竟然真的赢了?! 不得不,真是有些出乎朱常洛的意料。 “二位不妨,到底是怎么回事?” “殿下容禀,当日……” 对于这场战局,陈良弼显然也是十分自豪,当下便开口将整个过程仔仔细细的叙了一遍。 按照朱常洛留下的令谕,那日的神机营的考核结束之后,李椿便和蒋继平各带着自己的人马再度开始对战,依旧是守营战,不过不同的是这一次双方的军力对等,而李椿这边依旧是从三大营当中随机挑选出的人马,而蒋继平率领的,则是他白的那支队伍。 而且李椿一方胜利的条件,也从守营成功,变成了击杀超过半数的对方将士或是主将! 应当,这种局面对于李椿是不利的,毕竟三大营这边的战力和上过战场的人没法比,所以一上来,李椿选择的战术就是固守。 死死的固守! 即便蒋继平带着人冲到了营寨口,他也不会只会依仗营寨和对方开战,并且绝不追击,白了,像个乌龟壳一样。 这法子听起来有些丢人,但是朱常洛却清楚,这固守也是有门道的。 这种敌我战力明显不平衡的局面下,强行出击是在自废双臂,这些下来,三大营的将士们有将近一半的败绩都是败在轻敌冒进。 诱敌深入是个很老套的法子,但是在战场上却有用的很。 有许多将领都是忍不住出营追击,而遭受了埋伏,进而导致战局全面崩盘。 所以虽然有些丢人,但是固守的确是十分必要有效的法子。 “不过一味的固守,怕是不行吧?” 朱常洛微微沉吟,开口问道。 应当,敌我力量不均衡的状况下,李椿唯一能够依仗的只有手中的营寨,所以固守是必须的,但是固守不是万能的。 若是死死守着就能获得胜利,三大营也就不会有那么多败绩了。 更何况蒋继平是什么人,李椿能够看得到敌我双方的优势劣势,他又岂会瞧不出来…… “殿下英明,除了第一次试探的战斗蒋将军无功而返之外,其后的战局当中,蒋将军便迅速改变了战术,屡次派兵袭扰大营,不求克营,但求在保全自身实力的状况下杀敌!” 陈良弼点了点头,脸上再度浮起一丝赞许之色,道。 三大营的优势在于占据地利,有营寨可以固守,但是蒋继平这边又何尝没有优势? 这帮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耐力强,杀气重,更重要的是,那帮平素压根没有训练过的三大营的人,根本不是他们的一合之敌。 所以针对李椿这等近乎不要脸的固守战术,蒋继平最终选择的是打消耗战! 三大营的劣势在于战力不足,但是将士数量却是和蒋继平这边持平,而营寨毕竟不是城墙,即便是固守,但是蒋继平率人来袭的时候,也是须得派人出营迎战的,不然的话,没有外面的这一层屏障,仅凭营寨内部的防御,再坚实营寨也顶不住几次冲锋。 而蒋继平正是抓住了这一点,频繁的袭击大营…… “来,这蒋家的公子倒真是一员生的将才,他这战术在外人看来和白的没什么差别,可实际上,却是因地制宜,将一套战术用出不同的效果,如此手法,就是臣也有些叹为观止啊!” 费甲金也感叹一声,他也是上过战场指挥打仗的人,自然清楚,在战场之上,针对战局布置合适的战术,看似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其中的门道却是多得很! 就拿蒋继平的战术来,他白的时候,频繁的袭击大营,目的是扰敌,而且要激怒敌军的主将,所以大多数时候,一沾即走,毫不恋战,以保存实力为上。 但是和李椿的战局当中,同样是频繁的袭击大营,但是目的却变成了尽可能的击杀敌人,消耗对方势力。 这两种战术的运用,实际上都是针对当时敌我双方的形势而定的。 白的时候,蒋继平的手中人马不足,又有朱常洛的各种规则掣肘,自然只能用计谋诱敌,何况那时和他对阵的主将性情暴躁,好大喜功,蒋继平正是针对他这一点来布置战术。 但是和李椿对阵则不然,蒋继平事先调查过那日将要对阵的所有主将,所以自然清楚李椿是个强有力的对手,不是白那个莽夫可比的。 奇诡之道,只能针对那些性格上有明显缺陷的人来用。 但是对付李椿这样的人,还是当用堂堂正正的战略,所以蒋继平当机立断,选择和李椿用这种半硬拼的法子对抗,毕竟如今的战局和白也不同,他手中人马充足,战力又高,打得起消耗战! 而相对的是,李椿在这一点上,明显是拼不过他的! “蒋将军着实是不好对付,不过本宫更好奇的是,这种局面之下,李椿又是如何获胜的呢?” 朱常洛却是愈发的好奇,这种局面之下,怎么看都是蒋继平赢面更大啊…… 第六百零六章:李椿的谋略 其实这是很简单的逻辑,虽然在外人看来,打仗就是腥风血雨,计谋百出,但是事实上,无论智计如何百变,最终能够决定一场战役胜负的还是自身的实力。 兵法当中所谓以正合以奇胜便是这个道理,靠计谋兵法决定输赢的基本条件是,双方具有旗鼓相当的实力,或是实力相差不大的基础上。 当然,这个实力指的不仅仅是明面上的实力,而是综合实力,决定一支军队实力的除了人数的多少,兵器的优劣以及兵士的战斗能力以外,更重要的是将领的指挥能力。 一个足够出色的将领能够令军队的实力提升一个层次,但是反过来,如果处于其他各项实力差别都十分巨大的形势下,单凭将领一个人的能力,其实很难翻盘,不过这年头的战争有一个好处就是,将领是一个军队的核心,将领一旦败亡,基本也就等同于军队的覆灭。 所以历史上那些以奇致胜的经典战例,大多都是建立在胜者将领能够洞悉败者一方将领的弱点,进而针对这个弱点集中力量将赌注压在一局的胜负之上。 只要能够将对方的将领擒获或者杀死,那么战争便可以瞬间翻盘。 这也是自古以来,少年为将者多被怀疑的原因,少年人血气旺盛,冲动易怒,极易因此而步入陷阱,令整个战局崩盘。 毫无疑问的是,在朱常洛设置的这场考核当中,并非是势均力敌的,虽然李椿这边又营寨可以固守,但是双方兵士的实力差距太过巨大,若是蒋继平不顾一切强攻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难以阻挡的。 不过这么做是最不明智的做法,纵然是胜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显然并非是蒋继平想要的,所以他才选择了消耗战! 也正因为如此,朱常洛才更对李椿高看一眼,蒋继平显然在大练兵之前,对参加练兵的将领都有所了解,他选了这么一个笨办法来攻营,只能明一点…… 蒋继平并没有在李椿身上发现可以针对其布置的弱点!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应当,这场战局,从双方主将的层面上来讲,双方是不相伯仲的。 至少在朱常洛目前看来,他还没有发现蒋继平此人有什么致命的缺陷可以拿来利用,此人稳重多谋,眼光韬略都是上上之选,手中又握有一支战斗力足够强大的军队。 可是以当时的局势,若非出奇制胜,朱常洛想不到李椿还能有什么法子获胜…… 眼见朱常洛开口发问,陈良弼也是苦笑一声,神色之间颇有几分纠结,道。 “殿下,来这李椿赢下的方法其实简单,他拖死了蒋将军!” 朱常洛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三军当中,最重要者莫过于保护主帅,主帅一失,军心必乱,针对主帅动手,是弱势方翻盘最重要的手段,也几乎是唯一的手段。 这一点朱常洛清楚,但是他相信蒋继平也同样清楚! 所以无论是哪一种战术,蒋继平都必然会先考虑保住自己,这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整个战局的胜负。 尤其是在这种大练兵的规则限制之下,主将被击杀,就宣告着失败,这一点双方都清楚,自然不会轻易将自己置于险地,想要奇兵突出也是难上加难。 所以当陈良弼出这个答案的时候,朱常洛是真的有些意外…… 不过前者显然有所预料,脸上的苦笑之色越发浓厚,叹了口气道。 “殿下莫急,听臣继续,蒋将军当机立断,以消耗战和李椿对阵,李椿这边果然不敌,不过这种消耗战,本来就没什么有效的办法应对,所以李椿只能抛弃外围的一些不重要的防御措施,将所有人马集中到营寨的核心,布下更加严密的防卫,借此来减少伤亡……” 战场上实力定胜负,这没什么好的,蒋继平之所以会用出这种消耗战,一是因为他手中有兵士之勇,二便是因为这种战术躲不掉。 除非对方能够用更强大的战力反过来消耗己方的力量,不然的话这种战术几乎是无解的,当然,也并非绝对,若是在战场之上,将领有的是办法激励士气,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就是这个道理。 有些时候,人的意志是可以暂时转化为战斗力的! 但是这种手段对于军队的整体素质要求很高,而很显然,这是李椿手下这帮人所不具备的东西,他手下的这帮兵,压根就不是能拼命的货色,恐怕要是真的到了那一步,想的不是马革裹尸,而是如何投降! 所以李椿能做的,只能是减少伤亡而已。 陈良弼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继续道。 “不过纵然如此,三大营这边的兵士,在战力上的确不可和平倭大军相抗,虽然李椿将军已经抛弃了不必要的宽大营寨,将兵士聚拢修建起了型的防御工事,但是战力上的差距依旧是不可弥补的,屡次交战下来,蒋将军这边伤亡不过两百人,但是三大营这边纵然依托营寨,坚持不追击,伤亡人数也达到了将近半数!” 虽然早已经有了预料,但是再一次见识到三大营的兵士有多么不堪,陈良弼这个总督大臣还是感觉羞愧难当。 倒是朱常洛皱了皱眉,问道。 “如此来,这李椿也是想要打持久战了,不过本宫记得,他所接受的考核和别人不同,仅仅守住营寨,可不能算是赢家,还是,到最后,蒋继平心浮气躁,耐不住性子,所以被人钻了空子?” 既然是复活赛,难度自然比普通淘汰赛要高,虽然时限是十二个时辰,但是和别的最大不同就是,守营成功,并不算李椿赢,他必须要杀死敌军半数以上的人马,或是击杀敌军主将方能算是获胜。 但是按照这个套路来讲,李椿压根没有出手的时机,反倒是自己的生存空间被一步步碾压。 不过转念一想,示敌以弱也是战术手法的一种,李椿固然难以获胜,但是蒋继平这边要获胜,也是要攻占营寨方可,难不成他是想要拖延时间,等到蒋继平耐不住性子发起总攻的时候,再寻找时机一举定胜负? 这是目前来,获胜可能最大的一条路,虽然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 陈良弼点了点头,道。 “战后臣问过李椿将军,他的确有此想法,不过相对于这个方案,他觉得另一个方案的可能性成功率更高!” 第六百零六章:有谁想骂人吗? 李椿的另一个方案是,打消耗战! 初听陈良弼出这个战术的时候,朱常洛也是一阵哑然。 这算是什么展开…… 蒋继平之所以会采用消耗战的战术,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底气,三大营虽然依托营寨,但是战力低下是事实,虽然人数相当,但是要真论起战场搏杀,他这边至少能够一个打三个。 这种战力上的绝对优势,让蒋继平选择了消耗战的战术,这一点朱常洛能够理解。 但是李椿这边,就实在看不出到底从哪里来的勇气敢打消耗战了…… 毕竟无论比拼兵力还是战力,李椿都显然拼不过蒋继平,若是真的打消耗战的话,只会是李椿最先抵挡不住! “殿下,您误会了!其实在战场之上,奇兵和正兵并没有很清楚的界限!有些时候,正兵反而是奇兵的掩护!” 瞧见朱常洛的表情,陈良弼便明白了朱常洛在想什么。 的确,在兵法上来,消耗战这种战术,其实属于正兵的一种,也就是正面比拼实力,以此来决定胜负。 这是战场当中最常见的一种方法,也是最稳妥的方法。 但是限制也不,通常在战场之上,如果要打消耗战,就是双方实力差不多的基础之上,不然的话,就算是一方想要打,另一方也会战略性撤退。 当然,李椿这边的情况不同,他是背水一战,不管怎么样都得打,所以对于他来,消耗战不是一个好的方案,在弱势的地位下想要胜利,奇兵是少不了的。 但是反过来,奇兵和正兵,有些时候的界限也并非一成不变! “总督的意思是,这李椿还留有后手?” 朱常洛皱了皱眉,有些惊讶道。 这种情况下,想要留下奇兵可不容易,要知道,李椿既然同样要打消耗战,那么无论他到底是正兵还是奇兵,所消耗的实力都是实打实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这边三个人的牺牲,都不一定能够换掉对方一个人。 此消彼长之下,朱常洛实在是想不通,他哪还能腾得出手来布置奇兵! “倒也算不上是后手,只是李椿的这个消耗战,和蒋将军的消耗战不同,至少是目的不同!” 陈良弼苦笑一声,继续道。 不过口气当中也不乏赞叹之意,李椿能够想到这一点,也着实是个人才! “蒋将军的消耗战,意在消耗李椿将军这边的整体实力,待得李椿将军这边的将士数量不足以将营寨防御布置的完美无缺,蒋将军就会发动总攻!” 这一点朱常洛明白,消耗战只是手段,最终的目的肯定灭敌。 蒋继平之所以没有强攻,是因为李椿利用手中的人手,依托营寨布置了严密的防御,强攻的话,对方有营寨依托,蒋继平这边必然会有不少的伤亡。 所以蒋继平的目的只是突破李椿设下的防御而已,他打消耗战,是为了消耗对方的实力,毕竟就算是有营寨,防御也是需要人手的,而且需要的是大量的人手。 人手一旦不足,防御就会出现漏洞,到那时他就可以发起总攻,长驱直入! “但是李椿将军的消耗战不同,他的目标,是蒋将军!” 陈良弼继续道,神情却是复杂了几分。 “什么意思?难不成……” 朱常洛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了李椿的打算,但是却不敢确定。 不过若是真的如此的话,那这次蒋继平可算是输的冤枉啊! “殿下英明,虽是打的消耗战,但是蒋将军消耗的是对方的实力,而李椿将军想要消耗的,却是蒋将军的体力!” 陈良弼有些替蒋继平惋惜,非战之罪啊…… 李椿的打法其实也简单,蒋继平不是要打消耗战吗?陪着你打便是! 不仅陪着打,而且李椿虽然从不追击,但是每次出营的人马都是来袭人马的二倍以上,并且李椿这个主将次次都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不得不,虽然三大营的将士战力不足,但是有主将提气,开场的几次战斗,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蒋继平这边折损的人马也大都是在这个时候折损的。 但是后来就不行了,三大营这边有主将,蒋继平这边就没有吗? 显然打的狼狈,是因为蒋继平并没有亲自领兵,只是坐镇后方指挥,如此一来,兵士先就少了士气,虽有十分战力,也只能发挥出七八分,而且坐镇后方,临场指挥也就不如李椿来的方便,故而狼狈了几分。 但是即便如此,蒋继平这边的伤亡也三大营的伤亡也是一比二左右。 待得蒋继平亲自上场领兵,虽是仍旧于后军当中压阵,但是有主将亲自出马,效果自然不同,有些时候,两边的折损甚至能够达到恐怖的一比四! 可是李椿却仿佛不在乎一样,继续将兵力不要钱般的往里扔。 只要蒋继平过来,他就迎战! “如此这般,打了整整一,三大营这边的兵力折损超过五百人,而蒋将军这边却之折损了不到两百人,不过打了这么久,殿下定下的时限也只剩下两三个时辰了,蒋将军眼见差不多了,也就发动了总攻!” 陈良弼再度苦笑,叹息一声道。 “可谁料想,这总攻的最后时刻,蒋将军却昏倒了……” 虽然心中已经模模糊糊猜到了,但是真的听到陈良弼如此的时候,朱常洛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无语。 我勒个大槽! 这恐怕是初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人的心声! 就在蒋继平这边取得了绝对的优势,只差一刻钟的时间,就可以长驱直入,攻取敌军营寨,获得胜利的关键时刻,蒋继平昏倒了! “虽然当时蒋将军就差一点就能够攻取营寨,但是很遗憾,根据殿下的规则,蒋将军昏倒之后,无法再继续指挥战斗,李椿也就获得了胜利!” 陈良弼瞥了朱常洛一眼,一脸叹息的道。 朱常洛制定规则的时候,其实制定的相当完整,不仅包括如何胜利,就连胜利的手段也做了解释,毕竟在真正的战争当中,想要杀死主将,不仅仅只有用兵器这一条路,更常用的是毒杀或者用手段令对方染病。 但是这是练兵,所以自然不可能动用这种不可挽回的手段,所以在朱常洛的规则补充条款当中,详细规定了主将被击杀成立的条件。 很简单,失去指挥战斗的能力,即视为被击杀! 昏迷,重伤,失去意识,都包括在其中! 而李椿很明显,就是钻了这个空子,他消耗的是蒋继平的体力,在最终总攻的时候,蒋继平体力不支昏倒,无法继续指挥战斗,也就自动被视为死亡,毕竟堂堂大军没了指挥,被击败是很容易的事情,如此这般,哪怕李椿这边已经油尽灯枯,哪怕他可能连一刻钟也未必再能坚持,蒋继平一昏倒,李椿就自动获得了胜利…… 第六百零七章:李椿的去处 “这就是李椿所谓的,胜利可能性更高的方案?” 朱常洛咧了咧嘴角,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该为李椿的运气而叫好,还是该为蒋继平的昏倒而生气,当初他制定规则的时候,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主将如果无缘无故的当场昏倒该如何处理! 陈良弼无奈的点了点头,再一次确认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不过这一次陈良弼却并没有对李椿的做法提出质疑。 “殿下,就当时的局势来,的确是这样的!” 李椿能赢,靠的并不仅仅是运气! 当然,也少不了运气的加成,毕竟几乎所有以弱胜强的战役,都脱不开偶然的因素,李椿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战后臣曾经就战局的状况仔细询问过李椿,而李椿也坦言,他在兵法谋略上和蒋继平的水平都差别不大,而初战相互试探之后,他便清楚很难在战术战略上取得优势,所以他很明智的没有用所谓的奇兵战术来克敌制胜,而是选择了出人意料的消耗战!” 陈良弼沉吟片刻,开口解释道。 句实话,这场战事结束的莫名其妙,就连陈良弼都忍不住怀疑,这李椿到底是不是运气爆好,所以才捡了个便宜获得了胜利。 基于这种想法,战后陈良弼要求李椿将自己全部的布局都详细道出,也正是因为如此,陈良弼才最终确信,这场战局并非是侥幸那么简单。 “据李椿所言,蒋继平虽然年轻,但是性格沉稳,不骄不躁,统兵之术也是十分老道,虽然初涉战局,略显生疏,但是很快就适应了过来,不仅是三大营这边,蒋继平虽然进攻频繁猛烈,但是实际上对于自己的保护十分周全,杜绝了李椿奇兵突出的可能!所以实际上,李椿身处的局面是近乎于死局,正兵打不过对方,奇兵又被对方放着,若无意外,他便只有败亡一途!” 陈良弼也是颇为感叹,事实上,若没有运气的成分,恐怕这次李椿真的是穷途末路了。 “不好好在无绝人之路,李椿意外得知,这位定西侯府的蒋公子生体弱,还常常生病,故而在京师的圈子里不大出名,李椿便心生此计!” 其实认真来,李椿用的计策也简单。 对方消耗的是己方的战力,他消耗的却是蒋继平的体力,按照原本的计划,蒋继平只打算坐镇后方,等到最后总攻之时再亲临阵前。 但是不从人愿,或者,李椿不愿意让他歇着,所以每一次开战,李椿都身先士卒,不畏厮杀,压根不是为了要克敌制胜,甚至不是要减少己方的伤亡。 他的真正目的,是引出蒋继平! 尽管李椿知道,即便是到了战阵之上,身为主将,蒋继平也必然会被保护的密不透风,但是在阵前的劳心费力,可远不是坐镇后方能够比得上的。 平倭大军强则强矣,但是若是论双方主将的武力值,李椿能甩蒋继平这个世家子弟一大截。 所以李椿次次出战,逼得蒋继平次次陪他出战,虽然损失惨重,令原本精心防御还有可能守住的营寨险些被攻破,但是他到底是赌赢了! 蒋继平白已经经历了整整一的连续作战,本就精力不济,夜晚朱常洛又为他安排了这么一场加试,再加上在练兵前一夜里,蒋继平还在通宵推演对战各个主将战术局面。 这个身子骨本就不怎么强健的世家子弟几乎是两三夜不眠不休! 更何况打仗是个极为耗费精力的活计,就是让李椿撑上这么久,也会感到疲乏不堪,更何况蒋继平的身体本就不怎么好。 连番的原因堆积下来,李椿这招险棋终究是赌赢了! 蒋继平在最后的时刻精力不济,晕倒过去,李椿险而又险的获得了胜利。 “如此来,倒也不算是侥幸!” 朱常洛亦是惋惜的叹了口气,开口道。 的确不算是侥幸,不错,李椿能够赢下这场战事,凭的是运气,若是蒋继平能够再撑上一刻钟,战局便能够逆转,凭借绝对的兵力优势,只需要一刻钟,蒋继平就能生擒李椿,攻破营寨。 但是可惜的是,蒋继平最终没有撑下来,这是李椿的运气! 可是运气不是侥幸,前者是依托在实力的基础上,后者则是完全听由命,李椿面对这样的局面,能够兵行险着,本就是勇气的表现。 更何况,能够在复杂的局面当中,准确的判断战局状况,针对敌军的弱点布置战略战术,这本身就是一个优秀将领才能做到的事情。 “不错,算不得侥幸!” 陈良弼也是开口赞叹道。 “蒋继平固然在战局当中占据绝对优势,但是他自己却是整个战局当中唯一的薄弱点,李椿能够敏锐的察觉到并且利用起这一点,明他并非是浪得虚名!” 或许在外人看来,李椿能够获胜是占了大的便宜,但是他既然能够出现在晋升的名单当中,没有被否决掉,就已经明,他不仅获得了陈良弼的认可,就连邢玠等人,也看出了他的才能。 “既然他赢了,本宫自当遵守诺言,将他留在神机营!不过……” 朱常洛沉吟片刻,开口道。 只是这最后的一个转折,却是让陈良弼提起了心,作为三大营的总督大臣,他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好苗子,正是爱惜的时候,他真怕眼前这位一不高兴就给李椿打发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去。 这也是他今亲自过来,将整个战局详细的告诉朱常洛的原因。 “不过如此才能之辈,战兵二营的练勇参将未免委屈他了!便将他调入新晋成立的定辽营当中当副将吧!” 瞧着陈良弼一副眼巴巴的样子,朱常洛有些好笑,他又岂是不识英才之辈? “定辽营?殿下,这是否有些不妥!怕是难以服众吧?” 这回倒是换陈良弼犹豫了,无他,朱常洛给出的这个职位,好是好了,但是却也是个烫手山芋,这李椿要是去了,可算得上是要被架在火上烤了…… 第六百零九章:炙手可热的蒋继平! 身为总督京营戎政大臣,陈良弼自然清楚,朱常洛所的定辽营是怎么一回事。 京营本身的建制是分为三大营,即神机营,神枢营,五军营,以都督统之! 三大营下各分十团营,各团营人数以两千人到三千人不等,以副将,练勇参将,佐击将军等统之。 而朱常洛所的定辽营,原本并不在三大营的建制之内,而是要另外辟出一个团营,人数和各团营相仿,在两千人到三千人左右,建制在京营之内,但是却不在三大营任何一营之下,而是直接受总督大臣于协理大臣管辖。 定辽营的设置,也是朱常洛三大营改制计划当中的一部分,而且可以是最大手笔的一部分了,当然,这个大手笔是相对而言,至少对朝臣们来,新增一个团营,远不及朱常洛给全军大换血来的重要。 但是陈良弼心里却清楚,这个定辽营,可谓是朱常洛计划当中十分核心的一部分。 他的设置,实际上是仿照上直二十六卫而设,按照朱常洛的法,这支定辽营,将成为三大营最精锐的将士聚集地! 定辽营的建制是两千人,但是如今的实际设置不过一千出头,之所以命名为定辽营,是因为其中的将士皆是选自平辽大军,并且是其中最精锐的部分。 按照当初他们的设想,这支定辽营将受到远超其他各营的福利待遇,无论是饷银,还是兵器衣甲,甚至是休沐的日期,都要比寻常各营优渥,而且直接受总督大臣管辖,不必受其他人的牵制。 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持最强大的战力! 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这是朱常洛的原话! 三大营之所以会变成这副样子,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没有竞争,所以朱常洛在改制的同时,仿照后世设置了一整套竞争机制。 三大营合共三十个团营,每月都可以选出一个团营,和定辽营进行比斗,胜者可以成为新的定辽营,而败者回归三大营的序列。 除此之外,定辽营每个月从三大营当中接收一百名优秀的将士进行考核,合格者可以进入定辽营。 当然,相对的,每个月定辽营内部也会有同样的考核,考核不合格者,会被踢出定辽营,通过这种方式,来保持定辽营超然的地位和战力! 所以,定辽营本就是三大营最顶尖战力的集合,地位超然于其他各营之上。 朱常洛将李椿调任为定辽营的参将,可谓是对他十分倚重的表现。 但是陈良弼却苦着脸,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无他,这定辽营固然是好,可那是以后的事情,如今的定辽营还没有展开轮换机制,里面的将士实打实的都是平辽战场上下来的兵士。 这帮人可不是那么容易驯服的,原本定辽营的主将,是一个同样从平辽战场上下来的副将,如今贸贸然换上李椿,陈良弼着实担心李椿能不能镇得住这帮桀骜不驯的老兵…… 不过朱常洛却是毫不在意,淡淡的道。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身为主将,若是不能驭下,本宫要他何用?” 陈良弼被这么一句话瞬间堵的没脾气,不过这位也是好心态,只是替李椿默哀了片刻,便将话题转向了另一人! “如此也好,不过殿下,李椿的去处定了,那蒋继平能否……” “怎么?两个人都盯上了?” 朱常洛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陈良弼竟然这么贪心,捞走了一个,还想再捞走一个。 “殿下,您也知道,如今三大营百废待兴,若是没有几个能够镇得住场子的人,怕是也不好打理,臣这不也是手里人手欠缺嘛……” 陈良弼不好意思的笑笑,开口道。 他这也是没办法嘛! 这三大营的底子实在太差,能带兵的不是没有,可都是身居高位之辈,他总不能让一帮总督之类的武将亲自下去操练士兵吧。 如今底层的将领算是安置的差不多了,中层的将领,挑挑拣拣也找出一票勉强可用的。 但是这些人放在蒋继平这样的面前,瞬间就被秒成渣渣了,也不外乎陈良弼会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 着实是想要在如今的勋戚世家当中找一个这么争气的将领,着实是难啊! “这怕是不能从陈侯的意了!” 陈良弼的这番心思朱常洛自然是明白的,但是他的态度也很坚定。 “先前早有明言,蒋继平去参加大练兵,实则是为争夺备倭将军一职,如今他已是五人当中最优秀之人,本宫自然不能食言!” “可是殿下,三大营这边……” 陈良弼却是不死心,还想在继续努力。 毕竟要找这么一个身份背景能力资历都合适的人,着实是太难了,他实在是不想看机会就这么在他手头上溜走…… 眼瞧着这副样子,朱常洛倒是有些头疼,摇了摇头,道。 “这样吧,本宫给陈侯一个面子,不强求蒋继平的去处,他想要去哪,由他自己决定,再有半个月备倭军就要开拔远赴倭国,三日之后,本宫须得将备倭将军的人选禀呈父皇,若是陈侯能在三日之内服他入你那京营,本宫便将他的名字从备倭军当中剔出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备倭军是朱常洛一手组建起来的,可这三大营也同样是他一手整拾的,那边都得顾及着,倒不如让蒋同学自己抉择吧。 “多谢殿下!” 陈良弼顿时大喜,显然是对于服蒋继平有的是信心。 “不过本宫事先好了,陈侯可不准用什么其他的手段,蒋继平的去留由他自己决定!” 眼瞧着陈良弼信心满满的样子,朱常洛却是又有些不放心,叮嘱道。 “殿下放心,臣岂是会用那等鬼蜮伎俩之人!” 陈良弼大手一挥,道。 不过这副样子却是让朱常洛更加不放心了,突然感觉自己貌似是落到了某人的坑里,不过话都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好多什么。 也罢,此事且不管他,总归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陈良弼想来也不会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转过身子,朱常洛的脸色微微凝重,却是让一旁看热闹的费甲金感觉有些不对。 “费都督,本宫有一事相询!不知都督可知道彰武伯?” 第六百一十章:难捉摸的皇帝 最近京城当中发生的大事,除了朱常洛大刀阔斧的整拾三大营的军务之外,闹得最大的就是张贞观弹劾朱常洛的这件事了,虽然没过多久就被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压了下去,但是朱常洛显然不会就这么闷声不吭的吃下这个亏。 彰武伯杨世阶,这些日子下来,朱常洛命人搜集了不少他的资料,但是资料越搜集,朱常洛越觉得奇怪。 所有的资料都显示,这个彰武伯不过是勋戚集团当中最不起眼的一批人,庸庸碌碌,怯懦无能,一心只想将自家的爵位安安稳稳的传承下去。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掺和进这么档子事儿,着实是让朱常洛有些意外! “殿下,彰武伯怎么了?” 费甲金是今日才从城外赶回,自然不清楚这场来的也快,去的也快的风波。 眼见朱常洛如此慎重的发问,费甲金也是皱起眉头,开口问道。 此处没有外人,朱常洛也不遮遮掩掩,当即把那奏对的事情简单了一遍,虽然没有刻意强调那时的情况,但是只是弹劾奏疏上的不臣之心四个字,就足以让费甲金背后冒出一层冷汗! “殿下此言当真?杨世阶竟有如此胆量?” 不过反应过来之后,陈良弼的第一反应也是不相信,京城世家的圈子里,基本上没有他不认识的世家,彰武伯的确和他有些交情,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张都给事中的话,应当是可信的,而且本宫事后曾经调查过,杨家的确和这件事情有些关系,只是本宫知道,费都督和彰武伯府的关系不浅,故而来问上一问!” 朱常洛摇了摇头,道。 张贞观的信誉度一向良好,这一点没什么可质疑的,老头子在朝堂混迹了这么多年,名声上从没有缺点,这是朝野公认的。 更何况,张贞观压根没有理由欺骗朱常洛。 “殿下明鉴,臣并不知此事,不过以臣对于彰武伯的了解,他或许是另有苦衷也不定……” 费甲金自然也听过老张大人的名声,当下脸色有些难看,但是还是决定再为杨世阶争取一下,毕竟是好多年的交情了。 “费都督不必着急,本宫暂时还没有对彰武伯府动手的念头,只是这件事情牵涉不,若不查明,本宫恐怕三大营改制之事还会再有变故!只是此时涉及彰武伯,而本宫在勋戚圈子里也没什么人脉,故而也只能将此事交付给费都督了!” 朱常洛开口道,口气中倒是没有责怪之意。 其实他心底里早清楚,这件事情不会只是一个杨世阶那么简单,单凭他一个人,哪敢跟朱常洛正面叫板,朱常洛真正想要查出来的,是杨世阶背后的人。 不过这勋戚圈子里的事情,当然还是找勋戚来解决的好,费甲金在京城勋戚圈子里的地位,基本上只要他肯出手,怕也是没什么事情办不到的。 送走了费甲金和陈良弼,朱常洛刚坐下歇口气,就听见王安进来禀报,李廷机和叶向高在殿外求见。 “请二位先生进来!” 朱常洛微微有些皱眉,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情? 不得不,有些时候,某人的预感还是相当准确的。 “殿下,不好了!” 李廷机进门之后,便脸色难看,坐下的第一句话,就让朱常洛一愣。 “先生莫急,到底出了何事?” “殿下,方才皇上诏谕内阁,言皇三子年长,已至婚配之龄,皇上有意令其出阁婚配……” 倒是叶向高沉静几分,开口解释道。 皇三子?朱常洵? 朱常洛下意识的眉头一皱,不过很快就舒展开了,道。 “本宫没记错的话,常洵今年已经快要十五岁了吧?虽然早了些,但是也算是到了适龄之年,这又如何?” 虽然当初朱常洛出宫的时候,朱常洵还是个毛孩子,但是毕竟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仔细算下来,他这个三弟也有十五六岁了,倒也是时候婚配了。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虽然当初朱常洛和他的关系不怎么样,甚至朱常洵一度有望挤掉他这个哥哥成为太子,但那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如今郑氏早已被打入冷宫,朱常洛也稳居东宫,朱常洵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纵然是出阁婚配了又如何,不管怎么,人家都是皇帝的亲子,总不能因为参与过夺嫡之争,就永远将人家困在宫禁当中吧! “殿下,皇上的旨意当中,只诏命礼部挑选适龄秀女,为皇三子大婚准备,但是却并未提起要为三殿下封王,而且……” 这次话的是李廷机,诏谕是直接送达的内阁,所以他是最清楚的人。 “而且皇上旨意当中有言,如今三殿下长年寄养在常顺妃宫中,殊为不妥,郑氏身为三殿下生母,为三殿下挑选妃嫔一事不可不问郑氏!” 仅仅是一个朱常洵要成婚,自然不会让两人如此着急。 甚至可以,这位三殿下若是真的要成婚,那反而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因为成家立业,在古人的心中是连在一起的,皇子成婚,通常情况下代表着皇子已经成年,而成年的皇子也就理所当然的不能再继续待在宫中,需要有个去处。 这个去处,通常都是封王! 而太祖皇帝早有规定,皇子封王便需就藩! 也就是,朱常洵若是真的成婚封王,那么离他离开京城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但是问题就在于,他们摊上的这位皇帝,压根就不按常理出牌。 正常的程序是,出阁封王成婚,但是现在,皇帝只提成婚一事,压根不提封王之事,就由不得人不嘀咕皇帝的用意了。 更别提皇帝虽然没有明,但是明显又有为郑氏复位的意思…… 这可是一个危险的苗头,郑氏当年给朝臣们带来的麻烦,整个朝野上下可都是记忆犹新!当然,更重要的是,郑氏若是贼心不死,那么她的复出,受到影响最大的毋庸置疑将是东宫! 这才是两位大人匆匆赶来的原因所在…… 第六百一十一章:试探? 郑氏是谁? 或许放在别朝别代,不过一个废妃罢了,或居于冷宫之中,或皇恩浩荡准其复位,都是后宫内务,于外臣来,无甚关碍。 但是可惜的是,这个郑氏却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妃子。 历朝历代,还从没有皇帝因为宠爱一个妃子,而在朝政大事上和朝臣闹得不可开交,甚至是罢朝不出,尤其还是在立储这样的大事上。 所以对于朝臣们来,郑氏的复出不仅仅是后宫内务这么简单。 她的再度复出,很可能代表着储位的动荡! 朝臣们好不容易在国本之争当中胜出,自然对于可能动摇国本的事情分外敏感! 这其中,又尤其以李廷机这么一帮太子党人最是敏感,毕竟对于朝臣们来,储位是名分,是大义,但是对于他们来,却是切切实实关系到前途性命的事情。 如此大事,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大意! 故而一得到消息,李廷机便带着叶向高二人急奔慈庆宫而来。 不过这二人着急的很,反倒是身为正主的朱常洛毫无惊讶之色,只是抬手虚压,示意二人稍安勿躁,伸手将李廷机手中的旨意接过来,细细的看了一遍。 “父皇的这道旨意,似乎口气不甚明朗啊……” 放下手中的旨意,朱常洛沉吟片刻,皱眉道。 旨意上的内容和李廷机二人所相差仿佛,不过是公文化的范本罢了,不过朱常洛却从中瞧出了点不一样的意味。 “殿下英明,郑氏之祸,皇上心中必然清楚无疑,或许皇上念及情分,欲网开一面,但是朝臣物议,却是皇上不得不顾忌之处,这份旨意便可以证明,对于郑氏之事,皇上心中尚且犹豫,殿下,当务之急,是不可让郑氏再度复出,兴风作浪啊!” 李廷机点了点头,道。 这份旨意的玄机埋的不深,稍微有些见识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帝的态度并不坚定! 口气也显然是斟酌之后才出来的,仿佛这份旨意只是为了试探朝臣的态度而为…… “不错,殿下,这份旨意实际上是陛下丢出来的探路石,三殿下虽则年长,但终归是尚未出阁封王,若是朝臣以此为由反对此事,倒也不是没有理由!恐怕陛下真正的意思,是想要看看,朝臣当中反对郑氏复位的压力究竟有多大,而且……” 叶向高的性格沉稳,明显有条理的多,仔细分析道。 顿了顿,将目光投向朱常洛,道。 “而且以臣之见,皇上这次恐怕真正想要试探的,是殿下的意思!” 来去,这事情的症结还在朱常洛身上,或者,是在储位之争上! 郑氏之所以会被朝臣排斥,是因为她妄图觊觎储位,动摇国本,这是坚守礼法的朝臣们无法容忍的事情。 但是即便是当初,朝臣们对于郑氏无比愤恨,也无法动她分毫,无非是有皇帝护着,还有一则便是朝臣虽然在国本之争的大方向上一致,但是却各自为政,即便是首辅,也无法将所有力量都团结起来。 可现在不同了,储位已然邸定,在郑氏的事情上,朱常洛生就有最大的发言权。 无论是从朝事还是家事的角度来,他这个太子都是最有权力在这件事情上发声的人。 毕竟当初和他争储的人是郑氏,若是他都谅解郑氏的话,朝臣们自然没什么话可,皇帝也可以顺理成章的让郑氏复出。 但是他若是依旧视郑氏为威胁的话,以太子的声望和地位,也足以统领百官,让皇帝息掉这个心思。 所以这件事情的症结,实际上在朱常洛身上。 皇帝的这封旨意,实际上是在试探他的态度…… “既然如此,本宫明日便上疏,请礼部为常洵择一佳偶!” 其中的关窍,朱常洛自然看得出来,也不啰嗦,直接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殿下,是否再考虑一下,若是郑氏真的复出的话,恐怕会再添风波啊,更何况,如今……” 李廷机眉头紧皱,却是有些斟字酌句,顿了顿,似是下了什么决心道。 “如今宫中的情势,殿下已然心中有数,郑氏选在这个时候复出,恐怕其心不轨啊!” 所谓宫中情势,其实无非是一点,皇帝的身体! 虽现在储位已然邸定,但是储位并非帝位,朱常洛一日没有登上皇位,便一日不可掉以轻心。 李廷机身在内阁中枢之地,所接触到的消息自然比旁人多些,虽然皇帝的身体状况是绝密,但是内阁大臣日日要进宫和皇帝商议政事,岂会察觉不到? 如今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恐大限将至,这种关键时刻将郑氏放出来,怕是会有其他的变故啊! 历史证明,凡是牵涉到郑氏的事情,一向英明的皇帝都会昏头,当初在大高元殿的那封承诺书就是铁证。 虽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皇帝也已非当年的皇帝,但是郑氏和皇帝相伴多年,焉知她没有其他的手段? 万一郑氏故技重施,蛊惑皇帝临终之前传位三皇子,到时候遗诏在手,又当如何? 斟酌了半晌,李廷机道。 “殿下,臣固知,此刻殿下若是拒绝皇上此诏,会令皇上不悦,但是郑氏之手段不可不防,何况如今乃是关键时刻,储位平稳过渡,对朝廷,对殿下,甚至是对宫中的三殿下来,都是最重要的事情,郑氏野心勃勃,被储位蒙蔽了双眼,若是将其放出来,恐朝局再有动荡之忧啊!” 储位之争,时时刻刻要做最坏的打算,别的不,以郑氏的手段,即便是骗不到遗诏,在皇帝临终之前,骗到其他的东西,也足够让朱常洛头疼的。 更何况,若是她真的弄到了遗诏,那么原本早已经明朗的局势,必然会多生变故。 朱常洛身为太子,必定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候同室操戈,一场宫廷政变在所难免,虽然李廷机不认为朱常洛会输,但是如此一来,朱常洛在民间的名声也就毁了。 何况兵戈一起,朝野动荡之下,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少乱子。 所以最保险的法子,是将危险扼杀在摇篮当中,只要郑氏安安稳稳的待在冷宫当中,自然一切皆安…… 第六百一十二章:有点底气好吧 朱常洛皱了皱眉,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叶向高,但是后者却没有开口,很显然,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在来之前,二人就已经商议过了。 “二位先生稍安勿躁!” 沉吟片刻,朱常洛似是在考虑该如何解释。 “其实事情尚没有先生所言那么严重!” 郑氏复出的严重性,没有人比朱常洛更清楚,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才看的更清楚,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朝局之下,郑氏再难翻得起风浪了。 “请殿下明示!” 不过叶李二人显然不这么认为,拱了拱手,却是等着朱常洛的解释。 毕竟这样的大事,若是朱常洛拿不出足够的理由,很难服他们! 朱常洛也不遮掩,略一沉吟开口道。 “二位先生所虑者,无非父皇而已!父皇重情,与郑氏多年情谊,二位先生不过是怕父皇为郑氏所惑,再有动荡储位之举,如此方才竭力阻挠郑氏复出!” 叶李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不错,着正是他们所担心的,皇帝对于郑氏越是在意,他们的心中就越发不安,因为那代表着郑氏在皇帝心中的影响力尚未消弭,而这将成为动摇朝局的最不稳定因素。 朱常洛见二人点头,却是笑了笑,继续道。 “换句话,二位先生也知道,如今郑氏在朝中宫中,唯一能够依靠者,无非父皇而已!若父皇不受其惑,即便郑氏再有手段,也只能徒呼奈何!” “这……” 李廷机和叶向高对视一眼,心中微微有些动摇。 他们自然能够明白朱常洛话中的含义,还是那句话,今时不同往日,几年前的郑氏气焰熏,多年的经营之下,无论是在朝中宫中,都有深厚的根基。 再加上背后有皇帝撑腰,才能一探储位。 但是如今不同了,郑氏被打入冷宫已经有好几年了,朝堂之上的官员早已经轮换了不知道多少次,她在朝中安插的势力,随着郑家的没落而一一被拔除。 而宫中也是一样,虽外臣不大能探听后宫之事,但是叶李二人也知道,约莫一年前的时候,皇帝欲要让郑氏复位,结果到最后却不了了之,那场事件最明显的结局就是,皇后娘娘大动干戈,整肃六宫。 宫中和郑氏有些关系的人,几乎全都被打发了出去。 也就是,郑氏现在即便复出,手中也将面临无人可用的境地,就如朱常洛所,只要皇帝不被迷昏了头,那么郑氏基本上不可能再掀起什么风波! 但是问题就在于,皇帝真的能够不受蛊惑吗? 虽然叶李二人当初都不在京中,但是也知道国本之争闹的有多大! 皇帝若是不宠爱郑氏,想必也不至于闹得那步田地! “本宫知道,二位先生是担心,父皇重情义,会被郑氏所蛊惑,但是二位先生莫忘了,这后宫当中,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尚在,若郑氏真的敢行此胆大妄为之举,二位娘娘怕是也容不得她!” 两宫皇太后当中,仁圣皇太后半年前驾鹤西去,但是皇帝亲母,慈圣皇太后尚在,她老人家当初就不怎么喜欢郑氏,如今若是郑氏真的敢继续在储位上作妖,想必这回李太后也不会心慈手软。 何况就如朱常洛所的,皇后娘娘尚在! 这几年的光景,无论是宫中朝中,都改变了太多太多的东西,郑氏被打入冷宫之后,帝后二人情深日笃,这是朝野上下共知的事情。 即便是郑氏复位,想要独宠六宫,怕是也难! 有皇后娘娘在皇上身边,郑氏想要蛊惑皇帝,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再即便是郑氏真的成功了又如何?皇位传承,终究不是一纸诏命便可以决定的!即便是父皇真的下诏,废掉本宫的太子之位,立常洵为储君,这朝中又有几位大人会认?” 朱常洛摇了摇头,却是反问道。 叶李二人一阵愣神,反应过来之后却是苦笑连连。 不错,的确是他二人反应过激了,这皇嗣传承之事不是过家家,也不是一道诏命就能决定的事情,即便是事情到了最坏的程度。 皇帝受郑氏蛊惑,最后留下遗诏,要更易储君。 可朝臣们会认吗? 开什么玩笑! 皇帝活着的时候都没能干成的事儿,死了还能做到? 如朱常洛方才所,郑氏在朝中宫中都已经没有势力可以依靠,她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皇帝,若是皇帝真的死了,她就算拿着遗诏,恐怕朝臣也不会认账。 太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一份莫名其妙的遗诏就想动摇太子的地位,想什么呢?! 至于废太子,呵呵…… 且不这大明朝立国两百年,从未有过被废的太子,单这废太子的动静,绝不会比皇帝驾崩多少,而且就算皇帝想要废太子,若是没有过硬的理由,照样会被朝臣们顶回来。 再了,太后和皇后也不会坐视不理,郑氏若真的敢闹这么大,那她才是自寻死路,到时候,怕是连皇帝都保不住她! “殿下英明,是臣等考虑不周了!” 叶向高叹了口气,拉着李廷机拱手道。 这么算下来,郑氏的复出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如今大局已定,不是她一个根基被毁的后妃再能动摇的了。 反倒是为了她一人,去得罪皇帝才是殊为不智的做法! 虽然皇帝如今身体不佳,但是谁也不知道皇帝的身体到了何种程度,万一再撑上个三年五年的,这个时候因为这么一件事把皇帝得罪了,日后皇帝顾念起来,虽不至于动摇储本这么严重,但是朱常洛的日子无疑会难过不少。 倒不如大大方方的遂了皇帝的意,尚能博得圣眷。 “不过……” 朱常洛顿了顿,却是继续开口道。 “父皇此诏摆明了是在试探本宫,朝野上下必然都盯着此诏,若是东宫毫无动静,恐怕朝臣当中反而会非议不已,这样,叶先生明日替本宫拟一份奏疏,就几位皇弟渐渐年长,按照祖制,当出阁封王,不宜继续拖延!” 叶向高顿时眼前一亮,拱手道。 “殿下此计甚妙,臣这就去拟奏疏……” 第六百一十三章:郑氏复位 乾清宫。 色刚刚泛明,陈矩便捧着一摞奏疏走进了殿中,望着御座之上早已经用过早膳的皇帝,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以来,皇帝越发的勤政了,虽然仍旧不设早朝,但是每日定时卯时起身处理政务,直至将近子时才肯歇下。 这种情况他好久以前曾经见过,可是那是什么时候了? 陈矩从自己陈旧的记忆当中翻腾许久,才方才记起,那时还是张鲸的时代,他和张诚都不过是区区管事太监而已。 那时他跟随太后左右伺候皇帝,彼时前首辅张公居正刚刚去世,皇帝刚刚大婚,太后逐渐放手朝政,皇帝雄心勃勃,日日经筵不停,常常处理政务到半夜才肯罢手,朝野上下皆称英主,只可惜往日的光景,再也不复存在了…… “皇上,这是今日内阁送来的奏疏!” 吩咐人心的将殿门关严实,陈矩缓步上前,将奏疏放在御案上,侍立一旁开口道。 “咳咳,可有太子送来的奏疏?” 大殿内炉火甚旺,但是朱翊钧依旧裹着厚厚的皮裘,虽则陈矩已经足够心,但是殿门打开,片刻之间倒灌而进的冷风依旧让他脸色一阵青白,忍不住咳嗽两声。 虽然早已经对此司空见惯,但是见此情景,陈矩心中还是忍不住一叹,道。 “皇上,太子殿下倒是没有送来奏疏,不过国子监祭酒叶向高倒是上了个奏本!” 罢,从最上面的奏疏抽出来,递到皇帝的面前,眼见皇帝身边的手炉有些凉了,连忙接过来换上新的炭火。 不过朱翊钧倒是未曾注意这些细节,他早已经习惯了,抬手翻开叶向高的奏疏,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这些日子一来,皇帝十分勤政,几乎内阁送来的所有奏疏,都是亲自一一批复,陈矩这个司礼监掌印自然也就清闲多了,当然,鉴于皇帝的批红通常情况下和司礼监的批红没有多大区别,所以如今皇帝勤政的举动除了几位内阁大臣预闻之外,外界朝臣皆懵懂不知。 不过皇帝貌似也不在意这些节,对于陈矩来,皇帝勤政当然是好事,但是如此一来,奏疏自内阁票拟之后,便直接送达御前,即便是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也没有时间提前察看奏疏的内容。 不过虽不清楚奏疏当中到底写了些什么,但是宫中最近发生的事情,陈矩却是清楚的很,皇上有意为郑妃娘娘复位,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那边,都已经同意了,但是皇上却顾忌东宫的态度,迟迟没有出手,方才下旨试探。 东宫那边迟迟没有动静,反倒是朝臣们嚷嚷个不停,更有甚者,连祸国妖妃的名头都出来了,为了此事,皇上可大怒了好几回了。 但是陈矩知道,这些都是事,只要东宫那边不反对,这件事便没有人能拦得住,可偏偏太子殿下好似没事儿人一样,对于此事一言不发…… 直到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么一份奏疏,陈矩自然也是关心的很,虽然这不是太子的奏疏,但是叶向高是太子的老师,他的态度就是东宫的态度! 只是,太子殿下究竟会是什么态度呢,要知道,他和郑妃娘娘可的关系…… 陈矩心中叹了口气,已经在考虑,若是太子殿下坚决反对的话,皇帝的情绪会如何波动! 不过这份奏疏的内容,他提前也没看过,只能心的侍立在一旁,观察着皇帝的神色,随时准备为皇帝召太医! “陈矩……” 预想当中的雷霆大怒没有出现,从头到尾,皇帝的脸色也没什么变化,甚至看到最后,还泛起一丝微微的笑意,顿时让陈矩放下心来,紧着上前道。 “臣在!” “郑氏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还有,常洵怎么样了?” 朱翊钧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了几分,轻咳两声,开口问道。 “回皇上,娘娘那边已经吩咐人心伺候着了,长春宫也已经收拾齐整,按皇上的吩咐,三殿下已经住回长春宫了,册封娘娘的诏旨已经拟好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已经在上面用了印,等皇上诏谕一下,就能将娘娘迎回长春宫了……” 陈矩连忙道。 只是这番话若是传到外朝去,怕是又会引起轩然大波,难不成皇帝早已经定下了决心,要为郑氏复位,不然的话,怎么会做下这么多的准备工作! 朱翊钧脸上终是泛起一丝笑意,道。 “如此甚好,册封仪式就不必了,令郑氏去皇后处领了金册金印,拜会母后之后,就回长春宫歇着吧,她们母子二人多年未见,也该有一番话好,另外诏谕礼部,年节将至,三皇子大婚之事暂缓,告诉郑氏,朕……过些日子去看她!” 话到最后,朱翊钧的脸色微微一滞,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方才继续完。 陈矩拱了拱手,道。 “臣领旨!” 不过顿了顿,陈矩的脸色似是有些犹豫,片刻后方才道。 “皇上,还有一事,郑娘娘让臣转呈皇上,娘娘她不想回长春宫去,想在乾清宫旁找处地方住下,就近陪伴皇上,您看……” 朱翊钧的眼皮动了动,瞥了陈矩一眼,却是并未直接答复。 半晌,皇帝似是有些兴致阑珊,摆了摆手道。 “不必了,你且回去告诉郑氏,这不合规矩,让她安心在长春宫住着吧,朕有空自会去看她……” “是!” 陈矩匆匆领命而去,朱翊钧却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言,半晌方才重重的叹了口气,原本威严厚重的身躯,似乎也变得佝偻了几分。 京城当中向来就不是能够藏得住消息的地方,郑氏复位,越过一众后宫品级,被重新册封为郑德妃的事情,不过半的时间,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自然,也传到了朱常洛的耳中。 不过对于这个震动整个朝局的消息,后者却是随意摆了摆手,道。 “后宫之事,乃家内务,自有皇后娘娘做主,你我外臣,如何能够僭越?” 第六百一十四章:糟糕的预警 郑氏复位,这是拦不住的事情,这一点朱常洛早就想清楚了。 不同于储位之争,郑氏是后妃,她要复位,理论上来,只要皇后和太后没有意见就足够了,外臣哪有置喙的余地。 后宫到底是皇帝的后宫,若是他真的下定了决心,莫是一干朝臣,就算是朱常洛这个太子,也未必能够拦得住。 到底,后宫和外朝不同,皇帝想要提拔起一个人来,不过一道诏谕罢了! 更何况,现在皇后和太后明显是和皇帝站在一起,如此一来,别人就更没有可以指摘的余地了。 当然,朱常洛若是真的要拦,皇帝也未必就一定会拂他的面子,毕竟虽国事家事不同,但是皇家家事,从某种程度上来,就是国事。 不过朱常洛也没想到,这回皇帝玩的这么大,郑氏被打入冷宫,理论上来无品无级,上一次郑氏意欲复位之时,也不过是封了个郑嫔,但是这一次,皇帝竟直接册封回了德妃,着实是有些出人意料。 “殿下,那几位殿下封王之事……” 来禀报消息的人,还是李廷机和叶向高,毕竟李廷机身为内阁阁臣,得到消息总是能够比别人快上一步。 那日的商议之后,二人心中已经对郑氏复出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诏旨下来的时候,二人还是忍不住有些愣神,这手笔未免太大了,可不像是一个废妃应该有的待遇啊。 虽然早已经知道郑氏闹不出什么大的风浪来,但是二人此刻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延后吧!” 朱常洛摇了摇头,淡淡的道。 “父皇不是也将常洵大婚之事延后了吗?” 有些事情,心照不宣便是,不必全都出来。 这次的事情,实际上是朱常洛和朱翊钧之间的默契,皇帝下旨试探朱常洛,想要知道他对于郑氏复位的态度,朱常洛对此却不做表态,反而在朱常洵的身上做文章,言明按照祖制,几个皇子都应该封王。 其实就是这父子之间一次无声的交锋,朱常洛不表态,实际上就是默认。 而皇帝对他的奏疏留中不发,就是告诉他,日后再议! 这一局看似是朱常洛吃了亏,但是实际上,朱常洛听消息之后,心绪却是陡然沉重了不少。 他这位父皇的举动,越来越昭示着某种可能了啊! 尤其是这次郑氏复位,更是让朱常洛感受到了皇帝心中的急切,他原本不必如此,郑氏在朝臣中的影响实在太大,为了郑氏好,要复位的话也应该徐徐图之,就像上次一般,先封郑嫔,再一步步晋封,如此最为稳妥。 但是皇帝没有这么做,反而是一步到位,直接封郑氏为德妃,事实上,若不是因为皇贵妃地位尊崇,需要敬告祖庙的话,朱常洛甚至怀疑,朱翊钧会不会直接恢复郑氏的皇贵妃之位。 朱常洛还没忘了,上一次郑氏是如何败落的! 上一次郑氏苦心布局,想要重回宫中,而亲手把她打回冷宫,不得翻身的人,正是自己这位父皇。 或许是为了朝局稳定,又或许是为了保住郑氏的性命。 总之,那个时候起,皇帝就应该知道,郑氏待在冷宫当中,无论是对朝局,还是对她自己,都是最安全最妥当的办法。 但是现在,又是什么让皇帝改变了当初的想法呢? 朱常洛虽然不愿去想,但是理智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皇帝……命不久矣了! 无论郑氏犯下多少错,毋庸置疑的是,皇帝和她多年的感情不是那么容易磨灭的,那是经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如同本能般的感情。 起来,历朝历代,能够和后妃有如此感情的,也无非就是大明朝的诸位皇帝了。 皇帝心中早已经谅解的郑氏,但是正因为谅解,他才更清楚如何做才是对郑氏最好的,如今储位已定,郑氏在冷宫当中,不会有人在意她。 凭着皇帝的威严,没有人敢对郑氏出手。 但是若是有一日,皇帝不在了呢? 一个冷宫中的废妃,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没有人在意! 所以在他离去之前,他要给郑氏一个足够尊崇的身份,让她能够在自己离去之后,依然能够在这深宫之中存活下去。 这才是皇帝的用意…… 朱常洛看透了,所以他知道,无论如何,这一次他阻挡不了皇帝,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复位了,皇帝的心思,是想要保住郑氏母子的性命。 而若是有人阻挡的话,便是想要郑氏母子的性命,这是皇帝无法容忍的!朱常洛不会去触这个霉头,不过,怕是有人要倒霉了…… “此事,东宫所属不得再议,亦不得再上奏,尔等当放眼于朝局政务之上,后宫事务,自有皇后娘娘处置,无须外臣干预,尔等可明白?” 叹了口气,朱常洛的神色凝重起来,严肃的道。 这件事情,作为曾经和郑氏有仇怨的太子,无论作何表态都不妥当,唯一的法子就是保持沉默,静观其变。 若是他所猜的不错的话,这一次凡是不长眼想要阻挠皇帝的人,恐怕都要被好好收拾一番,闹得厉害的,被揪出来杀鸡儆猴也不准。 他可不想让自己这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班底平白无故的往枪口上撞! “是!臣这就吩咐下去,命他们谨言慎行!” 朱常洛在东宫的属臣面前,向来都十分温和,这般严肃的吩咐尚属首次,李廷机和叶向高对视一眼,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连忙同样正色应道。 “殿下,兵部侍郎邢玠,泰宁侯陈良弼,崇信伯费甲金求见!” 就在此时,外头王安走了进来,躬身禀报道。 “殿下,那臣等二人便先告退了!” 眼见有人来访,叶李二人拱了拱手,便欲告退。 不料朱常洛却是摆了摆手,道。 “二位先生且慢,若本宫没有料错的话,今日几位大人求见,一是为了三大营之事而来,二便是为了当日弹劾之事,二位先生不妨坐下一同听听!” 最近这京城当中发生的事情不少,可朱常洛却还没忘了,有人暗算他的事情…… 第六百一十五章:欠钱的是大爷 慈庆宫。 “臣等见过太子殿下!” 王安匆匆出去引人进来,朱常洛等人则是各自分坐,不多时,殿门处走进来三个绯袍老者,正是兵部侍郎邢玠等人。 三人来到殿前,恭敬的见礼,只是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叶李二人,不由得有些意外。 “诸位不必多礼,起身吧!” 朱常洛也不多言,虚手一抬,开口道。 待得众人各自落座,朱常洛方才开口问道。 “不知今日诸位联袂而来,有何事要面见本宫?” 这倒不是明知故问,而是面见君上之礼节,君上不问,臣子不答,朱常洛若不开口发问,按照规矩,底下的一干大臣是不能擅自开口的。 “殿下容禀,臣等今日前来,是为三大营改制之事,向殿下回报进度!” 邢玠从袖中拿出一份册子,递给上前来的王安,道。 “直到昨日,三大营上下合共三千五百二十四名转迁将官,十六名副将已经整肃结束,原本不合格的将官经由兵部核准,已经被黜落为普通兵士,臣和陈总督,费都督三人从各营当中挑选了五百个在大练兵当中表现出色的兵士,与剩余的一千五百名平倭大军的将士合流,共同组成定辽营,由李椿担任副将之职!此次武选基本结束,请殿下过目!” 虽整肃三大营军务是由朱常洛来主理,但是实际上,朱常洛却并不揽权,他只负责制定改制的计划和步骤,所有的具体操作都是交给邢玠等人完成的。 这也是这一次朝堂风波他能够轻易过关的原因所在,后期的人员调动并不是朱常洛直接负责的,而是由邢玠为主,会同陈良弼等人再三推敲,方才拟定的名单。 而前期的计划制定虽然是以朱常洛为主,但是却总归是没有落下邢玠等人,名义上是他们共同制定的! 这才是暗地里那帮人无从下手的原因所在,不然的话,若是他们真的有实证,又何必费尽心思的弄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来吓唬人。 穿了,虽然朱常洛看似大包大揽,但是实则做事心谨慎,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就如现在一般,虽然三大营的事务仍旧由他主理,但是实际上他已经不大亲自到三大营去了,而该交出去的权力,朱常洛也不啰嗦。 就如这次大规模的调动人员,朱常洛只负责审核名单,具体的操作是由邢玠完成的,毕竟武选的权力,其实是掌握在兵部手中的,朱常洛若是直接插手的话,未免受人诟病。 不过这武选的核心之处,就是名单的拟定,朱常洛把住了这一条,邢玠等人做的事情虽然多,但是其实也就是做苦力罢了。 “好,邢侍郎辛苦了!” 朱常洛扫了眼手上的册子,点了点头,道。 “不过如今人员是齐备了,费都督,工部的军器衣甲可都到位了?还有,本宫命你熟悉的新型记账法,可训练好了人手?”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三大营的条件,朱常洛亲眼见到过,将士们手中的刀剑都已经生锈甚至坏掉,身上穿的衣甲更是破破烂烂。 这样的条件下,会诞生一支有足够战斗力的军队?做梦去吧! 对于底下的那些大头兵来,他们之所以来当兵,求的就是吃饱穿暖,或许还能拿回些军饷补贴家用,若是连这一点都无法保证,如何能够让他们有强大的战力。 这也是朱常洛不惜截胡也要从户部那里截留下来一百万两银子的原因所在。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至少现在,有这笔银子撑着,得先把三大营的架子搭起来! 不过在这之前,朱常洛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他要保证这笔银子不会流入某些人的私囊当中! 三大营的弊病众多,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贪污军费! 平心而论,文臣集团打压武臣勋戚是一方面,但是大明每年在军费上的投入却是很高的,占到国库总支出的一半以上。 不然的话,也难以维持大明超过八十万的军队人数。 但是就拿三大营来,前些年的时候,军费拨银尚且是足额拨付,当然,这其中有皇帝施压的因素在,但是终归是全部拨付了。 但是后来朝臣逐渐发现,无论拨进去多少银两,对于三大营的现状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变。 相对应的,即便是减少了拨付的银两,那帮人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 索性便一扣再扣,直到现在,三大营每年拿到的军费不足满额的一半。 其中的原因就在于贪污军饷,上下其手,中饱私囊! 三大营的中层将领,大多都是庸碌无能之辈,训练兵士没什么本事,捞银子倒是一把好手,朱常洛这次的大练兵,除了针对底层的军官之外,更多的就是针对中层将领当中庸碌无能又利欲熏心的。 这些人无论背景有多么雄厚,到了朱常洛这,都得乖乖的被踢出去! 但是即便是以朱常洛的能力,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他心里清楚,他抓出来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三大营基本上所有的中层将领,都有不同程度的贪污行为。 这是一个大染缸,其中已经没有能够洗白的人了! 更何况,这些人和底层的军官不同,他们在京中的关系盘根错节,绝不能搞什么一刀切,现阶段的情况下,朱常洛只能暂时留着他们,一点一点的更换。 从根源上无法掐断贪污军饷的行为,朱常洛也只好转而用些治标的手段,比如,加强监察系统的力量! “殿下放心,臣按殿下的吩咐,已经将工部赶制的兵器衣甲全数领回,这批衣甲兵器,足够将三大营上下全部换新一次,不过殿下,工部的尚书大人,已经催讨臣三次了,要臣至少将银子暂时给他们一部分,您看……” 费甲金其实是老实人,这笔军器朱常洛其实是从工部敲诈来的。 当然,这么大笔的军器,就算是敲诈,工部的那位尚书大人也不敢白给,所以朱常洛跟他约定,先支付一半的银两,剩下的以后再付。 但是等到交付兵器的时候,杨尚书才发现,压根就没有什么银子,他自是不敢来找朱常洛的,这些日子下来,到费甲金的府上去找,惹得本就感到有些心虚的费甲金不胜其烦。 “先欠着吧,告诉他当初工部白用三大营那么久人手,这就算是利息!这笔银两,等到年节之后再,杨尚书若是再有不满,就让他来找本宫!” 朱常洛摆了摆手,道。 这些军器若是按照市价给付的话,至少要几十万两,他上哪去找这么多银子给工部,反正这年头欠钱的是大爷,先欠着呗,他就不信杨一魁敢堵到他这东宫来要账! 第六百一十六章:成果 费甲金拱了拱手,在心里为杨尚书默哀三秒,几十万两银子的军器花用,想必放到整个工部也不是那么好挤出来的,看殿下的这副样子,近期内杨尚书怕是要不到这笔银子了。 还好自己机灵,去接收军器的时候带着府上的亲兵,费甲金怀疑,要不是自己带着两队装备精良的卫队在一旁看着,杨尚书恐怕不会轻易将东西交给他。 不过现在…… 东西已经到了自家的地盘,就是皇帝下诏,也别想虎口夺食儿! 费都督这么多年,军器军费被各个衙门克扣惯了,别的习惯没养成,守财奴的本性越发严重了,到了他五军都督府的银子物件,谁也别想弄走! 将可能为银子发愁的杨尚书丢到一旁,费甲金继续道。 “至于殿下所的新式记账法,臣已经命五军都督府的一干账房跟着钱庄的人加紧练习,臣昨日也去看过,熟练者已有不少,可堪使用了!” “如此甚好,费都督,打从现在起,三大营的军费支出,每一笔都要详细记录,凡是需要采购的物件,皆由专人负责采购之后,直接给付三大营,军饷发放亦是如此,一切由五军都督府派专人负责,不必再经三大营将领之手!” 朱常洛点了点头,顿了顿,继续道。 “本宫已经派人给万副都御史打过招呼,他会派出御史会同户部,定期前往五军都督府审核账目,这些银子,一定要保证每分每毫都要落在三大营的将士们身上,绝不能被人中饱私囊!” 既然不能从根源上下手将那帮混账都撤换掉,换个法子也是一样的。 朱常洛的目的是让这笔银两能够真正的用在三大营的将士身上,那么保证这些银两不被克扣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这些银两不经过那些中饱私囊的将领之手,由中军都督府统一监管,派专人发放。 如此一来,便可以杜绝他们贪墨的现象,更不要提朱常洛还上了个双保险,让监察院介入此事,定期核算账目,最大限度的保证这笔银两的用途。 “殿下放心,臣保证,这笔银两一定会全部都用在三大营的将士身上,若是有人胆敢在这笔银两上面打主意,不等殿下发现,臣先拧了他们的头去!” 费甲金双手抱拳,眼神一眯,开口道。 他早年间,也是上过战场,历过杀伐的,只不过后来当了这个中军都督府都督,整日跟文臣打交道,便不免显得有些文质彬彬,多年不曾发威,怕是早有人忘了他的刀锋不锋利。 在场的人,邢玠和陈良弼都是整日和武将打交道的,朱常洛虽然不曾亲临战阵,但也算到过战场,对于费甲金身上的气势倒是习以为常,只是叶李二人却是扎扎实实的文人士大夫,面对这一身突然暴起的杀气,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费甲金眼见此景,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连忙收敛情绪,不再多言。 “既然军器银两都已经到位了,那这三大营的操练也该正式恢复了吧?效果如何?” 朱常洛深吸一口气,转而问道。 这一个多月下来,闹了这么大的风波,其实做的都是准备工作,真正要扭转三大营的风气,如今才是该见效的时候。 不过真正到了要见结果的时候,一直信心满满的朱常洛也不免有些忐忑。 “这就要问陈总督了,这几日陈总督可是一直待在三大营当中,监督着将士们操练,这些情况陈总督最清楚不过了!” 朱常洛有些紧张,但是邢玠却是罕见的露出一丝笑容,转过头道。 这话倒是得不错,到底陈良弼才是京营的总督大臣,这最后操练将士们的活,还是要落在他的身上。 不过邢玠虽是并不日日在三大营当中,但是对于操练的情况多少也知道几分。 倒是陈良弼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 “殿下容禀,三大营如今的确早已经恢复了日常的操练,但是时日尚短,若战力的提升,怕是看不出什么效果,不过臣这几日在各营当中巡视,倒是发现了些不同的东西,将士们的战力提升虽然尚不明显,但是和上次臣陪同殿下巡视之时的情况,却是大不相同!” “哦?有何不同?” 明知道陈良弼是有意想要炫耀,朱常洛也不戳破他,笑吟吟的问道。 “精气神儿!” 陈良弼还没话,邢玠却是开口接着道。 “殿下,这三大营这些日子以来,精气神可和往日大不相同了!往日臣去往三大营的时候,入眼皆是一副破败景象,将士们都浑浑噩噩的度日,挨过一是一,但是前几日臣去的时候却发现,往日那等混吃等死的景象再也不见了,将士们个个都精神奕奕,对于日日的操练也毫无异议!” 话出了,邢玠也忍不住有些啧啧称奇,虽然早知道会有变化,可是这变化未免来的太快了,直到现在为止,三大营恢复操练,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精神风貌竟然有如此大的变化,着实是让邢玠也有些意外。 陈良弼瞥了邢玠一眼,似是有些埋怨他嘴快,抢了自己的话,但是还是继续道。 “不错,殿下,往日将士们对于操练都满腹怨气,强行操练也效果寥寥,但是自从殿下将底层的军官大换血之后,这种情况便一去不返了,如今每日卯时初刻起锅造饭,卯时二刻开始操练,直到晚上,即便是一整的训练,将士们也鲜少有喊苦喊累的!这都是托了殿下的福啊!” 陈良弼忍不住感叹道。 其实有些话他不好当着在场之人的面出来,事实上,当初他和朱常洛商议的时候,这位太子殿下不仅定下了一整套整顿三大营的方法,就连操练的方法,也细细修订了一遍。 当初陈良弼对此还颇有微词,毕竟他才是领兵之人,虽然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但是落到这种具体的事务上,未必就能比他更熟稔。 但是事实证明,这位太子殿下不愧是太祖皇帝钟意的子孙,陈良弼按着他所的办法操练军队,这才半个月的时间,整个三大营上下就变得焕然一新起来…… 第六百一十七章:沆瀣一气 起来其实朱常洛对于军队管理也是半吊子,但是托前世好几次军训的福,他好歹知道军事化管理这回事,三大营的将士们懒散惯了,所以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制定严格的时间规划表。 为了这个,朱常洛和陈良弼等人当初忙活了好几个晚上,针对各个团营不同的情况吗,定下了不同的训练计划,其中无一例外的就是,对于时间的把控到了分秒必争的地步。 三大营的将士们如今最欠缺的是精神,属于军人的铁血精神,这一点是在战场上,血与火当中才能磨炼出来的。 朱常洛自然不可能把三大营真的拉到战场上去,而这套军事化管理,用来培养军队的铁血精神,最合适不过。 当然,再有效的方法也是需要时间积淀的,三大营想要真正蜕变为一支名副其实的军队,至少还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不过有了这批上过战场的老兵带着,朱常洛相信这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三大营的事情至此告一段落,今到慈庆宫来汇报,算是邢玠的最后一点手尾,禀报完进度之后,他的差事就算是彻底交付完成,可以回兵部报道了。 邢玠走后,陈良弼也只呆了片刻便离开了,三大营的事情,邢玠是脱身了,但是他这个总督大臣却还要继续跟进,毕竟这三大营的战力要提上去,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不过临走的时候,陈总督却是不大高兴,无他,到最后,他还是没能留住蒋继平! 尽管陈侯爷聪明的没有去直接找蒋继平,而是去找了他老子定西侯,但是谁知道,那位定西侯却是个没主意的,一切都听儿子的,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个闭门羹。 就在前两,朝廷已经正式任命蒋继平为备倭将军,率领新晋成立的备倭军启程远赴重洋,赶赴倭国。 其实原本朱常洛还是打算等过了这个年节再让他们走的,但是耐不住德川家康一封又一封书信催逼,那份条约的签署是由德川家康一力支持的,条约当中规定的条款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对倭国有多么不利。 德川家康纵然是五大臣之首,所受到的压力也十分巨大,这些日子下来,倭国国内的部分势力已经蠢蠢欲动,有推翻德川家康的意味。 作为倭国的宗主国,对于这样的内乱,朱常洛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更何况,没了德川家康,他通过谁来控制倭国? 不得已之下,他也只好命备倭军直接启程了! 不过对于陈良弼来,错失了这么一个英才,足够让他郁闷好久了。 这两位虽然离开了,但是费甲金却留了下来,只不过望着一旁的叶李二人,却是有些犹豫着没有直接开口。 望着叶李二人有些不愉的神色,倒是朱常洛一笑,道。 “费都督不必担忧,二位先生都是本宫的心腹肱骨,费都督若是有话,不必避讳二位先生!” 费甲金对着叶李二人歉意的笑了笑,道。 “二位大人莫怪,兹事体大,老夫也不得不心谨慎!” 叶李二人这才拱了拱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费甲金心的态度却是让朱常洛有些意外,脸色也凝重了几分。 原本他以为,这次的事情不过是勋戚集团的既得利益者在背后捣鬼,所以才拜托费甲金前去茶摊,但是如今看来,事情似乎并非那么简单。 要知道,费甲金可是京中勋戚的最实权人物,能够让他如此谨慎的人或者势力,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殿下上次嘱托老夫查探彰武伯一事,臣回去之后,便和亲自见了见彰武伯,向他面询了此事,老夫两家皆是世交,故而彰武伯对于此事内情,也未对老夫隐瞒!” 费甲金吸了口气,眼神微微有些复杂,开口道。 这一点朱常洛倒是不意外,让费甲金去办这件事,一是看中了他在京中勋戚当中的话语权,二就是知道他和彰武伯杨世阶的关系。 当然,过程肯定不像费甲金的这么简单。 “简单来,此事并不像殿下原本想象的那么简单,臣比对彰武伯所,继续追查了几日,发现其中不仅掺杂着勋戚的势力,还有朝中文臣的影子……” 费甲金瞥了一眼一旁的叶李二人,吞吞吐吐的道。 “什么?” 李廷机顿时脸色一变,道。 怪不得方才费甲金一直顾忌着他们在旁,原来是还有这么一层原因。 “这怎么可能?勋戚和朝中大臣一向不和,怎么可能会勾结到一起?” 倒是叶向高沉静几分,皱起眉头质疑道。 大明朝的文武关系,势如水火也不为过,当然,主要的责任其实在文臣,在文臣的眼中,勋戚就是一堆国之囊虫,除了违反乱纪之外,没有别的好处。 这些年朝臣对于勋戚更是态度一致的打压,但是现在费甲金竟然,这次的弹劾事件不仅有勋戚参与,竟然还有文臣参与,这未免太耸人听闻了。 “老夫刚开始也不相信,但是事实的确如此,彰武伯只是被推出来的人物,真正打算对殿下动手的,其实是朝堂中人!” 费甲金叹了口气,这件事情的确是有些挑战世界观。 他初闻此事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不信,什么时候勋戚和文臣这两个老对头竟然可以联合起来了。 “果然如此,还是有人不安分啊!” 不过相对而言,朱常洛却是没什么感到惊讶的。 事实上,在场的众人当中,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帮朝臣的秉性了,唯利是图尔! 如今的朝堂之上,不乏有风骨的大臣,但是早已经越来越少了,这一点朱常洛早就清楚,他改革三大营的军制,看似触动的是勋戚的利益,但是实则触动的却是朝中某些人的利益。 很简单的逻辑,朱常洛将三大营换了一圈人,又死死的卡住财政这一关,那些寻常从三大营找人去服苦役的衙门,心中肯定不满的很。 更何况三大营那帮人贪污军饷,肯定要上下打点,被打点的自然是那些朝臣,朱常洛卡死了财政,这笔灰色收入自然不复存在,只不过这些都是摆不上台面的理由。 所以这帮人,也只能暗地里动些动作罢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意料之外 大明朝的文臣没节操,这一点朱常洛早就清楚,原本的历史上,以风骨著称的大明朝臣们,在鞑子进京的时候还不是乖乖的剃了头发,改换门庭? 朱常洛不否认在朝廷当中尚有风骨卓然的大臣,但是官场的大风气已经坏了,往前数历朝历代,都未有明末党争之酷烈。 朝臣结党营私,上下相护,以营织羽翼为本,而不思朝廷兴衰,国家利益,大明岂有不亡之理? 大明真正的弊病在于税制,这是解决其他问题的基础所在,这一点朱常洛心里一直清楚。 不仅是他,他的那位父皇,心里也清楚的很! 但是他们都没有动,为何? 因为这庞大的官僚集团的力量,即便是这最尊贵的父子二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皇帝不过兴一矿税,便遭连篇累牍的弹劾,更何况要触动税法? 朱常洛不,不代表他不知道,朝中的那些大臣,有超过半数的人出身于商贾之家,和民间的资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们不知道朝廷的税法不合理吗? 怎么可能! 这些人当中有资聪颖者,有世事通透者,有眼光卓绝者,个个都是朝廷选拔出来的优秀人才,在官场当中厮混多年,对于政务无比熟稔,怎么可能会看不出问题所在。 他们不是看不出,而是不愿意看出! 正是因为看的出来,所以才要竭力阻止,因为朝廷要动税法,就是在他们的身上割肉! 为了一己私利,连国之兴亡都能不在乎,更何况区区一个文武之争? 所以对于费甲金带来的消息,朱常洛不感到丝毫的意外,相反的,他更感兴趣的是…… “不知费都督可查到了,有多少人牵扯其中?” 朱常洛的轻描淡写,但是言语当中透出的彻骨冷意,却是让在场众人都打了个寒战。 “殿下,恕臣直言,费都督所言尚需斟酌!试问朝中若真有人想对殿下动手,又何必指使区区一个彰武伯出面?” 事关重大,在场之人皆对于朱常洛的性格无比熟悉,自然也清楚这位心中已然动了火气。 当下李廷机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两步开口道。 不过这话就让费甲金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李廷机这话就相当于在,他带来的消息是假咯? “李阁老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子殿下当面,难不成老夫还敢假话不成?” 大明朝的文臣和勋戚本就互相看不顺眼,不仅仅是在朝堂当中,在东宫当中亦是如此。 费甲金平日里虽然和和气气的,但是打心底里也看不惯这帮文臣,只是顾着朱常洛的颜面,不与他们计较罢了。 但是如今李廷机这般言辞,就未免过分了! 当然,换在其他地方,费甲金最多就是拂袖而去,不与他多加争辩,毕竟这朝中文尊武卑,早已是常事,若是真的闹起来,反倒是他自己吃亏。 但是如今不同,朱常洛这些年日渐成熟,渐渐有了所谓的帝王之风,心思多变,即便是他身边的的人也难以揣摩通透。 可费甲金不同,他自朱常洛少年之时便与其相交,自然知道对方对于勋戚武将的重视,自然不会像在其他地方一般忍气吞声。 更何况,虽然李廷机是教授朱常洛的老师,如今更是贵为阁臣,但是费甲金和朱常洛的交情,却是比李廷机更加深厚,虽然他不常在东宫走动。 但是若真的要论起在心中的地位,费甲金绝对比李廷机只高不低! “费都督误会了,尔张兄并无此意!只是费都督所言的未免太过耸人听闻,或许是受人蒙蔽也不定,尔张兄所言,亦是合理质疑,都督不必如此激动!” 场面上气氛有些凝滞,叶向高叹了口气,不得不出面打圆场道。 不过很明显,言辞当中依旧是偏向着李廷机,费甲金脸色一滞,有心发火,但是对着叶向高一张笑脸却也不好发怒。 “都冷静些!都是朝廷重臣,如此争吵像什么样子?” 这个时候,朱常洛终于话了。 口气中带着淡淡的不悦,微蹙眉头望着几人,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三人却齐齐的感受到一股气势压迫而来。 这位生气了! “殿下息怒,臣失态!请殿下责罚!” 费甲金最先反应过来,抱拳道。 “臣等失仪,请殿下责罚!” 叶李二人也随即跟上,拱手道。 朱常洛摆了摆手,脸色却是依旧冷着。 “责罚就不必了,李先生方才所言亦不无道理,文臣不同于勋戚,若是他们要动手的话,为何要拐弯抹角,再通过彰武伯找张都给事中出面呢?” 朱常洛眉头微皱,开口问道。 叶李二人直起身来,望着费甲金的脸上略带得意,到底,殿下的心中,还是文臣的分量更重些! 这副样子,自然落在了费甲金的眼中,二人的想法,他自然也明白,不过正因为明白,才更嗤之以鼻。 这两人果然还是不够了解殿下,殿下若是真的更重视文臣,也不会在此刻挑明白。 他这么问,是因为这件事情的确有疑点…… “殿下容禀,那是因为,弹劾之事和欲要暗算殿下之人并非同一股势力!” 费甲金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在二人面前将此事明,不过眼见朱常洛问题,他索性也不遮遮掩掩,开口道。 “不瞒殿下,臣从彰武伯处得知,勋戚当中的确有一部分对殿下改制不满,意欲出手阻挠,但是彰武伯并非是主理之人,他所知者,不过是勋戚和朝中某些大臣达成了一致,密谋里应外合,准备一起动手,只不过这些人的计划,并非是弹劾殿下这么简单,而是有更严密的筹谋,具体如何,彰武伯也并不清楚,而实际上命彰武伯去寻张都给事中的人,却并非是这些人!” 费甲金虽然已经竭力表达清楚,但是叶李二人依旧皱着眉头,有些搞不明白。 倒是朱常洛福至心灵般眸光一闪,隐隐猜到了些什么,沉吟片刻开口道。 “费都督所言,下令给彰武伯之人,莫不成是……” “是陛下!” 费甲金叹了口气,轻声道。 第六百一十九章:有些事情躲不过去 大年二十五,一场鹅毛大雪落下,覆盖了整座京城,按照朝廷规制,各衙门从今日起封存大印,除紧急军务外不再处理政务,直至年后开印再行处置,这纷纷扰扰,波涛汹涌的一年,似乎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慈庆宫当中,朱常洛却依旧捧着奏疏细细研读。 三大营的事情已经渐渐走上正轨,距离朱常洛主持三大营改制之事,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形势倒是颇为喜人。 事实证明,京营并不像外人想象的一般不堪,这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当中,已经出现了几十个勇武过人之辈,有些人和那些上过战场的老兵相比都毫不逊色。 朱常洛相信,只要继续好好训练下去,要不了多久,三大营便能恢复当年的雄风! 不过有一点颇为奇怪的是,三大营改制已经完成,但是朱常洛头上的这个总领三大营军务的差事却仍旧挂在头上,皇帝似乎是忘了,压根没提过这一茬。 朱常洛上疏请辞,也皆被留中不发,着实是让人有些想不明白…… 至于宫中,郑氏复位之后,倒是没什么动静,有些关系毕竟恢复不到从前了,皇帝或许念及当年的情分,恢复了郑氏的德妃之位,但是这些日子却甚少去长春宫,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坤宁宫当中,这一点也让朝臣们一直悬着的心渐渐放回了肚子里。 至少郑氏不再有当初的那般影响力了,只要她干涉不到前朝政务,纵使恢复了妃位,也无有大碍。 不过落在朱常洛的眼中,却不觉得如此,他隐隐感觉到,皇帝是在刻意的和郑氏保持距离。 要知道,虽则当初朱常洵跟随郑氏一同被牵连,扔到了常顺妃的咸福宫当中抚养,常顺妃和郑氏的过节,也着实让朱常洵吃了不少苦,但是经历过上一次的御前告状,皇帝虽然不能确定朱常洵在咸福宫中的情况,但是终究心生几分疑惑。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虽然碍着李太后的情面,皇帝不好将朱常洵接出来,但是和朱常洵见面的次数却多了起来,一来二去之下,常顺妃也不敢做更多的动作。 但是郑氏复位之后,皇帝和朱常洵见面的次数反而少了许多,偶尔的几次,也是郑氏携朱常洵去给皇后,太后请安的时候,而且皇帝的表情都淡淡的,并无任何异色。 平静的过头了! 所谓过犹不及,这般刻意的和郑氏母子保持距离,反倒让朱常洛觉得有些奇怪,尤其是…… “殿下……” 捧着手中的书卷正在出神间,朱常洛耳边却是传来一阵软软糯糯的声音。 是太子妃郭氏。 “年节将至,殿下还是如此忙于政务,岂不叫外头的那些大人们羞愧?” 郭氏有孕已经将近五个月,如今已经有了身子,走起路来都有些费力,不过郭氏虽是家碧玉,可性子却非是特别文静的,往日尚未有孕的时候,常常自己下厨给朱常洛做些食,如今有了身子,不方便再去厨房,也总是吩咐人做好了,自己亲自送过来。 和自己那位父皇不同的是,对于这桩婚事,朱常洛自己还是蛮满意的,眼瞧着郭氏走进来,放下手中的书卷,朱常洛连忙起来扶着她。 “他们羞愧叫他们羞愧去,他们自己偷懒,倒怪本宫勤政的不是了!” 心的扶着郭氏坐下,朱常洛笑吟吟的道。 “你这身子越发的不灵便了,出去外头要心,多带上几个人跟着,莫要着了凉!” 抬头一瞧,却见郭氏的背后只跟着两三个婢女,朱常洛顿时摇了摇头,道。 他虽然不是什么孕期专家,可孕妇要多运动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不过他也是在后宫待过的,虽不拦着郭氏往外头散心,可到底该多防备着的不能疏忽。 “知道了,殿下!妾身心着呢!不过这几日年节将至,宫里大大的事情要打理,人手有些不够,妾身这也没什么好忙的,就打发他们出去干活去了!” 郭氏甜甜一笑,靠着朱常洛的肩膀轻声道。 这倒是个理由,不过…… “王安!” 朱常洛瞥了一眼一旁侍立的王安,眸间一闪而过的冷意顿时让王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奴婢在!” “宫里的人手要是不够,就去内官监抽调,实在不行,去禀了皇后娘娘,让她调拨些人手过来,太子妃是什么身份,身边就跟着两三个侍婢,像什么样子?” 朱常洛的口气平淡,但是言语间的不满之意却是叫王安一阵心悸。 “是,奴婢知道了!” 望着这个自伴自己长大的内侍,朱常洛心中叹了口气,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避免的,脸色依旧淡然,但是朱常洛却还是忍不住继续道。 “王安,你且记着,宫里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由头的!年节将至,你也忙着宫里的内务,想必也无暇顾及太子妃这边,既然如此,明日便将杨荣调到太子妃身边伺候吧!” “是……” 王安脸色忽然变得一阵难看,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 “殿下,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感觉到殿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郭氏直起身子,蹙眉问道。 “没什么大事,对了,这些日子,你且先不要进宫去,我将杨荣调过去伺候你,好好养胎便是!” 朱常洛却是一笑,抚着后者乌黑的秀发叮嘱道。 自从上次杨荣供出扬州一事的之后,朱常洛又观察了他一段时日,终于确定此人没有二心,也便渐渐的将宫中事务托付于他,如今杨荣已经是慈庆宫当中仅次于王安的大太监,比当初在宫中的风光也不遑多让。 郭氏有些懵懂,丝毫没感觉话题已经被转移了,想了想才开口道。 “那若是父皇母后传召呢?殿下,宫中……可是有了什么变故?” 朱常洛的神色有些凝重,轻声道。 “不仅是你,还有李氏和其他的几个人,都暂且不要进宫去,若是宫中有召,便来寻我,陪着你一同进宫去,这几日宫中杂乱,你怀着身孕,难免磕着碰着,对孩子不好……” 郭氏点了点头,她感觉的到,朱常洛没有对她真正的理由,但是早在嫁入皇家的时候,她便已经有了觉悟,有些事情,不该她知道的,不要多问。 不过纵使不问,有些事情,她也隐约能够猜得到,一念至此,望着朱常洛的美目当中,便不由得多了几分担忧…… 第六百二十章:大朝会 元日,又称春节,大年初一对于百姓们来是喜气洋洋的日子,对于朝堂中人来,却是一年当中最为严肃的正旦大朝会。 色刚刚蒙蒙亮,朱常洛就起身梳洗,正旦大朝他倒是参与了有几次了,但是这一次与往年不同,往年的正旦大朝会都是皇帝诏命免朝,然后由首辅主持。 但是今年皇帝却意外的改诏太子主持朝会,着实是出乎了一干大臣的意料。 在外臣看来,这是皇帝对于太子的恩宠,但是在朱常洛的眼中,他却只感觉到一阵浓重的不安,算算日子,宫中这些虽然照旧处理政务,但是皇帝已经很少召见大臣了。 除了寥寥两三个内阁大臣之外,鲜少有人能够见到皇帝,就连朱常洛这个太子,这些见过皇帝的次数也不超过三次,而且皆是远远望着,不得近前…… “殿下,时候差不多了!” 照规制,正旦大朝应当在皇极殿举行,但是皇极殿乃是王朝正殿,唯有皇帝有资格启用,纵然皇帝久不临朝,这个规矩也是不能废的。 所以历年的正旦大朝,都是挪到了武英殿举行,不过今年又是例外,因着是太子亲自主持的缘故,正旦大朝实际的举行地点,被换到了文华殿! 慈庆宫和文华殿离得并不远,所以朱常洛早早的便到了文华殿的后殿当中。 待得色初明,殿门大开,鼓声渐起,群臣依次而进。 鼓声三严,群臣入文华殿,依礼而立,丹陛之前,早有仪表英伟的执事官立于阶前,道。 “陛下旨意,命太子朱常洛代朕主持正旦大朝!” 完,转过身面朝后殿方向,再道。 “恭请太子殿下,群臣跪迎!” 韶乐起,尚宝司官员手捧诏旨走在最前,导驾官紧随其后引领,朱常洛一身庄重朝服,头戴九珠冕旒,缓缓走上丹陛,在御座之前站定,道。 “免礼平身!” 乐停,群臣拜谢而起,首辅王锡爵上前一步,手捧笏板,朗声而道。 “臣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王锡爵等,兹遇正旦,三阳开泰,万物咸新,日当长至,恭惟皇帝陛下膺乾纳祐,奉永昌!”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但是却令老首辅感慨万千,他当了这么多年首辅。 历年以来,这贺词都是由次辅代首辅率群臣上表,而他只能在丹陛下面向群臣,代皇帝受贺词,如今终于轮到他来行使自己作为首辅的权力了。 老首辅声音一落,乐声再起,群臣四拜,口中皆道。 “陛下膺乾纳祐,奉永昌!” 乐毕,朱常洛从身旁的尚宝司官员手中接过诏旨,高高举起,道。 “上有制!” 群臣再跪,朱常洛展开手中的诏谕,朗声道。 “正旦者,履端之庆,朕与卿等同庆之!” 乐声起,群臣三呼万岁,算是完成了正旦大朝的基本步骤,剩下的事情,就是群臣退出文华殿,受皇帝赐宴了。 不过这就用不着朱常洛亲自出面了,自有老首辅去操持。 读完了诏旨,朱常洛心中轻轻松了口气,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今有事要发生,好在正旦大朝圆满完成,没有什么意外…… “咚咚咚……” 朱常洛这个想法刚刚升起片刻,就听见文华殿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无数披甲执剑的卫士片刻之间就封住了整个文华殿。 紧接着殿门外有两个人影出现,一人面白无须,身着蟒袍,另一人神色阴翳,身材高大,身上飞鱼服张牙舞爪。 前一人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后一人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朱常洛心中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疾步走下丹陛,引着群臣往前迎去。 “陈公公,骆指挥使,这是作何?” “殿下恕罪,臣二人奉圣命而来,陛下急召众臣往养心殿见驾,请殿下和诸位大人,这就随咱家去吧!” 陈矩拱了拱手,开口道。 群臣面面相觑,殿内大佬的脸色则是一阵剧变,看来,今的正旦大朝,注定要不平静了…… 养心殿西接乾清宫,嘉靖年间初建,以后便作为皇帝日常起居之所。 有许多次皇帝召见诸臣商议政务,就是在养心殿中,但是如今,群臣随着陈矩等人来到养心殿门外,却见殿门处早已经是重重守卫。 “皇上有旨,召太子朱常洛,中极殿大学士王锡爵进殿面圣!群臣于养心殿外候旨!” 养心殿门口早有内侍等候,眼见众臣过来,立刻上前宣召。 见此情景,众臣的心中更是一阵沉重。 朱常洛和老首辅对视一眼,相默无言,跟着陈矩继续往殿内走去,而骆思恭则是在殿门处站定,一双鹰隼般的双目死死的盯着所有人。 养心殿内的暖阁当中。 皇帝身着冕服,头戴冕旒,脸色苍白,靠在御座的软榻上,右手轻轻的搭在扶手上,双目微阖,似是在闭目养神。 在床榻南侧,李太后神色戚戚,面北而立,李太后的身后,王皇后的神色更是哀痛不已,宫中再往后则是久违的郑德妃和诸皇子及宫中位份不低的嫔妃。 除了李太后和王皇后之外,众人皆是跪在地上,有些妃子甚至已经低声抽泣起来,在平静的大殿当中显得分外的刺耳。 “儿臣朱常洛参见父皇,参见皇祖母,母后!” 朱常洛走进殿中,见到面如金纸的朱翊钧,顿时身子一颤,拜道在地上,语气都有些不稳。 倒是老首辅虽则同样震惊,但是仍旧稳得住,深吸一口气,下跪见礼。 “臣王锡爵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皇帝的眼皮动了动,右手一抬,似乎想要起身,王皇后连忙上前,将软榻垫高,扶着皇帝坐直身子。 “平身吧!” 皇帝的声音很轻,若非是这殿中只有低微的抽泣声,朱常洛险些听不清楚,尚未起身,眼泪便已经落了下来,声音一颤。 “父皇……” 朱翊钧神色复杂,注视了朱常洛片刻,方才转开目光,落在了王锡爵的身上。 “元辅想必也瞧见了,朕……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第六百二十一章:驾崩 皇帝的神色淡然,仿佛不是在谈论自己的生死,而是在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只是语气当中免不了带着一丝淡淡的惋惜。 “朕承先皇遗泽,得继大位,至今已有三十之数,享国亦永,不应有憾!寿数定,命当如此,太子贤良,朕亦当放心,佳儿佳妇,今托付于元辅,先生好生辅佐他做个好皇帝,若有错处,先生当谏正纠错,勿令他任性妄为,太子年纪尚轻,讲学勤政之事,断不可废!” 老首辅面色悲痛,但是仍旧颤颤巍巍的举起手。 “老臣遵旨,定不负皇上重托!” 朱翊钧眼中掠过一丝释然之色,费力的转了转身子。 “太子……” “儿臣在!” 朱常洛膝行上前,叩首而答,目光当中早已噙满泪水。 “朕自幼登基,张先生辅朕以帝王之术,其重者,惟用人,平衡二者也,朕知你心中曾多有愤懑,朝臣亦言朕欲改立储贰是宠后宫妇人,惟朕心知,尔封郡王之前,实非帝王之才,强而为之,必令祖宗基业日益败落,故而朕与群臣争执,非对尔不喜,实则身为子,身不由己,尔莫要怨朕!” 朱翊钧叹了口气,重重的咳嗽了两声,目光当中却是恳切。 朱常洛一瞬间身体僵硬起来,不得不,朱翊钧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眼光的确毒辣的很,原身的确不是什么当皇帝的料,才当了一个月就被人给阴死了,古往今来也是独一份。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朱常洛自然听得出来,皇帝这话另有深意,当下叩首下拜,泣道。 “父皇明鉴,儿臣自知幼时德才浅薄,断不敢怨恨于任何一人,亦不敢因此事而有何作为!” 皇帝莫要怨恨他,朱常洛却答不会怨恨人,更不会因此而报复别人,看似有些答非所问,但是皇帝却显然很满意,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有意无意的在后妃一干人等当中扫过,最终停留在王皇后和郑氏二人的身上,罕见的露出一丝温柔和不舍,道。 “太子,皇后是尔嫡母,而当亲孝之,待之如同生母!” 片刻之后,目光收回,皇帝重咳两声道,口气重新变的淡然。 “诸皇子年长,依祖制当封王出阁,尔当为其善择封地,尽快就藩,不宜久在京中停留,各宗室亲王,藩屏为重,勿得擅离本国!” 这话却是对朱常洛和王锡爵二人所。 “父皇安心,儿臣定会遵父皇旨意,诸皇子尚且年幼,儿臣会令各皇子母妃追随入封国,令诸王奉养母妃,直至终老!” 朱常洛心中叹了口气,却是叩拜道。 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之色,口气却罕见的有些犹豫,望着朱常洛道。 “矿税之事,弊大于利,不可久行!朕知尔心有韬略,早有想法,或废或行,尔当取群臣之意,善加斟酌,不可任一己之意妄为!” “儿臣遵旨!” 朱常洛微微松了口气,矿税之事,有利有弊,它是先行税制下的一个不得已的补充,弊端自然是有的,但是要维持庞大的国家机器运转,税制不改之下,只能用这种不得已的办法。 记得前世的时候,神宗临终之时,曾亲口嘱咐废除矿税,但是现在看来,历史终究还是产生了变化。 不过随着朱常洛恭敬的一声应答,朱翊钧的一口心气仿佛泄了大半,欣慰的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缅怀,道。 “朕这一生,犯下的最大的错,就是加罪于前首辅张公居正,如今想来,张公虽有德行之失,然其才其贤不下于英宗朝之于谦,朕下罪于张公,虽不得已而为之,亦为年少轻狂之举!然蒙苍不弃,有尔克承大统,朕于九泉之下,亦有面目见列祖列宗!” 完,脸上闪过一丝释然的笑容,仿佛卸下来重担般的轻松。 只是殿中的诸妃皇子,却早已泣不成声! “陈矩,传谕,召众阁部院大臣觐见!” 皇帝的脸色涌起一阵不正常的血色,话的口气也急促了几分,令得一旁的太医慌忙上前,却被皇帝一把推开。 陈矩慌慌忙忙的出门召诸大臣觐见,皇帝却重咳两声,似乎失去了坐直的力气,虚弱的靠在背后的软榻上,转头对着王锡爵道。 “笔墨已经备好,劳烦元辅,替朕录诏吧!” 当下便有内侍上前,将王锡爵引至皇帝身旁的桌案前,一份空白的玉轴黄绢早已备好。 片刻之后,诸大臣纷纷入内,诸内阁大臣,六部尚书,监察院左副都御史并六科都给事中,十几位朝中重臣各自见礼,跪在殿中显得满满当当。 皇帝抬了抬手,口气有些虚弱,道。 “朕,元辅写,母后与诸大臣见证!朕嗣祖宗大统,历今三十年之久,因国事焦劳,以致脾疾,遽不能起,有负先皇重托,惟皇太子朱常洛聪明仁孝,睿德夙成,宜嗣皇帝位,诸卿与司礼监当协心辅佐,遵守祖制,保固皇图,卿等功在社稷,万世……不……泯……” 话音刚落,皇帝脖颈处便涌起一阵不正常的潮红,脸上却是浮起一丝笑容,搭在扶手上的右手无力的掉在软榻上,头颈一歪,变得无声无息…… “陛下!” 殿中,王皇后和诸妃顿时捂住嘴,失声叫道。 方才被一把推开的太医慌忙抱着医箱上前,惊恐的搭在皇帝的右手上,半晌,颤颤巍巍的悲恸道。 “皇上……驾崩了!” 殿中顿时一阵号哭之声,群臣皇子与诸妃太监皆悲恸不已,失声痛哭。 唯有朱常洛愣在原地,望着面色安详的皇帝一阵愣神。 就……这么就死了? 虽然朱常洛早就已经预料到,这种生死难关,能不能挺过去是概率性事件。 但是毕竟历史上的神宗是实实在在的挺了过来,一直活到万历四十八年才溘然长逝。 所以他心底里一直不确定,今的结局到底会如何,但是现在,事实摆在他的面前,他的这位父皇,无论历史上对他作何评价,终究是,充满安详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第六百二十二章:三辞三让 皇帝驾崩了!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真的等到大行皇帝龙驭宾之后,宫廷内外还是一阵忙乱,宫内外一干人等皆需换上素服,于殿外哭临。 整个皇城的装饰都改为素白,另将大行皇帝遗体放入梓宫,停灵于奉先殿。 一番忙碌下来,早已经是晚上了,不过还没结束,按制,朱常洛身为太子,当率领众皇子哭灵七日。 当然,不是真正在灵前哭够七日,事实上,作为皇太子,朱常洛要做的,只是在皇帝驾崩当全守在灵前。 剩余七日,诸皇子于灵前守孝,而朱常洛只需每日守灵半日即可。 毕竟从皇帝驾崩那一刻起,他虽然尚未登基,但是已经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皇帝刚刚驾崩,有无数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置。 在灵前熬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清早,按制,是宣读遗诏之日。 朱常洛重新换好朝服,来到承门。 承门外,朝中的一干文武大臣早已到齐。 原本各色的朝服之外,都披上了一层素白的斩衰服,面色沉重,一如阴沉沉的空。 朱常洛默然无言,走到了朝臣之前,一干内阁大臣早已肃立,为首者正是首辅王锡爵,眼见朱常洛过来,微一欠身,旋即便从身旁尚宝司的官员手中接过一道玉轴圣旨,高高举过 头顶。 “大行皇帝遗诏,诸臣跪迎!” 哀乐起,诸臣四拜,朱常洛亦叩拜而下。 “遗诏曰,朕以冲龄,缵承大统,君临海内三十载,于兹享国长久,夫复何憾……” 王锡爵面色悲痛,高声宣读道。 这份遗诏并非是昨大行皇帝的那份口诏,而是要明发下的正式遗诏。 所谓正式遗诏,是指经过内阁拟定,六科复审之后要发到各地的诏旨,除了最重要的确定下一任皇帝的人选之外,还会历数皇帝一生的功过是非,包括对于一些身后事务的安排等等。 整个诏旨很长,主要内容其实是对于大行皇帝驾崩之后,诸臣百姓服丧的一些规定,条条框框十分繁琐,饶是以王锡爵的口才,也读了将近半个时辰。 “……皇太子聪明仁孝,睿德夙成,宜嗣皇帝位,诏告下,咸使闻知,钦哉!” “儿臣谨奉诏!” 朱常洛将双手高高举起,从王锡爵手中接过诏旨,起身走到众臣之前,而王锡爵则是退后两步,回到朝臣当中,拜倒道。 “太子殿下容禀,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行皇帝遗命殿下即皇帝位,臣受大行皇帝遗命,恭请太子殿下,入主乾清宫,暂摄朝政!” “元辅此言差矣,父皇方才驾崩,本宫为臣为子,当于灵前守孝,岂可僭越!” 朱常洛脸色微沉,开口道。 王锡爵退下不言,次辅衷贞吉上前一步,道。 “殿下仁孝,此乃国之幸事,然先帝已然驾崩,国事政事当需有人做主,臣等冒死请殿下暂收哀痛之节,处置朝政,总理大行皇帝身后之事!” 朱常洛态度微微有些松动,但是仍旧摆手道。 “诸臣之意,本宫自当体谅,身为储贰,本宫自当暂摄朝政,以保朝廷安宁,慰大行皇帝在之灵,然入主乾清宫一事,非臣子所为,不必再提!” 这一次,再出列的是定国公徐文壁,老国公一身素白,上前两步,道。 “殿下明鉴,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殿下既摄朝政,便是代大行皇帝行君上之权,我朝诏旨,无不出自乾清宫,敢情殿下为朝局计,总摄朝政,入主乾清宫!” 紧接着,在老首辅的带领下,群臣跪拜而下,齐声道。 “臣等恳请殿下为社稷计,入主乾清宫!” “你们……” 朱常洛一副无奈的样子,叹息一声,半晌才道。 “既如此,本宫不得已,便遵群臣之意,暂入乾清宫!” “殿下英明!” 群臣再拜,齐声道。 而朱常洛则是转身,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回到了乾清宫。 “殿下回来了,杨荣,快吩咐御厨房,将这些食物都去热了!” 乾清宫当中,太子妃郭氏已经在等候,见得朱常洛回来,连忙吩咐道。 宫中规矩,女眷于府中哭灵,不必亲至灵前,所以直到现在,郭氏才见到朱常洛第一面,眼瞧着他双眼红肿,忍不住有些心疼,连忙起身迎他进来。 事实上,昨夜里,朱常洛就已经派人将东宫上下全部接到了乾清宫中。 当然,因着中宫王皇后尚且在坤宁宫当中住着,所以他和郭氏都住在这乾清宫当中,其他人等,则是暂且寻了个殿宇安置。 至于方才在承门外的一幕,倒也不是朱常洛惺惺作态,而是仪典的一部分。 昨皇帝驾崩之后,朝中的一干大佬也没有闲着,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不是口头上而已,按制,皇帝驾崩的次日,当于众臣前宣读遗诏,迎储君入宫主政,算是在众臣面前确定储君代掌国政的地位。 至于正式的登基大典,则是还要再过些日子。 而储君入宫,自然也有自己的仪典,总体来,就是仿周公的三辞三让! 由朝中有分量的重臣出面恭请储君入宫,而储君必要辞让,如此再三,方得入宫主政,这是为了表明,众臣认可储君的地位。 算是宣读遗诏之后最重要的一步,或许在外人看来有些故作姿态,但是其代表的意义却不可忽略。 坐在乾清宫一侧的软榻上,朱常洛望着熟悉的摆设,心中莫名有些感叹。 从今以后,他就是这座宫殿的主人了,也将是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的主人了,当他真正成为这个帝国至高无上的存在的时候,他却有些梦幻般的不现实感。 “殿下,妾身命厨房做了些清粥菜,父皇新丧,殿下不必太过悲痛,先吃些东西吧!” 郭氏温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顿时将朱常洛拉回了现实。 脸上浮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朱常洛注视着郭氏,轻轻颔首,心中浓重的不安却随着女子温柔的语调渐渐变得平和起来。 不过直到真的做上了这个位子,朱常洛才知道,这个位子也并不轻松,比如现在,他刚刚吃了两口清粥,梁永便走进殿中,道。 “殿下,中极殿大学士王锡爵,建极殿大学士衷贞吉,礼部尚书冯琦三位大人求见!” 第六百二十三章:谥号庙号 因为皇帝突然驾崩的原因,朝廷的诸位大臣们的年假自然是泡汤了,各个衙门不等到初七,大年初二就正式开印,开始署理政务,并且按照礼部所规定的仪典,每日进宫哭灵。 而朝廷的一干大佬们更是忙得团团转,其中尤其以礼部最是繁忙。 话礼部这个部门,就是典型的忙的时候忙死,闲的时候闲死,平时的时候没什么事儿干,但是一旦遇到大型的仪典,朝廷上下,上到皇族百官,下到吏庶民,诸般事务具由礼部负责。 而毫无疑问的是,没有比大行皇帝丧礼更重要和繁琐的仪典了。 所以昨一整晚,朝廷里最繁忙的部门除了内阁之外,就要数礼部了,不仅要连夜拟定大行皇帝丧礼仪注,还要监督众臣在仪典当中的逾礼,失礼之处,整个礼部上下都忙的一刻都停不下来。 好不容易等到遗诏宣告下,仪典最重要的部分没有出现差错,冯尚书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乾清宫!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进殿之后,几位大臣照旧是大礼参拜,情形和几日前在东宫没什么不一样的,倒是让朱常洛微微有些恍惚。 到底还未登基,朱常洛虽是住进了乾清宫,但是有些忌讳还是要守的,便让出了当中的御座,在一旁临时放上的桌案旁坐下,抬了抬手道。 “诸位免礼!几位先生从昨日操劳到现在,可是疲累不堪了吧!在本宫这里用些早膳可好?” 他从昨夜守灵到现在,疲乏的很,想必这几位也好不到哪去,单看那通红的眼睛就知道,估计都是彻夜未眠,忙到了现在。 底下王锡爵和衷贞吉对视一眼,却是拱了拱手道。 “谢殿下好意,只是如今大行皇帝新丧,尚有朝务须得处置,臣等不敢休息!” “如此也好,诸位大人操劳国政,乃是国之幸事,既然如此,几位先生有话就请罢!” 朱常洛却是凝视了几人片刻,坐直了身子,道。 “是,殿下,大行皇帝故去,谥号庙号宜当早定,以免忙乱!” 既起了正事,自然要一件件来,礼部尚书冯琦上前一步,手捧奏疏道。 朱常洛身边随侍的依旧是王安,连忙走下来将奏疏接过。 “启禀殿下,古礼有云,祖有功而宗有德,大行皇帝即穆宗皇帝帝位,德行昭著,仁政爱民,居深宫而安朝局,清静无为而治之,故礼部议,大行皇帝庙号,宜尊为神宗!” 冯琦早先便是以礼部侍郎摄礼部事,后来李廷机入阁之后,便正式扶正成为礼部尚书,对于各项仪典算得上是十分熟悉,虽然忙的很,但是却丝毫不乱。 倒是朱常洛听完之后,却是微皱眉头。 神宗这个庙号,在帝王庙号当中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差,安仁立政曰神,圣不可知曰神,治民无为曰神,算是一个中等的评价。 自然,礼部拟定这个庙号不是没有道理的,什么叫圣不可知,什么叫治民无为,皇帝距今为止,整整十几年未曾上朝,未曾大规模召集群臣议政,可不就是圣不可知,即便如此,朝中民间也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可不就是治民无为? 此外,在历朝之上,庙号被尊为神宗的汉人皇帝在此之前只有一个,那就是宋神宗赵顼,在他的治下,有一个十分厉害的人物,干了一件和整个朝廷敌对的事儿。 这个名叫王安石,他一生最有名的事迹叫王安石变法! 而在如今这位大行皇帝的治下,同样有一个厉害人物,也干了一件惹得朝廷纷纷弹劾的事情。 这个人叫张居正,他一生最有名的事迹叫一条鞭法! 二者皆是在朝廷上引起了巨大的风浪,足以载入史册,故而礼部拟定这个庙号,可谓是费了心思的。 平心而论,这个评价是比较中肯的,但是让朱常洛皱眉的是,这个冯琦未免有些太自大了…… “那谥号呢?” 朱常洛不动声色的将奏疏放到一旁,开口问道。 见此情景,王锡爵察觉到不对,眉头一皱,却是没有开口。 而冯琦则是继续道。 “回殿下,依照我朝谥法,礼部拟定,大行皇帝谥号范合道哲肃敦简光文章武安仁止孝显皇帝!” 谥号和庙号不同,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不是每个皇帝都有庙号的,只有德勋高章的皇帝,会授予庙号,而谥号才是评定一个皇帝一生的标准,在唐朝以前,应当这个谥号是比较公正的,而且在唐朝以前,所有皇帝的谥号一般在一字到二字。 但是从唐朝开始,出了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大名鼎鼎的可汗李世民! 他老人家觉得谥号这种东西,有好有坏,这怎么能行,我老李家的皇帝肯定都是英明神武的皇帝啊。 所以李世民给他老爹李渊上的谥号,达到了史无前例的七个字,叫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而他的这个创举,被后世子孙忠实的执行下来,基本上唐朝的历代皇帝,谥号都由原本的一到而字,变成了四个字以上,最厉害的唐肃宗,他的谥号达到了恐怖的九个字! 自此以后,宋明皆沿用此谥法,也就导致了谥号的泛滥,字数越来越多,也失去了原本评定帝王生平的作用,故而帝王的谥号越来越长,也就情有可原了。 礼部为大行皇帝拟定的谥号一共是九个字,但是其实最重要的却是最后一个显字! 当然,谥号评定帝王生平的作用虽然被无限削弱了,但是大臣们也不是丝毫没有脑子,将这种作用转化到了庙号之上,而且虽然谥号前面会多上无数溢美之词,但是终归还是要落在最后一个字上。 许是因为庙号的原因,礼部上的这个谥号算是上谥了。 “受禄于曰显,圣德昭临曰显,德美宣昭曰显,冯尚书拟定的谥号甚为合理!” 朱常洛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微笑,开口道。 但是底下王锡爵望着他的笑容,心头却分明涌起一丝不安。 “不过,这庙号一事,冯尚书是否和元辅,再加斟酌几分?” 果不其然,朱常洛笑意不变,似是十分诚恳的道。 第六百二十四章:首辅的奇怪态度 “庙号?” 冯琦眉头微皱,有些摸不着头脑,开口问道。 “敢情殿下明示!” 倒是一旁的王锡爵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望了望朱常洛,却是没有开口。 “诸般仪典,礼部才是行家,冯尚书更是个中翘楚,本宫就不班门弄斧了,只是大行皇帝龙驭宾放才一日,便定下谥号庙号,未免太过草率,令下万民以为本宫不敬大行皇帝,故而本宫之意,当需斟酌再三,再行定论!” 朱常洛依旧是一副温和的笑容,解释道。 不过虽然他的口气未变,但是冯琦又岂会听不出来这话中的意思?虽然太子殿下明面上是在自己,但是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指责礼部拟定谥号庙号太过草率,有亵渎大行皇帝之嫌! 冯琦因为忙了一整夜而有些昏昏沉沉的脑子,瞬间变得清醒无比,虽然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事,但是该怎么办他心里却是清楚的很。 当下拱手下拜,道。 “殿下恕罪!是臣鲁莽了!” 不知道是什么错就不要多话,多多错,这个时候认错才是最好的法子! “冯尚书不必如此,父皇骤然驾崩,令本宫与诸大臣都措手不及,礼部又在封印之期,匆忙开印主持丧礼,未免有遗漏之处,本宫自不会多加怪罪!只是大行皇帝仪典,事关朝廷颜面,事关家威严,冯尚书尚需多多注意,不可懈怠!” 朱常洛的脸色严肃起来,略带训斥之意。 但是冯琦的心却慢慢放了下来,连忙应答道。 “臣谨遵殿下令谕!” “如此便好,元辅和衷阁老还有何事?” 朱常洛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对着王锡爵开口问道。 不过不知为何,王锡爵却是站在原地,神色之间颇有几分挣扎,见此情景,衷贞吉眉头微皱,打了个眼色却见后者依旧不动,只得上前一步道。 “殿下容禀,老臣此来是有一言欲谏殿下,昔大行皇帝曾言,开矿抽税乃是为三殿两宫被焚之祸,而内孥空虚,故行之权宜之计,今三殿两宫已新落成,加之倭国赔银,国库内孥丰足,矿税一途,非我朝税法之内,况诸矿税太监,假借为大行皇帝征缴矿税之名,欺压百姓,肆意搜刮,令百姓怨声载道,更令大行皇帝清誉受损,尚请殿下为大行皇帝计,为下万民计,早日下旨罢下矿税,召回诸矿税太监!” 这朝堂之上,能够劳动首辅和次辅两位大佬联袂前来的,也就只有矿税一事了。 万历朝皇帝和朝臣的主要矛盾一共有两个,国本之争和矿税之祸! 如今国本之争早已尘埃落定,但是矿税之祸却延续至今,尽管朝臣连篇累牍的上疏要求废除矿税,但是皇帝却是不为所动,大多数时候都留中不发,实在被逼的狠了,也就口头训斥一番矿税太监,却丝毫不提废除矿税之事,着实令朝臣无奈的很。 如今皇帝龙驭宾,正是解决矿税之祸的最好时机,故而两人在承门外宣读过遗诏之后,便立刻跟着冯琦进宫来了。 不过让衷贞吉有些奇怪的是,为何到了这个时候,元辅反而有几分打退堂鼓的意思…… “先生所言,本宫已然尽知,父皇临终之时亦谆谆嘱咐本宫,矿税一途,弊大于利,或令百姓遭受欺压,亦非朝廷税法正途,理当废止!” 朱常洛态度良好,倒是没有反驳衷贞吉的话,令得后者一阵高兴,不过可惜的是,通常这种话后面,都要加上一句但是…… “然先生亦当体谅本宫,大行皇帝故去,百官服丧,本宫亦悲痛不已,朝局更是纷乱繁杂,事事处处须得心谨慎,不可妄加论断,朝廷事务千头万绪,矿税之祸虽甚,然如今当以稳定朝局为要务,况矿税乃大行皇帝国政,本宫虽代大行皇帝领朝政,却断不敢妄加僭越,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是为此理!再则矿税行之已有数年,其间关节众多,纵要废除,也当总盘全局,再行定论!” 朱常洛话的客气,但是拒绝的意思却是明明白白。 咱现在还不是皇帝,这事儿等以后再! 衷贞吉一阵哑然,明知道朱常洛是在敷衍拖延,可是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劝,只得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的王锡爵身上。 这回老首辅倒是没有继续沉默,沉吟片刻,上前两步道。 “殿下考虑周全,是老臣等考虑不周,如今朝局动荡,的确不宜大动干戈!” 出人意料的是,王锡爵竟是站到了朱常洛的这一边,生生的将衷贞吉到了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事到如今,他若是还看不出,局势已经发生了自己看不透的变化,他这些年在官场也就白白待着了。 “元辅所言甚是!” 朱常洛却是满意一笑,点了点头道。 “矿税之事,行之久矣,非一朝一夕可断之!当务之急,乃是令朝局稳定,百官归位,大行皇帝临终之前曾嘱托本宫二事,一则为诸皇子后妃安置之事,大行皇帝有言,诸皇子年长,依照祖制当尽快出阁封王,不可耽搁,诸王封号藩国,礼部当尽快拟定,命钦监择日册封,待大行皇帝下葬之后,令诸王就藩!另外,大行皇帝诸妃,依照品级迁入宫苑好生伺候,若育有皇子者,礼部拟定封号,赐封太妃,随诸王就藩,此亦为大行皇帝之遗命!” 这是礼部的活儿,冯琦连忙上前,本来还有心想要劝上几句,但是听到最后大行皇帝遗命几个字,顿时都吞回了肚子里,老老实实的道。 “谨遵太子殿下令旨!” 王锡爵和衷贞吉也是点了点头,此事的确不能耽搁,按照往日的规矩,实际上太子正位,诸皇子便当出阁封王,前往封国,但是大行皇帝对此事却一拖再拖,不愿令诸子远离京城,如今大行皇帝龙驭宾,诸皇子自然没有继续在京城逗留的理由。 只是诸妃随皇子就藩之事,有违典制,但是考虑到此事的确是大行皇帝遗命,二人也就不再多言,拱手称是道。 “殿下英明!” “另外,还有一事……” 朱常洛微微一笑,不过片刻之间便收敛笑意,再度开口。 不过这一次,就连他的语气都有几分犹豫,不过顿了顿,还是道。 “先首辅张公居正,不知诸位先生可有印象?” 第六百二十五章:张江陵的评价! 张居正! 无论这个名字上背负着何种评价,都毋庸置疑,这是一位载入史册的人物。 作为锐意改革的一代首辅,他的身上有着太多的评语,但是在万历朝,这位生前权势直逼宰辅的人物,所得到的评价却大多尽是污名。 欺君弊主,专擅权谋,揽权自重,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自张居正死后,无数的弹劾之声甚嚣尘上,最终被彻底清算,所有张居正时代的心腹尽皆被革职罢免,而张居正本人被查抄家产,褫夺生前诏书诰命,罪行昭告下,亲属尽皆饿死或被流放。 张居正的一生心血一条鞭法,也渐渐被废止,回首这位名震一时的首辅一生,生前强硬风光,无人敢攫其锋,然死后却得抄家之祸,几近灭族,不免令人唏嘘不已。 不过这个名字被朱常洛出来之后,大殿内的气压却是瞬间低了一大截。 这个名字无论是在这位的生前,还是如今,都是一个禁忌的名词,多年以来,这个名字看似已经销声匿迹,但是但凡能够做到如今的大明高级官员的,无不是自张居正时代走过来的,对于这个名字的感受自然是无比复杂,当然,最为复杂的莫过于现今的首辅王锡爵了。 老首辅浓重的叹了口气,语气当中掺杂着不知是惋惜还是痛惜的情绪,缓缓开口问道。 “张公乃我朝首辅,臣等自然记得,只是不知殿下提起张公,所为何意?” “元辅明鉴,当初张公所在之时,本宫尚未出世,待得年岁大些,曾闻张公之名,谓之权大欺君,党同伐异,其罪不胜枚举,本以为此乃本朝之大奸人,然大行皇帝临终之前,曾有感叹,谓张公之功之才不下英宗朝之于谦,故此本宫方才有此一问,诸公皆是自张公之时入仕至今,可否秉持公心,将张公之事告诉本宫?” 朱常洛面色诚恳,一副虚心向学的态度开口问道。 来,他其实和张居正还是有些渊源的,更加准确的,和张居正有渊源的是他娘王恭妃。 当初王氏被发现怀孕之时,张居正尚且在朝,虽则身体有疾,精力不济,但是若非有他震慑,单凭李太后的几句责问,恐怕王氏的去向还不知是何,更大的可能是生了孩子,却被过继给别人,王氏被封为恭妃,张居正在其中也是起了作用的。 只可惜的是,就在王氏被封妃之后的数月之内,张居正的身体急速衰弱,最终与世长辞。 从这个角度上来,张居正其实对朱常洛是有恩的,尽管他当时可能只是为了规范皇帝的行为随手为之,但是终归是救了朱常洛母子一命。 “这……” 王锡爵的神色一阵犹豫。 朱常洛开口发问,他不能不答,但是虽然皇帝已经龙驭宾,但是事关张居正的话题,仍旧是一个无比敏感的话题。 尤其是他身为首辅,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自当心谨慎。 “哦,对了,本宫记得,在东宫之时,尝读往年奏疏,似有元辅对张公评语,只是年代久远,记不大清了,不知元辅可还记得?” 朱常洛俯了俯身子,面色依旧无比诚恳。 王锡爵心中微微恍然,那份奏疏他自然记得,那时他还年轻,并无顾忌,话之间也锐气十足,但是如今…… 王锡爵叹了口气,拱手道。 “殿下明鉴,江陵公为首辅之时,独断专行,篡人主之权,欺压异己,扶持亲信,生活豪奢是真,然相业可观,辅国定邦,功在社稷亦是真,臣侍大行皇帝之时,亦曾多次见大行皇帝感叹江陵公才学勃然,果敢刚毅,然私德不修,终为人所诟病!” 应当这个评价是比较中肯的。 张居正本人是个锐意进取的改革家,但是他却不是一个完人,他的所作所为固然有自己的道理,但是他自己生活豪奢,且锋芒太露,却也是事实,据当时张居正出行之时,所乘之轿需要三十二人抬起,足可以容四辆马车同时通行的大街都被挤得满满当当,所到之处,众臣避行,威风可谓一时无两。 但是同时,他的改革无疑是有效的,一条鞭法的推行,让逐渐走入末路的大明王朝再度焕发了新的生机,是为大明王朝续命也不为过,足可称得功在社稷。 不过中肯是中肯了,但是却不是朱常洛想要的回答。 王锡爵这话看似不偏不倚,客观公正,但是实际上还是有些贬低张居正的。 当然,和朝中普遍将张居正贬低的一文不值的大臣们相比,王锡爵的评价已经是十分公正了。 当下微皱眉头,朱常洛开口问道。 “元辅所言,本宫着实有些听不明白,这世上,如何会有如此之人?有才无德,却功在社稷?” “殿下,其实臣以为,张江陵之平生足可称奇,然其篡人主之权,乱朝堂法度,肆意打压异己,闭塞言路,诸般罪名早已为下共知,殿下又何必在此人身上多费工夫?” 相比较王锡爵的委婉,衷贞吉话就比较直接的。 当然,这和他们的经历有关系,王锡爵比衷贞吉入仕要早得多,当初王锡爵资历已经足够入阁之时,衷贞吉却还是河南巡抚,尚未调入京中,理论上来并不在权力中心,所以所听所言不免受士林舆论影响。 而王锡爵则不同,王锡爵是实实在在从张居正时代走过来的人,当初张居正意欲夺情之时,王锡爵曾秉持公心,上疏弹劾,那时正是张居正权势最盛之时。 而后来被夺官下罪,王锡爵亦曾上疏为其仗义执言,他和张居正之间的纠葛,比在场任何人都要深。 这也是朱常洛之所以会问王锡爵的原因,这件事情只有这位老首辅最清楚,也最能客观评价,出的话,也最有效。 虽然并没有得到自己满意的回答,但是王锡爵的态度已经足够了。 朱常洛望了望衷贞吉,又望了望王锡爵,一副疑惑的样子,顿了顿,方才道。 “既然关于张公之评价,二位先生有如此大的分歧,不若集思广益,令朝中诸大臣直抒其言,品评张公一生,也好不负大行皇帝遗愿!” 王锡爵愣了愣,有些意外,不过到最后,还是拱了拱手道。 “老臣谨遵殿下令旨!” 第六百二十六章:踩着鲜血和尸骨上位的人们! 王锡爵等人被朱常洛一阵嘴炮,自己原本的目的没达到不,还另外背负了两道令旨,虽是愁眉苦脸,但还是不得不告辞而去了。 不过待得他们走出殿门,朱常洛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原本他还觉得坐在这个位子上,大约跟在东宫理政没多大区别,只是数量要庞大几分罢了。 但是今真的站在这个角度,行了这么一场君臣奏对。 他却觉得自己往日里想的实在太简单了,这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虽他是以君上的身份参与奏对,但是他的紧张程度,却是丝毫不下于底下那帮人。 稍有不注意,怕是就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殿下,参茶!” 王安贴心的上前,将早已经凉了的茶水换上新的。 眼瞧着朱常洛喝了口润润喉,才开口问道。 “殿下既欲为张公翻案,为何方才不直接对几位大人呢?” 作为朱常洛的身边人,王安对于政事一直保持着敏感度,他现在已经正式调入司礼监,升任管事太监,对自己的定位也越发的精准。 内官依附于皇权而生,他的使命就是彻底的执行君上的意图,换句话,他需要事实揣摩上位者的心思,对于这等政事,自然不吝发问。 “?怎么?本宫有意为张公正名?” 和身边的亲信宦官议政,这是大明朝的传统了,毕竟宦官才是皇帝身边最可靠的人手,大明朝因为体制的问题,皇帝压根不需要担心宦官会有异心。 所以朱常洛也不讳言,嗤笑一声道。 “你没瞧见方才,本宫一提张公的名字,元辅他们几个人的神色,若非本宫刻意逼问,恐怕元辅和衷阁老也未必会将这些话出来,为何?” “是因为顾忌到朝臣的态度?” 王安早在东宫之时便随侍朱常洛身旁,眼光自然非同旁人,想了想,开口猜测道。 “是,不过也不全是,你可知张公如日中之时,距今不过二十余载,那时父皇新晋亲政,急欲立威,而张公身为帝师,内有冯保,外压群臣,吏部尚书遇之都需避让,手握票拟批红铨选三大重权,俨然已是宰辅之尊,更有甚者,竟致朝野内外谣言,宁获罪于君上,不可得罪张首辅,如此锋芒毕露,父皇如何能不除之?” 朱常洛叹了口气,在殿中缓缓踱着步,口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时至今日,他依然能够想象得到,这二十多年前,他那位雄心勃勃的父皇,在这乾清宫当中的憋闷情绪。 手下有这么一位堪称救时宰相之人,是国之大幸,却也是大不幸! 自从同为托孤大臣的高拱倒台之后,张居正的权力愈加膨胀,已经到达了足以威胁君上的地步,当然,大明朝的体制之下,篡权夺位是不大可能的。 但是张居正在朝中权威深重,有些时候皇帝的旨意,甚至不如张首辅的一句话好用。 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篡权? 偏偏这个人是帝师,是先帝的托孤大臣,是宫中太后的信重倚重之人,是一手将自己培养长大的人,这哪一条压在朱翊钧的身上,都注定了他不可能对张居正动手。 世人皆言,皇帝对张居正的清算,是因为张居正幼时对皇帝管教过严,令皇帝心生不满所致。 但是等到朱常洛真正成为这乾清宫的主人的时候,他才感觉到,当时他父皇的心中是多么无奈。 作为一个有能力有野心的皇帝,朱翊钧要迅速的掌握君权,掌握朝局,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威,而一个已经故去,在私德上屡屡被人弹劾的张居正,是他立威的最好法子。 通过对张居正的清算,朱翊钧将张居正时代的官员上上下下全都换了一遍,提拔上来的人,有一大半都是当初和张居正不对付或是亲近皇权的官员。 最大程度的保证了自己对于皇权的掌握程度,奠定了自己的地位,这才是张居正被清算的最重要的原因。 某种角度来,张居正没有错! 当时的大明朝风雨飘摇,已经到了非改革不可的地步。 张居正深知这一点,他也清楚,满朝上下唯有他,有这个能力,有这个资格去改革! 或许当初他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未来的下场。 因为历朝的改革,都是需要流血牺牲的,他要改革,就必须打破大明朝处处掣肘,权力制衡的局面,他需要绝对的权力来支撑自己的改革,但这是一条不归路。 当他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意味着他终有一将和皇帝走上对立面。 改革必然会有反对者,所以他需要绝对的权力来镇压反对者,所以他需要足够有执行力的人来贯彻自己的意图。 所以他独断专行,所以他任人唯亲,因为只有这样,只有将朝廷所有的大权都握在手中,他才能用最快的速度,令大明王朝重新振兴起来。 但是另一方面,他的学生,这些权力的拥有者,大明朝的皇帝正在快速的成长起来,这也就几乎注定了,张居正的结局! 朱翊钧临终之时,将张居正比作于谦,既是对二人才学功绩的肯定,又何尝不是一种感叹! 两个人虽都功在社稷,但是他们的结局,都是早已注定…… 朱常洛瞥了一眼王安,脸色变得有些惆怅,语气却是微微冰冷,意味深长的问道。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当初张公的心腹,乃至亲近张公的人,皆被清算下狱,那么如今这朝堂之上留下的,又都是何人?” “他们都是张公的对头!” 王安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明白了为何朱常洛如此慎重的原因。 这满朝上下,凡是和张居正交好的人,都被清算过了,好些的罢官归乡,关系深的更是被下狱逼死,那么留下这些人会是谁? 自然是和张居正不对付的人! 再往深处想一层,当初默认清算张居正的固然是大行皇帝,但是真正冲锋在前,参与清算张居正的人又是谁? 正是这些立于朝堂之上的文武群臣们! 他们是踩着张居正及其一党的鲜血和性命,上位的一批人! 而如今,殿下要为张公翻案,难度又何其大也…… 第六百二十七章:意外还是心机…… 为张居正翻案正名,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情的难度很大,不仅仅是因为如今的朝堂之上皆是张居正的对头,更重要的是,无论是朱常洛,还是朝中的一帮大佬心里都清楚,为张居正正名,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翻过来一桩旧案那么简单。 乾清宫外。 “冯尚书留步!” 宫门口,王锡爵招了招手,将本打算离开的冯琦留了下来。 冯尚书正在苦思自己到底哪里招惹到了那位太子殿下,不免有些走神,听得首辅大人有召,连忙清醒过来,拱手道。 “元辅有何吩咐?” “吩咐倒是没有,老夫只是想问问冯尚书,大行皇帝的庙号,是由何人拟定的?” 王锡爵双眉紧皱,开口问道。 冯琦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方才在殿中让太子殿下生气的原因,竟是大行皇帝的庙号不成? 可是,不应该啊…… “回元辅,大行皇帝庙号,按制当由礼部仪制清吏司负责,尊大行皇帝庙号为“神”,是仪制清吏司郎中朱延禧向老夫建议,老夫亦觉得“神”之一字,十分合适,故此具本上奏,怎么,元辅以为有何不妥?” 安仁立政曰神,圣不可知曰神,治民无为曰神,大行皇帝驭极三十年,虽不能称国泰民安,可总体来还算太平,唯一受人诟病之处,无非立储之事和终年不朝,如今储位早定,终年不朝这个缺点却是留了下来,尊为神宗,算得上是十分合适了。 更何况,这个朱延禧是除了是礼部仪制清吏司郎中之外,还是詹事府左庶子,东宫旧臣,正因如此,冯琦才敢将这样的大事交给他,难不成这庙号有何不妥? 王锡爵摇了摇头,道。 “冯尚书误会了,庙号之事乃礼部仪典,老夫本不该插手,此庙号在老夫看来,并未有何不妥,但是老夫没记错的话,礼部往年为皇子择名,或为宫中贵人上尊号之时,多会挑出三个尊号上禀,不知这次为何……” 老冯只是这两忙的团团乱转,脑子有些昏昏沉沉,但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王锡爵稍稍一点,他便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的确是他疏忽了! 怪不得太子殿下原本还好好的,看完奏疏之后态度就骤然变得冷淡起来。 他一直在想是不是庙号拟定上出了差错,却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根本压根不在于为大行皇帝上什么尊号上。 如王锡爵所,庙号之事乃礼部仪典,如此大的事情,礼部难道会拟定一个不合适的庙号吗? 那岂不是要贻笑下!礼部多的是熟悉典制之辈,断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他犯的错是藐视君上! 或许换到其他时候,这只是一件事,送上一个尊号还是三个尊号都无所谓,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大行皇帝刚刚龙驭宾,太子殿下入主乾清宫,处理的第一件政务就冒出这样的事情。 礼部是想干嘛? 就上一个尊号,意思是觉得为大行皇帝选择尊号不需要经过他这个太子殿下的同意了吗? 还是觉得,礼部自己拟定好之后,他就必须要准吗? 历代新君继位之时,最忌讳的就是大臣怠慢新君,太子殿下自然也不例外,他这回可算是撞到枪口上了! “多谢元辅提醒,老夫这就回去,重新拟定大行皇帝尊号!” 冯琦头上冷汗津津,连忙拱手道。 “冯尚书倒也不必如此紧张,殿下既准了礼部所拟的谥号,想必也知这是冯尚书无心之失,毕竟大行皇帝丧礼繁杂琐碎,一时有难以顾忌之处也是情有可原,叫下头人做事的时候严谨几分便是!” 王锡爵笑了笑,宽慰冯琦道。 但是后者又岂能笑得出来,连忙回去弥补过错去了。 待得冯琦一离开,王锡爵的脸色顿时变得肃然起来。 “元辅是因为此事才……” 望着冯琦离开的背影,衷贞吉想起方才在殿中王锡爵奇怪的态度,若有所思的问道。 “此处非详谈之处,先回内阁再!” 王锡爵却是摇了摇头,止住衷贞吉的话头,道。 只是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脸色不免沉重了几分。 内阁。 忙过了这两最繁忙的时候,内阁的几位大佬都各自回府休息去了,内阁当中只剩下几个中书舍人值守。 “去各府将诸位阁臣都请到内阁来,就老夫有要事要和他们商议!” 挥手吩咐了几个中书舍人去将其余阁臣请来,王锡爵方才坐下,叹了口气道。 “洪溪,你我今日怕是鲁莽了!” “元辅,到底是怎么回事,请元辅明白些!” 衷贞吉原本以为王锡爵临时改变态度,是因为在殿中冯琦上奏庙号,冒犯了太子殿下的原因。 虽他本也没有意识到,但是王锡爵一点,他自然明白过来。 新君继位,最重视的莫过于君权君威,这个时候,冯琦犯下这样的过错,虽然太子殿下嘴上不,心中必是十分生气,再谈矿税之事,被驳回也是理所当然。 但是看王锡爵如今的神色,恐怕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老夫怀疑,今日之事是殿下有意为之,所为者,便是让我等不再提起矿税之事!” 王锡爵沉吟片刻,还是开口道。 “元辅何以如此猜测,难道是因为……” 衷贞吉顿时一惊,要知道,今的事情是意外冒犯太子,还是太子有意为之,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去了。 在联想起方才在殿外和冯琦的一番对话,衷贞吉的脸色顿时也凝重起来。 “不错!看来洪溪也想到了,老夫本也以为,今日之事乃是意外,礼部近日繁忙,庙号一事偶有出错,令殿下生气,也不是不可理解之事,但是老夫细问冯尚书之后,却发现拟定庙号之人乃是仪制清吏司的朱延禧,如此一来,恐怕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王锡爵叹了口气,道。 衷贞吉也眉头一皱,接口道。 “是啊,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这朱延禧是当初李廷机任礼部尚书之时亲自调任而去,亦是殿下亲自挑选充入詹事府的人选,若是其他人忽略了庙号上的忌讳也就罢了,但是他身为东宫旧臣,如何会在此事上出错……” 第六百二十八章:坏消息总是搭伴来的 君臣之争,这是历朝历代都会遇到的事情。 新君继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稳定自己的地位,将属于自己的权力牢牢握在手中,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君权和臣权会不可避免的产生碰撞,进而产生各种各样的事端。 所谓一朝子一朝臣便是这个道理,新皇继位,第一件事情就是安插自己的人马在各个重要的位置上,为的就是怕威望不足,导致底下人对于他的命令阳奉阴违,或是拖拖拉拉,怠慢于他。 毫无疑问的是,今在乾清宫当中发生的事情,在外人看来就是礼部欺太子新晋入主乾清宫,心中存了轻视之意,令太子殿下心生不满,才会不欢而散。 但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其实不然,冯琦是大行皇帝留下的老臣,他一时疏忽,心态没有转变过来,这个解释看似合情合理,但是不要忘了,真正拟定庙号的人,并非冯琦,而是东宫属臣朱延禧! 这个朝堂之上,东宫属臣是最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错的人,因为他们需要做的,正是维护太子的权威,帮助太子在群臣面前树立威严…… 如此一来,朱常洛的地位益发稳固,他们的前途才会更加光明! 但是偏偏,这件事情就出错在了朱延禧的手中…… “元辅是怀疑,此事是出自殿下的授意?可是殿下分明从昨日起,就一直守在大行皇帝的灵前啊?” 衷贞吉紧皱眉头,开口道。 不得不,衷贞吉也觉得,王锡爵的怀疑是有道理的,身为东宫属臣,朱延禧断不至于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出纰漏,要知道,如此一来,无论如何,总会传出大臣轻视太子的谣言,对于太子殿下的威严是一个不大不的打击。 而显然的是,太子也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件的事情苛责堂堂礼部尚书。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朱延禧都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是冯琦不会骗他们,庙号的事情,恐怕根底就在朱延禧的身上。 如此一来,恐怕也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朱延禧受了太子的暗中授意,才会有此作为。 不过这么的话,又有了新的问题,太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难道…… “殿下昨日的确守在大行皇帝灵前,可这种事情又何必殿下亲自走一趟,昨日纷纷乱乱,打发个心腹前去传一句话便是!” 王锡爵摇了摇头,道。 “老夫是担心,殿下有意布下此局,便是为了矿税之事啊!” 老首辅的叹了口气,脸色凝重。 “这……难不成殿下并不愿废除矿税?” 衷贞吉的脸色有些难看,尽管心中有了猜测,但是听王锡爵也如此,他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程度。 矿税之祸! 单听这一个名字,就知道矿税在朝臣当中是个什么样子了,矿税并不在朝廷税法规定的税赋当中,而是大行皇帝独创的税种。 也就是,矿税这种东西,是不受朝廷认可的。 在大臣们眼中,它和地方上的那些苛捐杂税没什么两样,都是应该严厉打击的。 只不过地方上收的苛捐杂税是地方官收的,而这矿税却是皇帝亲自派人收的。 往大了,矿税是对于朝廷法度的践踏,是皇权凌驾于法典之上的明证,也是对百官无力阻止的嘲讽。 何况矿税所收不归国库,而归于皇帝内库,如此一来,便更令朝臣不满,以为皇帝贪好财货,搜刮民脂,用途私用! 当然,从王锡爵这一干大佬的角度来看,他们心里也清楚,矿税对于国家的益处,但是问题就在于,这种东西缺乏必要的监管,收税者是皇帝身边的内宦。 这些矿税太监为了敛财无所不用其极,以矿税之名,行搜刮之实! 因矿税而家破人亡的不计其数,因征缴矿税而导致的民变,内阁几乎每年都要收到几十起。 朝廷之政令百姓不满以致民变,这已经是足以动摇朝廷根基的事情了。 矿税给朝廷的财政压力带来了缓解,这是事实,但是一则矿税是非法的,二则矿税带来的祸端,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带来的好处。 这才是朝臣之所以竭力反对矿税的原因所在。 但是可惜的是,大行皇帝驭极多年,权威深重,他执意所行之事,哪怕朝臣连篇累牍的弹劾,也毫无作用! 就连衷贞吉也不得不承认,他和王锡爵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去找朱常洛要求废除矿税,是存了要捏软柿子的心理。 当然,由于双方的特殊身份,这种行为也可以叫做逼宫! 大行皇帝驭极多年,自然有底气能够扛得住百官的弹劾,但是太子殿下尚未登基,根基尚未稳固,总不至于冒下之大不韪继续行矿税吧。 若是在此事上跟朝臣闹得不愉快,别的不,太子殿下尚未登基,就会有一个不纳谏言,放任矿税遗祸的名声,即便以后登基之后,稳固君权也会变得困难起来,以后能都令行禁止都是个未知数…… “矿税遗祸百姓,此乃大行皇帝之弊政,大行皇帝临终之前,曾有遗言,矿税弊大于利,不可久行!言谈之间似有废止矿税之意,但是可惜的是,直到大行皇帝龙驭宾,也只是交代太子殿下纳群臣之言,善加处置矿税,未言废止之事,当时情况紧急,老夫未曾多想,如今想来,大行皇帝恐怕早已知矿税之弊,也早有废止之意,之所以临终之时如此嘱托,恐怕是顾忌到太子殿下之意……” 王锡爵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当时大行皇帝临终之时,他全程在旁,自然看得出,朱翊钧当时有意要废除矿税,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要交给太子自行处置。 想必是早已知道,太子殿下不愿废除矿税,所以才不对此事过多干预…… 话到这个地步,事情已经很明朗了,太子殿下之所以会早命朱延禧在大行皇帝庙号上动手脚,就是算准了他们会趁大行皇帝刚刚宾之际逼宫,要求废除矿税。 而站在他的角度,若是拒绝的话,未免会落下恶名,甚至给未来稳固根基带来难处。 所以太子殿下才出手安排了这么一场好戏,抢先占据主动权,给自己拒绝废除矿税,找上一个合理的理由…… “唉,早知如此,我等就该准备周全,召集内阁群臣共同前去进言,如今却是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 想明白了这些,衷贞吉重重的叹了口气,语气当中满是惋惜之意。 当初他们商议着,若是内阁辅臣全数前去,未免声势太过好大,纵然是令殿下准了废除矿税,他们这一帮人也难逃逼谏君上之名。 如今看来,打算低调而为,却是大大的打错了打算。 若是当时在场的不止他们二人,而是内阁诸臣的话,殿下绝不至于如此轻松的就推掉矿税之事。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太子殿下轻轻巧巧的两句话,便将矿税之事推到了登基大典之后,着实是错过了一个大好时机啊…… “洪溪不必懊恼,老夫观太子殿下之意,亦心知矿税之弊所在,何况如今不同于大行皇帝之时,倭国大笔赔银令内库国库丰裕,殿下想必对于矿税也不必太过执着,待得时机成熟,我等群臣共上谏言,自有效果,老夫如今担心的,却是张公之事……” 王锡爵摇了摇头,面色上隐隐泛起一丝愁容,叹了口气道。 第六百二十九章:内阁议事 “张公之事……” 衷贞吉愣了愣,同样有些头疼起来。 是啊,这才是个最大的烫手山芋啊! 身居朝堂多年,衷贞吉自然清楚,太子殿下不会无缘无故的的提起张公,而且虽是疑问之语,但是他有岂会看不出来,殿下口气当中多有推崇之意。 怕是起了另外的心思…… 但是问题就在于,张公的案子,不好碰啊! 张居正权倾一时的时候,衷贞吉还在地方转迁,为河南巡抚,这个位置基本上属于高层官员和中低层官员的分界线。 所以虽然他不在朝廷核心,但是有许多东西,也知道不少内情。 甚至于他的感受,比许多人要多。 张居正生前风光无限,备受尊崇,但是死后却在短短的时间内土崩瓦解,党羽心腹被罢官弃市,家人亲信被流放逼死,其中的原因复杂的很。 表面上看来,张居正一党的急速败落是因为他僭越权位,大权独揽,以致于超越了皇帝的底线,为了夺回君权,皇帝必然会拿他来立威。 但是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罢了,不要忘了,皇帝和朝臣们动手的时候,张居正已经死了! 人死为大,张居正好歹是帝师,若真的仅仅是皇帝想要稳固君权方才惩戒于他,罢官下罪也就够了,何至于祸及家人? 真正让张居正一家惨遭祸端的,是他的在改革的过程当中得罪的无数势力。 这些人在张居正势大之时瑟瑟发抖,但是在张居正败落之后却一个个跳出来落井下石,推波助澜,才酿成了今这副局面。 应当,在当时的局势下,打击弹劾张居正,是对于多方势力都有好处的一件事情,这才是他一家老都获罪的最大原因。 而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或许有些人是为了泄愤,但是绝不是所有人都为了泄愤。 至少朝堂上的无数官员,既然走进仕途,就不会如此感情用事,他们之所以拼命的将张居正变成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为的是将他一生的功绩全盘否定掉! 更准确的,他们的目的是要抹杀张居正改革的全盘政策。 这些真相,当初的衷贞吉是不知道的,但是随着他步入大明朝廷的核心决策层,他所处的地位不同,眼界自然不同,往日许多想不通的东西,等到坐在这个位置上,自然而然的就明白了。 不仅明白,而且感受更深,衷贞吉是一个严守规矩法度的人,当初他也曾上本弹劾过张居正,弹劾他私德不休,弹劾他私相授受,独断专行。 但是弹劾归弹劾,张居正那时候尚且是首辅,他颁布的政令便是大明朝廷之政令。 作为大明朝廷的官员,无论衷贞吉对于张居正本人的观感如何,他都会严格去执行。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没有成为张居正党同伐异的异吧…… 在推行这些政策的过程当中,衷贞吉切切实实的感受到无比巨大的压力,他身为巡抚,身上肩负着来自各个方面的掣肘,自然清楚,反对张居正改革政策的势力有多少。 这些既得利益者便是最终对张居正穷追猛打的一群人,他们要做的是保护自己的利益,所以要全盘否定张居正的改革政策。 而现在,这些人的势力只会比当年更加强势,更加稳固…… 衷贞吉不会真的以为太子殿下只是随口一问,太子的口气太明显了,他提起张居正,恐怕心中便是存了为张居正翻案的心思,但是……谈何容易啊! “阁老,其他几位阁老到了!” 心思纷乱间,中书舍人前来禀报,其他的几位阁臣都已经赶到了内阁。 “洪溪,走吧,此事事关朝野,非你我二人能够决定,终须群臣一起商议!” 王锡爵叹了口气,起身之时,却是一扫脸上的困倦之色,重新变成那个精神奕奕的元辅重臣。 “见过元辅!” 内阁有一个的议事厅,是用来商议一些某个阁臣难以单独拿主意票拟的事务之时,众人一起商议的地方。 内阁诸人从昨日忙到今,得上心力俱疲也不为过,结果这才回府换身衣服的工夫,就接到消息,首辅有要事同大家商议,这厢刚刚到府中片刻,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便又再度赶回了内阁。 不过此刻见得元辅和次辅二人联袂而来,而且脸色肃然,情知今的事情怕是不简单,皆是收起了心中的一丝丝不满,恭敬的拱手行礼。 众人皆是阁臣,自也不必太过拘礼,拱手为礼之后便各自落座。 紧接着衷贞吉和王锡爵对视一眼,便开口道。 “诸位,老夫和元辅将各位紧急召回,是有两件事情要知会诸位!” 知会? 朱赓的眉头一皱,心中有些不满,衷贞吉这意思,便是木已成舟,那还叫他们过来干嘛? 其他几人虽然没有明显表现,但是脸色却也变了变。 衷贞吉苦笑一声,只得道。 “此二事虽然已成定局,但是一则事情太大,须得立即通知各位知晓,二则善后之处,也许诸位同力出手,故而紧急将诸位从府中唤来……” 解释了一句,衷贞吉的脸色重新变得凝重起来,道。 “今日在承门外宣读遗诏之后,老夫和元辅及礼部冯尚书共同入宫,欲要向殿下禀陈矿税之弊,请殿下念下万民,废除矿税……” 有关矿税之事,朱赓最是关心,此刻自然也丢开那些许不满。 选在这个时候进宫禀陈矿税之祸,是内阁商议过后的结果,但是现在看衷贞吉的脸色,朱赓隐隐约约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殿下未准此事!” 衷贞吉叹了口气,道。 眼见得诸人惊愕的神情,衷贞吉继续解释道。 “我等进时,冯尚书先进大行皇帝谥号庙号,然庙号拟定不当,令太子殿下大怒,将礼部所拟庙号打回重拟,我等禀陈矿税之事时,亦是此刻,殿下便推言尚未继位,不宜更易大行皇帝之政令!” 细节方面,衷贞吉没有细,但是众人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无论如何,这件事情算是暂时被拖延过去了,首辅次辅同时进谏都被驳回,再进谏的话,恐怕还是会被同样的理由驳回。 具体的理由,衷贞吉相信在场之人都有自己的手段得知,毕竟在乾清宫当中的奏对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他也不赘言,毕竟后面还有一条更震撼人心的消息要。 “诸位,矿税之事虽大,然大行皇帝龙驭宾,朝廷诸事繁杂,此事可暂缓之,等殿下登基之后在谈不迟,如今我等要做之事,是安抚群臣,各自归位,力求使朝局尽快稳定下来!” 这个时候,王锡爵苍老的声音响起。 老首辅在内阁当中的地位是无可撼动的,他一开口,众人便知道已成定局,只得拱手道。 “元辅放心,我等明白!” “还有一事……” 王锡爵点了点头,脸色却是愈发凝重,道。 “我等入宫觐见之时,殿下曾问起先首辅张公之事!” “张公?” 在场之人李廷机的资历最浅,听得王锡爵提起张公这个名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是指谁,毕竟张居正之后,朝廷已经换了四五任首辅了。 但是他不知道,有人知道,内阁当中资历最老的沈鲤听得此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张江陵?” 第六百三十章:陈年旧事 这内阁的五位大学士当中,若单纯只论资历,只有沈鲤和王锡爵相差仿佛,王锡爵是嘉靖四十一年榜眼出身,而沈鲤则是嘉靖四十四年进士出身。 两人入仕的时间只差三年,基本上可以视为是同时代的人物。 而且若是细论起来,这两位算得上是四朝老臣,经历了嘉靖,隆庆,万历三个时代,依旧在朝中屹立不倒。 若论资历,朝中怕是没几个人比得过他们。 自然,论对当年张居正一案的了解程度,也没几个人能够比得过他们。 不过沈鲤和王锡爵不同的一点是,当时王锡爵虽然也在朝中,但是和张居正交际不深,甚至有一段时间和张居正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熟悉那段历史的人都知道,张居正并不是一开始就权倾朝野,所向无敌的! 他这一生有一位宿命大敌,名字叫高拱! 二人本自年轻时相识,相约入阁匡扶下,然而随着二人步步高升,却发现两人的政治方针乃至是原则方面产生了巨大的分歧,于是关系渐渐变得恶劣起来。 这种情况从隆庆初年开始,一直延续了将近十年,直到万历六年,高拱病逝于故里,这段争端才算结束。 高拱此人有一个缺点,喜欢提携门生故旧,这本算不上什么大事,朝廷之上,靠的便是关系二字。 但是别人提携门生故旧,总要讲究些流程能力,但是高拱当时贵为内阁大学士,却公然破坏规矩。 隆庆五年,王锡爵受命主理会试,高拱欲要提携几名门生,被王锡爵严词相拒,就此二人站到了对立面。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张居正和王锡爵虽然当时地位差别不,但是仍旧有一段政治关系十分亲密的时间,或许正是因为有这一节,张居正后来大权独揽之后,才没有对弹劾同样弹劾过自己的王锡爵下狠手。 但是沈鲤就不一样了! 某种程度来,他是既得利益者…… 他的座师就是高拱! 沈鲤入仕的时候,正是高拱如日中的时候,沈鲤颇得高拱的赏识,入仕的前几年可谓风光无限,但是很快,随着高拱在和张居正的政治斗争当中落败,黯然辞官归乡,沈鲤的日子就变得不好过起来。 张居正对于这个老对手的心腹亲信,可就没那么客气了。 大权独揽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沈鲤丢回乡里去了,这一下子,足足坐了七八年的冷板凳,直到万历九年,张居正被彻底清算之后,沈鲤才重新被起复。 但是到了此时,沈鲤已经在乡间蹉跎了七八年,这辈子想来是无望首辅了,此刻听王锡爵提起张居正之名,有好脸色才怪! “不错,是先首辅张公居正!” 对于沈鲤和张居正的这段恩怨,王锡爵自然清楚的很,点了点头,道。 “当初大行皇帝宾之前,言语间曾提起过江陵公,不过只言片语,难测圣意,殿下追思大行皇帝,想起此事,便问起张公一生功绩评判,命老夫与洪溪试言之,老夫道其人有才无德,虽有功于社稷百姓,然专擅君权,私德不休,功过参半!” 王锡爵这话,让在场不少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出于某种大家都明白的原因,在这朝堂之上,对于张居正的评价一向是负面居多,尤其是在高层的官员当中,几乎对于张居正的评价都不怎么好。 像这种功过参半的观点,也只有贵为元辅的王锡爵敢宣之于口。 “老夫和元辅之言有些差别,老夫以为张江陵篡人主之权,乱朝堂法度,肆意打压异己,闭塞言路,令朝廷成一人之朝廷,纵有才学,然无德行,诸般罪名证据确凿,虽有功绩,却不可与其罪混为一谈!” 衷贞吉在旁,苦笑一声补充道。 “当时殿下十分疑惑,觉得老夫和元辅之言差别太大,故下令旨于内阁,命群臣百官上疏直抒其言,品评张公一生功过!这就是老夫和元辅今日将诸位大人召集起来的原因……” 内阁当中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 谁也没有想到,太子殿下方才入主乾清宫一日,就给朝中大臣出了这么一道难解的题目。 毫无疑问的是,太子殿下此举绝非向衷贞吉所的,只是疑惑好奇而已。 为人主者,一举一动都必有深意。 细想下去,殿下下此令旨,得到的结果无非两个,群臣百官如当年一般,将张江陵狠狠的批判一顿,将他彻底钉在大明王朝的耻辱柱上。 但是这个结果基本不可能,太子殿下和张居正无冤无仇,甚至连面都没见过,没有必要把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再拉出来批判一顿。 所以排除掉错误答案,剩下的便是正确答案。 太子殿下真正想要的,不是朝臣群起汹涌的批判张居正的声音,他想要的是一个和当初的判决不同的声音。 他想为张居正翻案! 几乎是片刻之间,在场的一干大佬都不约而同的得到了这个答案。 但是想明白了之后,事情却显得愈发棘手了。 如今是什么时刻,大行皇帝龙驭宾,太子殿下入主乾清宫,人主新立,正是百废待兴之时。 太子殿下出这道题目,其实是在测试朝臣之心。 他们到底是愿意顺从的接受太子殿下的统治,还是狂妄自大,想要和殿下别一别苗头。 选择哪一条路,就在这一道奏疏之间! 若是换一个人来,或许还好做一些,毕竟新君继位,通常都权势不稳,不是太敢和朝臣发生正面的冲突,但是这位是谁? 这位是太子殿下啊! 自九年以前,殿下从宫中出阁封王,在朝局当中屡屡出手,几乎每一次出手都能领朝中格局大变,翻云覆雨之手段令群臣百官都心有余悸。 而后来的辽东之战,扬州大案,整拾京营更是令太子殿下在朝中的威望愈高。 再加上大行皇帝不遗余力的扶持,殿下虽然正位不过两三年,但是在朝中已经有一批足够有话语权的心腹大臣,至于京城当中最重要的军事力量京营,更是早已被殿下收服。 如此诸般优势,早已经令朱常洛不是寻常刚刚继位的新君可比的。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内阁的一干大佬,在这样明显是让自己等人表达态度的事情上,也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电脑坏了,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三十一章:张居正的改革 这件事情并不简单,除去可能存在的来自朱常洛的试探之意以外。 单纯的论及为张居正翻案的后果,也是在场的大佬们最为难的原因。 难度还在其次,张居正身为前首辅,而且是锐意改革的前首辅,他代表的意义不仅仅是一个已经故去的老臣而已。 更为重要的是,他死后已经被废除的,曾经在大明掀起无数反对之声的三大改革! 后世提起张居正的改革,最为出名的是张居正针对经济方面的一条鞭法! 而事实上,一条鞭法是张居正改革的核心内容,但是却不是他改革的全部内容,张居正的改革是针对整个国家的一套系统的制度改革。 主要来,集中在吏治,经济,军事三个大的方面。 吏治上实行考成法,主要针对大明朝官员冗多,办事效率低下的问题,对各级衙门采取限时制度,上到内阁,下到府衙县衙,所处理的政务一律采取限时制度,在规定的时限之内,官员如果不能顺利的将政务处理完成,就将面临着罚银罚俸的惩处,严重者甚至会危及官位,以此来根除衙门办事效率缓慢的毛病,提高公务处理速度。 由于当时高拱已倒,君上年幼,张居正又与时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交好,几乎称得上是大权独揽。 为了落实考成法,肃清吏治,张居正大幅度提高了内阁的权柄,强令非内阁下属衙门的六部都察院都必须向内阁定期汇报政务处理情况,也因此招致了无数人的弹劾和不满。 当然,考成法纵然被人诟病,但是对于朝政处理效率的提高却是十分明显的。 无数尸位素餐的官僚纷纷下台,一批实干家被张居正提拔起来,成为他改革的有力支持者。 而肃清吏治的同时,对内强势的张居正在对外关系上却采取了温和的战略。 对于大明的强敌鞑靼,张居正一方面命名将戚继光,李成梁镇守边疆,修建敌台防御外地,一方面开放互市,甚至将茶马盐铁等重要的战略物资作为交易的一部分,和鞑靼获得了暂时的和平。 针对东南沿海的倭人,张居正分段设寨,加强对于出入境商人的审查,严厉打击倭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令倭寇为之一轻。 应当,张居正的一番举动称得上是大刀阔斧,行事激进。 这些国家层面上的战略方针,几乎都是由他一个人亲自制定,但凡敢反抗他改革的人,都被他以强力的手段镇压下去。 所谓独断专行,窃人主之权的罪名,也便是由此而生! 但是这么多的改革内容,实际上都只是张居正为他真正的改革所做的准备工作而已,无论是考成法,还是开放茶马互市,虽然有巨大的好处,但是也同样存在巨大的弊端,并不能作为长期的改革内容。 张居正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为自己真正的改革创造环境。 一条鞭法! 张居正深知,大明一切问题的根源,在于赋役制度,财政危机和土地兼并! 太祖皇帝定下的财政制度只适应于大明立国的初年,而不适和如今的大明社会,朝廷如果死守着所谓的祖制,最终只会走向灭亡。 所以他明白,唯有改革财政制度,才能让大明焕发新的生机。 而改革之难,也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前宋的庆历新政,王安石改革,之所以会失败,是因为他们只关注到了改革本身,却忽略了改革的环境。 要改革,首先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改革环境,所以张居正改革的第一步,是取得朝廷当中绝对的话语权,令国内政治处于一个暂时的稳定结构。 与此同时,针对边境的茶马互市,虽然牺牲了一部分国家利益,但是同时也保证了边境的暂时安宁。 至少让他在国内推行改革的时候,大明不会和鞑靼突然爆发战争。 无论他所行的这些政策是否合理,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张居正的确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些。 而接下来,就是打造一支能够彻底贯彻他意图的官僚团队。 这才是张居正所谓党同伐异的原因所在。 他需要的是一支自己能够完全信任,能够完全贯彻自己改革方针的官僚集团。 所以一切和他不和,反对他改革的声音,统统被强力镇压,取而代之的是张居正的心腹亲信。 而这么多的准备工作,其核心之处,都是为了最终实行的一条鞭法。 通过种种或被认可或被不认可的手段取得稳定的改革环境之后,张居正第一件事情便是将矛头对准了土地兼并。 他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对全国的土地进行清丈,揪出了无数隐没土地的士绅。 和清丈之前相比,户部账册上登记的土地数量足足多了将近一倍,可见地方土地兼并之猖獗! 而后在全国推行一条鞭法,将朝廷规定的各项税赋,劳役统统废除,不再区分劳役,杂税等多种类目,统一整合成一项税赋进行征收,以银两代替繁杂的各种布匹粮食等税赋形式。 计算税赋的方法也变成根据百姓所拥有的田地和成年丁口数来决定。 这一政策令地方官的无数灰色收入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百姓身上沉重的负担大大减轻,而原本应该落入地方官口袋的银两,统统变成了国库的存银。 短短的几年时间,张居正的改革就带来了丰硕的成效,国库的银两越发丰足,不仅足以支撑庞大的朝廷机器运转,并且有余力投入大笔银两进入水利方面,开发和维护漕运,一度令大明朝廷的漕运焕发新的生机。 只可惜的是…… 毕竟,留给张居正的时间太短了! 他是内阁首辅,但不是皇帝! 大权独揽固然好,但是终不长久,更何况在他执政的短短数年当中,他的父亲意外死去,由此爆发了一场来自反对改革者的逆袭。 张居正为了应付这场夺情之变,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虽然最终获得了胜利,但是却大大牵扯了他改革的脚步。 而等到他将所有人都处理干净的时候,他赫然发现,他面对的不是强大的官僚集团,而是他一手教导长大的,这个国家真正的统治者! 而他改革的手段,注定是不能被皇帝所接受的。 与此同时,张居正也是一个将近六十岁的老人了,他的改革尚未完成,但是生命却走到了尽头…… ps:本来不想写这么多的,但是张公的一生波澜壮阔,一写起来就收不住了…… 第六百三十二章:内阁的决议 关于张居正的改革到底是否正确,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资格评判,毕竟无论如何,张居正都是前首辅,曾经执掌朝廷权柄数年的大人物。 他们可以去批判张居正已经证明的罪名,比如私德不修,比如任人唯亲,比如不重孝道。 因为这都是实实在在摆在原地的,改不掉的,他们自然可以品评。 但是如果往上提升一层,要为张居正的一生下一个定论,就须得谨慎再谨慎了! 因为单单品评张居正这个人,跟品评他的一生,是不同的概念,从传统的士大夫观念出发,无疑,张居正算不上一个良臣,他的所作所为有着太多可以诟病的地方。 但是若是要品评他的一生,就大大不同了。 因为他所处的特殊地位,张居正的一生当中无数举措对于政坛都有着十分巨大的影响,甚至于他的改革虽然被废止,但是令国库丰裕,国力强健却同样是不争的事实。 而出于种种原因,张居正的这部分功绩被有意无意的搁置,朝中的主流声音都是在宣扬他带来的种种不利影响和私德方面的缺陷。 公正的评价一个人并不难! 在场的人都身处阁部,心中对于张居正恐怕早有评价。 但是要知道的是,身在官场,公平公正的评价向来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到了他们这种地步,他们的评价会带来怎样的影响! 内阁当中,随着王锡爵对奏对情况的叙述结束,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当中。 张居正这个名字给他们带来的震撼太大,一时之间,他们也想不清楚到底该如何表态。 不过很显然的是,王锡爵召开这个内阁的型会议,就是想要探一探他们的意见,这件事情事关朝野,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他们这些人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诸位都不愿意,那老夫先,大行皇帝当初,曾命朝廷彻查张氏一门,张江陵之罪乃大行皇帝钦定,纵然其当政数年,于国曾有裨益,然功不抵过,更不可抵罪,诸公以为然否?” 没有人话,王锡爵却是叹了口气,再度开口道。 不过他的这几句话,却不亚于在湖面上丢了一颗石子,一下子打破了内阁的沉寂!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心中震惊不已。 没听错的话,元辅大人这是在反对为张居正翻案?! 这简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 要知道,当初大行皇帝下罪张居正的时候,如今的元辅,当初的东阁大学士王锡爵,可是曾经上疏为张居正辩驳过的。 这在当时一片对张居正喊打之声的朝野之上,尤其显得不同。 虽然到最后也没有保下张居正,但是总算为他的老母争得了一处宅院和几处田产,足以让老人家安度晚年。 但是如今,这位曾经为张居正情的元辅大人,竟然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拒绝为张居正翻案…… 众人顿时觉得,局面越发变得难以揣测了。 不过局面固然难以揣摩,但是选择却是容易的多。 沈鲤第一个站出来,道。 “元辅言之有理,我辈士大夫,以为国为民为己任,张江陵以人主年幼,窃人主之权,令朝廷几经动荡,如此之辈,自当获罪于下!” 不管王锡爵是出于何种目的出的这番话,他既然了,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且是坚定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要知道,往常内阁议事的时候,都是从排名最末的东阁大学士开始发言,而王锡爵身为首辅,更多的是起到最后决策的作用。 他主动开口的次数不多,几乎每一次都是因为他心中早有决定所以才会如此。 沈鲤不清楚王锡爵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到了他们这种地步,话不是能随便的,话一出口就覆水难收,再难更易。 所以他自然毫不犹豫的跟上,无论是作为高拱的门生,还是作为一个因为派系不同而被张居正无辜打压的官员,他都不会允许张居正被翻案。 至于衷贞吉的态度,早有定论,他出身监察院,虽然入阁成为次辅,但是一身的风格总是保留了几分的,当初对于张居正的结论是整个朝堂做出的结论,纵然评价名声上有不公之处,但是张居正的手段也的确触碰到了某些禁区,所以站在衷贞吉的角度上,并不觉得处置张居正有什么大错。 “元辅所言有理,张江陵独断专行,大权独揽,结党营私,如此种种罪证确凿,的确应当下罪!” 衷贞吉之后,朱赓也是一脸沉思,开口道。 “不错,张江陵倒行逆施,的确是国之罪人!” 朱赓话的简单,但是王锡爵却是猛地抬头,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不过最终却是没有话。 内阁当中,只剩下一个排位最末的李廷机尚未出言,不过事已至此,他的态度也无关轻重了,而李廷机的态度不用猜也清楚。 “当初张公当政之时,老夫尚未入仕,对于此人并不清楚,还是待得回府查阅过往案卷典籍之后,再行评论!” 李廷机叹了口气,开口道。 张居正的事情,太子殿下事前没有跟他沟通过,但是李廷机在东宫呆了这么久,自然清楚,太子殿下早有为张居正正名的心思,这一点在他们平时议政的时候就表现的十分明显。 老实,对于张居正,李廷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那时候的他,还在努力的考取科举,但是作为东宫的属官,太子殿下的心腹,李廷机却知道,他不能有其他的立场。 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李廷机本还存有一丝希望,太子殿下这一招摆明了是要试探朝臣,故此就算是在张居正这样敏感的话题上,也未必有人敢当这个出头鸟来反对太子殿下的意思。 而按照内阁的规矩,应当是由他最先发言,若是他表示出对张居正公正的评价来,那么至少在他之后的阁臣会多上不少顾忌,有很大的可能会同样表示赞同。 但是谁能想到,老首辅竟然提前开口,旗帜鲜明的表示反对。 如此一来,有了领头之人,众人纷纷附庸,内阁立刻便成了一边倒的局势,让李廷机也有苦难言,只能谦虚两句,含糊过去。 对于李廷机的难处,王锡爵心知肚明,如今内阁的局面已经够了,至此,内阁已经基本上达成了一致。 而李廷机身份特殊,他也没想过李廷机会跟着他一起跟太子作对。 “既然如此,各位便回去准备吧,将太子殿下令旨下发六部都察院,命三品以上官员上疏言事,与我等的奏疏一同送入宫中!” 第六百三十三章:朝臣的态度 乾清宫。 大行皇帝龙驭宾已逾七日,宫中除了这处处举丧的白布,日常的部门运转早已经恢复如常,乾清宫自然也不例外。 朱常洛作为太子,一方面是大行皇帝的儿子,另一方面也是这个国家如今的君上,每日有无数的政务待他处置,自然不可能像寻常的家中一样守孝三年。 故而朱常洛在灵前守了七日之后,便不必再每日往灵前守候,而是长居在乾清宫当中理政。 “殿下,内阁送来的奏疏!按殿下的吩咐,全是和张公有关的!” 殿内的火炉烧的旺旺的,殿外是一片严寒,但是殿内却是温暖如春,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带着一队内侍,捧着一大摞奏疏走到御案前,恭敬道。 “陈公辛苦了!” 朱常洛从一堆奏疏当中抬起头,温和一笑,开口问道。 不得不,内阁的动作还算是快的,他下令旨让朝中群臣上奏品评张居正的功过,这算是一项不的工程,短短几日的时间,内阁便送来了全部的奏疏。 不过瞥了一眼摞的高高的奏本,朱常洛却是摆了摆手,道。 “陈公想必都看过了,其中可有什么特别的言论?” 这么多的奏本,他要是一一看过,恐怕这一的工夫就什么都别干了,朱常洛可没有他那位工作狂先祖太祖皇帝的精神。 工作是要下放的,不然要司礼监干嘛? 这种明显重复性大的奏疏,在递上来之前,朱常洛便直接吩咐陈矩先行看过了,而他只需要听陈矩转述便是。 “殿下英明,这递上来的奏疏当中,大致分为三派!一派以内阁大学士沈鲤,朱赓二位阁老为首,极言张公当年逾权之举,条列其罪,对张公的态度极为恶劣,这一派占得人数最多,除了沈朱二位阁老之外,同言论的还有吏部尚书孙丕扬,刑部尚书萧大亨,这是沈朱孙萧四位大人的奏疏,请殿下过目!” 陈矩从奏疏当中挑了两本出来,递到朱常洛的面前,道。 朱常洛拿起奏本,这回倒是细细的的看了起来,寻常人的奏本也就罢了,这四个人的奏疏算得上是朝中一方大佬,他们的态度,朱常洛自然是须得亲自过目的。 奏疏写的不长,来这还是当初朱常洛为太子时留下的习惯,他十分不耐原本的奏本当中无数引经据典的冗长无用,故而对于东宫下属的要求一向是精炼言事,奏本中绝不允许出现废话。 虽然朱常洛管不着其他的朝臣,但是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如今朱常洛坐在了这个位置,一干朝臣们自然老早就开始打听他的喜好,奏疏也越发的精干简明起来。 四个人的奏疏,朱常洛用了两盏茶的工夫,就差不多看完了,不过看完之后,脸上却是浮起一丝嘲讽般的笑意。 “这几个老家伙,倒真是各怀心思啊!还有呢?” 对于朱常洛脸上浮起的笑容,陈矩有些摸不着头脑,要知道,作为近臣,他对于殿下的心思不上清清楚楚,也能猜得到几分,无非是有意为张公正名。 而这几位的奏疏他都仔细看过,虽然理由不尽相同,言辞各具风格,但是态度上都大差不差,都是对张公持全面批判的态度。 更糟糕的是,这几个人当中,两位阁老重臣,两位六部尚书,摆出了的分量可是足的很,可殿下为何会露出如此神色…… 摇了摇头,陈矩再度抽出两份奏疏,道。 “第二派的态度相对温和几分,部分肯定了张公的功绩,但是对于私德方面的批判依旧十分严重,大致的观点是功不抵过,张公身为首辅,为国操劳是本分,然其窃人主之权,大肆打压异己,闭塞言路,其罪足以抄家!这一派以元辅和次辅二位大人为主,朝臣中有几位侍郎大人亦持此态度,不过人数上不及沈朱二位大人……” 摆在朱常洛面前的就是王锡爵和衷贞吉两个人的奏疏。 句实话,他们二人的态度,是有些出乎朱常洛的意料之外的,衷贞吉还好,他的履历当中和张居正的接触不深,考虑到他从科道清流当中转迁的时间比较长,对于朝廷的法度也比较严苛,所以他不支持为张居正翻案也情有可原。 但是王锡爵的态度,却结结实实的让朱常洛吃了一惊。 要知道,当初他之所以会选择在王锡爵的面前提起此事,就是因为当初王锡爵曾经为张居正上疏求情过,两个人的关系算得上是不错的。 加上王锡爵如今身在首辅之位上,朱常洛相信,他对于当时张居正的处境更能感同身受。 事实上,当初张居正的所作所为,手段的确颇为偏激,但是身处其位,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这一点,唯有同为首辅的王锡爵能够理解。 所以在朱常洛的预想当中,至少王锡爵是不会反对为张居正翻案的,哪怕为张居正翻案代表着朱常洛有可能重新拾起当初颇受非议的一条鞭法…… 但是王锡爵却着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意外,他的态度和沈朱等人稍有不同,但是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差别,都是坚称张居正有罪,应当予以严惩的观点。 实话,那一日王锡爵出宫之后,在内阁召集辅臣时,这部分内容就已经传入了朱常洛的耳中,但是他一直按兵不动,为的就是等王锡爵的这份奏疏。 朱常洛相信,王锡爵明白自己的意思,他之所以会持如此态度,在这份奏疏当中,一定会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原来如此……” 半晌,朱常洛面色复杂的放下王锡爵的奏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却也掺杂着几分无奈。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王锡爵的这份奏疏当中的确给了一个解释,相比较于各个朝臣连篇累牍的对张居正进行批判,王锡爵的这份奏疏简明干练,主要集中在两点上。 其一是考成法的危害,对于朝廷制度的破坏的严重程度,其二便是边患问题! 总而言之,老大人的观点不是针对张居正,他针对的是意图重启改革的朱常洛! 第六百三十四章:老首辅的坚持 王锡爵是一位改革家! 应该,张居正虽然获罪,但是他执政的十年却在整个大明朝廷烙上了深深的印记,任何一个从张居正时代走过来的老臣,都不可避免的受到张居正的政治观念的影响, 王锡爵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王锡爵就是张居正改革的支持者,事实上,王锡爵对于张居正的改革一直是持批判的保留态度的。 不过他和张居正相同的一点是,都认可朝廷存在的种种问题,并且希望通过改革的方式来解决这些问题。 不同的是,王锡爵并不认同张居正将重点放在财政制度上的改革,他觉得朝廷才应该是改革的中心点,尤其内阁是重中之重。 他希望将改革的重点放在吏治之上,通过提高内阁的地位,加强相权,来打造一个强有力的执政机构,进而肃清吏治,清晰各部门之间的权责,通过这种方式来提高朝廷的效率。 而他这种改革观念最大的好处就是求稳! 和张居正明显需要大动干戈的激进改革不同,王锡爵的吏治改革,是依托于君上的信任之下,自上而下的温和改革方式,能够最大程度的保证朝局的平稳过渡。 在王锡爵看来,一个稳定的朝局才是朝廷运转的根本,所以他竭力反对张居正的考成法,因为这种严苛的制度带来的是朝廷制度的崩溃和朝局的混乱。 虽然在张居正的强力镇压之下,暂时看不出来危害,但是长久下去,必然会使得朝廷大乱,政务停滞! 这才是王锡爵反对为张居正翻案的根本原因! 他反对的是张居正的改革制度,因为这套制度是以朝堂混乱为代价来保证改革的高效实施,这是政治观念上的冲突,跟个人之间的交情无关,王锡爵当初为张居正求情,是因为张居正已死,他的政治改革不可能死灰复燃。 但是这一次不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朱常洛之所以要为张居正翻案,最终的目的就是重新启用张居正的改革制度。 而作为首辅,王锡爵是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 右手轻轻在御案上叩击,朱常洛望着王锡爵的这份奏本,感到一阵头疼。 但凡是走到王锡爵这一步的大臣,个人的好恶和情绪,已经难以动摇到他们的决定,大明的官员,尤其是高级官员们都有一个十分奇葩的习惯,那就是公私分明到了变态的程度。 在朝堂之上,两个人可以为了各自的政治主张大打出手,恨不得手里有把刀直接捅死对方,但是在朝堂以外,两个人却可以是对品茗茶的至交好友。 个人的交情到了这种级别,能够起到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了。 而这一次,朱常洛和王锡爵之间的分歧,明显是大方向上的政治主张产生了分歧,这属于难以调和的矛盾。 即便他和老首辅的关系一向不错,但是在这种大是大非的事情上,王锡爵是断然不会妥协的。 这一点,在他的这份奏本上表现的尤为明显。 而如此一来,朱常洛身上的压力就大了! 皇帝并不是能够为所欲为的,更何况如今的朱常洛还不是皇帝。 只有身处这个位置上,朱常洛才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身为君主的无奈之处,就像现在,站在他的对立面上的,是一位历经四朝的老臣,是一位一心为国,鞠躬尽瘁的老臣,更是百官的领袖,大行皇帝的托孤重臣。 他身上的声望和权力是远远难以想象的。 当这么一位元老重臣当仁不让的站出来,站在他的对立面的时候,朱常洛就会感到无比的棘手。 所以最难对付的不是坏人,而是固执的好人。 面对着这么一个一心为国的老臣,朱常洛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用出狠辣的手段的。 更何况,从理性的角度分析,朱常洛新君继位,一出手就针对大行皇帝留下的托孤重臣,无疑会招来无数的非议,甚至有可能动摇到他的根基。 而且要明白的是,即便是朱常洛下定决心要对王锡爵动手,也未必就能斗得过他。 要罢免一位德高望重的元辅重臣,绝不是一道旨意就能解决的。 不然的话当年他老爹何至于忍了张居正那么多年,早早的下诏将张居正罢免,至少他还能落得安度晚年。 想要罢免首辅,除非是王锡爵自己犯了重大的错误,或者是年龄到线,才会从首辅的位置上卸任。 皇帝虽然是人主,但是有些规则是需要遵循的。 如果皇帝肆无忌惮的践踏这些规则,一次两次或许还可以,但是长久下去,消耗的将是皇帝自己的威望,直到最后的结果就是令不出宫门,朝臣离心离德,国家也就离败亡不远了。 朱常洛肯定是不愿意如此的。 别他新君继位,对元辅重臣动手会惹得朝局动荡,就算是他稳固了自身的地位之后,也不会贸贸然的去动朝中的重臣,尤其是王锡爵这样的老臣。 应当,朱常洛从一开始对于文臣的观感就不怎么样,这个观点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虽然如今的朝局看似平静,但是朱常洛心里清楚,那是因为有王锡爵这等一干派系痕迹并不明显的大臣在镇着。 而一旦这一批重臣倒下去,再上位的那些大臣,无不是党派痕迹明显的人物。 这些人的精力会逐渐从朝廷大事上转移到党派争斗上,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朱常洛不怕有人跟他呛声,政治观念上出现分歧很正常,没有人是生不会犯错了,只要初衷是为了国家利益着想,他都能忍受。 但是像那些只为了朝廷斗争,而罔顾国家利益的人,就绝对是必须要严惩的。 只是可悲的是,前者在朝臣当中的比例已经越来越少,而现在,还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 “殿下,元辅大人在外求见!” 就在朱常洛头疼的紧的时候,外间却是有内侍推门而入,恭敬的禀报道。 “请进来吧!” 叹了口气,朱常洛开口道。 他就知道,老大人不会放心就拿这么一本奏疏服朱常洛的,他一定会亲自来一趟。 如果这一次两人谈不拢的话,怕是真的就要出现一些他也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了…… 第六百三十五章:被嘴炮了 乾清宫。 随着内侍再度出门,不过片刻,一身绯袍的王锡爵就进殿而来。 “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元辅平身吧!” 朱常洛收起方才的烦恼之色,脸色温和。 赐座之后,王锡爵一开口,却是让朱常洛再度微微意外。 “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老臣已经同内阁的诸位同僚商议过,如今大行皇帝去世十日有余,当着手准备扶灵下葬,筹备殿下登基大典了!” 朱常洛一愣,旋即便是一阵苦笑。 这就是老首辅想出来的方法吗?还真是……实用! 王锡爵没有多言关于张居正的事情,但是这副态度已经表达的很明白了。 殿下,您现在有很多要做的事情,何必执着于这么一件和整个朝廷作对的事情呢? 朱常洛亟待要办的事情有很多,毫无疑问,首当其冲的就是登基大典。 虽然如今朱常洛已经入主乾清宫,理论上来并没有人能够和他争抢皇位,但是他毕竟还不是皇帝。 这就是他行事需要处处心谨慎的原因所在,名正方能言顺! 所以登基大典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而朱常洛要做的事情绝不单单是登基这么简单,和众多的皇帝一样,朱常洛登基之后,首要面临的就是稳固自己统治根基的问题。 这个问题包含方方面面,例如他如今还在守灵的那几个弟弟的安置,例如提拔和重用自己的心腹,逐渐掌握朝廷的实权,再例如收拾大行皇帝留下的一副烂摊子…… 论重要程度,哪一项都比执着于一个张居正要重要的多。 其实就如同朱常洛片刻之前想不明白王锡爵为什么要反对为张居正翻案一样,这位老首辅其实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精明强干的太子殿下,这次竟然会放下如此不智,非要在这个时候在朝廷掀起这么敏感的话题。 “此事交由礼部拟定便是!诸般典制仪程早有前例,令钦监择一吉日,呈上来便是!今日元辅来见本宫,恐怕不是为了问登基大典吧?” 叹了口气,朱常洛缓缓开口道。 既然王锡爵不愿意主动挑起这个话头,那便由他来好了。 “元辅有关张公的奏疏,本宫已经仔细看过,此刻四下无人,本宫便不与元辅虚言,元辅此疏,评价有失公允!” 有失公允吗? 王锡爵愣了愣,脸上同样泛起一丝苦笑。 当然有失公允,这一点他心里清楚,虽功不抵罪,但是张居正的功劳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朝臣的标准,毫不夸张的,若是没有他的新政的话,恐怕就没有如今的大明。 如果于谦是力挽狂澜,拯救国家于危难当中的话,张居正所做的就是在为大明续命,以一己之力扛起了整个大明王朝的兴衰,如此功绩,已非是区区的一点私德有缺可以影响的了。 至于他的那一条条罪名,王锡爵同样身为首辅,又岂会不知张居正当时的处境,其实并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改革必然要流血牺牲,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平心而论,张居正所做的已经十分收敛了,不然的话也不会爆发那场轰轰烈烈的夺情之变。 这么多年以来,朝廷对他的身后之名的确有失公允!要正名也是理所应当! 但是问题就在于,朝野之上,向来不求公允,只谈利弊…… “殿下,恕老臣直言,张公的功绩再高,也不过是故去之人,张公一生为国,对身后之名其实看的很淡,若是因此而令朝局不稳,恐非张公所愿!” 王锡爵上前两步,拱手道。 他是张居正时代走过来的人,和张居正也有过交情,打心底里,他其实一直很佩服张居正,佩服他的勇气,也佩服他的坦然。 事实上,从一开始,张居正就预料到了他的结局。 到了他那种地步,其实想要像寻常官吏一样卸任归去已经不可能了,他的命运早在他走上改革之路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所以在王锡爵看来,对张居正的评价是否公允,着实不是一件需要看重的事情。 “既然如此,本宫也不拐弯抹角,元辅对张公之改革,有何看法?” 眼瞧着王锡爵迟迟不肯进入正题,朱常洛也是一阵无奈,索性挑开了。 王锡爵的他自然都明白,他固然不愿意让忠臣蒙冤,但是到要为了心中所谓的公平而去得罪整个朝臣,显然不是理智的行为,稍有眼光的人都看得出来,朱常洛所求的,并非是单纯的为张居正翻案,他的真正目的,其实是张居正的改革。 “急功近利,一时之策!” 王锡爵毫不客气的点评道。 “殿下明鉴,关于张公之改革,老臣心中实十分佩服,然张公之手段却令老臣难以苟同,我朝之大弊,一在吏治,二在经济!此二者为国家之核心,然近些年来,我朝税银越发减少,各地灾害频发,经济一道自是须得改革,张公也是着眼于此处,然老臣以为,经济之弊实为吏治之弊,若能肃清吏治,方能自根本而治经济!” 这是一次难得的阐述自己政治主张的机会,王锡爵也就放开了话头,沉吟片刻道。 “这是当初老臣和张公最大的分歧之处,吏治不清,张公的改革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罢了,洪武初年,吏治清明,故我朝国力日益鼎盛,而宪宗皇帝之后,官场风气日益败坏,朝廷制度被官僚把持,大肆收敛银两,方导致国库空虚,经济损耗!故而吏治若不清明,即便张公能改经济之制,亦不过治标之策尔!” 朱常洛一愣,陷入了一阵沉思。 不得不,老首辅的有道理…… 虽然心里不想承认,但是朱常洛却想起后世流传的一句话来,没有最好的制度,只有能够彻底执行制度的人。 制度不分优劣,一套完善的制度,完全足以支撑国家正常运转下去。 但是问题就在于,无论再完善,再合适的制度,都是需要人来执行的,而需要人来执行,就会存在漏洞,一旦把持制度的官僚体系腐化,制度再好,这个国家也不会避免的会衰落下去…… 第六百三十六章: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不得不,能够做到内阁首辅的人物都是政治强人。 在政治上,很多东西是没有办法分出对错来的,就如同现在王锡爵竭力阐述的一样,他和张居正都是秉持改革的观念,但是两个人的分歧却很大。 而且最重要的是各有道理。 从某种程度上来,张居正的改革并不是尽善尽美的,他的改革主要集中在经济方面,而为了推行经济上的改革,他实际上是牺牲了其他方面的利益。 比如朝廷在边境上的利益,茶马盐铁等重要的战略物资,都和鞑靼展开了交易。 再比如在吏治上的严酷! 张居正的恶名有一大半都是因为他对待政敌的狠辣,但凡和他政见不同的人,到最后都是罢官归去的结果,不管这些人是不是有才能,是不是为国为民,张居正都不管,但凡是挡在他面前的人,他都要铲除掉,以保证他能够高度集权。 而他高度集权的原因,则是只有掌握朝廷大部分的权力的时候,他才能彻底贯彻自己的改革思路。 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他在此过程当中,用了很多不光彩的手段,而且有许多清正廉洁,对于朝廷忠心,且有能力的官员只仅仅因为阵营的不同,就惨遭雪藏。 再有便是考成法! 这也是张居正和王锡爵两人之间最大的分歧之处,王锡爵主张的平稳,温和的逐步改革方式。 而张居正搞的是一刀切。 他为各个衙门制定一套僵硬的体系标准,但凡是达不到要求的,一律革职查办。 这样做固然能够在短时间之内提高朝政的运转速度,但是长期来看,如此一来,却无疑会令朝臣离心离德,甚至在张居正执政的期间,有些官员因为难以达到标准被逼死的事例也屡见不鲜。 还有所谓的胡椒苏木折俸,张居正改革是为了改善朝廷的财政状况,但是很尴尬的一点是,改革本身就需要大量的资金银两支持,于是张居正便将官员的俸禄采用昂贵的胡椒苏木来发放,兑换比率且不言。 普通的七八品官员,尤其是那些清水衙门,每个月就靠着俸禄活着,如此一来固然是为朝廷节约了大笔的资金,但是却是在把这些官员往死路上逼啊! 这些就是张居正改革的代价,而且只是代价当中的一部分…… 如此一来,也就不难明白,为什么满朝上下对于张居正这个词简直谈虎色变,为什么老首辅固执的反对启用张居正的改革政策,而是希望能够采用温和的吏治改革政策。 应当,两方面都有自己的道理,而朱常洛身为人君,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从各种政治主站当中,选出对国家最有利的一种,并且竭力推行下去。 “元辅言之有理,但是不知元辅可曾考虑过一件事情,吏治肃清,固然是重中之重,张公之行为,也着实难评对错,可若是张公如元辅一般,以朝廷稳定为重,恐怕他的改革根本无法推行下去吧?” 沉吟片刻,朱常洛缓缓道。 张居正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是他还是做了,因为他没有第二条路走。 历来改革失败的原因只有一个,堡垒是从内部攻破的。 试想一下,一个区区的夺情之变,便大大牵扯了张居正改革的脚步。 如若他不是在改革之前就对朝堂进行了一遍大清洗,那么他改革的过程当中,还不知道要遇到多少掣肘和意外,并且进度也会大大减缓。 而改革这种事情,越是拖延,越是夜长梦多,所以他才会选择这种快刀斩乱麻的方式。 王锡爵的改革方式固然是稳定而温和,但是最大的坏处却是执行力的问题,改革既然温和,那么那些意图阻挡改革的人就有无数的空子可钻。 别的不,朝中日渐繁重的政务和党派之间的斗争,随时会牵扯到王锡爵这个首辅的精力,而如此一来,改革的脚步必将大大减缓。 到底,大明朝廷设置之初的核心理念就是相互牵制,互相掣肘,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像张居正那样大权独揽,想要改革简直堪比登。 王锡爵的这份政治主张,其实很早就提出来了,但是从他还是一个普通的阁臣到如今变成声名显赫的首辅,这份改革的进度却是缓慢之极。 “殿下英明,然今时不同往日,张公之时朝中财政几近油尽灯枯,故而不得不以财政为主,而如今朝廷财政尚可支撑,而朝中党争却愈发严重,牵扯官员越来越多,吏治整肃已经迫在眉睫,老臣这些年孜孜以求,希望能够改善朝中党争之酷烈,但收效甚微,老臣曾认真反思何故,是以朝中风气已变,非往日为国为民,而囿于党争之故,唯有君上与朝中大臣合力,方能重整朝局!” 老首辅显然也是有备而来,开口道。 毕竟如今的状况和当年大不相同了,当年的时候朝廷国库空虚,但是如今却充裕的很,而且张居正的改革需要大动干戈,实在不是现在这个局面适合启用的。 而相对的是,这几年党争越发剧烈,已经到了不得不整肃的地步,所以实际上这一趟王锡爵来,不仅仅是想要服朱常洛放弃张居正的改革。 更重要的是,他希望能够取得朱常洛的支持,帮他实行一生的宏愿,彻底肃清吏治。 “元辅可知,整肃吏治,虽然不比张公大动干戈,但是于朝局内部,却只会有增无减,况此事艰险,即便有本宫的支持,也必将艰难重重……” 朱常洛明显有些意动,但是还是十分犹豫。 张居正的改革是针对整个国家的,动荡之处更多的是在地方上,而改革毕竟是改革,王锡爵的改革再温和,也只是针对社稷而言,对于朝局来,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滔巨浪。 毕竟在官场之上,没有什么比前途性命更加重要的了。 不过王锡爵却是一阵欣喜,因为他看到了自己成功的希望,开口道。 “殿下明鉴,官场之上,动荡难免,老臣孜孜以求多年,自然知晓肃清吏治之艰难,然以如今党争之剧烈,纵然艰难,也必须整肃,此为老臣身为首辅之责,虽困难重重,然为国尽忠,臣之本分也!” “既然如此,就拜托元辅了!本宫定当竭尽全力,助元辅肃清吏治!” 朱常洛如释重负般的一笑,拱了拱手道。 王锡爵愣在原地,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话,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成了? 不过抬起头,王锡爵却是不经意间瞧见朱常洛嘴角一抹得意的笑容,顿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脸上忍不住浮起一丝苦笑。 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位可是腹黑的紧,自己当初还不是首辅的时候,就在他手里吃了大亏,没想到这回又栽在他手里了…… 第六百三十七章:新皇登基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京城当中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各个衙门按部就班的处理各项事务,虽然繁忙无比,但是朝堂之上却平静了下来。 太子殿下一道令旨,令群臣上疏品评张居正生平功过,着实是让举朝上下惶恐不安,所幸的是,朝中大佬对此的态度都十分坚决。 甚至于首辅大人还孤身一人入宫觐见,向太子殿下进谏,虽然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 但是据最后元辅大人出宫之时神色十分复杂,而太子殿下也偃旗息鼓,不再提起张居正一事。 万历三十年二月初一,半个多月的时间恍然而逝。 这一大早,众臣便身具朝服早早的等候在承门外,今日对于他们所有人来,都是一个意义非凡的日子。 登基大典! 宫门开钥,阳光再度投进古老的皇城当中,群臣神色肃然,在引导官的带领下,重新踏入宫城,来到了奉殿。 此刻,整座宫城当中,唯有奉殿尚且一片素白,大行皇帝的梓宫仍旧奉于此处。 太子殿下身着子冕服,上绣十二纹章,左右蟠龙,唯有头上冠冕仍是九旒。 自奉殿西偏殿而出,太子殿下面色肃然,跪倒在大行皇帝梓宫前,三拜九叩。 “大行皇帝遗诏,群臣跪迎!” 首辅王锡爵早在殿内等候,待朱常洛行礼之后,从身旁案上拿起遗诏,高高举过头顶,道,群臣依言下拜,王锡爵方才缓缓展开卷轴,高声读道。 “奉承运皇帝诏曰,朕以冲龄,缵承大统,君临海内三十载,于兹享国长久,夫复何憾,皇太子聪明仁孝,睿德夙成,宜嗣皇帝位,诏告下,咸使闻知,钦哉!” 诏谕的内容和当日在承门外宣读的差不多,只是省去了中间的繁琐诸事,只言帝位传续。 读完诏书,王锡爵转身,恭敬的将诏书放在大行皇帝的几筵上,后退两步,同样躬身下拜,高声道。 “依大行皇帝遗诏,恭请太子殿下即皇帝位!” “儿臣谨奉诏!” 朱常洛面色肃然,缓缓下拜。 片刻之后,再度起身,解下头上的九旒冠冕,在他的身旁,已经有内侍捧着一套新的冠冕,下垂的旒珠,足有十二串。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得朱常洛换上新的冠冕,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群臣顿时面色激动,高声呼道。 朱常洛心中亦是感慨万千,遥想几年之前,他还是这宫中一个人人可以欺负,朝不保夕的皇子,而今日,已然成为这个帝国至高无上的存在。 不过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朱常洛对着身旁点了点头,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便上前一步,道。 “陛下有旨,移驾中极殿,升朝!” 再度踏入这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当中,群臣都不可避免的有了几分陌生之感。 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这三座位于皇城最中心的殿宇,向来是大明毫无疑问的政治中心,因为几乎大明所有的政令诏旨,都是从这里发出,所谓驭极,便是由此而来。 但是自从十五年前,大行皇帝,不,先帝罢朝不起之后,三大殿便再无启用之日,今日新皇继位,终于重御中极殿,对于满朝大臣来,绝对是一件意义非凡的事情。 坐在高高的御座之上,朱常洛扫视着群臣,终于明白什么叫做高高在上。 “参见吾皇万岁!” 群臣再度下拜,恭敬之极。 “诸卿平身!” 朱常洛稳着声音,缓缓开口道。 “谢陛下!” 群臣这才起身。 与此同时,朱常洛身旁的内侍捧着一卷诏谕来到他的身旁,朱常洛拿起卷轴,深吸一口气,道。 “新皇继位,必大赦下,此乃朕继位之后第一诏,此诏乃朕亲笔所书,不借他人一笔,乃朕承先皇遗志之心血所在,群臣务得仔细聆听,不得懈怠!” “臣等遵旨!” 群臣拱手称是,但是有些敏感的大臣已经感觉到,今的朝会,恐怕并非是走过场那么简单。 按照典制,新皇继位必大赦下,宣读新皇第一诏,也是今召开朝会的主要目的之一,这些诏书理论上来,都是内阁事先拟定好的。 但是现在,新皇金口玉言,此诏乃亲笔所书,不借他人一笔,可见对此诏的重视程度。 至于位于朝臣前端的诸位大佬,心中则更是忐忑不已,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这份诏书当中到底写了些什么。 按规矩,皇帝所有的诏书都要由内阁拟定,然后交由六科核验,才能够颁布,即便这是新皇第一道诏书,也要照此办理。 但是问题就在于,这份诏书是新皇的首诏,是有一定的特权的。 这份诏书的确是经过了内阁和六科的,但是问题是,这份诏书在内阁的拟定过程当中,是高度保密的。 再直白一点,这份诏书是新皇和首辅大人共同拟定,其他的阁臣连内容都没有看过。 而负责核验这份诏书的人,是礼科的都给事中张贞观,早在核验之前,他便接到了令旨,此诏的内容不可泄露于任何人。 那个老家伙的臭脾气,是软硬不吃。 不管任谁通过哪种渠道打探,得到的结果都只有一个,诏书合理合据,已经送回司礼监用印。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话,至于关于诏书内容,更是一句都没有,气的朝中一干大臣都想指着他骂。 不过与此同时,一帮大佬的心中也都清楚,太子殿下如此大动干戈的封锁消息,恐怕这份诏书的内容,真的并不是走个过场那么简单…… 朱常洛话音一落,一旁侍立的陈矩便上前两步,准备接过诏书,按照规矩,如此重要的诏书,都是由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亲自宣读的。 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朱常洛并没有将诏书直接递给他,反倒是笑了笑,道。 “此诏乃朕继位第一诏,意义非凡,朕意,由元辅亲自宣读,如何?” 群臣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位新皇帝,到底在诏书里面写了些什么,竟然让首辅大人亲自宣读…… 不过朱常洛显然不是一时兴起,因为地下的王锡爵毫无意外之色,拱手道。 “臣遵旨!” 第六百三十八章:农为本 应当,由首辅王锡爵来宣读诏书,虽然有些出乎众大臣的意料,但是却也并非不可理解,事实上,一干大佬早就隐隐有所预感,此刻王锡爵的态度,只不过是证实了他们的猜测罢了。 新皇和元辅,已经站到了一起了! 这个预兆顿时让在场的阁部大臣们都警觉起来,他们可还没忘了,前几日太子殿下显露出的打算,虽朝中传言,元辅大人孤身入宫,最终服了太子殿下,但是谁也没有证据不是? 如果换一种可能,是元辅大人被太子殿下服了呢? 看眼前的境况,并非没有可能啊! 不然的话,这诏书当中究竟是何等内容,需要让堂堂首辅大臣出面背书。 要知道,寻常的诏旨,若是下发各衙门的,由六科抄发,依照公文模式转迁各衙门,而发给个人的,则是由宫中行人司行人前往宣诏。 至于那些派遣宫中太监特意宣旨的,则是为了表示皇帝对诏旨的重视程度。 一般来,新皇登基的第一道诏旨,都是由司礼监掌印太监宣诏,以此来宣示皇帝的重视。 而让首辅来宣诏…… 这已经是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的事情了,首辅身为百官之首,自有威严。 某种程度上,首辅可代君行事,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自大行皇帝龙驭宾之后,遗诏的宣读和新皇登基的主持,都是由首辅来代行的。 单凭这一点,足以证明首辅的地位。 而且首辅宣诏背后的意义,首先是首辅本人认可这份诏书,也就是,谁如果跳出来对诏书的内容有所质疑的话。 就是在同时质疑皇帝和首辅! 想到此处,一干大臣的脸上忍不住掠过一丝愁色。 “奉承运皇帝诏!” 不论如何,事实以及无法改变,大佬们心思百转,但是老首辅这边已经恭恭敬敬的接过诏旨,高举头顶。 众人闻声,皆依礼下拜,耳朵却是竖了起来。 “诏曰,维我皇明,运祚隆昌,基图巩固,煌煌大历,圣圣相承,朕承皇考遗旨,即皇帝位,文武亲贤当一心一德辅弼朝纲,方不失皇考之倚重,朕履圣之初,宜焕维新之号,以明年为泰昌元年,诏大赦下……” 几句简短的开场,中规中矩,但是群臣知道,重点还在后面。 “朕尝闻仓廪之所以实者,耕农之本务,先太祖皇帝立四民本末,以农为先,历代先帝无不以农事为重,朕虽不敏,亦知农乃国本,故思虑再三,仿以周礼,重设司农寺,设卿一人,正三品,少卿二人,正四品,一应官职参照大理寺,司农寺之责,掌下农事农时,集各国友邦之农作,培育移植,顺应时,究以农事规律根本,导民以善,壮我大明农本!” 王锡爵的声音洪亮,丝毫不见苍老之态。 字字句句都清清楚楚的传入群臣的耳中,让众臣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尤其是最前端的一干重臣们,眉头都是微微拧了起来。 皇帝到底想干嘛? 司农寺乃九寺之一,自古便有,但是偏偏大明是没有的。 太祖皇帝初年,尝设司农寺,掌管下农事,春耕等,不过三年,便被革除,司农寺之责,被归到了户部手中。 如今皇帝重开司农寺,难不成是盯上了户部? 不少人的目光顿时瞥向了一旁的户部尚书赵世卿,令得老赵头皮发麻。 实话,重设司农寺,赵世卿是知道的,就在数日之前,尚是太子殿下的皇帝陛下曾经召他入宫,名为清查国库存银,实则便是商讨这司农寺之事。 不过只有赵世卿才知道,那压根不是什么商讨! 皇帝早已经定下了决议,召他入宫只是知会他一声,顺便告诉他,司农寺的一应经费全部不准克扣。 可怜见儿的,这可是皇帝亲自下诏重设的,他哪敢克扣经费…… 赵尚书带着皇帝不准泄露消息和不准克扣经费外加满肚子疑惑晕晕乎乎出了宫,到现在为止,也没想明白皇帝到底为何这么做…… 前朝的司农寺的确权柄不轻,几乎凡是和粮食有关的事情,都归司农寺管辖。 但是如今设立的这个司农寺却不同,听皇帝的意思,似乎并不牵涉户部的权责范围,甚至这个司农寺隐约还要向户部负责。 他们的执掌竟然是顺应时,究以农事规律根本,,研究历法时候,这不是钦监的活儿吗? 还有集各国友邦之农作,培育移植,这又是个什么玩意…… 难不成那些撮尔国,还能有比大明更出色的农作不成? 不过虽然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赵世卿总算是安了心,不论皇帝想做什么,总归不是要对户部下手,这就够了。 不就是额外多设一个正三品的衙门吗? 照例拨银就是了! 群臣虽然没有赵尚书想的那么多,但是至少从诏书的短短几句话上,倒是也推断了些东西。 似乎这司农寺就是国家养着用来研究所谓的友邦农作的…… 若是换个时候,少不了要有正直的大人们出面弹劾皇帝挥霍国孥,不过眼下新皇登基,不是个刷声望的好时候,众臣也便按捺了下来。 新皇第一诏,总是有些特权的,至少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诏命,就不会有人出来呛声。 这些神色的变化,自然全都落在了朱常洛的眼中。 对于他们这种落后的思想,朱常洛也只能,思想要变,因循守旧的思想要不得! 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农业大国,尤其是在这样的封建时代,农本位的思想都是不能丢的,任何一个皇帝如果不重视农业,他也当不了几年皇帝。 但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农业大国,作为官方机构的朝廷竟然不会主动去研究提高农业水平的技术。 瞧瞧历史上出现的各种和农时农事有关的著作,无不是一个个民间人士留下的。 想了半,朱常洛只能归咎于无处不在的官僚作风,毕竟朝堂上的老爷们就算再喊着农为重,也都不会亲自下地耕田,自然也不会了解,哪怕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技术革新,会给农民带来多大的好处。 不过他们不懂不要紧,朱常洛明白就够了,于是大明版的农科院,就这么被正式纳入了新皇第一诏当中…… 第六百三十九章:求贤令 大明版的农科院正式成立,这对于朱常洛来是一件意义非凡的事情,但是落在一干朝臣的眼中,却着实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穿了,重设司农寺不会牵扯大多数朝臣的利益,这个新设的司农寺并无甚权柄,只是朝廷的国库开支又多上了一笔罢了。 但是朝廷是朝廷,大臣是大臣,只要不牵扯自己的利益,这帮大臣们才不愿意去跟皇帝作对。 故而王锡爵在诏书当中微微一停,眼见底下窃窃私语的声音渐渐回归平静,便轻咳一声,继续读道。 “又以官者,国之重器,我朝以科举拔人才,大胜前朝考举等制,然圣人有君子六艺曰礼、乐、射、御、书、数,我朝虽有文举以考礼乐,有武试以测射御,独视数算于无物,朕以为大谬,然科举乃国之大事,不可妄动,故朕意在国子监设数算,格物二门科目,广发求贤令,召下精于此道之辈入国子监任教授,征下学子入国子监习之,以补全我朝科举之不足!又以新皇登基,当开恩科,以明岁泰昌元年为大比之年,加开恩科,国子监数算,格物二科同测之!诏告下,咸使闻知,钦哉!” 王锡爵的声音戛然而止,在众臣略带惊愕的目光当中,缓缓将手中的卷轴放回原处,恭敬的退了下来。 就这么完了? 群臣浑浑噩噩的跟着所有人三呼万岁领旨。 心中依旧不敢相信,闹得这么沸沸扬扬,皇帝和元辅联合起来,将消息严密封锁的新皇第一诏,就了这两件微不足道的事? 司农寺就不了,好歹是纳入朝廷规制的正式衙门,司农寺卿虽然没什么实权,可到底是正三品的高官,级别在那摆着,算得上是大动作。 可这求贤令算是怎么回事?! 事实上,这求贤令不是动作太大了,而是动作太了,压根引不起朝臣的重视。 新皇登基,大赦下,开恩科,这本就是常事,不足为怪。 至于广招下精于数算,格物之辈入国子监任教授,在朝臣看来,就是皇帝又开始不务正业了。 若是放在别的朝代,皇帝不务正业少不得要被好好教育一番。 但是这是大明,一个有超过一半的皇帝都不怎么务正业的朝代,朝臣们对于皇帝的这种行为早已经习以为常。 可着眼前这位往上数,他老爹,先帝开了矿税,大肆敛财,他爷爷,世宗皇帝迷信道教,广征下道士,甚至还封了所谓的国师,那动静可比这个大多了。 即便是大明少有的勤政皇帝宣宗皇帝也喜好促织,干过从下广征促织的事情。 而要最不靠谱的,莫过于宪宗皇帝闹出的传奉官事件,单纯以自家的喜好拔擢官员,可谓闹得朝臣怨声载道。 有了无数的前车之鉴,朝臣们对于现在这位的求贤令,承受能力也就强得多。 一来这毕竟不是什么坏事,虽然大多数朝臣不觉得这所谓的数算,格物都有什么用处,但是皇帝都把君子六艺搬出来了,他们也不好多什么。 何况皇帝一没有自己派遣内官去征辟,二没有要授予他们正经的官职,三没有脱离朝廷的体制。 这点胡闹的程度,朝臣还是能接受的,毕竟只是几个国子监的教授博士而已。 还是那句话,不涉朝廷实权,便由得皇帝胡闹去吧。 更何况皇帝没要随便授予,一应铨选考核的程序还是要照着朝廷来的,只不过这个考核的内容从八股变成了数算和格物罢了。 虽然在新皇第一诏里如此郑而重之的将这两件事情拎出来让众人有些意外,毕竟新皇第一诏代表着皇帝的权威。 朝臣们通常不会有不长眼的跳出来反对,所以皇帝会趁此机会在一些重要的部门上安插自己的亲信,这是惯行的潜规则。 而咱们这位陛下却好似不清楚一般,通篇上下都不提朝廷官员的转迁,不过是象征性的起复了几位老臣而已。 不过无论如何,是皇帝自己浪费了这么一次好机会,以后再想有这种朝臣轻易不会反对的诏旨,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令众臣,尤其是一干大佬们心中不安的是,张居正的事情,究竟怎么样了! 别人不清楚,内阁的众位大臣是清清楚楚,皇帝为张居正翻案的心思是真真切切,绝非作假的。 原先他们只觉得,是元辅服了皇帝,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是今朝堂上的种种,却让他们感到了一丝不对,如果真的是元辅服了皇帝的话,他们又怎么会如此亲密无间。 更何况,眼下的一干老臣都不是第一接触皇帝了,心里清楚咱们这位陛下的性格,绝不是轻易改弦更张之辈。 元辅若是真的服了他放弃为张居正翻案,绝不是空口白舌能够做到的,他们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妥协? 或者,并不是元辅服了陛下,而是他反过来被陛下服了?所以二人才会如此同心协力? 一重重的疑云笼罩在大臣们的心头,挥之不去。 “此诏,乃朕继位之后首诏,诸卿务当尽心尽力,不可肆意懈怠!好了,诸卿可还有政务要奏?” 御座之上,朱常洛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淡淡的开口道。 头前的内阁大臣们更是面面相觑,这登基大典的首次朝会,本就是走过场的,难不成真的会有人在这个场合商议政务…… “陛下,臣有本启奏!” 心头念头尚未转完,便听见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一名六品官袍的官员手持笏板,缓步走到大殿中心,跪下道。 待得看清楚此人的身份,众臣心中更是一紧。 吏部文选司主事,杨涟! 文选司主事不过是区区六品,在这三四品大员无数的朝堂之上毫不起眼,但是杨涟这个名字,在场的大佬们却没有不知道的。 王府旧臣,而且是皇帝潜邸之时,少有的亲自拔擢的几位官员之一,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却足可称的上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 众臣的神经顿时绷的紧紧的,因为他们清楚,恐怕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朝会! 第六百四十章:首战用我 “臣文选司主事杨涟,弹劾吏部文选司郎中蒋时鑫徇私舞弊,擅弄权术,收受贿赂,借大计之名打压异己,南直隶平安府知府沈宏素有清名,清正廉洁,然蒋时鑫掌大计重托,不思竭力报国,反以手中权位无故罢黜沈宏,此乃欺君罔上之罪,请陛下明鉴!” 杨涟站在大殿中央,面色平静,却不负重托的在朝堂之上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文选司郎中,看起来是个不怎么起眼的职位,但是却是整个朝廷有名的肥缺! 要知道,吏部的核心权力便是官员的铨选转迁,而负责这些事务的,正是文选司。 历任的吏部尚书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文选司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孙丕扬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的文选司郎中蒋时鑫,正是他的心腹。 而杨涟的身份,朝臣更是心知肚明,如此来,皇帝上任之后的第一刀,莫不成是要砍在吏部的头上吗? “蒋爱卿,杨涟弹劾你借大计之名,收受贿赂数千金,无故罢黜平安府知府沈宏,可有此事?” 朱常洛从内侍手中接过从杨涟处递上来的奏疏,半晌之后合上奏疏,口气已经是微微变冷。 “皇上明鉴,绝无此事!臣一向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岂敢擅权,此事定是人构陷!” 底下一个五十余岁的官员早已经冷汗津津,赶忙上前辩白道。 “那请蒋大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解释一下,为何平安府知府沈宏会被罢黜为知县?” 杨涟当仁不让上前一步,道。 “那自是因为他在吏部的考评当中得了下等的评语,按照吏部典制,自当罢黜!” 面对着杨涟,蒋时鑫勉强平静下来。 到底,杨涟再是潜邸旧臣,眼下还是他手下的一个主事,面对杨涟,蒋时鑫还能找回几分勇气,理直气壮的道。 “果真如此吗?” 杨涟冷哼一声,却是丝毫不畏惧此人是他的顶头上司,从袖中再度拿出一份折好的信封道。 “陛下明鉴,此乃臣调查所得的证词,京中有一刘姓商人亲口承认他向蒋时鑫行贿数千金,希望蒋时鑫能在大计之时给沈宏一个下等的考评!” 丹陛之上,再度走下来一个内侍,将证词接过去,递到御案上。 不过这一次,朝臣看着杨涟的目光皆是一变。 看来这次,这位杨大人可是有备而来啊…… “将这证词拿给蒋时鑫瞧瞧!” 朱常洛翻了翻证词,面色一冷,淡淡的道。 “蒋爱卿,你可还有何法?” “这……” 蒋时鑫瞧见那证词的一瞬间便是脸色大变,结结巴巴的不出话来,额头上的冷汗却是直冒不止。 “陛下,恕臣冒昧,杨大人并非科道官员,固然有弹劾之权,但擅自调查朝廷命官,已是大为不妥,况杨涟身为文选司主事,肆意弹劾上官,其可信程度尚且存疑!在者杨涟并非刑部大理寺官员,并无审案之权,此证词从而何来,尚需纠察,单凭证词定罪朝廷大员,未免有所莽撞!” 话的人来头不,吏部尚书孙丕扬! 朝中当之无愧的大佬,他一开口,顿时将朝中不利的局势扭转了过来,甚至对杨涟反将一军,要知道,杨涟是文选司主事,他弹劾的人是文选司郎中蒋时鑫。 而蒋时鑫是杨涟的顶头上司,若是他被弹劾掉了,那么作为潜邸之臣的杨涟是最有可能上位的…… 不过这还没有结束,孙丕扬略微一顿,便继续道。 “至于沈宏之事,吏部考评自有定制,那沈宏并非治世之才,其人庸碌无为,下辖平安府屡起大乱,盗贼横行,臣以为将其黜落并不违背朝廷典制!若陛下有意彻查,臣可即刻从吏部调拨案卷,将平安府三年来列入考功的详细过程送来,请陛下与群臣核验!” 御座之上,朱常洛眉头微不可查的一挑,果然不愧是久经官场的老狐狸了。 短短的时间之内,便能想到这样的应对之策,倒是不易。 今的局是他一手安排的,之所以选择让杨涟出面,是看准了他的能力,不过倒是忘了这杨涟本是在吏部做事,倒是被孙丕扬拿了把柄。 不过不要紧,他当初之所以看重杨涟,便是看重此人的战斗力,区区一个孙丕扬,怕是还不足以镇得住杨涟…… “心虚作祟!” 果不其然的是,即便面对着孙丕扬这等位高权重之人,杨涟依旧丝毫不惧,冷笑一声,道。 “皇上,臣再弹劾吏部尚书孙丕扬包庇下属,结党营私,诬陷同僚,如此不公之辈,岂可执掌铨选大权,请陛下明鉴!” “你……” 孙丕扬顿时被气的话都不出来,他执掌吏部不少年头了,还少有人敢如此对他话,简直是不分上下尊卑。 更何况,这个杨涟气人真是一绝,轻描淡写的就是一顶又一顶大帽子砸下来! 不过不得不,有用! 到了孙丕扬这种地步的人,他可以为自己的下属辩护话,但是如果有人出面弹劾他的话,他却不能自辩,因为如此一来,只会越发的不清楚。 而且方才不经意间瞥见杨涟一抹如释重负的神色,孙丕扬顿时心头警铃大作,已经后悔站出来了。 无他,今的这场局,摆明了是针对他这个吏部尚书而来。 杨涟分明是皇帝的人,他既然出面弹劾,便是皇帝的意思,可区区一个文选司郎中,值得皇帝这么大费工夫吗? 肯定是不值得的,恐怕皇帝最终的目的,正是他孙丕扬! 想清楚这一点,孙丕扬顿时大为懊悔自己站了出来,即便是在这朝堂上被弹劾,可文选司郎中事关重大,总不可能当场定案。 待得下了朝,总有办法救他,可如今他一插手,这风暴的核心点顿时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而杨涟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对蒋时鑫如何,他只是要将自己拖下水而已……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这也是大明的高级官员被弹劾的时候最通常的做法…… “皇上明鉴,老臣身受弹劾,自有嫌疑,不宜继续执掌吏部,自请归府闭门思过,万望陛下恩准!” 孙丕扬不再理会杨涟,转过身,恭恭敬敬的跪下,摘掉头上的梁冠,叩拜道。 第六百四十一章:先给甜枣 孙尚书的做法,是大明的高级官员受到弹劾之时的通行做法。 挂冠而去,归府思过,以此来自证清白。 这一点和历朝历代都有所不同,大明朝素来重视清望,尤其是地位越高的人,越重视自己的清名。 在官场之上,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唯独不能没有名声! 所以在名声受到质疑的时候,大多数的官员都会选择以退为进,挂冠而去,以显示自己不恋权位。 而理所当然的是,这个归去不是真的归去,皇帝是必定要慰留的。 尤其是像孙丕扬这样的朝中重臣,绝不能他一要回府闭门思过,皇帝立刻就欢喜地的答应下来。 那成什么了? 且不这事情尚未调查清楚,便是调查清楚了,能做到吏部尚书这一步,无不是在官场当中一步一个脚印,磨炼了十数年的。 换言之,人家替你老朱家辛辛苦苦的干了十几年的活儿,你一句话就把人给打发了,未免让一众臣工寒心。 “孙爱卿请起,爱卿为国操劳,清名卓著,先皇在世之时亦颇有赞誉,不必如此轻贱自身,吏部尚需爱卿操持,陈大监,去将梁冠给孙尚书戴上!” 朱常洛苦笑一声,温言开口道。 陈矩拱了拱手,走下丹陛,从地上拿起梁冠,重新戴在孙丕扬的头上,顺手将后者扶起来。 “老臣谢皇上恩典!” 句实话,孙大尚书其实是不想起来的,他倒是希望,皇帝能够顺水推舟,让他闭门思过去,如此一来,不定还能躲过一场风波。 事实上,若不是皇帝开口让陈矩亲自下来为他重新戴上梁冠,他是绝不会就这么轻易起来的。 但是皇帝显然也不是易于之辈,他让陈矩亲自出面,明显是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 毕竟陈矩的身份在那摆着,堂堂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比诸外朝便是内阁首辅般的存在,更何况陈矩是少有的在文臣当中名声极好的宦官。 若是陈矩亲自下场,他还不买这个面子的话,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不过虽是起身,但是孙丕扬脸上的愁色却是有增无减,因为皇帝这样的态度反而让他确定了,今的事情,恐怕难以善了了…… “孙爱卿执掌吏部多年,朕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大计之年,却不免有人作祟,吏治乃国之重务,不可轻忽,既然杨爱卿弹劾蒋时鑫徇私舞弊,便当清查之,也好还朝堂一个清楚明白,万副都御使何在?” 果不其然,朱常洛劝慰了两句,却是话锋一转,将话头引到了蒋时鑫的身上。 孙丕扬作为吏部尚书,没有详实的证据,朱常洛不好指责他,但是蒋时鑫就不同了,文选司郎中权柄虽重,可到底不过五品官,属于朝中的中层官员,还称不上是重臣,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让朝臣寒心,朱常洛可以光明正大的调查他。 “老臣在!” 底下一名面色威严的老者出列,参拜道。 “万世德听旨!” 朱常洛面容一肃,开口道。 “监察院左副都御史万世德,持身公正,素有风骨,监察院左都御史一职空缺已久,万世德以副都御使代管监察院殊为不易,自即日起,迁为左都御史,会同大理寺清查蒋时鑫被劾一案,限期三日,查明案情之后具本上奏!” 一块大大的馅饼从而降,砸的万世德七荤八素的,有些头晕。 要知道,这可是左都御史啊! 一个副字,有和没有差别可大了去了,左都御史那可是可以和六部尚书并驾齐驱的朝中重臣,无论是权柄还是地位,都不是一个副都御使可比的。 君不见上一个左都御史,入阁之后直接便进阶次辅吗?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直接进位次辅的。 理论上来,只有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这样的重臣,才有这样的可能,还是很的几率,这便足可以看出左都御史在朝中的地位了。 不过同时,万世德也清醒过来,明白摆在他眼前的不仅仅是一块馅饼,更是一个烫手山芋。 皇帝在此时让他正位左都御史,其用意不言自明。 就是为了让他审理蒋时鑫一案! 而蒋时鑫是谁?那是吏部尚书的心腹,万世德如果要是处置了他,必定会得罪孙丕扬,而且不定这件事情查到最后,就连孙丕扬本人也脱不开关系。 否则的话,他干嘛如此维护蒋时鑫! 也就是,这道旨意如果他接下了,那就等同于成为了皇帝的人,站到了孙丕扬的对立面上。 犹豫只是一瞬间,万世德心中便有了决断。 “臣领旨!臣定当秉公调查此案,不负陛下重托!” 能够走到三品以上的官员,无不是杀伐果断之辈,万世德自然也是如此。 相比较于和孙丕扬站到对立面,万世德自己更注重眼前的利益,毕竟这官场之上,竖政敌是常见的事情。 纵然吏部尚书是这外朝当中最强势的官员之一,可万世德也未必就怕了他去。 何况如今新皇登基,朝堂上下都面临着一轮新的大洗牌,这个时候谁都能得罪,唯独皇帝万万不能得罪。 不然的话,以后怕是有的好受的! 所以只是片刻之间,万世德便坚定的站在皇帝的一边,无情的抛弃了孙大尚书。 朱常洛满意的点了点头,倒是没什么意外。 照理来,他这样的突然袭击是有违朝廷体制的,朝廷对于高级官员的任免和转迁有十分严格的程序要求,并不是皇帝一言而决的。 按照典制,像左都御史这样的官职,必然是要经过朝堂上的一番角力,最后由吏部筛选出有资格和名望的官员拟送名单,皇帝朱批之后才算生效。 似这般皇帝钦点的,在程序上并不合理,若是碰上几个认死理的六科给事中,不定就会被当场驳回。 但是现下却是不同,还是那句话,新皇登基,总是有些特权的。 最大的一项特权就是新皇第一诏,朝中基本不会有任何人出面呛声,而还有一项特权就是,皇帝可以拔擢调动一部分官员,只要不太出格,符合朝廷上官员流转的要求,朝臣一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这项特权的限制性是比较强的。 通常来,有两个限制,一是对官员的调整必须属于拔擢,不能是黜落或者是贬谪,明升暗降也不行。 因为皇帝调整官员的理由是新皇登基,下同贺! 是喜事! 既然是喜事,自然只能赏不能罚,普同庆嘛…… 其次就是必须符合朝廷上官员流转的要求。 什么叫做符合官员流转的要求,简单来,可以不经过吏部的铨选程序,但是却必须符合吏部的铨选规则。 比如你不能直接把一个七八品的官员超擢成三四品的高官。 再比如,你不能将一个刚刚升迁过的官员再度拔擢。 再比如,也不能让一个毫无功绩的官员无故升迁。 既然是拔擢,朝臣可以默认程序上稍有一点点的违规,但是基本的原则是要遵守的。 而万世德很幸运,这两项条件他全都符合! 自衷贞吉入阁之后,或许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左都御史的职位便一直空着,由万世德代管监察院事,算下来,如今也有两年之久。 这两年中间,万世德虽然算不上屡立功勋,可也算得上是劳苦功高。 赏赐一番也是理所应当,只不过朱常洛这回出手大方,直接将左都御史这个朝中重臣的位置给了他。 不过总的来,这个升迁的程序上略有问题,但是在其他方面都没有挑剔的余地,还是在朝臣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至于万世德当上了这个左都御史之后会怎么做,那是暗地里的事,摆不到台面上来…… “那好,此事便暂且如此,众卿可还有本奏?” 眼瞧着万世德被收归囊中,朱常洛心满意足,继续开口道。 今儿这个大朝会,本就是走个过场,不会真正处理什么政务,今大朝会的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 听见皇帝此言,群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皇帝这副姿态,明显是打算退朝了,他们也可以回去好好想想,今大朝会上发生的这些事情,究竟藏着多少弯弯绕绕。 不过事情总是不那么从人愿,朱常洛心满意足了,有人却是不愿意退朝了。 “陛下,臣有本奏!” 第六百四十二章:苦逼的朱阁老 站出来的人来头也不,太子少师文华殿大学士朱赓。 “陛下,臣有守成、遣使、权宜三论矿税之弊,请陛下御览!” 朱赓从袖中缓缓拿出一份奏疏,恭敬的递过头顶。 话音一落,大殿内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振,百官都似乎多出了几分精气神,相对的是,朱常洛的声音却多了几分冷淡。 “既如此,便呈上来吧!” 内侍急忙走下丹陛,将朱赓手中的奏疏递到御案之上。 朱常洛也不多,翻开奏疏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不得不,这本奏疏的确是经过精心准备的。 上面的论据环环相扣,详实有理,打从三个方面详细写出了征缴矿税的弊端。 更重要的是,落款的名字顿时让朱常洛眼光一冷。 臣文华殿大学士朱庚,臣武英殿大学士沈鲤敬上…… 两位内阁辅臣联名上奏,这个分量可不轻啊! 看来这几日不仅仅是朱常洛在准备,别人也没闲着。 “宣!” 将奏疏放下,朱常洛随手递给一旁的内使,淡淡的道。 到了此刻,朱常洛隐约有些明白,为何他那位父皇不喜欢上朝了。 这种被突然袭击的滋味,着实是不好受! 按照规矩来,朝会之上处理的政务,一般都是经由内阁票拟过后,皇帝觉得需要讨论的重大事务,会放到朝会上来。 像这等直接在朝会上奏禀的其实不多,起来,是有些坏规矩的。 但是朱常洛却不能直接发作,因为今的朝会,他的所作所为也不怎么守规矩。 虽仗着新皇登基之利,但是坏了规矩终归是坏了规矩,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更何况像朱赓沈鲤这样的内阁大臣,本就有直奏之权,这么当面递上奏疏,虽然有所不妥,但是还没到可以被人挑错的地步。 而麻烦就麻烦在,奏疏既然递了上来,就得处理! 若是像他父皇那般,整日居于深宫当中,别是两位大学士联名上奏了,就是再多上两个,只要人不至内宫,就是留中不发的结局。 即便是老大人们亲自进宫,也多半会被敷衍过去。 但是如今是在朝会上,当着文武大臣百官的面,敷衍是肯定敷衍不过去的,留中不发也不行,因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即便是要留中不发,也要拿得出一个过硬的理由来…… 沈朱二人的奏疏写的不长,所以不过片刻的时间,便宣读完了。 朱赓上前一步,开口道。 “陛下,矿税之祸,由来已久,先有临清,武昌,苏州之变,后有广东,辽东,狭西,云南蠢蠢欲动,民生不安,先帝征缴矿税,本为三大殿重建之权宜之计尔,然如今三大殿已修成,矿税更致民不聊生,臣请陛下明鉴,罢黜矿税,停止采榷,撤还中使,系治棍徒,以彰仁君之风!” 沈鲤亦是上前,道。 “臣数年之前,奉诏进京,所至皆观风考俗,悉其情状,百姓论当今时政,最称不便者无如矿税二事,盖采榷之始,先帝本以权宜之计,不欲加税于民,故分遣内臣开矿征税,然内臣不能仰承德意,滥用群,布满川闾,穷搜远猎,而群之中又各有牙爪羽翼,虎噬狼贪,无端告讦,非刑拷讯,以致无数冤案丛生,有损先帝德名,皇上新君继位,更当罢黜弊政!” 矿税之弊,已经在朝中闹了好几年了,自从开征矿税的那一刻起,朝臣就没有停止在这件事情上的斗争之路。 时至今日,弹劾矿税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一种政治正确。 朱赓在这个时候提起,明显是不安好心。 沈朱二人言毕,顿时有不少朝臣都纷纷出列,一个个都开始谈起矿税带来的祸端,殿中顿时变得有几分嘈杂。 朱常洛粗粗扫了一眼,站出来的人大约有二十余位。 大多是年轻的御史言官,六部当中的属官也有些,但是官位都不高,三品以上的都没有,而据朱常洛所知,朱赓纵然没有请动朝中大佬的能力,可至少在他势力下,找出几个三品的官员来还是不难的。 所以,朱大人这是未尽全力,在留底牌吗? 岂不知,如今的朱赓也是难受的很。 他手中当然不止这点势力,事实上,他早就盯上矿税这件事情很久了,矿税由来已久,若是能够服皇帝罢黜矿税,可以大大提升他在士林当中的声望,有生之年不定还能探一探首辅的位子。 而要做到此事,最好的时机就是趁新皇登基,立足未稳之际。 所以他这些日子下来,一直在准备这件事情,不仅仅服了沈鲤和他联名上书,来服了两位重量级的人物。 吏部尚书孙丕扬和刑部尚书萧大亨! 这二人当中,孙丕扬向来和朱赓交好,服他并不难,但是萧大亨就难了,这个老狐狸和朱赓甚至是沈鲤都没什么交情,但是他是坚定的反张居正一派。 凭借着这道关系,加上孙丕扬的游,朱赓勉强将萧大亨拉拢到了自己的身边。 二阁臣二尚书,足足可以占到朝廷大佬当中的三分之一,足以称得上是一股不的势力了。 摆到朝堂上,就是皇帝也不能忽视。 加上矿税之事本就是朝堂久议之事,他振臂一呼,群臣必有大批响应,到时候即便皇帝不愿,恐怕也只能顺水推舟。 但是谁能想到,有不测风云,这大朝会上竟闹出了这样的事情。 孙丕扬被弹劾,无论如何,这个时候是不适合出面的,而萧大亨那个老狐狸本就是看着孙丕扬的面子,此刻见他不出面,自己也立马退了回去。 所以朱大人就惨了,错过了这次机会,在想要等下次,不知会到何年何月,何况若是真的照正规程序来,这道奏疏该由首辅带领群臣上谏,那还有他什么事儿啊! 故而哪怕是形势不利于自己,但是朱赓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期望皇帝能够顾忌一干朝臣的意愿,将矿税罢黜。 朱常洛当然也不是好对付的,等了片刻眼见无人再站出来,心中顿时了然,淡淡的道。 “诸位爱卿请起,矿税之事还需商议,贸然而决恐同对朝局不利,还是过些日子,等朕熟悉政务之后,再谈此事吧!” 不过今这大朝会,似乎注定了是要有重重意外,朱常洛话音刚落,便见朝列当中再有一人走出,拱手而道。 “陛下且慢,臣有话! 第六百四十三章:力挽狂澜? 或许是因为,朝廷已经太久没有正式召开过朝会了。 所以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机会,朝中的众位大佬们几乎算得上是轮番登场,今的意外太多,所以当又一位大佬站出来的时候,众臣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麻木了。 不过不管怎么,这位的来头却是比沈朱二人更大,不然的话,也难以在这种情况下出口发言。 太子太保户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衷贞吉大人! “哦?衷爱卿有何话?” 朱常洛双眉一皱,扫了一眼底下群臣的脸色,却见那沈朱二人亦是一脸的意外,便知如今的局面,并非他们提前设计好的。 “皇上,矿税之祸,群臣早有诸多言论,皇上在东宫之时,想必早已知晓,先前二位大人亦有言,矿税乃权宜之计,更使百姓民怨沸腾,先皇宾前亦曾发言感叹矿税为祸一方,臣与元辅曾进谏皇上,欲罢矿税,陛下英明睿智,洞悉万方,以先帝宾不过数日,事务繁杂,为朝局计,暂息此议,然如今皇上登极,普同庆,我群臣上下一心,朝局稳固,望陛下为下万民计,罢矿税弊政!” 衷贞吉脸色沉静,缓步上前开口道。 不过这话的却是有技巧的很,并不似沈朱二人那么咄咄逼人,但是意图却是明显的很,依旧是针对矿税而来。 只是这位的话音刚落,朱常洛便瞧见,底下沈朱二人的脸色沉了沉,一脸的咬牙切齿。 朱常洛顿时心中恍然,敢情,这位是出来摘桃子的! 今的事情,沈朱二人明显和衷贞吉不是一路的,两者虽然都是为矿税之事而来,但是并未提前打过商量。 方才沈朱二人上谏,衷贞吉并未出面,是因为他知道沈朱二人不可能服眼前这位陛下的。 分量不够! 他朱常洛可不是什么没有根基的新帝,先帝宾之前做的种种布置都不是摆着看的,至少如今这位陛下在朝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并非任人揉捏之辈。 单凭两个排名并不靠前的阁老辅臣,便想要让皇帝妥协,实在是不大可能。 所以当时衷次辅选择了沉默不言,而待得朱常洛轻描淡写的驳回沈朱二人之请,他方才出面力请罢黜矿税…… 简简单单的打了个时间差,便显露出不凡的政治火候。 要知道,两位阁老和三位阁老的分量是截然不同的,内阁当中统共五位辅臣,两位还是少数,但是三位就已经过半,容不得朱常洛不重视。 更何况,沈朱二人在外朝的根基深厚,但是终归在内阁当中的排名并不靠前,话语权便然弱了几分。 而衷贞吉身上一个简简单单的次辅名头,便令得他们的声势大为增强。 首辅乃是群臣之首,次辅稍弱一步,但是也有引领号召群臣的威望,衷贞吉一出面,朝臣便像是有了主心骨,纷纷上前附议。 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 而且不要看这个时间差,衷贞吉若是方才跟随沈朱二人出面上谏,固然壮了声势,把握也大上几分,但是在外人看来,却是附于沈朱二人之后。 而此刻沈朱已然无力回,他再出面,便能轻轻松松的取得主动权。 若是真的能够谏得君上罢黜矿税,那么一个力挽狂澜的功劳便轻松到手。 相比之下,沈朱二人的苦心布置,便全都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 至于沈朱二人的态度…… 朝堂之上,最忌出尔反尔,就算是他们洞悉了衷贞吉的心思,也不得不站出来,齐齐拱手道。 “臣附议,请陛下三思慎慎,为下万民计之,罢黜矿税!” 只是那副神情跟吃了苍蝇似的,望着衷贞吉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幽怨。 跟随着二人,朝堂之上再度有不少官员同时出面,跟在三位阁臣背后力请废除矿税。 如此阵容,已经容不得朱常洛敷衍过去了,他毕竟不是他的父皇,纵然在朝中有势力,但是毕竟新皇登基,威望没有足到可以压服整个朝廷的地步。 “元辅和诸位部院大臣可有话?” 朱常洛直起身子,脸色慎重,缓缓开口问道。 此话一出口,底下三位阁臣顿时心中一阵激动,就连被摘了桃子的沈朱二人也不例外。 毕竟是朝堂之上,算计人和被算计都已经成了习惯,沈朱两位阁老早已经习以为常,纵然对衷贞吉此种行为不满,但是还是分得清楚轻重的。 无论是以谁为首,只要今日能够服皇帝罢黜矿税,那便是大功一件,即便拿不到首功,也总比没有强。 而错过了这次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按照通常情况来看,遇见这种状况,皇帝的态度通常是寻找各种理由拖延下去,而不是将事情闹的更大。 无他,罢黜矿税,这么多年以来已经成为了朝廷的共识,没有人可以在这件事情上有不同的意见。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那些六部尚书之所以没有发声,便已经表明了态度。 但是皇帝的这句话,却无疑将他们逼到了悬崖边上,在矿税之事上他们可以沉默不言,但是却绝不能开口反对罢黜矿税。 这两者之间有本质的区别! 而一旦他们开口表态,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都必将会营造出一种举朝上谏的局势…… 于是一瞬间,满朝上下的目光都落在了老首辅的身上。 接下来,他的表态,至关重要! “启禀陛下,老臣以为,矿税当废!” 王锡爵将众臣的神色都收入眼底,面容苦涩,沉吟了片刻,最终却是缓缓道。 事已至此,他似乎除了赞同之外,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身为首辅,在矿税这样的大是大非上不能有其他的表态,甚至连摇摆的态度都不能有,或许其他的大臣还可以耍个心思,换个时间再废,但是他不可以,身为百官之首,有些时候,的确无奈的很。 与此同时,王锡爵也不出所料的在皇帝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浓浓的失望之色…… 第六百四十四章:谁也不是好欺负的 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句话放之四海皆准,尤其是在朝堂之上,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王锡爵混迹官场多年,自然对这一点清清楚楚。 尤其是在内阁当中,斗争之路简直是杀人不见血的,他这一番表态,可算是将皇帝给得罪了。 瞥了一眼身后的三个阁臣,王锡爵的脸色禁不住阴了阴。 如今的内阁当中,基本上呈现四分下的局面。 王锡爵自不必,他是内阁首辅,先帝最倚重的心腹大臣,又有力谏储位之功傍身,更是先帝的托孤大臣,四朝元老,于内阁当中孑然一身,压根不需要和任何人结盟,单靠本身的实力便可以压服内阁的其他大臣。 而自前次辅沈一贯去后,沈鲤和朱赓二人便趋于各种理由走向了结盟,可以算作一派。 这一派在内阁当中的势力算是大的,其后便是次辅衷贞吉自成一派,不过衷贞吉和王锡爵不同,他虽是次辅,但是影响力和威望都比不得王锡爵,新晋入阁之下无论如何也是要拉拢几个阁臣的。 但是衷贞吉的情况又有不同,他的前身是左都御史,在科道言官当中具有非常大的影响力,所以实际上仅仅是要站稳脚跟的话,并不需要费太大的心思。 而内阁剩下的朝臣当中,朱赓和沈鲤早已经结盟,他难以拉拢,而李廷机身为帝党的领头人,虽如今不过是排名最末的东阁大学士,但是要让他屈居人下,是万万不肯的。 所以衷贞吉干脆自成一派,虽如此一来,在内阁当中的话语权打了不少折扣,但是也并非没有好处。 因为没有立场的最大优势,就是可以随时转化立场! 就如现在的情况一般,王锡爵能够看得出来,沈鲤其实并不愿意和朱赓一起和皇帝硬抗,但是无奈两个人在一条船上,他不得不出面。 而衷贞吉则不同,他可以根据自己的利益随时加入任何一方势力当中,凭借次辅的强大影响力,获得最佳的政治资本。 某种程度上来,衷贞吉属于内阁当中的游离势力。 当初皇帝尚未继位的时候,他常常和李廷机站在一起,共同发声,算得上是合作般的帮助,借此来博得帝党的好感。 而入宫进谏矿税的时候,他又和王锡爵保持步调一致。 到了如今,他还可以和沈朱二人站在一起,这就是没有立场的好处,他可以随时暂时加入任何一派,而不会被人视为倒戈的无情无义之辈,反而会被视为一心为国。 但是内阁的纷争,又岂是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换句话,衷贞吉想要摘桃子,为什么沈朱二人就那么配合,丝毫都不反抗吗? 就算是为了服皇帝,这个理由也未免不足。 他们之所以会走到一起,必然是因为一个共同的理由。 这个理由不仅仅是矿税,更重要的是,站在最前端的首辅大人! 王锡爵是什么人,只不过转瞬之间就明白了他们为何要暂时结盟。 穿了,自己在内阁当中的话语权太重! 就拿今朝会的事情来,若是换一个阁臣,甚至是换一个弱势一点的首辅来,都不可能在登基大典之间将新皇第一诏的内容瞒的严严实实的。 拟送诏旨是整个内阁的职责,并非是某一个阁臣的职责,预闻机密是阁臣的权力。 也只有像王锡爵这样权威深重的首辅,方才能够封住所有的消息。 而他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是内阁当中的任何一派,都不能跟他独自抗衡,而内阁当中的各个派系,虽可以在有限的利益当中暂时结盟,但是这样的结盟极容易破除,以今日的事情为例。 若是放在寻常时候,沈朱二人绝不会就此忍气吞声,要知道,这可是罢黜矿税的大功啊! 他们苦心布置了这么久,又岂会愿意心甘情愿的让给衷贞吉。 遇到这样的情况,更多的时候是双方都不愿意妥协,大不了一拍两散,反正矿税也不是一两了,以后再找机会便是。 而他们之所以结盟,实际上是为了对抗王锡爵。 或者,是为了遏制这位元辅大人的势力继续扩张! 事实上,就在今之前,所有人都没有想过要这么做,因为到了王锡爵这等地步的人,几乎已经到达了人臣的顶峰处,不可能再继续往上走了。 他可以独自镇压内阁的不和谐声音,但是却无法独立对抗整个内阁。 这是一个皇帝可以容忍范围内的最高限度。 一旦超过这个限度,就会变得可以威胁到皇权,整个朝廷,乾纲独断的人只能有一个,任何臣子若是走到这一步,都不可避免的要被皇帝抹杀。 所以应当,内阁的局势,一直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当中。 但是今,大朝会上发生的一切,让几位阁臣敏锐的感觉到,平衡被打破了! 元辅本就十分庞大的势力,再度有了扩张的迹象…… 而这份迹象就来自于刚刚登基的新君身上! 元辅和新君结盟了! 这对于内阁的朝臣来,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至少这代表着他们的权力将被无限削弱,王锡爵在内阁当中本就强势,若是能够得到皇帝毫无保留的支持。 那么他以后在内阁当中,恐怕就要变成一言九鼎了。 到时候莫是三个阁臣,就算是全部的阁臣加起来,也未必能够和他相抗衡。 这些人不知道王锡爵和新君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样的协定,但是他们清楚,绝不能让这两者走到一起。 不然的话,他们从此之后的话语权将被压制到极点! 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之下,沈朱二人和衷贞吉才会走到一起,不计前嫌,甚至不计较被人抢功劳,为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权力。 如此一来,摆在王锡爵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赞同罢黜矿税,但是很明显,皇帝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处理矿税,所以如此一来,他和皇帝短暂的联合必然会分崩瓦解,这也是这些内阁大臣最想要看到的。 而第二条路,和皇帝保持一致,将矿税拖延下去,但是如此做,有两个坏处。 第一,矿税之祸是文臣的统一认知,如果他在这件事情上表达不同的看法的话,势必会动摇他在朝臣当中的威信。 第二,朝堂之上的局势,能够看清楚的人多了去了,至少如今在殿中的,内阁辅臣,六部尚书对于这其中的道道绝对是门清儿。 皇帝和首辅的联合,带来的威胁不仅仅是针对内阁的,更是针对文武百官的,尤其是六部尚书,他们绝不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出现。 所以可以想见的是,如果王锡爵真的在矿税一事上表达出不同的意见,那么他即将面临的将是整个朝堂的弹劾。 孰轻孰重,却是两难之抉择! 应当,王锡爵猜的一点没错,衷贞吉之所以站出来,就是看准了这一点,不过听得王锡爵低头认可当罢矿税,他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若是这位老首辅真的硬抗着不松口,凭他的威望和皇帝的支持,鹿死谁手还真的尚未可知…… 毕竟他们身后的这几位尚书大人,就未必真的会冒着和新皇翻脸的危险去弹劾王锡爵。 只要老首辅服了软,一切都好办。 如此一来,皇帝和老首辅之间必定会产生裂痕,只要这二者不联合起来,他们便可以保住手中的权力。 到了现在,局势基本也算尘埃落定,衷贞吉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首辅都如此表态了,想必皇帝也不会再继续坚持下去了吧。 这一招一箭双雕,既将打断了皇帝和首辅的结盟,又趁势将罢黜矿税之功收入囊中,真可谓神来之笔也。 不过他却是忘了,他的这番谋算固然老道,可王锡爵身为首辅,真的就这么好算计吗? “陛下容禀,矿税之祸,皆因我朝经济不昌,赋役之法不全之故,矿税既罢,为充裕国库,老臣题请陛下,重行前首辅张公居正之一条鞭法,请陛下恩准!” 老首辅深吸了一口气,眼角余光瞥见一干重臣目瞪口呆的神色,声音却是越发中气十足! 第六百四十五章:转变的未免太快 王锡爵的这个转折堪称神来之笔,顿时让一众大臣目瞪口呆,与此同时,端坐在御座之上的朱常洛也是愣了一愣。 今的事情,着实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不过意外归意外,朱常洛心理素质过人,只在片刻之间就反应过来,分析起眼前的局面。 很明显,衷贞吉等人是在联合起来,逼迫王锡爵表态。 而事关矿税,王锡爵其实不能有其他的看法,不然的话他的声望必然会大跌,这对于看重名誉胜过性命的士大夫来简直是不可接受的。 从另一方面来,一旦王锡爵做出这个表态,那么他和自己之间的合作关系必然是要土崩瓦解的,非是朱常洛不讲道理,不体人情。 而是时局如此,他即便身为皇帝,也要遵循有些规则。 帝王家的威严,比起士大夫的清誉来只会更加贵重,如今王锡爵既然已经和他联合,那么在朝廷政务的处置上,就不应当和他有不同的声音出现。 而方才沈朱二人上奏之时,朱常洛已经清楚明白的拒绝了二人的题请,但是现在作为盟友的王锡爵却站到了朝臣的一边,纵然朱常洛知道他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却不能不生气,至少表面上该有的姿态是要做的,不然的话皇家的威严何在? 退一步想,今王锡爵能因为种种原因站到他的对立面上,那么以后在此等重要的政务之上,他未必就不会有同样的选择,这样的话,他们之间的联盟又有何意义? 这才是衷贞吉等人的真正谋划,诛心阳谋! 信任一旦动摇,再想要修补必然艰难重重,他们要做的就是撼动朱常洛和王锡爵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信任。 而且很明显,就差一点点,就要成功了! 只不过他们千算万算,终究是忽略了一点,姜还是老的辣。 这番谋算堪称将王锡爵逼到了死角,无论如何抉择,都必定会权势大减,看似无解之局。 但是他们忘了,王锡爵到底不是普通人,能够在官场当中做到一人之下的首辅之位,又岂会是易于之辈。 这番看似精巧的阳谋,反倒弄巧成拙,让王锡爵下定了决心。 来,其实外头的那些流言没错,当日在乾清宫中,王锡爵苦陈利弊,的确是服了朱常洛。 张居正的改革方式太过尖锐,若是全面推行的话,必定会将朝廷上下搅的一团糟,而他现在刚刚登基,又没有乾纲独断,镇压群臣的威势,贸贸然启用张居正的改革方式的话,怕是会闹出乱子。 所以到最后,朱常洛接受了王锡爵的谏言,决定从吏治开始着手。 而肃清吏治的第一步,毫无疑问是要将吏部的铨选大权握在手中,这才是今大殿上闹出这一番风波的根源所在。 朱常洛之所以和王锡爵联合起来封锁消息,为的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将百官群臣的目光都吸引到新皇第一诏上,自然而然也就会忽略掉其他的东西。 当然,朱常洛的这份诏旨,也的确是他的心血所在。 如今的吏部官孙丕扬,是个圆滑世故之辈,在朝中人缘很好,很少会得罪人,他的前几任吏部尚书到最后都在政治斗争当中黯然落败,但是唯独他稳稳的把住了吏部尚书这个位置,一坐就是七八年。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奉行的和稀泥的策略,他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不要来招惹他。 在党争越发剧烈的朝局至上,他的这种策略的确能够独善其身,没有哪一个势力会愿意得罪一个手握铨选大权的吏部尚书。 而如果遇到两方势力争斗,为了某一个官阶差遣争斗不休,难以和平解决,最终必须要他这个吏部尚书来最后敲定的时候,孙官为了两不得罪,就会选择一种公平公正的法子,谓之“掣签法”。 白了就是抽签,把几个合格的候选人放进盒子里,抽到谁算谁的。 看运气决定,公平公正,出了结果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谁也别怨孙官。 应当,孙丕扬的这种做法,着实保了他的平安,而且他为人谨慎,即便是抽签,也不是随随便便抽的,一些重要的职位上,他必要先仔细考察候选人的能力,确认这些人能够担得起差遣,不会闹出乱子,才会将名字投进盒子里。 如此一来,既不得罪朝中的各方势力,也能让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这种和稀泥的方式,很显然是不会让朱常洛满意的。 当然,按道理来,即便是不满意,朱常洛的这第一刀也不会砍在他的身上,毕竟是位高权重的吏部官,外朝当中没有人比他的权柄更重了,权威之重几乎可比内阁次辅。 但是可惜的是,孙官倒霉,遇上了王锡爵当首辅。 这位老首辅一生致力于改革吏治,肃清官场风气,往日里皇帝不愿这么折腾也就罢了,但是新皇登基,正是要做出一番功绩的时候。 王锡爵跟朱常洛可谓是一拍即合,下定决心要将吏部大权收归囊中,这才有了今日的弹劾。 不过可惜的是,朝局复杂,一点点的变故都有可能造成不可知的影响。 朱常洛虽然暂时放弃了启用张居正的改革,但是有些人却将老首辅逼到了悬崖边上…… 进退两难之下,谁还管你朝局是否会动荡不安,都被人欺上门来,若是再不反击,王锡爵这个首辅的威严何在。 眼瞧着底下大臣已经渐渐有人明悟过来,朱常洛顿时当机立断,道。 “元辅所言甚是,既然群臣皆是如此请愿,朕亦不愿拂了众位爱卿之意,着今日下朝之后,另开廷议,内阁辅臣并外朝七卿共同商议一番,该如何以一条鞭法代之矿税,解决我朝赋役之法不全之弊,廷议之后上个条陈禀告朕知!” 朝臣再度哑然,想不明白为什么罢黜矿税在短短的片刻之间,到了陛下的嘴里就变成了以一条鞭法代矿税。 底下几位内阁大学士面色几变,听到朱常洛如此吩咐,再也按捺不住,就要上前开口,却不防陈矩已经提前一步,上前高声喊道。 “陛下有旨,退朝!” 第六百四十六章:人善被人欺 时间已经过了午时,意外频频的登基大典终于结束,一干朝臣品阶不高的纷纷打道回府,各司其职,不管今朝会上发生了多少大事,都和他们这些虾米关系不大。 而品阶稍高一点的,诸如六部侍郎,六科给事中,都察院御史等等,则是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各自议论着今朝会上发生的事情。 还有不少人干脆留在了承门外等候消息,虽无论是矿税还是一条鞭法还是吏部文选司的事情都是大佬们之间的博弈,他们这些人物影响不到什么。 可这朝堂之上不是光靠大佬们就能撑起来的,早一刻得知消息,便能早一刻做出准备,不至于手忙脚乱。 再退一步想,今的朝会大事颇多,而且大多事出突然,一帮中层官员提前没有在自家靠山处得到任何口风,自然不知道该作何态度,此刻等在外面,也好提前得知自家靠山的倾向,方便站队。 不过外头的官员们各存心思,内阁当中同样不怎么平静。 “辛苦诸位大人了,不过陛下传了口谕下来,是此等大事不宜耽搁,刚好今儿朝会上诸位大人都在,就趁着这个热乎劲儿,将事情讨论个条陈出来,陛下也好决断!” 来人一身金丝蟒袍,身材高大,面对着一屋子的阁部大臣依旧笑意吟吟,丝毫不落下风,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 被堵在内阁的一帮阁部大臣纷纷面面相觑,半晌,刑部尚书萧大亨试探着开口道。 “这……陈公公,是否太着急了!无论是矿税之事,还是一条鞭法,都是国政大事,我等骤然闻之,尚需时候仔细思量,现在就召开廷议,是否太过仓促……” 虽皇帝下旨要召开廷议商议此事,可这以前召开廷议,也没有连宫门都不让出就直接开会的呀。 廷议虽然是大臣们商议朝政大事,但是穿了,也不过是各种利益交换与制衡而已。 如今有资格参与廷议的,除了内阁的五大辅臣之外,便是六部尚书和监察院新晋的左都御史,谓之七卿。 通常情况下,朝廷大事都是这十二个人共同商议定下的。 而如何定,这中间就有门道了。 首先这十二个人当中肯定是有势力划分的,就如内阁当中就分四个派系一样,七卿之间同样也分党派,势力立场更是盘根错节,例如新晋的左都御史万世德便是前左都御史衷贞吉的人马,曾受衷次辅的屡次提拔。 但是若是就此就判定万世德会跟衷贞吉站在同一立场上,就未免武断了。 要知道,这位新鲜出炉的万总宪可是刚刚受了皇帝的破格提拔,而皇帝的立场明显和衷次辅是不一样的。 再如吏部尚书孙丕扬,他本和文华殿大学士朱赓是一条心,但是如今的情况,孙尚书“戴罪”之身,好不好出面话还未可知。 除此之外,其他的诸位大佬之间关系也是错综复杂,难以让人摸清楚他们的立场。 总之,这一场大朝会,虽然看似仅仅拔擢了一个万世德,但是对朝堂格局的影响却是不言而喻的。 一般来,这种格局的变化带来的影响是不可控的,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才能形成新的稳定的局势,而这个时候来商议一条鞭法取代矿税这样的大事,显然不是在场的诸位大佬所愿意看到的。 这帮老大人在朝中手握重权久了,已经不大习惯有这种完全出乎自己掌控的事情出现了。 所以,虽然如今站出来的只是一个萧大亨,但是这却是在场大多数人的意思。 哪怕仅仅是给大家一两的时间准备,也足以让在场的诸位大佬完成各自之间的试探,初步确定自己的立场…… “不错,陈公公,此事事关重大,岂可贸然决定,我等须得仔细思量之后,再行廷议,方能事半功倍!” 这回话的是礼部尚书冯琦,起来他真是无妄之灾,礼部最近忙的团团乱转,冯琦哪有功夫掺和矿税这档子事,这个时候更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给往哪边靠,自是期望能够回去多多打探一番消息再。 有了这二人出面首倡,跟着的人就多了,在场之人虽都是位高权重之辈,可起起哄来,也跟寻常人没什么区别。 一时之间,倒是叫来传旨的陈矩有几分为难…… “诸位大人请了,咱家有口谕带给诸位大人!” 正在陈矩犹豫着要不要去回禀皇帝一声的时候,门外却是再度走进来一个同样身着蟒袍的内官。 不过此人明显比陈矩要年轻的多,四十多岁,面色端正,倒是同样身材高大。 只是不同的是,他的排场比陈矩要大上不少。 陈矩过来的时候,身后只带了两三个随从,简简单单的连轿子都没乘,但是这位却不同,人刚到门口,整个大门就被他身后的随从堵得严严实实,粗粗打量之下,至少有二三十人,穿着东厂标志性的制服,一脸严肃的站在来人背后。 “梁公公?” 陈矩眉头微皱,对于梁永如此张扬显然有些不满。 倒是梁永笑呵呵的不在意,大步往前迈了进来,对着众人拱了拱手,道。 “诸位大人,皇爷有口谕,时候已近午时,大人们想必尚未用过午膳,命咱家送些吃食过来,莫要慢待了诸位!” 罢,一挥手,身后的一干随从便端着各式膳食上前放下。 众臣这才放下心中的疑惑,上前谢恩,皇帝体恤下臣,若是公务繁忙之时,赐下午膳倒是常有的事。 不过奇怪的是,这梁永送了午膳,却是未曾离开,反倒是奇怪的张口问道。 “恕咱家多问一句,今儿诸位大人应是奉了皇爷圣命在此处廷议,为何咱家瞧诸位这架势,却总是围着陈公公一个人转?莫不成这什么时候,朝廷大事也该我等内官插手了?” 梁永一副好奇的样子,但是在场的人却是忍不住一阵尴尬。 有些话好跟陈矩,却是不好跟梁永的,陈矩虽是内宦,但是在朝堂之上的名声甚佳,跟大臣们的关系也不错,所以他们才敢跟陈矩如此,望他去皇帝面前求个情,给大家几日的时间准备。 但是这梁永可不是好相与的,这些日子大家也算是瞧出来了,这位先帝提拔起来的东厂提督,压根就是朱常洛的人,如今新帝登基,更是红人一个,贸贸然跟他呛声,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何况这位梁公公即便是在先帝之时,也不是以好脾气著称,东厂被他接掌之后,也没什么好名声,似这般欺负老实人的法子,却是不好用在他身上的…… 第六百四十七章:朱阁老很郁闷 人宁得罪君子不得罪人,如果陈矩是不折不扣的君子的话,那么梁永就明显是反派的模板人物了。 这位东厂提督太监,从来就是皇家的走狗,逢高踩低,欺压良善的事儿没少干,更重要的是,自从接掌东厂之后,就毫不客气的接过了征缴矿税的大旗,虽然他没有亲自去各地征发矿税,但是这件事情一直是由他负责的。 单从这项业绩来,梁永做的不比他的前任孙暹要差! 而且更重要的是,梁太监比孙暹收敛,更比孙暹会做人,一改前几任厂公和锦衣卫内斗不休的作风,狠抓东厂番子的整体素质,虽然违反乱纪的事儿依旧没少干,比如征缴矿税,但是手法却是高明了不少,好处不少拿,把柄却不好找,在朝野之上早已经完成了笑里藏刀的称号。 尤其是一张利口,堪称一绝,即便是有人偶尔拿住了东厂的把柄,到了皇帝的面前也被梁太监三两句连消带打挤兑的不出话来,应该,若是真的要比的话,梁太监才是众大臣心中宦官的真实嘴脸。 而陈矩这种深明大义的,却明显是宦官当中的异数。 更何况,在场的这些人再是阁部重臣,再是六部七卿,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 他们想要违规操作! 按道理来,皇帝已经明明白白的下了诏谕,今日必须要出结果,这又不是和他们商量,是今就得是今,所谓君无戏言。 但是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大家都不大愿意这个时候谈,所以想要让陈矩出面去求个情。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但是出来却是有点不合规矩的。 所以这内阁当中着实是冷场了一阵子,半晌,还是和梁太监关系稍佳的东阁大学士李廷机上前,咳嗽两声,道。 “厂公,方才陈公公传旨过来,我等商议了一阵子,觉得此时便召开廷议有些仓促,诸位大人对于矿税和一条鞭法都不大熟悉,故而想让陈公公去求个恩典,缓期几日……” 李大人和梁永的关系算不上好,但是李大人是东宫属臣,而梁永又是新君十分看重的宦官,和在场的其他人比,李大人算是能够得上话的,这个任务自然就交给了他。 和外头想象的都不一样,到了阁部大臣这种程度,即便是秉持着传统士大夫的观念,对宦官的观感不怎么好,但是也不会像一干御史言官一般乱开地图炮。 尤其是像梁永这种大太监,以后有望更进一步的,更是要心对待,不然的话,便是处理不好内廷和外朝的关系,直接会在高层的圈子里减分的。 别的不,且看看入阁的几位,可都是和宫里的大太监鲜少发生冲突的。 到了这个阶段,有些潜规则自然而然的便明白了,若是不明白的话,只能历练不够,坐上来也守不住。 “原来如此!” 梁太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过脸色却是一下子沉了下来,冷声道。 “李先生这话好没道理,在场各位哪个不是阁部重臣,国之栋梁,咱家虽不怎么参与朝政,可也知道你们成日里喊着矿税之祸,嚷嚷着让皇爷废除矿税之政,不别人,你们这内阁里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人没上过让皇爷废矿税的奏疏,现今又须得仔细思量,难不成上奏疏之前,老大人们都不过脑子的吗?” 一干人脸色难看,梁太监今是怎么了,这话的也忒难听了…… 要知道,往常梁太监可是出了名的口蜜腹剑,平日里又低调的很,不大插手政务,的确不是而已。 梁太监是真的不怎么管朝政,守着自己东厂的一亩三分地,别人只要不招他,他也不会主动跟别人发生冲突。 不过还没等众人醒过神来,梁太监却是冷哼一声再度开口。 “可前儿咱家听那戏本子里,新皇登基,老臣们必依仗过往功劳目中无上,还想着是杜撰的,今儿可算是长见识了,这要是先帝爷的诏命,几位通宵也要把条陈赶出来吧?罢罢罢,不必劳烦陈公公,咱家这便替诸位回禀了皇爷去!” 梁永完,转了个身就要往外头走,不料背后却是传来一声冷喝。 “站住!梁太监你莫要欺人太甚,我等何曾藐视陛下?” 朱赓觉得今简直是倒霉透了,先是自己的铁杆盟友,外朝最大的臂助吏部尚书孙丕扬被莫名其妙的扣上了一个包庇属下的名头,然后是衷贞吉跳出来跟自己抢功,再然后连策划已久的废矿税也被王锡爵打太极般的变成了一条鞭法代矿税,如今又冒出来一个大放厥词的内宫太监,口口声声称他们藐视皇帝。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应当,梁永的没错,换了是先帝在位,下诏开廷议商议某事,别是上午下诏让下午召开了,就是下午下诏,他们这帮人也得通宵商量出个结果来,但是现在却是想着拖延两,这其中固然有其他的因素影响,可也不乏新君继位,威望不足的影响。 但就此要藐视皇帝,那就是典型的上纲上线扣大帽子了,这话要是传出去,这屋子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个个少不了被弹劾的。 外头那帮子御史科道官可不止是盯着皇帝的,他们这帮阁部大臣也是他们刷声望的最佳素材。 何况他们只是不愿和梁太监发生冲突,却非是怕了他。 “哼,朱阁老的好没道理,不是藐视陛下?难不成是欺君罔上?” 梁永停下脚步,转过身嘲讽的望着朱赓,又是一顶大帽子扣过来。 “咱家没记错的话,前几日陛下才下旨命群臣尽述张公功过,一条鞭法是张公改革重中之重,朱阁老当时也是上了奏疏了,难不成你没仔细了解过一条鞭法,就敷衍了事的上了奏本?若是认真去了解过张公生平,又何谈不熟悉一条鞭法?诸位要找由头也该找个好点的由头,咱家这等不插手朝政之人都瞧得出来你们是在找借口推脱敷衍,还指望皇上不清楚不成?” “你……” 不得不梁永的有理有据,只是那话里浓浓的鄙夷之意,却是让朱阁老狠狠的生了一场闷气,他竟然被一个权阉鄙视了,简直是生平大辱,刚要话,却不防老首辅眉头一皱,沉声开口道。 “都不要闹了,劳烦梁公公回去复旨,就老夫即刻召开廷议,务必在日落之前,将条陈送入宫**陛下御览!” “还是元辅大人明理,那咱家就不多耽搁诸位了!” 梁永刚才还一副阴沉沉的脸色,瞬间变得笑呵呵的,拱了拱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带着人转身出了内阁的门槛…… 第六百四十八章:边境消息 却梁永在内阁将一众宰辅阁部狠狠的批驳了一顿之后,一个转身,便回到了乾清宫当中。 他本是宫中内宦,皇帝的亲信,往日里还需低调几分,但是如今新帝登基,他梁永也算是熬出头了,自是不必太过谨慎微,遣了内侍入内通禀之后,便施施然的入了乾清宫中。 不过待得他入殿之后,才发现殿内的气氛微微有些凝滞,而在他之前,乾清宫中早有一人在殿中奏对,这人的来头也不,起来比他梁永的资格还老,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只是凭梁永多年在宫禁当中的经验来看,奏对的事情明显不是什么让皇帝开心的事…… “奴婢梁永,叩见陛下!” 这些判断在梁永心中一闪而过,动作上却是不敢怠慢,大礼参拜道。 “起身吧,事情都办妥了?” 眼瞧着梁永进来,朱常洛的神色缓和了不少,随手放下手中的密疏,开口问道。 “回陛下,都妥当了,照奴婢看,那帮大臣就是该敲打敲打,陈公公方正君子,若非陛下圣命烛照,怕是今儿要被他们蒙混过关了去!” 梁永打蛇随上棍,顿时开口奉承道。 如内阁众人所猜测的一般,梁永压根不是去送什么午膳的,皇帝赏大臣午膳是常有的事儿,但是为了送个饭食劳动堂堂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梁太监,未免有些太题大做了。 朱常洛之所以把梁永派过去,就是让他去得罪人的。 陈矩性格正直,即便是按照传统士大夫的观念,也是实打实的君子一个。 他的这种素质在朱常洛登基以前是好事,毕竟那时候他那个老爹尚且不怎么待见他,陈公公秉持为社稷分忧的理念,为了稳定储本屡屡回护于他,自然是好事。 但是事态变迁,当朱常洛自己坐在皇帝的宝座之上的时候,才知道手下有这么一个方正君子的坏处。 就拿今日之事来,若不是他派梁永去一番胡搅蛮缠,陈矩不定就真的回来求着他放宽一二期限。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嘛! 而以陈矩的身份地位威望,他要是开了口,这个面子朱常洛是驳不了的。 还是那句话,他还是皇子之时,靠的是陈矩的回护,才能在宫中斡旋,出宫之后也屡受陈矩的恩德,何况这位是多年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虽然不是托孤大臣,也差不多了。 这点事朱常洛若是都不肯准他,传到外头去未免有损声名。 可今日的局面,虽是机缘巧合,带着一部分运气成分,但是正因为如此,朱常洛才不能放过去。 似今日这般的好机会,错过了还不知道要再等多长时间,只要给朝臣们串联的时间,局面就会再度恢复到往日的铁板一般,这才是他强硬的让诸臣留下直接召开廷议的原因。 而梁永这么一去搅局,一顶又一顶大帽子扣上去,就算是陈矩有心为他们求情,这帮人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眼瞧着事情办的顺利,朱常洛的心情顿时好了几分,不过想起方才瞧见的密疏,心中又是一阵齿冷,摆了摆手道。 “骆指挥使且退下吧!此事锦衣卫不必再插手,近日边境似不安宁,你且密切关注着,还有倭国那边,备倭军该当到了倭国吧,朕命你打探的事情如何了?” 梁永乖乖的退在一旁听着,心头却是急速的转了起来,想必皇上所的事情,就是那份密疏了吧,他方才惊鸿一瞥,虽没看清楚写了些什么,但是能让皇上如此生气的,断不是事,他不得要去打探打探…… “回陛下,女真一族自上次被平辽大军一击之后,已然龟缩于建州老城当中,逐渐休养生息,臣遵照陛下吩咐,已经在其中广为布置密探,就连女真贵族当中也有了一部分人手,想必是翻不起什么风浪,不过尤需注意的是,努尔哈赤的二子代善近些日子颇不安分,屡屡和蒙古科尔沁部接触,似有联合之意……” 句实话,骆思恭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朱常洛一直如此看重一个边陲族,在辽东一战之后,还特意上门嘱咐自己要多多在女真当中安插人手。 彼时这位已经是太子殿下,骆思恭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吩咐了下去,到现在这位登基之后,更是心准备着,将女真的情报都记在心中。 故而朱常洛一开口发问,他便迅速的答了出来。 “科尔沁部?有点意思!这是想引狼入室吗?” 朱常洛神色有些玩味,自言自语道。 应该这努尔哈赤诸子当中,年长些的唯有褚英成才,至于二子代善,不过庸碌之辈罢了,当初他辽东一行,暗算了舒尔哈齐,又射杀了努尔哈赤,挑拨穆尔哈齐篡位,囚禁了褚英,女真一族的有生力量已经被最大程度的消耗掉了。 他们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太极朋友,如今才不过十岁,能够出来和他叔父一较高下的,也唯有二子代善了。 只是那一场辽东之战,让穆尔哈齐趁机上位,他又岂会不防着努尔哈赤的儿子,自回城之后,那穆尔哈齐便夺去了努尔哈赤一系所有的权力,之保留了他名义上的尊荣。 怕是这代善心中不服,便打上了科尔沁部的主意…… 不过这科尔沁部可也不是好惹的,即便是努尔哈赤这位枭雄,也不能将其完全收服,以至于在鞑子定鼎中原之后,还需要通过联姻来维持和科尔沁部的良好关系,更别提如今一个弱势到极点的女真了。 代善想要借科尔沁部将他的叔父赶下台,科尔沁部恐怕看上的,却是整个女真! “此事不宜耽搁,你回头授意在女真的探子,找个机会将此事透给穆尔哈齐!” 女真再不堪,终归是大明的附属部族,打服了便是,可被蒙古觊觎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一念至此,朱常洛又想起自己在辽东之时结识的某个自作聪明的女人。 时机也差不多了,自己从前的那个想法,也可以着手试一试了,当然,前提是他先把朝廷的这一摊子事理顺了才是,女真那边,暂且让他们斗着去便是…… 第六百四十九章:故弄玄虚 虽然不明白朱常洛为何会这么重视女真部族,但是骆思恭却能明白这条命令的目的。 事实上,监察下四个字,已经很好的概括了锦衣卫的职责,锦衣卫打从太祖皇帝成立之时起,就不是为了跟一帮朝臣勾心斗角玩过家家,它存在的真正意义在于刺探下情报,维护大明朝廷的稳定安宁。 而毫无疑问,边境之地更是锦衣卫工作的重中之重,骆思恭往常时候更多的将心思和目光放在蒙古各部的情报上,毕竟那才是朝廷的大敌。 但是自从朱常洛崛起之后,十分重视女真部族的情报,骆思恭也就不免对女真的情况更上心了几分。 辽东一战,便是锦衣卫的校尉暗中指引着大军千里奔袭,直取建州,不然的话,一帮刚刚在朝鲜战场跟倭国拼死拼活的老兵们,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轻易的突破建州。 只可惜锦衣卫的宿命便是隐于暗处的行者,不可能出现在兵部叙功的册子上,而是会秘密录入皇家档案,转而以其他的各种名目赏赐有功之辈。 故而实际上,对于女真的情况,骆思恭这个锦衣卫指挥使是最清楚的,尤其是在辽东一战之后,建州女真元气大伤,他更是在朱常洛的暗中授意之下,大肆安插了不少眼线在其中。 所以他才能迅速的明白皇帝的意思,无非是挑动女真一族内斗罢了。 现今的建州女真之主穆尔哈齐是捡了个便宜上位的,用大明的法叫得位不正! 努尔哈赤虽死,可他留下了诸多子嗣,即便是褚英被废,也合该由代善继位,但穆尔哈齐却堂而皇之的窃居女真之主的位置。 如此一来,自居正统的努尔哈赤一脉又岂会甘心? 若是建州女真如蒙古诸部或是海西女真一般野蛮化外也就罢了,彼辈信奉丛林法则,谁强便奉谁为主,努尔哈赤既死,诸子又威望不足,穆尔哈齐趁机上位也是正理。 但是可惜的是,建州女真经努尔哈赤数十年经营,虽仍是外族,可从上到下都与大明交往甚深,又在努尔哈赤大力鼓励之下,从思想到行为都开始向大明学习。 也便有了名分大义之争…… 这种观念不仅在民间盛行,在军中也十分普及,所以穆尔哈齐虽然勉强上位,但是军中民间却有不少人心向代善。 而代善也借此机会收拢人心,更是结交上了蒙古科尔沁部,妄图借科尔沁部之力复位。 朱常洛现在命骆思恭将消息透给穆尔哈齐,便是存了挑动他们内斗的心思,要知道,现在女真内部经过一番争斗,算是勉强形成了新的平衡。 努尔哈赤一系的人马被打压,但是也没有完全被边缘化,终究努尔哈赤积危多年,不是穆尔哈齐一两日便能消除的,而代善等人虽然心有不满,但是自知实力不足,面子上还是尊穆尔哈齐为主,双方算是心照不宣的达成了平衡。 但是代善拉拢科尔沁部,显然就会破坏这个平衡,即便是努尔哈赤在世时,女真部族和科尔沁部的势力相比也略有不如,更别如今的建州女真了。 可以想见的是,穆尔哈齐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必然会启动对代善的清洗计划,两方面一旦斗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平息下来了…… 领了旨意,骆思恭却是收敛心思,继续开口道。 “回禀皇上,近些日子边境倒是打了几仗,不过据臣得报的消息,似是蒙古内讧,波及到了边境,和咱们大明关系不大,至于倭国那边,倒是送来了第一手消息,是德川家康那边的情势已经是危如累卵,蒋将军奉诏,已经入主幕府!怕是过不了多久,这倭国就要打起来了……” 着,骆思恭再度拿出一份密疏,递了上去。 朱常洛打开扫了一眼,却是点了点头,倭国的情势倒是不出意料,德川家康倒也没谎话,他这次跟大明签下的条约,的确在倭国引起了不的风波。 原本跟他相近的几个大臣都纷纷翻脸,联合起来跟他作对。 若是蒋继平带兵晚去几日,怕是他就要被一帮各地的大名联合起来给起兵攻打了。 不过越是如此越好,寻常时候,德川家康会这么轻易的将幕府的守卫权交给蒋继平吗? 他德川家康若不是在倭国成了孤臣,朱常洛还不放心用他! “传旨给蒋继平,让他速战速决,不必有其他顾忌,无论用任何手段,半年之内要将倭国收拾妥当,朕准他便宜之权,锦衣卫所属全力配合!” 朱常洛放下密奏,轻描淡写的道。 不过这收拾妥当四个字,听在骆思恭耳中,眼前却是忍不住浮起一片血光。 要知道,备倭军几万人开拔去倭国,可是去杀人的…… “臣遵旨!” 不过越是如此,骆思恭越是兴奋,几年前丰臣秀吉出兵之前,狠狠的清算了倭国国内的种种势力,让骆思恭安插在倭国的锦衣卫探子近乎全军覆没,这笔帐他可还记着呢! “好了,你且先退下吧!” 边境之事告一段落,朱常洛便挥挥手,示意骆思恭可以告退了,而后者则是心满意足的行了个礼,退出了大殿。 “梁永?” 骆思恭前脚刚走,后脚梁永便瞧见朱常洛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连忙上前心伺候着。 “奴婢在!” “自己打开瞧瞧……” 朱常洛似是随手拿起一本奏疏,扔在他的面前,面色不愉道。 梁永眼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己进来之前,锦衣卫呈上去的密疏,也是让朱常洛不高兴的根源。 当下连忙将奏疏捡起来,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不过这不瞧不要紧,乍看之下,上头的一行行名字却是让梁永背后冷汗直冒,到最后,捧着奏疏连连叩首道。 “奴婢失职,请皇上责罚!” 朱常洛本也没打算如何苛责他,瞧着梁永不住叩首的样子,心头的怒火稍息,道。 “先起来吧,朕也知道,这事情不能全怪你,当初你接掌东厂,本是带着几分侥幸,又受制于朕的意思,不好直接拿锦衣卫立威,故而难以掌控东厂在所难免,可这么大的事情,让锦衣卫跑到了前头,总是你这个东厂提督的失职,朕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十日的时间,将事情给朕查清楚,递上来!” “谢皇上宽宥!” 梁永目中闪过一丝凶光,连忙跪下谢恩。 第六百五十章:一条鞭法 乾清宫中发生的事情暂且不谈,自梁永一番大闹,内阁当中的阁部大臣们皆是一阵失望,他这么一胡搅蛮缠,想要拖延几日怕是不要想了,老老实实的廷议吧。 匆匆用了午膳,内阁五辅臣,外朝六部七卿,加上前来听政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合共十三个人便拉开架势,在内阁中堂前各自落座。 因着诸人都在内阁当中,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也难以探听到其他人的想法,只是各自默默的想着心事儿。 “事情的状况想必诸位已经知晓,矿税之弊为祸朝廷多年,勿需老夫赘言,至于一条鞭法,方才梁公公的话虽不好听,可也是实情,陛下前些日子下旨命众臣品评张公一生功过,一条鞭法乃重中之重,在场各位都是上了奏疏的,想必也不用老夫解释一条鞭法为何物,既如此,便议一议此事究竟该如何处置罢!” 待得众人落座,一旁执笔记录的书吏也准备停当,廷议的主持者,老首辅王锡爵起身缓缓而道。 梁永的话是的难听了些,态度也狂妄了些,但是的也都是大实话,无论是矿税还是一条鞭法,在场之人都是门清儿的政策,压根不需要回去准备。 “老夫有一疑惑,敢请元辅释疑!我等本为国而言,谏陛下废除矿税,如何到了最后,却变成了以一条鞭法代矿税,此事若不理清,这廷议恐怕难以继续下去!” 第一个出言的人是朱赓,朱阁老今很郁闷,但是经过短暂的午膳时间,朱阁老算是冷静了下来。 废除矿税是好事,可若是以一条鞭法来取代矿税的话,那还不如让皇帝去收矿税呢! 好歹矿税是朝廷规制外的税种,白了不受朝廷律法保护,而且是先帝依仗君权推行的政策,其中存在不少漏洞,但是一条鞭法不一样,一条鞭法可谓是张居正一生的心血。 老头子穷尽了一生的心力探索出来的道路,绝对是现行体制下最好的改革办法。 到底,还有一个祖制横在所有人的面前,大明朝的税法制度,是太祖皇帝亲自拟定的,后世子孙不得更改,这是铁律。 别是臣子,就是皇帝也不好轻动税法。 但是话回来,既想要改革经济,又不能更易税法,该怎么办? 无外乎两条路,一条是如神宗皇帝一般,用体制外的法子,收矿税,老朱家还有一条祖制,皇帝最大,皇帝虽然不能改税法,但是他可以另外收税! 老朱同学详细规定了各项税赋的收缴制度和标准,但是矿税这玩意是神宗皇帝自己造出来的名目,自然不在祖制的规定范围内。 但是坏处也很明显,这种游离于体制之外的税务制度,明显和朝廷现行的税制格格不入,两相碰撞之下,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 矿税为祸是整个朝廷的共识,这不是无缘无故的。 矿税的征缴的确一定程度上支撑了国库用度,但是另一方面,百姓因此而家破人亡,甚至揭竿而起者也不少。 当然,除了神宗这种近乎无赖的方式,还有另一条路能弥补税法的不足之处。 就是张江陵所用的法子,从体制内合理合法的解决,这条路的好处是不违背祖制,可以长久的朝廷推行下去,但是坏处就是难!堪比登般的难! 如果神宗的矿税坑的是老百姓和有些资本的商贾之辈,那张江陵的一条鞭法,针对的就是满朝官员和地主士绅,或者是整个官僚体系。 孰难孰易一眼可辨。 朝臣们固然弹劾矿税,但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矿税仍旧稳稳的存在各地,不仅仅是因为神宗的坚持,根本的原因是,被逼着掏矿税银子的不是朝臣们,他们固然会为了此事上疏朝廷,但是却没有多少人肯真的为此跟皇帝拼命。 到底,死道友不死贫道才是官场道理。 但是一条鞭法不一样,它针对的是整个官僚体系,或者,它是对朝廷税制的一种修正,注意是修正不是修改,这一点很重要。 其实到底,还是要回归到老问题上,土地兼并和日益庞大的官僚集团。 本质上来,没有坏的制度,老朱制定的税法,在大明初年适用,到了万历年间同样没有到需要彻底修改的地步。 只不过社会在变迁,万历朝的情况和大明初年已经大不相同,而张居正改不了税法,就只能从社会现状上下手。 首先是丈量土地,揪出被隐没的大量土地,这是收税和推广一条鞭法的基础。 而一条鞭法的核心,简而言之就是用银两取代粮食,丝绢,劳役等等其他替代税收的物品,并把各项名目的税赋整合到一起,统一征收。 看似简单,但是其中的学问却大了,首先横亘在所有人面前,最重要也最难以跨越的祖制问题。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是在祖制的基础上加以修正的结果,他没有改变太祖皇帝规定的各项税赋额度标准,甚至没有废止或是增加任何一项税赋。 他所做的,是采取不同的方式方法来征收税赋! 这算是老朱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空子之一,也是张居正绞尽脑汁想到的,能够绕开祖制的唯一办法。 他这么做的目的,其实只是触及到了根本问题,但是还没有解决根本问题,但是已经够了。 老朱的制度不存在问题,或者,存在的问题不大,存在问题的是执行制度的人。 熟悉经济的人知道有个东西叫本位制度,简单点就是货币体系的基础流通单位,大明的经济体系当中,实行的应该是粮本位。 在张居正之前,朝廷征缴税赋,一般是以粮食为主,掺杂丝绢,帛布等等贵重物品。 这样做的好处是稳定,毕竟金子银子都不如粮食来的实在,尤其是在灾年,粮食才是最紧要的东西遇上哪个地方遭了灾,朝廷赈灾用的是粮食,总不能给一帮嗷嗷待哺的百姓一堆银子啃罢。 但是粮本位有一个大大的坏处,就是它会产生损耗,而且成色有各种各样的差别,比如江南膏腴之地出产的粮食,是上等粮,而边境贫瘠之地出产的粮食,则是下等粮,何况每个地方出产的粮食受土地肥沃程度和灾的影响,所以官员收缴的时候,并不能简单的用数量来定论。 其次是粮食的运输和保存问题,粮食不比金银,保存不当便会腐坏,而且就算保存得当,也只能保存几年,朝廷收缴上来的税收如果是粮食的形式,很难长期保存下去。 而且长途运输会耗费无数的人力物力,这些到最后,也是要分摊到老百姓身上的。 何况这两项大的漏洞,还会给官员上下其手的机会,让他们有从中渔利的机会,事实上,税收的问题根本在于官员的问题。 所以张居正实际上开刀的是整个官僚体系,他将所有的税赋归到一起收缴,便变相的消除了地方官加摊税赋的机会,要知道,这年头老百姓都没什么文化,各项条例的解释权在地方官手里,官府随随便便编一个税赋的名头,他们就得老老实实的交,但是一条鞭法实施之后,老百姓们就算不知道那各种名目的税赋自己该不该交,总该知道自己一年只交一次就够了,再有收税的那肯定就是地方官胡乱摊派。 如此一来,在收缴税赋之时,辅以朝廷强大的监察体系,便可以最大限度的减轻老百姓身上的负担,令他们不受苛捐杂税的困扰,这是针对税的改革。 在赋役一道上,张居正将所有的粮食和丝绢等其他各项物品,统统折成银两收缴,就大大的减少了人工的成本,一个简单的道理,运一百石粮食需要十几个民夫,但是折合成银子,不过五十两左右,一个箱子就可以轻松送到京城,其中节省下来的人力何止十倍。 而且将粮本位逐渐换成金本位,最大的好处就是金银不会腐坏,张居正改革之后,国库的税收猛然暴增,已经不仅仅是收支平衡,而是税收大于国库用度,这些税收既然是以金银的形式存放在国库当中,自然不担心像粮食一般会腐坏。 如此经年累月,结余下来的银两也十分可观。 更重要的是,将粮食等物折合成银两,方便计算和收缴,减少了官员们做手脚的机会,堵住了原本税制当中存在的种种漏洞。 但是可想而知的是,他这两项制度,触动的都是官僚体系的利益,等同于将官员们的灰色收入强行剥离出来,分给了国库和百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让一众官员如何能够受得了? 不客气的,若不是张居正早有先见之明,将中央大权牢牢握在手中,怕是一条鞭法刚刚提出来,就会登时夭折,王安石的前车之鉴还摆在原地! 而如今要重启一条鞭法,理所当然要面对的,依旧是庞大到极点的整个官僚体系…… 第六百五十一章:黑心钱不是钱啊! 千万不要以为,有了皇帝的旨意,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大明朝的文臣是历朝历代,最难对付的大臣,涉及到矿税这样的大事,不动则已,真的要动,那可不是任何人耍耍聪明就能用文字游戏糊弄过去的。 这是朝政!不是过家家! 想至此处,朱赓等人的脸上总算是浮起了一丝把握。 先前在朝议之上,的确是他们占了下风,一时不慎将王锡爵逼得急了,连一条鞭法取代矿税的话都出来了,更被陛下抓住口风,命他们廷议出个结果来。 但是这终归是国家大事,不是意气之争,他们这些人执掌中枢,对柄机要,此刻坐在内阁当中冷静的推敲,总是要拿出一个足够过硬的理由的。 废矿税是废矿税,启用一条鞭法是启用一条鞭法,不可贸贸然混为一谈。 皇上虽趁他们一时心神失守下了诏谕,可到底须得廷议来最终定论,不然的话,恐怕诏旨到了六科,也会被封驳回来。 王锡爵耳中听着朱赓的质询,扫视着底下一干大臣的神色,见得众人一言不发,便知这也是他们共同的意思。 今若是拿不出一干过硬的理由来支持用一条鞭法取代矿税,即便是有皇帝在金殿上的金口玉言也作不得数。 所谓君无戏言,指的是经过内阁和六科共同认可审核之后的诏谕之言,不是皇帝随便开一句玩笑话都能套用君无戏言的。 “诸公不必着急,以一条鞭法代矿税,非是老夫一时脑热,而是仔细思量过后的结论!” 沉吟片刻,王锡爵缓缓开口道。 众臣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顿时将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众臣皆知,先帝开矿税,乃是因宫中用度不足,不得已而为之,尔后宫中大火,三殿二宫皆被焚毁,先帝命户部拨银重修,可户部存银不足,内库又因连年大战,无银可用,故而群臣方才默认了先帝收缴矿税之举!” 王锡爵叹了口气,却是起陈年旧事来。 矿税的征缴,最远可以追溯到万历二十一年左右,那个时候矿税还没有在全国铺开,仅仅局限于直隶,浙江,河南等几个省份,矿税太监的行为也相对克制,不敢做的太过分。 但是已经有大臣觉察出苗头不对,开始上疏弹劾,不过朝堂诸公却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毕竟大明朝的皇帝,历朝历代都有下民间搜刮一番的习惯,做的不太过分,朝中大佬们也就不至于反应太过激。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位陛下,可不单单是想要搜刮一番这么简单,尝到矿税的甜头之后,便不顾众臣反对,任命了更多的矿税太监,赶赴各地收缴矿税。 任何政策,只要全面铺开到全国范围,就会出现无数种难以把握的状况了。 神宗的本意是征缴矿税补充内库用度,但是实际操作当中,矿税早已经成了一种名头,矿税太监每至一地,往往是借矿税之名,盘剥商贾士绅,带回大笔银两取悦皇帝。 由此而带来的后果就是,朝廷在百姓当中的名声越来越坏,千万不要以为,矿税太监找的都是有钱人家,就和普通百姓没什么关系。 事实上,作为最底层的的老百姓,上层的任何动荡产生的后果,最终都会转嫁到这些可怜的老百姓身上。 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普普通通的士绅,名下可能有几百亩田地,府中便可能有十几户佃农,矿税太监一至,为了保住性命,这些士绅不得不筹集银两,抛家舍业,甚至不得已之下,不得不将手中田地卖出,以求平安,而这带来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这些佃户原本的生活被打乱。 买下田地的人,必定是另一士绅或者商贾,府中有自己的佃农,不一定会再用他们,御史登时便会面临着失业变成流民的风险。 若是这士绅的运气好些,举家业能够侥幸打发走矿税太监,对于老百姓来,更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这些老爷们在矿税太监那吃了亏,转头是要在他们这找回来的,于是可能原本六成的地租变成了七成八成,让老百姓苦不堪言。 逼得急了,人活不下去,就会揭竿而起,各地烽烟! 作为朝廷的衮衮诸公来,自然看得出来这其中的联系,所以才有各种请罢矿税的奏疏,这种游离于朝廷制度之外的额外税收,给社会带来的影响大多是负面,而且是不可控的。 但是另一方面,朝臣们的地位也很尴尬。 矿税带来的灾祸是事实,但是它的确缓解了朝廷的用度,尤其是这几年,各种大战花钱如同流水一般,朝廷国库的银两却是屡屡告急,甚至有些时候,连官员的俸禄都要靠内库拨银来发,而内库的银两,又大部分来自矿税。 黑心钱也是钱啊! 这种情况下,让文臣怎么壮起胆子跟皇帝死磕,要求罢免矿税。 再往后,国库充裕了几分,又闹出了宫中大火的事情,堂堂一个大明朝廷,作为朝议之用的三殿两宫遭了大火,能不修吗?开什么玩笑! 可国库手中不过是充裕了几分,要启动这么大规模的工程,到哪去找银子? 不得,还要从矿税头上打主意。 朝臣们捏着鼻子,也只好默认了皇帝收矿税的行为,这些话若是在朝廷之上,群臣心知肚明,却是不会出来了,但是此刻在场的人都是阁部大臣,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了。 王锡爵扫视众人一周,忽的叹了口气,道。 “前几日老夫入宫,力谏陛下不可为张居正翻案,但陛下却反问老夫一句,国库用度不足,群臣既不许收矿税,又不许皇上改革税法,谓之欺凌百姓,那银两究竟从何而来,朝廷上下文武百官,俸禄从何而来?若是朝廷无银可用,难道就不会根基动摇?” 一句话的一干大臣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最后,老首辅驱散脸上的些许惆怅,最后总结道。 “故而今日廷议,并非是要议如何以一条鞭法代矿税,而是罢矿税之后,朝廷用度该从何而来,若不以一条鞭法代之,便请在场诸公拿出个章程,能保证废矿税之后,朝廷尚能正常运转!” 第六百五十二章:我说我的,你们谈你们的…… 不得不,王锡爵提出的问题很现实,大明朝廷这些年来的正经税收是越来越少了,全靠着各种歪门邪道的工夫搜刮来的银子维持朝廷运转,而这所谓的歪门邪道当中,最大的一条来钱路子,就是征缴矿税! 罢黜矿税容易,只需要皇帝一句话,将派出去的矿税太监全都召回来便是,反正矿税这玩意本来就不是朝廷的正式法令,拨乱反正容易的很。 但是问题是,罢了之后呢? 朝廷的正常税收不足以支撑国库用度,到时候去哪找银子…… “即便是如此,老夫也觉得,不可重启一条鞭法!” 大佬们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有一人打破了沉默,却是武英殿大学士沈鲤。 作为张居正的然反对者,沈大阁老是绝对不希望让张居正的改革政策重现日的。 “何况矿税与一条鞭法并无必然联系,罢矿税也未必就要启用一条鞭法,昔年张江陵执意改革,以致朝廷动荡不安,群臣敢怒不敢言,岂非前车之鉴?矿税之祸遗患已久,纵然有补充国库用度之用,可并非置百姓于水火之理,为今之计,当尽早罢黜矿税,再图后计!” 在场众臣的脸色变了变,沈阁老这话的未免有些不负责任了。 这话中的意思,就差直截了当的,我知道罢黜了矿税国库会用度不足,可以后的事儿以后再,现在先废了矿税再! “沈阁老此话差矣,矿税为祸一方,自当罢免,可国库岁入不足,亦是亟待解决之事,我等既身为朝廷重臣,做事岂可不顾后果!” 有人不乐意了,话之间虽然没有直接反驳沈鲤,但是到底带了几分刺意。 众人循着声音,发现开口的是户部尚书赵世卿。 赵尚书心情很郁闷,要知道,如果这在场众人当中有人不想废掉矿税的,恐怕莫过于赵世卿莫属了。 无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户部就是管银子的,只有他这个当家人才知道要用每年收上来的那点税赋银两辗转腾挪有多么不易。 许多时候他这个户部尚书都得厚着脸皮进宫去找皇帝求内库拨银。 这还是这两年有了一大笔额外进帐,国库充裕了许多,若是放在以前,只怕是更为艰难。 不过起来,赵世卿的性格并非是高调之人,何况他接掌户部才一年多,资历威望都不是很足,今本是打定了主意不出什么风头的,但是沈鲤这两句话却是让赵尚书的火气腾腾腾往上冒。 敢情你只管领了罢黜矿税的功劳拍拍屁股走了,到时候京城上万的官员们发不出俸禄来,受责难的可是他这个户部尚书! 沈鲤脸色微微一滞,倒是没料到他本是和稀泥的两句话,会惹起赵世卿的不悦。 户部尚书可是和吏部尚书,左都御史合称为外朝三巨头的人物。 赵世卿的性格并不激烈,可一旦开口,这分量可也不轻…… “赵尚书息怒,沈阁老也并非是那个意思!” 沈鲤自知失言,理亏之下也不敢多话,不过这个当口,叫他认错是不可能的,这可不是什么事,涉及政务上的表态,岂可轻易儿戏,而赵世卿这边自恃占了道理,自然也不愿落了下风,于是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盟友的作用了,一旁的朱赓苦笑一声,开口打圆场道。 “沈阁老的意思是,矿税为祸一方早该废除,此诚利下万民之举也,大司徒执掌户部,应当明白此理,至于朝廷税赋物用不足,固是实情,可一则去岁倭国向我大明赔银千万,可抵得上我大明数年的税赋,故而矿税之事急,而税赋问题缓,事情总要一件件办,我等奏请陛下罢黜矿税之后,自当想法子提高国库岁入,还请大司徒仔细思量!” 这个解释勉勉强强还过得去,赵世卿也知道,罢黜矿税是政治正确,他身为文臣,不好出面阻挡的,事实上,他也无意要维持矿税,反正银子也落不到户部手中,只是对于沈鲤这种我只管捞功劳,别人的死活和我没关系的态度很不满。 此刻朱赓亲自出面和,他也就打算趁着这个台阶下了…… “咳咳……” 谁料这个时候,一旁默默听政的陈矩却是轻咳一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陈公公有何见解?” 王锡爵身为廷议的主持者,见此情况,不由得开口发问道。 倒不是老首辅对陈矩有何不满,而是按照通常道理,廷议的正式参与者只有内阁大学士个阁部大臣,陈矩虽然贵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可实际上是奉旨过来听政的,等到众人议出个结果来,再有陈矩将结果转呈皇帝。 换句话,陈公公是个旁听的,理论上来没有插话的资格。 不过事有例外,一来陈矩的身份摆在那里,他真要话,没人能拦得住,二来这一干大臣刚刚还求着人家去皇帝面前情,现在如果猛地翻脸,连句话都不让人,未免有些叫人非议。 “元辅折煞咱家了!朝政大事自然当由诸位大人们商议决定,咱家只负责转呈陛下,不会在此事上话,不过方才听大司徒和朱阁老起国库的情况,倒是叫咱家想起前几日陛下跟咱家闲聊时起的话,此刻倒不妨给大家听听,也算换个脑筋……” 陈矩只是方正,不是不懂情势,事实上,在宫中混迹,最重要的便是长袖善舞,一番话下来,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立场,又让场面上轻松了不少。 毕竟刚才沈鲤和赵世卿的几句话火药味都不轻,即便有赵世卿出面转圜,在场气氛还是不怎么好。 不过轻松是表面上的,任谁也知道,陈矩这个时候冒出来,不会是为了活跃气氛那么简单,要知道,皇上闲聊的话那也是帝心所在,不定什么时候就变成正式的诏旨下发内阁了。 故而在场众臣都不由得竖起耳朵等着陈矩话。 “那时候咱家奉命去清点内库,却发现内库近些年来的账目混乱的很,归根结底,是因为先帝爷拨银的地方太多太杂,用陛下的话,先帝爷心慈,该拨的银子的不该拨的银子的,只要求上门来,先帝爷都想着帮衬一把,这才让内库的那帮奴婢们懈怠,以致账目混乱,难以核查,如今陛下新君继位,正该是严加管教的时候,以后要将国库内库好好的区分开来,该是哪边的就是哪边的,不可胡乱混淆……” 陈矩呵呵一笑,倒真是一副拉闲话的架势。 不过这番话下来,一干大臣顿时一副牙疼的样子,某户部尚书不动声色的往背后靠了靠,开口道。 “元辅大人,老夫还是以为,罢黜矿税之前,还是先想好该如何应对国库用度不足为好!” 第六百五十三章:烽烟渐起 陈矩话头上是闲话家常,可到底是金口玉言,谁敢真的当等闲视之。 何况内库不比外朝国政,白了,内库的银两是皇帝的私用,如何使用全凭皇帝的心意,陈矩这两句话摆明了告诉在座的各位。 以后国库是国库,内库是内库,别想着国库没钱了找内库救济!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朱赓瞥了一眼立场迅速转换的赵世卿,狠狠的磨了磨牙。 对此,赵尚书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还是那句话,国库没钱,他这个大管家着实是不好当,这两年国库的确丰裕了不少,可那是因为还是太子殿下的今上狠狠的敲诈了倭国一笔银两。 算是意外之财,用了也就没了! 何况赵尚书心里最清楚,这来自倭国的银两,有至少一半都归入了皇帝的内库当中,剩下了还了还那些商贾勋戚的本金,余到他户部的不过四五百万两,还硬生生的被敲诈走了一百万两。 这些银子瞧着不少,可别忘了,朝廷上下有多少用银子的地方,这笔意外之财统共也就不过是一年左右的税收,就是他省着点花,估计没两年也就败光了。 原本赵尚书还盘算着,没事进宫哭个穷,从皇帝的内库里抠出点银子来,历代户部尚书都是这么干的…… 可现在皇帝摆明了是要收紧内库银根,这下子他这户部尚书可就坐蜡。 没了内库这个大户,他这户部尚书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赵尚书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就明白这是皇帝在敲打他,若是他老老实实的在皇帝身边摇旗呐喊,好处自然大大的有。 要知道,赵世卿虽然不晓得内库如今到底有多少银两,但是粗粗估计之下,也知道如今内库的存银至少是国库的四五倍。 背靠大树好乘凉,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在强大的金钱攻势面前,赵尚书很没骨气的怂了。 何况在皇帝的压力下怂,能叫怂吗?那得叫忠君爱国! “大司徒言之有理,吾辈身为辅臣,受陛下重托辅政,岂可不管不顾,只凭一己私利?矿税当罢,但这些年国库税银日益减少,罢黜矿税之后,国库用度从何而来,若不解决此事,我等妄言罢黜矿税,岂不成了误国之辈?” 开口的是东阁大学士李廷机,他一话,在场诸人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若论起官位,李廷机一个排名末位的内阁大学士,在如今的廷议现场绝排不到前列,定多也就是比几个排名靠后的尚书高上一线。 但是有些时候,地位不仅仅是看官位而论的,李大学士还有一个身份,帝党的领军人物! 今上潜邸时的东宫讲官,资历深厚的清流词臣,这在如今这个看重地君亲师的年代,师生关系可是举足轻重的地位。 更重要的是,李廷机的态度,基本上就代替了今上的态度! 所以他虽然官位不显,但是却不轻易开口,如今一张口便是如此犀利的言辞,忍不住叫在场众人都泛起了心思。 应该,李廷机在官场多年,绝对具有一个官僚的基本素质,能够把得住嘴上那道门。 所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李廷机这话看似是在声援赵世卿,但是言语当中的词锋却分明对准了沈朱二人。 仔细听听他的称呼,吾辈辅臣…… 这在场这么多人,可不是谁都有资格称为辅臣的,这是内阁大学士的特权,李廷机这话,分明就是在讥讽出面打圆场的朱赓,至于后面的误国之辈,更是直接指向了主张直接罢黜矿税的沈鲤。 所谓看一步想三步,面对这样几乎露骨的指责,一干阁部大臣的心思都急速运转起来。 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李廷机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站出来? 按理来,作为皇帝最信重的老师,帝党的代表人物,李廷机应该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力挺皇帝,鉴于如今首辅老大人疑似和皇帝联手,也就是,李廷机至少应该和首辅保持一致。 就算是不确定皇帝和首辅是否联手,至少在矿税一事上,皇帝的态度十分明确。 但奇怪的是,李廷机直到现在才在此事上表达看法,而且一开口就将话头引向了沈朱二人,这势头不对啊…… 众大佬心头齐齐冒出一个疑惑,难不成陛下新皇登基三把火,这是准备把火烧到内阁去了? 按下众大臣的心思不表,此刻被正面针对的沈阁老却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 沈鲤虽然在这内阁当中排名第三,但是若要论起资历来,就是次辅衷贞吉也比他不如,更别李廷机这个刚入阁没多久的毛头子。 你是陛下的亲信又如何?老头子今年七十二岁了,撑不了几年就得致仕,难道还怕你不成? “尔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廷议之上,只许有和你一样的意见不成?老夫身为辅臣,不过就事论事罢了,是非对错自有陛下论断,还轮不到你来教训老夫,照老夫看,你这夸夸其谈之辈,才是误国之人!” 沈阁老的资历比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要深,此刻摆出一副前辈的样子不客气的训诫李廷机,顿时憋的李廷机不出话来。 “好了,不要吵了,我等今日在此乃是议事,非是为了相互攻讦,朝议之上,本就是诸臣畅所欲言,岂能因言罪人?尔张,你失言了!” 能够用这种教训众臣的口气话的,不作他想,在场有资格的自然只有首辅老大人王锡爵一个。 “是老夫着急了,诸位大人莫怪!” 却李廷机见那沈鲤依仗资历教训于他,正欲和沈鲤理论一番,却被老首辅出言训斥,不得不咽下这口气,不甘心的拱了拱手,坐回了原位。 他可以和沈鲤呛声,是因为内阁当中虽有隐性排名,可名头上只要不是首辅次辅,大家都是普通阁臣,地位平等。 但是老首辅既然开口了,他就算不甘心也得认错。 只是这番姿态落入王锡爵的眼中,却是不免掠过一丝疑惑之意,这李尔张,真的是秉持陛下的授意的这番话么? 第六百五十四章:来龙去脉 事情发展到如今的这般地步,内阁当中没有比王锡爵更加清楚来龙去脉的人了,那一日,他入宫觐见皇帝,向皇帝力陈张居正改革之弊,最终劝得皇帝回心转意,决心以肃清吏治为主,这才有了大朝会上杨涟出面弹劾文选司郎中蒋时鑫的一幕。 这对于王锡爵和朱常洛来,是一个双赢的选择。 要知道,新君登基的当务之急,一般来都是更易朝臣,尽快将自己亲信的人马扶上位,如此才能保证政令通畅,王锡爵相信,今上自然也不例外。 他之所以下旨让朝臣议论张居正的一生功过,固然存了为张居正翻案之意,但是打心底里却知道这不可能成功,至少在如今,并不现实。 而今上要的也不是为张居正真正翻案,他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传递出这样的意思,为未来真正动手的时候做铺垫,另一个便是试探群臣的态度,看看朝中有多少人会站在皇帝这边。 不过很显然的是,试探的结果并不令皇帝满意。 或许是因为张居正的事情太过敏感,除了一部分帝党在奏疏上替张居正了几句好话之外,大部分朝臣都装作没有领会皇帝的意思一般,依旧维持原本主流对于张居正的评价,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至少这一点明,如今的皇帝并不被朝臣所畏惧。 正是基于这样的猜测,王锡爵才大胆进言,建议皇帝采纳他的政策,整肃吏治,改革朝政,不得不,此举是符合皇帝如今的利益的。 今上新君继位,正是需要对朝堂进行大换血的时候,这个时候推行吏治改革,既可以实现王锡爵胸中的抱负,又可以让今上趁机将朝臣大洗牌,可谓合则两利,自然一拍即合。 而他们动手的第一步,便将目标锁定到了吏部尚书孙丕扬的身上。 老实,孙丕扬这些年执掌吏部,心翼翼如履薄冰左右逢源,虽然没有尽到一个吏部尚书应尽的职责,但是总算没犯过什么大错。 之所以将目标定在他的身上,是因为此人性格太过软弱,若是放在承平之时尚可,但是若是要肃清吏治,便必须要请孙官让一让路了。 得罪一干朝臣的事情,孙丕扬未必有这个勇气。 所以整顿吏治的第一步,便是要将铨选大权拿到手中! 当然,吏部官身为外朝之首,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孙丕扬纵然性格软弱,但好歹也在吏部尚书这个位子上坐了好几年,所以按照王锡爵原本的计划,朝会之上,只要将吏部尚书孙丕扬牵扯下水,便应该结束了。 吏部尚书地位超然,强势些的,地位甚至隐隐可以和内阁首辅并肩,想要扳倒他并非是容易的事情,单靠一场朝会肯定不行。 不过王锡爵不怕等,孙丕扬此人无党无派,自成一脉,在朝堂之上左右逢源,但是这也意味着,当有人出手对付他的时候,没有势力会下死力气保他。 有首辅和皇帝联手,孙丕扬倒台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但是朝堂之上,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王锡爵和朱常洛在谋划着要对付孙丕扬,而沈朱二人却在暗中准备上奏矿税一事,而由于首辅和皇帝有联手的意向,让内阁诸臣产生了警惕,隐隐约之间心照不宣的联手对王锡爵进行了一次狙击。 为了保住好不容易从皇帝手中争得的信任,王锡爵不得已之下,提出了以一条鞭法代替矿税的口号,而皇帝顺水推舟,将此事下发廷议。 事情发展到现在,固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但是总体来,还在掌控当中。 之所以这么,是因为王锡爵在和皇帝的那一场密奏当中,已经大致摸清楚了皇帝的部分心思,皇帝有意在赋役制度上进行改革。 但是事情重大,非一朝一夕所能做到的,饭要一口一口吃,所以皇帝只是放出了为张居正翻案的风声。 换句话,皇帝暂时是没有大规模推行一条鞭法的想法的,有这个条件做基础,那么一切就都在掌控当中。 如今的廷议,穿了只不过是要给皇帝一个交代罢了。 什么交代? 在外人看来,要么群臣同意暂时保留矿税,要么群臣同意用一条鞭法来代替矿税,总之这两个选择,总需要选一个。 但是王锡爵却知道,政治上的东西,往往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回忆起那奏对时皇帝不经意间露出的口风,王锡爵大致猜到了皇帝召开廷议的目的…… 但是他的猜测还未来得及证实,就遇到了李廷机出言针对沈鲤之事。 李廷机虽然不算什么,可他代表的是皇帝,附上这一层光环,他的话语就不得不令人重视了! 难不成前面的种种都是虚晃一枪?真正的目的在于借矿税一事向内阁发难? 王锡爵的眉头皱起,心头忍不住浮起一丝疑惑,顿了顿,王锡爵开口发问道。 “不知大司马对方才沈阁老所言,有何看法?” 众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了兵部尚书石星的身上,老尚书本是沉默不言,并不打算开口,但是此刻被首辅点名发问,却是不得不答。 沉吟片刻,石星开口道。 “老夫以为,矿税当罢,但是善后之事,亦当处置妥当,先首辅张公的一条鞭法,曾令国库充裕,可试行之!” 老大人一贯的干脆利落,并不拖泥带水,完之后,便继续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言。 不过如此一来,王锡爵的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目光在石星和李廷机之间不住的来回,不过心中却是模模糊糊的有了猜测。 “元辅,王安公公到了!” 正在此时,外头中书舍人进来禀报道。 王安如今是御用监掌印太监,随侍子左右,他此番前来,必是有诏旨传达,群臣对视一眼,纷纷起身,片刻之后,王安一身金丝蟒袍,笑眯眯的走进了内阁当中,客气的拱了拱手。 “打扰诸位先生议事了,皇上有口谕,请诸位先生领诏!” 罢,双手向前举过头顶,道。 “圣谕,朕初登大宝,当以朝局安稳为重,诸位先生都是父皇留下的重臣,朕甚倚重之,内阁辅臣要好好辅政,阁部大臣要厘清政务,严以律己,和朕上下一心,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第六百五十五章:转变的态度 直到王安离开了之后,群臣对于他带来的这道口谕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这么就完了?子派心腹的王安公公过来,就只是为了这几句没什么实务的话?不过在场之人都是老狐狸,想想方才发生的事情,再联系起今的大朝会,便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 只是想清楚之后,便不由得对一旁的李廷机带上了一丝嘲讽之色。 “元辅,所谓一条鞭法,无非以税赋归一,统收银两,此一条固然可以令国库税赋增加,但对朝廷来,毕竟粮食才是根本,朝廷收缴税赋不仅仅是为了诸大臣的俸禄,更是为了储备粮食,以备灾年,若仅靠银两以作税收,若有灾异,朝廷该如何应对?” 众大臣摇了摇头,不再去思索方才发生的插曲,略一沉默过后,次辅衷贞吉缓缓开口道。 事已至此,衷贞吉也明白,如果不拿出一个补充国库用度的法子来,这罢黜矿税的议题怕是就要死死的卡住了。 没法子,今上摆明了和先帝一样,不想罢黜矿税,若是群臣一心,或许还可以抗争一番,毕竟今上新君继位,总要顾忌朝议。 可如今先是百官之首的首辅王锡爵和皇帝同一立场,内阁当中李廷机自然也不会冒出来跟皇帝呛声,再有户部尚书立场暧昧,而群臣这边,剩下的唯一一个有资格带领群臣发声的吏部尚书孙丕扬,又是“戴罪”之身,虽然来参与了廷议,可委实不宜太高调。 再加上一个刚刚被皇帝施恩的左都御史万世德,衷贞吉在心里盘算了片刻,悲哀的发现,在场十二位朝廷重臣,不知不觉间,竟有将近一半的人被皇帝用各种手段绊着或是干脆直接站在了皇帝的一边,即便碍于立场,不会直接出面为皇帝摇旗呐喊,可要跟着他们去向皇帝进谏,怕是想都别想。 所以衷次辅很明智的改变了方针,既然硬来不行,那就按照别人划下的道来走罢! 皇帝无非是担心罢黜矿税之后,少了一大条来钱的路子,摆在明面上,就是忧虑国库用度不足,那想要罢黜矿税,也就只能按照皇帝的道理,先想个法子弥补国库用度了。 “不错,朝廷储粮,乃是为应对灾年,一条鞭法以银两征收税赋,固然有其好处,若仓中无粮,朝廷便难以应对灾异,这几年以来,各地屡发灾害,不可不虑啊!” 接着开口的是刑部尚书萧大亨,他和沈鲤等人没什么交情,但是却和衷贞吉是一派,先前不开口,是因为摸不清楚衷贞吉的态度,此刻见次辅大人表态,自然连忙跟上。 王锡爵瞥了一眼沉默着的沈鲤,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有了衷贞吉和萧大亨的这个表态,加上方才赵世卿和李廷机的立场,这个调子算是定下了。 若是不能讨论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法子弥补国库的用度,怕是罢矿税也不容易,有了这个调子,他就好交差了。 凭他对今上的了解,其实今上心中并不在意矿税是否罢黜,反正倭国的那笔赔银大部分都落尽了内库当中,若仅仅是宫中用度,而不拨给外朝应急的话,怕是宫中十年之内都不必担心用度。 所以皇帝对于征矿税的需求,其实远不如当时荷包空空的先帝,之所以一直卡着群臣,还是担心国库的问题。 这几年以来,国库入不敷出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若不是有倭国的赔银涌入,怕是就要到了寅支卯粮的程度了,这还是内库屡屡接济的情况下。 而内库也不是个摇财树,照理来,内库的银两也应该是自税赋当中而来,只不过这些年国库用度尚且不足,内库也就只能自己找路子,开始征发矿税。 现在皇帝的内孥不需忧虑,需要担心的是,罢黜矿税之后,税赋问题该怎么办? 今上的性格,向来是谋定而后动! 若是拿不出一个合理的方案来处理税赋问题,那就先维持着矿税吧。 同样的,王锡爵心里清楚,今上心中倾斜于使用一条鞭法,所以才会以张居正试探群臣,但是以他观之,若是有更好的法子,今上也未必就会执着于张居正的改革…… “税赋之事,乃是户部本职,不知大司徒可有良策?” 王锡爵微微颔首,将目光投向了户部尚书赵世卿。 廷议之上,若非特殊状况,主持者一般不会点名,毕竟廷议上更多的是表态站队的问题,而有些时候,沉默也是一种表态,贸贸然把人点出来话,是得罪人的行为,更重要的是,做官做到这个地步,打太极谁不会,即便是把人点出来了,也未必就能得到实话。 当然,先前石星的事情便是个特殊情况,石尚书严格来算是帝党,当初便曾经受今上大恩,才保住了官位,王锡爵请他话,是想要试探帝党的态度,而结果也没有令他失望。 至于现在点赵世卿,则又是另外一种情况了,因为廷议的调子已经定下了,剩下的讨论不牵扯政治立场,是纯粹的技术性问题,自然要请专业的人来解决…… “元辅,实不相瞒,方才次辅大人和萧尚书所的的确是正理,一条鞭法以银代粮,固可充裕国库,但是灾年赈灾却是难处,而且还有个问题就是,朝廷若不收粮食,那么百姓只得将粮食卖给粮商,如此大批的粮食涌入市场,必定会使粮价骤降,所亏者,亦是百姓也!” 赵尚书也不矫情,事实上,只要大方向定下来,话也就不必那么多顾忌了。 “而且不止如此,商人乃逐利之辈,大笔粮食涌入粮商是手中,必将导致收粮之价格骤降,然朝廷收缴税银,终究是要再换成粮食的,朝廷贸贸然将发放给官员的俸禄由粮食换成银两,必然会导致京师之地对粮食的需求迅速变多,彼辈粮商必会趁机哄抬粮价……” 不过他的这两句话,却是让众臣的眉头都拧了起来,赵世卿的话其实不难理解,朝廷既然要收银两做税赋,那么百姓手里的粮食自然是要另寻他们卖出去的,这是正理,不然的话,百姓也没银子缴税。 但是如此一来,粮商必定会趁机打压粮价,而朝廷这边,原本给官员发放的俸禄是银两和粮食各半,偶尔朝廷困难的时候,还会以丝绢,苏木等贵重物品折价发放。 如今既然税赋全都是以银两形式征收,那么发放的俸禄肯定也要变成银两,如此一来,官员们拿了银子,还要去买粮食,如此突然冒出来这么多需求量,粮商不趁机哄抬物价才怪! 难不成朝廷辛苦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让那些奸商把银子都赚了去? 第六百五十六章:技术问题 诸大佬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同样也忍不住一阵灰心丧气,望着赵尚书的目光也隐隐有几分不善,让你出来是解决问题的,谁知道赵尚书跳出来,问题没解决,又扔了一大堆难题出来,难不成他们想要罢黜一个祸国害民的矿税,就那么难吗? 群臣泪奔,咱们明明是为国为民来着,怎么就那么难! “户部难道就没有平抑粮价的办法吗?” 王锡爵眉头微皱,开口道。 商贾之徒逐利而动,这是本性,应该,这的确是一条鞭法所带来的弊端所在,将地方官员们的灰色收入堵上了大半,而这多出来的银子,除了归于朝廷国库和减轻百姓压力之外,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被商贾之辈夺去。 不过话回来,即便是朝廷往日征收税赋是粮食,粮价也依旧不是一成不变的,户部作为主掌下经济之所,难不成对于这种情况就没有一点应对的办法? “法子倒是有的,太祖皇帝曾有谕令,命各地设预备仓,以官钞籴粮贮之以备赈济,遇荒年借贷于民,借此平抑粮价,不过预备仓太过繁多,自本朝英宗皇帝之后,渐渐废置不用,各地预备仓,常平仓钱,谷两虚,怕是难以应对粮价波动!” 赵世卿叹了口气,开口道。 常平仓之制,古已有之,是朝廷平衡粮价的重要手段,简单来,就是在丰年从百姓手中买回粮食储备,等到灾年的时候开仓放粮,借以平抑投机之辈,提高地方对于灾害的抵抗能力。 但是赵尚书也了,常平仓之制,到现在已经是名存实亡,各地的预备仓和常平仓,往往难以达到朝廷规定的储粮数额,自然也就失去了平抑物价的能力。 “敢请大司徒明示!” 一旁突然插出来一位老大人,众人一瞧,却是新任的左都御史万世德万大人。 “这……” 赵世卿微微有些犹豫,这常平仓的问题,可不是今廷议的议题,个中原因复杂,若是要的话,可就扯远了。 而且让他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万世德跳出来干嘛…… “大司徒请吧,常平仓之制,亦是朝廷重务,且与朝廷税赋之制息息相关,不算偏题!” 王锡爵扫了一眼万世德,心中却是隐有明悟,开口道。 “那好,老夫便道道!” 赵世卿心下一阵奇怪,但是也不矫情,略一整理言语开口道。 “朝廷设常平仓之制,本是为丰年储粮,灾年放粮,但是自英宗皇帝之后,作用渐渐缩,各种原因复杂,老夫只主要的,其一是朝廷财政艰难,诸位大人应知,常平仓乃是官仓,并非税赋,其中储粮乃是朝廷拨银从百姓手中购买粮食,但是近些年来,朝廷财政困难,能够拨付给常平仓的银两有限,故而常平仓购粮之时难免束手束脚,难以和当地粮商相争!” 话出来,赵世卿的脸上也有些发热。 堂堂朝廷竟然还比不上底下的一群野路子粮商出的起价,着实是丢人! 不过也没办法,朝廷维持运转的银两都紧巴巴的,哪有钱拨给常平仓,更何况,常平仓的作用是为了平抑物价,丰年之时,不至于让百姓的粮食太过贱卖,灾年之时,不至于让无良粮商太过哄抬物价。 也就是,不管怎么样,在价格上,常平仓永远是吃亏的,丰年之时,常平仓收购粮食的价格,须得比寻常粮商要高,而灾年之时,常平仓放粮给百姓,价格又要比粮食低,以此来平抑物价。 那么问题来了,有点见识的都看得出来,常平仓这样是不会盈利的,不赔钱就不错了! 所以向来,常平仓都是需要朝廷拨银维持的,但是近些年来,朝廷财政艰难,哪有那么大笔的银两维持常平仓,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慢慢的废置了。 “至于这第二点,就是无妄之灾了!” 收敛了心绪,赵尚书继续开口,不过脸上的潮红却是褪去了几分。 “相比诸位也看出来了,常平仓之制,越是丰年,越不依赖朝廷,而越是灾年,朝廷须得拨银越多,而近些年下来,朝廷财政艰难不,各地灾害频发,常平仓根本没有时间蓄粮,便须得放粮,这才是根本之处!正是因为这两点原因,常平仓之制已经渐渐流于表面,难以起到该有的作用。” 这两点应当是相互影响的作用,常平仓的情况越好,便越不依赖朝廷拨款,假设连续五年都是丰年的话,常平仓纵然在价格上和粮商比有差距,可经年累月下来,也能填满,但是现实却是,这几年各地灾害频发,灾年和丰年基本交替出现,哪有工夫给常平仓储粮。 何况常平仓和朝廷赈灾不同,常平仓收购粮食是花了银子的,赈灾的时候自然也是发卖,不是无偿赈济,但是实际情况却非如此。 朝廷财政艰难,所以常常命常平仓先行将粮食赈济出去,不仅收不回银子,还把老本都赔出去了,短时间内还能撑得住,这么长久下去,常平仓钱,谷双空,也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大司徒这就不尽不实了!常平仓废置,真的只有这两点原因吗?” 一名苍老的声音响起,只是话的人的身份,却是任谁也没有想到的。 吏部尚书孙丕扬! 这是个什么情况…… 一干大佬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王锡爵和万世德却是对视了一眼,目光当中隐然含笑。 “依老夫之见,常平仓废置之事,应当和地方官不作为,纵容境内粮商操纵物价脱不开关系吧?彼辈商贾之徒,乃四民之末,本应安分守己,却胆敢和朝廷官仓竞价,若遇灾年,更是哄抬物价,不顾百姓死活,地方官吏守牧一方,纵容彼辈猖狂,岂非失职?” 孙官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开口就打翻了一船人。 要知道,常平仓失去作用,可不是一地之事,全国各地都有这种情况。 而现在,把着官帽子的吏部尚书,大冢宰孙官,竟然这是因为地方官的原因,如何能不让人心惊,何况这失职之罪,从吏部尚书的嘴里出来,可不是什么事儿。 今廷议的内容,可都是要传到外朝去的,这话要是流传出去,不知道多少地方官都得捏上一把冷汗! 可换个角度想,即便孙丕扬是吏部尚书,一竿子将打翻这么多地方官吏,也不会好受,官场之上,谁没个门生故旧的,各种压力涌来,他真的受得住吗? 这位孙官,莫不成是被大朝会上的变故刺激疯了不成? 一时之间,就连一向和他交好的朱赓和沈鲤二人,也有些摸不透这位大冢宰的心思了。 第六百五十七章:高调的孙天官 从廷议一开始,孙尚书就一直低调的很,完全不像是外朝的六部尚书之首该有的样子,底下数位尚书都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是唯独他这个大冢宰一言不发。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方才在朝堂之上受到了弹劾,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弹劾,弹劾他的人,是今上的心腹人物杨涟。 在这个时候,孙官理应保持低调才是正理,但是现在,孙丕扬突然跳出来,直言常平仓的问题是因为地方官工作不力,纵容粮商哄抬物价,甚至连失职之罪这样的话都出来了,这可不像是一个低调的人应该做出来的事情啊…… 与此同时,赵尚书也是一阵愕然,不是因为孙丕扬错了,恰恰相反,孙官的是实情! 常平仓的设置,白了就是跟粮商抢生意的,而且灵活性很强,收粮的价格需要随时调整,随行就市,借以平抑物价。 而这份定价的权力,就掌握在地方官的手中,所以稍有眼色的粮商,每逢夏秋收获之际,就会开始各方活动,力求能够影响常平仓的运作。 更麻烦的是,在许多地方,尤其是江南繁华之地,粮食生意都是由本地的士绅把持的,而地方官在政务上有无数地方需要士绅们的配合。 如此一来,双方便也就心照不宣,将常平仓的价格定的很低,百姓们自然会选择价格稍高的粮商这边,而地方官也省下了不少工夫,毕竟收购粮食要派遣人员,核清账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士绅大户得了实惠,自然会给地方官好处和便利,可谓双赢。 而朝廷这边,虽然对此心知肚明,可地方上的事务千头万绪,加之赵世卿方才提起过的种种原因,若是强行令地方官收购粮食充入常平仓,恐怕会闹得更麻烦。 毕竟进了仕途,有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灰色地带,闹不出乱子也没人去管,也算是成了大明体制当中一点的弊端。 这些事情赵世卿心里自然清楚,不过他户部税赋的事情还理不清楚,哪有工夫去管常平仓,更何况他管的是户部,这件事情牵扯到吏部考功的问题,他也不方便多,免得让人以为他有觊觎吏部之心。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孙丕扬竟会站出来自承其过! 不错,是自承其过,地方官和士绅勾结,操纵物价这种事情并不罕见,但一般来,只要不被人抓住把柄就没事,而孙丕扬作为吏部尚书,在廷议之上站出来指责地方官吏纵容商贾哄抬物价,有失职之过,岂不是在他自己用人不当? 要知道,三品以下官员的铨选大权,可是都掌握在吏部的手中,而基本上每一份入了吏部黄帖的官员告身,都是由他这个吏部尚书签发的。 前脚朝堂上刚刚有官员出面弹劾他,这个时候就把自己的把柄往外头递,难不成这位大冢宰是放弃治疗了? 转头一瞧,赵世卿却又发现了些古怪,听完孙丕扬的这个表态,万世德的脸色隐隐有些兴奋。 赵尚书久经官场,瞬间就反应了过来,这是孙尚书在向万世德示好! 如何示好?当然是给新上任的这位万总宪一份大功劳。 御史言官干的是什么,不就是纠察百官,弹劾百僚吗? 试问万总宪刚刚执掌都察院,如果就趁势掀起一场官场当中的整风运动,必然会让他狠狠的赚一笔声望,更能在一众御史当中立起威信来。 毕竟都察院和朝廷其他的衙门都不同,都察院的门下是各道的御史,而这些御史虽然挂名在都察院之下,但是却并不受都察院太多掣肘,身为左都御史,如果想要在御史当中立起威信来,就只有带着他们去弹劾别人这一条路子了。 再往深了想一层,文选司郎中蒋时鑫刚刚被杨涟弹劾徇私舞弊,子下诏命都察院会同大理寺会审此案,实际上就是将审案权交给了都察院。 这是朝廷的正规程序,都察院审案,大理寺复核,所以主审官必然是万世德。 孙丕扬这个时候卖个好给万世德,想必万总宪在审案的时候,也总要手下留情几分罢…… “咳咳,话题有些扯远了!今日我们议的是罢矿税之后该如何弥补国库用度,既然赵尚书觉得一条鞭法会使粮价波动,那不妨以都察院为首,会同户部联合成立一组人员,由德高望重之大臣带领,赴各地专司各地粮价平抑之事如何?” 老首辅似乎高兴的很,眉毛都展了展,口中虽是着话题扯远了,可明显丝毫不以为忤。 “此策可行!不过各地情况不同,若是一一派遣钦差赶赴的话,是否会太过张扬?而且朝廷人手也未必足够啊!” 赵世卿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常平仓之事可以暂缓,户部也不是没了常平仓就没有平抑物价的法子,若是派遣钦差赶赴各地,实时管控之下,想必也能够控制粮价。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全国那么多地方,如果都派遣钦差前往的话,动静闹得未免太大了。 都察院那边还好,本就有各地的巡察御史可用,可户部这边,一时之间上那去找那么多熟悉经济的官员分赴各地…… “此事大司徒不必忧心!” 话的是孙丕扬,众人闻声,又是惊了一惊,今儿这位孙官是怎么了?方才常平仓之事和户部有关,他要话也就罢了,但是如今大势已定,赵世卿和首辅大人分明是在商议细节之事,这种纯经济议题,算是赵世卿的专业领域,关他一个吏部尚书什么事儿?没见一帮人都闭口不言吗? “元辅,依老夫之见,一条鞭法之事不必太过苛急,可暂行一地,控制好粮价之后再徐徐图之,诸位所忧心者,无非税赋之策一改,各地粮价骤然波动,但是只要适应下来,粮价便会循为成例,我等不妨从一地开始推行,待得一地稳定之后,再行另一地,如此一来,可保各地平稳过渡,户部也不至于忙乱!” 孙尚书的有条有理,让赵世卿都一阵愣神,倒不是质疑孙官的法子,也不是惊奇他能出这番话,而是有些奇怪,为什么孙丕扬会出这些话…… 第六百五十八章:老狐狸也会犯小错? 事实上,朝廷的大佬们,尤其是外朝的大佬们,基本上个个都是多面手! 内阁暂且不言,清流转迁自有一套流程,外朝则不然,外朝六部尚书,加上都察院左都御史,并称七卿。 其实在朝堂之上是有隐形的排名的,排名第一的自然是无可置疑的吏部尚书,外朝之首。 接下来则是户部尚书和左都御史,算是朝堂之上实权第二重的人物,在接下来才是兵部尚书,刑部尚书,工部尚书,这些在七卿当中,地位又再低一层。 至于礼部尚书,是个比较奇葩的官职,若论实权,毫无疑问是七卿当中的末位,但是礼部尚书是七卿当中唯一的清流官职,所以不能单以实权而论。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官员,进士及第之后,若不能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那么就会被打发到外朝开始转迁,吏部尚书算是顶点,但是在此之前,官员必定要在京城六部当中转迁很久一段时间,才有机会成为吏部尚书。 而成为吏部尚书唯一的标准就是,首先你要是七卿之一! 如孙丕扬便是以刑部尚书升迁为吏部尚书,执掌铨选大权。 也就是,在成为吏部尚书之前,孙官早已经在六部转迁许久,自然也在户部待过,而且当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户部侍郎,所以对于孙丕扬对于经济之事如此熟稔,赵世卿并不意外。 让他意外的是,这话本不该孙尚书来啊! 朝廷当中总是有些潜规则的,比如不要越权,要知道,现在不是在讨论要不要用一条鞭法取代矿税的问题,而是如何用一条鞭法取代矿税的问题。 若是前者的话,自然在场之人都要表明态度,但是后者,不客气的,这是户部主管的事务。 理应由赵世卿来发表看法,就算是事情棘手,需要所有人来一同讨论,也该由赵世卿来提出,而不是由孙丕扬直接开口。 他这样的行为,就像赵世卿这个户部尚书,跑到吏部去指点孙尚书,某个官员该安排到哪个官位上一样,属于严重的越权行为。 若是朝臣尽皆如此的话,那整个朝廷岂不乱套了? 应该,到了这等地步的人,都清楚这一点忌讳,所以从刚刚诸位大佬表过态开始,就一直是王锡爵和赵世卿相互问答,众人都识趣的保持着沉默,只待二人讨论出个结果来,今的廷议便应该结束了。 但是奇就奇在,孙丕扬竟然开口了,而且洋洋洒洒的了一整套方案。 方案是不错,但是这种行为确实有些犯规矩,故而一时之间,一众朝臣都有些愣神,心头也齐齐升起一个熟悉的疑惑,孙官今儿是受刺激了吧? “咳咳,此事乃是户部分管,孙尚书方才所言,也颇有道理,不知大司徒有何看法?” 轻轻咳嗽两声,王锡爵有些无奈的开口问道。 孙丕扬的行为是犯了规矩不错,但这规矩是潜规则,他也不好直接指责孙丕扬,只得大事化事化了,将主动权又送回了赵世卿的手中,算是打了个圆场。 “没什么看法,大冢宰所言甚是,老夫也以为颇为合适,先以一地推行,也好让朝廷瞧瞧效果,再行定论!不过这地方却是须得好好选择一番……” 赵世卿收敛思绪,却是笑了笑开口道。 首辅老大人既然出了面打圆场,他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子,何况方才孙尚书完之后,就朝着他递了个歉意的目光,显然是有所苦衷,并非有意冒犯。 赵世卿也不是什么气量狭的人,顺水推舟的就将此事揭过去了。 不过他这最后一句话,却是引起了众人的兴趣,这第一把刀到底应该选在哪,可是个需要好好讨论的话题…… 要知道,这施行的地方选在哪,可是跟派谁去息息相关啊! 这一条鞭法既要推行,就必须成功,这算是在场一干大佬的共识,不然的话,他们拿什么去劝皇帝罢黜矿税。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这是一次捞政绩的差事,自然是都想揽到自己这边。 “老夫之见,既然是要弥补国库用度,自然要选个税赋大的州府,而且须得是产粮大府,不然的话难以看出效果!而我朝税赋,有半数仰仗东南,其中以苏州府最重,松江府、嘉兴府、湖州府次之,常州府、杭州府再次之,若要选择,无非此地而已,其他诸地可缓行之!” 赵世卿轻声开口道。 罢便闭口不言,他自然清楚,这样的大事虽然户部的话语权重,但是已经不是户部可以自己决断的事情了。 就像朝廷在铨选重要的阁部大臣的时候,也不会全权交付到吏部的手中,而是由吏部提出候选名单,尔后经过廷议敲定具体人选。 如今恰好是廷议,所以赵尚书简单的提了几个候选的地方,便等着其他人开口表态了。 “苏松道乃税赋重地,不可轻动,常州府和杭州府又稍显分量不足,故而老夫以为,应选嘉兴府或湖州府较为妥当!” 赵世卿话音一落,沉默许久的内阁大学士李廷机便开口道。 众人心头一动,顿时想了起来,照朝廷惯例,外派到地方的差事,须得遵从家乡回避的原则,免得大臣们到了地方上,一是各种人情关系,办起事情来束手束脚,二是防止官员和地方士绅勾结,瞒哄朝廷,所以无论是官员外放还是到地方办差,驻跸衙门不得在家乡周围的五百里范围内。 而赵世卿点出来的六个候选之地当中,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属南直隶,而嘉兴府,湖州府,杭州府隶属浙江道。 李阁老这话,针对的意味很明显啊! 要知道,在场的某阁老可是浙党的带头人,手下的人有大半都出自浙江…… “此言差矣,朝廷既已定下大政之策,便当选一重税之地,彰显朝廷决心,岂可畏首畏尾,老夫以为,当以苏,松二府择一而行之!” 被针对的朱赓朱阁老丝毫不让,针锋相对道。 众臣再默,苏松道乃国之重地,事务繁杂,非德高望重,资历深厚之辈镇不住场面,而以某末位阁老为带头人的帝党,在朝堂之上,最欠缺的就是资历啊…… 第六百五十九章:钦差争夺战 王锡爵无语的望着两位分毫不让的阁臣,忍不住有些无语,群臣则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热情愉快的在旁边看热闹……反正这事儿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按理来,这次分赴东南督查税赋改制,是一趟肥差,毕竟有朝廷上下的支持,事情办成了就是大功一件,但是千万不要以为,这事情就一定能成了,东南之地乃税赋重地,商贾士绅势力盘根错节,所谓高皇帝远,派过去的钦差若是没有足够的手腕和能力,真不一定能够压得住。 而这次的事情既然已经通过了廷议,那就是必须要办成的,一旦钦差办的稍有差池,仕途基本上也就到头了! 所以总的来,这是一次收益高风险也高的差事。 从这个角度来,咳,没这个金刚钻还是不要揽这个瓷器活了,朝廷当中若要问谁的威望最高,当然是首推元辅王锡爵无疑,但是若要问哪一股势力最大,那毫无疑问是浙党。 这些年先帝深居宫中,朝廷的党争越发剧烈,浙党虽然在立储一事上失利,但是根基仍在,更是诸党当中唯二有人入阁的党派,加之沈一贯去后,朱赓为求自保,主动引援沈鲤入浙党,故而现在浙党可谓在朝中各大势力当中一家独大,有两位内阁大学士撑腰,其余诸党自然大大不如。 而总所周知的是,元辅老大人王锡爵向来对结党一事十分鄙夷,老大人虽有不少门生故旧,可并未拉帮结派,不过就算单凭老大人一人的威望,也足以镇压朝局。 至于次辅衷贞吉,以左都御史入阁,科道言官性质特殊,最重独立,若是结党被人参上一本就是大大的罪过。 故而衷贞吉虽然在科道当中有亲信之人,可若论党派,却是称不上。 这么算下来,朝中唯一能够和浙党相争的,就是大学士李廷机为首的帝党! 帝党固然不如浙党那般人多势众,但是皆是子潜邸之臣,先便具有优势,更何况李廷机尽管陪敬末座,可内阁大学士的名头在那摆着,也算是压得住其他诸党一头。 而这趟差事可以想见的是,必然会面临着地方的猛烈抵抗,若是差事没办成,反倒闹起了民变,那就等着回朝问罪吧。 所以在场的诸位大臣都很明智的不打算插手人选一事,这趟差事要么是归浙党,凭着强大的官场人脉弹压地方士绅,漂漂亮亮的将事情办好。 要么归帝党,帝党的人数不多,个个都是皇帝的心腹,肯定舍不得折损,故而这趟差事若归帝党,必定会得到皇帝的全力支持,如此一来,事情也会好办的多。 “不妥不妥,苏松道乃是朝廷税赋重镇,牵一发而动全身,更是江南繁华之地,往来商贾颇多,如今税赋改制必要大动干戈,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必是大事,故而还是选择税赋稍轻但相对平稳许多的嘉兴府或湖州府更为妥当!” 差事若是办砸了自然是大过,可要是办好了自然也是大功一件,如今帝党正需要功勋累计资历,李廷机怎会轻易放弃。 不过这个道理,放在浙党身上又何尝不是如此? 浙党这些年虽然仍旧居于诸党之首,但是储位失利,领袖人物沈一贯被免职,重重打击之下,朝中已经有不少势力蠢蠢欲动,朱阁老也同样需要这么一桩功劳来稳定人心,自然也不会想让。 “正是因为苏松道是朝廷税赋重镇,所以朝廷改制才该自此而始,若苏松道改制成功,其他各地的压力必将大大减轻,朝廷也可以迅速缓解经济压力,至于出什么差错,此事乃是诸卿共同议定,朝廷自当派遣资历深厚,办事得力的钦差前往主持,又有朝廷上下的配合,如何会出什么差错?” 两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让一旁的群臣看的津津有味,要知道,自皇帝不上早朝之后,这种钦差人选之间的争夺,一般来,都是由内阁和所相关的衙门共同商议,不会像今一样,在廷议上商讨,毕竟各衙门有各衙门的事情。 故而理所当然的是,像这种两大阁老互怼,七卿在一边旁观的情况,也就越来越少,矿税的事情定下,一干大佬的心情也就放松下来,只当是看戏了。 更有甚者,边看还边低声议论。 “照老夫看,李阁老这气势有些不足,言语也不够老辣,跟朱阁老比,还是年轻啊!” “那可不一定,年轻有年轻的好处,你可别忘了,这事情到最后还是要报陛下核准的,陛下那边,肯定是倾向于李阁老啊……” “非也非也,这李阁老今太过心急,怕是会惹得皇上不满,不定惩大诫,就将差事交给朱阁老了!” 虽是六部七卿,可这帮大佬凑热闹的样子却是和平民百姓没什么两样,就差搬个马扎嗑瓜子了。 “朱阁老如此推崇苏松道,难不成是怕嘉兴等地身处浙江,会令朱阁老束手束脚,因一己之利而断国家大事,岂是君子所为?” 而另一边,两位阁老的斗争越发的白热化,某李姓阁老已经开始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地步。 不过若论嘴炮的工夫,在官场浸淫多年的某朱姓阁老又岂会落于人后,当下面含嘲讽,冷哼一声道。 “哼,李阁老建言嘉兴湖州,难不成不是觉得自己资历不足,难当大任?如此瞻前顾后之辈,岂不辜负陛下和朝廷的信重?” “好了!” 眼瞧着好好的廷议,片刻之间变得乱糟糟的,首辅大人终是沉下脸色,不悦的开口叫停。 七卿等无关人员立刻正襟危坐,一副和我无关的神情,而激烈争论的两位阁老则是相互瞪了一眼,悻悻的坐回了原位。 “吾等今日廷议,是为该如何解决国库岁入,既然已经有了结果,若诸位没有其他意见,便请陈公公回宫,将廷议结果禀奏陛下,至于试行之地该选在何处,钦差人选该由何人充任,当由陛下决断,诸公可有他意?” 王锡爵无奈的摇了摇头,望着众臣道。 “善!” 底下一帮大臣异口同声,并默默表示早就想回家吃饭了。 至于二位阁老,不甘心的再度互瞪了一眼,却是没有话,他们也清楚,今是争不出个结果了…… 第六百六十章:后宫之事 仁寿宫。 内阁当中一番唇枪舌战不提,朱常洛打发了王安去传话之后,便回到了后宫,走着走着,便到了仁寿宫的门口,心头蓦地一动,却是想起一桩事来。 “皇上驾到!” 随侍的内使会意,挥手令步辇停下,高声喊道。 “参见皇上!” 仁寿宫门口值守的宫女太监连忙跪下行礼,不多时,一名穿着锦绣云纹袄裙的中年宫人喜气洋洋的带着人从宫内走出来,倒也不怎么怕朱常洛,盈盈一拜,面上笑意盎然。 “陛下早晨不是刚来请过安了吗?怎的这么快就又来了?” 那宫人便往前引着路,便开口问道,样子倒是亲热的很,不似寻常宫女般敬畏莫深。 朱常洛也不摆皇帝的架子,嬉皮笑脸的道。 “云娘这是的什么话,朕心里惦念着母后跟娘,便过来瞧瞧,一片孝心还分清晨晚上不成?” “都是做皇上的人了,还是这般没正形,仔细娘娘教训你!” 云娘一脸无奈,指着前面的屋殿,道。 “两位娘娘都在暖阁叙话,陛下且自己进去吧,奴婢去给陛下拿些糕点过来!” 朱常洛耸了耸肩,便一转身跨步进了暖阁。 暖阁当中,两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坐在榻上叙着话,如今已是初春时节,宫中大多数地方都渐渐息了火炉,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处地方还将炉火烧的旺旺的,仁寿宫便是一处。 “皇帝来了,且坐着,哀家和妹妹方才还聊起皇帝,如今皇帝正式继了位,后宫的事儿也该提上日程了,总不成你成了皇帝,你那媳妇还是太子妃,未免叫人笑话!” 话的是王皇后,或者王皇太后,这纷纷乱乱的一个月,朱翊钧的去世实际上是有些突然的,朱常洛事先并没有做好准备。 这一个月下来,好不容易理清了前朝的事务,这后宫当中却是没怎么管。 当然,这也是因为后宫当中有李太后和王皇后二人坐镇,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朱常洛才能安心前朝政务。 只不过如今他既已登基,后宫的事情自然也要变一变的。 原本因着前朝纷乱,所以后宫当中只是由李太后和王皇后勉力维持着,首先是先帝后妃的问题,不过这一点容易安排,朱常洛在朱翊钧面前答应了的,命有所出的后妃皆跟着子嗣封王就藩去,无所出的便在宫中找个殿宇安置起来,好生供养着。 这是事,大事是名分的问题,在朱翊钧去世的第三,王皇后就搬出了坤宁宫,和朱常洛的亲娘恭妃王氏,一同住在仁寿宫当中。 而朱常洛的太子妃郭氏则是搬进了坤宁宫的偏殿当中,只不过册封皇后之礼,却是尚未行,如今王皇后代摄后宫,自然要跟朱常洛提一提此事…… “这是正理,儿子这就命礼部上个条陈,在近期择个日子行皇后册封礼!” 对于此事,朱常洛没什么意见,本是应该的。 “嗯,还有一事,你宫里的那些后妃,你是如何想的?” 王皇后也是象征性的问上一句,这句话才是她真正想要问的。 朱常洛不算滥情之人,他宫里只有一位正妃,剩下的都是选侍之流,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六个,不过这五六个如何安排,王皇后却是不得不征求一下朱常洛的意思。 “这……不知母后有何安排?” 朱常洛犹豫了一下,开口发问道。 王皇后笑了笑,便知他心里已有定计,只是不便出来而已,不过旋即他便轻轻叹了口气,这后宫之事,终究是不能尽如人意的。 “哀家的意思,你宫里的人不多,也好安排的很,从女真带回来的两个女子,哀家不知你有什么安排,可既在东宫之时没怎么安排,想来也不是什么关系国计的人,不过哀家听,她们都是部落的公主,也不可太过慢待了,册封个嫔位大约也就够了……” 王皇后停了停,见朱常洛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便继续道。 “至于你宫里的李氏,虽然怀着身孕,可毕竟身份出身不够,若是她能诞下皇子,可晋为妃位,不过如今不宜太过高调,也和前两个一样,册个嫔位吧!至于剩下的两个……” 朱常洛的神色隐约有些变化,王皇后却也不在意,瞥了一眼旁边的王氏,轻声道。 “先前恭妃妹妹跟哀家了那两个丫头的身世,哀家也知道,她们是最早跟着你的人,可虽你替她们脱了良籍,但有些事情抹不掉,哀家的意思,封个选侍,至于俸禄待遇,皆比照婕妤,如何?” 大明的后宫之制,不比其他各朝严格,但也大致有一套规制。 皇后之下,有皇贵妃二人,贵妃四人,这是定制,在其下的妃位比较宽松,不过一般不超过九人,在底下便是世宗皇帝设置的九嫔和其他如婕妤、昭仪、昭容、贵人等散封号,有品级,但是不高,待遇俸禄都需要根据皇帝恩宠而定,不过在这些封号之下,还有一层称之为选侍或是才人。 这两个封号,其实不能算作封号,只是为了区别于寻常宫女,虽然被皇帝宠幸过,但是一般情况下只会得到一部分赏赐,寻常的生活和普通宫女无异。 当年若不是阴差阳错的怀上了朱常洛,恐怕王氏也是这样的结局,甚至连选侍都混不上。 不过王皇后的这些安排,却是让朱常洛的眉头慢慢拧了起来。 “母后,那两个女真的女子,朕没什么意见,只是李氏和其他两个丫头,母后是否再斟酌几分?” 菱雪宛竹两个丫头,虽身份低微,到他身边也是阴差阳错,可却是朱常洛素日最宠爱的两人,虽然王皇后俸禄待遇比照婕妤,可到底选侍不算个正经的名分。 至于李氏,在朱常洛登位的过程当中多有臂助,如今又怀着身孕,若仅仅给个九嫔,未免太过亏欠她了。 “既然如此,那两个丫头便给个美人的封号也无妨,不过这李氏……” 王皇后眉头微蹙,有些犹豫。 既然朱常洛开了口,她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两个丫头左右身份低,又讨王氏喜欢,抬一抬也无妨,只是这李氏的身份,王皇后虽不太清楚,可深宫当中的事情,有几件是能真正瞒得住的? 当初朱常洛要了李氏出宫的时候,王皇后便猜到了她的身份,后来又派人再三纠察之下,虽然不知全情,可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样一个心机深重的女子,着实不受王皇后的喜欢,所以她才故意压了压李氏的位份,略一思衬,王皇后继续开口道。 “不如这样,这李氏先封为嫔,待她诞下皇嗣,无论男女,都晋为妃子,也算给外朝内廷有个交代!” 大明后宫的惯例,若是诞下皇子,必定是要封为妃子的,毕竟皇子有机会继承皇位,生母的位份不能太低,但是诞下皇女却不一定,若是受宠的妃子,可以借势晋为妃位,但是若是不大受宠的,也就只好熬着。 如今王皇后承诺下,无论男女都晋为妃位,算是的让了一步,朱常洛也不好继续纠缠,只得无奈的拱了拱手,道。 “一切听从母后安排!”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随侍在朱常洛身旁的王安,脸色却是忽的变了变,又再度恢复平静。 安排下了这件事情,朱常洛又提起自己今日的来意。 “来,珍沁的确是该册封皇后,可二位母亲的尊号,到如今也该定下了,耽搁了这么久,是儿子疏忽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地位尴尬的外戚 大明朝实行嫡长子继承制,在继承顺序上,嫡子优于庶子,长子优于次子,继承顺序明确清晰,所以理论上来,一般只有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才会由庶子继位,而通观整个大明朝,鲜少有皇后在位而无嫡子的情况,所以一般来,后宫的太后只有一位。 但是事情总有特殊,比如朱常洛的父皇朱翊钧,就是典型的庶子继位,而嫡母尚在,故而将生母嫡母同上徽号,晋封生母李氏为慈圣皇太后,居慈宁宫,晋封嫡母陈氏为仁圣皇太后,居仁寿宫。 不过这是个特例,严格来,是违规的! 在大明朝正式的规制当中,庶子继位,则子嫡母生母同尊为皇太后,但是嫡母地位尊于生母,故须得上徽号加以区别。 而且一般来,两宫皇太后当中,地位尊者当居慈宁宫,地位卑者当居仁寿宫。 但是到了万历朝却反了过来,子生母李太后不仅和嫡母陈太后一样上了尊号,而且还堂而皇之的入主了慈宁宫,不得不是一桩怪事。 要知道,这涉及到一个礼字,换在其他时候,遇到这种事情,群臣早就疯了。 当初宪宗皇帝继位之时,甚至差点因为两宫皇太后的问题引得群臣集体扣阙。 但是万历朝不同,一来是因为李太后在晋封皇太后之前,便是皇贵妃的位份,和皇后只有一线之隔。 二来则是因为她和往常的子生母不同,李太后是秉政皇太后,受先帝遗命摄政,如此一来,便可以直接施压于群臣,而地位上也略有提高, 三来便是因为当时有两位在朝廷当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旗帜鲜明的支持她入主慈宁宫! 这两个人一个是当时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而另一个人是时任少傅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也就是俗称次辅的张居正! 他二人皆是穆宗皇帝的托孤大臣,并且坚持少主继位,当以稳固朝局为重,不宜在徽号上惹得秉政皇太后不悦,所以在这两位的力主之下,一帮朝廷大臣纵然心中不满,也只得捏着鼻子忍了。 但是很显然,今日不同往日,朱常洛继位之时早已经成年,而且王氏的地位也不同于当年的李贵妃,但是朱常洛方才所的,却是为二位太后上尊号…… “洛儿,不可胡言!后宫当中尊卑有序,娘娘待你如同亲子,你岂可如此轻慢?” 话的并非是王皇后,而是一直在一旁的朱常洛亲娘,恭妃王氏,王氏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素来视为心头肉,此刻却是罕见的沉下了脸色,话之间也多了几分怒意。 句实话,对于后宫的位份,王氏素来是不怎么在意的,有无尊号,她都是皇帝的生母,堂堂的皇太后,在这后宫当中,总无人能欺了她去。 让她生气的是朱常洛这拎不清楚的态度,早年在宫中的时候,他们托庇于王皇后门下,方才能够勉强度日。 这是朝野上下共知的事情,往后夺嫡之事上,王皇后也多有臂助。 如今朱常洛刚一登基,就将两宫皇太后并尊,违背礼法尚且不言,若是传扬出去,岂不令朝野群臣道她们母子忘恩负义? 倒是王皇后沉静的多,听了这话神色微冷,定定的望着朱常洛,似是要重新将他认识一番,却见他脸色诚恳,坦坦荡荡,心中不由得一动,道。 “你究竟又打着什么鬼主意,莫要故弄玄虚了,免得吓着你母妃!” 朱常洛挠了挠后脑勺,他也没想到,自己才稍稍露了个口风,就惹得王氏这么大的反应,自家老娘在这宫廷斗争当中的功力,果然还是比不得这个稳居中宫之位多年的王皇后啊! 见着他这番样子,王皇后便放下心来,知道他的本意并不在后宫当中,而是打算在朝堂之上借题发挥了…… “那个,母后,朕没记错的话,母后家中尚有一位弟弟,名唤王栋的,如今是锦衣卫正千户?” 朱常洛想了想,不知该从何解释起,便索性直接开口问道。 “不错,哀家那个弟弟的确是荫了个锦衣卫千户,可皇帝当知道,他这千户是个虚职,并非实封,帮不上你什么忙的!” 王皇后眉头微蹙,照实道。 因着前元外戚乱权的缘故,太祖皇帝立下祖制,大明朝的后妃乃至皇后,都是从门户的诗礼之家选出来的,母家没什么势力,就从根本上断了后宫专权的可能,也基本杜绝了外戚干政的路子。 所以大明朝的外戚,实际上是从来没什么实权的,就如王皇后的父亲王伟,贵为国丈,在勋戚当中也算是有名气,但是他终究不是真正的勋戚。 因为被正统勋戚把持的五军都督府,京营,乃至锦衣卫和上直二十六卫,都没有他的份儿,归根结底,因为他是外戚,勋戚勋戚,虽然被并称到一起,但是实际上是不一样的。 所以王皇后一时也想不通,朱常洛提起她那弟弟作甚? “朕没记错的话,朕的这位舅父,颇有才能,将永年伯府的上上下下操持的妥妥当当的!” 朱常洛继续道。 王皇后点头,依旧是疑惑的望着朱常洛,不知道他到底打算作甚…… 这便是外戚的无奈之处了,既不准出仕,也不准从军,成了外戚,就只能老老实实的拿朝廷俸禄,任你有大的能耐,也无处施展。 王皇后对自己这个弟弟的本性是晓得的,她家中虽不是大户,可也是诗礼传家,在入选秀女之前,父亲对自家子女的家教很严,故而即便王家因她而显贵,却并无一般世家的纨绔习气。 他这个弟弟更是一把好手,不仅家里家外操持着各种明里暗里的生意,就连和朝堂之上的交际也得心应手,只可惜囿于外戚的身份,终究只能做些生意弄些银两罢了。 “有此能力,无所用处未免可惜,朕打算将他转进南镇抚司效力,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朱常洛面上现出一丝笑容,继续脸色诚恳。 不过王皇后却是蓦地坐直了身子,神色微微有些激动。 “皇帝此话当真?” ps:好久没推过书了,推荐两本同组作者的书,《汉末皇戚》,《奋斗在晚明》,有兴趣的书友去瞧瞧啊~ 第六百六十二章:让人头疼的李廷机 锦衣卫本是上直二十六卫的一支,负责子的侍卫亲军和仪仗,但是这只是明面上的,锦衣卫从诞生的时候,就注定它非同凡响。 就如同本来只是参赞机要的内阁一般,锦衣卫因为其真正的作用,监察下而被历代皇帝重用,地位早就远超上直二十六卫的其他诸卫。 就连其中的大部分官职,也就并入了勋爵的一部分。 要知道,锦衣卫千户分两种,一种是普通的锦衣卫千户,一种是世袭锦衣卫千户,两种差别就差别在世袭两个字上。 王栋的爵位是锦衣卫千户,听起来威风,但是实际上也就是干这么一任的意思,等他死了,这爵位就取消了。 而且除了这两种分法之外,锦衣卫千户还可以分为实职锦衣卫千户和虚衔锦衣卫千户两种。 这也算是大明朝的特色,官衔是官衔,差事是差事,所谓的实职锦衣卫千户,是指既有官衔又有差事的,比如方才朱常洛的,入值南镇抚司,这就是差事,而不是官衔。 相对而言,能否握有实权,还是要看官衔后面跟着的差事! 王皇后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虽贵为皇后,荫庇一族,可风光之日终究有到头的时候,无论是她弟弟的锦衣卫千户,还是她父亲的永年伯爵位,都不是世袭爵位。 也就是,待得她一死,朝廷就会将爵位收回,重新跌回普通之家。 但是不要忘了,这官场好进可不好出,无论他们家是如何进的这官场,在这官场有无实权,可到底是进来了。 这些年即便是谨守本分,也难免树敌,若是王皇后在一日,自然无人敢动,可等到他们身死爵除,就未必了,王家这么些年来积攒下来的家财,可是一笔动人的财帛。 这也算是王皇后的一块心病了,但是没办法,国朝祖制如此,她也难以改变,但是朱常洛的一句话,却让她看到了希望。 “母后放心,朕既出了口,就能做得到,只是此事尚需母后和母妃的配合,而且……” 朱常洛郑重的点了点头。 外戚固然是一柄双刃剑,但是用的得当的话,却能收到出其不意之效,不过国朝惯例,外戚不得入仕,所以若是朱常洛真的要启用外戚,尚需好好布置一番,而且…… “朕和母后是自家人,就不避讳了,朕欲以舅父为引子,打破勋戚和文臣之间的壁垒,此事朕会全力运作,但是舅父那边,恐怕也会承受不的压力!” 大明朝有个东西叫惯例,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不落于纸面之上,但是却深入人心,让无数人在它面前退避三舍,最明显的例子是非翰林不得入阁,非内书房出身不得入司礼监,非清流不得入御史科道官,当然也有一条叫外戚不得入仕。 朱常洛自信他这边能够扛得住群臣的压力,但是王栋那边却未必,若是自己这边准备停当,结果临了他那里却出了差错,白辛苦一场尚且是事,他的威信恐怕也要大大受到打击。 “皇帝不必了,哀家应了!” 王皇后当机立断,开口道。 她一介妇人,固然不懂得前朝政事,但是她总归知道历代先帝的旧事,纵观整个大明,不论是外戚还是宦官抑或是文臣,只要皇帝有心想要抬举的,就压根没有抬举不起来的。 何况她看的分明,这是她王家最后的出路了。 拒了这条路子,或许能保得平安,但是过些年,待得她故去之后,她这家中一样是要败落下去的。 便是现在又如何?王皇后心里跟明镜一样,在朱常洛登基之前,她固然是朱常洛必须依靠的底牌,但是登基之后她的作用就急速缩水,变得可有可无。 先帝的嫡母仁圣陈太后何尝不是正宫国母?但是她在这宫中呆了这二十多年,见陈太后踏出宫门的次数,却不超过三次。 和风光赫赫的先帝生母李太后相比,差了不知多少! 想的恶劣些,皇帝不是只有她一家外戚可选,现如今她代行六宫大权,一则是因为新后未立,二则是因为皇帝生母恭妃不欲争抢,但是一旦她挡了皇帝的路,保不齐就跟陈太后一样,被供在仁寿宫颐养年,万事莫问了。 何况这南镇抚司的差事,算得上是子近臣,只要王栋能够扛得住压力,至少能够捞得一个世袭锦衣卫千户,这样至少能够保她一家荣华富贵,拒绝和答应之间,筹码并不相等,所以王皇后犹豫都没犹豫,就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谢母后体恤!” 朱常洛笑了,拱手为意,有了王皇后这句话,他就安心了。 而王氏在一旁听得云山雾罩,她本不是什么心思玲珑的性格,不然当初也不会落得那般境地,不过终归算是有一点听明白了的,自家儿子没有忘恩负义,这便是好事情。 于是暖阁当中的气氛又渐渐恢复过来,母子三人其乐融融,倒也算得上是难得的空闲,不过这空闲没过片刻,外头便有内侍进来通禀。 “皇上,陈公公从内阁回来了,是带回了廷议的条陈,现在养心殿候着陛下!” 朱常洛抬头看了看时间,时候的确是差不多了,便告了声罪,从仁寿宫出来,摆驾回了乾清宫。 养心殿中,陈矩眼瞧着皇帝进来,连忙施礼。 “臣见过陛下!” “陈大监不必多礼了,快起来吧,廷议的结果如何?李先生那,可解决了?” 朱常洛摆了摆手,坐在御座上,便开口问道。 “仰赖陛下英明神算,群臣廷议,已经认可了以一条鞭法取代矿税的法子,至于李阁老那边,所幸王安公公来的及时,倒是没什么大碍,不过最后诸臣会议试行之地时,李阁老和朱阁老却是产生了争执,这是臣命书吏记下的条陈,请陛下御览!” 陈矩简单的将廷议的状况明之后,便自袖中拿出一份奏疏,恭敬的摆在了朱常洛的御案上。 不过他的话,却是叫朱常洛一阵皱眉,这个李廷机,也未免太不让人省心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圣心难测 李廷机是朱常洛亲自挑的,还是当年在南直隶的时候,朱常洛亲自上门去延请为师的,这不假,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朱常洛越发觉得,自己当初是穿越者后遗症,被历史上这位差点连中三元的功绩给吸引了,没怎么仔细考察就将其纳入了麾下。 不得不,李廷机这个人,能力还是有的,才学也是有的,德行上虽然稍稍有些心胸狭窄,但是却没有什么大碍,唯独是大局观上这一点,着实是让朱常洛不满意的很。 往常的事情就不了,单这次廷议,李廷机词锋尖锐,直接将矛头对准了沈鲤,将场面闹得很不愉快,这就明显是不分轻重的行为。 不错,朱常洛新君登基,是需要给朝堂换血,逐步换上自己的人马,如此才能稳固根基,但是此时就将矛头对准内阁,无疑是十分愚蠢的做法。 要知道,朱常洛刚刚和王锡爵达成一致,要从吏治上下手,整顿官场风气,而整顿官场风气整顿的是哪些人,毫无疑问是中层的官员。 这些人是官场当中的中坚力量,也是高层的后备力量,也是人数最多的一批人,从他们下手,一来可以迅速的从中低层补充回来,二来人数众多,也就是奖优罚劣容易的多,只不过这一次的程序严格,标准提高而已。 而朝中的那些大佬们,也不会因为这些中层官员和皇帝起正面上的冲突,而若是比暗处的博弈,朱常洛就不相信,他堂堂皇帝,还有内阁首辅助阵,会弱于这些人不成? 再有就是,人都有投机之心,官场整风,同样代表着机会,整倒一批人,自然会有另一批人顶上,想也知道,只要在这场整风当中撑下来的,自然就会获得皇帝的信任,进入仕途的快车道。 但是这都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朱常洛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统治机器,无论这个统治机器里的人是否完全倒向他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足够强力,要能够镇压的住朝堂当中即将发生的激烈冲突。 而现在的这个内阁就非常符合标准,也就是,至少在短时间***阁和六部七卿,这十二位大佬,朱常洛是不会动的。 不仅是因为他们资历深厚,能够镇压朝议,而是因为,朱常洛动中层的官员,不会有人因为他们跟皇帝死磕,但是他若是要动朝中大佬,他们背后的一股股势力可不是摆着看的。 因为他们每一位倒下,都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一个势力,中层的力量受到打击,很容易就会恢复回来,但是若是高层的大佬受到攻击,那就是不死不休的结果。 想也知道,如果没有高层的支撑,这股势力立刻就会分崩离析,不复存在。 所以朱常洛才会,李廷机此时针对沈朱二人开火,很不是时候,而且如果因此而引起他们对自己的猜疑,疑心自己要大动干戈,进而做出种种防范措施,即便是有王锡爵相助,朱常洛在想要整顿吏治,也会变得难上加难。 何况对于朱常洛来,他压根没必要动内阁那帮人,为何? 现在内阁的五位阁臣,首辅王锡爵六十九岁,朱赓七十一岁,沈鲤七十三岁,而大明对于三品以上的官员规定的致仕年龄是七十五岁,这几位都差不多要到点了。 朱常洛只需要耐心等待几年,自然会有位置空出来,何必要背负一个针对先皇重臣的恶名! 甚至于相反的,朱常洛要担心的是,他该上哪去找这么多有资格又有能力的人来填内阁的坑位…… 实话,今的事情可真是吓了朱常洛一跳,若不是陈矩眼色快,早就察觉了苗头不对,打发人到乾清宫回他,朱常洛还不知道,李廷机竟然如此心急,差点就惹出了麻烦来。 幸亏王安去的及时,才没有闹出祸事来,要知道,如今沈朱二人如今俱为一体,背后又有浙党撑腰,岂是易于之辈? 这李廷机,的确需要好好敲打敲打了…… “传谕内阁,税赋改制一事,廷议结果朕已知,南直隶苏州府产粮颇多,乃税赋重地,宜为试行之处,另外,命吏部拟定几个钦差人选,送内阁议定后,报于朕知!” 看完廷议的条陈,朱常洛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 陈矩微微一愣,却是有些意外,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早就有了一身对于政治风向的敏锐嗅觉,又身在这个位置,自然知道,廷议的结果早就在陛下的意料当中。 陛下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能够彻底启用一条鞭法,用陛下的话,此法虽好,但一刀切要不得,所以陈矩早就清楚,即便廷议之上群臣为了罢黜矿税而同意一条鞭法推广,子也会慎重行之,挑选一地缓缓推行,这叫试点…… 不过既然廷议有了皇帝想要的结果,自然是最好不多,让陈矩意外的是,皇帝的这道旨意。 身为子近侍,他自然清楚,子内心早就打定了主意,此番要派一个帝党中人去主持大局,但是如今,陛下的这道旨意,却分明是将决定权交给了内阁…… 内阁的情势,可是甚不乐观啊! 要知道,如今内阁当中沈朱两位阁老具为一体,而帝党的代表却只有李阁老一人,就算而且经过这次朝会,衷次辅和沈朱二位的关系也近了不少,若是浙党愿意付出代价的话,将衷次辅拉过去给他们暂时助威也不是难事。 到时候就算是有元辅大人帮忙,恐怕帝党也难以获胜,毕竟单纯从这件差事上来看的话,浙党那边可用的人手,无论从资历还是能力来,都胜上帝党一筹,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皇帝下旨亲自定下钦差人选。 但是如今陛下却下旨命内阁“议定之后报于朕知”! 这意思就是内阁议定了人选,皇帝就不会驳回了,难不成皇帝改主意了? 陈矩眉头微皱,却是没有直接去宣旨,而是上前两步道。 “陛下容禀,李阁老今日行为冒失不错,可此事事关重大,东宫诸臣如今正待用时,皇上看在他们的情面上,莫要因失大啊!” 想来想去,陈矩觉得皇帝如此下旨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李廷机在廷议上的冒失行为惹火了皇帝,以至于皇帝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大诫! 可李廷机是李廷机,帝党是帝党,陈矩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这份大功从帝党手中溜走,故而大着胆子劝道。 朱常洛抬起头,望着陈矩,果然看出来了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陈公公不必再劝,此事朕心意已定!” 朱常洛很坚定,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不过陈公公的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便再传一道谕旨,调国子监祭酒方从哲为礼部侍郎兼管翰林院事,明日起,由方从哲代替李先生侍讲经筵!” 陈矩默然,这道旨意的重点在后面,方从哲代李廷机侍讲经筵,经筵讲官不是什么正经的官职,而是一份差事,但是这却是一个离皇帝最近的差事,原本侍讲经筵的人正是大学士李廷机,如今免去了这份差事,可算是不大不的惩戒了…… 不过那钦差一事……陈矩见皇帝不再提起,也知道此事皇帝心中已有定计,再难改变,只得叹了口气,转身告退自去宣旨了。 只是待得陈矩离开之后,朱常洛望着那廷议的条陈,却是浮起了一丝笑意,这阴差阳错之下,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第六百六十四章:叶向高来访 宫中的诏谕很快就传到了内阁,然后很快就传到了六科,再然后朝廷的诸位大佬就都从各个渠道得到了消息,于是在这个夜晚,因为内廷接连发出的两道旨意,一众大佬华丽丽的失眠了…… 京师西城的一处宅院当中,色刚刚擦黑,院前的灯笼就被点了起来,照亮了门前匾额上明晃晃的两个字,李府。 院子虽然不大,但是斗拱朱漆,彩花雕刻,无不昭示着宅院主人的身份,不过门前却只有两个洒扫的老仆,看起来倒是素朴的很。 一队人马提着灯笼急急朝着院子走来,在门前站定,下来一个身着气质沉稳的老者,面色却是掩不住的急躁。 “你家老爷可在家?叶向高前来拜会!” 老者神色忧虑,但是面对两个老仆,却还算得上心平气静,客气的道。 两名老仆显然和这位老者是素识,慌忙作了个揖,进去通禀了,半晌,屋里疾步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拱手为礼,口气急切道。 “叶叔父,您可来了,父亲自回来之后就窝在书房中不出来,母亲跟侄都劝不动他,您快去劝劝吧!” 罢,便引着叶向高进了院子。 对于李府,叶向高早已经熟悉的很,他和李廷机本就是好友,相互之间拜访乃是常事,此刻心中急躁之下,也顾不上什么礼数,到了书房门口,直接了当的便推门而入。 “叶贤弟?” 书房当中倒是一片沉静,李廷机坐在椅子上出神,耳听得门被人粗暴的推开,方才清醒过来。 叶向高也不客气,嘱咐人莫要打扰他们议事,便反手将门关上,直接坐到了李廷机的面前,咬着牙问道。 “今日之事,李兄是否该给老夫个解释?” “是叶贤弟要来的,还是替别人来的?让老夫猜猜,是谁动了叶贤弟,方从哲?还是韩爌?” 面对叶向高气势汹汹的质问,李廷机却是淡定自若的反问道。 叶向高眼神一眯,气势微收,不过神色之间却依旧一副义愤之色。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廷议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陛下今日连发的那两道旨意,分明已经是对你不满到了极处,外朝皆言你贪恋权位,心浮气躁,当着众朝臣的面攻讦阁臣,罔顾大局,只循争抢功劳,在廷议上犯了众怒,才会令陛下如此生气,可老夫不信,你行事素来稳健,岂会如此不知轻重?尔张兄,今日廷议究竟发生了何事?若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进谗言,老夫这就陪你去陛下面前分清楚!” 叶向高显然是憋了许久,心情方才稍稍平静下来,话就如连珠炮般的不停,一个个问题令李廷机苦笑不已,半晌,李阁老浓重的叹了口气,声音中充满了萧瑟之意。 “他们的不错,老夫在廷议上,的确指责沈鲤罔顾朝局,空谈误国,词锋不甚客气!而后又在钦差人选上,和朱赓争执不休,让人平白看了笑话,若我没料错的话,陛下此刻心中定是震怒之极。” “这……这……李兄,你……” 眼见李廷机如此轻描淡写的将事情认下,叶向高一脸惊愕,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些什么好。 半晌,叶向高无力的垂下胳膊,叹了口气道。 “李兄你这又是何必,如今的内阁当中,诸多阁臣已是垂垂老矣,李兄只需耐心等待,便可顺势而上,如今逆势而为,惹得举朝不悦,子震怒,又是何苦来哉!” 是的,叶向高很不理解,不理解李廷机的急功近利,如今的内阁当中,沈朱二人都已经越过七十高龄,要不了几年就会面临致仕。 李廷机身为帝党的领袖人物,子的老师,几乎不用费什么功夫,等到他们致仕之后,便可以顺理成章的进位,既省心又省力,何苦现在就急匆匆的和二人对立起来,惹得舆论哗然! “自然是为了陛下!” 李廷机轻轻舒了口气,神色之间多了几分复杂。 “进卿啊,你我当初被放置金陵,形同流放,若非陛下慧眼识英,将我二人尊为老师,我等岂有今日之锦绣前程?” 叶向高一愣,亦是颇为感叹。 不错,他当初虽然和李廷机同在南京国子监,但是他比李廷机要年轻的多,所以感受并没有这么深,一个本来前途无量的翰林清流,无端端被扔到了南京国子监,虽然官职仍旧是清流,但是和随侍御前的编修经筵讲官等等,却是差了不知多少筹。 更别提这南京国子监压根没什么实权,跟其余从翰林院出来之后就入掌一部侍郎的根本没法比。 仕途之上,一步慢步步慢,李廷机三十八岁中进士,已经不算是年轻的了,在翰林院中呆了四年,在京师国子监呆了四年,又在南京国子监呆了四年,已经五十岁了,国朝惯例若是五十五岁之前还不能进入部院转迁的话,怕是此生无望内阁。 但是当时的情况,叶向高和他同在南京国子监又岂会不知?南京吏部的黄帖都已经印好,他李廷机的评语是中上,也就是,不得升迁,只能继续苦熬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出头。 若不是进了王府成了当今陛下的老师,哪能进入仕途的快车道。 要知道,他从国子监祭酒,一跃成为礼部尚书,然后呆了不到半年的功夫,就被先帝中旨入阁,这是大明朝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事情,已经不是越级拔擢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违背铨选的原则。 但是只因为他李廷机是王府旧臣,太子殿下的授业恩师,所以皇家才能以此来酬谢,让他补上了过去蹉跎的这须臾数年,成为内阁当中最年轻的阁臣,此生甚至有望,不,应该只要李廷机不犯什么怒人怨的大错,成为首辅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当时还是寿王殿下的当今陛下的一次拜访。 现在想来,当初的那一场面谈情状尚且历历在目,但是如今,因为那一次看似不甚正式的拜访,已然改变了他们一生的轨迹…… 第六百六十五章:裹挟 往事如烟,匆匆而过,如今的李廷机,已然是堂堂的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内阁当中最年轻的辅臣,而叶向高也在六部当中权力最重的吏部担任侍郎,只要熬满一届考功之时,便能顺利成章的进入六部七卿的行列,成为一方大佬,和当年门庭冷落,无人问津的境况相差何其大也…… 感叹了一番,叶向高的目光却是变得越发凌厉起来,望着李廷机久久不言。 对于李廷机来,子恩重,对于叶向高来也同样是如此,所以他才更加生气,气李廷机的不识大体,今日若是他不能拿出个解释来,不得这多年的交情,也就到头了。 “进卿可知,当初陛下与我等相见之前,曾下策论考校于老夫,题为论国事国策……” 李廷机自然知道这位老友的脾气,缓缓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有些悠远。 叶向高竖起耳朵,默默听着,今上当初龙潜之时,曾获先帝恩准,自择王师,这一点他知道,当初今上曾经出题考校候选者的学问,他也有所耳闻。 但是具体的经过,他却是不清楚的,毕竟以当初他的年资稍浅,并没有被列入候选,后来之所以被收入王府,也是阴差阳错而已。 不过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自然一眼就瞧得出来,今上当初的这道题目,看似简简单单,朴实无华,但越是这样的题目,越难以出彩,也越能够考校一个人对于国势朝政的把握能力。 “李兄当时如何作答?” 叶向高开口问道,据他所知,当初被南京礼部列为候选的人共有四位,但是被今上登门延请的,就只有李廷机一人,所以这问题,必然是出在策论之上了。 “国之积弊,在朝党争,在农无地,在商贾横行……农者,国之本也,然亦有无农不稳,无商不富之论,昔者禹皇治水,谓堵不如疏,故农虽为本,商亦不可废……文臣为国之肱骨,上安君王下抚黎庶,以政事为本方为本分,然今日之朝堂,各党并起,攻讦难算,以此为乐,荒废政事,尔辈皆以官位为心,鲜有为国为民者……” 虽然时隔多年,但是李廷机却丝毫都没有迟滞,洋洋洒洒上千言的策论,张口即出,可见其心中对此策论的烙印之深。 “故既论国事,当先平朝局,定党争,以法约束商贾,使其不与民争地,而重商税,轻徭薄赋以安农本,方为治国之策。” “好!” 叶向高亦是此道中人,听着李廷机缓缓诵出的策论,忍不住拍案叫绝。 “先平朝局,再定商贾,轻徭薄赋以安农本!尔张兄胸怀韬略,心有乾坤,实乃国之干臣也,不过既是如此,李兄今日在廷议上是……” 热血沸腾过后,叶向高还是继续提出自己的疑问。 这篇策论大气磅礴,直指朝廷的诸般问题,叶向高可以想见,若是按照此策论的预想来走,大明必将重现中兴之势,但是这并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反而让他心中更是看不懂李廷机的做法,既然他心怀如此大志,又岂会如此贪恋权位,急于攻讦阁臣。 “进卿还不看不透吗?如今朝中,党争愈烈,众党相互攻讦,延误国事,若党争不除,则无论何政策都难以推行得当,而朝中诸党,尤以浙党一家独大,所以要定党争,必先除浙党!” 李廷机双眉一竖,斩钉截铁道。 叶向高微微皱眉,李廷机的话的不错,如今朝中的局势,的确是浙党一家独大,而毫无疑问的是,浙党的高层人物,便是朱赓和沈鲤两位阁臣。 可以,若是能够扳倒他们,浙党的势力必然会遭到严重的打击,一念至此,叶向高的神色稍缓。 “这么,李兄是为了打击浙党,所以才在廷议上处处与沈朱二人为难?但是李兄当知,浙党人多势众,根基深厚,并非一时一日可以尽除,现如今李兄如此咄咄逼人,只会令世人以为李兄贪恋权位,急于铲除沈朱二人上位,更是让今上心生不悦,如此未免太过得不偿失啊!” 听过李廷机的一番解释,叶向高心中的疑惑纾解了几分,不过口气依旧闷闷不乐,责怪之意甚为浓厚。 倒是李廷机依旧平静,缓缓开口,语气亦带上了一分严厉。 “进卿此话差矣,吾辈既受皇恩,当竭力报之,如何能惜己身而忘大义,浙党固然势大,可正因如此,老夫才不能放任彼辈继续猖狂,此番廷议之上,老夫虽然失利,但已然表明了态度,只要吾等竭力与浙党相争,合潜邸众臣之力,定能重挫浙党,令朝堂为之一清!” 叶向高默然,他已经听出了李廷机心中的坚定决心,也明白了他在廷议之上尖锐态度的来源,甚至于,他隐隐约约看出了一丝让他不愿意相信的可能…… 不过想起李廷机的固执性格,叶向高又不由得感到一阵无力,良久,叶向高开口,声音嘶哑而低沉。 “李兄可知,你如此是在兵行险着,今上并非先帝那般人物,非是臣下能以势相胁之辈?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之局!” 要知道,李廷机并不单单是他一个人,他既是当今子的帝师,便然是潜邸之臣的领袖人物,这一点无人可以动摇,不夸张的,他的身上绑缚了整个帝党的命运。 如今他拉开架势要和浙党死磕,代表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帝党,别的不,若是李廷机真的因为今日廷议之事被浙党报复,帝党中人真的能够坐视不理吗?当然不能,就拿叶向高来,一旦李廷机被针对,他是肯定要出手相援的,朝堂之上,最重人脉关系,若是同党同派都置之不理,压根就无法在朝堂士林当中立足,而斗争一旦挑起,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被卷入战局,直至不死不休! 但是问题就在于,李廷机真的能够代表,或者掌控帝党吗?他不能! 他是帝党的代表人,但是他不是帝党的决策人,他无权决定帝党要做什么,能够决定这一点的人,唯有今上一人而已。 李廷机此举,必会招致今上的忌恨,而且更重要的是,如叶向高所,今上的性格看似温和,实则外柔内刚,不会受人胁迫。 但是李廷机此举,无疑是将整个帝党架上了战车,强行推上战场! 而帝党中人,皆是子心腹之臣,若是他们和浙党斗了起来,皇帝又岂能坐视不理? 的严重些,李廷机如此做,形同逼宫!又何止是兵行险着那么简单…… 第六百六十六章:局势越来越复杂了 叶向高怒气冲冲的从李府进去,又愁容满面的从李府出来,看的李府的老仆一阵莫名其妙,不过幸好的是,自家老爷总算是从书房里出来了,这总是件好事…… “回府!” 踏上来时的软轿,叶向高望着依旧灯火通明的李府,深深的叹了口气,放下轿帘,面色已经变得波澜不惊,声音也恢复了平淡,只是眼神当中的一抹惋惜和遗憾,却是无人能够瞧见。 他终究是没能劝服李廷机,这个老友的脾气,一旦认定的事情谁也拉不回来,叶向高也没有法子,只能愿他好自为之了…… 叶府。 和李府不同的是,叶向高虽然官阶不如李廷机,但是宅院却堂皇的多,七间九架的大宅院,朱漆彩绘,高大的府门显得无比富贵。 这套宅院是叶向高升迁吏部侍郎之后购置的,他和李廷机不同,李廷机从头到尾担任的都是清贵之极的词林华选,并未有吏部侍郎这样的实权官职,自然家财不丰。 乘着软轿进了府门,叶向高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听得下人禀了几句,立刻直奔正堂而去。 而此刻的叶府大堂当中,两位老者相对而坐,言谈甚欢。 “陈公公深夜前来,老夫有失远迎!” 叶向高跨进大堂,疾走两步,拱手为礼。 “无妨,咱家也是刚到没多久,不瞒叶先生,咱家是奉了陛下诏谕,前来询问叶先生和李阁老谈话的结果,请李先生将事情原委原原本本告知咱家,咱家也好回宫复命!” 陈矩倒是依旧一副温和的样子,淡淡的回了个礼,客气的道。 不过叶向高却敏感的感觉到,陈矩的话语中,原原本本四个字微微加重了银两,口气当中也不似寻常那般亲近,反而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味道。 当下心中一沉,向着一旁的另一位老者望去,却见后者面色凝重,轻轻的摇了摇头,叶向高顿时脸色有些难看,沉吟片刻方才道。 “陈公公可否稍候,待老夫将事情过程写成奏疏,再呈送陛下如何?” “不必了,陛下那等的着急,奏疏叶先生就回头再补吧,您只需要将和李先生对答的内容全部告诉咱家便是,咱家虽老迈,可还记得住……” 陈矩却是轻轻摆了摆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叶向高的提议。 叶向高心头不详的预感愈甚,这话的意思就是,连任何修饰的不需要,皇帝要知道对话最原始的全部内容吗? 当下叶向高也顾不得朝堂规矩,蓦地开口问道。 “陈公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眼瞧着叶向高如此沉稳的人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陈矩不由得微微有些犹豫,沉吟片刻还是道。 “叶先生听咱家一句劝,此事陛下重视的很,不然的话也不会深夜遣咱家前来,为今之计最好的法子就是勿要对陛下有任何的隐瞒。” 顿了顿,陈矩又补了一句。 “而且,咱家想告诉先生一句,朝堂之事是朝堂之人之事,民间随便议论尚可,但贸然插手朝堂之事,未免不妥!” 正着李廷机的事情,陈矩突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顿时让叶向高心中一动,不过这句话完,陈矩却是再度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 叶向高也无奈,只得将在李府中的对答原原本本的道来,陈矩听完之后,神色却是没什么波动,只是平淡的拱了拱手,便带着人离去了。 一直到陈矩离开叶府,叶向高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凝重,转过身对一直沉默的另一名老者开口问道,口气隐约有几分不善。 “方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名老者正是帝党如今的三巨头之一,方从哲,今日廷议结束,方从哲便急急的到了叶府,将廷议状况告诉了他,并且请他赶快去李府问个分明。 当时叶向高并未多想,便赶往了李府,可谁能告诉他,为何等到他回到李府之时,见到的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 “不瞒叶兄,老夫是受了宫中诏旨,前来询问廷议一事的,当时传旨的也是陈公公,而且陈公公同时传谕,调老夫为礼部侍郎兼管翰林院事,代李兄侍讲经筵!” 方从哲苦笑一声,摊了摊手开口道。 叶向高顿时脸色大变,不过还未等到他开口,方从哲便急忙解释道。 “叶兄息怒,老夫保证,并未在此事上动手脚,陈公公来宣诏时,神色尚且平静的很,并未对此事十分上心,但是待老夫到叶府将事情告诉叶兄之后,却突然到访叶府,对于李兄之事也显得极为关心,这其中定有我等不知道的蹊跷之处……” 叶向高缓缓坐下,目光却是停留在方从哲的身上,丝毫不动,而后者迎着他的目光也是丝毫不闪不避,仿佛真的坦坦荡荡。 “好吧,老夫相信方兄的人品!” 半晌,叶向高轻轻舒了口气,神色也慢慢缓了下来,开口道。 不过紧接着,眉头便是微皱。 “若是方兄所言不错,陈公公先前宣诏令方兄调任礼部侍郎兼管翰林院事,应是对李兄在廷议上的不妥行为惩大诫,可到底是什么地方,让陛下前后态度如此大变?” 廷议上李廷机的行为惹怒了陛下,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但是如果方从哲没有谎的话,那么皇帝免掉了他经筵讲官的差事,已经算是惩罚了,又是什么事情,让皇帝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态度大变,开始对李廷机和自己的对答如此关心,以至于连一夜的时间都不愿意等了呢? “这……” 闻言,方从哲的神色有些犹豫,顿了顿方才有些不确定的道。 “叶兄,老夫有一个消息,应当和李兄之事有关,先前陈公公在等候之时和老夫闲谈,曾无意中起,他到老夫处宣诏之后回去恰逢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从乾清宫当中出来,过后不久,陈公公就到了叶兄这里,老夫总觉得,这两件事情之间,必然有所联系……” “锦衣卫?此事怎么和他们扯上了关系?” 叶向高拧眉,依旧想不明白,方从哲也是思索了一阵,不得要领之下,只好摇了摇头开口道。 “锦衣卫自成一体,即便他们对陛下上了什么密奏,我等也难以得到消息,老夫现在担心的是,李兄的那番话到了陛下耳中,会令陛下有何反应……” 第六百六十七章:火箭干部的升迁之路 叶向高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大好看,因为方从哲的口气当中,透着一股淡淡的不屑,似乎在他的预料当中,李廷机的那一番话传入皇帝耳中,决起不到什么好的效果。 “方兄这是何意?李兄行事虽有不妥,可陛下并非不讲情面的严苛之辈,即便是看在李兄一片为国之心,心中怒火也该稍稍纾解一二罢!” 强压下心头的不悦,叶向高开口问道。 “一片为国之心?叶兄真的如此以为吗?” 方从哲却是淡淡一笑,眼角掠过一丝嘲讽,反问道。 顿了顿,却是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有些复杂。 “世间之事,皆为私利,世间之人,皆有私心,无论李兄了什么话,老夫只问叶兄一句,若沈朱二人倒台,最终得利的人是谁?” “这……” 叶向高脸色顿时一滞,有些无言以对。 不错,方从哲此言虽然诛心,但是却不无道理,作为唯一一个已入内阁的帝党,沈朱二人一旦倒台,李廷机必定会顺势而上,提升在内阁当中的话语权。 这一点是铁定的,无论李廷机拿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无法改变的。 “即便如此,也不能李兄就是为了一己前途而为吧,沈朱二人倒台,固然对李兄有利,但是浙党为祸朝堂,沈朱二人执其牛耳,若二人倒台,浙党必遭重创,到时朝堂靖平,亦是国之幸事,为大局故,李兄所做亦称不上错吧?” 半晌,叶向高方才缓缓开口,拿出了一个勉强看起来合乎情理的理由。 不过话音刚落,却被方从哲立刻堵了回来。 “今上有意整改税赋,补充国库,当此之际,内阁须得求稳为上,然李尔张却逆势而为,意欲裹挟我等与内阁辅臣相斗,到时朝局动荡,今上整改税赋之举必然搁浅,如此为之岂是顾全大局之举乎?” 方从哲的态度咄咄逼人,但是叶向高却不得不承认,他得对! 若为大局,此刻应当要做的事情,当是配合今上整修税赋,而非是执着于浙党之上,李廷机此举,必是存了私心无疑。 片刻之后,叶向高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带着几分萧索道。 “何苦来哉?明明只需静待几年,李兄自可再进一步,又何必如此着急?” 他很不明白,为何李廷机会如此心急,还是那句话,内阁众人皆已垂垂老矣,再过几年,帝党便可顺理成章的以年龄为由要求他们致仕,这个理由即便是拿到士林中,也是理直气壮的,何必在此时四处树敌,逆势而为。 倒是方从哲沉默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叶兄你或许不懂,但是老夫却是感同身受,李兄此举固然有其私心,但是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啊……” 虽然方从哲称叶向高一声叶兄,但是实际上,他比叶向高要大上七岁左右,之所以如此互称,是遵了士林规矩而已。 叶向高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四十三岁而已,距离七十五岁致仕之龄,尚且有三十多年,也就是,他的仕途之路还长的很,所以没什么感觉。 但是对于李廷机这样年龄已逾六十的人来,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感叹了片刻,方从哲继续问道。 “仕途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对李兄来是如此,对你我来亦是如此,叶兄可知,此番钦差人选,圣意属谁?” “这……不出意外的话,应是韩爌吧!” 叶向高皱眉,思索了片刻道。 毫无疑问的是,这次的钦差是一趟大功的差事,若是能够办的妥妥当当,回京之后升迁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在帝党当中,有这个资历的人并不多,而韩爌便是其中把握最大的一位。 无他,今上潜邸之时,便对于韩爌多加赞赏,而按照惯例,子登基,要对东宫旧臣予以安排,但是迄今为止,对于十分倚重的韩爌,今上却依旧没什么动静,可见必有大事要托付于他。 “不错,以韩爌的资历,虽有从龙之功傍身,可若转调阁部,无非是各司郎中或掌道御史而已,但是此番事情特殊,朝廷诸公对于税赋之事十分重视,故而钦差本职必不可低,至少当是佥都御使方可撑得起场面,而对于韩爌来,佥都御使虽然算得上超擢,但也并非不可接受……” 方从哲点了点头,道。 “加之如今都察院属官空缺,万世德升任左都御史之后,都察院便空出两个副都御使的空缺,而韩爌若能将这趟差事办妥,便算是间接促成了罢黜矿税的大功,挟此大功回朝,又有陛下支持,这个副都御使的位置,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甚至于就连左副都御史的位置,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国朝惯例,右副都御使多为在外巡抚加衔,有品级而无实权,而左副都御史则不同,左副都御史乃是掌院副都御使,算得上都察院名正言顺的二号人物,又是科道清流,还是京官,算得上为数不多顶级官职之一。 而韩爌的年纪比叶向高还要年轻,如今不过三十余岁,如此就算是慢慢的熬资历,也能在五十岁之前入阁,运气好的话,六十岁之前接任首辅也不是没有可能。 话至此处,方从哲也不得不感叹,这便是简在圣心的好处了,只要得了皇帝的青睐,升迁的速度简直连铨选的规则都限制不住。 更可怕的是,皇帝为韩爌设计的这套升迁规程当中,虽然偶有违规,但是总体来,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仍旧是按照国朝升迁的基本规则来的,也就是,韩爌升迁的速度虽快,可却是受到整个文臣士林认可的快。 也就是,如果韩爌真的能够将这次的功劳捞到手的话,用不了几个月,就能和他们这些王府老臣并肩而立,成为帝党当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到时候帝党就不是三大巨头,而是四大巨头了! “方兄的意思,难不成李兄是为了这个才……” 叶向高打了个激灵,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 方从哲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悠悠的道。 “内阁当中刚刚传出了旨意,陛下诏谕内阁,一条鞭法试行之地定为苏州府,命吏部将钦差候选人拟送内阁,由内阁议定之后禀告陛下!” 第六百六十八章:老狐狸的谋算 和(前?!)东宫的一干官员们相比,尤其是和王府旧臣们相比,叶向高的资历算是浅的,但是这不代表他的政治眼光差。 方从哲出这话的一瞬间,他就明白过来前者话中隐含的意思了。 廷议之上,李廷机和朱赓二人所争的便是这试行之地放置在何处,朱赓是浙党的大佬,由于国朝家乡五百里不准为官的铁律,所以他竭力反对将试行之地放在浙江境内的湖州府和嘉兴府,而李廷机则是因为苏松道的位置太过重要,非资历深厚,德高望重的大臣才能担任钦差一职,故而竭力反对将试行之地放在苏松道。 两边争执不下,才会让廷议不欢而散,作为帝党的一员,站在叶向高的角度自然是同样希望试行之地能够放在湖州府或嘉兴府,如此一来,派过去的钦差功劳不会损失,压力却会减轻不少。 而且浙党那边的人,大多出身江浙一带,若是定在嘉兴府或者湖州府的话,他们那边能够拿出的人手也就捉襟见肘了。 从这个角度来想,似乎李廷机在廷议上和朱赓据理力争也不是没有道理。 但是千万不要忘了,帝党的优势在于,他们的背后站着的是子,即便是在廷议上定下的事情,理论上来也只是一份可行性意见,而并非是最终的定论,最终结论仍旧是要皇帝来做,而子难道会将这份大功交给别人吗?到时候送交御览的时候,子可以顺理成章的将试行之地定在湖州府或是嘉兴府,而不会受到太大的压力。 毕竟这试行之地在哪里,和朝中的大部分人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这一点单看廷议上一干大佬的态度就知道了,对于六部七卿来,这试行之地定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最后能够试行成功便是! 那么问题就来了,既然如此,李廷机为何还要在廷议上和朱赓撕破脸皮,争得不可开交,要知道,虽然在帝党当中,李廷机的资历算是深的,但是和朱赓相比,还是浅了许多,士林当中,还是蛮讲究这种前后辈的关系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子的选择无非两种,一种是维护自己的心腹,站在李廷机这边为他撑腰,但是很明显,李廷机的做法让子很不高兴,所以子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那么久剩下后一种可能,为了维持内阁的稳定和秩序,子将下诏处罚冒犯前辈的李廷机,同时表示出对阁辅老臣的亲近和看重,以表示自己并没有对内阁大动干戈的意思。 具体到如今的情况,子从内宫连发的两道诏谕,就明显的表达出了这个意思,其一免掉了李廷机经筵侍讲的差事,虽然不涉及本官,但是经筵侍讲乃是地位的象征,非子近臣不可担任,免掉这个差事,算是惩大诫,也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至于将钦差人选交付内阁议定,这就是对沈朱两位老臣的优抚了,帝党的优势在于有皇帝撑腰,和试行之地的确定一样,钦差人选到最后还是要由皇帝决定的,当然,前提是双方候选人相差不能太大的情况下,皇帝乾纲独断,可以直接定下人选。 而一旦交付内阁的话,沈朱两位阁臣明显人数占优,而次辅衷贞吉如今又和朱赓走的颇近,至于分量最重的首辅王锡爵,恐怕也未必就会愿意和李廷机站在一起,毕竟李廷机的词锋太锐,对于内阁的前辈们都算是一种冒犯,何况拟定候选人的吏部尚书孙丕扬,也素来和浙党的关系甚佳,如此种种原因之下,几乎可以确定,浙党能够将这趟差事收入囊中…… 这明显就是皇帝为了安抚朝议而做出的决定,而掀起这场朝议的人,就是李廷机! 如此想来,李廷机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他之所以在廷议上悍然和两位阁臣对峙,一是存了取而代之之心,二便是想要借此机会打压韩爌。 要知道,这样的好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若是这次机会被浙党收入囊中,韩爌就不得不进入部院转迁,到时候即便有皇帝的优容,也最多是个掌道御史,还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而对于李廷机来,他毕竟是皇帝的老师,皇帝不可能因为这场简单的朝议,就将他罢免,打压了对他最有威胁的韩爌,他依旧是帝党不可或缺的人物,皇帝纵然心中不满,但为了大局计,还是要倚重于他。 心机深沉若此,叶向高也不得不叹服一句,先帝当初简拔李廷机入阁,果真是没有看错人,他的这位老友,在政治斗争之上的功力果真早已经炉火纯青。 如今回头想想,难道那朱赓就是易于之辈吗?当着六部七卿的面,和李廷机吵成那个样子,可完全不像是一个久在内阁的重臣会做出来的事情…… “罢罢罢,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方兄既看出了此间门道,可是有了应对之法?” 脑中思绪繁杂,叶向高不由得摆了摆手,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方从哲的身上,既然他早就看出了李廷机的布局,想必心中也该有应对之策。 不料方从哲却是怪异的瞥了叶向高一眼,口气当中带着几分莫名。 “叶兄的意思是,还想争取此次下苏州的差事?要知道,这份差事争取过来,也是要落在韩爌的头上,对我等并无益处啊!” 虽然方从哲和李廷机不合,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都是今上的王府旧臣,和韩爌这等后进的东宫旧臣之间,还是分开派系的,李廷机打压韩爌,不仅仅是维护了他自己的地位,更是维护了他们二人的地位…… “方兄此言何意?李兄不明事理,难道方兄也是如此吗?韩爌与我等具为陛下心腹,当今正是用人之际,岂可相互内斗,何况朝野之大,新旧替换本是正理,若论威胁,吾等东宫旧臣,如今正是内阁诸臣的威胁,方兄乃是元辅门下,可曾见过元辅大人打压我等?” 叶向高却是脸色一肃,不悦的道。 第六百六十九章:皇上自有办法 如果此刻朱常洛在这里,听到叶向高的这番话,必然会恍然大悟,为何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数十年后,叶李二人将会分道扬镳,一如当年的高拱和张居正一般。 这个世界上没有两个脾气性格完全一样的两个人,或许在年轻的时候,这一点尚且没那么明显,但是等到他们逐渐走上高位之后,性格上的对立面就会一步步显露出来。 而但凡是能够走向政局核心的人物,都必然有自己的政治信念,这份信念也必然和其性格脾性息息相关,当裂痕逐渐变大的时候,也就是两人决裂的时候。 在李廷机看来,韩爌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必须出手予以打压,但是叶向高却不这么认为。 “如今朝局混乱,我等更当齐心协力,浙党何以强之?并非仅仅聚而为党那么简单,而是互相引援,同舟共济,方有如今一家独大之局面,而我等东宫潜邸旧臣,势力尚弱,难以与彼辈抗衡,此时当竭力增强自身,无论是老夫,还是李兄方兄,甚至是韩爌,何宗彦等人,与我等俱为一体,唯有吾等都在朝中站稳脚跟,才能辅弼圣上,一展宏图,若是穷尽内斗,无非自断双臂尔!” 叶向高叹了口气,继续道。 “何况方兄请想,今日我等为韩爌争取到了如此大功,他日韩爌挟功回京之时,便欠我等一个大大的人情,方兄方才亦曾有言,韩爌如今乃简在圣心之辈,即便此番能够打掉他的机会,只要圣意仍在其身,终有一日会位列阁部,如今打压他无异于白白树敌,更会招致陛下不悦,如此得不偿失之举,难不成方兄想不明白吗?” “大善!” 方从哲脸色一肃,忽的抚掌笑道。 “老夫早就知道,进卿乃胸怀乾坤之辈,不会囿于眼前利,也唯有如此容人之胸襟,才能令士林信服之!” “这……方兄谬赞了,老夫不过实话实话而已,不过这次的钦差一事,方兄可有对策?” 对于方从哲突然变得亲近起来的态度,叶向高只是愣了一瞬间,便默默接受了。 事实上,从方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明白了,方从哲为何会留下来跟他这么多了,恐怕现在这个时候,李府应该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司礼监的陈矩和方从哲都先后到了他这叶府,并且密谈了多时…… 若是放在往常,叶向高或许还会解释一番,可在方从哲点透李廷机的那一番布置之后,叶向高便知道,自己注定要和这位老友走上不同的道路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叶向高最大的优点就是,既然注定不是一路人,也就不必强求了,故而叶向高也就顺理成章的接过了方从哲递过来的橄榄枝。 “法子自然是有的!” 方从哲得意一笑,便知道自己今日的目的达到了,轻轻松了口气,道。 “哦,是何办法?” 叶向高收敛心神,开口问道。 “等!” “等?” 对于方从哲这个看似玄妙无穷的办法,叶向高却明显不怎么满意,脸色微沉望着前者,似乎不等到前者给出个解释就会立时翻脸一般。 “进卿莫急,老夫并非是在敷衍进卿!而是为今之计,一动不如一静,只有耐心等待,才能迎来转机!” 方从哲沉吟片刻,开口解释道。 叶向高也是一点就透。 “方兄的意思是,宫中会出手?可是子分明已经下诏,将此事交与内阁了啊……” 如今想来,能够为帝党撑腰的人,也唯有宫中的子而已,但是子为了安抚沈朱二人,明显已经将此事交托给了内阁,难不成子还会出尔反尔,强行更改内阁的人选不成? 不料方从哲却是脸色严肃的点了点头,道。 “进卿仔细揣摩陛下传出的两道旨意,能够看得出什么?” 先前内宫传出了两道旨意,一道是提升方从哲为礼部侍郎兼管翰林院,代替李廷机侍讲经筵,另一道是将试行之地定于苏州府,钦差人选交付内阁议定…… 表面上看起来,这两道旨意都是为了警示李廷机,安抚沈朱两位阁老,但是如今方从哲一提,叶向高才觉得有些蹊跷。 “方兄是,方兄的官职转迁?” 按理来,要惩戒李廷机,只需罢免他的经筵侍讲的差事,即便是要让方从哲替换他,也不必专门提升方从哲为礼部侍郎,何况还遣派了兼管翰林院这样的差事,要知道,侍讲经筵是差事,既然是差事,就没有对官职的强行规定。 只不过这个差事是清流差事,而且是子近臣,所以一般来本官不会低,但是并不一定要是什么本官,皇帝之所以借此机会提升方从哲的官位,明显是在借题发挥啊…… “不错,老夫本官乃国子监祭酒,若以本官兼侍讲经筵,官阶稍低,但并非不可,陛下以此为由提拔老夫,不仅仅是为了老夫一人,更是为了安抚吾等!” 方从哲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开口道。 “吾等皆是陛下潜邸旧臣,但因李兄之事,惹得陛下雷霆震怒,且不得不下诏安抚其他阁臣,如此一来,必使我等潜邸之臣心生不安,陛下简拔老夫便是为了告诉吾等,他并未因李兄一事而牵连吾等,帝党依旧是陛下最为倚重之人,老夫如此,进卿可明白了?” “钦差一事,乃是帝党的功劳,为大局计,陛下虽不得不安抚阁臣,将此事下发内阁议定,但必然还会想法子,将钦差的人选重新揽回来……” 叶向高恍然大悟道。 如同方从哲所,陛下看重的是韩爌,所以才会费尽心思为他创造了这个机会,而如今得罪陛下的是李廷机,并非韩爌,而安抚阁臣用的功劳却是韩爌的,没道理李廷机惹下的祸事,却要韩爌来承担…… 陛下向来赏罚分明,韩爌既然无过,那么陛下自然会竭力为他争取到这次的差事。 方从哲点了点头。 “不错,老夫虽不知陛下心中有何计策,但陛下不会亏待韩爌,所以吾等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陛下用得到吾等的时候再出手,贸贸然出手的话,恐会打乱陛下的计划……” 第六百七十章:阴魂不散 乾清宫。 世人皆道皇帝老子坐拥下,快活无限,但是真正坐到这个位置上,朱常洛才晓得,自己当初那位先祖朱元璋究竟有多么强大,如今的内阁已经发展成熟,尚有司礼监辅助,但是朱常洛面对满案的奏疏政务依旧忙的不可开交,从离开仁寿宫到现在,朱常洛批复的奏疏超过五十余本,看似不多,可着实耗费心力的很。 要知道,这些政务奏疏动辄数千字,才能把一件政务讲的清楚明白,即便是朱常洛早已下令奏疏务求精简,但是也只能将三千字的奏疏,减成两千字而已,但是理解和处理起来的难度,却丝毫不会下降。 每份奏疏,朱常洛都要仔细琢磨,分析,最后给出朱批的意见,形成谕令下发内阁,这可是个苦差事,饶是以朱常洛在东宫打磨了许久,但是毕竟在东宫只是观政,他那个老爹尽管全力为他铺路,但是毕竟留给他的时间太短了。 甚至来不及在宫中指导朱常洛监国一段日子,就龙驭宾了! 望着御案上才刚少了一半的奏疏,朱常洛忍不住叹了口气,怪不得从古到今,皇帝鲜少有活的长久的,干这么耗费精力的活儿,还拼命干,能长寿才怪。 于此同时,朱常洛又再度对于老朱同学的工作狂精神表示无限的敬仰…… “皇上,陈公公回了!” 王安悄然奉上一杯热茶,轻声禀告道。 “哦?召他进来!” 朱常洛从奏疏堆当中抬起头,放下手中的朱笔,眼中蓦地闪过一丝精光,一身的疲累瞬间消失,变得精神抖擞。 不多时,陈矩一身风尘仆仆的走入殿中,躬身行了个礼,却被朱常洛摆了摆手制止。 “陈大监不必多礼,朕命你查探的事情,如何了?” 见得皇帝如此关注此事,陈矩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当下将在叶府当中的所闻所见一一道来,丝毫没有隐瞒。 “混账东西!真当他是朕的老师朕便不能处置于他了吗?” 满桌的奏疏被一扫而空,哗啦啦的掉在地上,朱常洛一拍桌子,霍然而起,怒声道。 “陛下息怒,莫要因这些事情伤了身子!” 突如其来的怒火,让在场的宫女太监皆是惊惧不已,纷纷拜倒在地,王安更是不住的扣头道。 “陛下请暂息雷霆之怒,李先生终究是陛下的潜邸旧臣,若是贸然处置的话,恐会伤了臣下一片为国之心,叫外人以为陛下薄情寡义,请陛下三思!” 相比之下,陈矩就镇静的多,尽管朱常洛突如其来的怒火同样让他吓了一跳,但是他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开口劝道。 “都起来吧,陈大监一路风尘仆仆,先赐座吧,方才是朕失态了!” 深吸了一口气,朱常洛缓缓坐下,面色也渐渐变得平和起来,陈矩见状,终于松了口气,而一旁的王安更是连忙起身,张罗的带着一干宫女内侍迅速将地上的奏疏和其他东西重新整理好,又亲自给陈矩搬了个椅子,给朱常洛换上新的茶水,才默默的又回到了原地。 “陈大监是否在奇怪,朕为何突然如此生气?” 缓缓舒了口气,朱常洛轻轻放开骨节攥的有些发白的手,轻声问道。 “回陛下,是!” 陈矩这些日子下来,也渐渐摸清了这位新子的脾气,平素待人宽厚,不拘节,但是最不喜臣下糊弄他,若是有事情直接承认或可有转圜的余地,但是若是蓄意蒙骗,只会招致子的怒火。 这话若是换了别人来问,陈矩必然会答不敢擅自揣测上意,但是这些场面上的话,在当今面前,却是最好都不要。 所以陈矩老老实实的承认了,老实,他的确觉得李廷机的话太过冠冕堂皇,在司礼监呆了这么多年,他早就清楚,无论是谁,都不是完全大公无私之辈,所作所为都必然掺杂着自己的私利。 一如李廷机的所作所为,虽然是为了清除浙党,但是实际上却是为了自己能够上位。 不过这种事情陈矩见得多了,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若是对李廷机没有好处,陈矩反倒会觉得奇怪,这件事情在陈矩看来,其实平常的紧,他虽然同样不满李廷机擅作主张,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浙党这些年在朝中一家独大,的确已经到了非遏制不可的地步。 李廷机想要扳倒沈朱两位阁老,固然是方便自己上位,但是对于朝廷,对于帝党一脉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陈矩实在是不明白,朱常洛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 “朕这里有一份锦衣卫的密疏,陈大监不妨瞧瞧!” 朱常洛从手边的盒子里翻出一份奏疏,递给一旁的王安,示意他交给陈矩。 陈矩接过奏疏,迅速的浏览了一遍,却是不由得皱起了眉,轻声呢喃道。 “李廷机?顾宪成?东林书院?” 奏疏上写的东西很平常,至少在陈矩看来是这样,和寻常的奏疏不同的是,这份奏疏明显充满着浓浓的锦衣卫风格,上面详细记录了前文选司郎中顾宪成被罢官归乡之后开办书院,结交朝臣的行为。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顾宪成常常和一些朝臣书信往来,陈矩扫了一眼这些朝臣的名单,发现其中大多是底层的官员,但是也有几个朝廷大员,其中最为显赫者,便是李廷机! 眼瞧着陈矩将奏疏递回,朱常洛方才开口道。 “陈大监看完了,可还对顾宪成此人有印象?” “回陛下,臣倒是记得此人,曾是前吏部尚书孙鑨的得力干将,为人低调,但是颇喜夸夸其谈,收拢人心,常议国事,多谈大义而虚实务,后被孙鑨牵连,被先皇罢黜回乡!” 陈矩想了想,开口回答道。 顾宪成在朝的时候,尚且是张诚的时代,但是陈矩当时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也和他有过接触,不过看样子,陈矩对他的评价却是不怎么样。 “大监的不错,朕当时曾和此人有过交情,此人确实重大义而轻事务,满口国家朝廷,临到朝事之上,却最懂趋吉避凶,大义在彼辈眼中,不过是可以随时拿来利用的工具罢了,当初此人被父皇罢免,辞官回乡,开办书院广邀士林中人讽议朝事,朕便有所警惕,不过当时朕乃一介闲散亲王,力有不逮,不过自朕开府之后,便严令王府旧臣,不得与民间之人过多谈论朝事,日后正位东宫,亦是如此,可谁料,这李廷机简直是将朕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朱常洛的口气越发冷淡,隐约带着一丝咬牙切齿。 但是落在陈矩耳中,却是让他却是越来越心惊。 陈矩和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有些交情,故而隐约知道后者这些日子在清查东林书院,也知道李廷机和东林书院有所联络,但是方才看了奏疏,他才知道李廷机和顾宪成牵扯的这么深。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料到,皇帝竟然会对此事如此生气,他侍奉了当今也有一段日子了,还是头一次看见今上生这么大的气,似乎在今上的眼中,和东林诸人谈论朝事,甚至比李廷机在廷议之上擅作主张更为严重…… 第六百七十一章:皇帝差事不好做 朱常洛前世的时候,闲来无事曾经看过许多网络,书里的主角大多都是穿越到古代之后,虎躯一震四方来投,做事顺风顺水高歌猛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但是等他真正置身于大明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无论科举制八股文被多么诟病,它作为一种选拔人才的方式,都是无比严苛的。 大明朝如今有将近五千万人口,但是能够成功考过科举为官的,每年不过百人,统共不过数万人,能够踏入仕途,就代表着这个人是几千人当中的优秀人物。 别八股没用,这种有严格格式要求的策论文章都写不过别人,还谈什么实务。 而且这几千分之一的几率,也只是仕途的起点而已,仕途之内的搏杀,更是惊心动魄,步步为营,能够做到三品以上的不过数百人,至于六部七卿,内阁大臣这十二个坑位,算是从几百万人当中才出一个。 所以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的人,无不是官场当中的佼佼者,他们是整个国家最优秀的一批人才,他们制定的政策,也必然是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和权衡,最终做出的决定。 就凭着脑子里残缺不全的历史知识和半吊子的眼光,就以为能够在古代大杀特杀的,绝对会分分钟被这帮大佬玩死。 朱常洛不觉得自己一个人的智慧,能够超过整个国家的精英人才,他所拥有的,不过是超前的眼光和对原本历史和历史人物的熟悉,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很谨慎,在引导国家的大方向走势上,朱常洛一直很坚定,因为他具有往后千年的阅历,所以他自信能够提前规避掉所有的风险,但是落实到具体的实务上,他往往会集思广益。 毕竟没有一个人是全知全能的,所谓术业有专攻,上位者的艺术在于善于用人,而不再事必躬亲。 更何况,涉及到一国大政,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拿廷议上的事情来,看似是一场荒诞不经置气般的吵闹,但是若是处理不佳,就会变成一场席卷整个朝堂的大风暴。 应当,朱常洛来到这个时代这么久,对原本的历史改动的并不多,但是无论是征伐女真,推广番薯,还是推动立储到现在的税制修正,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明末之祸,原因有很多,后世有相当一部分人人物,明亡于东林诸党,观点未免偏执,但是也不无道理,东林党的的确确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明王朝的灭亡。 所以朱常洛一直在防范着这一点,而且相对来,这一点和前面的几件事情相比较还是比较简单的。 毕竟前几件事情都是涉及整个国家核心决策的事情,最不济也是一省之地的农本之事,施行起来要慎之又慎,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难度也非同一般。 而防范东林党却简单的很,朱常洛介入的时候,东林党的发起人,顾宪成还是在朝堂当中积极钻营的文选司郎中,大名鼎鼎的东林书院都没有成立,东林党更是无从谈起。 所以要将它扼杀在萌芽当中,其实简单的很,只要保证顾宪成影响不到朝局,或者影响不到朝局当中的官员们就行了。 事实证明,但凡能够做到高位的官员们,政治观念和性格都已经完全定型,更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不是会轻易受人动摇之辈,所以东林党最初的发展对象都是中低层的官员。 等到他们走上高位的时候,才是东林党发迹之时,所以朱常洛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他只需要约束自己的属官,或者自己门下的心腹大臣们,不受东林党的影响就行了。 因为如今的历史已经和原本大不相同,他提前十几年登上了这个皇位,历史也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变化,朱常洛的东宫潜邸旧臣们,才是朝堂高层的后备军。 他们不受东林党的蛊惑,也就代表着未来一代的朝臣们不会有东林党出现。 至于中低层的官员们,一抓一大把,顾宪成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全部笼络过来,朱常洛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也没心思管他。 何况按照原本历史的发展,如今这个时候,东林党应该已经基本成型,但是在这个历史位面上,因为朱常洛的介入,早已经发生了翻覆地的变化。 原本的东林党领袖李三才,被朱常洛逼死在了承门外,原本的东林党大佬叶向高,杨涟等人都被他收入门下,并且早和顾宪成等人划清了界限,至于原本应该起复的赵南星左光斗等人,则是被朱常洛永久的压在了故纸堆里。 而且要知道,官场当中最擅长的就是趋吉避凶,原本有何东林相交意向的官员,在得知朱常洛严令东宫属官不得和民间人士擅议朝政的令谕之后,也都明智的选择了疏远他们。 所以白了,如今的东林党,不过是一群在野人士对朝政的闲散议论而已,和平民百姓街头巷尾谈闲话没多大差别,没有高层的支撑,他们永远影响不到大明的政局,而有朱常洛在一日,高层当中,就永远不会出现东林党的身影! 这是原则性问题,实在是崇祯皇帝被这帮东林党坑的太惨,所以朱常洛不得不防,而事实上,效果也很明显,有了朱常洛的严令,叶向高等人都很明智,宁枉勿纵,不仅仅和顾宪成断了交情,甚至就连其他一些致仕的好友,也仅仅是书信问候,丝毫不提国政大事。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同理,上有所恶,下亦必效之,对于帝党中人来,这又不是什么事关原则的大事,没必要和朱常洛的令谕相悖而行。 时间一久,朱常洛也就慢慢放松下来,毕竟那个时候他还是太子,手头资源和精力有限,不可能时时盯着手下大臣和谁交往。 但是谁知道,偏偏就有不信邪的! 原本廷议之上的事情出了之后,朱常洛虽然生气,可情绪波动还是有限的很,对于李廷机的性格,他早有察觉,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奇怪,毕竟他身上挂在自己老师的名分,免去侍讲经筵的差事惩大诫也就罢了。 但是陈矩前脚走出宫门,后脚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便送来了这道密奏,上面详细的写清了李廷机和东林诸人的牵扯,甚至连书信的内容,锦衣卫都原封不动的截回了好几封,看完之后,朱常洛简直火冒三丈…… 因为大闹廷议的这个主意,不是别人,正是顾宪成的弟弟顾允成给李廷机出的! 第六百七十二章:重量级人物 顾宪成等人竭力结交京城的大臣,这一点朱常洛早有预料,但是让他生气的是,李廷机竟然这般不知轻重,明明有自己的警告在前,还敢不知死活的去和顾宪成书信往来。 若仅仅是书信往来也就算了,可在锦衣卫截获的这些书信当中,他们双方却分明就朝廷大事有着很深的交流,甚至顾允成还鼓动李廷机,挑动他和浙党之间的矛盾。 其用意朱常洛稍微一想便能明白,因为他的严防死守,东林党如今在朝中并没有可靠的高层人物,顾允成所做的事情,无非是想要竭力向李廷机靠拢,将自己等人变成李廷机的智囊团,进而使李廷机成为东林党在朝廷当中的代言人,为底层的东林党人敞开一条升迁的快车道。 而李廷机竟然真的愚蠢到了愿意听信顾允成的地步,在廷议之上和沈朱二人明刀明枪的争斗,妄想用这种方式来裹挟东宫旧臣,扳倒沈朱二人。 如果不顾大局,擅自挑起争斗还能用为朝廷清除浙党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的话,那么勾结东林,妄议朝政就彻底超出了朱常洛可以接受的范围。 更何况李廷机那一番看似大义凛然的解释,在朱常洛看来,却是完全站不住脚的。 朝堂上现在的症结是党争,而不是浙党,文臣当中的结党之风已成,诸党之间的斗争是必然的结果,他之所以不着急对浙党动手,是因为根本没有必要。 除去了一个浙党,还有齐党,宣党,楚党,甚至是势力仅次于浙党最庞大的,如今的帝党! 朱常洛总不能将朝堂上的所有大臣都统统换上一遍,即使他能,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除了让李廷机等人上位之外,别无任何好处。 党争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朱常洛自然有自己的筹划,李廷机擅作主张,本就触碰到了他的底线,更别提他的这个主意,是得自顾允成。 尤其是听完了李廷机对叶向高的那番话之后,朱常洛更是彻底对他失望透顶,这番以家国大义来教训别人的姿态,对于他来是多么的熟悉。 崇祯皇帝便是在东林党一次又一次的所谓“大义”面前,被逼的束手束脚,毫无辗转腾挪的余地,最终一次次错失了挽救大明的机会。 而如今,这样的论调再度出现了朱常洛的面前,又是多么嘲讽的一件事情。 分明是为了一己私利,但是却堂而皇之的搬出国家朝廷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别人,到底,家国大义在这些人眼中,不过是用来向上攀援的工具罢了! “陛下,那如今应当如何?李先生毕竟是陛下之师,若是……未免令世人以为陛下悖逆师道,请陛下慎重!” 陈矩在一旁,望着朱常洛脸上神色的变化,便知李廷机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今上的底线,虽然他不知道今上为何一直执着于民间和朝堂之间的政事议论,但是毋庸置疑的是,这是陛下的禁处。 龙有逆鳞,触之者死! 恐怕即便李廷机有帝师的身份傍身,这次恐怕也在劫难逃,这一点陈矩无比相信。 今上的性格,外柔内刚,一旦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只是陈矩担心的是,如果今上真的要对李廷机动手的话,引发的影响可是无比巨大的。 要知道,李廷机不仅仅是帝师,更是如今帝党的领袖人物,若是皇帝将他处置掉的话,一则会令皇帝背负不尊师道的罪名,这在地君亲师这样的大观念下,可不是一个好名声。 其二便是对朝局的影响,李廷机是帝党当中,唯一一个入阁参赞机务的大臣,若是他被处置掉的话,对于刚刚发展起来的帝党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朝中其他的势力,恐怕也会闻风而动,狠狠的从帝党身上咬下一块肉,如此一来,帝党恐怕真的就要蛰伏一段时日了。 不过这些话,陈矩也只能点到即止,的太多了,未免会引起皇帝生气,到底,他是内臣,不是朝臣,有些规矩是要守的。 何况他担心归担心,也只是担心皇帝会在盛怒之下做出决定,而非担心皇帝会想不到这些。 “李廷机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吏部那边的名单可定下了?” 所幸让陈矩松了口气的是,皇帝还没有被怒火冲昏了理智,而且听这个意思,并未因李廷机而牵连其他人。 吏部的名单,自然指的是钦差候选人的名单,虽最后由谁来办差要由内阁决定,但是前提是要经过吏部的初选。 看来陛下虽然不得已而将钦差人选下发内阁,但是心中还是重视的。 “回陛下,时间紧的很,吏部那边倒是还没出什么结果,不过风声已经传开了,朱阁老那边,听是举荐了刚刚被起复的左佥都御使郭惟贤郭大人,而沈阁老那边则是举荐了吏部侍郎裴应章裴大人,遵陛下令谕,方从哲大人举荐了左谕德韩爌韩大人!除此之外,还有传言称京中的几位掌道御史有望出任钦差……” 对于这种事情,京中流传消息的速度一向是很快的,事实上,就在廷议结束之后,关于钦差人选就流传出了七八个版本,不一而足。 但是有点眼光的人都看得出来,实际上的候选人,也就是陈矩口中的这三位而已,其他的人纵然是侥幸上了名单,也不过是陪衬而已。 郭惟贤,裴应章…… 听到这两个名字,朱常洛不由得眉头一皱,浙党这次果真是志在必得啊!这两位可是浙党除了沈朱两人之外,如今在朝中最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了。 尤其是裴应章,本身就已经是吏部侍郎,距离六部七卿只有一步之遥,若是能够谋到这次钦差的位置,便可以捞够资历,纵然一时之间没有合适的缺,但是再熬上两年,便可以直接谋求入阁了,这在历史上也是有先例的。 资历足够深厚的部院侍郎副都御使,是有资格直接入阁的! 第六百七十三章:谨慎孙天官 完裴应章,再看郭惟贤,来,郭惟贤是个倒霉鬼,当初朱常洛还不是太子的时候,郭惟贤就是左佥都御使,参赞院务,后来左副都御史温纯和左都御史衷贞吉斗法,不行落败,灰溜溜的被赶出了朝堂,而衷贞吉则是步步高升,一跃成为内阁次辅。 都察院的两位大佬一下子都离开了去,事务总要有人来署理吧! 所以在左右都御史和左右副都御使都空缺的状况下,郭惟贤就暂时管理其都察院,按照一般的情况来,署理部务一般都会转正的,就算是不能成为左都御史,至少郭同学也能更进一步捞一个副都御使。 但是有不测风云,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刻,郭惟贤的老爹在家乡病故,于是他不得不紧急回乡守孝,而朝廷也只得将在外巡抚的右佥都御使万世德召回兼管部务,来,万世德还是托了郭惟贤的福,朝廷害怕迟则生变,所以万世德一到京城,连试用期都免了,直接上任左副都御史,平白升了一级。 至于后来,郭惟贤守孝期满之后,恰逢新皇登基,故而起复旧官,仍旧为左佥都御使。 应该,从仕途坎坷这个角度来,郭老兄身上还是蛮有同情分的,早在几年前就应该是副都御使,结果一直拖到了现在。 应该,朱赓举荐他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首先无论是裴应章,还是郭惟贤,都是资历深厚之辈,裴应章本身就是吏部侍郎,算得上身居高位,曾历任知县,太仆寺少卿,郧阳巡抚,右副都御使,户部侍郎,有过地方经历,也曾代表朝廷去地方平定叛乱,能力出众,为官风格以健朗强硬著称,正适合这种需要德高望重的大臣镇压的差事。 若是真的将差事交给他,怕单单是威名便足以震慑苏州府地方的那些士绅不敢妄动。 而郭惟贤也不差,虽然和裴应章相比资历稍浅,但是一直在科道当中转迁,从御史一步步做起,曾以巡按御史和右佥都御使的身份分别巡按湖广和陕西,尤其在税赋一道上多有见解,派他前往苏州,也是正合适之人。 何况郭惟贤的资历早该升迁,只不过差一个合适的机会,这次若是能够成功而回,越级拔擢为左副都御史也是该的。 相比之下,韩爌就比较寒颤了,在翰林院观政多年,然后就直接被朱常洛看中,选入了东宫,虽然在东宫当中的表现比较抢眼,但是毕竟没有正式在朝局上亮过相,朝臣对他的认同度明显不抵前两人,应当,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将巡按苏州的差事抢到手,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在脑中将三人比较了一番,朱常洛忍不住揉了揉额头,看来是他先前给的信号太足,以至于沈朱二人已经将这趟差事当做了囊中之物,不得,自己还是要出手干预一下了…… “这样,陈大监明日去传旨,召内阁首辅王锡爵,礼部尚书冯琦,还有左谕德韩爌入宫觐见!” 定了定神,朱常洛开口吩咐道。 陈矩顿时心领神会,微微松了口气,躬着身子行礼道。 “是!” 罢,陈矩正要退下,却听得朱常洛声音忽然冷了几分。 “至于李廷机一事,明日传旨内阁……” 皇帝的声音毫无波动,甚至没有半点商量的口气,让陈矩禁不住叹了口气,在心中默默的为李廷机默了片刻,这人干什么不好,非要冲着陛下的枪口上撞,这下子,怕是谁也救不了他了…… 翌日一早。 各个衙门照常打开,官员们也按着寻常的习惯到衙门里点卯,开始一的繁忙。 虽如今新皇登基,恢复了日常的朝仪,但是这朝会也不似国朝初年一般日日都有,基本上每三举行一次,逢初一十五举行大朝会,这样的频率虽然不高,但是对于常年见不着皇帝的文臣们来,已经很满足了。 而昨刚刚举行过一次大朝会,所以对于百官来,今依旧和寻常没什么不同,唯一不一样的地方,恐怕就要数这过年以来积压下来的政务,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处理完毕了。 不过政务有繁急有轻缓,很明显的是,该往苏州府派遣的钦差人选,明显属于急务。 不急不行啊! 皇帝明了,这件事情办好了才会罢黜矿税,也就是,一条鞭法一日不见实效,矿税就一日不会罢黜,所以该派遣的钦差人选,也就成了重中之重的事情。 这选拔的第一关,毋庸置疑的要落在吏部的头上,故而一大早,孙官就望着底下人拟定好的后备候选名单愁眉苦脸的。 虽昨日大朝会上,孙官言道要闭门思过,可那不过是象征性的表明态度而已,他要是真敢放着吏部的一大摊子事儿不管躲回家去,叫擅离职守,也就真离被罢免不远了。 所以这钦差人选的拟定,到最后还是要落在他的身上,不过到底该把谁递上去,却是好叫孙官一阵头疼……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次的钦差之争已经变成了一场浙党和帝党之间的博弈,若是往常的时候,孙官也就两不为难,直接将一干大臣都举荐的朝臣一股脑递上去,剩下的交给内阁去纠结便是。 但是如今的情况不同了,新子登基,脾气秉性大家都不怎么了解,但是孙官至少能够看得出来,他这个吏部尚书不怎么受新子待见。 昨的大朝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但是对于孙官来,值得重视的只有一件,不是什么一条鞭法,也不是什么钦差人选,而是杨涟出面弹劾他手下的文选司郎中蒋时鑫徇私舞弊一案。 多年的官场经验告诉他,杨涟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区区的蒋时鑫那么简单,而他的行为背后,也绝不是像李廷机那样明显的自作主张,敏锐的官场嗅觉让孙丕扬察觉到,当今子恐怕对他有所不满了…… 第六百七十四章:压力下的头脑风暴 所谓一朝子一朝臣,这是亘古不变的至理,新皇登基会逐渐将朝堂官员都换成自己的心腹,这是常有之事,但是通常来,这个更换的过程或持续数年甚至是十数年,具体速度要视情况而定。 孙尚书在朝堂浸淫多年,拥有丰富的斗争经验,自昨下朝之后,他便一直在回想朝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仔仔细细的回忆所有的细节,以至于在廷议的前半段,他处于漫不经心的状态。 一直到李廷机那个蠢货无故挑衅沈鲤,惹得廷臣猜测纷纷,皇帝不得不命御马监太监王安出面传口谕安抚,孙丕扬才确定了一点,今上目前没有对六部七卿和内阁大换血的想法。 其实这也容易理解,不仅仅是内阁,外朝当中,孙丕扬自己已经七十一岁了,刑部尚书萧大亨比他还大,已经七十二岁了,再往下数,兵部尚书石星六十五岁,而户部尚书赵世卿和礼部尚书冯琦则相对年轻。 也就是,实际上就算皇帝不动手,孙官也干不了几年了,他原本想着,能够安安稳稳的度过这几年,然后风光的致仕归乡,此生也算无憾。 但是谁料到,新皇登基竟然直接将枪口对准了他,若是皇帝准备大换血,孙丕扬也就认了,可是皇帝明明一心维稳,为何却偏偏要与他过不去? 若是柿子挑软的捏,刑部的萧尚书比他年龄还大,而且在六部当中的排名也相对靠后,怎么算都应该先对刑部动手啊! 若是要排除异己,树立权威,更是数不着他,他虽然和浙党大佬朱赓交情不浅,但是自己却并非浙党中人,皇帝要树立权威,从内阁开始最为容易,毕竟阁臣皆出上意,要罢免一位阁臣,远远比罢免一位吏部尚书要容易。 更何况内阁当中还杵着一位同为浙党大佬,而且年龄更大的沈鲤沈阁老,所以孙官着实想不明白,为何子会从他开始下手…… 不过孙官到底是官场老油条,将朝会之上的事情细细的捋过一遍之后,就发现了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掉的可疑之处。 那就是朝会最开始的时候,首辅大人,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放下身家为新皇第一诏背书! 或许在外界看来这没有什么不妥的,但是在懂行的朝臣们看来,这却绝不是一个正常的行为。 地位高如内阁首辅,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可以得到皇帝的尊重,若是他不愿意宣诏的话,即便是皇帝也无法强迫他,而首辅乃是众臣之首,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所作出的任何举动都会被朝臣细细解读。 所以但凡位居高位之人,行事都必定谨慎无比,元辅大人肯放下身段为新皇背书,只能明,他们二人已经联手了。 这一点并不难猜,朝臣当中有不少人都看出来了,但是让孙丕扬感到疑惑的是,皇帝和元辅之间,究竟达成了什么样的默契,才会造成大朝会上的局面。 他有预感,只要能够想通这一点,便能够找到解决自己困境的法子…… 与此同时,孙官继续回想大朝会上发生的种种,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当内阁的一干辅臣察觉到首辅和皇帝有联合的迹象之后,便不约而同的出手破坏这种联盟,这孙丕扬能够理解。 毕竟首辅在内阁的权威已经够重了,若是再得到皇帝无条件的支持,那哪还有其他阁臣话的余地,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王锡爵的举动。 这位德高望重的元辅大人,面临着这样的情况,竟然选择了重拾一条鞭法来弥合被阁臣破坏掉的和皇帝之间的信任。 这明了什么? 这明元辅和皇帝之间的联合,并非是皇帝上赶着要和王锡爵合作,而是王锡爵迫切的想要取得皇帝的支持。 想通了这一点,孙丕扬感觉到自己的思路顿时畅通了许多。 他的确和当今子的交情不多,但是和王锡爵却是老交道的,自然对于他的政治倾向和理念却是了解的很,这个老头想要改革吏治不是一两了。 只不过先皇一直深居宫中,对于王锡爵的这种方针不置可否,没有皇帝的支持,仅凭王锡爵一人之力,显然无法推动此事。 更何况,他身为首辅,需要平衡朝局,处理朝务,有办不完的事情,时间一久也就搁置下来了。 对于王锡爵的这种想法,孙丕扬其实是不反对的,他身为吏部尚书,其实更清楚如今的大明官场问题又多大,但是还是那句话,不是任何人都是张居正,也不是任何人都有改革的决心。 孙丕扬老了,至多再有五年的时间,他就要致仕归乡了,在这段仕途黄昏的时候,他不愿意再折腾了,何况他多年以来秉持的信条就是低调平衡,这种出头鸟的事情,不适合他来做。 但是王锡爵却一直没有放弃,原本王锡爵上没有皇帝的支持,下没有他这个吏部尚书的配合,这个想法也仅仅是个想法而已,但是如今,孙丕扬几乎能够肯定,王锡爵必定动了皇帝,决心在吏治上下功夫。 也正是因此,王锡爵才不惜重启一条鞭法,也不愿放弃和皇帝来之不易的联合,而有了皇帝的支持,想要整顿吏治,下一步显然就是要将握着铨选大权的吏部掌握在手中。 而一心只想求个安稳退休的孙丕扬,也就理所当然的无辜躺枪了! 想明白了这些,孙丕扬顿时豁然开朗,几乎是在片刻之间,就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开始行动起来了。 于是才有了廷议之上,孙尚书一反常态的强势面孔! 当然,这个强势不是对着皇帝的,而是对着朝臣的,既然皇帝和首辅已经达成了一致,要整顿吏治,那么在这个朝廷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可以挡得住。 为了不成为第一个被牺牲掉的倒霉蛋,摆在孙丕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和皇帝站在统一战线,成为皇帝整顿吏治的一把尖刀! 第六百七十五章:宫中有诏 千万不要以为孙官平素低调圆滑,便是一个懦弱无能之辈,能够做到吏部尚书的位置,仅靠着八面玲珑岂能做到?手握铨选大权,若是没有一点威严手段,岂能坐得稳这个位置,所以当孙丕扬想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除了向皇帝靠拢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虽然他希望给自己一个安稳的仕途生涯做结束,但是若是仕途都没了,还哪来的衣锦还乡,所以孙官毅然决定加入皇帝和首辅的阵营当中。 但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接下来的事情却依旧不好办,似孙官这等位高权重之辈,就算是心中打定主意要倒向某一边,也不可能跑到对方府上去表明心迹。 他要是真的敢这么干,哪怕是对皇帝这么干,也只会让人觉得他心怀鬼胎,有其他的心思。 所以如何准确表达自己的立场,也是一件十分考验政治功力的事情! 正好的是,孙官眼前就摆着这么一个机会,这次下派苏州的钦差人选,帝党和浙党都盯上了这块肥肉,正是孙官表明立场的好机会。 虽然最终敲定人选的是内阁,但是别忘了,初选的权力是掌握在吏部的手中的,尽管通常情况下,在这样的事情上,吏部不会故意卡人,但是不排除有特殊情况。 比如现在,孙官确定了积极向皇帝靠拢的路线方针,而帝党在这次的争夺当中明显落了下风,那么孙官就可以通过自己的职权之便做些动作,帮助帝党得到这次差事。 比较正常的策略,比如像将韩爌放在候选人的第一位,虽然名义上上了候选名单的人都是一视同仁,但是排名的先后顺序还是有讲究的,一般来,排名最靠前的候选人,就是吏部最看好的候选人,相对而言,其他的人就要稍差,这种方式比较温和,既可以表露出自己的政治立场,又不会得罪人,勉强算是两不得罪的法子。 当然,若是寻常的话,孙官会选择这个法子,但是这个时候关系到自家的官帽子,这种方式就未免有骑墙派的嫌疑,所以需要更激进的法子。 例如找个理由,将浙党最拿得出手的人物,吏部侍郎裴应章从名单里去掉,再将韩爌放在第一候选人,如此一来,韩爌的胜算就会大大增强,郭惟贤虽然资历也有,但是官衔毕竟有些低,而且刚刚起复,尚未完全熟悉朝廷政务,和韩爌算是半斤八两,到时候帝党再发力,为韩爌争取这个差事就会容易的多。 不过这样一来,浙党那边就肯定是要得罪了,本来十拿九稳的事情,因为孙官从中作梗,重新变得势均力敌,任谁也不会高兴。 但是有坏处就有好处,如此一来,陛下那边肯定会明白孙官的心思。 还有更激进的法子,将浙党的两个候选人全都撸下去,再找两个陪衬的人,留下韩爌一枝独秀上榜,到时候浙党占据的优势再大,也无能为力。 不过如此一来就是坏了规矩了,吏部选官当以公平公正为准则,若是孙官这么干,少不得要招来一大堆猛烈的弹劾。 当然,这都是节,真正让孙官头疼的是,陛下那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若是按照正常的想法,陛下那边应该是想要将这件差事揽在帝党手中的,但是问题是,经过李廷机在廷议上的一场胡闹,又让这个原本笃定的事情变得有些捉摸不定起来。 很明显,皇帝下诏让内阁议定钦差人选,是为了安抚沈朱二位阁老,那么孙官要是傻傻的将韩爌一个人推上去,岂不是弄巧成拙? 反过来,若是皇帝只是迫于无奈,顾全大局才下了此诏,那么孙官要是公平公正的将所有人都放到候选人名单里,那他这种不体察上意的人,皇帝不废了他还待何时? 揉了揉额头,孙官望着候选人的名单,一阵苦恼。 圣意难测啊! 这个道理,从他踏进官场的时候就明白了,为官者就是要不断的揣测上意,而之所以所上意难测,其实并不是皇帝的心思到底有多么难猜。 到底,皇帝也是人,行为思想都有迹可循,圣意难测这句话真正的意思是,皇帝的心思一旦猜错了,就有可能是万丈深渊,所以轻易不要乱猜。 换句话,为什么子近臣,词林清流往往升迁的快,因为他们随侍在子左右,平素对子的心思最是清楚,自然升迁的快。 而像孙官这般,既非子近臣,甚至连帝党中人都不是的,想要准确预测子的心思,无疑是难上加难! “大人,宫中有消息了!” 孙官正在纠结时,一旁司务厅的司务急匆匆的走进来,道。 国朝部院当中,都设有司务厅,算是正式编制,但是只有两个从九品的官,日常工作也很简单,就是帮助尚书和坐堂侍郎处理杂事,和后世的秘书工作相差仿佛。 孙官作为吏部尚书,自然配备有专门的司务,不过今儿一大早,孙官就打发他去宫门口等着,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没办法,如今孙官手中的信息太少,不足以做出正确的判断,而如今时间紧迫,子的大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若是不能尽快表明自己的立场的话,等子真的动手可就晚了! “什么消息?” 孙官压下心中的纷乱心思,开口问道。 “宫中刚刚传出消息,陛下传谕内阁,言道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李廷机为新皇帝师,有辅弼教导子之功,于东宫时尽心尽力教导新皇,擢升为吏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加太子太傅衔,赐肩舆一副,加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准宫中乘轿!” 司务连忙禀道。 不过这两句话,却是叫孙官倒吸一口凉气,乖乖,看来这回子可真是动了真火了,这哪是拔擢,这分明是捧杀啊! 吏部尚书,太子太师,加荫一子,宫中乘轿,这哪一项也不是李廷机这种资历的人该享有的啊…… 第六百七十六章:杀人不用刀 国朝的官衔分为加衔,本官和差事三大部分,除此之外,还有特恩,加荫等奖赏的手段,拿首辅王锡爵的全套官职来,就是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入直文渊阁。 太子太师和吏部尚书是加衔,中极殿大学士是本官,入直文渊阁是差事,当然,通常来,内阁大学士都会加六部尚书衔,以此来提高内阁大学士的地位,这是自成祖皇帝遗留下来的规矩,不过到了后来,加衔的规矩越来越清晰,自成了一套体制。 一般来,内阁大学士的加衔有两种,其一是六部尚书,而且是较重要的尚书衔,通常来是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三个,特殊情况除外。 其二就是太子三师和太子三少,也就是所谓的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和太子太保,以及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和太子少保。 而再高一级的三师三孤,一般是不授的,除非是对朝廷立有大功,且致仕而去或是故去之后,才会赠官三师三孤。 所以一般来,太子太师算是加衔当中最尊贵的一种,而上面的两种加衔是内阁大学士的通常架构,但是也不是随随便便加衔的,首先两种加衔并不冲突,可以同时兼任,但是一般只有一个。 首辅和次辅之所以超然于其他阁臣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两位一般都是同时兼任两种加衔,而且一般来,首辅加衔吏部尚书,次辅加衔户部尚书,而太子三师和太子三少则是比较随意,按照资历和圣恩而定,不过一般来,武英殿大学士和文华殿大学士这两位大多不兼任六部尚书衔,故而会加太子三少衔。 而为了区别于其他阁臣,首辅和次辅通常加太子三师衔。 至于排名最末的东阁大学士,一般都是由礼部尚书拔擢而入阁,故而加衔就是礼部尚书。 所以总体排名下来,内阁的官职从前到后应该是首辅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次辅太子太傅(保)建极殿大学士,接下来的武英殿大学士和文华殿大学士理论上平级,具体排名按照前面的加衔而定,一般来加太子少师的排名高于加太子少傅的,加太子太傅的高于加太子太保的。 而所有阁臣的差事都是入直文渊阁,与此同时,加衔也同样昭示着官场的动态,就像一般来,词林官转迁为礼部尚书的话,便昭示着此人即将入阁。 内阁当中也是如此,如果原本加太子三少衔的武英殿大学士或是文华殿大学士忽然被特恩加衔太子三师的话,一般就会这是即将升任次辅的前兆,然后便是本官变化为中极殿大学士,最后才是加衔户部尚书,算是正式升任次辅。 这些过程,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却是国朝上百年来潜移默化的规矩,孙丕扬作为掌管吏部的官,自然对于这些流程更是清楚。 正是因为如此,孙丕扬才会倒吸一口冷气,惊呼这分明是捧杀! 要知道,因为种种原因,如今的次辅衷贞吉,并未加太子太傅的衔,而是加了太子太保和户部尚书的衔,放在寻常时候,太子太傅和太子太保也没什么差别,反正上头都只有首辅一个人有资格加太子太师。 但是如今,李廷机一个区区东阁大学士,竟然加了太子太傅的衔,一跃到了次辅的头上,更不要除了太子太傅的衔,子还为他加吏部尚书的衔,吏部尚书是什么衔,那可一向是首辅专用的加衔啊! 更不要提内阁当中比李廷机资历更老的沈朱二人,如今头上还顶着孤零零的太子三少,子这一招,分明是要将李廷机架在火上烤啊。 更何况除了这些之外,子还下令为李廷机加荫一子,赐肩舆一副,准宫中乘轿! 这些可是连首辅都没有的待遇,李廷机一个内阁当中资历最浅的阁臣,竟然享有和首辅次辅同样的官衔,而且还享受了满朝廷唯一的待遇。 这是要干嘛? 难不成他李廷机已经成了地位凌驾于满朝文武之上的存在了吗? 就连首辅都要弱他一头? 如此一来,上下尊卑,国朝体制,官场规矩都还要不要了,如果仅凭皇帝宠爱就能如此不顾规矩的升迁的话,那多年以来积累下来的官场流转原则岂不是成了一团乱麻? 孙丕扬已经可以想见,子的这道旨意传到外朝,将会引起多么大的震动,到时候必然是满朝的弹劾涌向李廷机,到时候他的处境可想而知。 应该子滥封官爵在历朝历代都是有的,尤其是在大明朝,这种事情更是如吃饭喝水般的常事。 但是往前翻翻史书,大明朝最出名的被滥封官爵的人都是谁? 成化时期的传奉官算一个,嘉靖时的诸方士国师算一个,这些人无不是受到了文官集团的集体抵制,或是在封赏之时就受到强烈的反对,而不得不被迫收回旨意,或是在皇帝龙驭宾之后,受到文官集团集体的反清倒算,反正下场都没有一个好的。 而当今子的这道旨意,严格上来,已经算是有几分传奉官的影子了,这种不正常的升迁和加恩,不受到满朝文臣的弹劾才怪。 当然,无论怎么弹劾,当今的地位是不会被动摇的,至于那个引起皇帝违背规矩下诏的官员是死是活,那可就不一定了…… 孙丕扬一边感叹于今上手段的狠辣,一边又为李廷机未来的命运表示哀叹,身为圣上最亲近的老师,却不顾大局,妄图将整个帝党拉起来和浙党干架,这种刀尖上跳舞的事情他也敢干。 也不瞧瞧如今的圣上是谁,若是换个手段心性稍弱的人来,或许会对李廷机的行为束手无策,毕竟他身上背着个帝师的名头,出于师道尊严,皇帝不可能明面上的处罚于他,但是今上是何许人也,一招借刀杀人便将李廷机陷于死地! 摇了摇头,孙丕扬提起毛笔,准备将先前划掉的裴应章的名字再加上去,看今上的意思,李廷机是彻底惹火了今上,恐怕帝党也难免受到牵连,而今上举动如此狠辣,恐怕也是下定了决心要把稳固朝局,安抚浙党放在第一位了,毕竟要肃清吏治,浙党会是一大阻力,这个时候给点甜头,以后举起大刀的时候阻力也能一点。 “还有什么消息吗?” 在砚台当中蘸了一笔浓墨,孙丕扬下意识的问道,不料司务官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笔尖悬停在了名单上分毫之地。 “回大人,旨意倒是没了,不过今儿一大早,陛下就召了元辅大人和左谕德韩爌入宫觐见,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的打听到的消息,皇上似乎问了不少苏州府的事情……” 第六百七十七章:给孙老头条活路吧…… 饱蘸着浓墨的狼毫笔久久的悬在桌案之上,孙官虽然年迈,但是手劲儿却是稳的很,望着面前的名单,再度陷入了犹豫当中。 圣意难测,果真是难啊! 按理来,宫中议事一向都是保密的,擅自泄露消息是要被问罪的,但是事有特例,基本上要做到完全的保密很难,尤其是一些不怎么重要的消息,例如皇帝今日召见了谁,心情如何,这些琐碎的消息,还是能够弄到手的。 但是像皇帝召见朝臣,而且是首辅大臣,具体谈了些什么东西,这种事情却是很难能够打探到的,不然的话,整个朝廷哪还有秘密可言。 这一点孙官固然清楚,但是他也相信,这司务官没胆子骗他,因为这种事情,想要核实再容易不过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种理应保密的事情,为何会被一个区区的司务官打探到呢? 换句话,他这司务官能够打探到,基本上,有些势力的朝臣也能够打探的到,这又明了什么呢? 难不成子前一招捧起李廷机只是障眼法,他还是想要将钦差交给韩爌? 孙官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要知道,惹怒皇帝的毕竟是李廷机一个人,而非是整个帝党,要安抚浙党,抛出一个李廷机再加上一个钦差差事,未免太过大出血了。 何况孙官早就有所耳闻,子在东宫时,便十分宠信韩爌此人,不定此次就是在用李廷机为韩爌铺路,反正这货自作自受。 一念至此,孙官又将笔尖移到了一旁的郭惟贤身上,若是他猜的不错的话,那当今对韩爌的宠信恐怕非凡,既然要做,不妨做绝,直接将裴应章和郭惟贤两人的名字都划掉才显得干脆。 “那个,大人,下官这还有一条消息,您瞧……” 就在孙官准备下笔的时候,那司务官却是犹豫着又开口道。 “什么消息,吞吞吐吐的,不能一次完吗?” 孙官的笔尖再度停下,面色却是一阵不愉,有些生气的道。 吓得那司务官一阵发抖,连忙跪下道。 “大人明鉴,这条消息不是自宫中得来的,而是下官在承门外等候的时候,和一干同僚闲聊得知的,虽然和钦差之事有关,可不知真假,因怕影响了大人的决断,所以未曾敢言……” 起来,这司务官也是冤枉,他是受命去打探宫里的消息的,而如今要的话,却是类似于道消息一类的性质,而且并非得自宫中,甚至于严格来和宫中没有关系,只是和钦差人选有关而已,若不是看孙官如此拿捏不定,这司务官怕误了事,是万万不敢把这种消息上禀的。 “好了,那便罢,错了本官不怪你!” 孙官一阵气闷,却发作不得,只得开口道。 “多谢大人,其实今下官到承门的时候,已经晚了片刻,据昨晚上,陛下便传旨召见了元辅和韩爌大人,只不过当时宫门下钥,所以二位大人今一大早便入宫觐见了,而在入宫觐见之前,曾有何韩爌大人有交情的同僚向他打听钦差一事,当时韩爌大人便津巡抚汪应蛟最为合适,随后宫门大开,韩大人就入宫去了……” 司务官这才松了口气,禀道。 “汪应蛟?” 孙丕扬微微一愣,笔尖上饱蘸的浓墨却是再也支撑不住,滴落在桌案上的名单上,恰恰盖住了某人的名字,不过孙官却是未曾在意,眉头紧皱着将手中笔放下,随手将案上的名单揉成一团扔掉,心头却是越发烦躁了。 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啊,局面已经这么乱了,还有人来横插一杠子。 汪应蛟是谁他自然是知道的,作为吏部尚书,基本上国朝所有五品以上的官员履历都在他的心中,汪应蛟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此人是南直隶徽州府人氏,万历二年进士,现任右佥都御使巡抚津,历任南京兵部主事,山东右布政使,山西按察使,履历倒是漂亮的很,资历也足够深厚,唯一的缺点就是一直在地方任职,没有京中的资历。 而且按照中试的资历来算,汪应蛟虽然比不上裴应章,但是却绝对可以和郭惟贤一争高下的,甚至就连本官,两个人也相差仿佛。 更重要的是,汪应蛟出身南直隶徽州府,而当今首辅王锡爵出身南直隶苏州府,虽然首辅大人从未结党,但是士林当中的同乡之情却是有的,故而汪应蛟应当算是王锡爵的门下,又因为没有京中转迁的资历,没有明显的派系色彩,而且在汪应蛟任职的履历当中,在经济税赋方面表现颇佳。 这就让孙官心里不得不犯嘀咕了,这钦差的位置是块肥肉,原本来,这块肥肉除了帝党和浙党之外,没有人吞得下。 但是现在的情况特殊,帝党在这场斗争当中明显落了下风,而皇帝囿于大局,又不得不将这件差事的决定权交到内阁的手中。 那么以此推论,皇帝有没有可能顺水推舟,找一个精于税赋经济,而且没有派系影子的官员来出任钦差呢? 自然是大有可能的! 更何况,汪应蛟在京中也不是完全没有靠山,老首辅虽然奉公守法,甚少干涉铨选,但是如果抛去派系争端的因素,单纯从个人的能力和素质来论的话,别是郭惟贤和韩爌,就连裴应章都不如汪应蛟的经验丰富,毕竟汪同学这十数年一直在地方转迁,手段能力都是一等一的。 老首辅固然不愿意违规操作,替同乡子侄争取好处,但是该有的,老首辅也不会客气。 应当,以老首辅如今在内阁的话语权,若是得了皇帝的默许,想要将汪应蛟推上位并不难,就算是沈朱二人拥借浙党之力,也只能干瞪眼。 所以孙官再一次在风中凌乱了,还是那句话,若是寻常时候也就罢了,孙官将候选人的名单一股脑都递上去就算了事,至于后续的博弈自然有人去做。 但是现在不同,他需要揣测上意,而且必须准确的揣测上意,如此才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不免有束手束脚的感觉。 毕竟若是一着行差踏错,可能就是丢官去职的结果! 所以绕来绕去还是一个问题,圣意属谁?是浙党的郭惟贤和裴应章,还是帝党的韩爌,亦或是老首辅门下的汪应蛟? 弄不清楚这个问题,孙官觉得自己的这份名单绝不能递上去。 不过就在孙官摇摇头,打算将事情暂时拖延下来的时候,外头却有书吏进来禀道。 “大人,有使到了,是有陛下口谕要传!” 第六百七十八章:一山更比一山高 就在孙官迎着清晨的阳光坐在吏部衙门里左右为难的时候,宫内的朱常洛也是无比的哭笑不得。 一大清早,宫城的大门也缓缓而开,御马监王安公公打承门里出来,引着在外等候的首辅王锡爵,左谕德韩爌和礼部尚书冯琦就进了乾清宫。 不过到了宫门口,王安却是停下脚步,转身略略施了个礼,道。 “诸位大人,皇爷吩咐,叫元辅大人和韩大人先入内觐见,冯尚书且在偏殿稍候!” 冯琦正不知道自己为何被突然召过来,一听王安的话,顿时明白今的主角是韩爌了,毕竟那廷议的时候他也是在的,正好他也不想掺和这摊子事儿,顿时松了口气,拱了拱手道。 “那好,老夫便在偏殿等着便是!” 王安歉意的拱了拱手,随即便引着王锡爵和韩爌二人入了乾清宫。 “参见陛下!” 因是宫内召见,朱常洛穿的也比较随便,一身蟠龙便服,头戴翼善冠,坐于御座之上。 而底下三人则是恭敬行礼。 “诸位都来了,王安,赐座!” 朱常洛摆了摆手,口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平和温雅。 “谢陛下!” 不过对于皇帝的这种态度,首辅老大人面上恭敬的很谢恩,但是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嘀咕,今日皇帝未免随和的有些过分了。 “今日请元辅过来,是因为廷议需派往苏州府钦差一事,此事事关重大,朕十分关心,故而请元辅过来询问进度,不知如今内阁可有动议?” 开门见山,此处没有外人,朱常洛也不掩饰自己的来意,瞥了一眼一旁的韩爌,口气温和关切的开口问道。 王锡爵心中不由得一阵苦笑,皇帝果然是为了此事而来。 “回禀陛下,内阁尚未商议此事,按规矩,须得由吏部送了名单上来,再由内阁议定,如今内阁的名单还没递过来,所以内阁还未商议!” 虽然知道皇帝是明知故问,但是王锡爵还是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朱常洛的脸上顿时浮起一丝笑容,继续问道。 “此事重大,吏部理当慎重,不过朕听京中最近有不少流言,是内阁的几位阁老都向吏部举荐了人选,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朱阁老举荐了吏部侍郎裴应章,沈阁老举荐了左佥都御使郭惟贤,不仅如此,朝臣也有不少人举荐的……” 一边腹诽这还不是您闹出来的场面,另一边王首辅却是继续老老实实回答道。 顿了顿,似乎是不想再继续打机锋下去,索性将目光移到了一旁的韩爌身上,道。 “其中便有礼部侍郎方从哲大人举荐的韩爌大人!” “哦?韩爌?” 朱常洛一副略带惊讶的口气,看的老首辅一阵无语,但是皇帝陛下却自得其乐,转过身问道。 “韩爌,你可知此次钦差之事朝廷十分看重,你既被方先生举荐,心中可有在苏州府推行税赋改制的谋划?” 王锡爵咧了咧嘴,一副牙疼的样子。 这话问的,也就是对韩爌这种皇帝宠信之极的大臣才能答的上来,不然的话,其他的人谁会闲的没事,还没接到差事就开始筹划怎么办好差事,就算是心里有个方案,也不会堂而皇之的出来,不然的话,岂不是觉得这差事铁板钉钉会落到他的手里?到时候这番不稳重的行为落到大佬的眼中,不准到了手里的差事就能飞了。 但是韩爌这就明显不一样了,这满朝上下,要对皇帝的了解,王锡爵能排到前三,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在当今声望渐隆之前,王锡爵便跟他打过交道,而且吃了个大亏,从此之后,老首辅便一路看着今上如何一步步成为太子,再成为子。 虽然平素的交流不多,但是到了王锡爵这等地步,早已经不必和人日日相处才能了解一个人了。 所以他压根就没相信过皇帝会把这么一趟差事交给别人去办,不仅仅因为这是一件大功,更是因为以王锡爵对今上的了解,知道他对税赋改制一事有多么重视。 这样的大事,子必定要握在自己的手中,必定要派一个最最心腹的大臣前往,如此才会放心。 甚至于直到现在,王锡爵都隐隐约约感觉到,子对于大部分朝臣的观感都不怎么好,他也想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多年的为官经验却是让他无比笃信自己的感觉没错,当今子不喜欢文臣,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年少时的不成熟,却终归是会让人看透一点端倪。 而王首辅有幸便是早早看出这一点的人。 所以他敢断定,子绝不会将一件自己如此看重的事情,交给自己不信任的外臣的。 不过因为李廷机的一场胡闹,王锡爵也明白,原本帝党能够十拿九稳的事情,也变得有些难以预测了,至少明面上,皇帝是要安抚两位阁臣的,所以想来想去,王锡爵觉得,子想要将此事握在手中,就只有两个法子了。 第一个法子是从吏部下手,直接将其他人都从候选人划掉,如此一来,内阁自然没什么选择,只能将差事交给韩爌。 不过难度略大,成功率也不高,之所以所难度略大,是因为这么干,是违背吏部的铨选原则的,当然,不是吏部孙官有多么坚守原则,而是这件差事本身就是举朝关注的事情,又是浙党志在必得的差事,以孙官的性格,不大可能这么高调。 当然,孙官如果知道老首辅这么想他,一定会大呼这是带着强烈个人性质偏见和歧视…… 至于成功率不高,就是客观原因了,坦白来,就算是乐观估计,孙官真的只递了韩爌一个人上去,恐怕也韩爌也难以得到这次差事。 国朝的惯例,凡是坏了规矩的事情,不分对错,都是会受到坚决抵制的! 孙官假设真的这么干了,最大的可能是他本人受到举朝弹劾,而内阁的某阁老和某阁老将联名抗议,最终的结果要么是内阁迫于压力将候选名单打回吏部重新审定,要么就是这件事情直接搁浅,一拍两散谁也拿不到差事,到时候汹涌的朝议之下,子也不好强行通过。 所以王老首辅第一时间就知道,这个法子不可取。 不过没关系,一个法子不行,还有另一个法子,坏规矩的手段肯定是不行的,那就照规矩来吧。 皇帝下诏命内阁议定人选,若是吏部没有从中作梗,但是到了最后,内阁博弈的结果仍旧是韩爌出任钦差,那可是谁也挑不出错来…… 而想要在内阁的会议上让韩爌获胜,那么就需要一位强有力的声音站出来力挺韩爌了。 很明显的是,自己就是皇帝在内阁给韩爌找的靠山了…… 第六百七十九章:韩爌的真本事 若是朱常洛此刻能够看到王锡爵心中所想,一定会感叹一声老狐狸不愧是老狐狸,这般对局势推演的功力和对人心的把握简直可怕。 朱常洛的确是想过要借孙丕扬之力影响结果,但是到最后还是放弃了。 一来他如今摸不清楚孙丕扬的意思,二来如同王锡爵顾虑的一般,即便孙丕扬肯冒着得罪浙党的风险将韩爌一个人递上去,也未必就能保证这次差事不出差池。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朝廷这么多年来积累下来的规矩,是维护这个朝廷良好运转的根本,如非必要,朱常洛不想开这个坏规矩的风气。 不然的话,一旦朝臣争相效仿,整个朝廷岂不是乱了套了! 所以能照规矩办,照流程来,自然是要照规矩来的。 这也是他今请王锡爵过来的原因,内阁当中的局势,朱常洛算得上是洞若观火,四个派系泾渭分明,却又相互纠缠。 而这一次算得上是浙党和帝党之间的争斗,但是不要忘了,在内阁当中属于这两派的人马只有三位阁臣,还有两位话一言九鼎的人物没有站队,那就是首辅王锡爵和次辅衷贞吉。 但是很明显的是,首辅和次辅向来不合,朱常洛要借助其中一人之力,就不可能的得到另一人的力量,所以权衡之下,朱常洛还是选择了王锡爵。 一来是因为,王锡爵毕竟是首辅,在内阁当中的话语权远远超过了其他阁臣,成功的几率要大上不少,二则是因为严格来,这件差事之所以能够通过廷议,还是依仗了王锡爵的帮忙,不要忘了,最初是老首辅最先在朝会上提出要用一条鞭法取代矿税,这才有了后面的一连串事情,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在钦差人选的上面,王锡爵也有一定的发言权。 何况从全局的层面上来,王锡爵之所以会提出一条鞭法取代矿税,是为了取得朱常洛的信任,是一种示好的行为,而有了示好,朱常洛就须得有回应。 如此才能向外界传递出皇帝和首辅上下一心的信号,所以从大局来看,朱常洛也得找王锡爵来当帮手。 而有了王锡爵的帮忙,再加上李廷机的助拳,对,李廷机的助拳,虽然现在朱常洛已经打算对付李廷机了,但是毕竟他还是帝党之首,只要他稍微有点政治智慧,就应该明白,私底下动些动作不算什么,但是同为帝党中人,若是他胆敢明目张胆的阻挡韩爌的升迁,那可是会被士林鄙弃的。 到时候,就算是不用朱常洛出手,士林的舆论也能逼得他狼狈不堪,当然,他肯不肯尽力就不一定了。 这也算是朱常洛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在受到重重的警告之后还是不知好歹的话,朱常洛就少不得要下狠手了。 当然,基于李廷机的不良记录,朱常洛不会把宝压在他的身上,故而到最后,韩爌的这趟差事还是要落在王锡爵的身上。 老首辅在内阁当中一言九鼎,只要他力挺韩爌,便有五分把握能够成功。 不过朱常洛清楚的是,老首辅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尤其是在国政大事上慎重之极,虽然有门生故旧,但是很少违反规矩提携他们,即便是偶尔为之,也是因为此人有真才实学。 所以朱常洛能做的,只是牵个线,到底能否争取到这趟差事,到最后还是要看韩爌自己! 如果他不能表现出足够的实力的话,哪怕有皇帝的暗示,老首辅恐怕也不会帮忙。 毕竟到了首辅的位置,和皇帝在一定程度上有平等交流的权力,朱常洛也不好为了韩爌一个人强迫王锡爵。 当然,朱常洛既然叫了人过来,自然是有信心的,他素知韩爌的才学能力,以前在东宫的时候,也曾和他数次谈论过税赋改制的情况,韩爌的谈吐和思路都颇受朱常洛的欣赏,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放心让韩爌来接下这趟差事。 何况有他的面子在,即便韩爌偶有疏漏,只要大方面上没什么差错,老首辅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出手帮忙的。 所以朱常洛才有今次的一番行为,为的就是给韩爌一个机会陈述自己心中所想。 不过他却是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为韩爌争取到这个机会之后,王锡爵的脸上却是莫名的挂上了一丝仿若看戏般的笑意。 “回禀陛下,臣以为,苏州乃税赋重地,但是想要改制,却也不能心急,一条鞭法的核心为归拢税制,规范税法,杂税合一,以银两输税,此法当中,以银两输税较为简单,但是须得结合民情而定,彼辈农民者,终日耕种,未必有银两输税,若将粮食换取银两,未免又遭粮商压榨,故而以臣之见,银两输税可和当地常平仓结合,以高价收购农民粮食,再由常平仓将银两交付当地衙门抵充税务!” 韩爌从进殿以来就谨守礼数,直到朱常洛开口发问,方才缓缓道。 “可是你可曾考虑过,常平仓的银两从何而来,若是常平仓以高价收粮,再以平价折银交付衙门,其中的差价岂不是还要落到朝廷上来,如此一来,只会令朝廷税赋减少,岂不与陛下之意背道而驰?” 王锡爵眼神微眯,质问道。 但凡是涉及到这等关乎国政的事情,老头子都变得严谨无比。 要知道,韩爌的的确是实情,一条鞭法的优势在于国家,而不在于底层的百姓,对于国家来,可以迅速积蓄银两,但是即便在苏杭扬州这样的繁华之地,也不是家家都有银两的,许多地方的底层百姓,仍旧维持着以物易物的风俗习惯。 国朝之所以一直征收粮食,也正是基于这一点,相对于银两,对于底层的百姓来,还不如直接缴纳粮食方便。 韩爌的法子,的确可以解决这一点,由常平仓出面收购粮食,再由常平仓输银给当地衙门当做税银,如此一来,对于底层百姓来,只不过是将缴纳税赋的地方从衙门变成了常平仓而已。 但是这样的确方便了百姓,但是对于朝廷来却有害无益,因为常平仓的银两,还是要从朝廷拨付,如此倒手之间,不过是左手换右手而已。 甚至于按照惯例,常平仓收购粮食的价格要高于市价,所到如果真的这样做,朝廷征收上来的赋税总量只会不增反减…… “元辅莫急,听下官完,下官所的常平仓收粮,只针对交不起银两的百姓而言,而对于地方的士绅以及大户,常平仓不仅不会高价收购他们,反而会压低价格!” 韩爌欠了欠身子,却是解释道。 第六百八十章: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朝廷可以先命各户清报自家田地数量,臣打听过,京师之地粮价大多为三钱银子一石,苏州产粮之地,粮价恐怕只会更低,而朝廷可以用百亩之地为界,百亩之下产出者常平仓以三钱银子收购粮食,百亩之上产出者,可降价为两钱五,五百亩以上产出者,降价为两钱,如此一来,可保证常平仓收购的粮食皆是底层百姓手中的粮食,而非是士绅大户手中的粮食!” 听了韩爌的解释,王锡爵却是沉默下来,仔细的盘算着这个法子推行下去的可行性。 在内阁中枢这么久,他自己一眼就瞧出这个法子的优越之处,如果真的能够实行的话,至少在苏松富庶之地,可以完美的补上一条鞭法的漏洞。 而且将高价收购粮食的余地保持在百亩之地以下,可以大大减缓常平仓的银两压力,同时也能够起到平抑粮价的作用,可谓一举两得。 不过如此一来,却是有两个难处,其一是如此一来,必然会得罪当地的士绅大户,而且是死死的得罪,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在苏州府这样高皇帝远的地方,这帮士绅大户联合起来对抗朝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来这苏州府早就是有前科的,早在万历初年的时候,苏州府渐渐兴起一股奢靡的风气,由于苏杭自古风景秀丽,故而每到春秋两季,无数人会到苏杭游玩,若仅仅是游玩也就算了,偏偏这帮人有的是银两,史书有载,阖城士女,尽出西郊,逐队寻芳,纵苇荡桨,歌声满道,箫鼓声闻,游必画舫肩舆,珍馐良酿,歌舞而行,可谓奢靡颓废之极。 更重要的是,有无数人看重其中的商机,纷纷抛下田地,去经商做买卖,这下子苏州知府可坐不住了,要知道,农事乃国之根本,更是考核官吏的重要标准,若是在这方面出了问题,他这辈子也就完了。 更何况,这股风气和朝廷提倡的节俭朴素风气大大相违背,而故而当时的苏州知府便下令,以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为由,禁止女子进山。 尤其是妓家女子,更是严令不许离开城中百里之内做生意,不能**和戏班子,这帮士绅商贾自然觉得无趣,也便纷纷退去。 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对于此事反应最激烈的却是苏州本地的百姓和士绅,这帮人觉得苏州知府挡了他们的财路,便集结起来到府城衙门静坐抗议,通过各种方式向这位苏州知府施压,更有甚者,还有百姓仗着人多势众,冲击衙门,只是被朝廷强行压下了消息,才没有闹出大事来。 而事情的最终结果,却是被大事化事化了,那名苏州知府被调离,而他制定的政令也随即作废。 看似是当地的士绅百姓获得了胜利,但是他们却不知道的是,因为这件事情,苏州府在一干朝廷大佬心目当中的印象直接掉到了负分,每年越加苛重的赋税就是明证。 而韩爌的这个法子,比起当年的事情,有过之而无不及,苏州府经济繁荣,但是仍旧是以农事为根本,韩爌这么挤兑那帮士绅大户,很容易逼的他们铤而走险,当然,暗杀钦差这种事情,是做不出来的,但是联合起来再闹一场,却也不是闹着玩的,朝廷派了钦差过去,是要妥妥当当的办事的。 办不好事还闹出了民变,无论原因是什么,朝廷是一定会向钦差问责的,到时候就算有皇帝保着韩爌,他未来的仕途之路也将坎坷无比。 还有其二就是…… “同为大明子民,税赋自当一视同仁,岂可因为拥地之多寡,而定税赋之制?” 王锡爵皱了皱眉头,开口道。 不过韩爌却是微微一笑,道。 “元辅大人误会了,税赋之事乃是朝廷大政,下官不敢妄加更易,只不过这常平仓并非收税,而是出银买粮,再代替百姓缴税,既是买卖粮食,便有价格高低,想买谁的不想买谁的,难不成还有人敢强迫不成?” 这就是所谓名义的好处了,韩爌之所以要绕这么大的弯子,先让常平仓从百姓手中购粮,再去抵税,而不是直接让百姓用粮食缴税,就是为了针对这些士绅大户。 常平仓不是衙门,收粮的价格自然要随市场波动,至于这如何波动,就是他下功夫的地方了。 王锡爵的眉头拧着,不过神色却是渐渐郑重起来,显然是有些动心,但是还拿捏不定主意的样子。 让朱常洛看的一阵得意,这个法子,是两三个月以前,他和韩爌讨论政事的时候偶然听韩爌起的,据是他从一位友人的信中得到的启发。 当时朱常洛便敏锐的意识到,这个办法看似简单,但是已经接触后世分层次税制的雏形,熟悉后世税制的人都知道,一个人的收入越高,他需要交纳的税就越多,而且随着他收入的增多,他交纳的税款占总量的比率也在不断的提高,这样一来,有利于抑制阶级分化,同时也能够提高的国家的税收,令社会趋于稳定,韩爌的法子,就已经有了几分这个意思。 他今叫韩爌过来,是没有提前跟他打招呼的,之所以有这样的底气,便是知道韩爌胸中有这番韬略。 朱常洛相信,王锡爵一定能够看出,这个法子的优越性,所以…… “韩大人果真不愧为陛下干臣,年纪轻轻,胸中便有如此韬略,老夫着实是没有想到啊!” 果不其然,王锡爵沉默了半晌,终是目光复杂的开口道。 朱常洛顿时胸中一喜,知道王锡爵这是认可了韩爌,只要老首辅表了态,他心中的大石头就放下了。 不过老首辅夸赞了两句之后,面色却是有些纠结,似乎是有些拿捏不定的话想要,只是还未等王锡爵决定要不要。 一旁的韩爌却是再度开口道。 “陛下容禀,臣的这个法子,必会激起当地士绅的不满,故而须得老持承重,资历深厚又精于地方事务的老臣方能镇压局面,而京中朝臣,包括臣在内,多不历州县,不熟地方政务,故而臣斗胆请陛下自久历地方的科道官中拔擢人手充任钦差!” 请个假 ,今天现在还在外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一章:太急躁不好 大殿内的气氛陡然一静,朱常洛和王锡爵都是有些惊讶的将目光集中到了韩爌的身上,不过不同的是,朱常洛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惊讶当中带着一丝生气,而王锡爵则是恰好相反,他的脸上浮起一丝温润的笑容,惊讶中带着满意。 “韩爱卿,遣派何人为钦差,朝廷自有考量!” 朱常洛头一次拉下脸色,话语之间隐有不悦。 他费劲心思给韩爌创造了这么好的机会,甚至连升迁的道路都给他想好了,谁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要将这眼瞧着就要到手的差事推出去,让朱常洛怎么能不生气! 听听他的话,朝廷众臣多不历州县,不谙庶务,当选派资历深厚,久历地方的科道言官出任钦差,这三条他自己占哪一条了? 论资历,他韩爌不过是万历二十年的进士出身,朝廷立比他资历深厚的一抓一大把,论经验,他刚从翰林院转迁之后,就直接被选入东宫,哪有地方政事的经验,更别提要有科道官的履历,提出这样的条件,这子是存心和自己作对不成? 眼看皇帝眼中带着斥责之意,韩爌的口气一滞,倒是一旁的王锡爵微微眯眼,开口道。 “陛下,老臣以为韩谕德所言有理,朝廷吏治不清,皆因党争之故,而党争之始,便是诸臣相互引援,任人唯亲而不唯才唯德,老臣心知陛下有意肃清吏治,何故临于自身,却执迷不悟呢?” 老首辅话的时候,神情甚是凝重,紧紧的盯着朱常洛,就差被指着鼻子,皇帝大人您这是任人唯亲,一瞬间噎的朱常洛不出话来。 怪不得历朝历代,谏臣都没什么好下场,这话的也忒难听了! 就算是以朱常洛这样的好脾气,听着元辅大人毫不留情的指责他任人唯亲,心里也是不好受的紧,一瞬间朱常洛顿时明白了大明历代先帝的心情,这还是在乾清宫里,半密议的场合,被如此指责他心里都不好受。 更何况大明朝的言官,最喜欢干的就是批龙鳞,尤其是在大场合当中,譬如什么朝会之类的地方,当着众臣的面让皇帝下不来台,不被狠狠收拾才是怪事! 这和对方的对不对无关,其实大家在生活中也常常有做错事的时候,但是做错了归做错了,心里知道归知道,但是被人当面揭了短,面子上就未免挂不住。 朱常洛现在就是这种状况,方才王锡爵一开口,他就知道自己错话了,他和老首辅的共同利益点是肃清吏治,所以在别的事情上老首辅都可以让步,但是唯独在这种事情上老首辅绝对会钻牛角尖。 不过也幸亏这里四下无人,该传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不会将具体的情况泄露出去。 狠狠的剜了韩爌一眼,朱常洛苦笑一声道。 “元辅得对,是朕想岔了。” 终究是自己的心腹近臣,朱常洛冷静下来之后,就明白韩爌必定是深思熟虑之后才下的决定,先前的确是他着相了,只想着要将这份功劳揽下交给帝党,以此来铺平韩爌的晋身道路。 但是他却忘了,韩爌本身其实并不大适合这个差事,平心而论,若是抛去韩爌的东宫近臣身份之外,论资历他比不上朝堂的前辈,论经验他比不上久历地方的官员,论声望也不足以镇压地方,虽然能力是有的,但是朱常洛清楚,外人未必清楚,如此一来,明面上的实力韩爌处处都不如人,凭什么争得这次差事。 王锡爵他任人唯亲,还真是一点没错…… “陛下,圣君治下方有贤臣,韩谕德在大功当前,尚能谨守本心,以国为要,大局为重,有如此朝臣,方是百姓社稷之福啊!” 眼瞧着皇帝沉默不言,人老成精的王锡爵如何不知皇帝的心里,微微一笑,开口道,算是递了个台阶。 摸了摸鼻子,朱常洛再次开口,虽然依旧不悦,但是语气却是平和的多。 “既然如此,韩爌,你想必也有合适的人选了吧?不必藏着掖着了,罢!” 升迁太快有些时候也不是好事,事已至此,朱常洛也只得这么安慰自己,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先前是自己着急了。 想要提拔帝党,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必急在一时! “回陛下,臣斗胆,举荐右佥都御史津巡抚汪应蛟大人出任钦差!” 句实话,韩爌此刻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他不是蠢人,不然也不会受到朱常洛如此的倚重,这趟差事办好了有多大的好处,韩爌心里清楚得很。 可以,只要自己办好这趟差事,朝廷中枢的大门就将为他打开,日后踏入内阁甚至宰辅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面对这样的诱惑,没有人能够不动心! 韩爌自然也一样,甚至于韩爌在朝会之后就已经开始暗暗推演,自己出任钦差之后该如何治理当地的士绅,改革税制。 但是廷议之上的变故,却当头给韩爌浇下了一盆冷水,帝党当中的纷争,韩爌心知肚明,以李廷机为首的王府旧臣一脉,对于他们这些新兴的帝党向来都不友好,但是在这样的大局之上李廷机还囿于私人恩怨,却着实是让韩爌没有想到的。 当时他曾想过反击,但是还未等他想好计策,宫中的诏谕传出,更是令韩爌满头冷汗。 先是免去了李廷机的经筵侍讲官,紧接着又提拔方从哲为礼部侍郎兼管翰林院,再之后加恩封赏将李廷机完全放到了众矢之的的位置,这些事情无不昭示着一件事实! 子动了真怒! 有了这番变故,韩爌彻底冷静了下来,也想明白了如今的局面,毫无疑问,李廷机已经是一个被子抛弃的人,但是在东宫随侍了这么久,韩爌知道,子性格温厚宽容,不是容不得人之辈。 但是为何这一次对李廷机下手如此狠辣?最终韩爌将理由锁定在了两个字上,党争! 李廷机的行为无论如何掩饰,实质都是一样的,他妄图挑起帝党和浙党的大规模斗争,让朝堂再次陷于党争的囚笼。 正是因此,子才会降下雷霆之怒! 而有了李廷机的教训,韩爌就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局势了…… 第六百八十二章:顾及大局的韩爌 从表面上看,李廷机被皇帝厌弃,对于韩爌来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他真的这样想的这么简单的话,他也就不必在这朝堂上混了。 所谓物伤其类,韩爌和李廷机同为帝党,同样受皇帝倚重,甚至于在廷议的事情出现之前,李廷机还是帝党在朝堂之上的代言人。 如此地位却被皇帝下如此狠手惩治,如何能不令韩爌心惊? 民间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意思是越是在皇帝身边,危险的系数就越高,因为稍有差池,就是倾覆之危。 李廷机的事情让韩爌彻底警醒起来,也同时打破了他步步高升的美梦,也让他看清楚了朝局的残酷之处。 当今固然性格温厚宽仁,待人谦和,但是皇帝就是皇帝,一旦触碰到了当今的原则,恐怕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 这一点对于帝党来,尤其明显!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朝中党争多年,浙党和其他诸党的斗争有大有,有几次都闹得朝局动荡,而浙党的核心人物,正是内阁的两位阁臣。 但是时至今日,陛下都没有对他们有任何动作,甚至还下旨温言抚慰。 这一方面是因为浙党的根基深厚,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浙党的存身根基是朝中无数的资历深厚的官员,他们成群结队,相互引援,即便是皇帝也须得忌惮三分。 可帝党不同,帝党白了就是一群少壮派,在国朝这个最讲究资历的地方,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皇帝的宠信和扶植,而一旦被皇帝厌弃,仕途也就基本走到了终点。 而李廷机犯的错误虽然是妄图挑起党争,但是韩爌心里清楚,挑起党争只是今上底线的一部分,今上真正的底线应该是维持朝局稳定,而维持朝局的稳定,则是为了顺利的更易中枢层次和推行子心中的政令。 一千道一万,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局,为了社稷! 唯有扣住这个大前提,才能正确的揣度子的心思,李廷机所做的事情,就是危及到了朝局和社稷,所以才被今上毫不留情的打击了。 想清楚这一点,韩爌便渐渐明白了自己以后在今上身边的行事准则,很简单,只要一切以国事为重,秉持公心,纵然对子稍有冒犯,以子的性格,也不会太过苛责。 相反的是,如果行事之间只为一己私利,而导致大局失衡,影响到朝廷社稷的稳定,就算是关系再亲近的臣子,子也必定会痛下杀手。 所以韩爌当机立断,将这件差事坚定的推了出去。 无他,如果抛却个人层面的因素,他的确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韩爌对自己的能力是有自信的,但是他是自信不是自大,能力的确很重要,但是经验的确重要。 苏州府税赋重地,地方关系必然错综复杂,这次的差事的确是大功,但是同时难度也很大,若是没有经历过地方庶务的历练,必然会处处受挫。 韩爌自问,他若是到苏州府去办这件差事,只有五成的把握成功办妥,而且耗时不会短。 但是很明显的是,当今要的是快刀斩乱麻! 他要用苏州府来证明税赋改制的必要性,这件差事只能成不能败。 而汪应蛟此人韩爌了解的很,由他来主持钦差之事,成功率至少能够提高三成,而韩爌还年轻的很,未来的有的是机会,不必在急于一时。 以他如今的身份,哪怕是按部就班的转迁,也至少能够成为六部七卿之一,何必如此急功近利。 所以韩爌才大着胆子,拒绝了皇帝,转而举荐了汪应蛟。 “启禀陛下,汪应蛟大人南直隶徽州府人氏,万历二年进士,曾历任南京兵部主事,山东右布政使,山西按察使……” 虽则心中笃定,但是韩爌也知道,子为了替他争取钦差的差事费了不少心思。 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别皇帝是一番好意,想要替他铺平升迁之路,就算是皇帝一纸诏命要他辞官归隐,那也是隆恩浩荡。 更别提皇帝明显是想要提拔他,韩爌这种行为,的好听了叫犯言直谏,但是的不好听了叫给脸不要脸。 或许皇帝时候能够体察他的用意,但是当面拒绝皇帝的好意,毫无疑问是驳了皇帝的面子,万一自己方才的一番猜测都是错的话,那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所以韩爌方才话的时候,着实是担心了大半晌,此刻见得皇帝的脸色略略好看了几分,连忙对着一旁的王锡爵递了个感谢的眼色。 若是没有这位老首辅的帮忙,不定今自己真的就要玩完了。 与此同时,韩爌也紧着开口,卖力的介绍起这位汪应蛟大人。 “万历二十年七月,我大明与倭国与朝鲜交战,汪大人时任山东右布政使,于七日之内,筹备军银二十五万两,输送前线,而所辖境内物价平稳,民生如常,朝鲜事宁,汪大人巡抚保定,岁遇旱蝗二灾,民岁入不丰,汪大人下令从诸地调粮赈灾,减免税赋,令平安度过灾年,曾受朝廷嘉奖,又以右佥都御使巡抚津,汪大人广兴水利,开垦民田,令朝廷造册民田增多五千余亩,桩桩件件,均可看出,汪大人久历地方,体察民情,对于地方庶务熟稔无比,又兼熟悉民政税赋,故而臣斗胆,以为汪大人若出任钦差,必可钳制地方,顺利推行税赋改制!” 似乎是生怕朱常洛听不明白,韩爌介绍的时候格外详细,倒是叫朱常洛一阵哭笑不得。 他承认,韩爌当时开口拒绝的时候,他的确是生气的很,自己辛辛苦苦的布置了这么久,就是为他让他能够尽快扛起帝党的大梁,谁知道这子不但不领情,还反过来举荐别人。 但是经过王锡爵的一番劝,朱常洛冷静下来,也明白过来,先前是自己太着急了,急于要帮帝党稳住脚跟,以至于忽略了韩爌是否合适这趟钦差的差事。 而韩爌也算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这等大功的诱惑之下,尚能保持本心,不为外物所惑,为大局考虑,这一点上,李廷机可是远远不及。 一念至此,朱常洛也开始重新在心中考量起这趟钦差的人选问题…… 第六百八十三章:不见兔子不撒鹰 沉吟片刻,朱常洛转头朝着王锡爵开口道。 “元辅以为,汪应蛟是否合适?” “回陛下,汪应蛟乃老臣同乡,照理老臣不该多,不过方才韩谕德所言,老臣却是甚为赞同,此次苏州府的差事繁复杂乱,须得有地方经验的风宪科道官前去方可,而纵观汪应蛟的履历,其人的确在税赋一道上颇有见地,可以列为吏部的候选人之一!” 王锡爵倒是平静的很,客观的品评了一番,最终也只是将汪应蛟定为了候选人之一。 不过韩爌却知道,这件事情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事实上,当子问出这句话的的时候,就代表着子已经认可了汪应蛟,只是缺一个合适的理由而已。 而老首辅的话也的很有技巧,看似只是简单的品评,但是最后的一句话才是重点。 列为吏部的候选人之一,怎么列? 像这样重要的朝务,想要任职的话,除了自身的能力之外,还需要有一个足够有分量的人开口举荐。 就如裴应章,郭惟贤等人,皆是被阁部大臣举荐,而韩爌这边虽然稍差,但是举荐的人也是兼管翰林院的方从哲,论清流士林当中的地位,不比沈朱二人要差。 更何况若非韩爌有心要推掉这趟差事的话,原本他的举荐人,应当是御座上的皇帝陛下的! 所以汪应蛟要列席候选人,也必然要有一个足够拿得出手的人物来举荐,韩爌肯定是不行的,为了等这趟差事,子一直压着他的官职,至今还是一个左谕德,未曾正式进入朝堂当中。 而子本人自然是不能出面的,若是韩爌要上的话,子出头还有个理由,但是汪应蛟并无派系,子也不好太过偏袒他。 不过不要紧,在场还有一位重量级的人物,有他的举荐,至少能够让汪应蛟成功的几率加上三成。 这个人就是当朝首辅王锡爵! 而老首辅的这句话,无疑是在,他会亲自举荐汪应蛟出任钦差! “嗯,既然如此,王安,传旨内阁,召津巡抚汪应蛟回京述职,朕要亲自见见他,另外,你往吏部跑一趟,告诉孙尚书,就元辅举荐汪应蛟出任钦差,统辖苏州府税赋之事!” 见得王锡爵的反应,朱常洛沉吟片刻,淡淡的开口吩咐道。 “遵旨!” 王安拱了拱手,领了旨意便转身离开了乾清宫。 而一旁的王锡爵和韩爌却皆是脸色一变,王锡爵是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而韩爌则是微微泛起喜色。 如果汪应蛟原本的把握只有五成的话,那么有了这道旨意,至少能够变成七成。 要知道,这次的差事早已经被浙党盯上了,唯一能和浙党相争的唯有帝党,原因就在于浙党人多势众,唯有有皇帝支持的帝党能够抗衡。 而内阁当中,王锡爵固然强势,但是内阁也要顾及朝堂舆论,汪应蛟本人的缺点在于他本人并没有派系色彩,这在朱常洛眼中是好事,但是同时也代表着,汪应蛟在朝臣当中不会得到大规模的支持,这是他的短板。 这一点就算是王锡爵都没有办法,他虽然贵为首辅,但是平素并不拉帮结派,在这一点上却是比不上浙党的。 但是朱常洛的这两道旨意,就明摆着是在告诉朝臣,圣意所向! 虽然碍于前一道旨意,皇帝不方便直接指定钦差的人选,但是这不妨碍皇帝释放出自己的意思,他肯将指定钦差的权力让给内阁,已经是给了浙党面子了,要是再得寸进尺,觉得这趟差事就是他们囊中之物了,未免太过分。 所以朱常洛可以毫不掩饰的替韩爌争取这次差事,自然也可以将这份圣意,放在汪应蛟的身上。 唯一的问题就是,汪应蛟本身并无派系,朱常洛不方便像扶持韩爌一样明目张胆。 但是这个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聪明人,不明着来,暗着来也是一样的,如果今要推选的人是韩爌的话,就简单的多,朱常洛只需要将今君臣奏对的消息散出去就够了,有心人自然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他原本也是这么安排的,但是现在人选既然变成了汪应蛟,就得变一变策略了。 这两道旨意,一道是召汪应蛟进京,一道是替王锡爵传话,举荐汪应蛟入候选人名单,稍微有点心思的人都能看的明白是什么意思。 尤其是后一道旨意,同时表达了两个意思,第一,汪应蛟是首辅大人举荐的,第二,汪应蛟是圣心默认的,不然的话何必劳烦宫里的人传话。 如此一来,至少在朝堂之上,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跳出来质疑汪应蛟,而内阁当中,有老首辅坐镇,应当把握也不。 这些缘由,在场的两位自然都能看得出来,不过反应却截然不同,韩爌面露喜色,王锡爵则是神色古怪,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方才元辅有言,汪应蛟和元辅乃是同乡,既是如此,他的能力朕自然是相信的,不过苏州府的情况错综复杂,又是税赋重地,即便改制成功,也须得有人保持下去,朕没记错的话,如今的苏州知府再过几个月就到任了,不知这下一任的苏州知府,元辅心中可有人选?”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朱常洛就一脸恳切的开口道。 顿时让王锡爵脸色一抽,这位子还真是不愿意吃亏的性子,什么叫汪应蛟是他的同乡,所以才信任他的能力? 这汪应蛟可是韩爌举荐的好不好?和他有什么关系? 还有,苏州知府才到任两年,要论任期,还有满满的一年,这过几个月就到任是什么意思? 心中默默腹诽,但是对于子的意思,王锡爵却是心知肚明,其实也简单,原本子给韩爌安排的差事是往苏州钦差税赋钱粮,但是如今换成了汪应蛟,那韩爌总要有个安置的地方,不然的话,子登基这么久,韩爌却一直是个左谕德的话,未免太不合适了。 而很明显的是,子如今又盯上了苏州知府的位置了…… 第六百八十四章:被贬的韩爌 韩爌在宫中奏对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不过区区半个时辰而已,但是等到他走出乾清宫的时候,即便是有随侍身边子多年的资历,亦是忍不住被冷汗湿透了后背。 殿中的一番奏对,看似轻松,但是韩爌却知道自己只差一点就面临被子厌弃的结局了,跟随子数年,他心里清楚,子是个极有主见的人,而这样的人,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打乱自己的安排。 平心而论,韩爌虽然是摸着子更深层次的性格才做出的决定,但是在他出口的时候,他能够感觉的到,子心中的怒意是实实在在的。 若非是有元辅大人出面转圜,递了个体面的台阶,自己或许就被子发配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虽最后子或许能醒悟过来,但是醒悟过来又怎样? 子是君,君是不会错的,要错也是臣子的错! 到时候木已成舟,即便子心中知道自己犯了错,也会顺水推舟继续将自己扔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去历练,当然,或许子以后还会再提拔他,但是别忘了,围绕在子周围的人,个个都是他的竞争对手,这些人可不会放任他东山再起。 韩爌的确是有自信,但是没有自信到子身边非他不可,江山代有人才出,或许过些日子,子身边就会有新的人接替他。 即便是子一直念着他,最后将他调回来,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在仕途上他已经远远落后于人了。 所幸的是,韩爌安安稳稳的度过了这一劫。 危险和收益是成正比的,经此一役,韩爌似乎找到了日后在朝堂之上的生存规律,虽然只是一丝明悟,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今的奏对将成为他以后数十年在朝堂上屹立不倒的根基所在,大浪淘沙,无数曾经和他并肩而立的同僚都纷纷黯然隐退,唯有他一步一步的踏上了人臣之极,成就了一段君臣佳话…… 乾清宫中。 目送着韩爌走出了殿门,老首辅方才转过身轻轻叹了口气,摇摇头道。 “陛下真的打算让韩谕德去苏州府吗?如此一来,他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人老成精如他,自然瞧得出来,皇帝虽然生气韩爌拒绝他的安排,但是却不会因此而责怪他,当今最大的优点就是谋定而后动,极少在盛怒之时做下任何决定,这也是王锡爵对他最欣赏的地方。 即便他方才不开口,恐怕皇帝也不会太过苛责韩爌的。 只是最后皇帝的安排,却是叫他有些看不懂了。 要知道,国朝以科举为尊,但是实际上是三途并举,即科举,举人,监生这三种人当中选拔官吏,由此也诞生了流品之,科举出身的进士为清流出身,举人监生出身的则为浊流出身,至于连功名都没有的,只能在衙门里打杂,至多做到七品官,谓之杂流。 而由这三种出身的流品,又隐隐在官职当中同样划出了流品,最顶级的清流官职,就是翰林院,礼部,国子监,科道言官这些人,其中以翰林院最为清贵,按照规矩,每年的一甲进士都会进入翰林院,而二甲的前几名则是需要继续考核,才有机会进入翰林院,而自英宗皇帝之后,又有非清流不得入阁的法,就是,如果没有清流的资历的话,压根就没有机会入阁。 除了这些清贵的官职之外,国朝其他的衙门并不谓之浊流,但是其实也差不多,进士在翰林院或是科道官职当中转迁任满之后,调任其他衙门,平地坐升一级。 不需要理由,这是国朝士大夫公认的道理,因为清流转浊流,算是降了流品,自然要升上官阶。 而出了清流和浊流的法之外,还有京官和地方官的法,京官清贵,地位也高于地方官,俗话宰相门前七品官,更别提京城是子脚下。 哪怕是一个五品官,权力也未必就比镇抚一方的大员弱多少,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吏部的文选司郎中,就被誉为权力最大的五品官员,只要是三品以下的官员,到了文选司郎中面前,是虎也得卧着,无他,这文选司郎中可是把这下官员的升迁任免,谁能不巴结。 地方官虽然威风凛凛,但是权力和京官却是差的多了,故而从京官调到地方,若非贬谪,同样要平地坐升一级,这同样是文臣认可的升迁规则,甚至于大部分的人,哪怕不要这个品级,也不愿意调出京师。 而韩爌应该把前两条都占全了,他是万历二十年二甲十一名进士出身,尔后便进入翰林院观政,授庶吉士,再之后被调入詹事府随侍太子,担任的一支都是清贵之极的官职,即便是到朝中担任科道官,都算是委屈了,更何况是去当地方官。 按照官场流转的规则,清流京官被调任地方浊流官职,应当连跳两级,詹事府左谕德乃是从五品的官职,而苏州知府不过是正四品的府尹,相差正好两级,所以这次韩爌乃是平调而非升迁。 但是不要忘了,韩爌是什么人,他可是子近臣,身负从龙之功,虽然这玩意起来有些虚无缥缈,但是真要细论起来,辅佐太子也算是大功一件,从詹事府调入朝廷,也是要提升一级的,但是皇帝显然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这一点。 这在王锡爵看来,一方面是对韩爌的历练,另一方面就是对韩爌不知进退的惩治了。 要知道,韩爌虽然年轻,但是身上累计的资历也足以成为佥都御使巡抚一方了,朝臣自然也看得出这一点,但是现在子只给了他一个的知府,虽然算不上贬谪,但是也差不多,而造成这个后果的原因,很显然是因为韩爌得罪了子。 而官场当中最不缺的就是趋利避害,落井下石的人,韩爌虽不至于真的受到什么打击,但是从今以后无人问津却是免不了的,这既算是历练他的心性,恐怕也算是对韩爌的惩罚了。 只是让王锡爵有些看不懂的是,子提出此事的时候,韩爌并无任何不满之色,而是坦然接受了这份任命,似乎看不到自己即将面对的局面一样,着实是让他有些疑惑。 不过疑惑归疑惑,王锡爵对于这个年轻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所以罕见的又替他了句好话。 只是朱常洛却是摆了摆手,道。 “元辅不必担心,这韩爌素来顺风顺水,让他吃吃苦头也好,朕心里自有考量!好了,传礼部尚书冯琦觐见吧!” 第六百八十五章:说点正事 眼看着子不愿多,王锡爵也不再劝,毕竟他和韩爌并非深交,只是顺带帮上他一把而已,他心中隐约有几分预感,觉得今子召他过来,并不仅仅是因为钦差的人选一事。 不多时,早在偏殿等候的冯琦便踏进了殿中,恭敬行礼。 “臣参见陛下!” “免礼,冯爱卿坐吧!” 朱常洛的声音倒是和寻常一般无二,不过冯琦却是不敢怠慢,有了上次谥号的事情,他可再不敢瞧这位年轻的子。 上次在宫门口得了王锡爵的指点之后,冯琦急忙赶回去,又重新拟定了两三个谥号,果不其然的是,这次就顺利了许多,子甚至没有再次召见他,而是直接乾纲独断,似乎是为了印证冯琦的猜测,子为先皇选定的谥号,依旧是神宗。 经此一事,冯琦彻底收起了对于新子的轻视之心,完完全全是以侍奉先帝的态度来侍奉新子,恭敬的很,倒是安安生生的过了一段日子,不过今日对于子召他过来,却是让他心中惴惴,不知何事! “冯爱卿,朕今日召爱卿过来,有几件事情相询,其一是朕前诏当中有言,重设司农寺,如今已有半月有余,不知礼部筹备如何,其二便是恩科之事,朕有意于今岁秋闱加开恩科,此事也当礼部操持!” 知道冯老头胆子不大,朱常洛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接了当的开口相询。 或许有人觉得,礼部就是负责朝廷和礼仪祭典有关的事情,虽然看似清贵,但是不甚重要,其实却是大错特错,要是细论起来,礼部才是六部之首,虽然仅仅是名义上的,但是六部之首总要有点自己的底蕴。 其中礼部最拿得出手的两件权力,一个是代子授诸司印信,另一个就是管理科举。 第二个比较容易理解,科举乃国之重仪,又称抡才大典,是国朝最重要的典仪之一,自然是要由礼部亲自负责的,而且凡是和科举有关的事务,都由礼部负责,这算是礼部最大的权力之一。 还有一个就是授诸司印信,要知道,国朝的衙门当中都有专门的官印,代表着朝廷的权力,故而正堂官又有掌印官之。 而这官印铸造,就是由礼部负责的,千万不要瞧这份权力,理论上来,朝廷所有的权力都是在皇帝手中的,所谓君权神授,臣权君授,而官印则是权力的象征。 国朝所有的衙门,从吏部拿到告身之后,都要从礼部领取官印,才算是真正的上任。 没有这颗官印,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压根不会有人听你的。 甚至于就连内阁和吏部这两个权势滔的衙门,他们的官印也是由礼部铸造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国朝的规矩,每位掌印官都有自己独属的官印。 这份官印上会镌刻简单的履历和任职的差事以及名姓,可以,每一颗官印都是独一无二的。 而官印的铸造权在礼部手中,这其中的权力可想而知,换句话,别管你是内阁大佬还是六部尚书,但凡要调动官职,都需要重新领取官印,而要是惹了礼部不高兴,给你拖上十八的,没有官印,压根没法上任。 当然,到了这种程度的朝堂大佬,礼部也未必敢为难,更多的是象征意义上的罢了。 自然,作为新晋成立的司农寺,它的筹备事宜,也就落到了礼部的手上。 不过对于此事,冯琦却是早有准备,心中微微一定,开口道。 “陛下放心,礼部自承旨之日起便在竭力筹备此事,如今司农寺的选址已定,就在大兴县,各个官员的官印也铸造完毕,基本事宜已经准备完成,请陛下明示,何日可以开衙?” 这重立一个衙门,涉及的事情方方面面,不是礼部一部可以撑起来的,司农寺的事情是冯琦操持的,但是让他意外的是,这件事情却是出乎意料的轻而易举,几乎是接触到的所有衙门都对于此事出乎意料的配合。 的简单一点就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皇帝的诏旨刚一下达,吏部那边就拨了银子过来,工部更是加班加点的赶制在冯琦看来稀奇古怪的所谓“研究工具”,冯琦要做的,就是选好衙门的驻地,然后铸造好官印便是。 对于这种意外的状况,冯琦自是好奇无比,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子身边的大监王安特地往各个衙门都跑了一趟,虽然没有明言这是子的口谕,但是却没有一个衙门敢怠慢。 甚至就连吏部那边,也没有卡着司农寺官员的任何任命,尽管这份任命的名单,是皇帝遣人送来的,名义上来是违反铨选的原则的。 但是这司农寺不过是一个闲职衙门,压根没什么实权,子这种态度又十分强硬,自然是没有人在这件事情上不长眼。 子对司农寺为什么这么上心,冯琦不知道,但是打听清楚了这其中的关节之后,他却是清楚,能让子这么上心的事情,自己万万不敢怠慢了。 于是亲自下场,前去拜访了新晋任命的司农寺少卿徐光启,虽然如今司农寺的寺卿是另一位资历深厚的老臣,但是那位早已经卧病在床,有些眼色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司农寺真正做主的人,是陛下亲自任命的少卿徐光启。 从徐少卿那里拿到了若干意见之后,冯琦便立刻回去操办起来,将衙门定在了京师周围的大兴县,并且知会户部,将那里周围所有的官田共计五百亩都闲置起来,供司农寺“研究”之用! 而原本耕种那些官田的贫苦佃户,也因此鸡犬升,徐少卿奏禀皇帝之后,子直接大笔一挥,免掉了这些官田高昂的税赋,条件是他们要按照司农寺的要求来耕种田地。 “好,就定在七日之后吧!朕到时候亲自去瞧瞧!” 司农寺的情况,朱常洛一直派人盯着,自然对于进度十分清楚,询问冯琦也是例行的程序,毕竟这件事情的主管衙门是礼部,故而听了冯琦的禀奏,点了点头,便随口定了个日子。 只是他的这两句话,却是让冯琦等人心中一惊,子竟要亲临司农寺? 第六百八十六章:会试主考官 此话一出,不仅是冯琦吓了一跳,就连王锡爵也微微有些诧异。 要知道,他之所以在大朝会上替皇帝宣诏,只是为了配合皇帝向朝堂表达一种态度而已,对于诏旨的内容却是不甚理解的,在他看来,这司农寺的设置,和钦监,户部等多个部门的权责都产生了重叠,若非是皇帝坚持,他其实是不赞成重设司农寺的。 因为权责细分,是王锡爵肃整吏治的一个重要部分,甚至可以是核心部分,所以当初拟旨的时候,他就向皇帝表达过不满。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子在这件事情上固执的吓人,甚至对王锡爵,如果实在担心权责重叠的话,可以将其他各衙门涉及司农寺的权责独立出来,由司农寺负责,而不是受双重统辖。 如此一来,王锡爵也自是没有什么话了,司农寺的权力,大部分涉及到粮食和农业,若是真的独立出来的话,户部还不闹翻了。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毕竟子有言在先,这司农寺专精的是五谷的试验培育,虽然名为司农,但是实际操作当中并不会过多的干涉其他衙门的运作。 而没有皇帝背后支持的话,区区一个新设的司农寺,是绝不可能和户部这样的老牌衙门抢食儿的,但是有了这番风波,王锡爵也暗自对这司农寺上了心。 不管是一个再没有实权的衙门,得了子如此的青眼,也不可觑。 但是就在刚刚,王锡爵却发现,他还是瞧了司农寺在子心中的地位,要知道,就连税赋改制这样的大事都没有被子纳入新皇第一诏当中,可见此事在子当中有多么重要。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是子登基以来,第一次出宫巡游,竟是莅临这样的一个衙门,如何能不令他意外? 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微服私访,子既在礼部尚书的面前了要去瞧瞧,那必然是让礼部去准备子驾辇,带领群臣随往,这等阵仗,唯有子外出祭祀的时候才有。 一个的司农寺,何德何能当的起子如此重视! “臣领旨,只是陛下,按制子出宫至少要提前半月诏谕群臣,若是七日之后恐怕……” 愣了片刻,冯琦最先反应过来,拱了拱手应道。 子重视农事,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大好事,谁也不能子题大做,只不过子出宫礼节繁琐,所要准备的事情多的很,半个月的工夫都未必能够准备好,但是子如今金口玉言,七日之后司农寺开衙,却是着实让冯琦一阵为难。 “不必那么复杂,朕只是随意出去瞧瞧,礼仪之上一切从简便可,安全方面礼部不必担心,有锦衣卫和三大营来负责,到时候叫京中愿意跟去的大臣跟着去,若是衙门有脱不开身的事务,去不了也无妨!” 子倒是笑呵呵的开口道,令冯琦一阵腹诽,子出巡,这满朝的大臣谁敢没时间…… 不过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冯琦也只好低头应是。 朱常洛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 “如此甚好,还有便是恩科之事,如今正是春季,想来准备秋闱也来得及,礼部这些日子就辛苦些,开始筹备恩科吧!另外,此次恩科会试和国子监考试一同举行,下举子凡有秀才功名者,皆可赴京参加国子监考试!” 听到这句话,冯老尚书的脸色瞬间苦了下来,子这是要累死他这把老骨头啊! 如果子出巡还算是常事的话,那这加开恩科的事务繁琐之程度,就足以甩前者十八条大街了,国朝科举尽是礼部负责,但是最为繁琐庞杂的莫过于会试。 国朝惯例,会试三年一次,而每次会试,礼部都要用足足一年的时间来准备,子登基要加开恩科,这是冯琦早就预料到的,但是他却没有料到子会这么着急,现在到秋只剩下五六个月的时间,想要预备一场会试,恐怕他这半年的时间都不得一点闲了。 更让冯尚书欲哭无泪的是,子的口气是吩咐而不是商议,也就是,这件事情他已经定下了心意,是在下诏让冯尚书去办,而不是和他商量…… 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冯老尚书终于明白过来,凭他自己是肯定不过今上的,所以冯琦直接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沉思的元辅大人。 不得不,元辅大人身为首辅大臣,关键时刻有担当,顶的上,冯尚书刚刚将求助的目光递过去,老首辅便当仁不让的上前一步,拱手为礼。 “老臣斗胆,敢问陛下,若是今岁举行恩科,主考官如何选定?” 这就进入讨论主考官的环节了?! 期待着老首辅和皇帝情一番的冯琦顿时大跌眼镜,目光也变得幽怨了几分。 只不过王锡爵此刻却是没心思搭理冯琦,因为子突然改变恩科的时间,让他隐约察觉到了什么,若是他的猜测属实的话…… “会试主考官当出自清流华选,同考官亦然,举子们若中进士,当入翰林观政,故而朕的意思,此次会试的主考官,还是从翰林院当中选取为好,至于同考官就不必苛责了,清流科道皆可,此事由内阁商议,尽快递个奏疏上来,也好让礼部着手准备!” 朱常洛微微一愣,心中却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果然是老而不死是为……那啥,自己这才露了个口风,王锡爵就察觉到了自己的用意,这份政治敏感性,果然不愧是百官之首。 不过察觉到了也无所谓,他也没想着能掩饰自己的用意,就趁着这次机会,试试这朝堂的水,到底有多深吧! 朱常洛脸上的冷意一闪而逝,却是没有被王锡爵看到。 此刻的老首辅心头巨震,因为皇帝这两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心中属意的主考官,必是刚刚调任礼部侍郎兼管翰林院的方从哲。 而主考会试,一般来,是升任内阁阁臣的前兆,但是内阁如今早已满员,若是要再进人的话,必然要有人退出,而内阁的五位阁臣,正处在风口浪尖上的是谁,大家如今皆是心知肚明…… 请假,卡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百八十七章:宽容大量的朱常洛 朝堂之上,险恶无比,一朝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王锡爵在官场多年,平生也有数次弄险之时,不过他从未像现在一般庆幸,自己当初行险之时碰到的是先皇,而非是如今的子。 平心而论,若是易地而处,自己不定也会和李廷机做出同样的选择,仕途斗争就是你死我活的道路,没有万分保险的事情,何况李廷机是帝师,有这层身份在,应当是至少可保安全无虞的。 因为无论是处于面子还是里子,皇帝都不会处置于他。 这是历朝历代都验证过的事情,像李廷机这样的人,有帝师的身份护身,皇帝出于维护自己名声的考虑,都会竭力维护他的安危,以此来告诉下人,皇帝尊师重道。 而有这层近乎免罪金牌在,只要李廷机不做的太过分,即便皇帝心中不满,也不会多什么,更遑论惩处。 但是偏偏,李廷机的运气竟差成了这个样子,碰上了今上这个奇葩的皇帝。 不错,就是奇葩,王锡爵瞧的分明,今上从来都不是一个谨守规矩的人,他甚至有一种感觉,所谓的礼法制度,朝廷规矩,在今上眼中皆是不值一提。 若可用之,今上便用之,若不可用之,便弃之! 所以李廷机打算用师道尊严来让今上妥协,可谓是大大的打错了主意。 王锡爵本以为,那道越级升迁的旨意已经算是狠辣的手段了,但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还是远远低估了今上。 若仅仅是越级拔擢,固然会招致举朝弹劾,但是却未必能够伤及李廷机的根本,最多只是让他的日子难过一些而已。 到底,他是帝党在朝堂上的代言人,这层身份在,就会让朝堂上的大佬们心中始终存有疑虑,不敢放手施为。 而如今皇帝加开恩科,又指定方从哲来担任主考官,很明显是有意要扶持方从哲,而方从哲乃是帝党中的二号人物,皇帝有意扶持他,所代表的含义,自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明白归明白,王锡爵也清楚,这件事情不是他能够插手的,到底,帝党乃是子近臣,子要如何决断,外人不好干涉。 何况李廷机在廷议上的确做错了事,攻讦朝臣的罪名,可大可,就看如何发挥了。 “还有一事,先皇有诏,诸皇子年长,依照祖制当尽快出阁封王,不可耽搁,诸王封号藩国礼部可拟定好了?” 王锡爵是否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朱常洛并不在意,轻轻将此事带过,却是转而问道。 虽如今他已经顺利登基,地位也很安稳,但是将剩下的皇子们留在京师,总不是件合适的事情,还是尽快赶去封地为好。 “回陛下,此事礼部已有奏疏,先帝遗有四位皇子尚未册封,礼部拟册先帝皇三子为韩王,封甘肃平凉府,册先帝皇五子为瑞王,封陕西汉中府,册先帝皇六子为惠王,封建湖广荆州府,册先帝皇七子为桂王,封湖广衡州府!” 此事也是礼部准备已久的事情,冯尚书亦是张口就来,神色之间微微有些得意。 要知道,当初接下这个差事的时候,他可是着实发愁了好久,要知道,这可是个烫手的山芋,虽然宫中的事情甚少传到宫外,但是至少外朝的大臣们都清楚,早年间当今子不受先帝喜爱,在宫中的日子甚是不好过。 尤其是皇三子朱常洵,差点夺了当今的太子之位,这可算得上是深仇大恨了。 虽先帝遗命,命当今子按祖制各封皇子为王,前往封地就藩,但是谁知道子心里是什么心思。 万一子心里还耿耿于怀,但是礼部却给朱常洵找了个优渥的封地,岂不是找骂吗? 但是反过来,先帝临终之时,曾经嘱托当今要好好照顾郑贵妃,若是给朱常洵安排个太差的封地,那又置先帝遗命于何地? 所以最初的几,冯老尚书的的确确是发愁的很,不过后来他想了个法子,将这件事情交给了仪制清吏司的郎中朱延禧,此人就是当初,替先帝拟定庙号和谥号的人,按理来,封地的事情不归他管,但是他是子近臣,所以冯老尚书就违背规矩,直接将锅甩给了他。 朱大人果然不让他失望,没过三,就将方案递了上来…… 不过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听完他的话,子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 “父皇素来宠爱三弟,平凉府太过贫苦,若是父皇知道朕将三弟封在平凉府,怕是不会饶过朕,何况三弟身边还跟着郑贵妃,终究是贵妃之子,不若改册徽王,封于钧州府吧!” “陛下宽宏大量,真乃仁德之君!” 冯老头微微一愣,旋即便是拱手道。 他这倒不单纯是奉承,要知道,当初的国本之争闹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家的龌龊,子继位之后,没有收拾了朱常洵已经算是心慈手软了。 平凉府虽偏远,但是仍旧算是大府,每年的食邑也有不少,给他都算便宜他了。 没想到子竟然宽宏至此,将平凉府改成了钧州府,要知道,这两府虽然看似平级,但是含金量可不同,钧州府位于河南,乃是中原腹地,土地肥沃,面积也不,封于此地的大多都是受宠的皇子,谁能料到皇帝竟然愿意将此地封给朱常洵。 朱常洛将冯琦的这番脸色都收入眼中,嘴角却是泛起一丝笑意。 换在往日,他是决计不会放过朱常洵的,但是今时终究不同于往日,他的身份和往日不同,考虑的东西也就多得多,朱常洵如今丧家之犬,早已经对他没了威胁,若是对他太过苛责的话,未免落得个心胸狭隘的罪名,这是朱常洛不愿意得到的。 更何况,这些日子下来,朱常洛敏锐的察觉到朝堂当中有些不大好的苗头,他下狠手要惩治李廷机的后果还是有的,朝臣对于这位新子的手段感到心惊之余,也颇有微词,毕竟不管李廷机做了什么事,他都是朱常洛的老师。 名分上压了一头,就会让他束手束脚,虽然朱常洛的手段明面上让人挑不出毛病来,但是混迹朝堂的,谁心里没杆秤,这件事情终归会让朱常洛在朝臣当中的印象变差,这倒是得不偿失的。 如今正好借此机会,向群臣宣示子的宽仁之心,想想吧,对于当初和自己争抢皇位的人,子都能宽宏大量的放过,又怎么会是一位暴戾的君王呢? 至于李廷机,那肯定是他自作自受,先破坏规矩在先! 当然,至于朱常洛特意为朱常洵从东厂和锦衣卫当中抽出精英打造的王府班底,就不是朝臣们要关心的事情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内宫五巨头 内阁。 距离大朝会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朝廷的局势也发生了不少微妙的变化,子加恩于东阁大学士李廷机的诏旨,不出意外的受到了朝臣的一直反对,诏谕下达之后,内阁首辅王锡爵随即进宫,力劝皇帝收回旨意,却被皇帝苛责一番赶出了宫,令一干朝臣为之叹息不已。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老首辅并未就此善罢甘休,而是将诏旨卡在了内阁,一连拖延了数日,终于惹得皇帝雷霆大怒,数度下圣谕训斥内阁。 “内阁拟旨乃为本分,朕谕令已下数日,岂料内阁消极怠工,妄图欺君犯上乎?” 司礼监太监陈矩面无表情的将皇帝的口谕完,迎来的却是老首辅无比强硬的回答。 “朝廷官位乃国家公器,陛下肆意授受,有违君臣之道,尚请陛下三思之下,收回诏旨!” 一句话让气氛顿时发展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次日,皇帝下诏,圣体不适,免去朝会,顿时让京师上下震动不已。 无他,皇帝的这副做派,朝臣们实在是太熟悉了,还有资历深些的老臣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先帝当初和大臣们因为国本之事而产生争执的时候,也同样是这副口气,难不成他们还要回到当初数十年不见子一面的地步吗? 有过一次教训的朝臣们自然不愿继续如此,于是一帮朝臣直接将矛头尽皆对准了引起此事的李廷机! “陛下,这是今日的奏疏,依旧是弹劾李大人的!” 乾清宫中,朱常洛精神奕奕的坐在御座上,哪有丝毫倦容,而一旁的陈矩匆忙忙的捧着一叠奏疏,放在御案上,苦笑一声道。 “哦?今儿又是谁的?” 朱常洛随手翻了两本,却是直接扔回了远处。 他可没有无故挨骂的爱好,既然是弹劾的奏疏,肯定没什么好话,这帮人固然是把攻击主力放在了李廷机的身上,可也不乏有愣头青上来批龙鳞的。 就比如某礼科都给事中张贞观,直言不讳子此诏有违制度,理当驳斥,顺带着对于老首辅敢于对抗皇帝的英勇精神大大赞扬了一番。 就是不知道当他知道敬佩无比的老首辅是合起伙来跟皇帝演戏的时候,脸上会是一副什么神情…… “回陛下,加上前几日的,如今上奏的已有数百本,其中大部分是六科给事中和科道言官,部院大臣稍少,其中有将近五成的人上疏斥责李廷机蛊惑陛下,专权私己,希图幸进,有三成的人弹劾李廷机不顾大局,恋栈权位,有违圣贤教诲,还有部分弹劾陛下任人唯亲,公器私用!” 陈矩苦笑一声,开口道。 这些日子下来,他也是一头雾水,看不懂子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即便是要惩治李廷机,也没必要闹这么大的动静吧。 如今几乎闹得满朝廷都卷了进来,一道道奏疏纷至沓来,甚至连朝廷政务都受到了影响,而子却是稳坐钓鱼台,每日只吩咐自己将奏疏按照弹劾的罪名分类统计名单,但是正经的批复却是一个都不给,着实是让人摸不清心思。 “嗯,朕知道了!” 朱常洛扫着陈矩递上来的名册,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却是看的陈矩心中发寒。 “传旨叫梁永和骆思恭进宫,他们手头的东西,该派上用场了!” 听得此言,陈矩心中一沉,明白这朝堂之上,怕是又有一场大风波了。 要知道,如今子登基也有些时日了,外朝虽然没什么变化,但是内廷当中早已经发生了翻覆地的变化,宫中紧要的位置纷纷被子信重的内宦占据,内宫的局势也渐渐形成。 在疯传的道消息当中,现如今的内宫当中有五大巨头,势力最大的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乃是先皇老臣,又和子有旧,深受信任,主掌外朝政务,和阁臣对柄机要,可比外朝首辅的地位。 接下来就是子大秘御马监太监王安,自幼服侍在子身边,如今依旧随侍子周围,虽然看似权位不彰,但是对于内监来,身在子身边才是最大的好处。 还有就是东厂提督梁永,名声不怎么好,但是东厂二字便足以彰显子对他的信任。 至于最后两位,分别是内官监太监杨荣和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杨荣当年曾和子有过不愉快,但是后来却渐渐取得了子的信任,如今受命服侍在皇后娘娘身边,执掌内宫诸般事务,也算是风光之极。 而骆思恭则是被拍到了最后一位,无他,因为在外界的消息当中,子和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的交情不深,只是因为先帝老臣,所以甚为倚重,相比之下,和前几位就差的多了。 不过这些都是外界胡乱猜测而已,陈矩身在内宫,最为清楚内宫当中的局势,内宫当中有五大巨头,倒是勉强算得上。 但是若要强行排个名次出来,就实在是太幼稚了。 事实是,在内宫当中,他们几个人各自有分管的一部分,他虽然执掌司礼监,但是对于其他的内务却是没有插手的余地,杨荣分管后宫,侍奉皇后娘娘,他分管政务,负责和前朝打交道,王安随侍子身旁,照顾子饮食起居。 而剩下的梁永和骆思恭,陈矩也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忙些什么,但是借托同为内宦之便,他却是知道,梁永这些日子,都在调查朝堂百官。 结合东厂和锦衣卫的性质,这两位分管的事情就已经呼之欲出了,大约便是子的耳目和打手,至于他们谁是耳目,谁是打手,恐怕这次的事情过后,就要见分晓了…… 心中想着这些,陈矩脚下却是不敢耽搁,匆匆出宫自去传唤梁永和骆思恭不提。 与此同时,宫外的李府当中,却是丝毫没有主人家要升迁的氛围,反而有几分人人喊打的意味,时至傍晚,一顶青色轿悄悄的停在李府的后门处,一名清瘦老者从轿上下来,望着李府的境况,暗自摇了摇头,面色却是复杂的紧…… 第六百八十九章:叶向高夜访李府 站在李府的门前,叶向高忍不住叹了口气,数日之前,他来的时候,李廷机还是前途光明的一方大佬,转眼间便门前冷落,一片萧索,就连守门的门子都无精打采的,着实是较叶向高忍不住升起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吱嘎……” 叶向高身后的随从上前拍了拍门,旋即,朱色的大门打开一道缝隙,一名老仆提着灯笼走了出来,有些费劲儿的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却是忍不住神色一冷。 “叶大人怎么来了?李府门庭,招待不起叶先生这样的大人物,还是请回吧!” 老仆的一番话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的叶向高面红耳赤,因为严格来,李家变成今的样子,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叶向高虽不是什么十分机敏之辈,但是也不是傻子,那陈矩从他府中离去之后,第二日宫中便对李廷机的态度大变,明发诏旨“恩赏”于他,以致朝局引起了轩然大波,这些事情,绝对和那一日他对陈矩所的话有关系。 虽然自己只是照实话,但是毕竟是害得李府沦落到如此地步的人,不免有些羞愧。 “福伯,我和你家老爷相交数十年,断断不会有意害他,今日老夫前来,确实是有要事和你家老爷相商,不定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还请福伯前去通传一声吧!” 心中有愧之下,叶向高也不计较老仆的无礼,苦笑一声,心平气和的道。 那老仆本就不是什么读书人,只是跟着李廷机久了,又听了京中的诸般流言,一事义愤才口不择言,如今听得叶向高如此,犹豫了一阵,才道。 “那就请叶大人先在此处等候吧,待我去禀了老爷,再见不见你!” 罢一转身,重重的关上了大门,惹得叶向高苦笑不已。 曾几何时,他要进这李府何须通传,直接进去便是,如今却只能被人晾在外面。 片刻之后,大门再度打开,不过这一次出来的却不是那老仆,而是一个面色威严的老者,只是此刻老者的脸上却尽是倦容,仿佛疲惫不堪,见得叶向高在门前等候,勉强提起一丝笑意,拱了拱手道。 “进卿来了,下人无礼,为兄给你赔罪了!” 叶向高望着眼前的李廷机,心头微微有些发酸,数日之前,他见到的李廷机还神采奕奕,英姿勃发,但是如今却是满脸倦容,仿若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叶向高有些恍惚,上前紧紧的握住李廷机的手,却是久久不出话来。 “外头风寒露重,还是进去话吧!” 相比叶向高,李廷机倒是平静,带着叶向高便进入了内堂当中。 虽然外头已经显出几分破败,但是内堂当中依旧灯火通明,上了茶点,两相落座之后,叶向高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道。 “李兄,实不相瞒,那日老夫从你府中离开之后,回府便见到了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陈大监言道,他奉旨询问你我相谈的情况,老夫当时不知轻重,便照实了,不意令李兄落得如此地步,是老夫之过!” 和李廷机相交多年,二人又际遇相同,才学相投,叶向高一直是将李廷机视作兄长对待的,虽然那一次因为方从哲的话,和李廷机产生了一些隔阂,但是多年的交情却是不变的。 此刻见得李廷机落到如此地步,叶向高深感愧疚,也不遮遮掩掩,便将那日陈矩来问他的情况了。 “进卿不必自责,子乃是心志坚定之人,既是想要对老夫动手,想必早已下了决心,即便不从进卿处探查,也会有别人去子面前分,与其从他人之口得到不实之言,老夫倒要感谢进卿如实上禀!” 李廷机倒是坦然,摆了摆手道。 在朝中混迹了多年,李廷机对于自己观人的本领还是相信的,叶向高和他相交多年,他也不相信对方会是陷害自己之人,事实上,叶向高今日能够来拜访,已经让李廷机很高兴了,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如今子对自己的不善之意如此明显,叶向高此刻前来拜访,可是担了不的风险的。 更何况叶向高对他的这些话,严格来已经是违规了,要知道,那时候陈矩奉的是密旨,如今叶向高泄露了消息,已经算是欺君了,所以李廷机的态度倒是一如往昔,没有产生芥蒂。 倒是叶向高叹了口气,他自然看得出来,李廷机是真的没有怪自己,只是李廷机口中的“别人”,叶向高不用想也知道的是新晋高升的方从哲。 当下苦笑一声,这误会,可算是结大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情向来越解释越不清楚,更何况身为帝党巨头之一,他自是清楚,李廷机和方从哲间的恩怨,远远不止这一桩,多也是无用。 “此事暂且不提,老夫今日到此,是有一事想要询问李兄,事关重大,还请李兄务必如实回答!” 好在叶向高也不是来化解恩怨的,当下只得叹了口气,脸色凝重道。 “何事?进卿请,为兄定当知无不言!” 李廷机也感觉到一丝不对,当下也是脸色肃然。 叶向高踌躇了片刻,方才盯着李廷机的脸道。 “敢问李兄,私下可还和东林诸人有往来?” 听见叶向高问起此事,李廷机顿时沉默了下来,不过他的这幅态度已经让叶向高明白了一切,和李廷机相交多年,他自是知道后者不是会受冤枉的性格,若是没有做过的话,恐怕现在早已断然否认,这副犹豫的样子,正是明了他的态度。 “李兄……你,糊涂啊!” 想明白了这些,叶向高顿时有些气急,指着李廷机一阵不出话来。 “早在东宫之时,子便曾经慎重嘱咐吾等,不可与乡野闲人议论朝政,尤其是地方士绅结党议政,更是令子最为反感,东宫因此被处置的那几位属官,还不足以让李兄警醒吗?” 叶向高这倒不是胡言,早在东宫邸定的时候,朱常洛就曾经嘱咐过他们,朝廷虽不忌民间议政,但决不许朝臣和民间擅自议论政事,言语之间,对于民间结党议政十分反感,更是因此处置了好几位和民间团体书信往来十分密切的东宫属官,其中有大部分都和东林那边有所牵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子对于东林那边有多么不待见,所以当时刚刚和东林诸人有所接触的叶向高果断的斩断了二者之间的联系,甚至连关注都不曾关注过东林书院。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是及时收手了,但是李廷机却冒着得罪子的风险,继续和东林诸人相交…… 第六百九十章:叶向高的猜测 李廷机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叶向高,见他的神色不似作伪,也不由得重新考量起后者话中的意思。 “进卿的意思是,子降下雷霆之怒,是因为老夫和顾氏兄弟交往过密?” 闻弦歌而知雅意,李廷机稍一思量,便明白了叶向高的意思,不由得皱起眉头,开口问道。 “果然如此?李兄你真是……叫老夫你什么好啊!” 如果方才叶向高心中还有一丝疑虑的话,那么此刻李廷机亲口承认之后,却是坐实了他的猜想,不由得指着李廷机,一阵不出话来。 不过叶向高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责怪李廷机的时候,叶向高摇了摇头,口气却是越发凝重。 “事到如今,想必是何局势李兄也已清楚,若是李兄还相信老夫的话,就原原本本的将和东林诸人相交乃至商谈的事务都出来,或许老夫还能帮李兄转圜一二!” “进卿,你先告诉为兄,你到底得了什么消息?陛下真是因为东林书院,才会如此震怒?” 方才话一出口,李廷机就后悔了。 他平素不是个莽撞的性格,在朝堂当中混迹,嘴巴严密是第一要务,祸从口出的道理在朝堂之上尤其适用,所以多年的官场经验,已经让他很少去确定的承认一件事情。 但是今的情况却是有些特殊,一来在他面前的是多年相交,十分信任的老友,李廷机话也少了几分警惕,二来就是因为叶向高话中的意思让他太过意外,心神失守之下,话之间也有所疏漏。 不过清醒过来之后,李廷机立刻意识到不对,一句话就重新将主动权握回了手里。 叶向高对于这位老朋友的性格,却是熟悉的很,哪里都好,就是太过强势这一点让人难受,只是这个时候他也没心思计较,直接道。 “既然如此,老夫也不瞒李兄,此次子震怒,十有八九是因为东林书院!” “进卿何以如此肯定?” 李廷机自然看得出来,叶向高没有开玩笑,当下眉头紧皱,开口问道。 当初在东宫的时候,子的确曾经因为东宫属官和民间乡党讽议朝政的事情惩治过不少人,也严令东宫属官不得和民间乡党过多接触,但是李廷机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其实这也不怪他敏感度不够,而是当时的情况使然,一则那个时候李廷机新晋入京没多久,正忙着熟悉东宫事务,和朝堂上的诸位大佬打交道都忙的脚不沾地,自然没有多少时间和东林诸人过多接触,最多也就是寻常士林间的普通往来而已。 二则那时候东宫立足未稳,不宜贸贸然插手政事,朱常洛的严令在李廷机看来,不过是为了防止东宫属官在这一点上被人拿住话柄而预先做的提防而已。 至于和东林诸人相交这件事情本身,在李廷机的眼中并不算得多么严重。 毕竟在这年头,朝廷不禁言路,也不禁民间议政,致仕在家的官员和在朝的门生故旧相互引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李廷机便一直没有彻底断了和顾氏兄弟的通信。 巧合的是,叶向高等人及时和东林诸人撇清关系,也让朱常洛放松了警惕,觉得东林诸人翻不起什么风浪,也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 而等到后来东宫势力大涨,地位逐渐稳固之后,李廷机就更是没有什么顾忌了。 加之许多时候,顾氏兄弟乃至其他东林诸人的言论让李廷机也感觉到耳目一新,也就和他们联络密切了起来。 不过终归是顾忌着当初的那条禁令,没有做的太过明显。 直到后来,顾氏兄弟在和他的书信当中,显露出有意为仕途不得意的同僚牵线搭桥的意思,才让李廷机起了心思。 他如今虽然是帝党的领袖,但是手中并没有自己的力量,帝党中的所有人,都是子一手提拔起来的,即便是和他交情最深的叶向高,也不会无条件的站在他这边。 而想要在朝堂上有足够的话语权,少不了一帮摇旗呐喊的人,故而李廷机也就半推半就,没有拒绝顾氏兄弟。 另一方面,顾宪成兄弟一直存着入仕之心,本想靠着拉帮结派逐渐将势力融入朝廷,但是朱常洛的一道禁令传出来,顿时断了他们的念想。 虽然不知道朱常洛打的是什么心思,但是当时朱常洛已然是储君之身,他都这么了,朝中有些身份的人都明哲保身,没有人再冒着风险跟顾氏兄弟继续结交。 这个时候李廷机却没有和他们断了联系,自然是让他们大喜过望,当即便靠了上来,打算投靠在李廷机的门下。 事实上,这一次的计策就是一份投名状,顾允成在了解清楚京城的局势之后,便给李廷机出了这么个主意,将自己打造成一个为国为民的大义形象,既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又顺便打压了韩爌等人,不定还能绑架帝党扩充自己的势力,可谓一举多得。 若是换一个人在那御座之上,应该顾允成的计策有八成以上的几率成功,毕竟这年头讲究以德服人,占据了大义就占据了一切。 但是可惜的是,他们碰到了朱常洛,几乎是在听完李廷机出的那番话之后,朱常洛瞬间就嗅出了东林党的味道。 这种无论目的多么龌龊都能出一番家国大义的论调,朱常洛简直熟悉的不要再熟悉,于是接下来的雷霆震怒,也就不难理解了。 当然,这些事情李廷机并不清楚,叶向高自然也更不清楚,不过他虽不清楚,但是却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听了李廷机的问话,叶向高沉吟了片刻,面色挣扎了许久,方才道。 “事态紧急,老夫也不瞒李兄,那一日陈矩公公走后,第二日陛下便传下了旨意,当时老夫除了捶胸顿足觉得害了李兄之外,更是生了一丝疑惑,廷议之事,陛下已然削了李兄的经筵讲官,也提拔了方从哲作为震慑,若是陛下真的因此而震怒的话,又何必下这道旨意,所以老夫断定,真正让陛下震怒的另有其因,后来老夫多方打听,方才从东厂的一名番子口中得知,锦衣卫最近一直在往无锡那边加派人手,似乎在调查些什么……” 东林书院便在无锡,叶向高这么一,李廷机的眉头微微舒展。 不过叶向高的脸色却是有些发烫,朝堂清流,向来以和权阉之人相交为耻,不过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太多,继续道。 “后来老夫又辗转找到了一位当初曾受恩于老夫的东厂太监,他在东厂的位置不低,接触的到一些机密之事,因为当初的交情,他才肯告诉老夫,最近不止是锦衣卫,东厂也在调查和东林书院有牵扯的朝廷官员,故而老夫才猜测,陛下之所以突然降罪于李兄,是否是因为东林一事,却不曾想……” 却不曾想他一番猜测,竟成了真事! 当然,叶向高也不是凭空猜测,能够让锦衣卫和东厂这两个子最信任的部门同时动起来,足可以证明东林书院的事情在子心中有多重的分量,如今有了李廷机的这番话,两相印证之下,叶向高自然也大致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如此……” 听完之后,李廷机也忍不住扼腕叹息,他原本以为是自己打乱了皇帝的部署,才会让皇帝如此震怒,谁知道,竟是因为这么一件他一直都不曾在意的事。 叹了口气,李廷机的神色复杂,久久不语,半晌方才悠悠的道。 “想必进卿此来,是想要劝老夫斩断了东林诸人的联系,抽身而去的吧!为兄在此多谢进卿的一番好意了,只是事已至此,即便老夫有意抽身,也难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没那么简单…… 话至此处,李廷机也自然明白了叶向高的来意,朝局当中,最怕的不是遇到灾祸,而是不知道为何会遇到灾祸,只要能够找到症结所在,总有对症下药的法子。 尤其是像他们这些的帝党中人,受子震怒,看似危如累卵,但是实际却瞬息万变,无非取决于子之意而已。 只要能够改变子的看法,李廷机面前的困局自然迎刃而解,这也是叶向高一得到消息就匆匆赶来的原因。 “李兄这是什么意思?” 眼见李廷机一副萧索的样子,叶向高顿时有些急切,道。 “陛下素来厌恶朝廷中人和乡党结交,如今锦衣卫和东厂齐出,已然昭示了陛下的态度,不管怎么,李兄都是帝师之身,陛下的潜邸旧臣,只要李兄即刻了断和顾氏兄弟的关系,陛下断不会太过苛责,还是……” 话到一半,叶向高忽的有些犹豫不定,皱起眉头,声音也带上了几分不确定。 “李兄莫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中,若是如此……” 神色一凝,叶向高右手横刀,在空中轻轻划过,眼中也闪过一丝厉色。 能够身居高位者,没有一个是心慈手软之辈,若是需要动用某些手段,叶向高自然也不会犹豫。 “这……进卿你多疑了!” 李廷机微微一愣,片刻之后方才反应过来叶向高话中的意思,苦笑一声,却是摆手道。 “老夫虽和顾氏兄弟有交情,可还不至于授人以柄,之所以难以脱身,是因为眼前的朝局,并非进卿想象的那么简单啊……” 叹了口气,李廷机忍不住摇了摇头,朝局至上瞬息万变,一着行差踏错,便再无回头之路,现在即便是他想要收手,恐怕也难以抽身而退了。 不过叶向高却是皱眉,有些想不明白,见此状况,李廷机心下一叹,开口道。 “进卿以为,陛下下诏将老夫架在这火上烤,只是为了惩治老夫结交东林吗?” 或许李廷机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是有一点,却是叶向高比不上的,那就是他对朝局的洞察程度。 李廷机和叶向高都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虽然进士排名略有差别,际遇也有所不同,但是时至今日,李廷机是内阁阁臣,而叶向高却连六部尚书都不是,这其中固然有年龄的问题,但是更大的原因却在于对于朝局的把握程度,叶向高还远远不够。 “请李兄为我解惑!” 对于这一点,叶向高自然心里也清楚,当下也不避讳,直接问道。 “起此事,便不得不陛下登基之后的政局!” 李廷机沉吟片刻,却是也不藏私,道。 “今上登基之后,所作所为不外乎三件事情,其一,重农兴教,此乃子潜邸之时便十分重视的事情,不过和朝局变动关系不大,暂且不谈,其二便是联合元辅,意图整拾吏治,其三则是重启一条鞭法,改革税赋之制,今次之事,在外人看来,是老夫因为派遣苏州府的钦差一事而触怒陛下,所以才遭此困局,但是你我皆知道,并非如此,子震怒,乃是因东林之事,不过若叫老夫看来,子震怒固然是因为东林一事,但是将老夫架在火上烤,却另有深意……” 所以朝局瞬息万变,无论是局中人,还是局外人,都未必能够窥得全貌。 李廷机被架在火上烤这件事情,在不同人的眼中看到的东西都不同,李廷机无疑是看的最清楚的人,或许他没有叶向高的消息来源,但是他对于局势的判断和把握,却是叶向高难以企及的。 “李兄的意思是,吏治?” 叶向高苦苦思索了片刻,却是不得要领,只得开口问道。 其实这一点却不难想到,李廷机方才了,今上登基一共做了三件事,第一件和朝局变动无关,那么和朝局变动有关的自然是后两件了,不过叶向高虽然猜透了李廷机话中的意思,但却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不错,吏治!” 李廷机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 “先皇在位时,元辅便有意在吏治上有所作为,但是先皇并不支持,故而一直搁置,而如今子继位,正是需要整拾朝纲之时,自然也就和元辅走到了一起,那一日在大朝会上,杨涟上疏弹劾吏部尚书孙丕扬,便是因此,陛下既欲收拾吏治,第一要务自是要将吏部握在手中!” 叶向高微微颔首,这一点他也看出来了,但是这和李廷机又有什么关系呢?若是他仍旧是帝党的领头人,自然要冲锋在前,但是如今自身难保,难不成还想在这次整顿吏治当中得利吗? 对于叶向高的这种想法,李廷机自然是清楚无比,当下开口反问道。 “进卿可曾想过,陛下要整顿吏治,还需要做些什么?” “还需要做些什么……” 叶向高皱眉,仔细的咀嚼着这句话,忽的灵光一闪,道。 “自然是摸清楚朝堂之间各个势力的脉络,分清楚真心效忠陛下之人,和阳奉阴违之辈,如此方能对症下药,整肃朝纲!” 整顿吏治,向来不是一个单纯的事情,除了清除官场之上的害群之马外,最大的作用就是清除异己,基本上新君登基,都会对吏治来上一刀,不过他们更多的是想要借整顿吏治之名,安插自己的亲信掌握朝局,稳固地位。 但是这一次,子却是做的巧妙,以至于连叶向高先前都未能看清楚子真正的用意。 “不错!整肃朝局,是历代新君都必做之事,但是今上资聪慧,却是借了元辅之手来行此事,以至于满朝上下,都未曾意识到子的用意!” 李廷机也是喟叹一声,他也是这数日之间,将朝局仔细推演了数次,才得出了这个结论,实在是子的这个烟雾弹,放的太好了。 众所周知,元辅一直意图在吏治上有所作为,先皇之时,元辅便曾数次力陈肃清吏治之法,众臣对此心知肚明,甚至对于元辅所上的奏疏内容都了然于心,所以当今和元辅联合之后,众臣便下意识的觉得,肃清吏治一事,应当是由元辅主导,子辅助。 而元辅的政治方针,众臣心中都清楚的很,一向是以求稳为主,吏治改革也更多的是在具体事务上进行,所以众臣都放松了警惕。 但是李廷机作为在子身边呆了最久的老臣,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当子下了那份“加恩”诏书的时候,李廷机更是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没有叶向高的消息来源,但是这也为他的推演降低了难度,子不是会受制于人的性格,关乎吏治的大事,子必然要借此机会将朝堂上心怀不轨的人都惩治一番,而如此一来,便需要一个诱饵,一个能够将所有对子心怀不满的人引诱出来的饵料。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李廷机却是傻乎乎的撞了上去,自然也就成为了子抛出来的诱饵,换句话,东林一事只是让子下定了决心而已,即便没有他们,子也会找机会试探朝臣,他李廷机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以身做饵李廷机 当然,李廷机心里也清楚,东林一事的确令子震怒无比,不然的话,以他的身份,又岂会被当做诱饵抛出来,一般来,这样的事情由方从哲或者叶向高来做才更合适,因为他们并非帝党的领头人,若是他们出了事情,还有李廷机替他们顶住压力,但是李廷机已经是帝党的最高层,他要是被人攻讦,帝党当中就找不出更高层次的人出面替他话了。 所以对于李廷机来,他现在的状况依旧是危险之极,子的一道加恩诏旨,将他放到了朝堂的火上烤,那么在外界看来,就是子对李廷机已经不满到了极点。 如此一来,朝堂之上原本隐藏在暗处的,那些慑于子威严而不敢出手,只敢在暗处做些动作的人物,就会纷纷跳出来,痛打落水狗。 李廷机已经有好几没有出门了,就连内阁的差事都告了假,似乎一副窝在府中等待事情平息的乌龟壳态度,但是他这些日子可没闲着。 京城当中的消息和流言,乃至是朝堂之上的弹劾奏本,他都命人仔细关注着。 所以他更清楚,如今的朝局之上,有多少势力在这次的事情当中无意之间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当今朝堂之上,帝党和其他的朝臣生不睦,这无关于势力,而是因为帝党乃是子近臣,换句话,帝党生就是用来接替朝中大佬的。 对于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肯定没有人会有好脸色,落井下石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弹劾也是门学问,就拿帝党来,他们的处境是最艰难的,既不能得罪皇帝,又不能正面弹劾李廷机,毕竟李廷机和他们是同党中人,谁都可以攻讦李廷机,但是他们不能。 所以对于帝党中人来,他们就大致分为三派,第一派是保李廷机的,以叶向高为首,他已经好几次上疏抗辩,请皇帝谅解李廷机在廷议上的过错,并且免去过多的加恩,而第二派就比较有意思,他们似乎是保李廷机的,这一派比较复杂,奏疏当中的内容以弹劾为主,但是在弹劾之外,通常会加一个转折,也是替李廷机求情的,这一派以方从哲为首,但是李廷机自己清楚,这种两头都站的奏疏,也就代表着他们可以随时倒向两边,自己究竟是功大于过还是过大于功,就看这帮人的一张嘴了,这一派当中不乏有通过这种婉转的方式为李廷机求情的,但是也有故意这么,想要落井下石的。 至于这最后一派,则是以韩爌为首的沉默派,主要是帝党当中和李廷机关系不怎么样的人,以翰林官为主,主要策略就是静观其变,紧跟皇帝的脚步。 单此一件事情,就可以看得出帝党当中的势力划分,谁善谁恶,谁敌谁我,一眼既辩! 当然,这是李廷机关注的事情,他心里清楚,帝党之间的矛盾,还放不到子的心上,子着眼的是整个朝局。 从各个官员上疏的内容当中,就可以看出他们对于帝党,对于子的真正态度,有了这层东西,子在吏治整顿的时候,才能真正的有的放矢,对症下药。 “原来如此,子行事莫测,果真非我等可以揣度!” 叶向高也非笨人,李廷机这番提点,他自然也理清了其中的脉络,只是清楚之后,神色却是更加担忧。 子此法,固然对大局颇有裨益,但是落在李廷机的身上,可就并非好事了。 俗话出头的椽子先烂,钓鱼的时候,鱼饵的命运通常是被鱼吃掉,即便最后钓者抓到了鱼,但是饵料却是追不回来了。 而如今的李廷机,就是那份饵料。 子将他架在火上烤,就代表着他随时有可能在朝堂的漩涡当中便碾碎,要知道,整个朝堂的敌意齐齐涌来,岂是那么容易承受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子打探清楚了朝堂的站队情况,但是同时李廷机也被诸般势力碾压,从此在仕途消失。 不过事已至此,叶向高也是神色复杂,不知道该些什么。 “怪不得李兄这些日子都在府中杜门不出,更是对朝堂舆论无一丝反应,原来症结在此处,只是,唉……” 叶向高这下是真的不知该些什么了,若是站在李廷机老友的身份上,叶向高该劝李廷机及时抽身而退,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如今朝堂舆论齐齐朝着李廷机开炮,那么可想而知的是,李廷机的官位怕是很难保住了,这个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上疏辞官,一封不行就两封,两封不行就十封,如此一来,就将朝议转移到了子的身上,李廷机可保得士林清誉,回乡之后耐心等待几年,待得帝党彻底在朝中站稳脚跟,未必没有起复的可能性。 这是最稳妥的一条路子,但是也是最不稳妥的一条路子,从朝局来,这样可以最快的脱身出去,朝臣攻讦李廷机,无非就是想让他退出朝局,他只要上了辞呈,不会有人穷追猛打,反而会在士林当中赢得不恋权位的美名,待得风波平息之后,再重回朝堂也容易的很。 这也是最开始叶向高的想法。 但是这同时也是最不稳妥的路子,这是叶向高听了李廷机的分析之后才明白的道理,很简单,因为现在在背后操纵朝局的,是子! 子要让李廷机当饵料,引出一干牛鬼蛇神,但是现在,火候明显还不够,一干御史言官上疏弹劾,但是六部七卿等朝堂大佬都不曾明确表态,这个时候李廷机递上了辞呈,这些人只会继续观望。 而子碍于情势又不得不批复,如此一来,便算是李廷机破坏了子的打算,必然会彻底被子厌恶,即便是在士林享誉,又何谈起复? 但是若是他劝李廷机顺着子的意思做,就像现在一般,他的一世清誉就彻底毁了。 对于他们这等清流词臣来,清誉声望的重要性不亚于性命,如今的朝堂当中已经隐隐有舆论开始指责李廷机恋栈权位,奉迎子,尸位素餐,希图幸进。 若是李廷机再继续沉默下去的话,这些名头可就都要彻底坐实了,到时候恐怕李廷机穷其一生都要背负着这样的名声了。 而且即便是如此,李廷机最后也未必就能够保得住自己,要知道,子现在明显已经有心扶持方从哲接替李廷机。 这其间到底如何抉择,即便是叶向高,也不好多。 倒是李廷机果断的很,摇了摇头开口道。 “进卿不必为老夫忧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夫既为子近臣,自当有其担当,陛下既需要老夫做饵肃清朝纲,老夫便当一回饵料又如何?” “李兄,你……” 叶向高一愣,旋即便是浓重的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不过正当此时,李廷机却是眯起眼睛,用近乎微不可查的声音呢喃道。 “是福是祸,谁又能的好呢?唯有大危难中,才有大机遇啊……” 第六百九十三章:人人都是老狐狸 内阁。 无论朝局发生了怎样的波动,日常的政务处理还是要维持下去的,不过由于东阁大学士李廷机告假数日,所以这些日子在内阁当中办事的阁臣就只剩下了四位。 今日是内阁商议派人苏州府人选的会议,是以朱赓早早的便来到了内阁,不过让他意外的是,首辅王锡爵却比他来的更早。 “见过元辅!” 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是朱赓却未曾表现出来,恭敬的施了一礼,道。 “少钦来了,且先坐吧,这是吏部递上来的名单,你且先瞧瞧!” 王锡爵倒是神色如常,指着旁边的椅子道。 顺手从身边拿出了一份名单,递了过去。 这下却是让朱赓心中更加疑惑,不过也只能默默接了过去,只是待得看清楚那份名单的内容之后,眉头却是皱了起来,口气骤然变得有些冷淡。 “想不到元辅这般年纪,也开始对门生故旧开始照顾了?” 王锡爵递过来的这份名单上,只有三个人的名字,第一个赫然是王锡爵的同乡,汪应蛟,第二个则是帝党主推的韩爌,而最后一个,才是浙党主推的郭惟贤,至于原本最有希望的裴应章,却是硬生生的被卡了下去。 当然,朱赓在朝中的根基深厚,自然是早就得知了名单当中的内容,事实上,他也早有准备,在朝堂当中混迹了这么多年,朱赓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没有人知道结果会是怎样的。 他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情,让子对李廷机发了这么大的怒火,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子是真真切切的震怒了,不然的话,不会用这种方式来惩治李廷机这样一个帝党的领头人。 而很显然的是,李廷机在上一次廷议上的行为,是他自己的冒失行为,这也让他们有了机会谋求这一次钦差的差事。 朱赓从来没有以为,皇帝会心甘情愿的将钦差交给浙党中人,这样的大功皇帝肯定是想要留给帝党的,只不过碍于局势,才不得不下旨交付内阁。 而帝党的情况,朱赓的心里清楚,能够出任钦差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帝党的三巨头之一,吏部侍郎叶向高,还有一个就是左谕德韩爌。 叶向高自不必,和子虽无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实,身为帝党的三巨头之一,和前两位相比资历稍显不足,但是拿下这次钦差却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无论是声望还是官位资历,只要他肯出面,无论浙党这边拿出谁来,都是比不过的,或许在其他方面,浙党当中勉强能够找到一个可以与之抗衡的,但是叶向高身上还背着从龙之功,这却是无人可比的。 所以朱赓最害怕的就是皇帝为了求稳,将叶向高递了出来,要是这样的话,即便是不用什么手段,帝党也能得到这次差事。 当然,这样的话,对于帝党来实在是太过浪费了,以叶向高的资历,需要的是熬足年头,然后在部中转迁,准备入阁。 这样远赴地方办差的事情,往往是需要积累资历的辈去做的,派系当中的大佬鲜有真的放下身份去做这些事情的,就拿浙党来,资历深厚的多了去了,别的不,朱赓本人要是上去争夺,谁能比他资历更深厚? 但是他堂堂阁臣,真的要上去跟一群辈争抢,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而叶向高的身份,就是卡在辈和大佬之间的特殊状况,他既是帝党的大佬,但是同时却也很年轻,就像是宗族当中辈分大但是年纪的人物一样。 以他的身份,不该趟这样的浑水,但是真的要趟,别人也不出什么。 所以朱赓首要做的事情,就是让帝党主推的人变成韩爌,应该,这么做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皇帝十分倚重韩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如今韩爌尚未入朝,只等着一件大功来积攒资历,所以朱赓大胆猜测,皇帝心中应该是十分犹豫,究竟要派韩爌还是叶向高来争取这份差事。 他要做的,就是帮皇帝下这份决心,其实也很简单,着眼点就放在了吏部的身上! 大朝会上发生的事情,朱赓洞若观火,易地而处,他肯定也会想着法子去讨好皇帝,而孙丕扬为了保住官位更会如此,这件钦差的差事就是很好的机会。 所以他在举荐人选的时候留了个心眼,举荐了裴应章和郭惟贤两个人,裴应章的资历深厚,官位显赫,几乎挑不出毛病来,但是郭惟贤则差了不止一筹,还有刚刚回朝,不熟悉朝务这个大大的缺点在,虽然比韩爌要强,但是强的有限。 而且除了举荐了浙党的两个人选之外,没有给孙丕扬施加任何的压力,为的就是卖个人情给孙尚书。 他相信,皇帝也看得出孙尚书的立场,而这份名单在送交内阁之前,一定会先通过某种方式让皇帝过目。 他要做的,就是让皇帝觉得,浙党已经将钦差一事当做囊中之物,而且将重注压在了裴应章的身上。 如此一来,在皇帝眼中,事情便有了转机,和裴应章相比,韩爌差的太多,想要争取差事只能拍叶向高出马,但是若是仅有郭惟贤的话,韩爌未必不能与之一争。 果不其然的是,事情如朱阁老所料,孙尚书果然删掉了裴应章的名字,而皇帝也大张旗鼓的召了韩爌和首辅入宫觐见,目的想必就是为了替韩爌造势。 而朱赓这边也轻轻松了口气,只要皇帝送了韩爌出来,他就有信心将差事争取过来,他自己留的破绽,若是将自己玩进去了,未免太过贻笑大方,对于今的回忆,他心中也早就有了定计。 只是让他有些意外的是汪应蛟的出现,子突然召汪应蛟进京述职,让朱赓有些诧异,不过他查清楚汪应蛟的履历之后,也未曾在意,子要让元辅为他办事,总要给点好处的,汪应蛟是元辅的同乡,提携一番也是应有之义。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汪应蛟竟然也进到了这份名单当中,而且还名列首位,这让韩爌顿时有几分不妙的感觉,难不成他猜错了,子竟然舍得将这份大功交到外人的手中不成? 第六百九十四章:不能放弃治疗 如果朱常洛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脸红不已,因为他打从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不过和朱赓担心的不同的是,朱常洛从开始就没打算让叶向高出马,叶向高的资历够了,朱常洛自然对他有更重要的用处,断不会将他派出京师的。 不过他也的确没打算将这份功劳交给别人,必要的时候,即便动用一些手段,他也要将这份差事为韩爌争取过来的,若不是那乾清宫当中,韩爌坚辞不受的话,恐怕朱赓的筹划如今已经成了真事儿。 只是就连朱赓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番精密的推演布置,最后竟然坏在了韩爌的身上,不得不朝局诡秘,一点点的差错,都可能会导致结果产生变化。 “老夫到了何等年纪,都会以国事公心为重,这就不必少钦操心了!” 王锡爵也不是软弱之辈,不管怎样,要为汪应蛟争取到这份差事,必然会和浙党产生冲突,所以打从一开始,老首辅就没想着能够和平解决。 既然朱赓首先出言不谐,他也自不会弱了气势。 “你!” 朱赓眉头紧皱,神色顿时阴沉下来。 由于在外朝有浙党的引援,所以往常在内阁当中,就连王锡爵也甚少和他如此不客气的话,今的这番态度,无疑让朱赓心中更加不安起来,捏了捏藏在袖中的奏本,心中的忧虑越发浓重了。 “见过元辅!” 正当此时,门外两位绯袍老者进门而来,对着王锡爵拱手拜道。 却是次辅衷贞吉和武英殿大学士沈鲤。 “都落座吧!” 王锡爵拱了拱手,算是还礼,面色却早已恢复如常,淡淡的开口道。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老夫就今要商议的事务,上次廷议之时,我等议定要遣派钦差前往苏州府督抚税赋改制,如今陛下已然允准,诏谕内阁议定钦差人选奏报,吏部拟定候选三人,其一是右佥都御使津巡抚汪应蛟,其二左谕德韩爌,其三左佥都御使郭惟贤,这三人的履历老夫就不多了,诸位自己的看法吧!” 待得众人落座,王锡爵摆了摆手,命一旁的中书舍人将吏部拟送的名录履历送到几位阁臣的面前,起身道。 “无人话,老夫便来起这个头吧!我朝自太祖皇帝设监察之制,所为者便是督抚朝廷地方,以肃朝纲风纪,税赋之事最惧者,无非地方官员勾结士绅,上下其手,阳奉阴违,故而老夫以为,朝廷遣派钦差,首要当以能性格秉直,能肃清纲纪者为要,左佥都御使郭惟贤在科道流转多年,素有直名,当可担此大任!” 环顾了一圈,众人皆是闭口不言,末了还是沈鲤起身道。 这却是他和朱赓早就商量好的,其实此番内阁的碰头会,浙党一边准备了两套方案,一套是正常的方案,一套是非正常的方案。 正常的方案就是由沈鲤出面,为郭惟贤争取这趟差事,若是不行的话,就免不得要用些手段了。 按规矩,今李廷机没来,接下来话的应该是朱赓,不过沈鲤完之后,朱赓却是一直沉默不语,将目光放在眼前的名单之上,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见此情况,王锡爵也不勉强他,直接将目光放到了衷贞吉的身上。 “老夫以为,左谕德韩爌最为合适!” 沉默了片刻,衷贞吉开口道,顿了一顿,却是继续道。 “韩谕德在东宫之时,素有贤名,陛下亦曾多加夸赞,税赋改制一事,乃是由元辅和陛下首倡,韩谕德为子近臣,自是对此事不会陌生,故而老夫推举韩爌!” 这话的干巴巴的,和沈鲤的理由比起来简直是无法相比。 但是话里透出的意思,却是所有人无法忽视的,那就是,韩爌是圣心默定之人,子想让他上,若是要反对的话,要仔细掂量掂量。 “次辅大人这算是顾惜羽翼吗?” 衷贞吉的话完,朱赓忽的开口,脸色却是更沉了三分。 虽这朝堂之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可这回衷贞吉果断的改投韩爌,却着实是让朱赓有几分意外的,要知道,前些日子,他们两方还心照不宣的联合起来抗衡王锡爵,如今衷贞吉就倒向了对面,立场未免变得太快了。 何况衷贞吉的势力根基一直在科道清流上,而郭惟贤乃是御史一脉,朱赓本以为,他无论如何会顾及着几分,没想到这位次辅大人如此果断。 “老夫不过秉公而论罢了!” 衷贞吉却是云淡风轻,淡淡的道。 审时度势是官场中人必备的能力,打从大朝会之后,衷贞吉便知道皇帝和元辅的联盟已经初步建立,等到后来皇帝召韩爌和元辅一同进宫的时候,他更是坚定了这一点。 可以想见的是,这份联盟既然已经建立,就不会那么容易的被破坏,大势已成,既然事不可为,就只能顺势而动。 所以衷贞吉丝毫不觉得,他对于子的示好有什么错,他虽然和郭惟贤同为科道一脉,但是实际上却没什么交情,若是细论起来,郭惟贤可是和当初的温纯走的更近一些。 不过衷贞吉没有看到的是,在他完之后,朱赓的脸色虽然沉了下去,却是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只要子仍旧属意韩爌,就还有机会。 捏了捏袖中的奏本,他可还有这份杀手锏在呢! 不过他的一句话,也让众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既然沈鲤和衷贞吉都完了,下一个也该他朱赓了,总不能让他一个文华殿大学士,表态比首辅还晚吧,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 只是如今的朱赓大人,却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当中,一方面他觉得,此刻掀开底牌火候有些不够,但是另一方面,他隐隐有一丝直觉,告诉他若是这个时候不出手的话,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纠结了片刻,朱阁老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过正当他要抽出袖中的奏疏的时候,门外却是再度来了一位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人。 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 第六百九十五章:老实人发火 眼见陈矩的身影缓缓走近,朱阁老心中的预感越发强烈,他能够感到,陈矩的到来,必然是今最大的变故,难不成,子改变了主意,要强行插手这趟差事不成? “陈公公此来,可是奉了子圣谕?” 当下顾不上礼节,朱赓冲上前去,劈头盖脸的问道。 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陈矩话,不然的话,他筹谋了这么久的苦心,恐怕就要白费了。 “不错,朱先生……” 朱赓突然的动作将众人都吓了一跳,就连刚刚踏进门槛的陈矩也是一惊,双手施礼的动作都停在了半空,下意识的开口答道。 “内阁议事,自有定制,待我等议定钦差人选之后,自会上禀陛下,陈公公此来,莫不是子欲要干涉内阁?若是如此,恕老夫身为阁臣,难以从命!” 朱阁老态度强硬,将陈矩的话一把打断,义正言辞的道,倒是让陈矩又是一愣。 不止如此,在场的阁臣也是心中诧异,这朱赓今是怎么了,突然跟发了疯一样…… 唯有沈鲤才能略微明白他这番动作的深意,浙党现在在朝中的状况并不好,白了就是青黄不接,他们两个最多再撑两年就要致仕而去了,但是浙党当中能够拿得出手的,却只有一个吏部侍郎裴应章,连六部尚书都不是,更遑论入阁。 这种情况下,一旦他们两人致仕,浙党就没了主心骨,所以在他们离开之前,要尽快将让浙党的年轻一代成长起来,故而这次差事的重要性也就被无限加强了。 郭惟贤原本是浙党在裴应章之后的接班人,但是如今的情况,也只能尽快将他扶起来,和裴应章共同撑起大局。 朱赓已经做好了打算,过些日子趁皇帝整拾吏治之时,为裴应章谋得一个六部尚书衔,哪怕是南京六部的也无所谓,先把尚书衔拿到手,然后用这次的差事为郭惟贤铺路,郭惟贤如今已经是左佥都御使,这趟差事要是办好了,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升任左副都御史,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到时候和裴应章相互引援,足可独当一面,等到过两年稳定之后,他二人豁下老脸去为裴应章铺路,就算不能入阁,也至少能让他进位为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的其中一个,如此一来,至少可保浙党如今的势力不失。 而这一切的关键点就在于,要为郭惟贤谋得这次的差事! 迄今为止,浙党的大部分力量都用在裴应章的身上,早在朱赓看出子有意整顿吏治的时候,他就动了心思,不断的为裴应章活动,只要六部或是南京六部出缺,基本上可以保证裴应章可以递补上去,为此浙党付出了不的代价。 至于郭惟贤这边,他毕竟是年轻一辈,想要一步登的几率很,所以一直以来,朱赓都没有动用势力替他奔走,而且朝廷是有规矩的,尤其是高级官员,坑位就那么多,浙党这边上了一个裴应章就算了,若是再上一个郭惟贤,就有些狮子大张口了,朝中其他的势力免不了要出手阻碍一番。 所以一开始朱赓其实是打算压一压郭惟贤的,但是这次的差事让他看到了希望。 他在官场当中混迹多年,自然清楚,差事能不能办得好,最重要的不是办差的人能力如何,而是有没有在暗中使绊子,即便郭惟贤在税赋一道上不算十分精通,但是浙党有的是精通此道的官员,到时候让他们和郭惟贤一起去办差,也能办的妥妥当当。 而这趟差事是子心中推动的差事,也就是,子不会允许有人在这趟差事上使绊子,即便是这次的钦差人选并非圣心默定之人,为了大局,子也会全力支持。 有了这份功劳,回朝之后,浙党再发力为郭惟贤谋求升迁,就会容易的多。 所以这一次朱赓罕见的为了此事筹谋了许久,要知道,到了他们这等地步的人,鲜少会动用太多阴谋诡道的伎俩,一是因为这些阴谋诡计到了这种层次,起到的作用很,二就是因为他们身居高位,一举一动牵动甚大,而往往越复杂的计谋,就越容易被未知的差错而改变全局。 所以朝局之争,更多的是明刀明枪的比拼实力和道理,谁的势力强,谁站着道理,谁就能赢。 不过这一次的情况特殊,浙党为了裴应章的事情耗费了太多的力量,所以朱赓想要替郭惟贤争取这趟差事,也就只能动用些手段了。 而不止是朱赓,陈矩的到来,也让沈鲤心里感到一阵不安,他的想法和朱赓如出一辙,若是子不顾颜面,强行要插手此事的话,他们的这番苦心布置可就白费了! 却朱赓这一番大义凛然的宣言让内阁当中的气氛有些凝滞,从理论上来,朱赓的不错,子这个时候派人来宣诏,其实内阁的其他阁臣心中也略有不满。 他们为了此事操心了许久,结果皇帝到最后还是要指定的话,未免太过让内阁的颜面过不去了,所以对于朱赓的这番略有放肆的行为,都并未开口制止。 当然,这也是因为来宣旨的是脾气向来很好的陈矩,若是换了王安或是梁永来,朱赓未必就敢话这么不客气。 只是这些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场上唯有王锡爵的脸色依旧淡定,甚至隐约间还露出一丝笑意。 与此同时,陈矩也是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声音当中带着几分不悦。 “朱阁老,咱家尚未开口,你怎知陛下要插手内阁议事?咱家虽是内臣,可也知道身为臣下,妄议君父该当何罪,陛下在尔等眼中,便是出尔反尔之人吗?” 陈矩是脾气好不假,可好脾气的人发起火来才可怕,怎么,陈矩都是从隆庆时代走过来的老人,资历比在场的人都只深不浅,更是执掌司礼监大权,对柄机要,地位可以比拟内阁首辅,虽然从不摆架子,可也不代表谁都能上来斥责两句。 一番话气势尽放,顿时让朱赓暗道不妙,他方才一时着急,竟忘了以陈矩的身份,无论如何他都不该以这种口气话的。 刚想开口解释一番,却见陈矩一甩袖子,从袖中拿出一份中旨,展开道。 “圣谕,准吏部所奏,苏州知府出缺,以左谕德韩爌代之,即刻上任,不得延误!钦此!” 罢,撂下中旨转身就离开了内阁,留下一干阁臣神色各异,望着桌案上的中旨不知道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 第六百九十六章:一锤定音 左谕德韩爌迁为苏州知府! 望着中旨上子工整的笔迹,众人皆是忍不住一阵愣神,这到底是个什么展开? 子……难道不是属意让韩爌担任钦差,去苏州府督抚税赋改制的吗?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迁为苏州知府。 这两者看似权责并无不同,可地位却是差地别的啊! 钦差身份至少是右佥都御使,虽然品级和苏州知府相同,但是一个是清流科道的京官,另一个却是浊流的地方官,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何况钦差是代巡狩,所到之处见官大一级,岂是一个区区的苏州知府能够相比的? 在场的这几人当中,尤其以朱赓眉头紧皱,大脑一片空白,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不是一向无比信重韩爌的吗?怎么会将他外放出京,而且还是这种带着一丝贬谪意味的外放,这不合逻辑啊! 更重要的是,朱赓紧紧的捏着袖中的奏本,他的后手是针对韩爌的,如今韩爌退出了竞争,那他的苦心布置,岂不是白费了吗? “既然陛下已经对韩谕德有了安排,那么就不宜再作为钦差候选了!” 王锡爵却是不给朱赓想清楚的时间,提起笔将韩爌的名字划掉,淡淡的开口道。 “税赋之事一向繁杂庞大,仅凭科道言官一腔正气,恐为地方官吏欺蒙,以致朝廷大计停滞,何况郭惟贤刚刚起复,正是熟悉朝务之时,故而老夫以为,此次钦差人选,当为汪应蛟最为合适,诸位可有意见?” 首辅自然有首辅的气场,王锡爵一开口,就直接一锤定音般的口气,顿时让朱赓脸色一沉,正欲开口话,眼角余光却瞥见一旁的沈鲤对他轻轻摇了摇头,顿时强忍下了怒意,坐回了原处。 “元辅大人明鉴,老夫以为,此事可以缓议,倒是韩谕德的去处,着实值得商榷!” 沈鲤压下朱赓之后,便缓缓起身,目光落在王锡爵手中的中旨上,道。 “韩谕德乃子东宫旧臣,身负从龙之功,即便外放,也当是一方大员,迁为苏州知府形同贬谪,未免令朝臣心寒,何况这名册当中既有韩谕德的名字,明韩谕德有可能成为钦差,在我等议定人选之前,不宜再对韩谕德有所安排,想来陛下定是不知此节,方才有此圣谕!故而无论是为酬从龙之功,还是保筛选钦差人选之公正,老夫皆以为当将情况禀明陛下,再论韩谕德之去留,待韩谕德去留议定,再论钦差之人选!” 朱赓坐在一旁,简直差点要拍手叫好,沈鲤这一招果真是老辣之极。 事到如今,局势已经很明显了,浙党一边费尽心力想要推举的郭惟贤,在突然杀出来的汪应蛟面前,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单论能力的话,郭惟贤肯定是比不上汪应蛟的。 郭惟贤的优势在于,他背后有浙党撑腰,在内阁当中有沈朱两位阁臣为他话,但是反观汪应蛟,长期在地方任职,在京中的人脉薄弱,唯一能够得上话的同乡王锡爵,关系也不是十分亲密,而且王锡爵的性格,一向不会刻意提携同乡故旧,加上前几日子召韩爌和王锡爵共同入宫的行为,才让朱赓下意识的觉得,王锡爵一定会在子的授意下,支持韩爌出任钦差。 他准备的后手,也正是为此而来,但是谁知道如今情况突变,子竟然临时任命韩爌为苏州知府,而王锡爵也一改之前的态度,力挺汪应蛟,顿时让朱赓的后手失去了作用。 子的这一招声东击西,也着实是漂亮的很,打了朱赓一个措手不及,子若是下旨指定韩爌为钦差,这毫无疑问,肯定正应了朱赓口中的指责,擅自干涉内阁的正常运转,即便是真的闹到了御前,也是子理亏,毕竟先前已经下旨,将钦差人选交给了内阁议定。 但是如今,子不仅没有直接指定,反而将自己的得力干将从名单当中抽了出来,难不成让朱赓指责子高风亮节吗?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拖字! 沈鲤自然不是真心为韩爌求情,韩爌的去留在他的心中压根无足轻重,更犯不着因此而跟子对着干,但是要是放任韩爌就这么从名单当中被删去的话,那么在王锡爵的力挺之下,郭惟贤是肯定争不过汪应蛟的,所以沈鲤很明智的选择了拖延。 他的这番话中心只有一句,既然情况出现了变化,那就应该重新审核名单,然后再讨论人选,而只要能够争取到这段时间,无论是放弃争取钦差,还是另外调动力量声援郭惟贤,都足以浙党重新布置,至于韩爌到底会被外放到哪里,压根不被沈鲤放在心上。 “沈阁老的有理,韩爌既然已经入选钦差候选名单,暂时不应该安排职务,我等还是先禀明陛下,再商议钦差人选不迟!” 朱赓也紧跟着声援道。 不过王锡爵又岂会看不出他们二人的算盘,当下指了指手上的中旨道。 “两位看清楚了,陛下并非是命我等商议韩爌的任职,而是命我等拟旨宣诏,这份中旨上的清楚明白,拟定韩爌出任苏州知府的是吏部,上疏者乃吏部尚书孙丕扬,按照规制,三品以下官员的铨选由吏部拟定,直奏陛下,并非内阁权责范围,陛下此诏无有违制之处,我等既非吏部中人,亦非六科给事中,以何身份拦截诏命?” “这……” 朱赓顿时语塞。 虽然他不想这么,但是不得不承认,王锡爵的有道理,内阁只有拟旨的权力,而没有封驳诏书的权力,子的这份诏书当中写明了,他是批准吏部所请,外放韩爌为苏州知府,从铨选程序上来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即便是下放到六科,也没有任何理由封驳。 更何况内阁本身并没有权力卡掉子的圣旨,之前李廷机的事情,算是打了个擦边球,因为那份诏书太过荒唐,而且涉及内阁中人,又有首辅亲自出头,才卡在了内阁,但是三品以下的官员铨选,内阁就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插手了,即便要插手,也是诏书拟定之后,下发到六科,六科认为不合适才会题请内阁复核,这些程序是不能乱的。 是以一时之间,朱赓也想不到更好的理由反驳王锡爵。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王锡爵的下一句话却是话锋一转,道。 “不过虽然我等无权插手吏部铨选,不过沈阁老的也不无道理,韩爌既然已经入选钦差候选名单,直接划掉未免不公,既然如此,不妨暂且保留他候选身份,待我等议定钦差人选之后,若阁臣皆以为韩爌适合,老夫便以此为由上奏陛下,若是韩爌落选的话,也不必费这诸般工夫,直接按陛下旨意颁诏便是!衷阁老以为如何?” 朱赓一阵愣神,没反应过来王锡爵的意思,不过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的次辅衷贞吉已然开口道。 “元辅所言甚是,老夫方才思虑再三,觉得韩爌年纪尚轻,资历有缺,作为钦差难免不够威严,钦差一事是久经地方事务的汪应蛟汪大人更为合适!” 第六百九十七章:黑锅老能手 两票对两票,这就是内阁目前的状态! 但是两票和两票之间的分量也是不一样的,一边是首辅和次辅的一致站台,另一边则是两个素为一党的普通阁臣,这两者的差别高下立见。 自然,按照内阁的规矩,钦差这等事情错非阁臣形成一致的意见,都是要提交圣裁的。 但是朱赓岂会看不出来,这次王锡爵必然是早已服了子,才会如此淡定从容,即便是送交圣裁,恐怕也不会有其他的结果…… 果不其然的是,中书舍人跑了一趟乾清宫,没多大的工夫,回来时身边便跟着御马监太监王安。 王太监和这帮阁臣不熟,所以也不多寒暄,直接了当的道。 “诸位先生,皇爷有言,此事内阁若难以形成定论,便以元辅大人的主张为准,汪应蛟精于地方,想必比郭惟贤更合适几分!” 朱赓顿时脸色一沉,虽然早知结果会是这样,但是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冷哼一声,道。 “元辅大人好手段,竟能动子出面,只是不知元辅一世英名,临到此事却落得提携乡党之名,可值当否?” 罢,甩了甩袖子,直接起身离去。 一旁的衷贞吉和沈鲤虽然没有话,但是望着王锡爵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叹服之意,首辅果真不愧是首辅,这才半个多月的工夫,竟然和新君的关系好到了如此地步,能够让子将如此大功拱手让出,看来他们是时候要重新估量一下这位老首辅对于新子的影响力了。 不过他们的这番眼光,倒是叫王锡爵哭笑不得,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分明是韩爌那个傻子向子提的意见,自己不过是配合行事罢了,怎么到了现在,人人都以为是他使了什么手段? 摇了摇头,王锡爵苦笑一声,情知这黑锅他算是背定了,这种事情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 转过身,王锡爵却瞧见王安依旧站在原地未有动作,不由得开口问道。 “王公公可还有其他圣谕要传?” 其实来,这话问的有些失礼,隐约带着赶人的意思,不过也算得正常,因为内阁乃是机要之地,他们几个阁臣总不可能一直围在一起接待王安,故而王锡爵才有此一问。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王公公拱了拱手,道。 “元辅明鉴,皇爷的确还有手谕示下!” 手谕? 在场剩下的三位阁臣顿时神色一凝,隐约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尤其是沈鲤心中更是一沉,有些后悔方才没有拦住朱赓的冲动,错过了第一手的消息,就意味着错失先机啊! “上谕,朕以治国之要,首重吏治,圣王治下,无不是吏治清明,言路畅通,四海升平,如此百姓方能各享安乐,昔先皇在时,曾耳提面命于朕,言道自英宗皇帝以来,我朝士风日下,百官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以致朝廷冗员误事,反应迟缓,军国重务往往难以迅速处置,朕原以先皇久居深宫,故有此念,登基之后,兢兢业业,夙夜不敢懈怠。 然朕登基已有月余,所见者廷臣明哲保身,无有担当,阁臣拉帮结派,相互攻讦,区区钦差人选,拖延十数日而未决,岂非正应先皇评语乎?朕日见此景,忧心社稷更痛心疾首,然诸臣尚不知自省,以国家公器为私心所在,阁臣为一钦差争论不休,互不相让,不得不上奏朕决,此为臣下当行之事乎?先皇之音,犹在耳畔,朕字字句句皆不敢忘,望与诸臣共勉,勿负先皇与朕之重托,此谕!” 王安面无表情,宣读诏书的时候口气干巴巴的,不带一丝感情,却叫在场的大臣一阵惶恐,额上冷汗直流。 沈鲤站在一旁,心中更是一阵冰凉,无比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不拦住朱赓。 和子的这份诏书比起来,什么韩爌的去留,钦差的人选,又能算得上什么,子在这个时候下了这么一份看似言之无物但是词锋严厉的诏书,绝不单单是训斥廷臣这么简单。 以沈鲤的政治智慧,自然看得出来这份诏书背后隐含的意味。 子终于按捺不住,要对吏治出手了! “臣等惶恐,请陛下降罪!” 这番恍惚之间,沈鲤却感到身旁有人拽了拽他的衣角,顿时清醒过来,跟着王锡爵一同大礼参拜,开口道。 这是为臣的礼节,子震怒若此,作为臣子,姿态是一定要有的。 王安点了点头,将诏书放在王锡爵的手中,转身带着人离去了。 风波平息下来,三位阁臣面面相觑,皆是苦笑一声,不过让王锡爵有些郁闷的是,衷贞吉和沈鲤望着他的目光当中又多了几分莫名的意味,显然是觉得,子的这份诏书和他脱不了干系,毕竟一直以来,他都致力于肃清吏治。 揉了揉额头,老首辅心中亦是一阵感叹,这位新子对时机的把握果真是炉火纯青,一点不起眼的事都能借题发挥。 他的确打算肃整吏治,可是却没想到,子动手的这般果决,看来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可有的忙了。 摇了摇头,王锡爵提起笔,命中书舍人取出一份龙纹黄绢,挥毫泼墨,片刻之间,一份豪气万千,词锋严厉的旨意便在他手中缓缓成型,然后从身旁的桌案上拿出一枚银印,重重的在上面盖上自己的印记,然后交给一旁的中书舍人,道。 “送交司礼监用印,然后即刻下发六科,不得延误!” 这便是圣旨的正式流程,由子下诏,送达内阁,然后内阁拟旨,送交司礼监用上子宝印,随后下发六科复核,再由六科下达到各衙门,如果是下达给某个人的圣旨,六科则是会转交行人司前往宣诏。 而这个过程当中,每经过一个部门,都要用上部门专属的印章,写清经办人的名字,才算是合理合法的圣旨。 一份完全遵照流程的圣旨上不仅应该有子的宝印,更应该有内阁的印信,司礼监的印信,再加上六科的印信,这四者缺一不可。 沈鲤和朱赓在旁看着,叹了口气,也上前在黄绢上写上自己的名字,他们已经可以想见,这份诏书签发之后,将会在朝局引起多么大的震动…… 第六百九十八章:辞官吧 内阁动起来之后,子的这道诏旨自然很快就到达了六科,六科按制复核之后,便直接送到了京城诸衙门,由于子诏书当中申斥的是百官群臣,所以京城的大衙门,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傍晚之前接到了这份言辞严厉的诏旨。 这份被后世称之为壬寅清吏诏的圣旨在下达的当,便引得京师一片云动,有些资历的朝臣皆是嗅到了一股浓浓的危险气息,京城上下顿时笼罩起了紧张的气氛。 庞大的官僚集团因为这份诏书纷纷动了起来,京城当中到处可见代表官员身份的青衣轿,大多步履匆匆,四处寻找着同年故旧打探消息,倒是让维持秩序的五城兵马司压力骤然增加,不得不紧急从顺府调集人手才算没有闹出乱子来。 夜,李府。 这已经是叶向高这些日子以来第三次拜访李府了,每次所怀的心情都不尽相同,和上一次被横眉冷对不同,虽然李家的老仆这一次仍旧没什么好脸色,但是礼节上总算周到了许多,想来是受了主人家的吩咐。 当然,叶向高也无暇顾及这些处,在李府家仆的指引下,大步到了李府书房,却见李廷机好整以暇的坐在书房中,面前的桌案上正摆着一份公文样的物事,其上的内容赫然便是今新鲜出炉的诏书。 “李兄都知道了?” 两人已经是老朋友了,也就省去了诸多繁冗礼节,叶向高大步走进书房,直奔主题,开口问道。 “看来陛下那边应该已经心中有底了,想必老夫的去处,也该定下了吧!” 李廷机倒是镇定,端起一旁的茶壶,为叶向高添上一杯茶水,轻声问道。 “这……刚刚得到的消息,子似乎是想要将李兄调往南京吏部……” 叶向高微微一愣,神色之间却是有几分黯然,道。 从来只有六部往内阁转调的,一旦入阁,基本上也就宣告着没了退路,除非在内阁当中继续前进,不然的话无论是往国朝的哪个部门转调,都算是贬谪。 而且阁臣的贬谪和其他朝臣不同,其他的朝臣遭了贬谪,还有希望重新升迁回来,但是阁臣一旦转调他部,基本上也就宣告着政治生命的终结…… “南京吏部?想到了!不过这恐怕不是子的意思,是方中涵的主意吧?” 李廷机面上浮起一丝嘲讽的笑意,眼中却是森寒一片。 见此状况,叶向高暗自叹了口气,知道往日的和煦景象从此之后再也见不着了,这个消息是他从宫里得知的,与此同时,他也同样知道,出这个主意的,的确是方从哲…… “李兄,现在不是操心这些的时候,若是真的被调往南京,便万事皆休矣!为今之计,李兄当尽快递上辞呈,抽身而去,如今已然为陛下引下了大部分的目光,陛下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单凭这一点,也定会允准辞官归乡的!” 摇了摇头,叶向高决定不掺和李廷机和方从哲之间的恩怨,言辞恳切的道。 或许在不懂行的人眼里,叶向高是在害李廷机,反倒是方从哲在帮李廷机,转调到南京好歹还有一个尚书衔,但是辞官岂不是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 但是话不是这么论的,事实上,叶向高才是真正向着李廷机的,国朝的惯例,阁臣转迁到阁部,基本上都是转迁到南京六部,的通俗些,就是养老去了。 基本上这样的人,要么是在政治斗争当中失败了,要么就是年龄到线退位让贤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只要转调到南京六部,就基本上宣告着不会再转调回来了,没有这样的规矩,即便是李廷机,也难以违背这样的惯例。 很简单的道理,即便是担着一个虚名没有实权,也终究是在官场当中的,只要在官场当中,就要遵守官场当中的规矩。 但是辞官归乡却不同,无论是因故被罢官,还是自己辞官归乡,都算是脱离了官场。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国朝的规矩,官场的事情在官场解决,不得迁怒株连,一个人脱离了官场就和江湖上的金盆洗手差不多,官场当中的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即便是有仇家,也不能用官场上的手段继续追究。 这是为了保护所有官员致仕之后的生活而衍生的潜规则,违背的人会受到整个官僚集团的排斥,正适合像李廷机现在满朝皆敌的状况,只要他上疏致仕,子批准的话,按照规矩,就不会再继续受到攻讦,可以顺顺利利的解除现在的困局。 而第二个好处,叫做起复! 国朝有一个很神奇的规矩,叫做起复,意思是曾经做官的人因故,主要是守制而归乡之后,守制期满或者朝廷需要可以将其召回起复,起复的官阶基本上和原本的官职相同,这也是大明朝言官科道猖獗无比的原因所在,罢官之后可以起复,不过在乡间呆了数年,还是会回到原来的官位,而且赚了名声,何乐而不为。 不过一般来,起复比较随意,算是铨选的一个特殊补充,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子的心意,要是有真的不长眼的将子得罪死了,也甭想着起复了,没有子点头,就安心做个富家翁吧。 事实上,上一次登门拜访的时候,叶向高就曾经向李廷机提出这个建议,但是当时被他否决了,因为那个时候,子尚且需要李廷机来当靶子,吸引出某些人的行迹。 但是现在情况大不相同,子既然已经下诏整饬吏治,明子已经查清了朝野上下的势力分布,而这个时候李廷机的作用也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当然,或许因为东林之事,子心中对于李廷机还有芥蒂,但是李廷机这么久窝在府中替子吸引火力,算是立下了一功,应当,没有李廷机的刻意配合的话,子的计划不会实施的这么顺利。 以叶向高对子的了解,想必子此刻对于李廷机的处置也在犹豫不决,一方面不喜他勾结东林,另一方面又看到了他的这番功劳。 只要这个时候李廷机递上辞呈,子念及他往日的功劳,有很大的可能会顺手准了。 等过些时日,风波邸定,叶向高再想法子在子面前美言,寻个机会让李廷机起复也并非没有机会。 不过让叶向高没有想到的是,李廷机听了他的话之后,沉默了片刻,却是缓缓摇了摇头…… 第六百九十九章:绝地方能逢生 叶向高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李廷机。 如果几日之前,他还有拒绝自己的理由的话,那么现在,他又是为何依旧如此固执呢? 要知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即便是子心中有意宽宥李廷机,也总要顾及朝臣的情绪,无论如何,李廷机是难以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了。 方从哲之所以想要将李廷机调往南京吏部,也正是打的这个主意,对于朝臣来,这件事情终须有个结果。 与其到南京吏部去养老,从此告别仕途,分明现在就致仕而去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为什么,李廷机依旧会拒绝自己呢? 叶向高相信,以李廷机的眼光,不会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状况,那么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 “难道李兄不相信老夫不成?” 眉头一皱,叶向高罕见的露出一丝怒意。 毫无疑问,现今的情况,对于李廷机来,致仕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致仕之后同样有一个风险,那就是起复的随意性。 通常来,官员归乡大多数原因都是因为父母病故而归乡守制,这种情况下,待得守孝期满朝廷便会重新叙用。 但是李廷机的情况不同,他是自己辞官归乡,所以要起复的话,不仅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还需要子点头,而似他们这等子近臣,若是离了子太远的话,保不齐就会被子忘却。 所以李廷机要起复,就需要一个能够在子身边的人,时时为他好话,保住他在子心中的印象,如此一来,碰上合适的机会的时候,才能被成功起复。 而如今在朝中和子最为亲近的便是帝党无疑,而帝党当中,方从哲视李廷机为大敌,肯定不会替他话,韩爌如今即将远赴苏州,更是不可能,算来算去,能够在子面前帮李廷机转圜的,也只剩下了叶向高。 所以叶向高理所当然的想到,李廷机之所以不愿意致仕而去,是担心自己会在他起复的过程当中从中作梗,一念至此,口气不免带着几分惊怒,险些就要拂袖而去。 “进卿多疑了,老夫岂会怀疑进卿!” 幸亏李廷机反应得快,一把将欲要起身的叶向高重新按回了椅子上,斩钉截铁的道。 不过叶向高却仍旧是气冲冲的,一副李廷机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决不罢休的架势。 “诚然,进卿所言是最稳妥的办法,也是现下最合适的法子,当日老夫拒绝进卿,是因为不得不为之,但是今日拒绝进卿,却是因老夫不愿为之!” 苦笑一声,李廷机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霍然起身,开口道。 随着他的这一句话,李廷机身上先前略带颓废的气势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往无前的锋锐之意,顿时让叶向高一阵恍惚,他突然感觉到,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李廷机,又回来了! “进卿,老夫且问你,若老夫致仕而去,朝局将会如何变动,老夫留下的这个位置,将会由谁来顶上?” 叶向高摇了摇头,从李廷机一身慑人的气势当中清醒过来,沉吟片刻,道。 “自然是方从哲,虽然这么李兄可能会不高兴,但是无论如何,吾辈子潜邸旧臣总要在朝中有个主心骨,子也不会将李兄在内阁当中的位置交付他人,帝党当中,老夫年资尚浅,韩爌更不必,唯一有资历接任李兄位置的人,必是方中涵无疑!” 其实这一点即便不,有心人也能看得出来,子命方从哲兼管翰林院,其实已经有备选入阁的意味了,可以想见的是,只要李廷机一旦离开,方从哲便会顺势而上,取代李廷机占据阁臣的位置。 “这便是了,不管老夫是致仕而去,还是转调南京,最终得利的都是他方从哲,这算盘未免打的太响了!” 李廷机冷笑一声,开口道。 顿了顿,话语之间黯淡了几分,继续道。 “何况如今子登极,正是改换日之时,朝局瞬息万变,若是此刻老夫离去,即便是过些年再行起复,那时朝局已定,老夫年迈之下又能有何作为?” “这……” 叶向高一阵语塞,不知道该些什么。 到底,他还是没有考虑到自己这位老朋友的性格啊,什么都好,但是对于权势太过看重了,或者,是因为自己太过年轻,所以感受不到他心底的急迫感吗? 李廷机的很诚恳,叶向高也听得很明白。 如今子刚刚登基,正是大展宏图,整饬朝局的时候,的直白一点,子登基,意味着新一轮的势力划分,这一次的势力划分,将会影响到未来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朝廷架构,可以,只要今上仍旧在位,就基本不会再有大规模的势力分割,这种时候,若是李廷机致仕而去,那么等他回到朝廷,留给他的也就只剩下一点残羹剩饭了。 还有就是……叶向高望了一眼满脸不甘的李廷机,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换了是他,也不会如此就甘心退去吧! 如今的帝党当中,虽是三足鼎立,但是却是以李廷机为首,一旦此刻他离去,方从哲便会毫不犹豫的占据他原本的地位,李廷机在乡间的这数年,正是朝局变动最为剧烈的时候,同样的,也是最容易升迁的时候。 可以想见的是,作为帝党的领头人,方从哲必然会在其中占据最庞大的资源,一进一退之下,待得李廷机起复归朝,不定还要位居方从哲之下,这让自己这位一向心高气傲的老友如何能够接受? “话虽如此,李兄,留得青山在,切不可意气用事啊!” 虽然明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是叶向高还是开口劝道。 着实是如今的局势太过严峻,李廷机这些日子窝在府中,在士林当中的风评已经极为不堪,若是仍旧要坚持的话,怕是连抽身而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倒是李廷机摇了摇头,口气缓慢而坚定,目光当中闪动的精芒让叶向高心中都有些发寒。 “为官之道,哪有不涉险地的!老夫还是那句话,绝地……方能逢生!方中涵算计了老夫这么久,也该教他见识见识老夫的手段了!” 第七百章:天子出巡 京师,大兴县。 虽然是京师的附属州县,但是大兴县本地却并非繁华之地,保留着典型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一个多月之前,京城里来了大官,是要在大兴县建个衙门,叫什么司农寺的,倒是热闹了一阵子,附近的百姓有偷偷去瞧过的,是那司农寺建的比县衙还阔气。 不过如今正值春忙的时节,老百姓都指着地里的粮食活着,自然不会关心那么多朝廷上的事情,议论了几也就渐渐平淡了下来,而这座叫做司农寺的衙门,也悄悄的坐落在了大兴县东北的一处偏僻之地上,还多了几个穿着官袍的大人们。 只是让老百姓们都不解的是,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平时竟然连衙门也不坐,四处乱跑,就喜欢蹲在田间地头看老农耕地,时不时的还下地一起干活,倒是叫老百姓们啧啧称奇。 不过今儿一大早,刚刚走出家门的大兴县百姓们却是感觉到了不对,原本不平整的土路被仔细的修整了一番不,一干役夫手里拿着袋子,里面装着黄土,细细在抛洒在道路上,轻轻踩实,身后跟着一群官兵模样的人,手里提着水桶,遇见有砖石铺设的道路,便细细的抛洒净水,通往司农寺衙门的道路上,也多了无数身着甲胄的兵士,不时还有着身着类似蟒纹袍服的大官骑马过来催促着。 净水泼街,黄土垫道! 稍微长些年纪的人见此情景,顿时吃了一大惊,这可是有了不得的大人物要来的礼仪啊,这大兴县虽然不算繁华,可到底也算是子脚下,谁敢这么张扬…… 不等这些人想清楚此节,一队足足有上千人的队伍便浩浩荡荡的朝着大兴县开来,前后皆是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堤骑,当头龙旗招展,迎风而立,一顶庞大的三十二抬大轿被拱卫其间,威仪万方。 随从当中无不是平素在百姓眼中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其中甚至不乏朱红色官袍的老者官员,但是这个时候,他们却只能步行而来,而且面色上都恭敬无比。 “子驾临,百姓跪迎!” 远远相隔数里,当头便有旗牌官策马向前,高声喊道,百姓各自赶忙下跪,有顽皮的孩子悄悄的抬头,却见大轿当中一名年轻人身着蟠龙袍,头戴翼善冠,面容俊朗,神色温和,英挺的剑眉始终蹙起,不时向着身边人几句话。 “这阵仗,未免搞的也太大了,冯琦是怎么办事的?” 朱常洛的确有些不满意,他已经再三吩咐一切从简,但是临到事头,却发现还是把动静闹的这么大,这前后绵延数里,浩浩荡荡上千人的队伍,哪一点看起来像是从简了。 “陛下有所不知,这已经是礼部紧急简化过的礼节了,按制,子巡幸地方,当驻跸行宫,百姓须得提前一月收拾街道,整拾宅院,清扫各家,锦衣卫当提前布防,严控周围,圣驾所到之处,青砖铺路,黄土垫道,百姓臣工跪迎山呼万岁,诸般礼节繁杂无比,不过因陛下早有诏旨一切从简,不得扰民,所以礼部只是动用了民役简单洒扫街道而已,未有耽误百姓农时之举动!” 听了这话,随侍在旁的司礼监太监陈矩苦笑一声,开口解释道。 早年神宗皇帝还勤政的时候,他曾经跟着皇帝出宫祭过,那个时候的阵仗可比现在要大的多了,这才哪到哪啊…… 朱常洛一阵愕然,不过想起后世领导人出访的阵仗,也就释然了。 怪不得自古以来,皇帝都爱窝在宫里,这出来一趟,简直不要太费事了,这还是他提前吩咐准备了好几的结果,要是真的一切都按照仪制来,礼部的那帮人还不得忙死。 摇了摇头,朱常洛也只得无奈的吩咐道。 “既然如此,陈大监且吩咐下去,百姓跪迎之后便令他们各自散去吧,如今正是农忙时节,切切不可误了农时!” “是……” 陈矩拱手应道,转身便离去安排去了。 虽有这么个插曲,但是仍旧不影响队伍的行进,过了半个时辰,轿子便缓缓停下,朱常洛抬起头,瞧见一座气势恢宏的衙门矗立在一大片空地上,衙门上书司农寺三个字。 衙门之前,一干官员青袍绯袍,各自恭敬而立,眼见圣驾降临,皆是跪伏于地,高声喊道。 “臣司农寺卿徐光启恭迎陛下圣驾莅临!” 徐光启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他本是子的潜邸旧臣,而且是王府旧臣,当初一介举人之身被朱常洛收入府中,眼见着朱常洛一步步走上子的宝座,身边的同僚也个个升迁而去,唯有他一直暗暗在守在那一片田地当中,日渐变得没有存在感。 尤其是当韩爌等一干翰林词臣充入东宫之后,徐光启的存在感越发弱了,就连往日和他亲近的属臣都不耐烦继续在这片田地里厮混了,各自远投他处。 徐光启自知,以他举人的身份,已经远远跟不上子的步伐了,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子登基伊始,便下诏重设司农寺,并且直接将他拔擢为司农寺卿,召入宫中多加勉励,时至今日,竟还带领群臣巡视司农寺,这可是大的荣耀。 要知道,子继位至今,尚未在任何事情上表示出这般重视程度,如何能不令徐光启激动。 “徐爱卿请起,诸臣也起来吧!” 轿子稳稳的落在地上,朱常洛起身活动了一下,笑呵呵的开口道。 略微一顿,朱常洛大步向前,停在司农寺的门前转过身道。 “今日朕便和诸卿一起,跟着徐爱卿一起瞧瞧,这司农寺究竟是个什么地界……” 司农寺虽然到现在为止才在朝廷挂名正式成立,但是事实上,司农寺要做的事情,从朱常洛还是一介亲王的时候就一直在做了,而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下来,他也该叫这帮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士大夫们瞧瞧,什么叫做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第七百零一章:水车 司农寺前。 一干朝臣的目光都集中在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身上,他是司农寺的一干官员当中唯一一个身着浅绯色官袍的人,身上的书卷气代表着他读书人的身份,但是同时和在场的其他人不同,此人的面色黝黑,接近古铜色,带着常年被日晒的痕迹,这又和其他的读书人不同,若是脱掉这身官服的话,或许会被认为是民间尚在耕读为生的士子。 平心而论,这个人的官位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低,司农寺少卿,不过正四品的位阶,在场这一大片朱红绯袍当中随便挑出一个人来,都比他的官位要高,权力要重,但是此时此刻,却没有人敢轻视于他。 因为这个人,是皇帝恩宠倚重的人! 在场的这帮朝臣们不知道,这个司农寺当中究竟藏了些什么东西,但是子对它重视之极,这是朝臣们心里清清楚楚的。 如果要算的话,司农寺衙门算是整个京城当中最大的衙门了,占地足足有上千亩,礼部和工部为了将这上千亩的地界修起围墙,不得不紧急调拨了上千名工匠,日夜不停的工作,到现在才堪堪完成。 而这些围墙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却是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司农寺从建成之日起,就被锦衣卫密切保护了起来,除了内部的官员和原本的佃农之外,没有人能够进出。 曾经有人好奇,向那些佃农打听过里面究竟在做些什么,不过这些人都事先受过嘱咐,一丝消息也没有泄露出来。 这般神秘感,倒是叫朝臣们更是好奇了几分,是以今皇帝巡幸司农寺,朝中大多数的大臣都自发的随行而来。 绕过影壁,司农寺的前衙便落在众人的眼中,和普通的衙门没什么不同,司农寺同样有议事厅,还有各个办事的房屋相通,不过有心人却是注意到,这司农寺当中的书卷,未免有些太多了。 几乎每个屋子里都堆满了装订好的书卷,有好奇的趁着子在前巡视的时候偷偷拿起上面的书卷瞄了一眼,却见上面都是各种诸如丙号田,壬寅年七月十六日,卯时初刻日出,露重,田中如常…… 这些无聊的日记式文字占据了几乎所有的书卷,看得人一头雾水。 与此同时,队伍的最前方,朱常洛等人已经在徐光启的带领下,绕过前衙,来到了司农寺的后衙。 “这是……田地?” 绕过前衙,一帮朝臣终于见到了锦衣卫严密防守的围墙里面是一副如何的光景,当下便有某朱姓阁老忍不住一阵诧异。 因为在他们面前的,不是想象中多么重要的机密重务,而是一片片的普通农田,一条河在穿过田地,在每片农田前,都有一座的屋子,农田当中,甚至有不少佃农还在辛勤劳作。 而在农田的旁边,有着类似民间浇地用的水车在不断的转动着,若不是因为此处没有太多的房屋,简直和普通乡间的村落无异。 “咦?这水车能无人自动?这又是何物?” 众人的心头微微有些失望之余,却听见一旁的老首辅惊疑不定的开口道。 却见老首辅目光所至,是一架看似普通的水车,此物在乡间十分常见,在场的大人们也有不少是寒门子弟,幼时下过地耕田的,自然明晓水车的作用,没有此物,农民想要灌溉田地,可要大费一番功夫。 但是这架水车明显和寻常的水车不同,在乡间见过水车的都知道,寻常的水车有联动的踏板,须得有人不停的在踏板上旋转,水车方能不停转动,引水入田。 但是眼前的这架水车,却明显没有另外的人力驱动,反倒是一旁架上了一个奇怪无比的风车,不断转动着。 “元辅大人明鉴,此物名为风力水车,乃旧时水车改进而来,依风土地势交互为用,乃是司农寺新晋研制出的农具之一,下官早年在江浙福建一带时,曾有感于民间百姓劳作辛苦,而福建等地大多为梯田,风势盛,故此研制出此风力水车,可大大减少人力工用,而灌溉农田!” 在朱常洛的无声鼓励下,徐光启咽了咽口水,上前两步拱了拱手,大声道。 虽然是对着王锡爵所,但是声音却足以让在场的群臣都听得清清楚楚,话到最后,竟是多了几分自得,毫无紧张之意。 “善!此物若能在福建等地推广,想必能大减百姓疾苦,徐少卿有此功劳,当受老夫一拜!” 老首辅上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这风力水车,才最终确定,此物的确是依靠旁边的风车驱动,其间的原理复杂的很,但是却不影响老首辅看出它的作用。 王锡爵出身苏州,但是却曾游学福建等地,知道沿海之地风力甚劲,若是这种风力水车能够推广下去的话,可以省掉百姓不少的工夫,要知道,民间灌溉田地,一向是一个大难题,有不少家庭都是因为劳力不足,田地难以灌溉,而没有好的收成,风力水车却能解决这个问题。 “元辅谬赞了,下官愧不敢当!” 见得王锡爵真的整了整衣衫拱手行礼,徐光启也慌了神,连忙回礼道,不过意识到一旁子的目光,又想到子的嘱咐,又鼓起勇气道。 “元辅有所不知,这风力水车虽好,但是却依仗风势过盛,我司农寺如今已经研制出了水转翻车和牛转翻车,以水力与畜力驱动,取代人力,可以在江南等地使用,除此之外,针对梯田等地势高耸之地,还研制了高转筒车等物,低水高送,解决许多地方难以引水成塘的问题!” “果真?” 王锡爵一愣,旋即脸色便是微微激动,道。 “不敢欺瞒元辅,此物已经在大兴县当中试用了一段时日,目前来看,作用十分显著,可以考虑推广到其他地方!” 徐光启昂起头,带着几分自得,信心满满的道。 他在子的授意下展开关于水车的研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子的指导下,研制了许多不同的水车模式,可以适应不同的地方,他相信,只要这些水车都推广出去,百姓们耕作的效率一定会提高至少五成。 随着徐光启的话,底下的群臣也开始议论纷纷,他们中有不少都是农家出身,自然看得出这些水车的好处,有些聪明人已经开始察觉到,子设立这个司农寺的用意了…… “好了,这水车的事情,回头让徐爱卿上个奏疏,内阁详细讨论一番,该如何在各地推行,元辅不妨跟朕继续往前瞧瞧,这司农寺里面的东西可多的是,不仅仅是的水车这么简单!” 朱常洛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摆了摆袖子,淡淡的开口道。 第七百零二章:震撼人心的番薯 尽管有了子的中途打断,但是还是有不少官员对于这种新式的水车啧啧称奇,徐光启他们是找不着的,但是其他司农寺的青袍官员却是就在身边,是以这帮朝臣们干脆拉着这些青袍官员们问东问西,其中尤其以工部那帮人最卖力。 起此事,工部尚书杨一魁的心都在滴血,以他的眼力,又岂会瞧不出来,这架水车是新建造出来的,木头楔子还新的很,再想起前些日子徐光启拿着子的中旨,去工部挖走的几个大匠,这些水车要不是他们造出来的,杨一魁宁愿辞官不干了。 他倒不是舍不得那些大匠,而是以他人老成精的眼光,自然看得出来,若是这水车这么好造,徐光启何必等到今日,这其中肯定有难以攻克的难题,而自己给出去的那几个大匠,无不是精于此道的人,这水车至少,不,绝对是经过那些大匠改良之后才能这么快的出现。 早知如此,当时自己就应该扣住那些大匠,这样一来,今这样的风光又岂能是司农寺独享…… 不过事已至此,恐怕那些大匠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杨尚书,这是我们大人的拜帖,他希望明能够到大人府上拜访,这水车的制造并不简单,须得有熟练的工匠严格按照图纸建造,此事可少不了工部帮忙啊……” 就在杨尚书垂头叹气之时,却猛不防有一个青袍官挤上来,恭敬的递上一张拜帖,道。 “你们大人是……” 杨老头接过拜帖,心中一动,开口问道,那青袍官员弓着身子,脸色越发恭敬。 “下官司农寺司务冯宇,这是少卿徐大人的帖子!” “好,老夫定当扫榻以待!” 杨尚书顿时大喜,他本以为有这样的大功,徐光启肯定会想着独占,但是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愿意和工部合作,这可是大大的好事。 有了这么一桩政绩,工部这次可要好好的在朝廷当中露一回脸了。 杨一魁捏着拜帖,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旋即便又想到,这徐光启能够想到这一点,也算是个心思玲珑的人物,倒是不妨结交一番…… 却杨尚书在这边出神,另一边子等人却已经跟着徐光启亲自走近了农田当中,是要亲自耕种,以示劝课农桑之意。 当然,子都下了地,一帮大臣自然不能干看着,纷纷在子更衣的时候,急急忙忙的也换上了一身轻便的短打,这短打是特制的,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除了将袖子收紧之外,大致上是参照曳撒的形制所制,所以大臣们也不担心失礼,换上了衣服,就跟着子跳下田地开始干起农活。 “咦,此物难不成是……番薯?” 据司农寺的官员们,现在这个时节,地里的作物正是成熟的时候,所以一帮老大人们身后各自跟着一两个青袍的年轻官员指点着,开始在地里挖了起来。 没过多久,就有两个朝中大佬捧着手里圆滚滚的物事,凑到子身边……的徐光启身边,开口问道。 番薯其实倒不稀奇,不过在京师之地,却是尚未普及开来,这帮老大人们之所以清清楚楚,是因为他们早就有所耳闻,当初今上还是亲王的时候,极爱食用此物,以至于南直隶有无数农民都因此而改种此物。 “不错,此物正是番薯,不过这是司农寺特意研制的番薯,老大人们不妨挖一挖,看看脚下的这亩地当中,究竟长了多少这些东西!” 徐光启还没回答,子倒是笑呵呵的先开了口。 子金口玉言,一干大臣自当遵从,于是在这一亩的田地当中,一帮白胡子的老大人们卖力的挖着番薯,手上脸上都沾着泥土,却依旧乐呵呵的,仿佛他们不是庙堂之上位高权重的朝廷大佬,而是一群老农民一样。 当然,子身份尊贵,干了片刻就收拾收拾到旁边的陇道上休息了,但是这么多人合力,一亩田地却是区区事,不过大半个时辰的工夫,一亩地里的番薯就被尽数挖了上来。 而这些番薯每一篓都标清了挖上来的人的名字,而且还在子的指示下,一一的过了称,这场景倒像是乡下收秋税的情景一般。 “三十九斤,兵部石尚书!” 随着最后一筐番薯也称完了之后,一干老大人们都恰好更衣回来,而地上的番薯已经按照名姓分成了一堆堆。 “石老大人真是老当益壮,这些番薯当中,就数您最多了!” 一旁的杨一魁自愧不如,道。 他们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人,平素在衙门里坐的腰酸背痛的,今日挖了一顿番薯,倒是意外的感觉筋骨松快了不少,甚至有不少人盘算着,自己回府之后要不要也开这么一个园子,平素换换心情也是好事。 “杨尚书过谦了,你也不比老夫少多少,不过少了……咦?” 石老尚书摇了摇头,看了看属于杨一魁的那一堆番薯,正要夸赞几句,脸色却是突的变得古怪了起来。 “怎的?” 杨一魁自然也看出了石星的态度变化,有些疑惑的问道。 “杨尚书可还记得,这一亩地,老夫等人有多少人下去挖这番薯?” 石星脸色肃然,轻声开口问道。 “这……大约有三四十人吧……” 响应着子的脚步,这朝中的大佬们,不论是阁老辅臣,还是六部九卿,甚至各部院的侍郎们也都一同下地,林林总总加起来总有几十个人的样子,却是没人去仔细数。 “按三十个人算,老夫这里挖了两百四十斤,算是多的,杨尚书比老夫少,也挖了二百斤,其他人大致都在一百五十斤上下,如此算来,这一亩田地,难不成产了将近四千五百斤粮食?” 话到最后,就连石尚书自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虽然不是户部的,但总是知道,一亩地若种寻常的庄稼,能够有四百斤的收成,都算是土地肥沃的上等好地。 而一般的土地当中,风调雨顺之下,能够有三百斤上下的产量,就是谢谢地了,可是现在在他眼前的这一亩地当中,足足出产了四千斤以上的粮食,石尚书抬头望去,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心中只觉得,没有什么比摆在他面前的一两百筐番薯更能震撼人心的了…… 第七百零三章:代沟 石尚书的声音未必有多么洪亮,但是他的身边皆是朝廷的各位大佬们,先前没人提起还不觉得,现在石尚书一,众人顿时反应过来,户部赵尚书反应最快,抓着身边负责上称的内使就恶狠狠的问道。 “,这亩地里统共挖出了多少斤番薯?” “回……回老大人,合……合共五千四百斤……” 那名内使不过是宫中的太监,哪见过这种场面,顿时紧张起来,结结巴巴的道。 “五……五千斤!!” 赵世卿松开抓着内使的手,脸上一片震惊之色。 与此同时,在他身旁的大佬们也是一脸难以置信,不过看看这满地的番薯,却不得不相信。 句实话,很早的时候,户部就曾经收到过南直隶关于番薯的公文报告,不过那个时候,公文上顶的叙述也不过亩产三千斤,而时任户部尚书的杨俊民对此嗤之以鼻,认为世上压根没有亩产三千斤的作物,下公文狠狠的申斥了一番当时奏报上来的知县,此事在朝廷当中还沦为一时笑谈。 诸大臣当时都觉得,怕是这个知县想功劳想疯了,才编出如此荒诞不经的谎言欺瞒朝廷,当做政绩,朝廷中人当做闲话谈论了一番,也就渐渐的平息了。 赵世卿也是因为当时恰好曾经见到过这份公文,所以才记得此事,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当初那知县所言,竟不是夸大其词,而是事实所在。 缓缓舒了口气,赵尚书上前两步,开口道。 “陛下容禀,此物亩产若真能达五千之数,则我百姓将再无饥馑之忧,赐良粮,此乃命所归,皇庇佑之兆,臣谨贺陛下!” “善哉,此诚陛下英明神武,方能感召上也!” 让朱常洛没想到的是,这场面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看来这帮大佬能混到现在,也不光是靠着批龙鳞的嘛,不过好话虽然好听,但是有些话他还是得,摸了摸鼻子,朱常洛摆了摆手道。 “此物虽为良种赐,但也并非尽善尽美,当初朕在南直隶时,偶然发现此物,恰逢诸地饥荒,便命人试种之,不意产量奇高,且蒸煮之后口感绵软,甚能饱人,便令南直隶尽为种之,不过要功劳,却是要归于徐爱卿之手!” 朱常洛不客气的将发现番薯的功劳揽在自己的身上,话他怎么也有个领导的功劳不是,要不是当初他慧眼识英,不定徐光启现在还在挣扎科举,哪有闲工夫培育番薯。 “臣惶恐!” 众人顿时将目光移到徐光启的身上,吓得后者连忙拱了拱手道。 倒是朱常洛不以为意,开口道。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此乃经地义,不瞒诸位爱卿,这番薯产自吕宋,初时被一商贾自外国带回,后被徐爱卿发现,首次引种,朕见到之后,惊异于此物的产量,便命徐爱卿善加培植,如今这番薯已经是第五代的良种,和初时引自吕宋的种子大为不同!” “陛下的意思是,这番薯还需要……培育?” 话的却是次辅老大人,衷贞吉出身富户,倒是对于农事不太熟悉,话回来,培育这个词对于现在的这个时代还想有些难以理解的。 当初朱常洛跟徐光启解释的时候,也着实费了一番工夫。 “不错,阁老明鉴,此番薯产自吕宋,在吕宋产量奇高,但是却并不完全适合我大明,虽然对水土要求不高,但是下官引种之后,还是曾经数度因各种原因而使种出来的番薯苦涩无比,或是产量降低,幸得陛下指点,教下官以杂交培育法,从数量众多的番薯当中择优培育,最终选出种苗,大量繁育,最终才在第三代番薯培育成功时获得了如今口感的番薯……” 徐光启拱了拱手,开口解释道。 眼中却闪动着兴奋和狂热的光芒,他跟着朱常洛以后,才越发觉得自己跟着这位主君一点都没错,不仅仅是因为朱常洛步步高升,如今已经成了皇帝,更是因为这位主君身上层出不穷的点子,每逢自己遇到困惑的时候,陛下只要三言两语,便能解决问题,让自己的实验一帆风顺,对于这个年纪轻轻却学究人的主君,除了命所归之外,徐光启再也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形容了。 “但是当时番薯的产量大概在两千斤到三千斤左右,下官又苦心培育,方才在第五代种苗当中发现了良种,引种之下,便是诸位大人挖出的这亩田地!” 不得不,徐光启的这番理论,倒是叫一帮大佬们耳目一新,他们还是头一次听,这种子还能培育区分的,不过在场的都是聪慧之人,很快从徐光启略显难懂的话中理清了逻辑。 “徐大人的意思是,这种苗也有好坏优劣之分,代代相传,这亩田地就是徐大人从众多种苗当中选出的优良种苗培育而成?” 很快就有人对于徐光启的理论进行了再创造。 倒是让徐少卿一愣,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又不出来,倒是朱常洛暗自摇了摇头,开口道。 “不论如何,若没有徐爱卿一番辛苦,此物不但不能成为良种,反而会成为害人之物,我朝有功当赏,即日起,便拔擢徐爱卿为司农寺卿,正式主管司农寺事务!众卿以为如何?” 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朱常洛当然是清楚的,他教给徐光启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原理后世的一个中学生都知道的孟德尔豌豆杂交实验。 而这个实验的原理也正是后世培育优秀粮食的的方法之一,但是徐光启用的是培育,不仅仅是选出良种这么简单,更是通过各种方法维持优良的性状,并且培养出新的品种,但是限于时代,很明显,这些大臣只能理解为从众多种苗当中筛选出优良的种苗。 这其中的差别可谓鸿沟,想必就连徐光启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差别所在。 毕竟这种新的学科知识和固有的认知差别太大,想要让他们理解和接受,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朱常洛暗自想到,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代沟? 第七百零四章:授官 众臣一阵静默,却是一阵面面相觑,绝大多数的人都将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了吏部尚书孙丕扬,让孙尚书压力山大,心中不由得叫苦不迭。 子可真是会给他出难题,要知道,无论徐光启是帝党,还是有功,都脱不开一个身份,他是举人出身,国朝虽是科举,学校,荐举三途并用,但是事实上,到了现在唯有科举才是一家独大,三品以上的官位更是非进士不授,所以一般来,举人和监生出身的官员,做到一地知府就到顶了。 而这一条在徐光启的身上自然同样适用,他乃是举人出身,司农寺少卿已经是正四品的官阶,也就是,徐光启的资历,不可能再继续往上升了。 这是朝廷许久以来沿袭的规矩,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轻易改动,不然的话,就会触动整个朝堂的利益。 毕竟这朝堂上,三品以上的官员们都是进士出身,谁也不愿意一个非进士的人混进来。 但是问题就在于,现在皇帝龙颜大悦,而且是因功封赏,合情合理,这个时候要是出面提醒皇帝这样做不合适,不定龙颜大悦下一刻就会变成龙颜大怒。 刚刚和子的关系有所缓和的孙尚书表示,他着实是不想出面当这个恶人啊! 但是要是不出面的话,子万一顺势通过了这个任命,自己更是成了整个朝堂的敌人,他是想亲近子不假,可要是冒着得罪满朝大臣的风险的话,就要仔细掂量掂量了…… 所以孙尚书很是纠结,不过幸好的是,还没等他出言,老首辅就上前道。 “陛下容禀,徐少卿培育良种,劳苦功高,朝廷的确当加以褒奖,然子赏赐亦有法度,徐少卿任司农寺少卿不足几月,越级拔擢未免过快,依老臣之见,不如赏赐以银两,加荫一子更为妥当!” 句实话,其实王锡爵也不想出面的,但是他也是无奈的很,三品以上非进士不取,这是朝廷沿袭许久的规矩,往了这事关吏部的铨选,但是往大了这是整个文臣集团的底线,作为首辅,他是不得不站出来的。 更何况今日司农寺之行,可不单单是子巡行这么简单,他和子原本商量好的,要借此机会真正开始着手整饬吏治的,他这手中的奏疏都已经准备好了,谁知道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出,着实让老首辅哭笑不得,只得言语委婉的提醒子,不要耽误了正事…… 不过谁知道子却是恍若不觉,道。 “元辅此言差矣,司农寺之事非徐少卿不可胜任,为何不能委以正卿之职?” 为什么陛下您心里没点数吗? 王锡爵一阵叫苦,沉吟片刻还是道。 “臣以朝廷制度,三品之上官员铨选自有制度,当慎重授之,若不依法度随意而行,不免令群臣惶恐,司农寺卿虽重病在身,但为朝廷鞠躬尽瘁,贸然换之未免令朝臣寒心,请陛下三思!” 这话就的比较露骨了,虽然拉着重病的司农寺卿当幌子,但是话中真正的重点却是在前半句,三品以上官员铨选自有法度,什么法度?非进士不授的法度! 顿了顿,王锡爵叹了口气,又加了一句道。 “况司农寺乃朝廷衙门,须得群臣配合运转,徐少卿资历稍浅,若执掌司农寺,有些事务未免难以厘清,不若以少卿之职历练一番,再谈不迟!” 怎么王锡爵也是久经官场的老狐狸,自然懂得刚柔并济的道理,事实上,皇帝要强行提拔徐光启也不是不行,大明的体制下,虽然有六科封驳诏旨,但是子真心想要做的事情,没人能拦得住的。 当然,做了以后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就不一定了,王锡爵这话其实是在隐晦的提醒朱常洛,他固然可以强行提拔徐光启成为正卿,但是作为一个异类,徐光启自己将会被整个朝堂排斥,甚至连带着司农寺的正常运转也会受到影响…… “元辅大人未免言过其实了吧!” 群臣当中,一个久违的声音响起,却是顿时让王锡爵眉头皱了起来。 李廷机! 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只见李大人上前两步,冷笑一声道。 “陛下,依老臣之见,元辅大人不是顾忌重病的司农寺卿,而是在担心朝廷中所谓三品以上非进士不授的规矩!” 这句话的,让在场的大佬们都一阵不适应…… 因为太直白了! 官场上的人,云山雾罩的话是基本的工夫,这规矩是有,但是鲜少有人摆到台面上来,像李大人的这么直接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群臣都一时愣了愣。 唯有朱常洛望着李廷机,眼神微眯,脸上闪动着莫名的神色,片刻之后,似是有些疑惑的道。 “元辅,李先生所属实吗?为何朕不记得祖制有哪一条如此过,还是,是哪一代先帝如此定下的规矩?” “这……” 王锡爵罕见的语塞了起来,子这是成心的吧,这规矩是百年来文官集团沿袭下来的潜规则,本就不见诸纸面之上,只存于实际操作当中,别是祖制,就算是历代先帝,哪会有闲工夫规定这种规矩。 “李阁老何必妄自揣度,老夫何时过三品以上非进士不授,只是科举乃我朝正道,进士华选乃人中英才,故而多授阁部,我朝三途并用,老夫岂会有不公之意,只是如今司农寺卿重病在身,若是朝廷此事将其撤换,未免令朝臣寒心,如此而已!” “如此来,元辅大公,老夫佩服,不过老夫这里有一封奏疏,乃是今早呈递到的内阁,元辅不妨瞧瞧!” 听得此言,李廷机却是嘿嘿一笑,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疏,笑眯眯的递了过去。 按理来,皇帝在此,奏疏理当先呈递皇帝,但是内阁预闻机务也并没有什么不对,何况子在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明显没有打断的意思。 故而王锡爵虽然心中感觉不对,但是还是伸手接过了奏疏。 只一瞧开头和结尾,就让老首辅感到一阵头晕。 标题,乞骸骨疏! 落款,臣司农寺卿刘启兴敬上! 第七百零五章:以嘴炮服人 所谓乞骸骨,白了就是辞官,其实按照这位刘启兴大人的条件,老早就该乞骸骨了,且不论刘大人高达七十的年龄,自从一年前开始,刘大人就缠绵病榻,难以处理事务,进而上过乞骸骨的奏疏了。 不过那个时候正值朝廷改换日之时,神宗自感时日无多,加紧布置,将精力全都放在了太子的身上,连朝政都不怎么搭理,哪有闲工夫批复刘大人的奏疏,于是一来二去之下,这件事情就被拖延了下来。 等到新子登基之后,重设司农寺,恰好需要一个不能坐堂但是有资历撑场子的官员出面担任正卿,于是刘大人就在病榻之上接受了任命,连一次衙门都没到过,就成了这司农寺的正卿。 起来,这位刘大人在朝中的存在感着实是不强,虽是进士出身,可穷尽一生的仕途之路,也不过是走到了正四品的位置,机缘巧合之下才坐上来正三品的司农寺卿,而且明显是个被推到台前的傀儡,朝野上下都心知肚明,真正负责司农寺事务的是徐光启这位少卿。 所以一干大佬谁也没有将这个在病榻上快要死掉的老头子放在心上,有注意到刘大人的官员也是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刘大人一命呜呼之后,这个司农寺卿的位置腾出来自己等人该如何谋划。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老头子,竟会将满朝大臣都逼到了墙角。 王锡爵眉头微皱,盯着手上的奏本,一时不知道该些什么,他早该想到,李廷机不是毫无心机之辈,既然敢站出来,肯定是早有准备,却没想到一着不慎之下,竟着了他的道,难不成,真的要通过这道诏旨,让徐光启来当这个正卿? 老首辅的心里一时之间有些拿捏不定,平心而论,这个正卿的位置,其实是放不到王锡爵的心上的,国朝的官职重在阁部院,至于寺监的官职大多数并无实权,对于朝局影响甚。 若是子高兴,提拔徐光启担任当个正卿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此一来,无疑会破坏许久以来,朝廷三品以上非进士不授的规矩,引得朝中众臣不满,对于徐光启本人来,也未必是好事。 “元辅,朕有一问请元辅答之!” 就在此时,子却是忽然端起脸色,目光清亮,开口问道。 “陛下请问!” 王锡爵不知何事,但是心头却是一阵,知晓今的事情怕是并不简单,当下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心。 “我朝抡才为官,三途并举,如今独以科举为尊,是以读圣贤书者,明心见性,受圣人教诲,立大志为国,于千万人中脱颖而出,得中进士者无不是才学过人,可辅弼朝纲匡扶社稷,此乃学校,荐举难以企及之处,元辅以为然否?” 子的声音平淡,却令在场大臣出乎意料。 众臣皆以为子欲要提拔徐光启,必然会抬高徐光启的身价,也就不可避免的要批评一番国朝推崇进士的风气,就像李廷机做的那样。 但是事实上,子并没有,子反而“公正”的给予了科举评价。 至少在群臣眼中是这样的…… “陛下所言甚是!” 多年的官场经验告诉王锡爵,子的话并没有那么简单,但是他思虑再三,也想不出子这话有什么不妥之处,只得拱手称是。 “我朝铨选,向来以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如此,朕有一问,何者为才,何者为能,何者为庸?” 一句话让王锡爵陷入了沉思,通常来,问题越是简单,才越是难以回答。 什么是才?什么是能,什么是庸? 这三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 因为才学是才,才德是才,才能也是才,王锡爵敏锐的察觉到,子刚刚的话中,评价科举所用的乃是才学,而并非是才德,更不是才能。 也就是,在子心中,通过科举选拔出来的人,才学出众,能够做得一手好文章,但是未必有德,更未必能力出众。 延伸出去,什么是才能,能者,能力也! 能够为朝廷建功就是能力! 什么叫庸者,不能为朝廷建功出力者,便是庸! 庸者即便有才学,也是庸才,于朝廷无用,于子更加无用,但是这句话反过来讲,只要能够为朝廷建功,是否有才学,是否通读经典,是否出身进士,便都不重要了。 这才是子想要表达的意思,这才是子想要的答案。 王锡爵额上渗出一丝汗珠,口唇有些干涩,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所幸朱常洛也没想着让他回答,在这样涉及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他向来不会把别人推出去,更何况老首辅纵然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也不会理解的太过准确,而这样的事情,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世上之才有千万种,能通读经典,出口成诵是为才也!能牧守一方,百姓安居乐业是为才也!能辅弼朝纲,总揽朝政是为才也!然才非此三者而已,能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军首级者是为才,能运筹帷幄,于两军阵前战而胜之是为才也,能安民,能治军,能处政,能建功,皆为才也!” 朱常洛缓缓起身,一步步踏到群臣面前,目光清亮,语气坚定,让众臣都陷入沉思当中。 紧接着,朱常洛却是话锋一转,道。 “然才有上下,辅弼朝纲自当是大才,治军安民稍次,然无论何种才能,只要能为朝廷建功,皆为朝廷所用,只是所用之地不同而已,若善治军者总揽朝政,则朝局动荡,善安民者上阵打仗,则军心不稳,朕以为有才之人,当用于合适之地,元辅以为然否?” 这番话算是给一帮进士出身的大臣们挽回点面子来,王锡爵仔细咀嚼着这番话,也隐约明白了子的意思,心中不由得轻轻松了口气,拱手道。 “陛下所言甚是!老夫以为,司农寺卿之职,当授予徐少卿最为妥当!” 朱常洛满意的笑了笑,转过头扫了一眼底下的群臣,却见一干大佬仍旧在沉思当中,却是无人再出言反对…… 第七百零六章:机智出手李廷机 其实依照朱常洛的身份来,他如果只是要提拔徐光启的话,远不必费这般工夫,直接一道诏旨下到内阁,纵然是犯了朝中的规矩,那犯了也就犯了。 内阁不至于因为一个并无实权的三品寺卿跟皇帝一直拧着,六科也不至于因此而动用封驳大权,最迟只需要几日的时间,徐光启就可以走马上任,正式成为司农寺卿,朝臣即便心有怨言,也无处发作去。 但是问题就在于,朱常洛真的只是想要提拔徐光启这么简单吗? 他是皇帝,是子,对于他来,徐光启是少卿还是正卿其实并没有区别,这也是方才王锡爵劝他的话,反正无论有没有这个名头,这司农寺的诸般事务,都是徐光启在负责,那个名义上的寺卿不过担着名头而已,何必执着于正卿还是少卿呢! 所以事实上,朱常洛要争的,其实不是区区一个正卿的位置,他真正想要改变的,是朝廷许久以来以科举为尊的现状。 诚然,作为选拔官员的一种方式,科举取代了孝廉制和九品中正制,绝对是有其优越性的,能够在科举当中脱颖而出的,并非是那种死读书的人,科举真正考核的,是一个人在体制下辗转腾挪的能力,在格式严格限制的八股当中,能够阐述的清楚自己的思想,并且取得考官的青眼者,才是适应官场的人物。 但是同样需要注意的一点是,科举制发展到现在,固然是成熟无比,但是同时也显示出了巨大的弊端。 最大的弊端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无论是朝野还是民间,皆以读书才学论人,而忽略了实际的能力,朝廷的大力提倡,使得士子们往往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科举的身上,这样固然会造就出一批考试达人,但是同时也扼杀了科技文明进步的步伐。 而朱常洛最终想要达到的目的,就是扭转这种科举至大的观念,以才能才德论人,而非是单纯以文章才学论人。 更不是将所有人进步的空间都限制的死死的,非清流出身无缘阁部,让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真正成为一句实实在在的话。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是加上了无数限制条件之后的铨选法则。 这才是他今这一番话的真正用意,而他第一个要攻克的,就是非进士不授三品的规矩,朱常洛要做的,不仅仅是让徐光启成为司农寺的寺卿,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徐光启在成为正卿之后,能够得到和进士官同样的待遇,而不是将他视为一个幸进之徒处处排斥。 唯有如此,朱常洛才能慢慢的改变文官集团这种固有的观念,进而实现自己的目的。 而要做到这一点,朱常洛就不能用一道旨意简单粗暴的升授徐光启,他需要按照正式的,标准的流程来,经过内阁决议,吏部铨选,一切都要按照流程来走,让徐光启在文官集团承认的程序下成为司农寺卿,如此他才不会被视为异类。 至少在明面上和名义上,徐光启将会得到和进士官相等的礼遇。 为此,朱常洛不惜兴师动众的拉着一帮老大人们亲自到司农寺来,更是陈明利弊,讲了这么大一通道理,让文官集团无话可。 当然,李廷机的出面,倒是让朱常洛有些出乎意料,他的这位老师,这些日子下来,倒是安安稳稳的,没有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以至于朱常洛心中的怒意也渐渐的变淡了,存了放他一马的心思,只是还未想好要怎么办,这位老师便又跳了出来,看了是心中有了自己的主意…… “老夫亦以为,徐少卿可升授正卿,昔者陛下潜邸之时,徐少卿便追随左右,有从龙之功,破格提拔亦无不可!” 王锡爵表态之后,紧接着站出来是朱赓。 不过他的话却是顿时让朱常洛脸色一沉,因为他这意思,就是徐光启被升授,是因为有从龙之功,而并非是因为培育出番薯新种之功,这其间看似并无差别,但是差别却是大了去了。 从龙之功是不可复制的,朱常洛的经历在整个大明朝都算得上特殊,因为他成为太子之前是亲王,而且不受待见,所以他的王府旧臣当中,除了叶李二人,并没有出身清流的,而大明的惯例是早立太子,立太子之后尚无废太子的例子,故而亲王登基为帝的可能性很,而若是皇子出阁便是太子,那么身边围绕的肯定是各种翰林清流无疑,故而不存在非进士而得从龙之功的可能。 所以对于这种独特的功劳,朝臣都是极为宽容的,反正不可能循为成例,只是个例而已的话,倒是无伤大雅,还是那句话,司农寺卿的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非进士不授三品的规矩。 而朱常洛的意思却是,只要对朝廷有功之臣,皆可以拔擢升授,这功劳可以是斩将夺旗,可以是牧民一方,可以是培育良种,只要对朝廷有功,便可升授。 这其中的差别,一眼可辨! 下意识的,朱常洛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李廷机,他隐隐有一种预感,今自己这位老师,将会给自己带来惊喜也不定。 “朱阁老此言大谬,陛下已有明言,升授寺卿乃是酬赏徐光启培育良种之功,与从龙之功何干?朝廷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岂可混淆,况从龙之功乃匡扶东宫之功,岂可如此酬赏?” 李阁老见到子的眼色,当下心中一动,立刻上前义正言辞的道。 “陛下,老臣自陛下潜邸之时追随陛下,是以陛下早有仁君之象,又有大义在身,非为其他,更不敢以此居功,想来吾等东宫旧臣皆是此念,何敢以此而求拔擢?故而老臣恳请陛下,从今往后,从龙之功者皆以勋爵赏赐,不以朝廷官位加赏!” 李廷机的大义凛然,甚至上前两步,大礼参拜,大有皇帝不答应他就不起来的架势。 倒是叫朱常洛一阵腹诽,自己这老师可真会见缝插针,当初便宜皇帝老爹升任他入内阁,看来也不是看错了人,单是这份借势为我所用的工夫,就远非其他人所及。 不过正巧他也在头疼此事,既然李廷机如此识趣,不妨就此放他一马也好。 “准,先生所言甚合朕意,从龙之功以后皆以勋爵赏授,徐光启升授司农寺卿,从龙之功,准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其余东宫旧臣赏格,由吏部善加拟定,报与朕知!” 第七百零七章:脑补是多么可怕 对于李廷机突然的提议,朝中的吃瓜群众更多的是感到意外,如果还有点什么别的想法的话,那就是乐见其成,毕竟他们身上都没有从龙之功,这份大的功劳都属于东宫的人,和他们没什么关系,若是这份功劳真的全用勋爵来赏赐的话,那么对于朝廷当中的其他人来,无疑是一件好事。 而落在朝中一干大佬眼中,就是另一番样子了。 本来李廷机在朝中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可谓是墙倒众人推,但是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无论他在士林当中的名声差成了什么样子,无论他所面临的局面有多么危急,无论他躲在府中的行为让人有多么不齿,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他李廷机,现在仍旧是内阁辅臣,东阁大学士,子的恩师,如今帝党的领头人,李廷机在朝堂之上一日,这些身份都不会改变。 所以这举朝之上,也唯有他有这个资格能够向子提出这个请求,因为他自己的身上,就背负着从龙之功最大的一份荣耀,而他作为帝党这个从龙之功的既得利益体的领头人,也有资格代表所有东宫旧臣提出这个请求,尽管看那帮东宫旧臣的脸色,明显都极不情愿,但是事实就是事实,李廷机的地位尚未改变,他出的话就是管用的,更何况子已经表示了赞同,难不成帝党中人还有人敢站出来反对不成? 旋即众位大佬又想起,似乎如今朝中对于李廷机的所有攻讦,都是从这份从龙之功而起的,因为子对他的所有恩遇加赏,用的都是这个理由。 而现在子如此干脆利落的准了李廷机的请求,岂不是这些以来都被卡在内阁当中那份在朝中掀起纷纷朝议的诏旨,就此作废了? 要知道,子方才的话中可是所有东宫旧臣的赏格,都由吏部拟定之后报于上知,这李廷机可就是资历最老的东宫旧臣了,难不成他能例外? 如此来的话,那么李廷机的处境就要被重新考量了。 对于朝堂大佬们来,实际上什么声望,清誉,士林名声都是虚的,这些东西在某些时候可以转化成为实际的权力和攻讦的理由,但是有些时候,它就是空谈而已,除了对于当事人的心理造成一定影响之外,对于实际的朝局起不到太大的影响。 如今的李廷机就是这样的状况,他在士林当中的名声已经烂了,恋栈权位,希图幸进,蛊惑子,士林当中无数人对他口诛笔伐,他已经没有清誉可言了。 但是另一方面来讲,他在朝中的地位并没有改变,之前之所以给人一种他下一刻就要被迫退出朝局的根本原因在于,子厌弃了他! 是子一手推动了李廷机的这副困局,所以自然而然的,只要子改变了心意,李廷机的困局自然迎刃而解。 所谓的名声,清誉,即便是士子们写了再多的文章叱骂李廷机德行有暇,只要子不点头,谁又能真正奈何一位辅佐子登基的内阁辅臣! 而子的态度,从刚刚干脆利落的准奏便可以看得出来,子的心中,已经谅解了李廷机,并且有意拉他一把。 如此一来,今的事情就需要继续深想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是,今的局面,是巧合还是子为了解决李廷机的困局而特意上演的一场戏? 若是巧合的话还好,李廷机不过运气而已。 但是若是子匠心独运的话,那事情的含义就复杂了,李廷机是帝党的领头人,但是子才是帝党真正的决策者,如果将从龙之功用勋爵奖赏是子的意思的话。 那么子无疑是在表达一种让步,或者是一种交换,从龙之功,是历朝以来文臣集团认可的可以当做升迁资历的功劳,韩爌区区一个五品左谕德,被外放为四品的知府,而且是 苏州府这样的富庶繁华之地,换到别人身上,绝对是拔擢,但是放在韩爌身上,却被整个朝廷认为是贬谪。 为何?还不是因为他是东宫的潜邸旧臣,身上有着从龙之功的加持,没有成为四品的科道清流京官,便被视为贬谪。 可以,只要沾上从龙之功这四个字,就等同于平地升一级,而且是合理合法谁也挑不出毛病的升一级。 这是整个帝党升迁的最大资本所在,但是现在,却被严格的限定在了勋爵的区域内,对于文臣来,能够封妻荫子固然好,可哪及得上关键时刻平地坐升一级的好处。 子放弃了整个帝党升迁的这个最大资本,毫无疑问是一种极大的让步,帝党失去了这份功劳作为升迁的依仗,在朝中流转的速度会大大减缓,这对于整个朝廷上非潜邸旧臣的官员来,无疑会是一个好消息。 至少在某个职位的争夺的时候,帝党无法以从龙之功来一锤定音了,所以,今上的这个决定,至少赢得了整个朝廷上大部分官员的支持。 但是反过来,无缘无故的,子会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吗?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若是有人这么觉得的话,他的智商也就基本告别官场了。 于是一干大佬们心中都默默的得出了一个结论,子这是牺牲了短期的利益,来换取长期的利益。 所谓短期的利益,自然是把从龙之功当做升迁的资本,让帝党中人尽快在朝局当中占据主要的位置,但是从龙之功这玩意,用过一次也就没了,不能一次功劳吃一辈子,一次升迁因为从龙之功就算了,若是次次都想这样的话,明显是不现实的。 而摆在子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他的东宫旧臣当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王府旧臣,而这些王府旧臣出身驳杂不堪,但是有一点共同特征,大部分都不是清贵的进士清流出身,所以子若想要重用他们的话,必然是难上加难。 很明显的是,今就是子的一次尝试,任命徐光启为司农寺卿,就是子希望文臣集团能够接纳他的旧臣当中非进士的官员。 所以现在的局势就很明朗了,子是希望用从龙之功不再当做帝党升迁的资本作为让步,换取王府旧臣真正融入文臣集团。 当然,或许在某些半吊子官员的眼中,子直接用从龙之功任命这些王府旧臣也是一样的,没必要下这么大的血本。 但是只要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这其中有大大的不同。 今基本上朝中稍有地位的群臣都在,只要他们接受了子不以从龙之功作为升迁资本的提议,也就代表着他们必须接纳王府旧臣,是真真正正的接纳,不是明面上的接纳。 若是子直接用从龙之功升授徐光启的话,文臣集团肯定是认的,但是还是那句话,从龙之功只能用一次,徐光启可以用它跨过四品到三品的鸿沟,但是不可能再用它跨入部院,甚至是跨入朝中大佬的地位上,他的出身会成为他最大的限制。 从龙之功已经用掉了,但是他的出身没有改变,每一次面临升迁的时候,他的出身都会挡在他的面前,换句话,他的仕途之路也就止于三品了。 这明显不是子想要的,子想要的是真正重用他们,让他们解除出身的限制,所以子才愿意做出这么大的让步,也就是,今群臣如果接纳了徐光启,就代表着他们默认,以后不会再用出身来限制他的升迁之路。 得到了多大的好处,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这是朝堂上亘古不变的至理! 所以,子这是牺牲了所有帝党的短期利益来换取王府旧臣未来的可能性,而摆在群臣面前的就是这么一道选择题,他们,是否要继续固守规矩,抵制王府旧臣,抵制这些非进士出身的官员进入中枢,还是,放弃文官集团许久以来的规矩,接纳他们,来换取自身在朝堂上的稳定地位!89 第七百零八章:意外的惊喜 句实话,对于在场的一干朝臣来,这并不算是一个十分艰难的选择,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我死后管他洪水滔,死守着所谓的规矩,哪有眼前实实在在的利益诱人。 对于大部分官员来,以前固守着非进士不授三品的规矩,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侵害,因为他们都是进士出身,容许非进士进入到部院中枢,无疑会挤占他们的生存空间,所以他们必然会抵死反对。 而且从另一个方面来,作为从科举当中杀出来的佼佼者们,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比那些所谓的杂流,学校出身的官员能力更差,应该,他们当中不乏有真的觉得杂流出身的人德行不修,能力不足,所以不配进入三品的高官行列的人。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朝堂之上旧有的文官势力和新兴的帝党在不断的交锋,按照历史的经验教训来看,有着子作为后台的帝党,终有一日会在这场交锋当中获得全面的胜利。 纵观如今的中枢之上,虽然仍旧是先帝老臣把持局面,可他们又能撑得住几年?即便是子不对他们出手,这些老大人们的身子骨也容不得他们在朝堂上继续呆的长久。 而等到他们退下去的时候,无疑就是帝党大举来袭的时候,到时候失去了大佬们支撑的先帝老臣一脉势力,必然会面临着消亡的局面。 但是现在皇帝愿意放缓这个脚步,将这个可能在几年之内发生的大清洗,延续到以后数年,甚至是十数年的时限,这样一来,就给了这些先帝旧臣们足够的安全感。 他们和帝党一脉相比,年龄上不占优势,但是在资历上占优势,而帝党一脉原本有着从龙之功的加持,足可以抵消资历上的劣势,但是现在子放弃了这份优势也就代表着,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交锋当中,先帝旧臣一脉将会占据上风。 而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则是破掉非进士不授三品的规矩,这对于现在的先帝旧臣一脉来,其实不算什么。 从理性的角度分析,他们主要的威胁仍旧是帝党一脉,无论有没有这个规矩都是! 只不过这个规矩在的时候,对他们存在威胁的是帝党当中的清流一脉,而这个规矩不在的时候,对他们存在威胁的就加上了帝党当中的王府旧臣一脉,这二者虽然人数上有差别,但是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差异,只是放弃了这条规矩,就等于为王府旧臣一脉开辟了一条上升的空间。 至于其余的非进士官员,在现有的朝廷局势下,都沦于下层,既没有子做后台,又没有朝中的大人物为他们话,凭什么想要得进中枢。 如果有什么坏处的话,恐怕是这条规矩破除之后,会对于后来者有不的害处,因为只要没有了非进士不授三品的规矩,那么慢慢的,总会有非进士官员升入中枢的,最先一批肯定是帝党中人,随后便是零零星星的撞了大运的底层官员,虽然可能性很,但是只要这条路不被堵死,总会有幸运儿出现的。 他们的上升,无疑会挤占后来的进士在官场当中生存的空间,但是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在场的大部分官员都情不自禁的冒出了这个疑问,官场上的更新换代快不快,慢也不慢,一代中枢的洗牌正常情况下往往要十数年之久,而帝党中人现在仍旧是以清流为主,即便是下一代中枢当中,他们占据了主要的位置,非进士官员也不足以形成真正的势力,而等到他们形成真正的势力,至少要经过几十年的时间。 那个时候,恐怕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成了一捧黄土,何必担心这么许多呢? 与其固守规矩,替后来人铺路,还不如抓住眼前的利益,在子容许的范围内尽量拖慢帝党的步伐,为自己这些先帝老臣们的升迁争取更大的空间。 能够进入朝廷身居高位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做出了选择。 “老臣领旨,陛下深明大义,当为一代圣君,老臣能侍奉陛下,与有荣焉!” 最先站出来的是吏部官孙尚书,作为吏部官,授官铨选是他正管,片刻之间,徐光启的任命还是个烫手山芋,但是到了如今,孙尚书自然看得出来众臣心之所向,立马站了出来,干脆利落的领旨,还不忘狠狠的奉承一番子。 朱常洛等了片刻,眼见无人出言反驳,心中也不由得大快,道。 “既然如此,一应事务就交付给孙爱卿处置了,另外先前朕曾以从龙之功封赏李师,现在想来虽处于一片拳拳之心,但于礼制之上却殊为不妥,幸得元辅老大人苦谏与李师深明大义,前旨收回,李师之封赏一同交由吏部拟定!” 实话,今真的是意外之喜,朱常洛原本打算,实在不行的话,哪怕是强行通过徐光启的任命也无不可,毕竟现在他这边已经将王锡爵和孙丕扬架上了战船,只要他们不想跟自己闹崩,那么这条决议他们是不会反对的,而且还会尽力帮忙。 有他们二人在,至少在程序上是可以顺利完成的,只不过徐光启以后的日子怕是不怎么好过了,但是为了大局起见,也只能委屈他一段时间了。 朱常洛深知,底线这种东西,只要开始守不住,就会一降再降,只要有了从正规程序上拔擢非进士官员成为三品的例子在,以后想要有样学样,所受到的阻力就会的多,再之后慢慢的形成常例,朱常洛就能彻底将这条规矩消弭于无形当中。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李廷机突然冒了出来,旗帜鲜明的站在了自己这一边,而且还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虽然明白他是为了解除自己的困局,但是可巧的是,他的这个建议,也同样暗合了朱常洛的心思。 不仅仅是暗合了朱常洛想要提拔徐光启来打破非进士不授三品的心思,更是暗合了朱常洛想要拖慢帝党步伐的心思,于是顺理成章的拉上李廷机一把,也就没什么难以理解的了。 朱常洛嘴角逸出一丝微笑,望着一旁脸色阴沉的方从哲和惊喜莫名的叶向高,突然觉得,似乎留下李廷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七百零九章:一代权臣的心路历程 听到子开口允准的声音,李廷机高高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刚刚的大胆为之,或许在外人看来举重若轻,但是只有李廷机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弄险,就如他在自己府中对叶向高的那样。 从他决心要继续在这混乱的朝局当中待下去的时候,他所选的路就必然是一条充满艰险,没有退路的道路。 一条……为读书人所不屑的,名为宠臣,幸臣的道路! 他在府中躲了这么久,他多年以来在士林当中积攒的名声已经几近毁于一旦,士林当中从视他为差点连中三元的偶像人物,到口诛笔伐,不屑为我辈中人,一点点的转变,李廷机都看在心里。 他曾经想过就此辞官归隐,甚至连起复都不再起复,或许如此一来,还能保住他为数不多的名声,赢得一个不慕名利的声望。 但是权衡利弊,李廷机还是选择了继续在官场当中待下去,人名利如同过眼云烟,可到底,位高权重之人,有谁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就此归隐呢? 不慕名利?自己真的是个淡薄名利之辈吗? 李廷机扪心自问,若是他的仕途之路能够一帆风顺,而代价是他将被人当成幸臣和宠臣的话,他是否愿意?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他愿意,他踏入官场这么多年,胸中有属于自己的抱负,希望能够通过他的力量,让这个逐渐走向倾颓的大明,重新焕发新的生机。 所以他当初毅然决然的选择了一条前途晦暗不明的道路,成为了还是亲王的朱常洛的王傅,今他同样愿意为了自己的抱负,放弃那些虚名,只求有朝一日,能够登顶首辅之位。 而走向这条路的机会,和多年前自己的选择一般无二,在当今子的身上。 历朝以来,为何会屡屡有宦官之祸,子明知道太监会打着皇帝的旗号胡作非为,还是不吝倚重于宦官,不外乎是因为,宦官容易控制,而文臣难以控制而已。 文臣的身上有着太多的关系,门生故旧,同乡老友,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形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保护网,让皇帝对于文臣也殊为棘手。 而现在,李廷机放弃了这些优势,他放弃了士林间的名望,成为了朝中众矢之的的人,也就意味着,他所能够依靠的,只剩下子一人。 真正的予取予夺,存于子一心! 这样的自己,才能获得子毫无保留的信任,因为自己已经失去了背叛的资格和能力,只能紧紧的靠拢在子的身边,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所以在子意欲要提拔徐光启,他便毅然出面替子发声,甚至不惜为此而和首辅王锡爵直接呛声,而且不顾官场规矩,将某些事情挑到了明面上。 而当此事受到朝臣反对之后,他又为子献出计策,使子顺利的通过了徐光启的任命。 如果前一件事情得罪了朝中的诸多势力,那么后一条计策,他便将剩下的帝党也得罪了个干净。 帝党当中多的是清流言官,未必都愿意为了徐光启等一干王府旧臣放弃自己升迁的机会,李廷机的这个建议,可谓是将他们都给得罪了。 但是李廷机不在乎,相反的,他倒是希望得罪的越干净越好,得罪的人越多,他辗转腾挪的余地就越,也会越被子信任。 而有了子的信任,帝党又如何,其他各方势力又如何?谁又能奈何的了他? 当然,李廷机心里也清楚,这是一条不归路,历来和子靠拢太近的幸臣和宠臣,在历史上都没什么好结果,不过如今他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既然选了这条路,他就会一条道走到黑! 只是让他有些失望的是,方从哲终究没有上当。 他虽以下定决心要紧紧跟随子的步伐,但是不代表他忘了方从哲算计他的事情,他的这个举动,事实上,也是反将了方从哲一军。 方从哲是谁? 现在的礼部侍郎兼管翰林院,如果左都御史是清流科道之首的话,那如今的方从哲就是词臣华选之首。 李廷机的这个建议,无疑是在挑衅清流词臣,或许对于那些先帝旧臣来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方从哲这样的清流帝党来,就是一件大大的损失。 所以李廷机一直在期待,期待着方从哲会按捺不住,跳出来跟他辩答,哪怕是流露出一点点不满的情绪,都会使子改变对他的观感。 因为这次司农寺之行以前,李廷机已经仔仔细细的揣度了一次子的心思,最终才敢猜测,子并不希望在近期内大规模用帝党代替先帝旧臣,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只要想到子最近的动作就容易理解了。 要知道,首辅老大人一直想要改革吏治,他想要改的是吏治当中对于部门职责的划分,和对于内阁权力的加强,而不是想要换一批人,这一点是不变的。 李廷机不认为子初登大宝,就能服首辅老大人改变多年以来的政治方针,所以既然他们愿意合作,必然是建立了一致的认知,那就是不会借机对朝堂官员进行大清洗。 但是京城当中最近已经流言纷纷,子意欲提拔帝党,故而对先帝老臣们磨刀霍霍,所以他才大胆推测,皇帝是否会有意安抚先帝老臣,制止这些言论在朝中继续蔓延,再进一步,李廷机才想出了这个大胆的建议。 若是成了,他便彻底成为子身边最信任的臣子,眼前的困局不复存在,可若是他猜错了子的意思,那么他将面临的将是万丈深渊,得罪了满朝的大臣,在士林当中也狼狈不堪,又猜错了子的用意,等待他的,将只有黯然归乡这一条路…… 所幸的是,这场豪赌当中,他压中了宝,子欣然准许了他的提议,也意味着他面临的困局不复存在,而既然他赌对了子的心思,那么设计一下方从哲也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了。 他为何会从堂堂帝师沦落到人人喊打的程度,还不是因为廷议之上一时冲动,破坏了子的筹划? 若是今的场上,换成是他方从哲跳出来,恐怕也未必好受吧! 只可惜的是,到最后对方也没有上钩,倒是叫李廷机一番遗憾…… 不过还未等他继续感叹,便听得群臣当中有一道声音响起,苍老而凝重。 “此事既罢,老臣有定国清吏疏上奏陛下,请陛下御览!“89 第七百一十章:不能再等了 众臣抬头,却见话之人正是内阁首辅王锡爵。 定国清吏疏,这个名字瞬间让所有人都绷紧了心神,虽京城中早就是山雨欲来,到处流传着皇帝和首辅将要对吏治进行改革的消息,陛下的种种行为也表明了这种迹象,但是具体的日子却没有人能够猜得准。 这种事情很明显需要的是一个契机,而今恰好,就是一个很合适的机会…… “呈上来吧!” 众臣心思纷乱不提,朱常洛也收起懒散的神色,缓缓坐直身子,沉肃脸色命一旁的王安从老首辅手中接过奏疏细细看了起来。 站在所有人目光的焦点处,王锡爵不是第一回了,大部分时候,都是因为御座上的这位,所以老首辅也差不多要习惯了。 不过心底还是忍不住腹诽,子这出其不意的套路,着实是太深了! 实话,在王锡爵的心里,他并不觉得这次司农寺之行,是一个启动吏治改革的合适机会,到底,他还是一位传统意义上的士大夫,很不习惯在这种非正式的场合讨论政事。 他心中的理想场合,是下一次的大朝会! 自从新子登基之后,每旬一次的大型朝会也重新启用,在那样的场合开启这场官场风暴,才是王锡爵的设想。 但是无奈的是,子坚持要让他在今日临幸司农寺之时上呈奏本,老首辅到最后也没有拗过朱常洛,只得答应下来。 谁知道到了这司农寺以后,子竟然来了这么一手,欲要借所谓的培育之功拔擢一个非进士的官员成为三品,这可着实吓了老首辅一跳。 他的改革方案,力求的是平稳过渡,但是这些改革又必然会触及到某些人的利益,所以王锡爵一直是打算在保持朝局平稳的大前提下,开始自己的改革。 为了此事,一向不怎么热衷于交际的老首辅这些日子东奔西走,通过种种手段好不容易搞定了朝中的几位大佬,谁知道子突然来了这么一招。 这不是摆明了要刺激群臣的情绪吗? 所以老首辅赶忙站出来维持场面,可谁晓得突然画风一转,冒出来个李廷机,提议用废除从龙之功来换取非进士官员升上三品的机会,最让人惊奇的是,子还同意了。 于是片刻之间,局势再度逆转,原本应该是刺激朝臣情绪的提拔徐光启,反倒成了安抚先帝旧臣情绪的良剂。 虽然结果是好的,但是老首辅表示,他实在是经不起这位子再闹幺蛾子了,这一上一下的,即便以他在官场当中饱受锻炼的神经也有些支撑不住。 所以他才下定决心,不再等候时机,在这个时候就开启筹谋已久的吏治改革! 当然,更令王锡爵下决心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看得出来,子的心中还有许多自己的想法,今的事情就是一个明鉴,一方面,他惊讶于子行动的突然,另一方面,他也越发明白了子的行事风格。 那就是只要子真心认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是要做到的,哪怕是为此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子也决不会放弃的! 而作为大明朝的皇帝,子很显然有这样的能力,或许这一次子的行动考虑周全,尚能保证不影响朝局的平稳,但是谁能猜透下一次呢? 若是子再来一次突然袭击,他这把老骨头可未必还能应对的了,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将子的精力拉回来,让子专心于推动吏治改革,也就没心思去考虑那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了。 “宣!” 让王锡爵松了口气的是,子总算还没忘了今的正事,仔细看完手中的奏本之后,沉吟片刻,便转手递给了身旁的王安,开口道。 “老臣启陛下,以臣执掌内阁,辅弼中枢数年,蒙先帝今上不弃,屡询老臣以国论政体,臣呕心沥血,思之再三,以为国政以为重者,惟吏之一字尔,吏明则政清,政清则通达,朝廷和安,百姓沐圣恩而安四业,又以吏之所治,在于制度,先太祖皇帝定鼎中原,定朝廷法制,以朝廷初建,规制不全,而成祖皇帝设内阁,补中枢,以平朝局,历代先帝增补至今,令朝廷冗员过甚,各衙门所属重叠,相互推诿,权责不清,而内阁虽居调和之地,却力有不逮,阁部相互争斗,或内阁权重于六部,或六部无视于内阁,此皆非常事也! 故臣上定国清吏疏,以三议奏陛下,其一,重新厘清各衙门权责,裁撤冗员,精简部门,其二,重内阁轻六部,准以内阁监察六部行为,内阁调和朝政,居中枢之要,无有监察督导之权,难以辅弼君上,安稳朝局,其三,整顿士风,肃清吏治,由吏部,都察院合并启动大计,核定在职官员考评,记录在案,以备后选,如此方能安府四体,以佐圣政,朝局各安,伏惟陛下圣裁!” 托朱常洛屡次申斥的福,朝廷如今的奏疏都简明扼要,因为早知道今要当众宣读,所以王锡爵也写的尽量简单清晰,没过片刻便读完了。 只是这奏疏刚刚读完,就在群臣当中引起了一阵阵的议论,老首辅的这手笔,果真是大啊! 三条建议,鞭鞭见血,一字一句都打在要害之处,怪不得以子和元辅之力,都要准备如此之久。 且不别的,单是厘清各衙门权责这一条,就犯了朝廷大大的忌讳。 要知道,朝堂之上的衙门发展到现在,的确有很严重的部门重叠现象,但是这种现象并非是空穴来风,一则是处于大明朝相互制衡的原则,二则是因为这种设置,让官员们有了互相推诿的空间。 而一旦将权责彻底厘清,很多事情就会变得透明化,而官场当中,不知道有多少事情是不能透明化的。 更何况,厘清权责,就意味着要从某些衙门当中剥离出一部分权力给另一个衙门,这可是实打实的从身上割肉,这老首辅,还真是不怕被举朝排斥吗……1089 第七百一十一章: 可以,王锡爵的这个提议,其实就是优化版的考成法。 考成法是针对于人,定量定时的将政务划分到官员的手中,完不成就要受到处罚,而王锡爵的这个方案是针对于部门,同样是通过厘清权责,将所属的政务清晰的划分到各个衙门的手里,进而避免出现各个衙门相互推诿,导致政务停滞的情况。 而且和考成法相比,王锡爵的方案虽然需要更长的时间见效,但是却是一个可以长期实施的制度,而考成法则是张居正处于改革时期而实施的一种类似于战时政策的方针,并不具有长期实施的基础。 当然,它们的共同特点就是会推动朝廷政务的效率,不过张居正的考成法更加严苛,一旦官员不符合标准,立刻罢黜换人,而王锡爵的方案则是将政务分归衙门,就算是出了差错,也不会全责怪到一个人头上,而是由全体衙门担责任,当然,正印官肯定是责任最大的,这样一来,就提高了容错率,比考成法更加极有可操作性。 但是要厘清各衙门的权责,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其中牵扯到方方面面不,还牵涉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关于政务的监督问题,大明自太祖皇帝废宰相之后,六部便成为了名义上的最高衙门,而官员的考核转迁,历来是由吏部全权掌管。 每三年一次大计,每六年一次京察,皆是由吏部主持,对于官员的考核评定,吏部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详细标准。 而如此庞大数量的官员,全部由吏部来进行考选,自然不可能一一查断官员平常的政务处理,所以吏部的解决方法很简单,不看过程只看结果,就是所谓的政绩。 若是大计当中,针对地方正印官的考核,视钱粮,人口,刑名,赋役这样的硬性标准而定,各项都符合标准的为中等,有一到二项不符合标准但是不严重的为中下,有一项特别严重或多项不符合标准的为下等,有一到二项比其他地方出色者为中上,多项皆高于其他地方或有一项极为出彩者为上等。 依据最后评定的结果来铨选官员,省去了吏部的不少工夫,但是要是按照王锡爵的改革来的话,这种考选之法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厘清权责,代表着要按照处置政务的优劣来评定官员,若非如此的话,那么厘清权责也就毫无意义。 但是朝廷各个衙门一年当中要处理无数件政务,出错的也为数不少,如果按照政务处理的优劣来作为评定官员的一项标准的话,固然会提升政务处理的效率,让官员更加心,但是如此一来,考评官员的难度将大大增加,也会变得更为复杂。 当然,针对这种情况,王锡爵肯定早有考虑,改革是一套环环相扣的政策,单一的政策改革其实并不能称之为改革。 所以他的第二条方案当中,便提出了解决的方案。 重内阁而轻六部,以内阁调和朝局,监察各部院行为,白了就是加强内阁的权力和地位,使内阁能够直接参与到六部,更直接的是吏部的考选当中。 因为如果按照王锡爵的方案改革,那么考选的难度大大增加,就并非吏部一个部门可以负担的起来的事情,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由内阁来共同主持。 并且在王锡爵的设想当中,内阁调和朝局,自然应该是在其中占据领导地位,有了内阁和吏部的共同主持,再复杂的考选也可以应对的过来。 当然,如此一来,又会产生一点新的问题,那就是监察权力的划分问题,要知道,朝廷有自成一体的监察体系,那便是以都察院为首的科道言官一脉。 内阁出面监察六部行为,事实上是侵犯了都察院的权力,而都察院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在朝廷当中,谁要是招惹了他们,将面临的是无穷无尽的疯狂弹劾。 所以在第三条方案当中,王锡爵特意给出了安抚之意,将以往通篇由吏部主持的京察和大计,改变为由都察院共同参与监督,如此一来,足可以抵消内阁侵占都察院权力的影响。 毕竟对于大多数的言官来,相对于都察院掌握的权力有多大,他们可能更看重自己仕途的升迁,往年的时候,御史虽然同样有风闻奏事之权,可以随时随地弹劾吏部,但是若能真正参与到考选当中,必然会纠察出更多的黑幕,而对于御史们来,弹劾别人就是政绩,唯有弹劾,才是他们升迁的根本。 应当,王锡爵的这份方案当中,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的影响,尽量在改革的基础上,做到了利益均沾,如果有谁的利益受到了损害的话。 那无疑是六部尤其是吏部了,六部其实还好,这么多年以来,内阁插手六部政务的事情其实并不少,但是吏部就惨了。 最最核心的官员考选权力,不仅被内阁横插了一杠子,还被都察院插了一手,简直是把他们当成了肥肉来宰。 若是真的这么办的话,那么吏部从此之后,恐怕要对内阁马首是瞻,别再提什么六部之首了。 这也是王锡爵一直以来,坚持要对付孙丕扬的原因所在。 其实来也巧合,这些日子以来,从吏治改革到现在的提拔徐光启,都是子在幕后操纵,但是出来背锅的却永远是王锡爵。 所有人都以为,是这位老首辅服了子,让子配合他的改革政策,但是这一次却反了过来,反而是王锡爵借了朱常洛的势。 从一开始,坚持要对孙丕扬出手的就是这位老首辅,只不过因为他的身份限制,直接出手对付吏部尚书的话,很容易升级成内阁和六部的斗争。 毕竟吏部六部之首的名头不是白来的,大明朝的历史上,也有吏部尚书强势过内阁阁臣的时候。 而子出手,就更加合适,也更不容易引人怀疑,新帝登基要将吏部握在手中,哪怕是为了整饬吏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会引起朝臣的过激反应。 所以最后在大朝会上出面弹劾孙丕扬的是杨涟,群臣也以为是子要出手对付孙丕扬,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一直立主要对付孙丕扬的会是王锡爵…… ps:下一章稍晚一点,大家谅解 第七百一十二章:雄起的孙尚书 既然这件事情最关乎吏部的利益,所以理所当然的是,所有人在短暂的议论之后,目光都落在了吏部尚书孙丕扬的身上。 身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官,理论上来,孙尚书具有和内阁抬杠的资格,如今首辅老大人已经亮出了战旗,便可以视作是内阁对吏部大举进攻的信号。 阁部之争,也是大明朝由来已久的内部矛盾之一,主要的斗争对象就是内阁和六部,更准确的是六部之首的吏部。 前几任的吏部尚书,陆光祖大人,孙鑨大人,个个都雄心勃勃,想要让吏部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明第一衙门,所以呕心沥血,一点点从内阁的手中夺回了主动权,只可惜孙鑨一着棋差,惹怒了皇帝,被打发回了老家,这才有了孙丕扬的上位。 而这第二位孙尚书上任之后,对于内阁一直是持保守态度,基本上维持在井水不犯河水的水平,但是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只要内阁和六部依然存在,阁部之争就存在。 吏部退让了许久,这次内阁首先亮起战旗,这位一向以和为贵的孙尚书,是会继续退让下去呢?还是会奋起反抗,维持吏部在外朝执牛耳的地位呢?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问题,老首辅的这封奏疏,涉及到了吏部的核心权力,若是吏部再继续退让下去的话,恐怕以后真的就要屈居于内阁之下了。 无论是实质上,还是名义上都是! “陛下明鉴,臣以为,元辅大人此疏……殊为不妥!” 孙尚书在众人灼灼的目光当中,沉吟了半晌,最终轻轻的吐了口气,上前一步,认真的开口道。 一群跟在孙尚书身后的吏部官员们心里也松了口气,虽他们不觉得有可能,但是若是尚书大人再退的话,他们恐怕走出去都没脸见人了。 不过孙丕扬的这番态度,却是顿时叫王锡爵大皱眉头,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沉声道。 “有何不妥,孙尚书不妨明言!” 与此同时,其他的内阁大学士,此刻无论内部派别如何,都不约而同的纷纷站到了王锡爵身旁,文官有一个最大的习惯,就是容易抱团。 身份决定立场,内阁当中平时或许互有争斗,但是在阁部之争上,他们作为阁臣的身份就决定他们必须和王锡爵共同出面。 更何况,如果真的能做到王锡爵所的东西的话,内阁在朝中的地位无疑会再度飙升,内阁权重,便是他们这些内阁辅臣权重! “元辅之疏中有言,国政以为重者,惟吏之一字尔,吏治之重,乃朝政之首,吏治若不清明,则朝政不畅,百姓不安,故吏治一道,历来为圣君所重也! 老夫对元辅所言吏治之重,并无异议,然内阁之设,本为皇帝顾问,以备垂询,所谓调和朝政,居中枢之要,实则大谬,中枢之要在六部,都察院,何在内阁? 内阁掌票拟,有预闻机要之权,辅弼圣君之力,然老夫尝闻之,我朝之前,所谓宰相之权便为预闻机要,批答奏疏,施政监察,总揽朝政。 先内阁既已掌预闻机要之权,仍觊觎施政监察之要,岂非欲再为宰辅? 先太祖皇帝废中书而重六部,以六部为朝廷之首,此乃祖制,老夫不知何时,竟有重内阁而轻六部之言论堂而皇之于君上之前,敢问元辅,意欲再现中书之制不成?” 在所有人的印象当中,孙丕扬都是一副老好人的形象,见人都是笑眯眯的,身为吏部尚书,却从没有以往那些官尚书的威严气息,平素在朝政当中更是低调的很。 甚至在一些棘手的官员任命上面,他也很少固执己见,大多数时候会卖朝中大佬的面子,一副与人为善的样子。 却让人忘了,无论他外表再和善,这位也是正经八百的吏部尚书,外朝百官之首! 一番话的不紧不慢,甚至脸上还带着惯常的笑意,但是这几句话却是忍不住叫一干大佬们不寒而栗。 什么叫杀人不见血,什么叫诛心之言,听听这番话就知道! 当初太祖皇帝废中书,罢宰相,曾经有一句祖训流传下来。 以后嗣君,其毋得议置丞相,臣下有奏请设立者,论……以极刑! 虽然没有人觉得,凭这么一句话,皇帝会真的将朝臣论以极刑,但是先太祖皇帝的铁律摆在面前,无人敢去触动。 孙丕扬王锡爵有意再为宰辅,这话可谓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当然,既然是内阁首先出手,那么肯定也做好了和吏部撕破脸皮的准备,但是事实上,此时此刻,一干大佬,不仅仅是内阁的阁臣,还有六部七卿,心中都是诧异和意外居多。 诧异的是,以孙丕扬的性格,竟然会这么明刀明枪的反驳王锡爵,而且得这么不客气,这可不像他的性格啊…… 至于意外,则是因为,在今之前,几乎在场的诸位大佬都明里暗里的和王锡爵有所接触,内阁阁臣自不必,早就结成了攻守同盟。 其他的几个部院大佬,也都或多或少的接触到了来自内阁的善意,老大人甚至透出了意思,如果在此次吏治整肃当中,这些大佬们不从中作梗的话,回适当的分润一部分好处出来。 能混到大佬级别的都是人精,自然听得出来,元辅老大人透出这种意思,已经代表他心中有不低的胜算,甚至不大在乎他们的立场。 不然的话,就算不亲自前来,也至少会给出更加具体诱人的条件,而这份自信,毫无疑问是落在吏部的身上的。 大佬们不难想到,先前的大朝会之上,子指使人出面弹劾孙丕扬,这桩案子到现在都未曾开审,孙尚书为求自保,定会做出让步,只是要看让步到何种地步罢了。 如果单看元辅老大人自信的模样的话,只怕孙尚书那面团性子,怕是要让步到毫无底线了。 但是偏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似乎永远在与人为善的孙尚书,这次就意外的给了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难不成,这吏治整肃尚未开始,吏部和内阁就要先斗上一场吗?89 临时有事,今天更新延迟一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一十三章:握刀子的人 事实上,孙丕扬的这一番话,最感到震惊的莫过于王锡爵了。 因为眼前的状况,的确是他始料未及的状况,按照原本的安排来,如今的孙丕扬已经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他没有亲自操刀对付孙丕扬的计划。 但是他对于事情的进度却是关心的很,作为当朝首辅,王锡爵总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子出手的确不同凡响,杨涟弹劾文选司郎中蒋时鑫徇私舞弊,收受贿赂,刻意打压平安府知府沈宏,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实实在在确有其事。 应该,这是吏部铨选当中不可避免的事情,当然,单纯就这件事情来,也有夸大其词的成分,收受贿赂是有的,但是徇私舞弊却有那么一些水分。 沈宏的出身不过是监生,托庇于朱常洛当初在平安府的一系列政绩,才幸运的从府同知做到了知府的位置上,但是他本人的能力不足,朱常洛走了以后,平安府就屡屡出错,尤其在刑名之上十分严重,其他方面也只是勉强合格,所以在大计当中,他的考评便只是一个中下。 按道理来讲,中下的评语大部分结果是地方官受到一番申斥,然后留任或者平调,但是架不住官场当中,总有人变着法的想要升迁,沈宏既然没能力管好一府之地,有人盯上他的位置也就无可厚非了。 大计的时候,恰逢有一个知县考评得了上等,出身虽然不算特别高,但是也是三甲同进士出身,恰好这位知县在吏部有位同年,意外之下便得知了平安府的状况,于是动了心思。 那个行贿的刘姓商贾,就是这位知县的一位叔伯,他在京城当中做布匹生意,听了本家侄子的建议,立马二话不就拿出了一大笔银子,送到了蒋时鑫的府上。 蒋时鑫这些年来在文选司郎中的位置上,行事自有一套自己的准则,但也不是绝对的清正廉洁之辈,知道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 若是沈宏的评语是中上,甚至是中等,那么不管有人拿多少银子出来,他都不会收的,但是问题是,沈宏自己做的本来就差,真正按照规矩评判的话,他的考评应该在中下和下等之间。 如今财帛在前,蒋郎中自然收起了那一丝无谓的善心,于是沈知府的评语就从中下变成了下等,任职状况也从留任变成了降职! 按理来,这是一件再不过的事,蒋郎中所做的也不过是在自己职权范围内稍稍调整了一下而已,就算被查出来了,也挑不出错来。 何况沈宏区区一个监生出身,身边结交的也都是些杂流出身的官员,又能翻得起什么大浪来…… 但是谁能想到,干熟了这种事情的蒋郎中,这次偏偏就在阴沟里翻了船。 沈宏的确是个监生出身,在朝廷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但是人的际遇往往是很神奇的,沈宏的出身决定了他不会被清流进士瞧得起,也不会有人跟他结交。 但是他结交的出身不显的人当中,偏偏就有了不得的人物! 当初朱常洛在平安府的时候,就曾经用过沈宏,算是有那么一点香火情,但是不要以为,如此一来,沈宏就能有转机了。 那时候的朱常洛是落魄的亲王,有用得着沈宏的地方,但是现在朱常洛贵为子,而沈宏不过是一个的知府,到了京城,甚至连入宫朝见的机会都没有,那点香火情有什么用! 这也是蒋时鑫并不在意他是子封地的知府的原因所在,恐怕现在子记得不记得这个人都是两。 但是他却忘了,沈宏的确是够不上子,但是子身边的人,他还是能得上几分话的。 沈宏得到消息之后,第一个去找的就是当初和他最熟的王府长史赵士桢,但是苦寻不得,只得退而求其次,去找了如今在吏部当主事的杨涟。 作为子看重的人物,杨涟虽然官位不显,但是却有入宫面圣之权,他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一个子可以将势力渗入吏部的机会,所以便将事情禀呈到了子驾前。 当时恰逢王锡爵提议要对付孙丕扬,于是朱常洛当场就命锦衣卫去查清事情的始末,锦衣卫不过花了三的工夫,就将事情查的清清楚楚,并且将一干证据摆到了御案上。 这才有了杨涟在大朝会上当场发难的事情,尔后事情闹得越来越大,最终如愿的牵扯到了孙丕扬的身上,子下令都察院拘审蒋时鑫,彻查此案,其实已经算是捏住了孙丕扬的软肋。 这当然不会是单单因为沈宏这么一桩事情,事实上,都察院虽然不能对孙丕扬怎样,但是蒋时鑫所干的事情,又岂是这么一件事? 正因为关注这件事情,所以王锡爵才清楚,蒋时鑫一案,虽然审的是都察院,但是事实上,东厂和锦衣卫都有参与,厂卫齐齐发力,蒋时鑫这些年来做下的事情都被查了个底儿掉。 他本就并非恪守底线的人,这些年来暗箱操作的事情也不少,只不过手段巧妙,行事心,所以一直没有犯事,还有一点就是,他能够掌握的好分寸,所以有些时候,孙丕扬即便知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嘛! 孙尚书自己不是一个严苛的人,对手下也是如此,事实上,即便是沈宏的事情,若不是沈宏能够找到杨涟,而杨涟禀告之后,又恰好是子有意针对吏部,这件事情真的算不上什么事儿,顶多罚俸思过了事。 但是所谓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蒋时鑫这回偏偏就撞上了事情,而他的这些动作被查出来以后,孙丕扬也被牵连了下去。 毕竟作为吏部官,所有的官员告身都要由他亲自签发的,蒋时鑫暗中做了这么多动作,真要是在朝堂上抖出来,他至少要负渎职之责。 朝堂之上,可有的是人觊觎吏部尚书的位置! 正因如此,王锡爵才彻底放心下来,只道孙丕扬是砧板上的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如果他不配合的话,那么面临的就只有身败名裂这一条路。 所以对于这次吏治改革,王锡爵才能放手去做,丝毫不顾吏部的感受。 但是到了现在,这位老首辅才猛然察觉到,孙丕扬的确是砧板上的鱼肉,但是问题是,这宰割的刀子,却从未握在他的手上……7189 第七百一十四章:图穷匕见? 直到此刻王锡爵才惊觉,整件事情他虽然隐约知道进度,但是从头到尾,沈宏的案子是锦衣卫和东厂调查的,一应案卷都封存在厂卫当中,而出面弹劾蒋时鑫的是杨涟,负责审案的是都察院,甚至就连最后都察院的覆奏本章呈递到了内阁,虽然是他出面压下,送入宫中,但是这份奏本也不在他的手上。 他相信在厂卫和都察院合力之下,蒋时鑫必然会吐露出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有许多事关紧要的证据,但是这些东西,却都不在他的手中。 一直以来,握着孙丕扬命脉的不是他王锡爵,而是高高居于御座之上,自以为被自己设计了的当今子! 当他自以为解决了朝中所有的势力,足可以毫无顾忌的推行自己的政治改革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最重要的一条线,一直在子手中捏着。 一瞬之间,王锡爵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历来阁部之争当中,很大一部分程度就是在拼圣恩,皇帝支持内阁,吏部便显劣势,皇帝暗助吏部,内阁便遭压制,这是长久以来的道理。 只不过因为内阁亲近皇帝,所以大部分时候,皇帝更加倚重内阁,所以在阁部之争当中,大多数是内阁占上风。 但是如今王锡爵才猛然察觉,如今经过了杨涟弹劾的事情,孙丕扬已经被子死死的抓在了手中,而反观内阁,自己和子的关系一直是处于一种相对微妙的地位上,很多时候子在各种事情上很尊重自己的意见,但是这同时也代表着,子不可能会完全相信自己。 而除了自己之外,衷贞吉的态度暧昧,时常左右摇摆,而沈朱二人俱为一体,和子的关系更是不佳,李廷机则是自顾不暇,现在更是彻底倒向了子。 不知不觉之间,整个朝局已经被掌握到了子的手中,子若重内阁,则吏部毫无反抗之力,而子若重吏部,内阁真的就能从吏部身上撕下来一块肉吗? 有了子支持的吏部,绝对有和内阁一争高低的实力,更别提如今的内阁看似平和,但是实际上四分五裂,若是真的要摆明车马和有子加持的满状态的吏部一战的话,王锡爵还真没有多大的把握。 也就是,在子登基驭极,不过区区两个多月的时间,已经具有了左右朝局的力量,而自己即便身为首辅,但是只要子一念之间,他苦心筹划的吏治改革就会立时土崩瓦解。 可笑他还一直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不知当今子,才是那俯瞰下,将一切尽收眼中之人! 深吸了一口气,王锡爵终于摆正了自己的心态,转过身,缓缓开口道。 “陛下明鉴,老臣此奏确有疏漏之处,然一片公心,日月可鉴,断无再立宰辅之意,我朝规制,恩出于上,吏治铨选亦当如此,肃清吏治事关国体,老臣伏惟圣裁!” 话音落,群臣又是一惊,元辅大人这是……服软了? 就因为孙丕扬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 难不成他们都看错了,这一次不是内阁要对吏部举起战旗,而是吏部蓄力反攻内阁不成? 吃瓜大臣如何作想不必在意,在场的其他大佬们,心里却是跟明镜一样。 望着老首辅下拜的样子,心中皆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从今日起,朝廷恐怕将真正迎来一番新的局面,他们都以为子要彻底掌握朝局,至少要等到帝党在朝中占据主要地位的时候,但是谁又能想到,区区两个多月的时间,在任何人都毫无察觉的情况下。 吏部被子握在了手中,都察院被子握在了手中,外朝两大核心之处皆受子节制,再看内朝,沈朱二人看似占了上风,但是实际上却因为廷议之事和其他阁臣闹得不可开交,次辅衷贞吉已经隐约有向子靠拢的趋势,而李廷机更是早已经站在了子的一边,剩下老首辅王锡爵还被蒙在鼓里,自以为可以和子有限度的平等合作,殊不知不知不觉之间,内阁早已经不是他一家独大的时代了,有了子的介入,内阁早已经四分五裂,至于内宫当中更不必,无论是锦衣卫还是东厂,都惟子马首是瞻,这是先皇在世之时,便为当今子铺下的路。 外朝,内朝,内宫,朝廷的三大部门,都已经被子无声无息的渗透和把持了,而这一切的过程当中,子甚至没有动用过属于自己的帝党势力。 唯一一个被推出来的,就只有李廷机一人! 随着老首辅低头认错,也代表着整个朝堂之上,将再无一人能够和子抗衡,予取予夺,存乎一心,做到这一点,当今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 “元辅不必如此,诸位先生乃先皇旧臣,父皇将大明江山托付于朕,便是希望诸位能够尽力辅助,以肃整朝纲,元辅有心整顿吏治,乃是为朝廷计,朕心甚慰,至于孙尚书方才所,过于莽撞,元辅不必在意,吏治一道,朕素重之,然整顿吏治,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妄动,元辅既有此意,明日起,群臣便就元辅此疏上奏议论,内阁集众家之意,付与廷议,尔后将条陈报与朕知便可!” 朱常洛高居御座之上,微微点了点头,温声开口道。 不错,他的确算计了王锡爵,若没有王锡爵的配合,他实际上难以如此顺利的在朝堂之上贯彻自己的意图,更无法如此轻松的将吏部收入囊中,也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通过各种制衡的手段将朝局握在自己的手中。 而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全盘接受王锡爵的改革方案,应当,他的改革方向是对的,但是换到大明朝的任何一位皇帝身上,都不会接受这种方案,这也是当初他那位父皇一直压着王锡爵的奏疏的原因。 他的这份奏本,过于强调内阁的重要性了,内阁权重,如果继续加强,毋庸置疑会威胁到皇权的存在,打破大明朝相互制衡的原则,所以这份方案换到任何一个皇帝身上,都会被压下来。 但是朱常洛没有,他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他选择了另一种方法,另一种……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方法!1089 请假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一十五章:孙天官进宫 司农寺一行,以朝中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结果而画上了句号,回过头来细细一想,一众大佬才发现,这趟出宫巡行,果然还是子得利最大,徐光启被顺利提拔为司农寺卿,代表着子撬开了严丝合缝的文官集团,为属于他的王府旧臣一脉彻底开启了上升的通道,如果这一点还算是给先帝旧臣一脉带来了些许好处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惨败收场了。 原本以为还可以和子掰一掰腕子的一众大佬在吏部尚书跳出来之后,居然惊讶的发现,不知不觉之间,自己等人都牢牢的被子钳制起来,就连资历最深的内阁首辅老大人,都不得不对子低头,宣告着先帝旧臣一脉,自此在子面前再无一丝还手之力。 如果以前的时候,元辅老大人有底气以半平等的态度跟子对话的话,那么经过司农寺一行之后,他们这些先帝旧臣们,就不得不彻底摆正心态,摒除以前对新子的一丝轻视,真真正正的将今上当做自己的主君来对待。 吏部。 距离子巡幸司农寺,已经有七八日了,有些事情也已经尘埃落定,首先是持续甚久的李廷机被弹劾事件,随着子金口玉言,收回加封的诏旨,朝中众臣也渐渐偃旗息鼓,一场偌大的风波就这么被消弭于无形。 当然,李阁老在司农寺的所作所为也传扬了出去,一个希图幸进,恋栈权位的名声是丢不掉了,但是终归他还在朝中,这就够了。 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司农寺之行以后,已经决心要追随子脚步的孙官办事瞬间变得干净利落起来,用了两三日的时间,走完了韩爌和徐光启的任命程序,顺带着将汪应蛟的告身也换了过来,就在几日以前,这三人已经各自走马上任,去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但是仍有一件事情让孙官有些犯难,就是从龙之臣的叙功问题,子金口玉言,命吏部叙功勋赏潜邸之臣,这本不是什么难事,真正让孙官犯难的是,子貌似对叙赏的细节有些误解。 虽近些年来,赏赐的勋爵大多是武勋,但是事实上,朝廷是有文勋存在的,只不过因为文臣立功要难于武臣,所以文勋出现的并不多。 而徐光启根子上,还是文臣,封赏为锦衣卫千户,就有些问题了,按照规制,要赏赐勋爵的话,徐光启应该被授为正三品的文勋资治尹,而非是武勋锦衣卫千户。 但是子金口已开,作为底下人的孙官也着实不好当面指责皇帝您老人家弄错了,但是要这么将错就错下去的话,也是难办。 子的潜邸旧臣大多是文臣,也就是他们的叙功是要按照文勋来叙功的,想想一群文勋中间突然冒出来一个锦衣卫千户,跟当面打子脸面也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孙官很纠结,当然,这还是事,让他有些作难的是,对于帝党三巨头的授勋。 这些日子下来,帝党之间的内部争斗,孙官也多有耳闻,事实上,这种事情本就难以遮掩,所以孙官才犯了难。 按照原本的资历和规矩,李廷机自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但是子近些日子以来的举动似乎又有倚重方从哲的意味,所以既然孙官打算紧随子步伐,自然不能在这种事情上弄错。 当然,若是换做从前的孙官,怕是要在吏部衙门里纠结到死,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有了司农寺的一场大戏,孙官已经坚定的成为了子的追随者,自然也该改改往日的办事法子。 所以孙官凝视着只有李廷机等寥寥几个人尚未授勋的公文,犹豫了片刻,就麻利的起身,往宫中去也。 与其自己在这纠结,不妨进宫去探探子的意思才是正理! 不过让孙官有些意外的是,自己刚递了帖子进去,过了不过片刻,就见得子身边的大太监王安出得宫来。 “咱家给孙尚书见礼了!” 孙官本以为王安是出宫办事,却是没想到他是出来找自己的,吓了一跳的同时,心中也微微有些疑惑。 “王公公这是……” “哦,咱家险些忘了,陛下刚下了口谕,召尚书大人进宫面圣,可巧的是,咱家刚出乾清宫,就听见底下人禀了来,尚书大人递了帖子想进宫,倒是免了咱家一番工夫,这就随咱家走吧!” 王安脸上的笑意微微浓厚,开口解释道。 “劳烦公公了!” 孙丕扬心中仍自疑惑,不过面圣是大事,耽搁不得,也便起身跟着王安往宫里走,不过这一路上,总是免不了多聊几句,当然,虽然心中有惑,但是孙尚书却不慌张,怎么他都是究竟官场之辈,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王安是子身边的大太监,虽然不算是权力最大的,但是却是最亲近子的,他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子的态度。 方才一开口话,孙丕扬就察觉到,王安的口气要平时亲热的多,虽然不知何故,但是总可以确定,子这趟召他进宫不会有坏事,不然的话,以这帮宦官趋利避害的性,早巴不得跟自己远远的撇清关系,哪会这么亲热的话。 “敢问公公,陛下召老夫进宫,可是为了几位大人们的授勋之事?” 压低声音,孙丕扬开口问道,话间,几张银票尽自滑落到一旁王安的袖子里。 这也是常事了,千万不要以为,孙官贵为吏部尚书,就不需要干这种事情了,要知道,打探子的事情是违规的,而且宦官和朝臣是两个概念,宦官大多贪财,但是也不是什么钱都收的,若不是看在王安今日态度亲热的份上,孙官这银票未必就敢送出去,别人总要收了好处,才能给你办事儿吧…… 不过让孙官没想到的是,王太监袖子里捏着银票,脸色却是突的一变,步子也微微一顿,差点让跟在后边的孙官撞上去。 片刻之后,王太监似是挣扎了片刻,压低声音道。 “官大人听咱家一句劝,今儿是头一回,咱家就收着,但是以后不可这样了,咱家自幼跟着皇爷,他老人家对底下人阔绰的很,可尤其不喜有人背着他老人家私相授受,官大人可别犯了忌讳,至于今儿召官大人进宫,是什么事儿咱家不知,可咱家私心想着,既然官大人是吏部的,总和这档子事儿脱不开关系。” 犹豫了片刻,王太监捏了捏袖子,却是又道。 “官大人之前,皇爷早召了李叶方几位大人见驾,官大人有个准备……” 第七百一十六章:诸位先生有何看法? 子已经召见了叶李方三人? 孙丕扬心中一惊,这可是一个重要的消息,叶李方三人,乃是帝党的三大巨头,也是子的左右臂助,子在这个时候召集他们,必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商议,而且这件事情,想必是关系到整个朝局,需要帝党发力的事情。 再联系王安前一句的话,和吏部有关……▲ 孙官心中隐有明悟,看来子这次的召见,怕是和这次整饬吏治有关了。 事实上,关于这件事情,孙官知道的要比寻常的朝臣多,但是也十分有限,出了杨涟的那件事情之后,孙官心中就一直忐忑不安,为求自保,孙官确定了追随子脚步的基本方针,也恰在此时,子传诏过来,言道老首辅举荐汪应蛟出任钦差。 这道诏谕让孙官顿时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于是汪应蛟才出现在了内阁的候选名单上。 这一点在有心人的打听之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是唯有孙官自己才知道,当时前来传旨的使,正是眼前的王安王太监。 当时的王太监宣旨之后,却是并未立即离开,反倒是脸色严肃,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开口对孙官,身为吏部尚书,当谨守本分,莫要堕了吏部官的威势…… 完之后便径直离去,让孙丕扬好一阵摸不着头脑。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不管他面临怎样的困局,总归是六部之首,吏部官,这朝廷当中能够有资格教训他的人不没有,也屈指可数,别是王安,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亲自到了,也要对他客客气气的。 但是孙官终究是官场中人,短暂的愤怒过后,立刻就感到了奇怪,王安的身份不低,但是宦官和文臣向来是两个体系,他如此居高临下的态度,而且是对自己这么一个吏部尚书,难不成是得了失心疯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再想起当时王安一板一眼的口气,虽然没有明,但是代宣圣谕的意味已经呼之欲出了。 如果将这句话看成是皇帝的圣谕,那自然是应当应分的! 谨守本分,这句话其实有意思的很,大多数时候,这是被人警告不要逾越本分的话,但是反过来,该当是自己的本分的,也不能退…… 所以司农寺之行时,皇帝刚一命人宣读老首辅的奏疏,孙官便立时如同醍醐灌顶,明白了子的意思。 身为吏部官,如何才算是谨守本分,当然是主持好大计和京察,不被别人觊觎,如何才算是不堕了吏部官的威势,当然是当仁不让的和理论上和自己地位相当的内朝元辅互怼! 可以,正是因为那句莫名其妙的口谕,才有了司农寺之时孙官强势的表现。 当然,孙官也不是平白就冒这么大的险的,在他看来,子行事虽然难以捉摸,但总是有迹可循,这一丝痕迹,就是历代皇帝的共同特点,也是大明朝的衙门架构原则,互相制衡,互相牵制,不会将所有的权力下放到一个衙门。 或许王锡爵的其他提议合乎圣心,但是重内阁而轻六部这一条,只要子不昏庸,就绝对不会答应的,因为内阁过大的权力,很容易动摇君权的根基,所以孙官才大胆的赌了一把。 不过直到现在,孙官也没有把握好,子心中对于这次吏治整饬的真正态度,不过既然召集了这么多的心腹大臣,想必子还是对此事十分重视的吧。 “多谢公公提醒,老夫记得了!” 行到乾清宫门前,孙官终于醒过神来,行了个文臣之间才会互用的礼节,开口道。 按理来,宫中的事情都是忌讳莫深,似王太监这样的子身边人,很少会透出真正有用的消息,但是今王太监着实是给了他不少干货。 孙丕扬自然知道,这不是因为那几张银票,而是对方有意结交自己,这份人情,不是几张银票能够换的过来的。 既然下定了决心要紧跟子的步伐,那么以后和王太监打交道是免不了的,所以孙官很认真的接受了王太监的这份善意。 至于结交宦官…… 到了六部七卿这样的地位,谁和宫里的太监们没有点关系,到了内阁辅臣的程度,更是要跟内宫的大太监们打好关系,不然的话,朝廷政务的处置就会大大受到影响,以至于所谓的对柄机要,其实就是司礼监和内阁的工作对接。 真要是瞧不起宦官,那么也就永远在三品以下待着吧,当然,这种事情可以做,但是却不好在明面上出来…… “官大人明白就好,且请官大人稍待,咱家这就进去通传!” 王安笑了笑,知道今这一番工夫没有白费,当下也拱了拱手,转身进去通禀去了。 片刻之后,再出来的两名内侍却是不敢多言,躬着身子将孙官引入了殿中,而此刻的乾清宫当中,子一身略显随意的常服,头戴翼善冠,坐在御座上。 底下是李廷机,方从哲,叶向高三人,各自在旁落座,眼见得孙官进殿,纷纷起身。 “臣吏部尚书孙丕扬参见陛下!” 孙尚书大礼参拜,子轻松的摆了摆手,道。 “孙爱卿不必多礼,赐座!” 随后,孙官起身之后,又和李叶方三人拱了拱手,算是见礼,这才堪堪坐了下来。 刚刚坐下,便听得子的声音响起。 “方才朕听得外头人禀报,孙爱卿递了帖子来要进宫面圣,可是有什么事情要禀奏?” 孙尚书顿时一愣,旋即脸色便是苦了下来。 无他,直到现在孙尚书才反应过来,他进宫是干嘛来的,他本是因为关于子潜邸之臣的封赏问题拿不定主意,才进宫来向皇帝求助的,而且可巧不巧的是,最让他拿不定主意的,就是眼前的这三位该如何授勋,可谁想到,偏偏这个时候,这几位都在宫里,难不成要当着他们的面提这件事情? 无奈之下,孙尚书只得吞了吞口水,瞟了一眼身旁的三人,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本,含糊的道。 “臣有奏,请陛下御览!” 见此情景,朱常洛也是有些诧异,他本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孙丕扬这般反应,难不成是密奏? 摆了摆手,随侍在旁的王安立刻下去将奏本拿了上来,朱常洛翻开一瞧,看见上头详细的各个授勋名单,唯独李廷机等三人的名字后面空着,顿时就明白了孙丕扬的来意。 抬起头,朱常洛的脸上罕见的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道。 “不瞒诸位先生,孙尚书今日此来,是来问诸位先生该如何封赏,不知几位自己心中可有想法?” 第七百一十七章:授勋 这是个什么问法…… 孙丕扬心中顿时一惊,有些意外,这种事情,难不成还要问他们几个当事人的意见吗?何况子提的这个时机也着实是让孙丕扬没有料到。 他之所以含含糊糊的将奏疏递上去,没有明到底是什么事情,就是为了顾着在场几位的面子。 毕竟这种封赏的事情,肯定是有厚有薄的,而厚薄程度,可以直接反应出他们在子心中的地位。 或许对于普通大臣来,圣恩如何关系不大,区区文勋封赏,不过是些许俸禄不同罢了,但是别忘了,在场的这三位可都是帝党的大佬,对于他们来,圣恩就是他们的身家性命。 可以,这一次的封赏结果,直接关系到以后这几位在帝党当中的话语权,不可谓不重要,子这样发问,又是几个意思? “臣等不敢!” 果不其然,三人一脸惶恐,下拜道。 开玩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子从来只有谢恩的份儿,哪有提出意见的份儿。 “既然如此,那朕便定了去,三位辅弼朕躬,卓有功绩,其中尤以李先生尤甚,先生受先皇倚重,教导于朕,有授业之恩,不可薄待,着授从一品荣禄大夫,从一品正治上卿,加荫一子入国子监学习,方先生与叶先生亦功不可没,可授从二品同奉大夫,进正三品资治尹,另,韩爌于东宫时素有贤名,甚为朕喜,授正三品亚中大夫,进从四品授赞治尹!徐光启培育番薯新苗,功勋卓著,同授正三品资治少尹,荫一子入国子监学习!” 朱常洛倒也不客气,一边开口,一边直接了当的在孙丕扬上呈的奏疏上批复,那架势差点让孙尚书眼珠子掉下来。 他的确是进宫来向子问计的不错,可他没想到的是,子办事如此干脆利落。 竟是乾纲独断,丝毫不和旁人商议,再转头看那三位的脸色,呃,脸色是瞧不清楚的,因为在子声音落下的一瞬间,几位就齐齐下拜道。 “臣等叩谢陛下恩典!” 暗暗低头开口领旨,孙丕扬心中却是开始盘算起子这道旨意的用意。 事实上,子的这道诏谕看似随意,但是在孙丕扬心中,却是一个极为明显的信号。 首先来,这道旨意很明显的确定了李叶方三人的地位,不对,应该还要在加上一个韩爌! 从此以后,帝党当中恐怕要正式变成四大巨头了! 要知道,朝廷对于文官的授赏,除了文勋之外,还有散官,所谓散官,实际上是一种品级划分,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大多数时候是依照职官来授予的,但是有些时候,也可以作为赏赐的一种。 就像现在的情况,如李廷机的官衔是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入值文渊阁,礼部尚书是加衔,东阁大学士是本官,入值文渊阁是差事。 而他的散官就应该依照职官来授予,也就是按照正五品东阁大学士授予正五品奉议大夫,但是子如今一开金口,直接将他的散官提升成了从一品的荣禄大夫,虽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上的好处,但是圣恩之隆可见一斑。 而叶方二人同样如此,按照散官的授予规则,他们的散官都不高,但是子金口一开,统统提升了好几个品级。 又因为这是散官的提升,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也不涉及俸禄和实际权力,更不代表实际的品级,所以子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 孙丕扬之所以会觉得,帝党从此之后变成了四大巨头,是因为在他原本拟定的封赏名单当中,是没有散官这一项的,子在司农寺金口玉言,以勋爵为赏赐,他又岂敢擅自改动? 所以很显然,这是子早就想好的,而所有的潜邸官员当中,只有李叶方韩四人被升授了散官,子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要知道,子封赏的最后一位,同样是潜邸之臣的徐光启,就只是被授予了文勋,并未提升散官,这一点足可以证明,子并非临时起意,而是真真正正的蕴含深意在其中。 除此之外,这份封赏名单,实际上已经给这四大巨头排好了名次,而这名次的工夫,就在后面的文勋之上。 子虽然提升了李叶方韩四人的散官,但是该有的勋爵也没有落下。 很明显的,李廷机高居首位,被授予从一品的正治上卿,而李方二人则只是被授予正三品的资治尹,至于韩爌,更是仅仅被授予从四品的赞治尹,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圣恩上的差距了。 而且孙官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那就是在文勋的封赏过程当中,基本上所有的官员都是随同现在的最高品级而封赏的,如李方二人皆是六部侍郎,挂衔正三品,便被授予正三品资治尹,韩爌外放四品知府,便被授予从四品的赞治尹,唯独李廷机是个例外,他的最高加衔是正二品礼部尚书,而文勋却被授予的是从一品的正治上卿,而且四大巨头当中,只有他被准许加荫一子入国子监,有心之人恐怕都能看得出些门道。 这可不是没什么意义的散官,而是勋爵,凭着它可以领俸禄当品级的,子如此为之,只能是出于一个原因,那就是昭示着他对于李廷机的倚重。 这种程度的封赏,才是真真正正的封赏,而非是前一段时间那吓人的捧杀,更何况,似乎是怕人误会,子沉吟了片刻,又补了一句道。 “王安,一会你去内阁传旨,内阁辅臣劳苦功高,辅弼先皇甚有功绩,首辅王锡爵进从正一品特进荣禄大夫,次辅衷贞吉进太子太保!” 如果先前孙丕扬还有一丝疑虑的话,那么现在他望着李廷机的目光就彻底变成了羡慕了,要知道,原本李廷机受到朝臣弹劾的原因就是,他一个名列末位的内阁大学士,竟然要加封从一品的太子太傅,如此一来,一跃到了和次辅平齐的地位,置其他辅臣于何地? 但是现在同样是提升品级,子却同样将首辅和次辅的品级往上提了一级,保持了这两位超然于其他辅臣的地位,又隐隐让李廷机有超过沈朱两位普通阁臣的地位,才是真正的身为帝党领头人应有的待遇和倚重…… 第七百一十八章:严肃的吓人 心中心思纷纷乱乱,孙尚书眼角余光瞥向刚刚起身的李叶方三人,心中却是再度诧异了一把。 因为就在刚刚,眼前的三人下拜之前和下拜之后,既然的站位已经发生了十分微妙的变化。 要知道,官场之上的站位是十分有讲究的,熟悉官场的人,只要看一眼座次站位,便大致知道在场人的身份地位,而站位也是最能够反映一个人地位和心态的东西。 而就在刚刚,在子出口封赏之前,李叶方三人以李廷机居中,方从哲居左,叶向高居右。 这就代表着明面上三人的地位,李廷机官位最显,资格最重,自然当居于中间,而方从哲和叶向高二人本官皆为六部侍郎,不分伯仲,但是方从哲掌管的是最清贵的翰林院,掌翰林院者下一步便是入阁,所以默认的站位自然是方从哲要高上一线,居于左侧,而叶向高则是落后一步,居于右侧。 除此之外,站位的距离也很有讲究,照理来,李廷机是三人当中毫无疑问的领头人,他不仅要居于中间,而且要居于众人之前,但是就在方才,子开口之前,方从哲却隐约有和李廷机并列的趋势,只余叶向高仍旧谨守本分,落后二人一步之遥。 这其实已经很能明问题了,千万不要看这一步,这代表着官场上的尊卑上下,方从哲踏出了这一步,就代表着他觉得自己已经有和李廷机相当的实力了…… 而子开口之后,情形就大不相同了,虽然三人的位置没有变化,但是方从哲的脚步已经悄悄往身后挪了两步! 不错,是两步,而非一步。 事实上,就在众人起身的时候,方从哲便悄悄后挪的一步,而见此情况,叶向高也识趣的挪后了一步,却不料方从哲再度后挪一步,站到了和叶向高平齐的位置。 熟悉官场规矩如孙官,自然看得出来,方从哲这是主动将自己和叶向高放到了同等的地位上,也就是,在他默认的地位排名当中,已经不是李廷机第一,方从哲第二,叶向高第三。 而是李廷机第一,方从哲和叶向高同列其后,这份拿得起放得下的果断,却是叫孙尚书佩服不已。 不过与此同时,孙尚书心中也越发谨慎起来…… 由不得他不谨慎! 事实上,新子登基,和一众朝臣都是在磨合的阶段,这位子的心性如何,忌讳何处,容忍能力如何,政治手腕如何,这些都是在不断的朝局变化当中摸索的。 虽然子登基之前已经做了不少事情,但是当时能够真正接触到子的毕竟是少数人,而且太子和子不是一个概念,更不可同日而语。 而毫无疑问的是,整个朝堂之上,最清楚子性情的,莫过于子的潜邸旧臣了,而子的潜邸旧臣当中,若论了解,恐怕没有人比眼前这三位更加了解子了。 正因如此,孙尚书才不得不谨慎。 要知道,刚刚子不过是的敲打了一番,甚至并未明言任何东西,原本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方从哲就立刻变得安安分分的,甚至连一丝不满的情绪都没有露出来,足可以证明这几位对于子有多么敬畏。 而在这样一位子的手下做事,自然要心心再心! 不过对于孙丕扬的这番心思,朱常洛倒是没有料到。 他心里的确是存了借这件事情重新为李廷机树立权威的意思,毕竟前一段时间,那场风波闹得实在是太厉害。 不仅仅是朝中,就连帝党内部也对李廷机多有非议,而方从哲等几人之间的龌龊,朱常洛虽不一清二楚,也大致知道。 既然他现在重新接纳了李廷机,自然要首先稳固他在帝党当中的地位,不然的话,到时候后院着火,丢人的还是自己。 所幸方从哲虽然不是跟着自己最久的人,却是最知晓自己手段,也是最知进退的人,自己不过稍稍显露了些意思,他便知道他该怎么做了! 将心思转回来,朱常洛继续开口道。 “既然此事已罢,便来今日召诸位爱卿前来的原因!” 听得子起正事,众人连忙将心思收回,凝神细听,事实上,李廷机几人虽然比孙丕扬早到,但是也不过早到一刻半刻的样子,并没有多久,对于被召见的原因,他们心中虽然隐有猜测,但是也不敢确定。 “吏治!” 朱常洛轻轻敲了敲桌子,眉头微微蹙起,道。 “元辅的奏疏,那日你们应该都听到了,吏治历来为历代帝王所重,是朝廷首要大事也不为过,朕早在几年之前,尚未入主东宫之时,便对吏治十分关注,只是所见者,党争构陷,贪污受贿,风气奢靡,胆大妄为,可谓积重难返,甚至有胆敢瞒报伪造黄册者,此历朝历代所难见者,依朕所见,我朝吏治,已非乌烟瘴气四个字可以囊括!” 朱常洛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一句话,便轻轻叩击一下御案,手指敲击在御案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在一片沉默的乾清宫当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叩击,都仿佛重锤击在众人的心上! 尤其是吏部尚书孙官,开始时还好,越听下去,他越觉得喘不过气来,听到最后孙尚书早已是满头大汗,忍不住拜倒在地,口气沉重道。 “臣失职,执掌吏部却令吏治致如此地步,请陛下降罪!” 实在不是孙官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行,而是子的这些话,几乎就和指着他鼻子骂没什么区别了,吏治不清,首要责任就是他这个吏部尚书的。 下官员的告身皆在吏部,每一个官员的告身都要经过他这个吏部尚书亲自签发,出了问题,自然和他脱不了干系,至少一个识人不明的罪名是逃不过的。 更何况,孙官已经听出来了,子这番话的意思只有一个,大明朝的官场已经烂了,烂透了! 执掌吏部,却弄成了这个样子,孙官心中岂能不惶恐? 不过他的这番样子倒是叫朱常洛愣了愣,旋即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样子怕是太认真了,以至于话的口气没怎么注意,倒是吓着这位老尚书了。 摆了摆手,朱常洛口气缓了缓,道。 “孙爱卿不必自责,吏治繁难,情况多变,此非吏部一家之事,如今吏治混乱,乌烟瘴气,士风日下,若论罪责,朕当首究台垣之罪,孙爱卿操持吏部之辛劳,朕素知之,今日召爱卿前来,非是欲要问罪,而是想论一论该当如何着手肃清吏治!” 第七百一十九章:义正言辞的李阁老 有了子的这番勉励,孙官才总算是心怀惴惴的起身,只是脸上仍带着羞惭之色,不管怎样,朝廷吏治不清,他这个吏部尚书多多少少都有责任在身,子大度宽容,不追究他的责任是一回事,但是若是就此觉得自己没有责任,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更何况,子只是勉励他操持吏部辛劳,可没他没有责任…… “诸位爱卿都是朝廷肱骨之臣,想必对于吏治一道,也该有所得,不妨来朕听!” 朱常洛顿了顿,继续开口问道。 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了孙丕扬的身上,按照道理来,这种时候应该是按照地位高低来发言的,而在场的大臣,地位最高者,又以孙丕扬也李廷机二人为尊。 当然,真正论朝廷地位,李廷机一个排名末位的大学士,是比不得外朝的官冢宰的,不过此刻乃是子召见,场合相对私下,所以不能全按朝廷地位来看。 李廷机作为现在子倚重的大臣,又有帝师的身份,在这种场合下的地位理当比孙官要高上一线。 不过涉及朝廷的具体事务,术业有专攻,自然还是要请孙官先话。 只是眼瞧着一群人朝自己看过来,孙官心中也是忍不住一阵腹诽,这帮老狐狸,明知道第一个开口风险大,还推自己出来! “回陛下,臣以为吏治一道首在用人,若能擢德才兼备者为官,自然可使吏治清明,司农寺之时,臣虽言元辅大人之疏不妥,然仅止于内阁之处,厘清权责,大计下,臣亦十分赞同,双管齐下,当可使朝堂为之一清!” 沉吟了片刻,孙官谨慎的开口道。 事实上,这种时候第一个话的人,必然是最吃亏的,子已经了,吏治一道乃国之重事,明子早已经关注此事,也就是,如今子心中,必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而这个时候越往后发言,就意味着越能了解到子真实的想法,也更能有的放矢的提出自己的看法。 不过第一个也有第一个的好处,若是能够切准子的想法的话,那么留下的印象必然是最深厚的。 只是很显然的是,孙官的话,并不使子满意。 朱常洛眉头微蹙,却是摇了摇头道。 “厘清权责是要的,部门混乱,权责不清,才会导致官员相互推诿,朝政运转缓慢,不过这并非是最紧要之处,大计下虽然有效,但也无非是治标之策,难除根本!” 孙官摸了摸鼻子,知趣的退了下去,他自然知道这番话不被子所喜,因为子所问之策乃是具体的实策,而这种东西牵涉甚大,孙官就算心里有想法,也须得慎重话,否则的话,惹得子不喜,更是得不偿失。 所以到最后,孙官还是选择取了个巧,把老首辅的奏疏拉出来当挡箭牌! 毕竟虽然心里不愿意认可,但是孙官也不得不承认,老首辅在吏治一道上研究多年,拿出来的政策还是切实可行的,若非是这政策犯了某些忌讳的话,应当是能够有效的肃清官场风气的。 何况孙官看的出来,子对老首辅的方案还是有一部分认可的,不然的话,即便是为了掌控朝局,也未必会同意和老首辅联手而动。 所以他只得将内阁单独剔出来之后,附和了一番老首辅的方案,算是暂时糊弄了过去。 而接下来,孙丕扬已经过了,那么理所当然的,也就该轮到李廷机了,这种大事上,作为帝党的领头人,他必然是躲不过去的,而李阁老也显然没有躲避的意思,沉吟了片刻,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科道!” 顿了顿,李阁老似是在思量该如何作答,半晌才道。 “陛下先前有言,今日所议者,非谁人之责,而是如何治吏,肃清官场,故而老臣以为,欲清官场之风,当首重科道,先太祖皇帝设御史台垣,本为监察朝廷,讽议百官,然近年以来,科道之臣多囿于具体政务,喜弹劾君上,沽名钓誉,而不重监察百官之责。 吏部虽掌铨选之权,可下官员何止上万,大大官员品行德性,吏部焉能一一知之,况吏治繁难,地方情况多变,即便吏部铨选得当,意外之事也难防止,朝廷置十三道御史,便是为监察地方,然如今之状况,科道难尽其责,十三道御史多着眼于朝堂之上,不重本责,以致吏治混乱,故臣以为,欲清吏治,首重御史,欲厘清权责,当首选都察院!唯有重申御史本责,改科道沽名之风,陛下方可以御史科道为刀,还朝堂一片朗朗清明。” 很显然,李阁老的就实际的多,不仅出了具体的问题症结,而且还提出了解决的法子,尤其是这话的方式,叫孙官看的目瞪口呆。 简单来,李阁老的意思就是,要整饬吏治,首先要收拾那帮御史,这帮人一不干正事儿,就知道盯着皇帝不放,应该让他们帮这些精力放在监察百官上,这样一来,皇帝也省心,吏治也能收拾好。 话的是不错,近些年来,御史科道当中兴起一股批龙鳞的风气,只要涉及皇帝的事情,无论大,御史们都喜欢弹劾一番,若是能惹得皇帝雷霆大怒则是更好,如此才能成就自己敢言直谏的名声,反倒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做的不怎么样。 就拿扬州的那场案子来,但凡那些巡查的御史们稍尽心些,也不至于让朝廷被欺瞒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被一个查其他案子的巡抚意外撞破的。 不过话虽不错,但是孙官怎么听怎么觉得,李廷机是在逢迎子。 这倒是容易理解,身为君上,谁愿意有一大堆御史言官时时刻刻盯着自己,但凡有点事情,就是蜂拥而来的弹劾,偏偏自己还处置不得他们,处置了便是不听谏言,残暴无道的昏君,只能捏着鼻子当没看见,任由这些御史拿自己来刷声望,怎一个郁闷了得! 而李阁老这番话,道理是不错,可这话的方式,却着实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在挑拣着子爱听的…… 第七百二十章:欢喜冤家 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孙官绝对不会承认,他还是有些羡慕李阁老的。 因为很明显的,李阁老的一番话让子的心情好转了不少,甚至连脸上都带起了一丝笑容。 其实要这些话,孙官不是想不到,但是他不能,至少不能跟李阁老一样的这么露骨。 到底,他还是顾忌着面子的,何况清流科道那帮人最是难惹,从来只有他们指责别人的份,哪有别人指责他们的份。 也就只有像李廷机这样已经不在乎士林清望又紧跟子脚步的朝廷大佬,才有资格也有胆量出这番话。 反正对于李廷机来,如今的唯一目标就是让子高兴! 平心而论,孙官其实也想这么做,能让子对自己的印象好点,何乐而不为,但是考虑到那帮御史的战斗力,孙官还是明智的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可不想临了临了,清望不保。 “先生所言甚是,科道一脉乃朝廷监察重器,近些年来的确不成样子,是该好好整饬一番了!” 朱常洛点了点头,心情却是好了不少。 没有人喜欢总有人在耳边指指点点,现在他尚且登基不久,但是已经初步有这种迹象了,比如最近一段日子,就有不少闲的没事的言官,关心起皇帝的后宫,直言子久未封赐中宫,朝中已是人心惶惶,中宫不定,储本不安,则社稷危矣…… 看到那份奏疏的时候,朱常洛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那位父皇当时的感受,这帮言官是闲的精力过剩了吧! 后宫那档子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中宫不定是真的,他这些日子忙着朝局之事,的确没来得及行册封大典,但是储本不安,社稷危矣又是什么鬼话,他到现在连儿子都没有,哪来的储本,大明朝的江山社稷又和一个尚未出生的屁孩有什么关系…… 所以李廷机的一番话,可谓是到他心坎里了,朝廷设置监察系统,是为了监察朝政,纠察百官,不是为了盯着皇帝犯错刷声望的! 不过毕竟涉及到清流一脉,虽然是私底下,但是朱常洛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只好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 接下来便轮到了方从哲。 起来,方老头最近过的郁闷的很,都这世上最让人郁闷的事情,不是没有希望,而是有了希望之后,又眼睁睁的看着它消失而无能为力。 的就是方从哲现在的情况,当初李廷机一时冲动,惹得子大怒,好处却是便宜了他,于是看准时机的方从哲立刻行动起来,积极的准备接任帝党领头人的位置,眼看着光明大道就在眼前。 可谁知道,就在自己以为一片形势大好的时候,李廷机这个不要脸的,竟然真的连脸都不要了,抛却声望和清誉也非要赖在朝廷当中,更重要的是,他的这副样子,居然得到了子的欣赏,并且对他重新青眼相看,怎能令方老大人不郁闷! 不过他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拿得起放得下,这一点和某个没有大局观念的阁老比起来,可不知道强了多少去。 所以在子显露出要继续以李廷机为首的时候,方从哲便当机立断退出斗争。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三人当中,叶李二人都和子的关系更近,而他则是在子回到京城之后才追随左右的,论感情是没办法相比的,但正因如此,他更能够不被感情左右,而能够意识到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子为人,宽厚时极宽厚,可一旦有人触碰到子的底线,绝没有人可以承受子的雷霆之怒! 不过话虽如此,方老头还是忍不住慨叹一声,果真地位不同,话语权就不同啊。 似这般较为私下的场合,话的氛围也较为放松,事实上,就算李廷机不,方从哲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科道台垣一脉,毕竟吏治这档子事,除了吏部之外,就数和御史们有关了。 不过既然被李廷机抢先一步,那么方从哲就不好再这一点了。 他虽然暂时退避一方,可并非是归附于李廷机,在这样的大事上面,岂能完全附和于他,完全没有自己的主见? 只是这吏治一道庞杂多变,牵涉甚广,一时之间,叫方从哲该从何起,故而虽然知道众人都在等他话,但是方从哲还是忍不住陷入了沉思当中。 “方编修莫不是没有腹案?” 方从哲这么一沉默,李廷机便高兴了,他忍了方从哲这么久,总算是的找回了一把场子,当下便出言道,口气当中满满的幸灾乐祸。 “你……” 方从哲心中急怒,却咬牙不出话来,不过忽听得李廷机的这个称呼,心中却是灵光一闪。 编修?翰林?国子监? 当下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上前两步道。 “陛下明鉴,老臣以为,吏治一道,若要治本当从根源治理,我朝历来三途并举,翰林与学校占据官场主流,然翰林清贵,学校不昌,此非正道也,而监生出身者,大多流于下僚,沉于地方,此辈中人多为学业不佳之辈,在学之时只图肄业,不求上进,如此执掌一方自然易受功名利禄感染,故而臣以为,若要从根源治吏,当重学校,严教律,提升国子监监生的才学德行,如此一来,待得此辈踏入官场之时,方能严于律己,以忠君报国为要!” 方老头这一番话的洒然无比,丝毫不像是刚刚还一副难产样子。 转过头,望着发愣的李廷机,方从哲头一次报以由衷的微笑,今儿若不是他的话,恐怕自己还真要出丑了。 事实上,方从哲也是刚刚反应过来,既然子叫他们这些人过来,肯定是有所用意的,李廷机是内阁阁臣,这件事情既然要上廷议,肯定是少不了他的。 而叶向高是吏部侍郎,这件事情也和他扯得上关系,至于孙丕扬就更不必了,但是自己呢?他一个礼部侍郎兼管翰林院跟此事沾的上什么关系? 如果单纯因为自己是帝党的重要人物而不想让他缺席的话,那么完全可以让他当个泥塑木雕就行,可方才自己不话,子却并未像平时一样,善解人意的让其他人接过话头,而是静静的等着他话,这只能明在子心中,自己和这件事情的确是有关的。 但是到底哪里扯得上关系,却是让方从哲想不明白,直到李廷机这一句方编修,顿时让方从哲如同醍醐灌顶,明白了子的用意…… 第七百二十一章:物我两忘不是什么好事儿 纵观方从哲的整个官场履历,都和清流词臣脱不开关系,从国子监祭酒,到进位礼部侍郎执掌翰林院,他的经历当中,关系最大的就是学校和翰林词臣了。 而这二者恰恰是官场的大多数新鲜血液的来源,尤其是司农寺的那件事情,在大多数派品级不高的朝臣眼中,好似是子为了区区一个徐光启的职衔跟众大臣怄气,最终众大臣妥协,但是朝中的一众大佬却明白,子这是在为王府旧臣一脉打破非进士不授三品的规矩。 但是落到方从哲的眼中,他却又看出更深层的东西,这就是身为子潜邸旧臣的好处之一,由于在子身边待得时间更长,所以更加清楚子的性情,也更能准确的明白子所做的事情背后代表的意义。 那就是子已经对科举取士一家独大的状况十分不满了! 方从哲熟悉子的性情,所以更熟悉子做事的习惯,若是要总结的话,子的做事习惯跟早些年子跟他讲过的一个典故一般,叫温水煮青蛙。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这句诗用来形容子最适合不过,事实上,众臣一直在提防着的吏治整饬,就在子巡幸司农寺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所以方从哲大胆猜测,打破非进士不授三品的规矩,或许只是子改革的开始,接下来,子必定要针对科举进行更大的改革。 一念至此,方从哲又想起,在子登基的第一诏当中,子就只了两件事情,一件是重设司农寺,如今已经见到了成效,那新型的各种水车如今已经正式将图纸转移到了工部当中,据其构思巧妙连工部的诸多大匠都赞叹不已,经过测试之后更是确定,这些水车足可以胜任多种地形,若是能够在全国各地建设,定能大大减少旱灾对于百姓的影响。 至于那番薯良种更不必,那当场开挖出来的几十筐番薯,现在还堆在一帮朝廷大佬的家里,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们司农寺做出的功绩,这可是能够让徐光启坐地升一级的功勋,足可见当初众臣都以为不过是个打酱油的司农寺,能够起到多么大的作用! 而除了重设司农寺之外,子登基诏书当中郑重其事的提出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在国子监当中增设格物,数算两个科目,而且诏令这两个科目的考试和恩科共同举行看,这难道只是个偶然吗? 方老头觉得不是,联系起司农寺的事情来看,方从哲隐约明白了子的用意。 子这是有意削弱科举一家独大的局面,提升国子监的影响力! 明白了这一点,方从哲自然清楚自己该些什么了,顿了顿,方老头又继续开口道。 “陛下明鉴,国子监乃我朝太学,教风不肃,学业不精,实乃臣之过也,不敢推脱,自请有罪,然陛下言今日不为追责,而为治吏,故臣大胆进言,国子监之弊,不仅仅在国子监中,我朝初年,国子监有无数大儒前辈讲学,朝廷对监生进士一视同仁,故而监生精于课业,不敢懈怠,而今科举大兴,国子监所进之辈,皆为不得意之举人,凡有志于仕途之青年才俊,皆入乡试而不欲入国子监进学,入国子监者,多为科举无望之辈,意图以国子监为阶进入官场,年龄颇大而心性油滑,自然素质不佳,此为国子监生无心向学根本之处!” 提起国子监这档子事儿,担任了数年国子监祭酒的方从哲老大人算是老本行,事实上,他也曾经下过大工夫想要改善国子监的学风氛围,但是事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子监监生和科举相比,先残缺不,最重要的是出仕之后的发展潜力差地别,国子监监生出身,最多不过能做到四品知府,连入京都难,更别提继续往上走了。 如此一来,但凡有志于仕途的青年们,谁愿意放弃大好的前途到国子监来? 与其注定沉沦下僚,倒不如趁着年轻去拼那一丝丝希望,只要能得中科举,便是海阔空,大道光明! 如此一来,生源本就不佳,发展潜力更是差的要死,就连有心整饬国子监的方从哲也只能无奈的发现,如果国子监监生的地位一日不改善,那么国子监便永远会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但是反过来,国子监如今的这副样子,又如何能跟科举相比,进而提高自己的地位呢? 别的不,方从哲心里清楚,如果真的要查,国子监出身的官员出事的几率一定比进士出身的官员要高的多,这不是方从哲妄自菲薄,而是事实。 多年的对比待遇下来,国子监监生的素质的确已经差到了不足以委以重任的地步。 不过现在既然摸清了子的意思,国子监的现状或许就有了改善的机会…… 在国子监呆了这么多年,方老头自然是有真材实料的。 “臣以为,若要肃教风,重学业,提品德,一则当宽进严出,派清廉严苛之大臣执掌国子监,严格肄业标准,提升国子监监生之素养,如此方能从源头遏制其进入仕途之后违法害民之可能,陛下可下诏延请民间有声望之大儒长者入国子监教学,以重国子监学业,提升监生才学,其次便是吏部选官,此乃重中之重,恕臣无礼,国子监之弊根源,非在国子监,而在士林朝堂,肃肄业标准,乃是治标之策,唯有吏部选官之时对监生一视同仁,方是治根之策……” 方从哲越越多,隐隐有收不住的趋势,直到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悄悄的拉了拉,方才疑惑的住口不言。 再抬头,却见李廷机和孙丕扬两位大佬都紧皱眉头,望着他的目光也十分复杂,而子面色平静,看不住喜怒,但是却没了方才的笑容。 眼角余光瞥见刚刚拉他衣角的叶向高,却见后者的眼神当中充满了忧虑,方从哲立刻打了个激灵,额头上顿时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拱手道。 “臣……臣失言,请陛下降罪!” 第七百二十二章:科举和国子监的公平之争 乾清宫中的气氛有些沉闷,方从哲的一番话的倒是顺畅无比,事实上,这也是他在国子监祭酒的任上思索许久得出的结论。 想要改善国子监监生的地位,除了要从自身下手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消除官场当中对于国子监监生的偏见,唯有打开监生们的上升通道,才能真正的打破这个恶循环,让国子监变成真正意义上的太学。 但是许是太过认真,方从哲一时之间竟是忘了朝中的忌讳。 当今朝堂之上,清流浊流之分,早已经不是潜规则,而是明明白白的规矩,进士是清流,监生是浊流,其间壁垒森严,难以跨越,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是通行于上的官场规矩。 就连朝廷的公文当中,清流浊流之分也屡见不鲜,这是大明立朝以来,重视以科举养士而造成的后果,并非任何一个人可以改变。 进士的地位高于监生,这是不争的事实,进士的地位应该高于监生,这是所有人根深蒂固的观念。 这个时节,选官之时让进士和监生一视同仁,才会被士林和朝堂官员视为徇私舞弊,是对进士的不公正待遇。 可以想见的是,一旦方从哲的这番话传出去,不仅仅是在朝堂之上,就连在士林当中,都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在场的大臣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会承受无比巨大的压力,甚至于由于李廷机的身份,不定还会引起士林对于帝党中人的排斥,这般后果可不是而已。 方从哲刚刚的一时兴起,便忘了这点忌讳,此刻得了叶向高的提醒,立刻汗如泉涌。 “因言罪人,非为君之道也,今日朕和诸位爱卿只是私下闲聊,所之话都是密议,未经廷议便作不得数,也勿要妄加谣传,扰动士心!” 片刻之后,子缓缓开口,语气当中带着一丝肃杀,顿时让所有人都心中一惊,连忙拱手道。 “臣等不敢!” 至于方从哲,则是轻轻的舒了一口气,紧张的心绪也微微放松下来。 子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警告他们,出去以后不要乱话了,而有了子告诫,方从哲也总算是能稍稍放心。 “不过方先生所,倒也不无道理,朝廷设国子监,是为朝廷输送人才,如今国子监教业不兴,监生无心向学,亦是朝廷一大弊病!只是我朝虽称三途并举,可科举为重,学子欲要中举,当有数十年寒窗苦读,而监生入学门槛不高,肄业标准也多不实行,故而才学不足,德行不彰,如何可以与进士清流相提并论!”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朱常洛眉头微微拧起,继续开口道。 国子监的问题,他早就注意到了,方从哲猜得不错,他之所以在登基诏中郑而重之的将国子监单独提出来,是存了要提高国子监地位的心思。 不过和所有人都想象的不同,朱常洛并不打算维持传统的国子监教育模式,而是有自己的想法。 当然,无论他要将国子监如何改革,摆在他面前的都有一个重要的问题,监生的出路! 方从哲的话诚然是犯了忌讳,但这也是他作为一个国子监祭酒,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的问题,国子监出身的官员,先便低人一等,在官场当中的发展潜力受到严重的阻塞,几乎没有上升的空间,这种情况必然会导致监生无心向学,只求肄业。 但是与此同时,朱常洛也不会因为要提升国子监的地位,而盲目的打压科举,还是那句话,科举制度作为中国古代高度发达的一种选拔人才的方式,具有十分成熟的模式,也具有十分牢不可破的地位,毫不客气的,科举经过这么多年的演变,早已经刻入大明朝的骨子里,若是要动科举,分分钟就会影响到整个大明朝的基石。 何况科举制度独尊一方,自然有独尊一方的原因,它的残酷性,是国子监完全无法相比的。 一个毫无功名的白丁,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六轮考核,才能正式成为进士的一员,拥有正式踏足官场的资格。 除去只排名次而不刷人的殿试,前五道考试,足以将九成九以上的士子挡在官场的门外,能够得中进士者,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人物。 经历了如此艰难的考试,到最后却和在国子监进学了几年的监生们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这难道算是公平? 所以即便要改革,也不能搞一刀切,作为皇帝,朱常洛需要时时刻刻保持高度的清醒,他绝不会为了改革而忽略现实状况,更不会觉得自己拥有后世的知识和经验,就自大狂妄。 “依朕看来,方先生刚刚所,肃学风,提学业,重品德是该当的,朕没记错的话,如今国子监祭酒尚且空缺着吧?” “回陛下,的确如此,自方编修调任礼部侍郎之后,国子监祭酒便暂时空缺,吏部尚未铨选官员到任!” 子开口一问,孙官顿时有些讪讪,上前两步道。 细论起来,这算是他的失误了,要知道,原本的国子监祭酒是方从哲,但是自从方从哲调任礼部侍郎兼管翰林院之后,这个位置便空了出来,无人填补上去。 不过这也不能怪孙官,国子监祭酒这种职位,并非是什么繁难紧急的职位,因为先帝久居深宫,所以朝廷这些年来空缺的高级官员多了去了,吏部也只能先紧着紧急的职位安排,至于国子监祭酒这种职位,就先放着吧,拖些时日也出不了乱子。 只是此刻子开口发问,孙官却是忍不住老脸一红。 “既然如此,这几日孙爱卿便递个奏疏上来,列几个候选之人,此次与往昔不同,国子监学风不彰已久,此番铨选,当以手段得力,正直廉明为要,另外,方先生所召民间大儒入国子监教学之事,朕记得当初登基之时,便曾下诏求贤,怎的过了这番时日,尚且毫无动静?” 朱常洛摆了摆手,也不计较,这的确不能怪孙丕扬,要怪他那个惫懒的父皇,久居深宫之内,总有些政务难以及时通达,比如一些高级官员的铨选,非要皇帝亲自点头不可,但是这几年他那位父皇身体越来越差,错非军国大事都不怎么上心,也就导致了朝廷当中有大量的官位空缺,吏部也算是尽力了。 不过孙官算是逃过了一劫,但是方从哲的脸色却是顿时苦了下来。 因为子当初登基之时,的确曾经下诏求贤,广招下精于数算,格物的大儒进京入国子监教学,而这档子事儿,本该是他去做的,可这些日子下来,他忙着跟李廷机呛声,却是把这档子事儿丢到脑后去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大手笔的天子 如果大明一直以来犯过什么错的话,那么十有八九的人会觉得,这是由于太过重视文章锦绣,而没有意识到科技发展为社会变革所起到的作用。 作为后世之人,朱常洛清楚的知道未来社会的发展方向,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十分重视对于科技的培养。 甚至在当初他还是亲王的时候,所出的题目当中都必有一道数学题目,而自入东宫之后,朱常洛更是要求所有的东宫属官演习数算,这也是他在登基诏当中单独将数算和格物列出来的原因。 但是要知道,当今的时节,数算格物一向是道,若是要在朝堂当中找能写文章的人,必定是一抓一大把,但是要找精于数学物理的,可谓难上加难。 唯一能够沾的上边的,就是钦监的那帮官员,可朱常洛心里清楚,钦监发展到现在,其中真正精于数算的人已经很少了,大多数是精于星象之辈,对于数学和物理的发展却是连徐光启这种白手起家的人都未必有用。 所以朱常洛才下诏求贤,想要招纳民间的学者大儒入京教学,因为相较于官场氛围浓厚的朝廷而言,反倒是民间的风气相对宽容。 当然,这也和万历年间商品经济发展脱不开关系,正是因为商贾日益增多,才会有更多的人开始研究数学,毕竟数学最基本的功能就是交易工具。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万历三十年,民间还有一位数学届的泰斗级人物尚且在世…… “诸位爱卿可听过,程大位这个名字?” 瞥了一眼额头全都是汗的方从哲,朱常洛却是没有过多苛责于他。 数算在这个时节毕竟是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超前的眼光的,何况前一段朝廷着实是波澜迭起,他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也是情有可原。 “这……” 不过听到这个名字,在场大臣皆是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就连胸中装着朝堂百官履历的孙官,也是一脸迷惑,想不起这个被子着重提起的人,究竟是何官何职。 唯有最末的叶向高眉头微皱,有些不确定的道。 “陛下所言,可是著有算法统宗的宾渠先生程汝思?” “不错,正是算法统宗的编纂者,叶先生识得此人?” 朱常洛眼前一亮,点了点头道。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尽管中国古代的数学发展历史十分曲折,但是仍旧在不断前进,几乎每过两三百年就会出现一颗数学新星,而若要明朝最有名的数学家,莫过于程大位莫属! 他这一生最大的成绩,就是熔炼前人之精髓,著出了算法统宗这部被称之为家所必藏的数算奇书。 这本书以珠算为基本计算方式,阐述了从古到今的将近六百个数学问题,在如今的数学届,可谓集大成者! 不过可惜的是,这么一位旷古烁今的人物,却一生都隐居故里,从未出仕为官,甚至在算法统宗之前,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名字…… “回陛下,臣早年皆有幸见过宾渠先生,有过数面之缘,他对于数算一道的造诣,的确令人叹为观止!” 叶向高拱了拱手,开口道。 眼见其他人都朝他投来疑惑的目光,叶向高便又解释道。 “宾渠先生并非朝廷中人,而是民间隐士,早年间经商为生,交由广阔,喜收集古籍,研习数算一道,老夫早年游学之时,曾到过徽州府,彼时宾渠先生已经归隐家乡,立志要集众家所长,著出一本简明实用的珠算篇章,当时老夫在宾渠先生乡里盘桓数日,深感宾渠先生学识博大,一直心存敬意,不过后来因为赶考之故,便渐渐断了联系,不过这几年倒也有几封书信往来,故而方才知晓,宾渠先生已经在两年之前,著成珠算集注,定名为算法统宗!” 有了叶向高的这番解释,众人方才恍然大悟,感情这位程先生,压根不是官场中人,而是真正的民间大儒,也就怪不得他们并不清楚了。 句实话,他们这些人当中,的确都对数算有过了解,不过也仅止于了解而已,唯有叶向高曾下功夫钻研过此道,他认识此道中人也并非不可理解之事。 不过听了叶向高的话,方从哲却是狠狠懊恼了一番,他之所以一直拖着这件事情没办,也是因为无处下手的缘故,子要召集下大儒,总要有个名号才是,他对于数算一道并不精通,也不知道有哪些人精于此道,自然不敢贸贸然行动。 可他怎么忘了,自己身边就有一个数算大家,要知道,当初子潜邸之时,亲自到叶府拜师,最终将李叶二人一同请回王府,这件事情已经在朝堂当中流为美谈,而当初叶向高之所以能够得了子的青眼,可不就是因为他在数算一道之上的造诣? “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叶先生来办吧,请先生跑一趟徽州府,务必将程先生请到京师来,朕欲以国子监博士延请于他,请他执教数算一科!” 不过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朱常洛可不管他方从哲是因为什么没有办好事情,既然已经给了他机会,没有把握好,也就不要怪自己将机会交给别人。 朱常洛摇了摇头,又继续开口道。 “另外,即日起,国子监数算,格物两科博士擢升为正六品官职,单独划出教舍学堂,程先生到京之后,品级待遇一律依照正五品待之,以昭朕广纳下博才之心!” “臣遵旨!” 子话音刚落,孙丕扬的心中却是着实惊了一惊,擢升两个国子监博士的品级不算什么,但是由此可见这个程大位在陛下心中的位置,竟然为了他一人,而直接提升了一个官职的品级,不可谓不看重。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这还没完,子顿了顿,似是犹豫了片刻,继续道。 “还有,叶先生去的时候带着朕的密旨,就如若程先生愿意入京,那么今岁恩科的数算一科主考官,亦由程先生来兼任!” 第七百二十四章:见缝插针李阁老 大手笔! 孙官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不由得升起这三个字。 如果直授程大位正六品的国子监博士官职仍孙官震惊不已的话,那么子有意让他来主考恩科数算的旨意,就不得不是彻彻底底的出乎了孙官的意料之外了。 要知道,国子监博士在朝廷当中算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官职,它特殊就特殊在虽然在吏部名册当中,但却不入朝臣序列,国子监分为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七科,当然,加上子新晋加入的格物一科,一共八门,每一门都设有自己的国子监博士教授学生,这些博士享受朝廷官员待遇,但是严格意义上来,却并非朝廷官员,因为他们不入朝廷铨选序列,所以授官相对自由。 这也是刚刚孙官毫不犹豫的就接下子旨意的原因,若是子要提升的不是国子监博士的品级,而是国子监司业或者是国子监祭酒,那么孙官是万万不敢应承的。 因为这牵涉到了朝廷的升迁程序和品级序列,就算孙官想应承,他也做不到。 不过也正因如此,国子监博士也是子为数不多的可以直接授予的正式文官职位之一,而不会被视作是传奉官之流的违制诏谕。 但是任命程大位为恩科的主考官,这意义就大不相同了,科举考试的主考官,一向都是朝中德高望重的清流大臣方能担任,可以,没有担任过主考官的大臣,几乎不可能有踏足内阁的机会,当然,某李姓阁老这种意外状况除外! 可见主考官在官场当中的重要程度,若是将程大位拔擢为国子监博士还算朝臣可以接受的话,那么任命他为主考官,就着实有些过火了…… 不过所幸看出这一点的不止孙官一个人,正在孙官纠结是不是要跟子明情况的时候,叶向高已经开口道。 “陛下,臣斗胆不敢奉旨,恩科乃国之重务,宾渠先生虽在民间素有清名,然并未踏足官场,若主考恩科,既难镇大局,亦难令群臣下信服,故臣斗胆,请陛下收回旨意!” “仅是数算一科,也不可吗?何况数算本为国子监招生考试,并非国家抡才大典,程先生若为国子监博士,如何不可主考数算?” 朱常洛眉头微皱,口气隐隐有些不悦。 他料到了会被人反对,但是却没想到,就连叶向高都会站出来反对,在他想来,数算一科和其他的四书五经不同,朝中大臣多不熟悉,未免闹了笑话,不如干脆让程大位来主考,反正以后都是他的学生,索性让他来挑便是,却没想到,他们的反应会这么大,就连素来脾气温和的叶向高也变得如此直言不讳。 “陛下明鉴,国子监招生与会试同时进行,乃历年未有之事,如何实行并无确切规矩,但是即便是国子监招生,也当由国子监祭酒主持,宾渠先生初来乍到,未免威望不足,难以服众,何况既然国子监招生与科考一同举行,便同为国家重典,自当由朝中德高望重的大臣来主持,否则必会惹群臣非议,请陛下三思!” 方从哲也站了出来,谨慎开口道。 不是他们太心,实在是只要沾了科举这两个字,都是朝廷大事,会被士林无比重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会惹出大祸来。 既然子将恩科和国子监招生放在了一起,那么两者便都是为国家选才,有些事情该避讳的还是要避讳的…… “李先生觉得呢?” 朱常洛心中叹了口气,情知自己方才有些冲动,口气也微微缓和下来,只等着李廷机递个台阶,他便顺势下了。 而李阁老显然是很有眼色的,拱了拱手道。 “陛下容禀,臣以为此次考试既是恩科,便是子隆恩,广招下贤才,何必非要囿于德高望重之朝臣主考,不如由陛下亲自主考,以彰陛下招贤纳士之心,至于同考官,阅卷官等职,自可挑选才德出众之大臣担任!” 不得不,李阁老果真是有几分急智的,短短片刻之间,便想到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朱常洛沉吟了片刻,觉得倒是颇为可行。 群臣争得是一个主考官的位置,恩科是科举,所以主考官的意义重大,不可能交给清流词臣之外的人来担任,若是朱常洛真的坚持给程大位的话,那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但是反过来想,若是主考官由自己来担任呢? 子亲自下场主考恩科,这是隆恩浩荡,士子们只会高兴,这可是真真正正的成为子门生的机会,百年不遇的机会,至于朝臣们,子重贤选才,是圣君作为,谁敢多一个字。 而除了主考官之外,其他的同考官,阅卷官之流,虽然同样重要,但是终归可操作性大了许多,至少把程大位安排成数算一科的阅卷官,还是勉强能做到的。 如此一来,有这位老先生亲自把关,当可以保障这批监生的质量! “几位爱卿以为呢?” 面上浮起一丝笑意,朱常洛转过头问道。 “陛下圣明!” 一群人暗暗腹诽李廷机见缝插针之余,也只能低头称颂。 子都表示的这么明显的,谁敢不好? 不过这些人心底的腹诽,朱常洛却是毫不在意,点了点头道。 “既然如此,明日朕便诏谕内阁,此次恩科,朕亲自主考!到时候,李先生便来做同考官罢!” “谢陛下!” 李廷机顿时大喜,开口谢恩道。 不瞒其他人,李廷机心里的确打着谋求这次同考官的主意,要知道,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特殊原因,他是唯一一个没有主考过会试的阁臣,资历之上总是有所欠缺。 而这一次的恩科本来是他最大的机会,但是因为上次廷议的事情,子恼怒于他,已经有让方从哲来主考的意思。 最明显的信号就是调任方从哲主管翰林院,这让李阁老感到了空前的危机。 虽然方从哲要是主考了这次会试未必就会超过他,但是总算是有了可以和他叫板的资本,所以李阁老早就盘算着怎么把这次差事给他搅黄了,没想到今竟恰巧让他碰上了这么个机会。 既然主考官是子亲自出任,那么方从哲肯定是混不上了,而同考官有足足好几个的名额,他只要努力争取一番,怎么也能混上一个,到时候即便方从哲也混上了同考官,那也是不分伯仲,自己还是压他一头,何况有了这层资历,他在内阁的短板就算是补上了。 可谁料他还没开口,就被子洞悉了用意,而且大大方方的就遂了他的愿,岂能让李阁老不高兴? 第七百二十五章:力争上游孙天官 对于李阁老心中的想法,朱常洛自然是洞若观火,但是他并不反感,反而愿意适当的遂了他的愿,所谓用人者,不外乎大棒甜枣两个办法,李阁老受够了大棒子,现在既然幡然醒悟,自然要给两个甜枣。 更何况,作为君上,一定要做到的就是赏罚分明,既然李廷机替他解决了麻烦,缓和了气氛,那么给他些好处是应该的,相反的,像方从哲那样犯了错的,哪怕是情有可原,也须得有所惩戒。 事实上,真正坐上这个位置之后,朱常洛才发现,他越发喜欢真人了,无论是真人还是真君子,都有该用的用处,反倒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肚子里却男盗女娼的伪君子,最是坏事! “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的想法?” 不过这些都扯远了,叹了口气,朱常洛继续开口问道。 国子监的事情其实并不是他今真正想要的,只不过恰逢其会,方从哲提了起来,他便稍稍提前了些来做这些事情,但是今的主题是肃清吏治,虽然李廷机等人都了不少,但是终归是没有讲到朱常洛想要的点子上。 在场的大臣们都是老狐狸,又岂会看不出子的神色变化,也自然知道是缘何而来,不过这个当口,他们却是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言。 不是他们不想,而是子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猜了,他们已经把能想到的都了,可看这副样子,子却是仍不满意…… 朱常洛心里有些失望,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想不到自己所要的,而是在感叹大明的官场已经颓废到了如此地步。 明明他想要的话,是历朝历代都不会忽视的问题,但是偏偏到了如今,满朝堂之上,竟无一人提起,无论是之前力主改革的王锡爵,还是主管吏部的孙丕扬,亦或是像李廷机他们这些普通的朝臣,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这一点。 摇了摇头,朱常洛的眼神在在场每个人的身上扫过,脸上失望的神色越发的浓厚,最终还是要自己亲自来吗? “陛下,臣有话!” 就在朱常洛差点就要放弃的时候,殿中却是响起了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 众人瞩目望去,却见是先前一直支支吾吾不肯发表意见的吏部孙官! “孙爱卿有何想法?” 朱常洛也是有些诧异,他虽然没跟这位孙尚书打过太深的交道,可好歹在东宫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对于朝中有分量的大臣心中都大致有底,这位孙尚书一向奉行的是以和为贵的原则,白了就是不掺和事儿。 若不是这次自己下狠心逼了他一把,孙尚书未必会有现在这般积极,可要主动站出来承担事儿,却是让朱常洛有些意外。 不过话虽如此,朱常洛心中还是燃起了一丝希望,到底是执掌吏部的官,不定他真的注意到了些什么呢? 眼瞧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子的眼中也闪过一道莫名的光芒,孙尚书掌心冒汗,咬了咬牙,开口道。 “回禀陛下,老臣以为,我朝吏治不清,除元辅奏疏中所言之事,还有则是贿赂成风!此为吏治积弊,若不能除,吏治则难以肃清!” 声音平稳,但是细听上去,却带有一丝丝紧张,这对于像孙官这样久经官场的老人来,已经是很罕见的现象了, 事实上,孙官也不知道,为何新子会带给他如此大的压力,或许是因为这位新子反手之间便将自己制得动弹不得,有或许是因为新子最近的朝中的种种手段,已经彻底折服了他,总之,孙官知道,如果以后要在朝中继续混下去,那么得到新子的青眼,是最重要的事情。 而毫无疑问的是,今就是一个好机会! 虽然是因为事关吏治,所以子才宣他入宫,但是事情还是不能只看表面的,子若是真的要集思广益,那么和吏治有关的部门多了去了,别的不,至少内阁大臣都应该到的。 但是今子只召了自己的心腹大臣和他这个吏部尚书。 其实已经是在表达亲近重视的意思了,但是反过来,孙尚书和子的关系还没有到心腹大臣的地步。 今是因为讨论吏治,所以才得以列席,但是换个场合和事情,就未必有他的份了。 所以孙尚书一直在思索,子想要的答案到底是什么,不过有一点朱常洛没有料错的是,多年来的官场积弊,已经深厚到了,就连孙丕扬这个吏部尚书都会有意无意的忽略某些问题的程度。 但是所幸的是,孙官在进宫之前,结下了一条善缘! 王安! 就在方才那一刻,他抬头望见子的脸色隐含失望之外,还看到了子背后的王安公公脸上,同样带着失望之色。 不过很明显的是,子的失望是对着在场的所有大臣的,而王安的失望却是对着孙尚书一个人的。 察觉到这一点,孙官心中诧异之下,脑子开始急速转动起来。 他和王安的交集不多,都算得上十分和平,有什么值得他露出这副表情的? 不过转瞬之间,孙官便想到了进宫之前,王安公公犹豫良久,才悄悄对他出的那番话。 当时他心思都放在叶李方三人同时被召见的消息上,却是忽略了当时王安的表情,现在仔细想来,当时王安一共给了他两个消息,后一个便是叶李方三人被召见的消息,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安显得很是从容,没什么犹豫的地方。 反倒是前一个消息的时候,即便是地位如王安者,也心翼翼,斟字酌句,只隐晦的了两句,不敢多言,可惜自己当时却没有在意,现在想来,当是自己即将被子召见的当口,王安这个子近侍跟他的话,又岂会是废话? 一念至此,孙官竭力从记忆当中翻出王安当时的话,他当时是这么的。 “……咱家自幼跟着皇爷,他老人家对底下人阔绰的很,可尤其不喜有人背着他老人家私相授受,官大人可别犯了忌讳……” 第七百二十六章:好办法也会过时啊…… 事实上,王安的这句话当中蕴含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这个信息,对于孙丕扬来,甚至比叶李方三人被召见的消息还要珍贵。 那就是子的脾气秉性和忌讳所在! 这种事情,错非是王安这样日日陪伴在子身边的近侍,是不会有人知道的,而这种消息对于文臣来,更是珍贵无比,清楚了这一点,就代表着可以规避掉无数风险,这才是王安真正递出来的善意。 再落到这句话的本身,王安虽然的是自己,但是对其他人也同样适用,对于太监宦官来,私相授受是收纳朝廷大臣的财物泄露内宫消息,那么对于朝廷大臣呢? 自然是行贿受贿,以权谋私! 试想一下,对于王安这样陪伴跟着子长大的亲信内臣,子尚且要求如此之高,只能明子是打心眼里厌恶这等事情。 而对于和子并没有什么情分的朝臣来,这种事情自然更加严重。 再回想起子尚是皇子时的所作所为,但凡涉及到朝臣有错的时候,子下手从来都是毫不留情,出手狠辣,扬州大案的时候,更是牵连到了朝廷的二品大员,阁部重臣,足可见子对于吏治一道,向来是不出手则已,出手则一击必杀! 但是与此同时,孙官也是忍不住冒出一身冷汗,一是因为再次体会到了帝心难测是什么感觉,若非他先前对王安执礼甚恭,又误打误撞的塞了银两给他,想必他也不会泄露如此重要的消息,而如果没有王安的提点的话,子的这层心思,他恐怕至今都体察不到。 其二则是因为,如果他的一切猜测都没错的话,那么将在官场上掀起的,将是一场腥风血雨。 作为吏部尚书,孙丕扬自然知道,朝中行贿受贿的事情有多么普遍和严重,甚至于最严重的地方,就是吏部! 高层官员还好一些,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但是三四品的官员们几乎就没有不受贿的,而在官场当中想要升迁,除了自己要有一方势力保佑之外,银两也是必不可少的开路物。 别的不,光是京师里的这几次大计和京察,孙丕扬知道的靠银两开路的官员就有至少一沓,不过他不爱掺和事情,所以任着底下人折腾不去多管。 反正三品以上的高官,就要靠朝廷大佬们的博弈来决定了,底层的官员也没有太费心思去管的价值。 但是直到方才他才醒悟过来,一旦子对这方面开刀动手,那么最终必定会查到吏部的身上,而以子的性格,既然要动手整饬吏治,必然是一肃到底,别他不是子的心腹大臣,就算他是,恐怕子也不会留丝毫情面。 他可还没忘了,前几日之前,李廷机因为触怒子而遭受的惨状? 李廷机牺牲了自己的名望和清誉乃至是以后的声名,豪赌一把,才重新获取了子的谅解,代价不可谓不大。 而自己要是牵涉进这桩大事里面,真的可以脱身吗? 孙官扪心自问,觉得到时候或许自己就连辞官归乡都是个奢侈的想法了! 所以孙官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子既然还没有开始动手,那么一切就都还有机会,他只有成为子整饬吏治,肃清妖氛的功臣,才能保住自己。 正是因此,孙官才会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毫不避讳的出了自己的想法,此时的他,已经不是因为害怕杨涟弹劾之事牵连到自己而被迫效忠子了,他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和性命,而希望成为子肃清官场的功臣。 “孙爱卿得好!” 孙官的这番心思,朱常洛不清楚,但是他看得出来,孙丕扬的态度已经和方才有了很大的区别,从带着一丝不情不愿,到义愤填膺,主动出击,态度简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折。 虽然不是特别清楚情况,但是孙官这番变化的原因,他也能大致猜得出来,不过有些时候该装糊涂,就要装糊涂。 所以朱常洛压根不提这茬,双手一撑,便从御座上站了起来,更是以这种赞扬的口气褒扬一个臣子。 这句话顿时让孙官一身的冷汗都缩了回去,心中吊着的心也缓缓放了下来,而子的突然举动也是吓了众人一跳,眼见得子都从御座上站了起来,众人也纷纷起身肃立,不敢继续坐着…… “吏治一道,向来为贤君所重,朕亦心向往之,初时元辅力谏朕肃整朝纲,朕虽答应了元辅,但越是了解朝局状况,越发触目惊心!” 朱常洛却是没管其他人的反应,慢慢的在殿中踱着步子,眉头也慢慢的皱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透露出跟王锡爵沟通的过程,众臣自然都支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元辅之策固然好,但是太过温和,而且并不对症,以朕看来,如今朝局之上,吏治不清唯有两个缘故,其一者党同伐异,其二者行贿受贿!” 事实上,朱常洛并不反对老首辅的改革方案,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王锡爵的那份方案,并不适用于眼前的朝局,他后来派人查过,王锡爵的这份方案,实际上在十几年前就有了雏形,彼时老首辅还是中层官员,对于官场现状体察甚深,所以有了这份方案,当时若是皇帝按照方案实行,必然可以遏制官场风气的败落,但是随着他那位父皇避入深宫,国本之争,万历三大征,种种事情耽搁之下,这份方案也渐渐被搁浅。 而王锡爵在朝堂当中步步高升,慢慢的走到了内阁首辅的位置,这个位置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他可以看到更高层面的东西,但是坏处却是会让他慢慢的脱离基层。 就如他这份方案当中对于行贿受贿这一条,压根没有提起,那是因为,三品以上的官员当中,实际上银两能够起到的作用很,更多的是取决于背后势力的大,所以老首辅的方案,更多的是针对于党争的改革,而忽略了底层乃至中层官场的严重状况! 这也是朱常洛和王锡爵产生分歧的起点,他有锦衣卫,能够搜集到方方面面的消息,而老首辅的耳目显然就没那么广大,有很多东西都看不到,而且囿于身份立场,老首辅的改革当中也具有十分明显的偏向文臣内阁的色彩,这才是让朱常洛最不满意的…… 第七百二十七章:突兀的结束 新皇登基,吏治是必须要重视的地方,如今的大明官场,早就已经不复明初时清明的景象,党争剧烈,贿赂成风,如今已经演变到新涉朝局的官员,必须要加入乡党当中才能自保,而收受贿赂更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只要不做的太过分,甚至连身负监察之责的御史言官们都渐渐对习以为常,朱常洛还在东宫的时候,内阁大多数的奏疏批阅过后都要送到东宫去,但是他却基本上从未见到有御史因为官员贪污受贿而上本弹劾的,不可不是一件咄咄怪事…… 直到登基之后,他刻意命锦衣卫调查此事才渐渐明白了过来,在如今的官僚体系当中,早已经将收受贿赂当成了一件不足为怪的常事,大多数人觉得这才是官场常态,即便是有所谓清廉的官员,平时也会收受来自地方的各种孝敬,官员家中没有几个妾的,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 就连嘉靖朝被视为清廉之臣代表的海瑞,家里也有三个妾,更不用其他的朝臣了。 可以,行贿受贿在如今已经成了所有人都渐渐默许的事情,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这件事情到底有多严重,而是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它的严重程度。 见到此种状况,朱常洛终于明白了为何启朝那位会重用阉党,抄家灭门,而末代崇祯又为何屡次下诏向臣子求银。 因为这帮官吏,实在是太肥了,他们收受银两,就会替人办事,而所办的事情,无不是以权谋私,损害朝廷利益,用朝廷的好处来换取他们私人的钱袋充裕,到头来反倒是皇帝穷的叮当响。 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振振有词,子当怜悯万民,不当加重税苛赋,也没见他们自己收银子的时候手软半分! 再底下的孙官,眼瞧着自己真的猜中了子的心思,心中不由得一喜,但是子越发低沉的脸色,却是让孙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谨守心神,把头低的低低的。 “历朝以来,官员清廉才是吏治之本,然我朝如今,官场污浊不堪,行贿之风盛行,御史科道视而不见,岂不为咄咄怪事?若连朝廷大臣,受圣人教诲者都难敌钱财诱惑,朕如何相信尔等能够秉公处置国政大事?” 朱常洛在殿中踱着步子,口气却渐渐变得严厉起来,让底下众臣冒出一阵冷汗,却是没有人敢接话。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件事,官场风气如此,实在难以分对错,身在官场当中,无论有意无奈,总要屈服于某些规则。 别的不,这满乾清宫的大臣们,上到内阁大臣,下到将将能入朝会的七品官员,没有一个敢拍着胸脯自己从没有收受过银两的。 子若真事要肃清这道风气,那可是要对满朝的文武开刀的,谁敢上去接这个话…… 不过所幸的是,朱常洛也没想着让他们来出谋划策。 “官场若此,朕痛心疾首,然更令朕心痛的是,满朝文武,阁老重臣,竟无一人敢发一言,朝廷若长此以往,祖宗社稷如何保之?尔等且回去,自己思量思量吧!” 罢,朱常洛似是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又重新坐回到了御座之上。 而底下的一干大臣,则是悄悄的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有些意外这次议事的草草结束,但是还是躬身行礼道。 “臣等告退!” 出了乾清宫,孙官才感到心中终于松了口气,和子谈论这样的事情,压力着实是太大了,饶是以他久经官场的定力,这么一场应付下来,也是感到精力不济。 再转头看其他几位,也没好到哪去,都各自是一副疲累无比的样子,匆匆忙忙的各自行了个礼就散去了,今这场奏对,发生的事情着实是太多了,恐怕他们回去之后,都要再好好的思量一番。 就在孙官也打算回去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内阁大学士李廷机还留在原地,笑吟吟的看着他。 “孙尚书,色还早,不知孙尚书可有空闲和老夫一叙?” 孙官顿时有些踌躇,若是换了其他人也就罢了,盛情相邀他总不好推拒,但是邀请人是李阁老,他就不得不有些犹豫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经过了前一段日子,李大阁老的名声,着实是不太好听…… 尤其是经过司农寺一事之后,李阁老无条件附和子的事情传了出去,奉迎子,希图幸进的名声算是坐实了,士林当中无数对他口诛笔伐的。 作为一个爱惜羽毛的朝臣,孙官其实是不大愿意和李阁老过从甚密的,只不过若是拒绝的话,李阁老现在明显是子眼前的红人,却也不大合适…… “孙尚书难不成就不好奇,今日子召见吾等的用意?” 见此情景,李廷机自然知晓孙官的顾虑,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苦笑,不过既然他选择走了这条路,也就没有回头的资格了,这种事情以后怕只会更多,倒也不恼,只是淡淡的开口道。 “吏治一道,陛下甚为重之,吏部更是脱不开关系,此次召见想必孙尚书也看出来了,老夫不才,心中略有所得,想和孙尚书一叙,不知官大人可有空闲?” 罢,李廷机就静静的站在原地,等着孙丕扬的答复。 他要的事情虽然需要孙丕扬的帮忙,但是也并非他不可,他好歹是内阁大臣,两度邀约已经算是给面子了,若是孙官还是踌躇不前的话,他也懒得拿热脸贴冷屁股。 不过所幸的是,孙官犹豫了片刻,还是咬了咬牙道。 “李阁老的哪里话,能和尔张兄一叙,老夫求之不得!” 事实上,孙官也是纠结的很,因为李廷机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不仅仅是他,恐怕到现在为止,今被召见的其他人,恐怕也是一头雾水。 子大发雷霆的了这么久,临了却什么话都没留,孙官倒是知道了子对于吏治的看法,可自己该做些什么,从何着手,却仍旧是摸不着头脑,这个时候,若是有一个子近臣来帮他分析,无疑会是事半功倍,相比之下,区区声名的损失,也只能不去管它了,难不成吏部官和内阁大臣,还不能有政事上的交流了不成? 第七百二十八章:有些话不好说的太明 李府,夜。 孙官到了李府之后才发现,李廷机邀请的人不止他一个,还有叶向高也已经等候在府中。 “见过官大人!” 见得李廷机和孙丕扬迈步进来,叶向高连忙起身拱了拱手。 “进卿不必多礼,今日我等私下相聚,不论官场礼节!” 见得叶向高如此多礼,孙官先是一愣,旋即才想起,这位帝党的三巨头之一,如今貌似还是自己的佐贰官,正经的职衔是吏部左侍郎来着。 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而且和叶向高的几次相见又都是在君前,作为子旧臣,叶向高的排位一直在前列,所以让他差点忽略了这一点,要知道,若是真的细论起官场规矩。 便是李廷机这个内阁辅臣,若论地位也是比不上他的,毕竟李廷机的挂衔是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而即便是礼部尚书,排名也是在吏部之后的,所以叶向高一起来就直接朝着自己问候,才是正规的官场规矩。 反倒是自己,最近在子的驾前见者几位多了,反而忘了这些官场规矩…… 不过孙尚书也是八面玲珑之辈,只愣了片刻,便笑吟吟的回了个礼,摆了摆手道。 他官位虽高,但是现在既然要在子手下混,那么久不能单单看官场地位了,眼前这两位虽然朝廷地位都不如他,但是对子的了解和影响力却是他压根没法比的。 “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李廷机也是拱了拱手,倒是也不谦让,落座到了主位上,此地乃是李府,他坐主位也是理所该当的,而孙丕扬和叶向高也各自分上下位坐了下来,寒暄了片刻,李廷机脸色肃了肃,便提起了今日的正事。 “不知两位对今日陛下的旨意有何看法?” 子今召见他们几位,了不少事情,除了从龙之臣的升赏之外,还定下了国子监的事情和对科道的动作。 但是在场的两人都知道,李廷机问的不是这个,而是最后子若有若无的那一丝圣意。 “官场贪腐成风,此乃大弊,陛下既欲整饬吏治,必定要在此事上下工夫,想来今日召集吾等,便是为了让吾等心中有个准备,莫要措手不及!” 若论对子的了解,孙丕扬自知是比不上其他两人的,所以他也很明智的没有话,沉默了片刻,还是叶向高试探着道。 不过孙丕扬虽然没有话,不过却是微微点了点头,显然他也是这么以为的。 不料李廷机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道。 “这只是其一,进卿你还是没有真正懂陛下的意思……” 叶向高一愣,微微皱起眉头,拱手道。 “请李兄赐教!” “你我就不必这么客套了,如今都是自家人,老夫也不讳言,今日之事,或许在进卿和孙大人眼中,唯有子最后的盛怒才是重点,但是老夫却以为,今日子的一言一行,都是对我等的提点!” 李廷机摆了摆手,沉吟片刻开口道。 孙丕扬和叶向高对视一眼,却是有些疑惑,孙官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若尔张在殿中所言的科道监察一脉和吏治有关,老夫尚能理解,可这国子监之事,难不成也和此事有关系?” 早在殿中的时候,孙官就看出来了,国子监的事情,不过是方从哲取了个巧罢了,国子监和官场士风固然有关系,但是要从国子监着手的话,见效实在是太慢了,子既然要动朝堂动手,就不会选择这种见效慢的方式。 而方从哲不过是沾了子早有改进国子监的想法这个光,才滑头的逃过了一劫而已,但是现在,李廷机却,子的一言一行都和吏治整饬有关,怎能不让官大人感到疑惑? “准确的,不是跟吏治有关,是跟进卿有关!” 李廷机指了指叶向高,面色却是露出一丝苦笑。 “老夫?” 叶向高有些哑然,这件事情和他扯的上什么关系…… 倒是李廷机脸色凝重,开口道。 “难道进卿以为,此刻陛下命进卿出去寻访民间大儒乃是临时起意?” 这么一,叶向高还没反应过来,孙丕扬倒是先皱起了眉头。 先前李廷机没的时候,他还没察觉出来,现在李廷机一提,他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要知道,如今的叶向高乃是吏部侍郎,正三品的大员,更是帝党的核心人物之一,那程大位固然是民间大儒,甚至是数算届的泰斗,但是终归不过是一个民间之人而已,派个普通的五六品官员去延请就已经算是礼遇了,至于让叶向高这样的正三品大员亲自前去吗? 要知道,程大位如今在徽州休宁,跟京城离得可不近,叶向高这么一去,没有三四个月的工夫怕是回不来的。 而朝中如今是什么局势,子磨刀霍霍要对吏治动手,正是朝堂翻云覆雨之际,而叶向高这个吏部侍郎绝对能在此事当中起到不的作用,而子却在此刻将自己的得力助手发配到了徽州办这么一件和朝局相比无足轻重的事情,难道不奇怪吗? “陛下是想,让老夫避开此事?可是,为何呢?” 叶向高愣了片刻,显然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皱了皱眉头,却是有些迷惑不解。 他最近也没招子生气啊! 要知道,在帝党当中,叶向高或许不是地位最高的一个,也不是最重要的一个,但却绝对是人缘最好的一个,无论是李廷机,方从哲,还是韩爌等一干年轻一代,都和他关系甚佳。 何况这些日子下来,帝党当中李廷机和方从哲明争暗斗,韩爌又不在京师,可是全靠了他在维持着帝党的局面,除此之外,叶向高还得东奔西走为李廷机的事情忙活,算得上是鞠躬尽瘁,所以他实在想不出来,子有什么理由在这个时候把他支开…… “当然是为了你好!” 李廷机摇了摇头,淡淡的开口道。 “今日陛下已经得明白,官场行贿受贿之风严重,贪腐之风盛行,这便明,子已经下了决心,要狠狠整顿这种不正之风,但是要知道,吾辈当中,也并非全无短处可拿,进卿可明白?” 第七百二十八章:猝不及防的双簧 李廷机这话的已经算是露骨了,望着孙丕扬望过来若有所思的目光,叶向高不由得有些脸色发烫。 自家事自家知,在帝党的几位大人物当中,唯有自己的人缘最好,但是这好人缘也不是白来的,除了因为叶向高急公好义,不喜与人争抢之外,更重要的是出手阔绰,为人豪爽。 别的不,组织各式各样的文人雅集聚会,便是叶向高最喜欢的事情,如此一来,他的那些俸禄自然捉襟见肘。 不过从嘉靖朝开始,大明的高级官员们,还鲜有因为钱财问题而苦恼的,叶向高作为仕途上的新星人物,帝党的三巨头之一,更是手握实权的吏部左侍郎,有的是人逢迎他,各种各样明里暗里的灰色收入也是不少,尤其是京城当中有不少富商巨贾,平素喜欢附庸风雅,能够攀上叶侍郎这样的清贵之家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往往他们包下一场宴会所有的花费只是为了一个陪敬末座的席位,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叶侍郎也干过不少。 当然,这种做法在朝堂当中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有许多官员都是这么干的,叶侍郎最多只能算是萧规曹随而已,做的也不十分出格。 不过这种事情放在往常可以,但是落到如今的局面上,叶侍郎的处境就有些危险了! 子既要整顿官场风气,遏制贪腐之风,自家却先有了叶向高这么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心腹近臣,是收拾掉还是不收拾掉呢? 叶向高吞了吞口水,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子是个重情义之人,但是不是为了情义是非不分的人,叶向高没有傻到觉得子会因为自己而改变整顿吏治的脚步。 更大的可能是,自己会被雪藏掉甚至是被拎出来杀鸡儆猴! 试想一下,子连自己的心腹近臣都能处置,还有谁敢阻挡子的脚步…… “请李兄教我!” 头上的冷汗越冒越多,叶向高整了整脸色,肃然道。 李廷机抬手压了压,眉头也是皱了起来,道。 “进卿稍安勿躁,子既然安排进卿出京避祸,想来是也存着要保全进卿的心思,只是老夫所虑的是,此次子动作颇大,朝中必有宵之辈暗中出手阻挠,尔等不敢和子正面对抗,必然会迂回而行,到时候必会有人将主意打到进卿的身上,若是闹得大了,即便陛下有心回护于你,然则若事不得已,进卿即便身在京城之外,也难保万全!” 叶向高的脸色越发难看了,他当然清楚这一节,子毕竟是重情义之人,如非必要,子恐怕也不愿牺牲他,但是历来整饬吏治,都是君上和朝臣的一场大博弈,其间波云诡秘,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子将他支出京城,固然是存了保护之意,但是正如李廷机所,这也不过是个掩耳盗铃的法子而已,那些意欲阻挠子的人,最终必然会将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到时候他恐怕也就只能听由命了…… “尔张不要危言耸听了,你既请了进卿过来,想必心中已有对策了吧?” 摇了摇头,还是一旁的孙丕扬瞧不下去了,开口道。 孙官撇了撇嘴,心中忍不住腹诽,这李廷机还真是故弄玄虚,这件事情固然严重,但是落在久经官场的孙官眼中,却也不过一般而已,大风大浪孙官见的多了,自然清楚,李廷机所的不过是最恶劣的一种情况而已。 别人会针对帝党,子也不会坐视不理,更何况,既然有人设局,那便会有破局之策,即便是眼前的情况再危急,只要能够破局,便是海阔空。 他在官场混迹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够布出让人完全没有逃身之处的死局的。 李廷机的严重,但是孙官又岂会看不出来,这货早已经是成竹在胸,不过是在吓唬叶向高罢了…… “官大人明鉴,老夫心中的确略有所得,不过此事还需官大人帮忙!” 不过让孙尚书没想到的是,李阁老听闻此言,顿时干脆利落的转身拱了拱手,神色凝重的道。 “这……” 刚刚还在腹诽李阁老和叶侍郎关系貌似并没有外间传言那么好的孙尚书顿时就坐蜡了,感情这俩人压根就是在唱双簧,到最后被套进来的竟然是自己? 孙尚书有些郁闷,声音也变得有些悻悻。 “尔张有话就直吧,若是老夫能帮得上的,定当尽力而为!” 只是那副表情,怎么看都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官大人高义,其实这也是老夫今日请官大人过来的缘由,老夫想请官大人和老夫,进卿联名上书,奏请陛下整饬官场贪腐之风!” 李廷机倒是没什么反应,甚至还有心情继续给孙官戴上一顶高帽。 反正节操什么的,李阁老现在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去了,似这等言语上的陷阱,做起来更是毫无压力。 “联名上书?” 孙官的眉头皱了起来,脸色隐隐有些难看。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件事,他现在虽然是下定决心要跟随子的脚步,但是子是子,帝党是帝党,这可不是一回事,他是要追随子,可不是想要并入帝党。 整肃吏治,这可是涉及到整个朝堂的大事,这种事情上的表态必然要慎之又慎,如果孙官和李廷机叶向高联名上书的话,无疑会让朝臣以为,孙官已经和帝党站在了一起。 这就和孙官的理念有些违背了,身在官场多年,孙官一直恪守一个原则,从不参与结党,这一点倒是和老首辅十分相似。 即便是在党争越发酷烈的如今,他也没有投入任何一个大派系当中,尽管凭他的身份地位,朝廷当中的每个大派系都必定对他十分欢迎,但是正因为处在吏部尚书的这个位置上,孙官才更清楚,党争对于朝廷的危害。 更何况,孙官之所以能够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待这么多年,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身上的派系色彩很淡,不会偏向于任何一个派系,反而坐的稳稳的,而现在李廷机却想将他拉进帝党当中,自然是令孙官不怎么乐意…… 第七百三十章:万事好商量 从另一个方面来,帝党如今的带头人依旧是李廷机,而李阁老最近在士林当中的名声实在是……咳咳,总之,即便是为了自己最后几年的清誉和操守,孙官也不会答应加入帝党的。 当然,孙官只是沉默,并没有直接开口拒绝,不过这种态度已经明了一切。 不过很显然,李廷机并不打算放弃,微微一笑,却是继续道。 “官大人不必着急答复老夫,且听老夫完理由再定不迟!” 眼瞧着李廷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孙丕扬不由得也来了兴致,整了整衣襟,却是端坐了起来。 “且先为何要上本,孙尚书明鉴,老夫方才过,今日陛下的一言一行,都非临时起意,而是另有深意,如今监察院和国子监之事都已经大致明了,但是陛下最后的那些话,不知官大人可真的听懂了?或者,老夫换个问法,陛下心中对于官场贪腐成风早有不满,为何一直要等官大人提起,才雷霆大怒呢?” 李廷机也肃起脸色,却是旧事重提。 孙官自然疑惑,要知道,他就是因为这句话,才跟着李阁老来这叙话的,而李廷机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 “依老夫所见,陛下需要一个由头!” 由头? 孙丕扬微微一愣,捻着胡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而李廷机却是话语不停,继续道。 “子日理万机,总揽政务朝局,但也并非无所不能,官场风气堕落至此,陛下心中焦急如焚,然正如陛下所言,朝中诸臣对贪腐之事熟视无睹,科道言官置若罔闻,内阁当中已经有许久没有听过有何人因为贪腐之事而被罢官免职的,此种状况之下,子虽居九之上,徒有整肃之意,却苦于出师无名,只得冷眼旁观,便如重内阁轻六部之事,元辅总要上奏陛下,陛下方能或准或罢,此事亦然,陛下虽未明言,然吾等身为朝廷重臣,既知朝廷积弊,又岂能坐视不理?” 不得不,若是论揣摩子的心理,三个孙官也抵不上一个李阁老。 经他这么一分析,孙官顿时明白了子的心思,总的来,子有心狠抓官场的贪腐之事,但是有心是有心,却没有机会。 国朝处理政务的模式,是臣子上奏,子批复,如今朝臣们都对这种事情置若罔闻,子该如何批复? 总不能无缘无故的职责朝臣,你们都是贪官污吏,朕要好好收拾你们一番! 那样哪像个皇帝,简直是土匪作风。 这种事情,总要有臣下先提出来,子才好有的放矢的去做。 而吏部作为这件事情的正管衙门,自然是由孙丕扬这个吏部尚书提出来,才最为妥当。 李廷机停了片刻,待孙官将这番消息消化之后,又继续道。 “所以,无论是出于公心,还是为子所计,我等都须得上本启奏此事!” “但是即便是分开上本,效果亦是如此,李阁老为何要执着于与老夫联名上奏呢?” 孙丕扬眼神微眯,淡淡的道。 话的不好听,但是的确是这个道理,既然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子的意思,那么足可以自己上本启奏,子需要的只是一个由头,让他有理由将矛头指向朝堂上的贪腐之风,这件事情,他一个人完全有能力完成,何必要冒着风险,和李廷机等人联名呢? “老夫这里有两点理由,且请官大人斟酌!” 听得孙丕扬这样的口气,李廷机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因为他清楚,这才是官场上的常态,冷静分析,不受外物所扰,这明孙官是真正的在考虑联名上奏的事情。 而先前的态度固然客气,但也同时宣告着孙官坚定的态度。 “其一,此事老夫和进卿是必然要联名上奏的,陛下一旦对朝中贪腐之辈出手,尔等必会反戈一击,牵连道进卿,所以我等必须先发制人,由进卿来首倡此事最为合适,老夫和进卿会向陛下力陈曾向我等行贿之人的名册,如此一来,便可以堵住彼辈的宵之口,而若是官大人同时上奏,虽不联名,但在朝臣眼中,亦当如是!” 李廷机脸上平静的很,缓缓道,却让孙丕扬的脸色一沉。 的确如此,他先前只以为是三人联名上书,却忽略了首倡之人这个关键的因素,叶向高如今是子筹划当中最大的破绽,必然会有人存心利用,而子将叶向高发出京师,也显然是有此顾虑。 但是李廷机的这个法子,却是为叶向高又多加了一层保险,简单的,就是让叶向高去检举揭发,将曾经向他行贿过的人都揭发出来,如此一来,叶侍郎的形象就会变得大公无私起来,即便有所议论,子也能以他知错能改为由赦免他,唯一的坏处就是,这样做有些破坏官场规则,毕竟大家都是这么干的,贸贸然出来一个愣头青检举揭发,肯定会得罪一部分家资颇丰的朝臣。 可是如果结合叶向高之后的行程来看,这个唯一的风险也不见了,因为叶侍郎检举之后,拍拍屁股就出京办事,即便有人想要针对他,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人。 而等到他回京之后,一切尘埃落定,那些会对叶侍郎有敌意的朝臣,一准会被子全都收拾掉,即便还有幸存者,也肯定会夹起尾巴做人。 可以,这是一条两全其美的好对策! 但是同时也将孙官放到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他可以肯定,李廷机一定是故意的,他心中一定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但是却没有向子献策,不然的话子也不会为叶向高的去处而苦恼了。 十有八九,子并没有想到这一节,所以才会暂时将叶向高安排出京避避风头,但是情况总是会变的,正如李廷机所,即便孙官不愿联名,到时候他和叶向高也是会出这个头的。 子只是一时没有想到,但是等到叶李二人的奏疏递上去,子肯定会反应过来,这才是更好的法子,然后用叶李的奏疏来对朝臣翻案,这个时候孙官再上一个奏本,看起来就像是攀附叶李二人,样子委实难看的很…… 第七百三十一章:待价而沽 当然,如果孙官够无耻的话,那么他还可以抢在叶李二人之前,将自己的奏疏递上去,如此一来,不知内情的子一定会感叹孙尚书的善解人意,爽快的批准奏疏,然后开始发难,但是孙官能这么干吗?显然不能,抛去心里的底线之外,孙官要是真的这么干了,恐怕后果会更加严重。 试想一下,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子筹谋当中的破绽,而且知道了弥补这个破绽的法子,但是他却装作不知,继续按照子原来的步子走,这种事情若是不被发现还好,若是被发现了,他在子心中的形象恐怕也会一跌到底了。 而他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子会知道吗? 答案几乎是肯定的,有这么两个子近臣在这,能给他上眼药的时候多了去了! 就算子顾忌形势暂且忍了下来,但是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因为此事,而使得叶向高被某些人弹劾导致被罢官,甚至于是影响到了子的大局,子必定会迁怒于孙官的知情不配合。 子的雷霆之怒,孙官是绝对不想去尝试的! 退一步,若是孙官沉默不言,任由叶李二人的奏疏递上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子都已经给你暗示到了如此地步了,你还是领悟不了子的意思,要你何用? 即便子宽宏大量,不和孙官计较,但是孙官在子心中也必定会落下一个办事不得力的印象,无缘被子信重! 一念至此,孙官顿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出了乾清宫,就该径直回吏部去,跟着李廷机到府上闲谈什么。 子的这番暗示,其实并不算特别隐晦,只不过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孙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得回府之后,细细的将事情捋一遍,自然能体察圣心,上奏此事。 到时候不管是先于叶李二人还是后于叶李二人,孙官都有的辩解,所谓不知者不罪,子并非不讲道理的人,想来也不会太过怪罪于他。 但是现在知道的越多,处境越是尴尬,他已经可以想见,以李阁老如今的节操值,恐怕自己进府的这一时三刻之间,京城上下都知道了他孙丕扬入了李府和李廷机商谈朝政,子也必然会知晓此事。 而如此一来,他就算想要装糊涂也不成了,孙官忽然觉得,自己从答应李廷机过来开始,就被对方给算计了,难不成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人才出,自己这个官场上大风大浪都见过的人,竟也会被李廷机一个后辈给算计…… “那便请李阁老和进卿先行上疏吧,老夫甘附骥尾!” 孙官似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往椅背上一靠,淡淡的道。 不就是比节操吗? 孙官在官场混了这么久,节操这种东西早就不剩下多少了。 似这等两难的处境,孙官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无非取舍罢了。 相对于先叶李二人上奏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后于他们二人上奏也不过是丢些面子而已,孙官也未必怎么在意。 六部七卿当中,谁没有点坏名声啊,早前孙官为了平衡朝局,在重要的人事铨选上用的都是抽签的法子,朝臣明里暗里谁不议论他和稀泥,和事老,他不也没怎么在意吗?就算这次再多一个应声虫,又能如何? 到底,再过几年孙官年龄到线就该致仕而去了,只要不犯大错,到时候离了官场,逍遥自在,也没有人再会揪着这些东西不放。 眼见孙官一副有些耍无赖的态度,李廷机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却并没有因此而放弃,相反的,李阁老心中的把握反而更大了几分。 无他,孙官若不摆出这副态度,或许李廷机还不确定,但是他现在的态度恰恰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孙官对于自己的名声,其实没有那么在意。 换句话,只要价码足够,孙官也不介意和他这个幸臣联名上奏,只不过想要打动孙官,这价码却是不低的,至少……在孙官看来,他李廷机是出不起的。 “官大人莫急,老夫方才所不过其一,且听老夫完不迟!” 李廷机抬手虚压,却是依旧信心十足的样子,让孙丕扬微微皱眉,一时之间也来了兴趣。 的确,孙官不是什么死守君子之道的迂腐之人,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这么毫无压力的结交内宦,对于他来,声名和清望固然重要,可也不是没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 和李廷机联名上书也好,加入帝党也罢,都不是不可以考虑,但是问题是,没有必要! 他现在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没有任何大派系的色彩,一样过得很好,何必要和李廷机这个名声已经坏的透透的人一同上奏呢? 要能够打动他的价码,不是没有,但是到了他的这等地步,已经很少了! 若钱财,孙官自认并非爱财之人,他执掌吏部这么些年,就压根没收受过别人的银两,最多就是逢年过节收些底下人日常的礼物,几乎从不受贿,不然的话,恐怕子登基之时就不必大费周章的从蒋时鑫处下手了。 而要儿女前程,更是无稽之谈,来孙官和朝中大多数的大臣都不一样,他的一儿一女都和朝堂一点关系都没有,虽然贵为吏部尚书,但是他的女儿嫁的不过是普通人家,儿子也只是做些生意,并不牵扯官场,所以这方面孙官也算得上无欲无求。 如果非要有什么事情能打动孙官的话,那就只有官位前程了,只是他现在已经是吏部尚书,外朝之首,再进一步就只能是内阁首辅了,而如今的内阁首辅王锡爵声望正隆,更是深受今上的信重,孙官绝不认为,李廷机有这个本事推自己上位,他要是有这个能耐,前一段时间也就不会狼狈成那个样子了。 而孙官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知道,所以也压根没打算跟老首辅打擂台,只想着自己能够安安稳稳的退休,就于愿足矣。 所以孙官才会这么一副不合作的态度,因为能够打动他的价码,满朝堂实在是没有一个人出得起。 也就唯有九之上的陛下,手握生杀大权,能够让孙官尽心尽力,亦步亦趋。 不过话虽如此,但是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前一刻还信心满满的孙官,下一刻就被李廷机的一句话就瞬间让孙官动摇了。 “老夫可以助官大人扳倒沈继山!” 第七百三十二章:陈年旧事 沈继山? 听到这个名字,孙丕扬脸色一沉,望着李廷机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莫名。 “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沈继山是谁?” 倒是李廷机不怒反喜,反问一句。 “士林中人恐怕还没有人不知道嘉禾先生之名吧?” 孙丕扬的确算得上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但是再难啃的骨头,也并非没有破绽,若论官位,李廷机的确没有那个能力助孙官。 但是除了这官位之外,孙官身上,却也并非没有可以下手之处。 比如,他现在提到的这位,南京左都御史沈思孝,便是孙官最大的死敌,没有之一! 起孙官和沈思孝的渊源,还要追溯到万历二十三年的京察,沈思孝此人,乃是隆庆二年进士出身,历任刑部主事,番禺知县,太常少卿、顺府尹等职,素以敢言直谏,不畏强权而闻名。 张居正当政之时,沈思孝就曾因上本弹劾张居正夺情起复而荣获了廷仗之刑,被发配充军,从此在士林当中声名鹊起,尔后张居正被清算,沈思孝被召回起复为顺府尹,时有宦官犯事,刑部顾忌家颜面,宽宥其罪,却被沈思孝力主严惩,他本人也因此而在士林当中广受好评,被誉为直节之士。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此人因为曾被充军,所以在军事方面颇有建树,早在朝鲜之役以前,倭国遣使求和之际,沈思孝便曾经上本力主开战,反对和谈。 以至于在地方巡抚之时,更是以仗义敢言而闻名,到万历二十三年,已经进位为右都御史兼兵部侍郎协理戎政,可谓风光一时。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在士林风头极盛的清流正臣,却和孙官结成了死仇! 万历二十三年,本是孙官主持的第一次大规模的大计,当时的孙官还刚刚成为吏部尚书没多久,一年多的时间,堪堪将吏部掌握到了自己的手中,也准备大展一番拳脚,却不料正是这场大计,差点毁了他的仕途。 事情的缘由其实很简单,当时浙江布政使司右参政丁此吕被人举报贪污官银,好巧不巧正被雄心勃勃的孙官碰上,于是孙官便按照规定,将丁此吕罢黜为民,永不叙用。 这本来是一件无比正常的事情,大计当中,官员升降都是最普通不过的事情,但是孙官却没想到,这个丁此吕虽然操守不怎么样,但是却有一位至交好友,这个人就是沈思孝! 丁参政得到自己即将被罢黜的消息之后,立刻就跑到了沈思孝的府上求救,并且信誓旦旦的宣称自己是被冤枉的,沈思孝当时也正值风光之时,自然要为自己的友人出头,于是他动用自己的科道的人脉,让一个名叫赵炳然的御史上本弹劾文选司郎中处事不公,以权谋私。 而蒋时鑫是孙官的心腹,这件事情他本来就是秉公处置,结果却被人反咬一口,孙官顿时就火了,直接出面护犊子,连遮羞布都不讲究了,直接上本参奏沈思孝庇护丁此吕,干扰大计。 这下事儿闹大了,从的一个地方官的升迁转调,变成了吏部尚书和右都御史两位大佬之间的顶牛。 双方都不是好惹的主儿,闹了又闹,吵了又吵,闹得不可开交。 其实当时的情况来看,士林和朝堂都比较偏向沈思孝,毕竟他在士林当中的名声甚佳,尤其以刚正不阿著称,就连当时的皇帝也是如此认为。 所以在沈思孝上本弹劾了一番之后,皇帝便罢黜了文选司郎中蒋时鑫,恢复了丁此吕的官位,但是如此一来,却是彻底惹怒了孙丕扬。 想想也是,自己好好干活,秉公处置,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被反咬一口还没人相信自己,是个人都忍不了,更何况孙丕扬贵为吏部尚书,六部之首。 这口气自然更咽不下去,所以孙官干脆连大计也不管了,一边上本力辩蒋时鑫无罪,一边向皇帝题请访单! 所谓访单,其实就是廷议,不过访单是专门针对大计和京察的廷议,简单来,就是朝廷里的大佬们,包括内阁大臣,六部七卿,部院侍郎共同发起复议,议题就是关于大计当中某个官员的升迁转调公正与否。 但是访单可不是随便用的,一旦出现这种事情,就代表着整个朝廷开始质疑吏部铨选的公正性,要是访单的结果不利于孙官的话,那基本也就意味着孙官该退位让贤了。 可以,孙官是赌上了自己的前途名誉,要跟沈思孝一决雌雄。 可是访单的初期,其实局势很不利,正如一开始士林物议一样,沈思孝的名声,让更多的人都倾向于他,而并非是孙丕扬。 所幸孙官也是聪明人,他在这段时间之内,早已经悄悄派了人赶赴浙江搜集证据,待得廷议的时候,直接将一大堆证据甩了出来,所以最后访单的结果就是,举报属实,吏部秉公处置,铨选并无不当之处。 这是朝廷最高会议,廷议所作出的认定,自然没有人可以反驳。 于是孙官总算是赢下了这一局,蒋时鑫被官复原职,大计继续,丁此吕被罢黜为民,永不叙用,但是沈思孝却逃过了一劫。 起来,原因还和朱常洛有关! 当时的孙官明显是受委屈的一方,所以事情明白之后,孙官就闭门不出,连上十疏请求辞官,其实潜台词就是想要个交代。 身为堂堂的吏部官,被一个官位还不如自己的沈思孝逼到了要上朝堂共议来求得清白的程度,甚至在此之前,还被人整掉了自己的心腹,孙官心里的郁闷可想而知。 而沈思孝也自知理亏,不在朝堂上继续多言,不过要是按这个方式发展下去,怕是要不了多久就扛不住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朱常洛回京了,而这位尚是亲王的今上回京之后,过了不久就爆发了第二次朝鲜之役,而这个时候,沈思孝的门人终于找到了替沈思孝话的理由。 当初和倭国议和的时候,沈大人是坚定的主战派,极言不可议和,当修战守备,乘胜追击,如今倭国果然心怀不轨,正正坐实了当初沈思孝的猜测。 有了这一层缘故在,沈思孝算是为国建功,便也不好就这么将他罢黜掉了,所以最后的结果是,沈思孝被官降一级,调任南京右都御史兼管南京工部,算是勉勉强强给孙官一个交代,让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但是这个仇算是结下了,而且孙官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第七百三十三章:李阁老的底牌 时至今日,风波也渐渐平息,由于当年在国本之争当中也是坚定的皇长子一党,所以在朱常洛入主东宫的时候,沈思孝也同时因为这份功劳而被先皇晋升为南京左都御史,管辖南直隶境内的科道言官,虽比不得京师,但是也总算挤进了朝廷一方大佬的行列。 更重要的是,沈思孝是隆庆二年进士,现在不过六十一岁,但是孙丕扬却已经七十二岁了,也就是,沈思孝如果不犯大错,那么他至少还有将近十五年的政治生命,而孙官却是干完这一届就要退了,而沈思孝现在六十一岁,已经成为了南京左都御史,这就意味着,他未来有极大的可能能够入阁,甚至能够一探首辅之位,即便不能,在六部当中担任主官也是稳稳当当的事情,甚至于不定还能冲击一下吏部官的位置。 眼看着自己即将日薄西山,但是那个是非不分的混账却春风得意,孙官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但是他又有什么法子呢? 当初先皇将沈思孝调出京师,一方面是为了息事宁人,另一方面也是看重沈思孝,南直隶自成一体,受皇帝圣命,却不完全受京城六部统辖,远隔千里之下,孙官就算有心报仇,也是力所不及。 更何况沈思孝虽然在丁此吕的事情上大受打击,但是毕竟只是交友不慎,并不有损他自己的声名,想要动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所以孙官纵使心中不甘,也只得感叹一番世事无常之后,安安心心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不过若孙官真有什么夙愿的话,那么扳倒沈思孝绝对算是排在前列的,甚至于重要性还要胜过自己的升迁。 毕竟孙官做到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再往上也没什么可攀登的了,内阁首辅的位置,看似风光,可对于孙官来,其实执念也未必就有多深,毕竟他已经老了,就算是登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也干不出什么大事,只是徒担虚名罢了。 但是和沈思孝的仇怨就不一样了,孙官心中的这口气不出,怕是要郁结一辈子。 若仅仅是政治斗争也就罢了,但是让孙官不服的是,那次大计当初本就不是他的错,但是沈思孝凭着自己的士林当中的名声,硬生生的将孙官逼得启用了访单程序,虽然最后是他赢了,但是这对于一个吏部尚书来,无疑是一种耻辱。 沈思孝在官场当中爬得越高,就越让孙官觉得心里不舒服,所以不得不,李廷机这招另辟蹊径,却是正正的点在了孙官的死穴上。 不过…… “既然知道沈继山之名,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助老夫扳倒沈继山?” 涉及到这桩事情,孙官的心情就有些不美好,话之间也懒得费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了许多。 他的确是仇视沈继山,如果能够扳倒他,孙官愿意不惜一切代价,相比之下,和李廷机联名上书甚至是加入帝党做事,简直就不算什么。 但是问题是,沈继山要是那么容易扳倒,他孙丕扬早就自己动手了,还用等到今? 不是他瞧李廷机,以李廷机今时今日的地位,未必就能比沈思孝更高,更何况沈思孝是士林当中有名的直节之士,在士林当中声望极隆,只要振臂一呼,士林当中有的是人云起响应。 当初沈思孝就是凭着这一点,以一个兵部侍郎的身份,逼得孙丕扬堂堂一个吏部官求告无门,甚至连皇帝都更愿意相信沈思孝而不愿意相信他,这就是声望的用处。 而现在李廷机的处境,孙官句不好听的,在士林当中简直就是人人喊打,他要是真的出手针对沈思孝,别的不,恐怕自己在士林当中的名声就先从幸臣升级成为奸臣,不定还会起到反效果,不仅扳不倒沈思孝,反而还让他的声望更胜一层。 想想就知道,被奸臣陷害的,肯定是忠臣啊! 更何况从可行性角度来分析,孙官也不怎么抱希望,还是那句话,南直隶自成一体,受京城衙门的影响很,他堂堂吏部官手都伸不到那么远,李廷机一个末位阁臣,哪来的那么大本事? “所以需要官大人倾力配合,方能成事!” 李廷机自然晓得孙丕扬在想些什么,不过他既然敢出来,必定是有把握的。 不过他也知道,不露些干货,这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是不会相信他的。 “老夫这里有份奏疏,请官大人一观!” 奏疏只是草本,并非正本,所以孙丕扬接过来不过片刻之后便看完了,不过看完之后却是沉吟起来,片刻之后,却是摇了摇头道。 “想要借刀杀人,也总要找一柄利刃,你的这把刀,未免太钝了些!” 沈思孝远在南直隶,所以想要扳倒他,就只有一条路,向皇帝弹劾他,南直隶再自成一体,总是要听命于朝廷的,京城六部对于南直隶的约束力的确不强,但是相对的,也不是没有能够治得了南直隶的人,至少子对于南直隶的控制力,就要强的多! 所以想要扳倒沈思孝,必须从子身上下手,但是无缘无故的,子干嘛要对付沈思孝呢?这就需要有人上本,列出沈思孝的罪状! 但是同样的,沈思孝人不在京城,本就很难抓到他的把柄,更何况沈思孝的名声不是白来的,他行事虽然冲动,但是却鲜少有真正的把柄留给别人。 在孙官看来,李廷机的这份奏本,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事,也不知道这位李阁老,是哪来的信心,觉得凭着区区一封捕风捉影的奏疏就能扳倒沈思孝的。 “官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老夫的这柄刀,不仅锋锐无比,而且淬了毒,剧毒无比,触之即死,不瞒官大人,老夫如今的这副处境,便是拜它所赐,沈继山远在南京,沾上了它,必定难逃一劫,纵使不死,也要半残,老夫如此,不知官大人能否放心?” 李廷机神秘一笑,望着那封奏疏草本,神色十分复杂,不过口气当中却是带着几分寒意,只是话中透出的意思却令孙官忍不住一阵心惊…… 第七百三十四章:出了个难题 朝堂之上的事情向来都是不怎么瞒得住的,孙官仔细的想了想子的所作所为,再联想到李廷机话中隐隐透出来的意思,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阁老所言当真?” “此事本为绝密,朝中诸臣知道全部内情者,除了老夫之外,便只有进卿和方中涵了!” 李廷机轻轻点了点头,口气却是无比的笃定。 孙丕扬转头望向叶向高,却见后者轻轻叹了口气,道。 “官大人放心,尔张兄所言的确不虚,此事老夫从头到尾都有参与,可以作证!” 听了这番话,孙官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再望向李廷机手中的那份东西,其间的重量却已经发生了翻覆地的变化。 与此同时,孙官也意识到,自己必须做出一个决定了。 李廷机已经展现出了足够的诚意,而他刚刚所的话如果属实的话,那么将是一个只属于帝党高层的绝密之事,他将这件事情都了出来,已然代表着志在必得的决心。 孙官若是还要拒绝他的话,那么踏出了这个门,不是生死之敌,至少也要日后的关系也要交恶了。 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人,李廷机虽然算不得人,但是经历过那一场朝堂风波,节操值还剩下多稍却是可堪忧虑,得罪这么一个子近臣,可不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若是李廷机没有骗他的话,那么的确有很大的可能能够扳倒沈思孝…… “需要老夫做些什么?” 烛火摇曳,一阵凉风吹来,终是让孙官下定了决心,反正他已经垂垂老矣,还顾忌些什么,大不了提前卷铺盖回老家,但是临走之前也绝不能让沈思孝好过了去。 成了! 李廷机心中一喜,他自然清楚,孙官这句话问的是要扳倒沈思孝,需要他配合些什么,潜台词就是同意了他们之间的联合,如此总算是他这一番辛苦没有白费。 按下激动的心情,李廷机开口道。 “其实需要官大人做的事情不难,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事到如今,也就不必这些客套话了,若真是举手之劳,你李尔张也就不必如此费尽心机了!” 虽然已经下了决定,但是孙官对于自己被李廷机一个辈给算计这件事情还是有些耿耿于怀,话之间也不怎么客气。 可想而知的是,能够让李廷机开口求他帮忙的事情,总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真的是官大人举手之劳而已,是这样,老夫这里有几位子旧臣的名单,皆是一方英才,老夫想着他们在六部当中历练的时日也不短了,若能有科道资历,必能走的更加顺遂一点!” 李廷机尴尬的笑了笑,却是开口道。 “科道?” 孙官皱了皱眉,这可不是什么好安排的事情,科道台垣那边,虽然是接受吏部的铨选,但是因为监察体系的缘故,独立性很强,如今并非是正规的铨选时候,想要安插些人进科道里面,还是有些难度的。 不过幸好孙官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只犹豫了一瞬,便张口道。 “可有他们的名单,拿来老夫一观!” “来时匆忙,倒是未曾来得及拟上一份,不过无妨,一共只有几人,老夫都记在心中!” 对于孙官的态度,李廷机倒是没什么意外,他也的确不是在诳孙官,身为吏部尚书,想要安排几个人进都察院,虽然有难度,但还不是办不到的事情。 顿了顿,李廷机继续开口道。 “这几人分别是户部郎中刘一燝,礼部员外郎朱延禧,兵部郎中何宗彦,还有吏部郎中杨涟,老夫希望官大人能够将这几人调入科道,若能为吏科给事中则最好,若是不可,亦要谋得掌道御史之职,如此方才能够名正言顺的递出这份奏疏!” 吏科给事中? 孙丕扬心中一惊,这李廷机的胃口可真不,不仅惦记上了御史,竟然连六科也有想法,不过听得李廷机的最后一句话,他也打消了直接拒绝的念头。 的确,这份奏疏如果让李廷机递上去,闹得事情就大了,若是由吏科给事中来弹劾,那么无疑在名份上没有人能够指摘。 何况吏科给事中,若是认真运作一番,也并非没有可能,只是…… “刘一燝……朱延禧……何宗彦……杨涟……杨涟?” 孙官咀嚼着这几个人的名字,他们的履历便在心中一一浮现出来,作为吏部尚书,朝廷重要官员的履历都要熟记心中,这是基本的技能,孙官早已是业务熟练。 不过念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孙官却是停顿了片刻,随即方才缓缓摇了摇头。 “前几个人都无碍,只是这杨涟,恐怕不行!” 杨涟这个名字,孙官有印象,当初在大朝会上弹劾蒋时鑫和他的人,就是此人,他对此人了解不深,但是却也知道,此人是子十分重视的旧臣之一。 当然,以孙官的气量,倒还不至于因此而记恨杨涟,大朝会上的弹劾,摆明是子主事,杨涟不过是被推到台前的人罢了,跟这么一个辈计较,孙官还没跌份到那个地步。 他之所以不认可这个杨涟,是因为此人的身上,有一个硬伤! 杨涟的出身,不过是一个的举人而已…… 国朝惯例,清流和科道向来是连在一起的,风宪官乃是清流当中的清流,不仅仅是非进士不授,而是苛刻到了,非二甲以上进士不授的地步,寻常的三甲同进士,都只能望而兴叹,甚至于二甲排名靠后的进士,也无缘御史风宪之官,可见其清贵之极的地位。 某种意义上来,科道风宪官,是每个清流朝臣所必经的道路,这和朝廷一直以来重视科道是分不开的。 但是与此同时,也造就了风宪官选拔的标准极高,而其中的首要标准就是,二甲进士,其他的各方面另行论断,但是这一条是必须的。 但是偏偏这个杨涟,不仅不是二甲进士,甚至连个进士都不是,只是个普通的举人出身,按照流品的标准,举人出身只能算是浊流,和清流科道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种差距大到,即便是孙丕扬这个吏部官,都感到无比棘手的地步…… 第七百三十五章:玩火 国朝对于流品的限制,要远远比官位上的限制沉重的多,最明显的就是像科道风宪这样的官职,非清流不任,而且必须是清流当中的清流才可以。 往常的时候,虽然有非进士不晋三品的规矩,但是出身杂流或者浊流的官员多了去了,其中总有那么一两个幸运儿,背靠着足够强大的势力,加上逆的运气,也能走上高层,只不过数量极少罢了,而且成功的过程都不可复制,压根不具有代表性。 不过虽则如此,也代表了一个事实,官员职位的升迁转调,因为种种原因,受到各方面的影响很大,所以虽然有规矩在,但是总有能够游离于规矩外的幸运儿。 但是流品就不同,流品从一踏入官场开始,就会伴随一个官员的一生,想要跨越流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孙官活了大半辈子,没有见到过成功的案例,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的拒绝李廷机。 实在是因为……太难了! 杨涟一个区区举人,就算是子旧臣,官场当中几乎所有职位都大可去得,但是唯独科道和翰林院这两个地方,他是万万去不得的。 那是清流的根本之地,也是清流最大的骄傲,不容任何人染指! 不过李廷机的态度也异常坚决。 “官大人,别人都可以放一放,但是唯独此人,杨涟,必须要进入科道当中,不仅要进,而且最不济要是掌道御史!” 李廷机话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还是那句话,若不是事情难办,他又何必非要找孙丕扬,他自己便能够办好了。 事实上,他的这几个人当中,其他人都不是重点,也都容易的很,唯独杨涟,是必须要安排好的。 “给老夫一个理由!” 自打进入李府以来,孙丕扬所见的李廷机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还是头一次瞧见这位李阁老如此的强势,久经官场如孙官,自然从中嗅到了意思不同寻常的气息。 “杨涟此人,和其他人不同……很不同!” 不料这句话问出,犹豫的人反倒成了李廷机,沉默了半晌,方才幽幽的开口道,语气十分复杂。 孙官有些不明所以,转过头却见叶向高悄悄的向他打了个手势,叶侍郎先是伸出食指朝着头顶指了指,又敲了敲自己的心口,随即便不再多言。 但是表达出的意思,却令孙官心惊不已,食指朝是指子,手敲心口莫不是圣心默定? 孙官的眉头紧紧皱起,难不成今李廷机找自己过来,背后的授意者竟然是子? 想起子在司农寺的所作所为,孙官觉得这个可能越来越大,子既然已经打破了非进士不授三品的规矩,那么再打破一个非清流不授科道的规矩,似乎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而如果这件事情的背后是子的话,那么很多事情就明白了。 比如李廷机为什么舍下这么大的本钱也要拉自己入伙,比如他一直十分温和的态度,为何一触碰到杨涟的事情就变得无比坚决,比如其他许许多多让孙官感到疑惑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 但是与此同时,孙官的心里也变得纠结无比,如果这件事情的背后是子的话,那么事情的严重程度就要重新估量了。 “此事有些难,不过……也并非没有办法!” 沉吟了良久,孙官终是咬了咬牙,缓缓道。 既然是子的意思,那么孙官能够拒绝的余地就不多了,何况若是真的能够扳倒沈思孝,也算让他圆了这最后的遗憾。 “多谢官大人帮忙!” 李廷机顿时大喜过望,起身拱手为礼,开口道。 不过孙丕扬却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道。 “尔张先不要急着谢老夫,流品升迁难比登,想来尔张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此事若要功成,仅凭老夫一人却是力有不逮,尚需尔张倾力配合!” 看着孙官脸上古怪的笑容,李阁老没来由的感到后背一阵发寒,不过事已至此,孙官都答应下来了,他也只得硬着头皮道。 “若需要老夫出手之处,请官大人明言,老夫必定竭尽全力!” “那倒是不用,只是此次怕是要借尔张你的名头一用了!” 被坑了整整一,总算是找回了一次场子,孙官心情大快,话的口气也轻松了几分。 话未明,但是闻弦歌而知雅意,李廷机已然从孙丕扬的口气当中听出了不少东西,只得苦笑一声,拱了拱手道。 “一切请官大人安排,老夫自当配合!” “那好,便请尔张静候佳音吧!” 李廷机的这番做派,令孙丕扬心中更加笃定,此事背后必是子在指使无疑,不然的话,区区一个杨涟,哪值得李廷机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当下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尽去,又闲聊了两句便离开了李府。 不过待得李廷机将孙官送出了府门,再转回到书房当中,却见叶向高脸色难看,望着李廷机的目光颇为不善。 “李兄,你这是在玩火!” 叶向高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 虽然在孙丕扬的面前,叶向高表现的相当从容,但是实际上,他提前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情,更别提这件事情的背后有子的影子了。 哪有什么子的影子,只不过是他和李廷机多年的默契,让他第一时间就领会到了李廷机的意思,所以配合着一起误导了孙丕扬而已,现在想起来,叶向高都会背后渗出一阵冷汗,这……这往重了,可是假传圣命啊! “进卿你稍安勿躁,听为兄跟你解释!” 李廷机皱了皱眉头,却是放缓了声音开口。 不过叶向高哪有闲心思听他解释,此刻书房当中只有他们二人,叶侍郎的火气便再也压不住了,低声吼道。 “解释什么?你可知道你方才是在做什么?背着陛下擅作决断的苦头你还没吃够吗?今日的事情要是被陛下知道了……” “老夫明日就会进宫,将此事原原本本的禀告陛下!” 李廷机淡淡的一句话,却是顿时将叶向高噎了个半死…… 第七百三十六章:揣测圣意谁家强 “李兄,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叶向高渐渐冷静下来,眉头依旧紧皱,但是口气却平缓起来。 很显然,李廷机的坦然也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的,事实上,在孙丕扬离开的时候,叶向高心中就已经后悔了,后悔自己方才不该帮着李廷机以话语引诱孙丕扬。 毕竟前一次的教训,给他的印象太深了,李廷机之所以会落得现在这般地步,起因就是因为他在廷议上擅作主张,惹怒了子,虽然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但是终归是因此事而起,由不得他不甚为警醒。 而今的事情,和上一次何其相似,杨涟是什么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子对此人可谓寄予厚望。 这一点早在王府的时候,便已经初现端倪,不知为何,子对于这个愣头青一样的年轻人,总是格外的宽宥。 而等到子登基之后,也没有忘记他,吏部文选司郎中,绝对是四品以下最有实权的官职之一,子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授了出去,应该,子对杨涟的重视程度,甚至还要重于韩爌! 正因如此,叶向高才会对李廷机的做法感到格外的意外,以子对杨涟的厚爱,心中必然已经盘算好了杨涟的升迁之路,而现在李廷机横插一手,虽是在帮杨涟,可同时也是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如此自作主张的行为,若是被子得知,焉知子会不会再一次大发雷霆? 但是现在李廷机居然,他要将今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子,难不成是想要负荆请罪? “自然是做陛下要做的事情!” 面对叶向高的质问,李廷机摇了摇头,轻声开口问道。 “进卿,你可想过,子为何会如此重视杨涟?” 为何? 这下倒是把叶向高给问住了,要知道,虽意昭昭,圣心难测,但是只要是人,行事思想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寻的。 他和李廷机还有杨涟算得上是最早跟随子的一批人了,现在仔细想来,子的一言一行,其实都是有道理的,但是也有很多事情,都是连叶向高这样的近臣,也难以理解的。 比如当初为何执意要对女真用兵,如今又为何为对东林诸人反应如此过激,还有就是为何无缘无故的对杨涟如此偏爱。 虽然这样有大不敬的嫌疑,但是叶向高心里还是忍不住觉得,子的行事,有时候的确很奇怪…… 不过看样子,难不成李廷机找到了答案? “其实很简单,因为杨涟生就是一个风宪之臣!” 望着叶向高迷惑的目光,李廷机叹了口气,开口道。 “进卿不妨回想一下,当初杨涟和我等议事的时候,进卿是何感受?” 这…… 叶向高迅速在记忆里翻找起自己和杨涟的交集之处,却发现这个年轻人给自己的印象一直都只有一个。 “宁折不弯?” 事实上,叶向高和杨涟更多的交集还是在多年前朱常洛还是亲王的时候,彼时大家同为王府属臣,也常常在一起议事。 别是叶向高,就连今上,也常常被杨涟噎的不出话来,但是奇怪的是,今上却从来都不生气,即便有时候斥责惩罚杨涟,也只是上下不分,礼节有缺,惩罚的手段也大多是抄书,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书抄完了,杨涟照旧参加议事,该怎么话怎么话,一点都不知道收敛,依旧故我,丝毫不曾改变。 叶向高曾经想过,若非是因为子无条件的回护,凭杨涟这个不知高地厚的性子,早就不知道被打压成什么样子了。 不过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杨涟虽然一点都不怎么懂人情世故,官场套话,但是他所的话,却大多是对的,只是话的方式,总是叫人不怎么容易接受。 “不错,杨涟此人,好听些是宁折不弯,但是的不好听些,就是不知高地厚,看见任何不平之事都要去管一管,而且在子优容之下,从不知恐惧为何物,这样的性格,在官场当中本不该存在,可有一个职位却正适合他……” 李廷机也是感叹一声,开口道。 “科道?” 叶向高犹豫了片刻,隐有所悟,试探着开口问问道。 不料李廷机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依老夫看,或许叫谏臣更加合适!进卿,你我皆是遍读史书之人,应当知道,大唐初年,亦有一位诤臣,此人以犯言直谏著称,亦是一副宁折不弯的性格,屡次将君上气的暴跳如雷,但最终,却终成一段千古佳话!” 这下叶向高是真的震惊了,他学识渊博,自然知道李廷机所的人是谁,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杨涟在李廷机的心中,不对,应该他在子心中,竟然有这么高的评价吗? “李兄未免过誉了吧?杨涟何德何能,能和魏公相提并论!” 李廷机所的人,正是以“上不负时主,下不阿权贵,中不侈亲戚,外不为朋党,不以逢时改节,不以图位卖忠”而千古流传的谏臣,魏征! 叶向高怎么也没想到,杨涟这个其貌不扬的人,竟然会在李廷机这里,得到如此高的赞誉,要知道,魏征是什么人?那可是名传千古,人人敬仰的中正之臣啊! 李廷机深深的望了叶向高一眼,意味深长的道。 “进卿,你的眼界还是太浅啊!与其老夫是将杨涟和魏公相比,不如今上心怀壮志,欲要自己打造一个魏公出来!老夫观如今杨涟其言其行,已有谏臣风范,你再仔细想想,今上难道不知,杨涟如此宁折不弯的性格,将在官场之上受到多大的挫折,但是今上一再优容于他,又是为了什么?” 在书房当中来回踱着步子,李廷机猛地抬头,斩钉截铁的道。 “自然是为了让杨涟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谏臣!” “老夫不知道,陛下打算何时将杨涟真正放出去,但是老夫有自信,今上欲以杨涟为谏臣的心思,是决然无错的!” 叶向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点了点头。 “所以李兄才冒险一试,要将杨涟送入科道一脉当中?”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三十七章:大胆的李阁老 李廷机的脚步不停,口气却是慎重无比。 “不错,我朝自有监察一脉,科道言官主掌言路,久已有之,而今上若欲以杨涟为谏臣,将他送入科道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如此一来,方能名正言顺,何况如今今上欲整饬吏治,老夫曾试探过陛下,是否要对监察院动手,陛下甚为心动,这就明,如今的监察一脉,已经令今上十分不满,而此时此刻,正是将杨涟安插进去最好的机会!” 事实上,李廷机做出这个决定,肯定不是贸贸然冲动为之。 帝党的所有人当中,若是要论政治斗争的功力和对于时局的把握能力,没有一个人能够比得上李廷机。 他很早的时候,就注意到子对于杨涟非同凡响的关注,也一直在思索,子这样做的原因,直到后来,他冲动之下在廷议上惹怒了子,被迫闭门思过,那一段时间虽然难熬,但是也让他想通了许多东西。 其中就包括,子为何这么重视杨涟…… 他曾经仔仔细细的回忆过子对杨涟过的每一句话,发现子对于杨涟的放纵,其实并不是无限制的放纵,子对杨涟的优容,只有他杨涟不畏权威,敢于坚持己见的时候才会起作用,其他时候,子对杨涟就和普通的大臣一样。 于是他开始推演,长此以往下去,杨涟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毫无疑问的是,有着子近乎放纵的鼓励,杨涟的性格会越发的极端,只要他看不惯的事情,不管对方是谁,势力有多大,地位有多高,他都会直言不讳。 再回想自己以前曾看到的史书当中,凡是这种性格的大臣,毫无疑问的都是出了名的谏臣和直臣! 而且今在乾清宫中,李廷机试探了一下子,他的那番话看似是在拍马屁,但是实际上是在变相的打听子对于如今科道言官的印象和看法。 结果很显然,子很不满意,甚至于子当时直言怒斥,官场污浊不堪,行贿之风盛行,御史科道视而不见,岂不为咄咄怪事? 既然官场当中没有真正直言敢谏的风宪官,那么子只能自己培养一个了! 毫无疑问的是,这个人就是杨涟! “话虽如此,可子那边,即便是存了这等心思,但是李兄如此自作主张,恐怕还是会引起子不悦啊……” 叶向高想了想,总算是彻底冷静了下来,叹了口气道。 虽然李廷机话的不错,但是这终归是在行险啊,万一要是猜错了子的心思,肯定会招惹子震怒无疑,而即便是猜中了子的心思,也未必就会有什么好结果。 “所以老夫明日就会进宫,向陛下禀明一切!” 李廷机沉吟片刻,道。 话至此处,李廷机的脸上也忍不住浮起一丝焦虑之色。 他对于自己的猜测是极有信心的,子对于杨涟的安排,他绝没有猜错,但是正如叶向高虽的,他仍旧是在行险。 这险就险在他不并不确定子对于这件事情的真正看法到底如何? 不过和叶向高所担心的不同,他并不担心子对自己安排杨涟进科道的事情有看法,而是担心子对他这么做的用意产生看法。 子既培养了杨涟这么久,必定是要让他成为谏臣的,若是李廷机能够将他送进科道当中,子只会高兴。 但是朝堂上的事情,显然不能只看表面,朝堂上不仅势力相互牵连,盘根错节,各种事情也是如此。 要知道,杨涟在帝党当中的地位一向十分特殊,他这个愣头青,除了子之外,向来不跟任何人亲近,无论是曾经和他共事的王府旧臣,还是以后再如的詹事府新臣,他都一视同仁。 但是与此同时,他又深受子信重,若论宠信,简直可以比肩帝党内的四大巨头,可以,若是谁能够将他拉拢到自己这一边,立时便会势力大增。 而李廷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杨涟这个人除了不识时务,宁折不弯的愣头青特质之外,还有一个不怎么为人所知的特点,那就是知恩图报。 杨涟不是不知道子心里的打算,也不是不知道子为他安排的道路是一条充满艰险的的道路,是一条孤臣的道路,但是他从未抗拒,从未后悔过。 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初他只是一个一文不名的举人,迫于生计被选做王府官,前途几近灰暗之时,是朱常洛慧眼识英,倚重看重他,纵容他的偏执和固执,给予了一个君上能够赋予臣下最大的耐心和优容。 因为这一点,杨涟甘愿成为一个孤臣,哪怕历史上几乎所有的谏臣,最终的下场都十分惨淡,杨涟也毫不在乎。 同理,若是有人施恩于他,杨涟也必会倾力相报。 李廷机没打算自己能够将杨涟彻底收入囊中,子也不会允许,他只是希望,这次能够将杨涟送入科道当中,能够博得杨涟的好感,最不济的,让他欠上自己一个人情也是好的。 人情债最难还,不要瞧这么一个人情,以杨涟在子眼前的地位,这份人情在应景的时候,不定能够救李廷机一条命!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李廷机能够把事情办成。 而最让他担心的是,子对于这件事情究竟会不会反感,安排杨涟入科道,子自然只会高兴,但是若是安排杨涟入科道是为了拉拢他,子心里会怎么想,李廷机就没把握了。 党争! 这是大明朝堂或者从古到今朝堂上永恒不变的主题,几乎每个官场上的官员,都离不了这两个字,即便不在朝堂上的几个大派系当中,的党派总是有的。 而最让李廷机担心的就是,今上似乎对党争无比的反感,这种反感就像是今上对于文臣似有似无的偏见一般,从没有表露出来,但是李廷机却能隐隐约约的感受到。 正是因此,李廷机一直克制着自己,没有过分的扩张自己的势力,不然的话,以他的手段,前些日子沦落到那个地步,又岂会除了叶向高之外,没有一个人敢张口为他话。 所以李廷机最终还是忍不住行险一次,而且一出手就对准了子最信重的杨涟! 李廷机的信条一向是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的干脆! 既然子对杨涟的培养是照着谏臣的路子走的,那么理所当然的,对于他被拉拢的容忍度也就不会很高,反过来,如果杨涟被施恩拉拢,子都能容忍的话,那么对于党争的态度,李廷机心中也大致有底了。 李廷机心知,这或许不是他仕途当中最风波跌宕的一次,但却是最为重要的一次试探,这也是他最没有底气的一次试探,因为他是在试探子! 他试探的是,子对于党争的底线和容忍度…… 若是成了,他从此以后行事就可以脱去大部分的束缚,不必再心翼翼,生怕无心当中触及子的底线,但是若是不成,恐怕他这么久以来,抛却一切而重新获得的圣恩,就会再次和他擦肩而过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内阁起风波 不得不,孙官的动作很快,和李廷机达成一致之后,叶向高连夜赶出了奏本,于是第二日的正午时分,李廷机就拿到了署有孙官大名的联名奏疏,名为请肃贪腐清吏疏。 李阁老拿到奏疏的时候,正在内阁当中办公,翻开奏疏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李廷机也不犹豫,直接起身出了自己的格子间,来到了内阁的中堂处。 此时恰逢正午诸位阁臣用膳之时,李廷机拿着奏疏走出来,正巧碰上一干阁臣出门。 “诸位大人请了,老夫这里有份奏疏,照规矩,当交由其他人来票拟,不知哪位有这个空闲,拟了这份奏本!” 李廷机倒是面色不变,笑呵呵的对着一干阁臣道,叫后者们一阵惊讶,因为李廷机的做法可不常见。 虽然内阁名义上是执掌机要,所有的奏疏都要经由内阁票拟之后再送入宫中御览,但是朝廷的高级官员,如六部七卿,内阁辅臣,当然,还有科道台垣都有密奏之权,可以直达听。 而内阁辅臣由于身份的原因,更是可以不必经由内阁,直接将自己的奏疏送至御前,所以一般来,内阁是很少接到内阁辅臣的奏本需要票拟的。 最明显的就是老首辅王锡爵的所有奏本,都是直送御前,不经内阁的,这本就是内阁辅臣的上奏方式,甚至算不上密奏。 当然,若是内阁辅臣的奏疏需要经由内阁票拟的话,也是有规矩的,但是很宽松,其中一条就是不得由本人票拟。 而李廷机刚刚照规矩应当交由他人票拟,这意思无疑就是,这本奏疏是由他所上。 这就奇了,且不谈内阁辅臣的特权,就是李廷机本人,身为子近臣,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跟子去,反而要走内阁这种正规无比的程序呢? “尔张既了,便交给老夫吧!老夫在阁多年,倒是首次遇到阁臣的奏本!” 众人皆闭口不言,将目光投向了老首辅,若是换个场合地点,不定他们好奇之下,还会试上一试,但是现在既然内阁辅臣都在,自然要交给地位最高的老首辅来做,不过既然李阁老在这个场合把奏本拿出来,想来也是不在意他们都一同瞧一瞧的。 “那就劳烦元辅了,来惭愧,这份奏本老夫只是具名,并非由老夫所上,不过照规矩,还是由元辅票拟最为合适!” 李廷机拱了拱手,将奏疏放在了老首辅的面前,道。 “哦?联名奏疏?那老夫倒要好好瞧瞧了!” 王锡爵眉头一挑,却是直接翻开奏本细细的读了起来,一旁的沈鲤和朱赓虽然心痒难耐,但是还是按捺着心绪,等着老首辅看完。 不过他们这种好奇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随着老首辅翻开奏本,他的脸色便缓缓变得凝重起来,片刻之后,老首辅放下奏本,眼眸微阖,似是在思索些什么,脸上却是半点看不出喜怒,半晌方才摇了摇头道。 “这件事情太大,老夫一个人恐难以票拟,尔张不妨直接送入宫中,听凭圣裁罢!” “到底是何事,令元辅如此慎重?” 李廷机还没开口,沈鲤却是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若方才只是因为好奇的话,那么此刻沈鲤就是不得不问了,能够让老首辅这样身份的人都出难以票拟的话,可想而知是多大的事情。 何况李廷机既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了这份奏疏,也就该料到瞒不住的。 不过这一次,老首辅没有开口接话,却是李廷机话了。 “元辅,此奏既是大事,纵然送至御前,陛下也必然询问我等意见,倒不如诸位大人商议一番,拿个条陈出来,如此入宫之后面对陛下也好有个法!” 这意思就是,要公之于众了? 王锡爵微微有些意外,不过既然李廷机都这么了,他也不好拂了众人的意,身为内阁大臣,他们本就有预闻机务之权,何况李廷机的也不错,这件事情送入宫中,子也不会直接决断,还是要送回内阁商议的。 犹豫了片刻,老首辅将面前的奏疏往前一推,送到了沈朱二人的面前,道。 “此疏乃吏部侍郎叶向高所上,言及官场积弊,多在贪腐受贿,并弹劾科道言官都察一脉尸位素餐,对贪腐之风置若罔闻,请大计下官员,肃清风气,悉以重刑处之!” 顿了顿,老首辅瞥了一眼勃然变色的沈朱二人,淡淡的道。 “同联名者,吏部尚书孙丕扬,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李廷机!” 老首辅话的波澜不惊,区区数言便清了奏疏的内容,却叫沈朱两位阁老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一股压力不自觉的升起,朝着李廷机袭来。 “元辅所言不差,此疏的确为进卿所上,老夫和吏部孙官联名请奏!不知诸位大人以为,此疏当如何票拟?” 不过李廷机是何许人也,沈朱二人的气势又岂能吓得住他,当下岿然不动,游刃有余的开口问道。 朱赓一言不发,抓起桌子上的奏本便翻开细细看了起来,不论如何,总要先看过奏本才是? 要知道,内阁的票拟,一共分为两个内容,其一就是用尽量精简扼要的语言,将奏疏当中的主要内容明,这其实就跟后世满清的军机处干的活差不多,这些内阁大学士所写的内容概述,都要记在一张票上,附在奏本之后,供皇帝御览,这就是票拟当中的票。 而内阁之所以权柄益重,却是重在这个拟上,所谓票拟,不仅要用票写出奏疏的内容概述,更要拟定相应的处理意见,此为票拟中的拟字。 二者想合,才是票拟,而票拟好的奏本送入宫中之后,子只需要朱批准或不准,内阁便会按照票拟好的意见来重新起草圣旨,最后送入司礼监复核用印,算是一整套的政务处理流程。 而这也形成了大明独特的政务结构,因为内阁代皇帝拟定了处理的意见,所以一定程度上,皇帝就可以偷懒了,遇上无心政务的皇帝,便直接将朱批的权力也丢给司礼监,自己好好逍遥去,但是现在这位子明显不是如此,所以这本奏疏难以票拟,难就难在一个拟字上,该如何拟定处理意见,这才是一个难题! 第七百三十九章:老狐狸的眼光 按照内阁的惯例,一般是由接手奏疏的阁臣直接票拟,然后送进宫中去的,但是遇到有些军政大事,就并非一个阁臣可以决定的事情,这个时候就需要所有的阁臣会议,共同拟出一个条陈来,送进宫中御批。 而今叶向高的这份奏疏又很特殊,他议论的肃清官场之事,而众所周知的是,就在前几日,老首辅刚刚在司农寺上呈了一份清吏疏,请求子安稳朝局,肃清吏治,子的态度却是暧昧之极。 子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只是事关重大,令群臣上疏言事,再由内阁组织廷议,集众家所长,议定最终的清吏之策。 至此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子有心整饬吏治,但是具体要如何做,却是令群臣一头雾水。 不过这不影响朝中众臣心中打起自己的算盘,既然子下诏命群臣上疏言事,那自然有的是人愿意上本,内阁这些日子以来,就接到了大大的不少本章,皆是议论如何肃清吏治的。 虽然纷纷乱乱,繁多无比,但是总的来分成两派,一派是支持老首辅的定国清吏疏的,认为应当厘清诸衙门权责,遏制官场相互推诿的风气,提高内阁的地位,用内阁来监察六部及诸衙门的政务,以期令官场为之一新。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王锡爵在官场当中有多高的声望了。 他提出的这本清吏疏,实际上很多建议,都损害到了朝廷大部分官员的利益,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有无数人愿意追随老首辅的脚步,当然,其中一大部分都是先皇时的旧臣们,而且身上派系色彩都不是特别浓厚的,自从先皇故去之后,他们就自发的团结到了老首辅的周围。 而另一派就复杂的多,有资历深厚的老臣,也有充满拼劲的新晋科道清流,还有许多默默无闻但是联合起来力量也不的酱油党,他们的奏疏大约汇集成为一点,朝廷建制自有其用,并无冗杂繁多之,官场士风日下,实则因人而已,他们主张对官场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考核审查,提拔德行出众的新晋官员,以此来治理吏治。 这一派的人,虽然来源复杂,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的背后,都有朝中几个大的党派的影子,尤其是浙党,是这帮人当中的主力。 不过时至今日,朝中也没有大佬亲自下场,只是推出一些低等级的官员出来试水,上疏者官位最高的人,也不过是部院侍郎。 至于六部七卿和内阁辅臣,除了王锡爵之外,尚且无人公开表示过自己的态度。 由此便可以看出,叶向高的这份奏疏有多么重的分量了,虽然叶向高只是一个吏部侍郎,但是和他联名上书的,却是堂堂的吏部尚书和内阁大臣。 虽然他们二人不是第一署名人,但是即便是联名,也足以昭示他们的态度了。 这可是这些日子以来,首次有六部七卿内阁辅臣当中的大佬旗帜鲜明的表达自己的态度,岂能不让人重视? 更何况再看这联名的三人,除了朝廷内的官职之外,李廷机和叶向高皆是子近臣,帝党一脉,虽然经历了那么一场风波,让李廷机的威望大跌,但是仍旧改变不了他现在仍旧受子倚重的事实。 前几刚刚传出来的封赏结果,就明明白白的确认了这一点,也就是,李廷机的表态,很大程度上就是子的意思,也是帝党一脉的态度。 再这个署名之上,还有一个吏部尚书孙丕扬的大名,有心人现在都看得出来,这位吏部的孙官,现在是唯子是从。 既然他都联名了,那么只能明,这份奏疏有八成以上的可能是得了子的授意! 也就是,这份奏疏的意义就标志着,朝廷当中出现了第三个声音,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背后有子站着,可想而知的是,这个声音不会弱于任何一个派系。 而这个新出现的声音,看似和前两个都有共同之处,但是实际上却有本质上的差别。 首先支持王锡爵这一脉的,老首辅的整个改革方针都有一个大前提的保证,那就是朝局的稳定,对于一个执政多年的首辅来,他亲眼见过张居正的改革又多么惨烈,所以他清楚这种通过高压强控的方式展开的改革是无法保持长久的。 张居正在时,他的新政无人能够置喙一言,但是张居正一死,他的努力便立刻就化为乌有。 有了这种前车之鉴,老首辅心里一直觉得,要真正的长久的将改革维持下去,就必须首先保持朝局的稳定,只有一个强有力的执政团体,才能保持这个改革方针的持续性。 所以他宁愿一直等待,等到自己有能力将朝中大部分的势力都拉到自己的这一边,这样一来,他才有把握,自己的改革不仅会成功,而且会延续下去。 他不是不知道,所谓的重内阁轻六部会让子心中不满,但是如今六部暗弱,六部尚书当中没有一个人以强硬著称,而内阁当中却是有着浙党和帝党这两大派系的带头人,甚至还有科道一脉极有威望的衷贞吉,只要能够和他们达成一致,那么朝廷的大部分力量也就握到了手中。 这才是他最初提出这个建议的用意,原本他以为,子新晋登基,纵然会心有不满,也不会表露出来,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今的动作太快,手腕太强,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在朝局当中竖起了威望,并且拥有了足够和他叫板的力量。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由着沈鲤和朱赓和皇帝争什么矿税之事…… 不过现在后悔也无用,叶向高的这份奏疏,或者子的意思已经是明明白白了,他既然要动手,就要好好的整肃一番朝堂,和朱常洛所预料的不同的是,如今的朝堂之上是一副什么状况,王锡爵的心里其实跟明镜一样,是无官不腐一点也不过分。 闲暇时候王锡爵也曾看过一些时下的话本,这些故事里有一句话给老首辅的印象很深,叫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见官场贪腐之风有多么盛行。 但是老首辅更清楚的是,这种状况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种地步,要动手整饬,就必须要大动筋骨,真要追查下去,朝廷不知道有多少官员要纷纷落马,毫不客气的,真要是按规矩追查,这朝会上的人,至少有七成都要丢官去职…… 第七百四十章:没原则的首辅 整整七成啊!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这意味着大明朝廷从上到下,无论是高层的大佬,还是中低层的官员,有一大半的人都要被罢免。 真要是这么做了,那朝廷可是会伤及根本的,没有官员,这偌大的一个朝廷,由谁来维持,这大大的衙门,由谁来负责,这无数繁杂无比的政务,又有谁来处理。 朝廷一旦停止了运转,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地方上的崩盘,再进一步就会是各地的暴乱土匪,最终将大明埋葬在一片动乱当中。 所以实际上,老首辅不是不明白贪腐之风的盛行,而是因为心里太过清楚,所以才只字不敢提起!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子竟早已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并且看样子是打算悍然出手了…… 对于子的这种行为,老首辅心中一边感叹冲动,另一边又默默的挺直了脊背,既然子要做,那就做好了。 他王锡爵虽垂垂老矣,可胸中一腔为国为民热血不息,个人荣辱早已被他置之度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明。 从当初出手维护郑氏,到如今上呈定国清吏疏,皆是秉持这个信念! 他不在乎外界对他的看法如何,更不在意自己的待遇地位,只要是对大明有益处的,他都愿意去做。 事已至此,王锡爵看到这份奏本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难以改变子的意愿,既然如此,那不妨就对官场贪腐之风动手吧。 身为一朝首辅,王锡爵的眼光永远着眼于整个大明,诚然,他一直主张要平稳整饬朝堂,尽量在维持稳定的前提下,慢慢转变官场的风气。 但是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这么做了,子欲要与整个朝堂为敌,那么作为首辅,王锡爵知道自己该做何选择。 他若是固执己见,足可以和子分庭抗礼,毕竟子真的要出手,必会引起朝局动荡,百官非议,身为首辅,他出手稳定朝局,直谏犯上只会令他的士林清誉更上一层楼。 但是他会这么做吗?不会! 因为他是王锡爵,一如他当年侍奉先帝之时,愿意将自己的改革方法深藏心中一样,如今的他亦愿意为当今子做出妥协。 他若是固执己见,看似是为了朝局稳定,但是其实最终获利者,不过是他自己而已。 王锡爵从嘉靖朝一直到如今,历经四朝,子和朝臣之间的对抗他见过足足两次,前一次是嘉靖朝的大礼议,彼时他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子,但是朝局之上的动荡即便是他这个局外人,都感到心悸不已。 而后一次,便是万历朝的国本之争,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内阁的阁臣,算得上手握重权之辈,但是正因如此,他才感触更深,争端一起,再难弥合,国本之争的结果,固然是朝臣胜了,但是先皇避居深宫足足十六年,无数军政大事深受影响,至今都难以完全弥补回来。 更是致使朝堂党争愈演愈烈,官场风气不可抑制的滑落下去,无数严重的后果纷纷涌现。 这还是有王锡爵这个内阁辅臣尽力在先帝和朝臣当中调停的结果,甚至于当时他为了调停此事,不惜放下身段去和尚且是一个落魄皇子的今上恳请,如此种种努力,还是令朝廷闹到了如此地步,不可谓不教训深刻。 君臣大争,无论谁输谁赢,朝廷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王锡爵历仕四朝,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根源上掐灭所有可能引起君臣强力对抗的苗头。 现如今,他已经无力阻挠子的意愿,那么既然如此,他就只能调转枪头,和子一同镇压朝臣了,至少这样,他还能够最大程度的令朝局动荡的程度减几分…… 所以王锡爵看到这份奏本的第一反应是送进宫去,这种大事,他绝对需要跟子通过气之后再行决断,但是李廷机既然坚持,他也没有法子,只得将奏疏递了出去。 “此疏不可准!” 与此同时,沈朱二人皆是看完了奏疏的全文,对视一眼,朱赓干脆利落的开口道。 王锡爵轻轻瞥了一眼李廷机,眼神当中隐隐带着几分责怪之意。 概因沈朱二人的这种态度,老首辅早就想到了,这二人和他不同,他可以为了朝局做出妥协,除了因为老首辅本身的性子之外,还因为他本身并不结党,朝中声援于他的那些人,大多是处于本心为之,所以老首辅行事更加自由。 但是沈朱二人不同,他二人背后负着一个庞大的浙党,浙党的中坚力量便是三到五品的中层官员们,这些人正是贪腐之风最猖獗的地带,毫不客气的,若是真的要严惩,浙党立时就会元气大伤,至少有一半的人都会在这场风波当中难以幸存。 所以他二人必须站出来,无论他们本人的心思如何,处在这个位置上,他们就必须反对这份奏疏。 “哦?不知朱大人何出此言?老夫所记不错的话,最近内阁中有不少本章,都力陈力陈元辅之疏不妥,以为当保留诸衙门现今职责,大计下,以肃清吏治,朱大人对这些本章,亦十分赞同啊!叶侍郎此奏,难道有何不同吗?” 李廷机倒是不慌不忙,上前两步,淡淡的道。 只是这副口气,落在朱赓的耳中,怎么听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嘲讽之意。 因为李廷机所的,基本都是事实,他虽然没有亲自上奏,可朝堂之上的事情,又能瞒得过谁? 浙党在这次吏治整饬当中的态度,早已经旗帜鲜明,留大计,去其他,朱阁老也不止一次的对这种奏本表示过赞同,而叶向高的奏本,亦是坚定的支持要大计下官员,只不过不同的是,他提出了要以官员贪腐作为标准,并且严格执行,这一点,就让朱阁老实在是不能接受。 虽然其中的原因有心人皆能看的出来,但是他的这种态度,却的确有表里不一之嫌,遭到李廷机的嘲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再请个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四十一章:大人物的无奈 不过这也师没办法的事情,身处其位,必谋其政,朱阁老既然是浙党的领头人,享受着浙党所带来的种种好处,也就必须肩负起为浙党谋求利益的责任。 到底,无论是朋党还是派系,都不过是一个利益联合体而已,唯有利益,才是连接党派当中所有人的粘合剂。 换句话,朱赓的地位决定了他的态度。 而对于浙党来,无论是王锡爵的主张,还是叶向高的奏疏,都是十分不利的,朝廷之事,有时候只是一句话的不同,就会让整件事情都变了味道。 浙党作为朝廷最大党派,鱼龙混杂,关系盘根错节,人数繁多,势力庞大是他们的优势,同时也是劣势。 朱赓,或者浙党之所以主张留大计去其他,就是因为浙党人多势众。 虽然历次大计都是由吏部负责,但是这等大事,又岂会真的是吏部一个部门能够料理的了的。 尤其是在关于官员的政绩考核上,浙党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要知道,一般来,对于一个官员的评价,都是由三部分组成。 第一部分就是硬邦邦的政绩,钱粮,人丁,刑名,这些庶务上的东西是不太容易作假的,地方官职责就是守牧一方,只要这一点能够做好,自然能够在吏部考评当中得个好评价。 但是有一个很无情的事实就是,吏部对于优等的评价要求是很高的,除非是有极为出色的政绩表现,不然的话很难在众多官吏当中脱颖而出。 而绝大多数的官吏,能够做到守成,不给地方添麻烦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不要做出什么惊动地的大成绩来。 所以这部分的官员想要谋求升迁,就只有两个办法,其一,讨好上官! 虽然从理论上来,大明的体制下不存在完全的统辖关系,知县和知府的官帽子都掌握在吏部手里,但是上下级还是存在的。 而通常来,知府这类的上官对于知县这样独立性很强的正印官最大的钳制,就是岁末考核。 每年岁末,府一级的正印官会对县一级的各个方面做出一个综合的评定,并且对于正印官做出一个评价。 这个评价不会直接成为官员转迁的标准,但是却会计入吏部的考评当中。 所以,要想升官,很实用的一条路子就是讨好上官,上官要是在给你的评语里几句好话,绝对能极大的提高在大计当中的评级。 那若是和上官没搞好关系,或者是上官故意为难你呢,是不是就没办法谋求升迁了呢? 也不是,吏部的考评当中,还有很大的一部分,叫做士林名声。 名声这个东西,其实是一个很虚的东西,但是它的确有用。 如果一个人在士林当中风评极佳,那么吏部在下评语的时候就会考虑,如果给他一个不好的评语,会在士林当中引起如何的影响。 至于这种东西对于大计的影响有多大,请参考万历二十三年的沈思孝事件。 而名声这种东西是怎么来的? 自然是靠人的,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一个人夸你别人不信,但是一百个人夸你,大家肯定就都会相信了。 浙党把持着朝廷最多的中层官员,理所当然的也就把持着士林当中的舆论风向。 有了这柄利器在,几乎每一次大计,浙党都能从其中捞到不少好处,而这一次子意欲整饬吏治,于浙党来,简直就是猫儿闻着了鱼腥,自然不肯放过这块肥肉。 但是要清楚一点的是,浙党想要的大计,和叶向高所建议的大计,完全不是同一种概念。 这二者的根本差别就在于,浙党主张以吏部的考核方式来大计官员,而叶向高的奏疏当中却明确提出了以官员是否贪腐作为评定标准。 而一旦将标准定的如此清晰明确,那么浙党的优势将会荡然无存,甚至相反的,浙党由于人数众多,在这场大计里面的损失也将是最为惨重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朱赓自然片刻之间便想到了,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表达自己的反对。 “肃清吏治,扫除积弊,老夫自然赞同无比,大计之事也势在必行,然朝廷自有章程,单以贪腐银两是否评判官吏,是否有失偏颇?” 朱阁老是政治斗争的老师,出手自然老辣,一开口就触及到了根本问题。 先不吏部对于官员考核的各项标准,单叶向高的奏疏当中所的办法本身,就是不符合朝廷规制的。 吏部的大计是一件十分严格且庞大的系统工程,所有的标准都是经过多方推敲和妥协之后演变出的最合适的,也是相对而言最公正的办法。 而单独以贪腐是否来论定一个官员,是严重的违背了吏部的铨选原则的,先例一开,随之而演变来的后果是所有人都难以预料的。 别的不,既然这次大计采用这样的标准,那么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往后的大计会不会循例而行,那么官员的能力,地方的政绩,官场和士林当中的规则,还算不算效力了? 若是吏部大计仅以此为标准,那么会不会引起大规模的官场攻讦,朝臣之间为求迁升,不把心思放在朝廷政务上,反而相互诬陷对方贪腐,这种情况又该怎么办? 如此种种状况,还只是初步的后果,其他不可控的风险还没有人能够预料的到。 这些事情,作为阁臣,都是要事先考虑到的,不然的话,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了,局面也就难以收拾了。 所以应该,朱赓拿出来的这条理由,是完全能够站得住脚的,完全符合他内阁大臣应该考虑到的事情和态度。 不过李廷机也不是吃素的,冷笑一声开口道。 “是否有失偏颇暂且不论,老夫只问诸位一句,官场贪腐,该不该治?官员受贿,该不该惩?” “这……” 朱赓一时有些无言,有些话潜意思表达可以,但是牵扯到明确的表态,有些错还是不能犯的。 李廷机这是在以话语相逼,恐怕他只要一句应该,那么后者立刻有拿住他的话柄,并且借此发难。 但是若是不应或是不,以他的身份却也有些不过去…… 第七百四十二章:内阁论战 “自然是该的!” 朱赓尚未想好该如何开口,一旁的沈鲤就站了出来,道。 “不过国政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岂能单看一面?贪腐之风固然不可放纵,然若因此而废改吏部大计之条例,更会致使朝局动荡,尔张聪慧机敏,想必不会不通此理。” 和朱赓所预料的差不多,李廷机的确早就盘算好了,等到朱赓一回答就拿话来堵他,甚至连该怎么都盘算好了。 但是谁想到,沈鲤竟跳了出来。 如此一来,他原先想好的话就不能了。 原因不为别的,资历二字! 内阁当中,李廷机的资历是最浅的,其他的阁臣资历最浅的朱赓,也比他早登进士十几年,所以一直以来,李廷机在内阁当中都束手束脚的。 而众位阁臣当中,除了李廷机之外,尤以朱赓资历最浅,也唯有他是隆庆二年的进士。 其他三位都是嘉靖年间的旧臣。 换言之,那三位都是历仕四朝的老大人,李廷机这个新晋的年轻辈,自然不能随意反驳。 相对而言,朱赓的资历虽然同样深厚,但是差了一朝的资历,李廷机可动用的手段就多了不少。 至少直言反驳他的不正之词是无妨的,偶尔抢话也不是不行。 但是沈鲤就不一样了,他是嘉靖四十四年进士,在内阁这个论资排辈的地方,足足高了李廷机两辈。 所以他话的时候,李廷机是绝不能打断的,虽然李廷机现在已经不在乎名声了,但是身为文臣,总还是要遵守一些规则的,不然的话,会被彻底排斥出文臣的行列。 “不错,老夫正是此意,贪腐之风自然当抓,然吏部大计重务,岂可妄动,官员铨选历来严格,岂可从一而论?况官场风气既已若此,吾等纵然有心回,也当缓缓行之,贸贸然以严刑苛法肃清官场,岂不令有功之臣寒心?” 朱赓轻轻松了口气,随即便跟上附和道。 李廷机的眉头微拧,应当,叶向高的奏疏的确是有问题的,这一点上沈朱二人并没有错。 叶向高奏疏当中所的一律按照律法判处,的确是不可能实现的。 因为官场上贪腐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真要是严格判罚,整个朝廷有一大半都要被罢黜为民。 这是绝对不行的! 如此一来,朝政必然会全体瘫痪,而对于如今的大明来,即便是短暂时间的瘫痪,也将是致命的。 何况一次性罢免这么多的官员,朝政的瘫痪只是中央的影响,更重要的是地方上的影响,官场向来不是独立的,每一个官员背后都站着至少一家甚至几家士绅大族。 他们对于地方的安危和庶务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每一任地方官上任,头一件事就是召集当地的士绅名流联络感情,甚至有些需要地方官亲自登门拜访,可见起重要性。 这些士绅是大明统治的基础所在,他们依托朝廷官员维持自己的地方的超然身份,又反过来替朝廷管理地方,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 而一旦这么大规模的罢免官吏,难保地方上的士绅不会串联暴动。 所以,叶向高的奏疏,事实上可行性并不高。 但是实际上,李廷机却是故意写成这个样子的。 他压根没打算按照这套严苛的方案来实施。 之所以会这么写,一是考虑到矫枉过正的问题,要抓官场的贪腐风气,必然会遭到浙党的强烈反对,这一点他早已料到,所以他故意将情况写的严重无比,如此一来,留下的回旋余地就大了许多。 还有一点,就是恩出于上,的简单一点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他先主张严苛律刑,然后由皇帝来减免恩赦,将施恩的机会交到皇帝的手里,这才是为臣者该做的事情,不然的话,直接交一份完美无缺的计划上去,皇帝除了批个准字,还能干嘛?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这份奏疏虽然是他执笔,但是却是由叶向高所上,写的越义正言辞,越容易将叶向高给摘出来。 不过让李廷机有些苦恼的是,看朱赓的样子,他压根没打算商量,而是打算借着这个漏洞,彻底否掉这份奏疏。 早知如此,他就该先将奏疏送到子案前,等子批复之后再交内阁,如此一来,虽然效果差了些,但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诸位不要着急,老夫观叶侍郎奏疏之上,除言官场风气外,更是直指科道台垣尸位素餐,有渎职之嫌,衷阁老出身风宪,对于此疏不知有何看法?” 李廷机正在懊恼之时,老首辅却是出言,替他解了围。 李廷机松了口气的同时,眼前也是一亮。 他怎么没想到呢? 叶向高的这份奏疏之上,除了要求严抓贪腐之风外,整顿台垣也是一个重点,李廷机在写的时候,只是在前一个上面浓墨重彩,但是后一个却是没怎么在意。 主要原因是因为两件事情的重要性不同,科道台垣纵然清要,可现在李廷机的手伸不了那么远,何况科道虽众,可和整个朝廷比起来,还是有些不够看的。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整顿台垣这一点,是那乾清宫中子面前过了明路的,子既要出手科道,也就不用他李廷机过多赘言了。 所以在这份奏本当中,李廷机对于风宪之事,不过是提了一提,并未作为重点。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老首辅竟然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并且借此机会将话题引到了衷贞吉的身上。 要知道,衷贞吉的身份十分特殊,特殊就特殊在他曾是风宪官,而现在却不是风宪官。 这两点至关重要,前一点决定了衷次辅在科道台垣方面的绝对话语权,后一点则是解除了衷次辅话时的顾虑…… 既然他已经不是风宪官了,那么风宪即便出了什么问题,也很难追究到他的身上。 更重要的是,子要整饬吏治,无论是打算从哪个方面着手,第一步都必是风宪,而衷次辅恰恰是科道当中资历威望极高之人…… 第七百四十三章:入宫 听得王锡爵开口发问,衷贞吉的眉头忍不住微微皱了起来。 这老首辅言辞当中句句都在暗示他的科道资历,可不只是单纯的想要让他话,而是在有意无意的向他施加压力。 科道言官的本职工作就是纠察百官,肃清朝纲,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衷贞吉不能有别的看法。 他必须大力支持叶向高的意见,狠狠的惩治贪腐官员,不然的话就是坐实了风宪科道尸位素餐的罪名。 当然,衷次辅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昧着良心话,他只要现在海晏河清,朝政清明,那么科道也自然就不存在渎职的嫌疑了。 不过这种话别衷次辅不出来,就是真的了,也没人相信他,而且到时候他的士林名声,恐怕也要滑落一大截。 所以实际上,衷次辅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依老夫之见,既然吾等难以票拟此疏,不若一同进宫,禀明圣上如何?” 到了最后,衷次辅还是没有明确的表达自己的态度,而是来了一个太极推手。 “老夫同意,既然我等无法决断,不如听凭圣裁!” 李廷机跟着话,却是赞同了衷贞吉的建议。 这份奏疏无论如何,都是要送到子面前的,他之所以先在内阁抛出了,目的不外乎敲山震虎,想要借此机会先试探一下内阁众人的态度。 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也就不必非要求一个结果,万一事情搞砸了,反而不美。 “其他人可有意见?” 王锡爵眉头轻轻一皱,却是朝着沈朱二人开口问道。 其实对于他来,这个时候去见子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衷贞吉的这种态度,让他感觉有些不对。 虽衷贞吉在内阁当中一直保持中立,但是似今这般沉默无言还是头一遭,何况衷贞吉在左都御史任上以性直 不过所幸的事,即便是衷贞吉保持中立,现在的局势也是对他们有利的…… 当然,有人欢喜就有人愁,衷次辅开口的时候,朱赓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这份奏疏乃是叶向高所上,而叶向高是帝党当中十分低调的人物,他既不像李廷机般锋芒毕露,也不似方从哲般老谋深算,镇静克己,他平素的作风实际上更像魏晋士人,喜好雅集宴会,对于权术朝堂并不太关心。 但是越是这样的人,动起来的时候才越可怕。 因为叶向高并非醉心权术之人,所以相对的,能够让他上这本奏疏的原因也就很简单,那是子的意思。 也只有子,才能让叶向高来做这个出头鸟。 据此推断的话,这件事情一旦真的到了子面前,那么子的态度也必然是会倾向于同意的,而这对于朱赓来绝不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消息。 不过内阁五人,三人各执己见,一人要求圣裁,还有一位首辅大人并未明确表明态度,也的确没有继续争论下去的必要了。 应该,衷贞吉的办法是比较可行的一个,至少现在,朱赓拿不出不去见子的理由,所以虽然脸色阴沉,朱赓还是不得不拱了拱手道。 “既然如此,老夫也没有意见,吾等便一同进宫面圣去吧!” 朱赓是浙党的话事人,他开了口,沈鲤自然也没有其他的意见。 于是内阁一行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往乾清宫去了。 内阁的办公之处,距离宫城很近,这样设置的原因,就是为了方便阁臣随时可以入宫和皇帝商议朝事,所以不过片刻,老大人们就来到了乾清宫门前。 因为进宫之前早遣了中书舍人入宫通禀,所以等到他们赶到的时候,大总管王安早已经在丹陛下等候,见得众人前来,立刻迎了上来,微微躬身道。 “劳烦几位先生在偏殿等候片刻,陛下刚刚去给太皇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被几位娘娘留了午膳,咱家已经遣人通禀了去,怕是过一会就回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抬头瞧了瞧头顶的大太阳,看来他们的确来的不是时候,只得老老实实的进了偏殿等候。 子没回来,自然也没有人给诸位阁老赐膳,偏殿当中只有清茶一盏,点心几盘能让几位老大人垫垫肚子。 如今本就是用午膳的时候,所以几位老大人也不客气,坐下就随手拈起几个精致的点心吃了起来。 “话回来,陛下登基也已有数月了,怎的后宫尚且如此混乱,老夫没记错的话,时至今日,陛下就只尊了太皇太后娘娘,先皇皇后和陛下生母恭妃娘娘至今尚未尊号,就连太子妃娘娘,虽早早入了坤宁宫,可也并未行册封之礼,如此一时倒还罢了,长久下去总不是法子啊!” 吞了半碟点心,众人有些无所事事,想起刚刚王安的那些话,衷次辅不由得皱眉道。 子的后宫之事,往了是皇家内务,但是往大了牵扯却也不。 大明朝臣和子的斗争,有大半都和后宫有关。 不过所幸现在的这位子后宫倒安分的很,除了名分尚未正好之外,各宫的娘娘大部分都已经定了住处,有太皇太后震慑后宫,目前却还没出什么乱子。 “想来是忘了吧,陛下刚刚登基,案头百事,这些日子都勤于政务,一时忽略了后宫倒也情有可原!” 见得众人都望向自己,李廷机含含糊糊的道,只是口气当中有几分不自然。 “这该是礼部的职责吧?冯琦是如何做事的,为太皇太后上尊号之时为何不一并提醒陛下?” 衷贞吉眉头皱了皱,却是道。 “次辅大人有所不知,此事却是怪不着礼部,冯尚书当时拟定尊号的时候,据恰好是在宫中,故而未经内阁便直接禀奏了,当时陛下只太皇太后身份尊贵宜当先尊,太后和皇后册封大礼繁琐,暂时延后,故而便拖到了今日……” 李廷机不愿意,内阁当中自然是有知道详情的,朱赓轻轻摇了摇头,却是开口道。 “如此……不妥当吧?” 衷贞吉沉默片刻,有些犹豫的转向王锡爵,询问道。 “后宫不宁,朝政不定,如今后宫名分不定,总归是不大合适……” “的确不大妥当!” 老首辅沉吟片刻,开口道。 “后位册封,的确不能拖了,太子妃娘娘现在身怀有孕,再拖下去,怕是要影响储位邸定了!” 第七百四十四章:皇家内务 王锡爵这么一,众人的心绪顿时沉了一下。 原本众人还不觉得什么,但是这么一,他们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事关国本,不得不重! “来,老夫倒是曾听过些流言和后宫之事有关,却不知当不当讲……” 老首辅话音落下,众人一阵沉默,片刻之后,李廷机轻声开口道。 “尔张但讲无妨,我等只当流言来听便是!” 王锡爵沉吟不语,倒是衷贞吉开了口。 众人也随即附和道。 “不错,我等随意闲聊,但讲无妨!” 李廷机面露难色,片刻之后方才咬了咬牙,压低声音。 “不瞒诸位,老夫曾和内官监的杨荣公公闲聊,听他提起过一些宫中秘事。” “据当初陛下新晋登基之时,便将太子妃娘娘接入了宫中,准备行册封大典,但是当时后宫由先帝皇后主持,故而便先去朝拜了皇后娘娘,不料在后宫诸妃的册封上和皇后娘娘有了分歧!” 虽在座的都是内阁大臣,但是打探宫闱秘事向来是禁忌,所以对于后宫的事情他们也并非知之甚详。 但是李廷机就不同了,他是东宫旧臣,和宫里的人大多都有旧交,便如他方才所的内官监杨荣公公,便是服侍在坤宁宫的大太监,管理这整个后宫的事物,算得上是后宫的大管家。 既然是从他口里得到的消息,想必可信度不低,一念至此,众人心中的好奇心更甚,皆是暗暗竖起了耳朵。 李廷机也不管他们,顿了顿,再度将声音压低了三分,开口道。 “诸位可知道,宫里有位李娘娘,乃是宫女出身,但是却极受子宠爱,当初她和太子妃娘娘被同时诊出有孕,曾经有一段时间,陛下甚至派王安公公亲自照顾她的起居,直到现在,这位李娘娘也是受宠之极……” “当时陛下登基,准备册封皇后,同时册封诸妃,先帝王皇后娘娘主持宫务,以太子妃为皇后,李娘娘为四妃之一,但是被王皇后娘娘驳斥,以正宫未定,李娘娘初为选侍,纵然有孕,也不可过分拔擢,陛下当时虽答应下来,但脸色不愉却是分明……” 李廷机的神秘兮兮,一众大臣却是脸色微沉,显然是从他的话当中听出了一些没有点透的意思。 “陛下此欲演先帝旧事乎?” 朱赓眼神微眯,口气中却带着晦暗莫名的意味。 紧接着沈鲤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轻声道。 “来,此情此景倒的确叫老夫记忆犹新,两位娘娘既然同时有孕,便不知谁先谁后,若二位娘娘生下一位皇子一位皇女尚且罢了,若是同时诞下皇子而李娘娘又抢先诞下皇长子的话……” 沈鲤忽的收住了话头,但是他的意思却已经表示的明明白白。 对于皇位的继承顺序,大明朝有着清楚明晰的规定,即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也就是,按照规矩,只要皇后诞下皇子,那么便是生的继承人。 但是别忘了,规矩虽然在,但子却不一定会遵守规矩。 如果皇帝都会遵守这些规矩的话,那么当初今上的登基之路也不会如此艰难。 大义虽在今上之身,但是先皇专宠郑氏,却欲要立四皇子为储,若非今上资聪颖,屡屡破局,国本之争到底会是何结果还尚未可知。 而先在的情况和当时何其相似,若是两位娘娘真的同时诞下皇子,而那位李娘娘诞下的又是皇长子的话,那么也就是,将会出现长子非嫡子的状况。 虽然从继承顺序上来,依旧是嫡子优于长子,但是若是终究是欠缺了几分。 先帝之时虽然和现在的状况不同,但是一个非嫡非长的皇子,尚且能够差点替代皇长子,焉知一个有着皇长子名分的皇子若是有皇帝的支持,就不能替代皇嫡子成为太子呢? 虽然皇帝现在还没有显露出这种意思,但是若是李廷机所的没有差错的话,那么当今因为一个区区的妃位名分,愿意和自己的嫡母冷战至今,甚至连皇后和太后的册封之礼也搁置不提,这种情况已经很危险了。 想当初先帝想要立四皇子为太子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专宠郑氏吗? “切切不可!储位名分,耐国本之事,岂可妄动,今上受先帝冷落多年,进位东宫艰难不易,当知储位之重,不可擅易,吾等身为内阁阁臣,当拨乱反正,力谏陛下,以正东宫储位!” 在场众人都是从神宗吵走过来的老臣,自然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朱赓上前一步,脸色凝重道。 不过他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却是叫李廷机一阵冷笑。 的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罢了,他刚刚所的不过是风闻而已,无有实证,何况沈鲤的只是一种可能,二位娘娘皆是有孕,尚未诞下皇子,朱赓就急吼吼的跳了出来,他是为了朝廷社稷,李阁老是决计不信的。 他难道就不怕这个时候得罪了子,到时候先诞下皇子的是正宫娘娘,到时候长子嫡子身份集于一身,他白白做无用功吗? 不是李阁老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这个节骨眼上,朱阁老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太惹人怀疑了,要知道,他们这次过来,是想要讨论叶向高的奏疏的。 而叶向高的奏疏,明显对浙党极为不利,这个时候朱赓这些,明显是想要借机转移话题。 要知道,当初的国本之争让君臣对立,足足闹了十几年,他要是再把这个话题挑起来,就算是不能再闹出一场国本之争,也总能将整个朝廷的注意力暂时转移,为浙党赢得喘息之机。 他和沈鲤这一唱一和,倒是熟稔无比。 不过他们真以为自己会无缘无故的提起此事吗? 李廷机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嘲讽之意,却是沉默不言。 不过让他没料到的是,见此状况,老首辅却是瞧不下去了,眉头一皱张口道。 “不可胡乱猜忌,陛下英明神武,岂会擅动储位,后宫之事,吾等不明内情,岂可以一家之言而擅下定论!” 第七百四十五章:两宫纷争 眼见老首辅开口制止,李廷机皱起了眉头,一副后怕的额样子,转头对着朱赓佯装生气道。 “朱阁老岂可如此?老夫方才早有明言,此事不过是一介流言,作不得数,众位阁臣皆可作证,身为内阁辅臣,秉持机务之辈,岂可因不知是真是假的流言蜚语诽谤君上!” 李廷机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让朱赓心中更是笃定,自己抓到了他们的痛处,当即便反驳道。 “事涉皇储国本,岂能掉以轻心?先皇旧事历历在目,若非朝臣早年不察,岂会闹出国本之争这般地步,如今吾等受先皇重托,辅弼今上,陛下初登大宝,难免有不察之处,我等进言直谏,乃人臣本分,若此流言不实,亦可为今上洗清嫌疑,堵住朝臣悠悠众口,若为事实,吾等更当竭力阻止,以保大义不失!” 眼瞧着这两个人又开始争吵,王锡爵脸色一沉,就要开口,不料此时衷贞吉却是先他一步开口道。 “朱阁老此话,恕老夫难以苟同!防患于未然固然重要,然则此事尚未明了,吾等贸然上谏,恐会令今上心中不悦,吾等都是先皇旧臣,当知当年国本之事先皇起初并非一定要立四皇子为太子,然则臣下屡屡进谏,令先皇腻烦之下,方才愈演愈烈,以致君臣失和,前车殷鉴在前,吾等岂能重蹈覆辙?退一步,即便出现了最坏的状况,等到两位娘娘生下皇子之后,情况明了,陛下真的存了废立之心,吾等再行上谏,亦为时不晚!” 李廷机有些诧异的望了衷贞吉一眼,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懂这位次辅大人的脑回路。 刚刚在内阁的时候,他本以为衷贞吉会站在他们的这一边,毕竟他曾经有过科道资历,面对这种科道乱象,也应该深有感触,叶向高的奏本当中第一刀就是要整饬科道。 但是衷贞吉却没有,他依旧和往常一样,那边都不站,选择保持中立,虽这个中立的态度从某种意义上来,其实是对他有利的,但是这种暧昧的态度却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刚刚他话的时候,压根没想到衷贞吉会站出来反驳朱赓,这位次辅大人自从入阁之后,就显得格外低调,大部分时候都是中立态度。 他现在跳出来,是几个意思? 向自己等人示好? 那为什么刚刚在内阁的时候他不出来呢? 要知道,即便是他现在站队,一样是会得罪浙党的,而且效果也没有刚刚在内阁就直接站队的效果来得好,他这么做,到底在图些什么? 种种疑惑在李阁老心头冒出来,但是却不影响他的判断,既然次辅大人愿意来给他助拳,李阁老自然毫不客气的接下了,紧跟着衷贞吉道。 “次辅大人所言有理,等到两位娘娘诞下皇嗣之后,再行定论不迟,何况以老夫所见,二位阁老未免有些危言耸听,如今的状况和先皇之时并不相同,先皇之时,之所以心存废立之心,是因为恭妃娘娘不受宠爱,而郑氏荣宠之极,加之今上当时年幼,被郑氏诸般陷害,以至于先皇十分厌恶今上,故有国本之争,然则如今太子妃娘娘和今上伉俪情深,举案齐眉,陛下纵宠爱李娘娘,也必不会再起郑氏之事,朱阁老欲挑动此事,怕是心存不轨吧?” 衷贞吉的突然表态,显然也是朱赓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不过愣了片刻,便被李廷机见缝插针,怼出了这么一大段话,顿时心头气闷,但是却发作不得。 不过此时,沈鲤却是面露犹豫,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最后开口道。 “李阁老所言倒是不无道理,不过既然起此事,老夫这里却是有个消息,恐怕会令李阁老改变想法……” 沈鲤的话的犹犹豫豫,但是脸上的一丝狡黠却躲不过李廷机的眼睛,当下心头暗笑不已,面色上却不露分毫,皱眉道。 “沈阁老有话请讲,不必遮遮掩掩!” “此事老夫乃是从礼部尚书冯琦冯尚书处听得的,是今上至今为止,迟迟不立太后皇后,其实并非因为李阁老所言之事,而是另有隐情……” 眼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沈鲤轻轻吸了口气,低声开口道。 只这一句话,就令所有人的目光都凝重了起来,如果方才李廷机所的话,不过是从一个宦官口中得到的流言而已,并无实证的话,那么沈鲤所的这个消息,很显然就是可信度极高的了。 礼部尚书乃是六部七卿之一,既然话是从冯琦的口中出来的,那恐怕就不会有假了。 “来,其实那日冯琦入宫请册封皇后之期之时,一并拟好了两宫太后的册封之礼,尊先皇王皇后为懿慈皇太后,居慈宁宫,尊今上生母恭妃王氏为皇太后,居慈庆宫,不料今上看过之后,甚为不满,以生母恭妃王氏于今上有生身抚育之恩,大功于社稷,欲仿先皇旧事,并上两宫尊号,以恭妃娘娘居慈宁宫,王皇后居慈宁宫!” 沈鲤的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轻声开口道。 “这怎么能行?先皇之时,主少国疑,先仁圣皇太后性慈不临朝政,须得太皇太后震慑朝局,秉政处事,故破例同上两宫徽号,当今陛下早已成人,自当遵循祖制,尊生母为皇太后,为嫡母上徽号,岂可与先皇旧事等同?” 沈鲤话音刚落,王锡爵就开口道。 当年的时候,他已经是六部堂官,自然对于此事的关节清楚的很,当初的两宫皇太后并尊,其实是违背了祖制的,大明嫡庶有别,正侧分明,按照规矩李太后只能尊为太后,并不能上徽号,上尊号是皇后被尊为太后之时才有的权力。 但是当时情况特殊,一时王锡爵所的,主少国疑,需要李太后出面秉政,不得不加重李太后的地位,还有一点就是,当时的次辅张居正竭力支持此事,最终才力排众议,并尊两宫,但是如今的情况和当初大不相同,岂能循例而为? 第七百四十六章:后宫懿旨 大明上承宋制,仍旧是以周礼为根,其核心就是嫡长子继承制,嫡庶之分,尤其是皇家的嫡庶之分,是万万不可混淆的。 先帝之时种种特殊原因,加之李太后的确是受穆宗皇帝遗命摄政,于国有功,算得上是一个特例,也还的过去。 但是如今的子生母不过内宫当中一介普通妃嫔,纵然有抚育子之功,却如何能够凌越于正宫**之上? 若是事情为真的话,那么真让子做成了这件事情,那么接连两朝都是两宫皇太后并行而尊,恐怕才会真的循为成例。 如此才是真的乱了礼法,既然侧妃可以僭越正宫,那么如何保证庶子不会僭越嫡子,臣子不会僭越君上? 这件事情往了,不过是子心系生母,往大了,却是事关礼法名分的大事,丝毫不比国本储位的严重性多少。 诸位内阁大臣都是知道礼法的重要性的,故而纷纷收起了原本松散下来的心思,脸色也越发的凝重起来。 这件事情和李廷机刚刚所的所谓流言不同,沈鲤刚刚了,他是从礼部尚书冯琦口中得知此事,冯琦身为礼部尚书,在这种事情上轻易不会胡言。 何况即便是从逻辑的角度来讲,这件事情也并非不可理解。 今上为人素来侍母至孝,当初封王出宫之时,今上向先皇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要带着生母王氏一同出宫静养,可见今上侍奉母亲之孝,如此想来,今上对于恭妃娘娘仅仅得到一个普通的太后之位心存不满也是正常之事! “的确不妥,礼法有序,乃是朝廷根本,两宫皇太后并上徽号,乃是先皇特例,局势所迫,并非正道,岂可殷鉴!” 紧跟着王锡爵的步伐,次辅衷贞吉也皱眉开口道。 沈鲤悄然松了口气,趁机继续道。 “当时冯琦乃是面奏陛下,陛下提议两宫并尊之后,便被冯琦力谏不可,于是陛下就此偃旗息鼓,只言此事暂且搁置,容后再议,只是不想竟拖到了现在,若是老夫所猜不错的话,正是因为此事,导致今上和先皇王皇后之间生了隔阂,加之宫中李娘娘名分之事,以至于陛下心生不满,故而才将后宫之事拖到了现在悬而不决……” “既然如此,吾等便不能再等了,后宫名分早一日邸定,才能早一日绝了陛下的心思,此乃礼法大事,决不可有一丝懈怠!” 朱赓也似是重新找到了主心骨,坚定的开口道。 一旁的李廷机闭口不言,不过内心中的纠结却是已经显露在了脸上。 王锡爵叹了口气,道。 “既然如此,稍后陛下驾到,我等议了叶侍郎的奏疏之后,便向今上进谏此事……” 不过老首辅的话音刚落,就见得偏殿的门被人推开,王安公公带着人走了进来,拱了拱手,脸色却是有些怪异的开口道。 “众位先生,请跟咱家出来吧!” “王公公,可是陛下回来了?” 李廷机最先察觉到不对,上前两步,开口问道。 王安脚步一顿,却是摇了摇头道。 “陛下怕还是要稍待片刻,来的人是陈公公,诸位跟咱家来就知道了!” 陈公公……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 等了半没把子等来,怎么反倒等来了这位,一众阁臣满头雾水,但是王安却也不愿多,只引着一众阁臣便出了偏殿,再度来到乾清宫门前。 而此刻陈矩已然等候在前,见了他们,也不多言,拱手为礼,紧接着就从袖中拿出一份诏谕,高举头顶道。 “太皇太后懿旨,诸位先生接旨吧!” 太皇太后? 众臣顿时有些面面相觑,方才他们还在讨论后宫之事,转眼之间就来了一道太后娘娘的懿旨,这是什么节奏? 不过无论如何,旨意总是要接的,众臣也不多犹豫,下拜接旨。 “贞寿端献慈圣太皇太后谕,内阁先生们好教哀家知道,皇帝初嗣帝位,囿于政务,疏忽后宫,不明礼制,尔等身负先皇托付,却不知提醒,不敢上谏,可对得起先皇重托?哀家垂垂老矣,却见后宫不宁,后位不定,储嗣动荡,内阁庸碌,不事君上,着实痛心疾首,遥想先穆宗皇帝病榻之前,将这大明江山托付哀家手中,如今却连后宫都难以宁定,哀家有何颜面去见历代先帝?内阁诸臣,尔等身负辅弼君上之责,岂可由着皇帝的性子来?太后徽号名分须得早日定下,也好行皇后册封之礼,总领六宫,母仪下,此谕!” 陈矩面无表情,读完了整道懿旨,末了郑重的将懿旨交付到王锡爵的手上,脸上才露出了几分惯常的笑意。 “陈公公,这……” 懿旨当中的言辞严厉,炸的一干内阁朝臣七荤八素的,也唯有如今的这位太皇太后,有过秉政的资历,才能这般严厉的训斥这帮大臣。 不过要是现在太皇太后在他们面前,保准要立刻跪下喊冤,可怜见儿的,他们哪知道皇帝后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算是到了现在,接到了这份懿旨,他们心里还是迷迷糊糊的,搞不清楚什么状况,只知道太皇太后很生气,并且把气都撒在了内阁的身上,而且貌似生气的原因,是和后宫的名分有关。 唯有王锡爵还算得上清醒,恭敬的接过懿旨,方才缓缓起身朝着陈矩问道。 “诸位先生还是心些吧,今儿陛下去给恭妃娘娘请安,走到半道就被太皇太后叫了去训斥了一顿,到现在还没回来,所为何事想必诸位先生心里也有底儿了,咱家就不多,得赶紧回仁寿宫复旨去了,不过陛下刚刚受了训斥,怕是心里不大舒坦,诸位注意着点!” 罢,匆匆忙忙的就离去了,留下仍旧一脸懵的内阁朝臣们不知所措。 刚刚他们还在要不要向皇帝进谏后宫之事,结果一转眼,太皇太后就插手了这件事情,那他们到底是继续进谏呢? 还是等等再看呢? 要知道,陈矩素来是个谨慎的人,他都提醒了,明子现在必然在处于恼火状态,这撞枪口的事情,可不好干啊…… 第七百四十七章:养心殿中 乾清宫门前,一干大臣望着陈矩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面面相觑。 众人虽然不太清楚事情的经过具体如何,但是就现在的情况来,也大致能够猜的七七八八,子欲并尊两宫,结果惹得王皇后不悦,于是在后宫名分上故意和今上为难,而今上年轻气盛之下,也不肯妥协,所以这事情便拖到了现在。 不过看现在这个样子,大约是王皇后也知道这样拖下去对她没什么好处,所以索性去仁寿宫搬出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要知道,当初先皇还在世之时,王皇后就一直颇受太皇太后喜爱,如今她受了委屈,自然要去找太皇太后诉苦。 太皇太后如今虽然年迈,垂垂老矣又遭丧子之痛,但是终究是曾为秉政太后,性子里带着一股雷厉风行,得知此事之后便将子叫过去狠狠训斥了一顿,连带着他们也遭了无妄之灾…… 不过这倒也不算是坏事,自己等人虽然遭了一番训斥,但想来有太皇太后出面,子也不敢不从,后宫之事总算是应该能够解决了。 让众人有些纠结的是,自己等人还要不要继续进谏呢? 照理来,这种时候,子明显火气正盛,躲得远点才是正理,但是太皇太后懿旨已下,若是他们再没有点行动,岂不是真的尸位素餐? 所以一帮老大人顿时陷入了苦恼当中。 “以老夫之见,我等稍后入殿,可以试探一下陛下的态度,若是陛下已有改弦更张之意,我等便顺势而为,若是陛下仍在气头上,还是稍避锋芒,且待几日再言,诸位以为如何?” 片刻之后,衷贞吉捻着胡须,缓缓开口道。 众人对视了一眼,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随后又过片刻,众人见得殿门大开,王安从殿门中出来,拱了拱手。 “陛下宣诸位先生养心殿见驾!” 众人随着王安走入殿中,却见皇帝一身绯色燕居服,头戴翼善冠,斜卧在榻上闭目憩,王安走到皇帝身边,轻声了些什么,皇帝方才睁开眼睛,坐正身子,阴郁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 “诸位先生来了,赐座!” “谢陛下!” 众人暗自抬头瞧了一眼,却见子的脸色的确不佳,顿时心中更是多了几分谨慎。 “方才朕在太皇太后宫中请安,不料诸位先生临时进宫,慢待诸位先生了,可是内阁当中出了什么急事?” 朱常洛却是故作不知,稍稍寒暄之后,便开口道。 “回陛下,今晨内阁接到一份奏疏,乃是吏部侍郎叶向高所上,同联名者吏部尚书孙丕扬,东阁大学士李廷机,奏以官场贪腐之风盛行,科道风宪不作为,请以吏部大计之,罢黜贪腐官员,肃清官场,臣等讨论良久,难下票拟,故此进宫提请圣裁!” 提起正事,一干大臣总算是提起了几分心气儿,老首辅从袖中拿出奏疏,交给一旁匆匆赶下来的王安,道。 “哦?” 朱常洛接过奏疏,却是细细的看了起来,过了盏茶工夫,将奏疏轻轻放在身旁的案上,轻声开口道。 “如今的官场风气的确污浊不堪,亟待整饬,叶向高此疏虽有言过其实之处,却也不失为治国良策,不知内阁当中为何难以票拟?” 听得皇帝此言,朱赓和沈鲤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沉,果然不出所料,若是其他的奏疏,皇帝总该先问内阁的意见,再自己的看法,哪有像现在这般,先是对奏疏赞赏一番,然后再问内阁的意思。 这副做派,岂不是明晃晃的在,皇帝对这份奏疏十分看好吗? “陛下容禀,官场贪腐之风固然要抓,然大计乃是朝廷重务,自有规制,不可妄动,此则为一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叶侍郎奏疏当中已然言明,朝廷上下如今多有收受贿赂银两之辈,此事早已心照不宣,若严苛核查,恐涉案人众,若严酷判罚,恐朝局动荡,此为二也!故而依老臣之见,此事当缓缓行之,不可操之过急!” 深吸了一口气,朱赓起身道。 却见皇帝眉头一皱,神色显然颇为不愉,不过倒也没多什么,而是摆了摆手示意朱赓坐下,转头点了别人。 “朕见此疏当中,对科道风宪多有指责,次辅入阁之前,曾为左都御史,不知对于此疏有何看法?” 早前在内阁当中就有了经历,故而衷次辅也不意外,沉吟片刻,开口道。 “陛下,科道之失,的确不假,数十年以来,科道御史对贪腐之事渐渐司空见惯,不再以之弹劾,此风宪之失也,然有此过失,非风宪一家之过也,实乃官场士风如此,叶侍郎主张力清风宪,严刑处罚,臣并无意见,臣所虑者,乃数额之故,若依太祖旧制,恐会摇动朝廷根本,请陛下三思!” 这话倒是得不错,太祖旧制,贪腐六十两就要剥皮食草,悬于城门,若是真的按照太祖皇帝的办法来办,恐怕整个京师的城门都挂不住。 何况还有一点就是,自英宗皇帝以后,鲜有大臣被处死,最多不过是罢黜归乡,若是再启重刑,恐怕在朝堂之上也难以安定人心。 不过他的话看似是在权皇帝慎重,出来却是叫沈朱二人一阵呲牙,到了现在,他们要还是看不出来衷贞吉的立场,那他们就白瞎了这么久的官场历练了。 要知道,叶向高还不过是要严刑处罚,没具体怎么罚,到了衷次辅这儿,直接就开始考虑实施的可行性,甚至动了太祖旧制的想法,这立场倾向的不要太明显! “陛下,老臣以为不可,此事涉及太广,从上到下恐会牵扯无数官员,须得徐徐图之,不可心急,请陛下明鉴!” 不过事已至此,能的他们也都了,沈鲤也只能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 “元辅之意呢?” 朱常洛倒是不急着决断,转头继续问道。 在场五位阁臣,李廷机自不必,他既联名了奏疏,那么态度也就不必赘言,其他三位辅臣都各自表明了态度,如今剩下还未话的,也就只剩下老首辅了…… 第七百四十八章:垂死挣扎 见此状况,沈朱二人的脸色更是越发的不好看了起来,老首辅的为人他们清楚,这种局势下,他基本上不可能会驳斥子的看法,不然的话,在内阁的时候,他也不会是那种态度了。 不过让他们实在想不通的是,为何衷贞吉会突然倒戈,要知道,叶向高的奏疏当中,明显是将第一刀砍在了科道的身上,而衷贞吉的势力范围也大多在科道当中,这一刀砍下去,他这位次辅恐怕也不会那么好过! 正是因为有这一节关系在,所以纵然衷次辅的态度保持中立,朱赓也没怎么担心他会彻底倒向李廷机那边,而只要他还是中立的态度,那么就有争取的可能。 可谁又能想到,不过盏茶的工夫,这位次辅大人的态度就变得无比坚定,真真是叫人猜不透…… 其实不止是朱赓,就连李廷机此刻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衷次辅这态度的忽然转变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场之人当中,恐怕唯有王锡爵有这份眼光能够猜出一二。 事实上,衷贞吉虽然曾为左都御史,行事以刚正闻名,但是事实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凡事必要谋定而动,轻易不肯冒险。 而内阁当中,虽然他是次辅之位,但是事实上,却是最弱的一股势力,上有王锡爵这个首辅压着,下有朱赓沈鲤二人联盟,唯一一个资历最浅的李廷机,还是有子撑腰的人。 反观他这个次辅,既没有王锡爵这样足以镇压朝纲的个人威望,也没有浙党这样的大派系势力作为后盾,更没有子的支持,虽然在科道言官上有些影响力,可终究是不成什么大的气候。 正是因此,衷次辅在内阁当中,实际上没什么存在感,不仅仅是李廷机,有些时候甚至就连沈鲤都比他要有存在感,而大多数时候,衷次辅都选择和王锡爵的脚步保持一致。 但是身为次辅,衷贞吉又岂会这么甘心的当个透明人,要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他就必须要找一个可靠的后盾。 而衷次辅这几个月来的种种迹象都表示,他有心思向新子靠拢! 其实这是一个很好理解的事情,衷贞吉已经是内阁次辅,能够让他投效,或者为他撑腰的人,其实已经很少了。 除非他加入某个大的党派,成为其首脑人物,不然的话,就只能向皇帝寻求靠拢了。 前一条,且不谈每个派系都有自己的首脑,人家愿不愿意接纳他,能够让衷次辅瞧得上的,其实也就只有那几个大的党派,但是这些大的党派,怎么可能让他一个新晋加入的人掌握派系的控制权,若是不能控制整个派系,衷次辅又何必加入? 相反的,向皇帝靠拢就不一样了,先大义,忠君报国乃是人臣本分,再实际的,如今帝党当中官位最高的人,也不过是李廷机这个排名末位的内阁大学士,和次辅还差着一大截,子初登大宝,肯定急需要掌握朝局的高层力量,这个时候衷次辅靠拢过去,颇有几分雪中送炭的意味。 要知道,虽然经过司农寺一行,皇帝基本上已经掌握了整个朝局,但是毕竟还存在着不的隐患,至少在内阁当中,皇帝还没有取得绝对的话语权,所以对于衷贞吉的靠拢,皇帝必然是欢迎的。 所以在最近的一干政务当中,衷次辅都在尽力的按照皇帝的步调走,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只要想清楚了这一点,衷次辅的抉择其实就不难理解了,他的势力的确大部分在科道当中,但是即便是他在左都御史位上的时候,也只是对科道有些影响力,而不能完全掌控科道,所以言官一脉,实际上并不算他的亲信势力。 子欲要对科道动手,对他的影响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就算是有部分损失,也可以让子看到他的决心,付出这么一点代价,让子看清楚自己的态度,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所以实际上在看到叶向高的奏疏的时候,衷次辅心里就打起了算盘,之所以态度暧昧,其实是受了李廷机的影响。 这也怪不得衷次辅,实在是李阁老是一个有前科的人! 衷次辅想要靠拢的是子,而不是李廷机,所以他必须要确定,这份奏疏真的是子的意思,才好表达自己的态度,而鉴于李阁老上一次在廷议上的胡作非为,着实是让衷次辅对他的人品有些质疑。 所以在内阁的时候,衷次辅才会一副模棱两可的态度,待得到了乾清宫中,见得子的态度明显,自然也就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老臣同意衷阁老所言,官场风气亟待整饬,科道风宪更是重中之重,然叶侍郎奏疏当中所言判罚原则力度着实不妥,宜当再论!” 老首辅的态度果然不出其他人所料,干脆利落的表达了赞同。 内阁当中,一共五人,有三人都表达了赞同,而其中还包括首辅和次辅,应当这件事情大局已定。 不过纵然如此,朱赓还是不死心,沉吟片刻,上前道。 “陛下,臣以为若罢黜官员,未免闹的人心惶惶,不如只查不究,下不为例,如此一来,既可震慑朝廷官员,又不会动摇朝廷根本,请陛下明鉴!” 既然不能在是否纠察上下工夫,那朱阁老只能争取处罚的越轻越好了,这一点他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法不制众虽然有些耍无赖,但是的确是个很好用的法子,朝廷的官员这么多,皇帝总不能都杀或者罢黜了吧,倒不如只查不究,如此一来,反倒能落得宽仁之名! “只查不究?呵……” 朱常洛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看的朱赓心惊胆战,不过到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所幸子并没有多什么,反倒是从案头拿起一本奏疏,道。 “诸位既然都是这个意思,朕也不好拂了众意,来,今晨朕这里也收到了一份奏本,可巧的是,也是叶向高上的,诸位方才所担心的问题,究竟该如何解决,想必看了这个,心里也就该有个底了……” 第七百四十九章:做人要有眼色 仔细算来,朱常洛登基已有数月,但是在朝政一途上,仍旧是以稳为主,没什么大的举措,唯一可称道的就是派遣了汪应蛟到苏州府去试行一条鞭法,至于闹得沸沸扬扬的吏治整饬,到现在其实也只是个风声,并没有什么实际的行动。 其实朱常洛不是不想动手,而是新帝登基,第一步必然是要稳固自己的地位,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没有足够的话语权,就无法在朝堂之上推行自己的举措。 试想一下,仅仅是派遣一个钦差去试行一地税制,都在朝堂上纠缠了这么久,似吏治整肃这般关乎整个朝堂的大事,难度又该多么巨大。 何况朱常洛所想要的,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将官场上换一批人这么简单,嘉靖之后,朝廷风气逐渐走向奢靡,官员贪腐之风屡禁不止,以至于到现在所有人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可以,贪腐之风已经成了大明朝廷的一颗毒瘤,缓慢的侵蚀着整个大明。 它最大的危害不在于贪腐的银两多少,而在于人心,当所有人都将当官是为了捞银子看成是一种常事甚至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的时候,那么大明的江山社稷也就走到头了。 他既然要动,就要大动,不仅仅要惩治这些贪官污吏,更重要的是,要将这股不良的风气和观念彻底扭转过来。 所以自然的,早在很久之前,朱常洛就对于该如何动手又一整套的方案,内阁所顾虑的,朝臣所担忧的,方方面面朱常洛都曾经仔细的考虑过。 如今他既然已经出手,自然明,他早就有了解决的办法…… “这是……陈情书?” 最先拿到奏本的是老首辅,王锡爵打眼一看,开头“罪臣叶向高”几个字便是扎眼不已,按下心头的诧异,王锡爵细细的读完了整本奏疏,不觉却是有些口干舌燥,心中更是一阵惊疑不定,难不成皇帝决心若此,准备先拿自己人祭旗了吗? 奏疏写的不长,纵然是每个人都看一遍也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不过看完之后,众人的心思却是各不相同,不过相同的一点却是,叶向高的这份奏疏,个中内容却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严格来,这是一份请罪疏! 这份请罪疏当中,叶向高深刻检讨了自己身为子旧臣,这些年来收受过的各种银两和礼物,虽然大部分时候,他都不曾因为这些东西而为人行过方便,但是他还是一笔一笔都算的清清楚楚,并且自陈有罪,愿意将家中银两尽皆捐入国库,并请皇帝罢黜其官,以正其罪! 奏疏之所以看起来很长,是因为其中附上了一份详细的账册,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叶向高自从得到朱常洛青眼得入王府之后,地位迅速提升,行贿送礼的一笔笔账目,加起来足足有十一万两银子,这还是他常常摆出各种宴席召开雅集花费巨大的结果,不得不,让人咂舌的很。 但是这个数目在一众内阁大臣的眼中,却是没什么意外的,他们每个人的府中,都不会比这个数目更少,让他们感到没有意料到的是,子的出手竟然如此狠辣。 不用想也知道,这份奏疏的背后肯定是子的授意,对待自己的心腹大臣都如此,可见子对于官场贪腐之风有多么厌恶,由此便可以看出,这一次子整饬吏治的态度又多么坚决…… “如今叶向高已然闭门不出,戴罪在府,其贪腐银两,今晨朕已经派锦衣卫收缴统计,暂存于内库当中,合共十一万七千六百两,身为东宫旧臣,竟致如此受贿,朕痛心疾首,诸位便来议一议,这个收受贿赂的混账东西,究竟该如何处置吧!” 众人心思复杂,却见子脸色沉重,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恨恨的道。 众臣默然,皆是神色复杂,不过却是没有人开口话,朱赓有心开口,不过还没起身,就被沈鲤一个眼神劝了下来。 而王锡爵和衷贞吉两个人,则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李廷机。 经过了最初的诧异和不解,他们现在差不多想明白了,皇帝纵然再狠厉,也不至于拿自己的亲信臣子来开刀,既然如此,那么子现在的这副样子,恐怕就是特意做出来给他们看的,为的就是求一个台阶下。 既然如此,那这个台阶自然该李廷机上去递,别人来不定反倒会起了反效果! “陛下息怒,老臣以为,叶侍郎固然有错,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叶侍郎能够捐银国库,证明其心中已有悔过之意,况此事非叶侍郎一人所能左右,实乃官场乱状,不得不萧规曹随,其错未必全在叶侍郎一人,叶侍郎和陛下数年相伴,自王府之时一路效忠,不离不弃,一片拳拳为国之心,非一时之过所能掩盖,故臣斗胆,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准叶侍郎戴罪立功!” 这等关键时候,李阁老自然也不会掉链子,脸色沉重的起身,声泪俱下道。 果不其然,完之后,子脸色稍缓,似是想起了当初筚路蓝缕之艰难,叹息一声道。 “昔年朕与诸位先生居于王府,寄人篱下,步步心,尚且不愧此心,如今身居朝堂,手握重权,却有此事,如何不令朕心痛?” “陛下,老臣却以为,叶侍郎之罪可赦!” 朱常洛的话音刚落,衷次辅就上前一步,开口道。 作为一个有志于向子靠拢的次辅大人,如果到这个时候,他还听不出子的弦外之音,他就不用在内阁呆了。 “哦?为何?” 朱常洛皱眉,开口问道。 “陛下容禀,官场贪腐之风猖獗,此乃臣等之过,然则风气已成,固难拔除,方才李阁老亦曾有言,身处官场难以随心所以,有时不得不萧规曹随,此乃朝廷风气不正之故,难以全归个人之错,陛下欲整肃风气,然若依法令责罚群臣,恐朝廷根基动摇,朝政混乱,不若仿效叶侍郎之事,谕令群臣上疏自陈,将贪腐所得上缴国库,若尔等有悔过之意,则准其戴罪立功,有敢再犯者,数罪并罚,冥顽不灵者,照法令处置,如此,既昭吾皇仁慈之心,又能肃清官场风气,可堪善矣!” 第七百五十章:初露锋芒 不得不,能够进入内阁的人,都是官场上的佼佼者,至少在揣摩人心一道上,都是能手中的能手,衷次辅所的,正是朱常洛想要表达的意思。 还是那句话,法不责众是个无赖的逻辑,但是却是个无奈的事实! 朝廷上上下下的官员有这么多,几乎就没有几个干净的,朱常洛既想要震慑这帮贪官污吏,扭转官场的风气,又要顾虑到朝局的稳定,就不能下手太狠。 所以到最后思来想去,朱常洛便想出了这个法子,这招在后世叫做财产申报,事实证明,对于惩治贪腐还是十分有效的。 只不过后世的时候,财产申报更多的是为了防止官员贪腐,而朱常洛现在却是变相的放了这些贪官一马,算是让他们破财消灾,何况如此一来,又是一大笔白花花的银两落入国库,虽然有倭国的那批赔银撑着,国库现在不怎么缺钱花,可到底不能坐吃山空,这帮贪官污吏也是时候让他们出出血了! 故而一时之间,衷次辅在朱常洛的眼中也变得分外顺眼了。 “次辅所言有理,朕闻圣君治世,在教人向善而非为惩治,贪腐官员固然有错,然则若能迷途知返,朕亦欣慰之,便按次辅所言办罢!” 顿了顿,朱常洛沉吟片刻,又道。 “至于叶向高,念他悔过之心诚之,朕便既往不咎,罚俸一年,以观后效!” “陛下宽仁,老臣代进卿谢恩!” 李廷机顿时面露喜色,上前谢恩道。 不过有高兴的就有不高兴的,直到现在,朱赓终于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原来子早就预料到了眼下的局面,也想好了应对的法子,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话,也好过现在既没有改变结果,还恶了子。 想了想,朱阁老越发觉得心中气闷,忍不住上前道。 “陛下容禀,衷次辅所言虽然有理,但臣以为却难实行,朝廷上下官员何止上万,具由其自承贪腐银两,必会有大批人隐瞒不报,如此众数官员,如何辨别所言真假,又如何知道是否有人栽赃,若不厘清此处,所谓悔过自新,不过镜花水月尔!” 衷贞吉闻言顿时转头对朱赓怒目而视,他自问没有招惹前者,却不知朱赓何必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跟他抬杠,他不过是灵机一动,顺着子的话头来,哪会想的周全无比,如今此事不过是个想法,真正到了内阁当中自会继续完善,这朱赓这个时候跳出来,分明是想要跟他为难! 所幸到最后,朱常洛开口解了衷次辅的围,开口道。 “此事诸位先生不必着急,朕自有定计,朕这里有份奏疏,诸位不妨先瞧瞧!” 众臣默…… 子这御案上,难不成是百宝箱吗? 怎么随时随地都能掏出一份份奏疏,还“恰巧”都是能解决他们问题的,不是提前预备好的,谁会相信! 不过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众臣也只好一边腹诽,一边接过奏疏瞧了起来。 照例依旧是首辅王锡爵接过来先看,不过打眼一瞧,老首辅手却是一抖,差点将奏疏丢在地上,反应比刚刚见到叶向高的那份陈情书还大。 无他,现在在老首辅手中的,乃是一份密疏,上疏人,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疏名,科道言官贪腐名册疏! 骆大指挥使这份奏疏写的格式极其随意,甚至可以压根没有什么格式可言,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官衔和名字,每个名字后面跟着一串数字。 翻看到最后,老首辅的脸上早已经是冷汗津津,捏紧手中的奏本,久久不言! 半晌过后,直到一旁的王安忍不住轻声催促,老首辅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奏疏交还回去,又递到了其他的阁臣手上。 一圈传下来,一众阁臣的反应都跟老首辅差不多。 惊惧,不安,愤怒……还带着一阵后怕和一丝丝庆幸! 再抬头望向年轻的子温润的笑容,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这份名单上网罗了上到现任的左都御史万世德,下到普普通通的御史,包括六科给事中,大大超过两百位官员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详细到极点的数字,看着都让人心头发寒。 他们头一次意识到,原来除了御史科道之外,还有一双眼睛在无时无刻的紧紧盯着朝廷百官。 锦衣卫,这柄被先帝尘封多年的利刃,终于在当今的手中,重新绽放出慑人的寒光! 而且几乎是在看完奏疏的第一时间,众臣的心头就升起一个吗,不,是两个疑问,第一个,子是什么时候接到这份奏疏的? 这个疑问几乎是在升起的第一时间,众臣就有了答案,没有人会傻到以为,子是恰巧在今接到了这份奏疏,虽然这么有些大逆不道,但是子肯定是早就得到了这份奏疏,而让他们心惊的是,在今之前,子竟然在他们面前没有丝毫的情绪,这种不动如山的定力若是放在驭极多年的先帝身上不算奇怪,但是放在年轻气盛的今上身上,就让人难以想象了,若是今上雷霆震怒,将他们狠狠训斥一番,或许他们反倒会安心一些,但是现在子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反而让人心中提心吊胆的。 至于第二个疑问,就更让众臣心里不安了,那就是,他们现在看到的这份奏疏,是全部吗? 眼前的这份奏疏上面记载的是科道言官的名单情况,但是既然有科道言官的,会不会有内阁的,会不会有六部的,既然能够查的出贪腐银两之事,那么其他的各种事情又会不会被查到,在官场当中混迹的人,有谁能够保证,自己是完全干干净净的,这种浑身上下被人完全看透的感觉,没有人会喜欢,哪怕这个人是子。 直到现在,众臣才感同身受,明白为何历代文臣都无比抵制锦衣卫,这种时时刻刻处于别人监视下的感觉,是谁也没办法忍受的。 “陛下,此疏所言……属实否?” 良久之后,还是老首辅率先回神,口气干涩道。 第七百五十一章:妥协的老大人们 此疏所言……属实否? 老首辅的声音沉重无比,却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他们多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因为一旦揭开这份奏疏为真,整个科道恐怕将会覆灭十之八九。 要知道,风宪官本就是靠名声吃饭的,这份名册一旦公布出去,这些科道官员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即便朝廷不会他们,可名声上有了污点,又如何能够继续在科道上待下去? 所以实际上,老首辅所问的,并非真的是在质疑这份奏疏的真实性。 而是在问,子打算如何处置此疏? 朝廷上的事情,有些时候是非真假没人能不准,就拿这份奏疏来,子若是不信,它就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是假的! 不过子既然将它拿了出来,那么这种可能已经是微乎其微,不过纵然只有一丝机会,他们也总要尝试一番。 “真假与否,想必诸位先生心中应该有数!” 朱常洛脸上覆上一层寒霜,心中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句实话,他从一开始,对于文臣这个团体就没什么好感,尤其是大明朝的文臣,真正值得他看在眼中的,唯有前首辅张位,而自张位去后,整个朝堂之上,没有一个大臣能够真正得到朱常洛的尊重,即便是他面前站着的王锡爵,也不例外! 平时或许看不出来,但是遇临大事,眼光和胸襟的差距就显露出来了,朱常洛可以想象的到,虽然张老大人性格温和,但是今日若是站在此处的人是他,便绝不会问出这句话,张老大人只会感觉到愤怒,愤怒之后只会下决心刮骨疗毒,而不会像现在一样,塞目闭听,自欺欺人。 当初老首辅能够甘心为国而牺牲自己,又岂会妥协于官场邪风? 都科道言官身负监察重责,却对官场贪腐视而不见,如今他眼前的景象又何尝不是如此? 手中持着一帮朝臣们的罪证,这些大明朝最核心的内阁辅臣们却不感到愤怒和悲凉,反而只想着要如何降低事情的影响,以见大,官场风气如何能不堕落? 思绪不由得飘远,朱常洛想起了当初自己初出宫禁的时候,长亭送别张老大人时的一番长谈,彼时老首辅感叹士风日下,如今看来,所言一点不虚…… 老首辅啊,你可是交给朕一个大大的难题! 心中苦笑一声,朱常洛扫去纷乱的心思,口气再度变得平平淡淡。 “不过若是诸位先生还是不信的话,那朕可以命大理寺,刑部,锦衣卫,东厂共同调查此事,诸位先生所看到的乃是总数,随奏疏所上的,还有一份详细的账册,若有必要,可以一笔笔前去核查!” 王锡爵头上冒出一丝冷汗,情知自己方才的问话,怕是招致了子的不悦,锦衣卫既然敢将此账册送至御前,证明肯定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真要是让大理寺刑部来会审,那可就真是将事情直接摆到台面上去了。 更何况,子指明了让东厂和锦衣卫共同参与调查,摆明了就是不相信文臣们,怕他们在私底下搞什么动作,有了东厂和锦衣卫杵在旁边,就算是大理寺和刑部有心庇护,恐怕也无计可施。 到时候真的审出来,账册完全属实的话,那可就真的只能将这两百多位御史言官按律处置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众臣的心弦皆是绷紧了起来,次辅衷贞吉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上前一步站出来道。 “陛下,臣以为此事暂且不必大动干戈,陛下既有意给犯错官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若就从科道官员开始,也好令群臣警醒!” 衷次辅是不介意官风整肃从御史科道开始,反正他虽然势力在科道当中,但是却也没有太大的覆盖面,自己的那些亲信虽然算不上干干净净,可至少衷次辅能够保证他们绝不是什么奸邪之辈,有了这一层在,衷次辅还是有自信能够保的下他们的。 可看现在子的架势,是打算将科道一网打尽了,不管犯错轻重,一律按律处罚,如此一来,他那点本就为数不多的家底儿可都要赔进去了,容不得衷次辅不着急…… “诸位先生以为呢?” 句实话,朱常洛真的想将这些人都统统法办了去,但是他不能,平心而论,衷贞吉的法子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不过按着规矩,他还是开口问道。 “可!” 王锡爵情知自己刚刚错了话,此刻也不复多言,简简单单的道。 朱赓本来还想些什么,但是见到子的脸色,只怕自己多一句,子就会借题发挥,直接命大理寺刑部审案,故而也不敢多,只得拱了拱手道。 “臣附议!” 接下来的沈鲤和李廷机,自然更是没有其他的意见,于是事情就这么被定下了。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总算是有了个结果,众臣心情复杂的同时,也总算是轻轻的松了口气,不过还未等他们放松心神,就听得子继续开口。 “朕今日去向太皇太后请安,她老人家问起了后宫之事,太后和皇后的册封之礼拖了这么久,也差不多该定下了!” 听得此言,群臣心里微微一振,这恐怕算是今听到的一个最好的消息了吧,不用自己等人去当出头鸟劝谏子,子能够自己醒悟,将后宫的名分邸定,也算是好事一桩吧,后宫内务,臣子们着实是不好插手啊…… 只是事实证明,老大人们还是太真了! 子的话锋一转,继续道。 “不过朕现在却是有一事为难,前几日朕去向母后请安,母后有言自己母家太过清贫,长兄无所事事,央朕将她的胞兄调入南镇抚司任职,朕着实为难啊!” 外戚参政?这怎么可以! 听了皇帝的话,这是一干老大人们的第一反应,当下某朱姓阁老就要站出来制止,不过还未等到他起身,就被沈鲤一个眼色拦了下来。 朱阁老压下心中的疑惑,朝着沈阁老暗暗指向的方向望去,却见坐在榻上的子脸上不仅没有什么苦恼之色,反而带着一丝丝的鼓励和期待…… 第七百五十二章:我怎么感觉又被坑了 环顾四周,朱阁老发现其他人和他的反应也差不多,首辅次辅两位老大人第一反应也是想要上前劝谏,但是抬头瞧见子略带期待的目光,却纷纷停住动作。 子在期待什么? 朱阁老皱起眉头,开始细细思量其今日的变故,如果他们方才在殿外的推测没有错的话,那么如今的状况该当是子欲仿先帝旧事并尊生母与嫡母为两宫皇太后,结果惹得王皇后不悦,在后妃册封之事上与子为难,子一怒之下,便将这两桩事情都搁置下来。 结果王皇后最后搬出了太皇太后撑腰,将子叫过去训斥了一顿,顺带着让内阁群臣也挨了顿训斥,应当,到此处事情已经渐渐明朗了。 太皇太后乃是先帝生母,地位崇高,后宫当中以她老人家为尊,太皇太后既下了懿旨,那么子自然无有不从的份儿。 但是子肯定是不高兴的! 子登基有一段时日了,朱阁老自问对这位子也有一定的了解,今上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从不服输,当初如此不利的境地,硬生生被今上扭转乾坤,一步步登上了大位,可见今上的心志之坚。 这样的一个人,被太皇太后强行压制,心中必定十分不满。 所以这个时候,子必然会想办法阻挠王皇后的晋封,这么想的话,子在期待些什么,就呼之欲出了! 方才子了,这个要求是王皇后提的,那么一旦大臣进谏力陈不可,子便有理由借题发挥,贬低王皇后,进而抬高自己生母的地位,到时候太皇太后的面子上也不好看。 当然,从另一个方面来讲,这未必就不是王皇后自己为未来做的准备,现在新后未立,六宫大权仍旧掌握在王皇后的手中,而一旦她被晋为皇太后,子就可以册封新的皇后,到时候新皇后自然会接过六宫大权,失去了六宫大权,又非子生母,王皇后的影响力也必将会被降到最低,想要用六宫大权来为自己的母族交换一个相对安稳的职位,也属正常。 不过子显然是不怎么乐意的,站在子的角度来看,他现在之所以一直拖着,是因为还没有找到机会摆平前朝和后宫,将自己的生母送进慈宁宫,但是无论如何,两宫迟早都是要晋封皇太后的,也就是,无论如何,六宫大权他都是能拿到的,完全没有必要付出一个锦衣卫的关键职位。 于是朱阁老就纠结了! 他要是进谏吧,子必然借题发挥,纵然不能两宫并尊,至少暂时这一段时间,晋封皇太后的事情还是搁置吧。 可是要是不进谏的话,外戚不得干政这是祖制,虽锦衣卫的性质特殊,并不能完全算作是朝廷序列,可王皇后的胞兄王栋却是实打实的外戚,开了此例总是不好的。 不仅仅是朱阁老,其他的阁臣也在纠结,子这可算是给他们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不管选哪边,看起来都不怎么合适,以至于一干朝臣心中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今儿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怎么一整遇到的都是这种烧脑的难题! “诸位先生没有什么话要吗?后宫干涉朝政,总不妥吧?” 朱常洛却是不等他们继续想下去,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开口催促道。 不过他越是这么,底下的一干大臣越是谨慎。 看样子,子已经不是暗示了,就差你们快来弹劾王皇后吧,好让朕有借题发挥的机会。 “陛下容禀,后宫干政的确不妥,然皇后娘娘乃陛下嫡母,抚育陛下有功,顾念亲族亦是人之常情,请陛下明鉴!” 半晌,王锡爵上前两步,谨慎的开口道。 顿时让子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那元辅是觉得,母后这个要求合理咯?” “陛下容禀,外戚入锦衣卫,并无先例,然则后宫无主,名分不定,亦会使朝局不安, 皇后娘娘有此所求,无非是心中不安,陛下事母至孝,想必能够体察皇后娘娘之心,况如今宫中皇嗣即将降生,后位着实不可继续虚待,故老臣以为,当尽快邸定皇太后册封之事,以定后位,安后宫,定储位!” 思虑再三,王锡爵最终还是下了决心,开口道。 虽然话的婉转,但是他的意思却已经表达的明白了,那就是后宫的事情不能再拖了,皇上您就别任性了,既然王皇后要了,就给她老人家一个安心,让她老人家安安稳稳的去养老不就行了。 “几位先生都是这般意思吗?” 子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扫视着底下的群臣,开口问道。 过了片刻,衷次辅默默的站到了王锡爵的背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紧接着剩下的几位也做出了决定,跟在了老首辅的背后。 在王锡爵和衷贞吉这里,既然两边都是为难,那就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后宫的事情早一日定下,朝局也能早一日安稳下来,储位顺序也能早日安定,相比之下,安排一个外戚进锦衣卫就不算什么了。 反正大明朝也不是没有过外戚进锦衣卫的事情,只不过大多数都是挂名,鲜有实职的,何况锦衣卫毕竟不算是朝廷部门,和他们的关系也不大,既然宫里那位坚持,那便遂了她老人家的愿吧! 至于在朱赓和沈鲤这里,则是对此事持中立态度,原本他们还打着主意想要借此机会转移一下朝堂的目光,但是在见到那份锦衣卫的奏疏之后,他们就改变了主意,既然这种东西都有了,明皇帝的决心已经不可改变,就不必做无用功了。 而他们之所以会和王锡爵做同样的选择,一方面是出于损失更的判断,另一方面,则是出于一种恶趣味,自从子登基以来,群臣就被子耍弄的团团乱转,仿佛一切都尽在子的掌控当中,而群臣却丝毫没有办法。 如今好不容易有太皇太后出面,能够压着子,他们自然乐得看子吃瘪,不会给他借题发挥的机会…… 剩下一个李廷机,则是一脸苦色,眼见得所有人都站到了一块,犹豫了片刻,也默默的站到了所有人的后边。 “你们……” 子一阵气闷,指着底下的一干内阁辅臣不出话来,而底下一干人则是低垂着头一声不吭,一副您想怎么发火怎么发火的样子。 半晌,子似是有些兴致阑珊,烦躁的挥了挥手,道。 “退下吧!”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退出了殿门。 只是他们瞧不见的是,待得他们离开之后,朱常洛的脸上却是一扫不快之色,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自言自语道。 “想占朕的便宜,哪那么容易!这回叫你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七百五十三章:群臣扣阙 气已经接近了一年中最炎热的夏,京城里太阳高照,闷热无比,达官贵人们都换上了轻薄的罗衫,至于底层的老百姓们则是忙着开始收夏粮,相比之下,那些当官的大人们可以优哉游哉的坐在衙门里喝茶,就显得无比闲适。 当然,这只是老百姓们的想法,这些日子以来,京城里大大的衙门,心上的那根弦可都是绷的紧紧的。 子登基已经有数月了,按照以往的惯例,也差不多该对朝局动手了,而当今显然对此早有布置,司农寺一行的始末,早已经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虽然子到最后并未允准老首辅的奏疏,但是风声已经传了出来。 尤其是最近宫中传出的消息,更是让大人们心惊胆战,据子的心腹吏部侍郎叶向高大人,连同吏部尚书孙丕扬,东阁大学士李廷机上了请治贪腐疏。 疏中的具体内容不知,但是单听名字就大致能够猜的七七八八,而且更让大人们担忧的是,内阁的老大人们对此事一直缄默不言,更是令朝堂上流言纷纷。 当然,流言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就在消息传出之后的第三,宫中正式传出谕旨,敕令诸道御史言官,科道风宪向朝廷报明财产,有贪赃受贿收受来历不明银两者,上疏自罪,朝廷或可宽宥,若有隐瞒不报心存侥幸者,依律严惩,绝不宽宥! 旨意下,有人心头松了口气,有人则是义愤填膺。 心头松了口气者,大部分是心中有鬼的官员,眼见子的第一道没有砍在自己的头上,不免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想。 至于义愤填膺者自然就是旨意当中所的御史科道官员,子的这份诏旨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一石激起千层浪。 能够成为御史言官的,全都是清流当中的清流,在这个流品为高的年代里,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贵,就连皇帝,也是他们犯言直谏的工具,久而久之,自然也就养成了无比自傲的习性。 而子的这道诏旨,却令他们向朝廷报备家产,这不是在赤裸裸的质疑他们的人品吗? 都察院当中,接到这份旨意的第一时间,一群御史就炸开了锅,尤其是一帮刚刚踏入仕途的年轻御史,更是感到自己受到了侮辱。 “吾等读圣贤之书,岂能受此等折辱?” “子此举,士林颜面何存?” “此皆叶向高所奏,陛下定是受了奸人蒙蔽! 一群人议论纷纷当中,忽有一人挺身而出,道。 “叶向高奸邪之辈,蛊惑圣上,下此等折辱臣下之诏,吾欲入宫谏子,讨公道,正朝纲,逐奸臣,谁人与吾同往?” “同去,同去!” “吾等同往!” 御史科道算是大明朝最年轻的一部分官员,基本上新科进士如果不能被选入翰林的话,有相当一部分都会成为御史,所以要大明最容易煽动的群体,必然是御史无疑。 如今有人站出来登高一呼,这帮满腹怨气的御史立刻云起响应,当下便聚集起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向着宫城走去。 不过就在他们踏出都察院大门的时候,都察院当中一名不起眼的青衣仆人却是悄悄的自后门奔了出去,抄近道朝着宫城跑去…… “陛下,有消息了!果然有人要闹事!” 乾清宫中,东厂提督梁永梁公公急匆匆跑了进来,朝着朱常洛拜了一拜,开口道。 只是这副口气,怎么听怎么不像是着急的口气,反倒带着一丝兴奋。 “谁人为首?欲要如何?” 朱常洛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淡淡的开口问道,只是眼中蓦然闪过的一丝精光却是不经意的显露出这位年轻子的心绪。 “回陛下,为首者兵科给事中惠世扬,广西道掌道御史游士任,同行者江西道御史乔允升,河南道御史陈于廷,福建道御史……” 梁永显然早有准备,如数家珍的报出一大串的名字,随即便继续道。 “据探子所报,他们欲要入宫谏子,讨公道,正朝纲,逐奸臣!” “奸臣?” 朱常洛眉头微皱,开口问道。 “不知是谁,将话头引向了叶侍郎,是叶侍郎上了奏疏,蒙蔽陛下,才令陛下下诏折辱风宪,所以才有此话……” 即便是现在已经是位高权重的东厂提督,但是见到朱常洛皱起眉头,梁永还是没来由的感到心颤,连忙陪着心道。 “倒是一群不安分的,这个时候还想着动歪脑筋!” 朱常洛愣了片刻,随即眼中闪过一道冷光,似是自言自语,顿了顿,开口问道。 “这话是何人所?” 口气清淡,但是梁永却分明从其中听到了一丝杀意,心中不由得为这个不识相的人默哀,口中却是毫不犹豫道。 “回陛下,将话题引向叶侍郎的是广西道御史游士任,言道要正朝纲,逐奸臣者,是兵科给事中惠世扬!” “游士任?” 朱常洛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片刻之后,转过头对早已经肃立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道。 “朕没记错的话,你上次呈递上来的奏疏上,有这个人吧?” “回陛下,是!” 骆指挥使还是保持着自己一贯干净利落的风格,简简单单的回答道。 朱常洛嘴角逸出一丝微笑,分明是温暖和煦,出的话却令梁永不寒而栗。 “如此便好,骆指挥今日的刀,可要磨的锋利些!” 话音刚落,外间王安匆匆忙忙的跑进来,脸色带着几分紧张,道。 “陛下,外头那帮大臣已经到了承门外,吵嚷着要见陛下!” 闻听此言,朱常洛尚且没有什么反应,他身旁的梁永和骆思恭二人眼中则是纷纷闪过一抹精光,就连骆思恭这样城府深不见底的人,脸色也泛起一丝抑制不住的激动。 朱常洛整了整衣袍,从御座上站直身子,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群臣扣阙吗? 原来这朝堂上的人,总是这么健忘,上一次扣阙才过去几年,他们就已经忘了,威胁皇帝,是要付出代价的! “摆驾承门!” 第七百五十四章:貌似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承门乃是宫城正门,也是上朝的必经之路,群臣由此进入宫城,直着往前,便是午门,入了午门便是皇极殿,可谓是最堂堂正正之处。 由于大明早年上朝极早,所以群臣往往不亮就会赶到承门外等候宫门开钥,故此承门外特意留了一大片空地,足可以容纳朝廷的文武百官。 也正是因此,承门在此之后便成了大明的文臣闹事耍赖,扣阙逼宫的不二选择之地。 惠世扬站在恢弘的宫门处,心中却是感慨万千。 就是在这里,有无数先辈犯言直谏,甘犯颜,也是在这里,无数御史言官一战成名,纵然受廷仗,下诏狱,被贬戍边,亦不改其志,最终士林扬名,起复后功成名就,名利双收,而过了今日之后,史官的笔下恐怕要再多上一个名字,那就是他惠世扬! 背后站着无数身着青袍的年轻御史,惠世扬脑中回响起来时某位老大人的谆谆教导,心中展望着自己未来声望爆棚的景象,顿时豪气万千,指着一旁领头模样的内使厉声喝道。 “吾等等候已久,为何还不见陛下到来?定是尔等权阉之辈和外朝廷臣勾结一体,闭塞子耳目,方致陛下草率而断?是也不是?” “这……这位大人,话……话可不能乱,咱家哪有那个胆子,陛……陛下马上就到,请各位稍待片刻!” 怒斥权阉,这本就是清流所追捧的事情,如今惠御史背后有无数御史撑腰,底气足的很,自然要好好捞一把声望,何况眼前这个内使衣着简单,显然并非是宫中的大垱之流,充其量不过是个的管事太监,被惠御史这么一骂,顿时吓得有些心惊胆战,连话都不囫囵了。 眼见得平时趾高气扬的宦官都在自己面前畏畏缩缩的,惠大御史心满意足,开口道。 “既然如此,尔等还不赶快前去通禀,耽误了吾等和子的大事,惟尔等是问!” “是是是,咱家这就派人前去通报!” 那名内使唯唯诺诺,却是心翼翼的掩饰起自己眸中浓重的怨毒之色。 “这位大人好大的威风!可是瞧着我等残身之辈好欺负不成?” 不过让惠世扬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满足感还没维持片刻,就听得一道苍老而充满怒气的声音响起。 抬起头,却见来人一身蟒袍,身着冠带,体格清瘦,面白无须,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完了,碰上硬茬子了! 惠世扬心中暗道不好,头顶却是不由自主的冒出了冷汗,自己不过叱骂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太监,怎么就招惹上了这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宦官的四大巨头之首,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 和陈矩一同出现的,还有内阁五大辅臣,六部的几位尚书,和都察院的龙头老大左都御史万世德万大人。 朝堂上有数的十二位绯袍大佬齐齐出现,气势自然非同凡响,一下子就让原本沸腾的年轻御史们顿时噤声,不过也正是因此,惠御史发愣的样子在一众人当中,倒也不显得十分特立独行。 陈矩自幼在宫中长大,接受的是和宫外同样的读书人教育,所以陈公公一直以来,都以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无论是在宫中,还是在外朝,他的风评都极好,甚少和人发生冲突,但是这一回,他真的是气着了。 他素知朝中大臣对于宦官多有误解,但是像今日这般,直接开口污蔑,无缘无故斥责的,陈公公还是头一次见着。 勾结廷臣,闭塞子耳目,这样的罪名是能胡乱的吗? 须知宦官和朝臣不同,宦官的生死取决于子一念之间,惠世扬这话不真假,真要是传到了子的耳中,这个内侍的性命还能保得住保不住都是两! 若是他有证据也就算了,可他分明就是胡八道,眼前这个内侍陈矩认识,是内宫杨荣的属下,当初似是也和陛下有过交情,所以陛下登基之后赏他在内官监当管事太监,名字陈矩记不得了,好像是姓李,不过他既在内官监,那么平素自然都在宫里做事,根本不与外朝接触,哪有机会勾结廷臣! 尤其是惠世扬那副趾高气扬轻蔑的道权阉两个字的口气,更是彻底激怒了陈矩。 “陈公公……” 那个被斥责的内侍三十多岁的人了,此刻瞧见陈矩过来,却是可怜的像个孩子,一下子扑倒在地,呜呜的哭了起来。 “没出息的东西,你也是辅弼陛下有功的,就任着别人这般胡八道吗?如今这副样子,不怕丢了杨荣的面子,咱家还怕你丢了咱家的面子!” 陈矩一甩袖子,却是呵斥道。 “奴婢有过,在外朝大臣们面前丢了人,请公公责罚!” 那名内侍不住的磕着头,道。 “自己回宫里闭门思过三日,这个月的月俸不必领了,退下吧!” 陈矩冷哼一声,摆了摆手。 那个内侍却是感恩戴德,连忙退下了,虽然丢了这个月的月俸,但是只有这个内侍心里明白,今日若没有陈矩,恐怕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宫里的争斗,比诸外朝只会更加险恶和直接,他本是内官监的管事太监,今日被突然叫过来接待群臣,本就是不正常的事情,方才那个御史又胡八道一番,若是话传到了皇上耳中,不得没有人能保得住自己。 别的不,今儿跟着自己过来的几个内侍,想要踩着自己上位的可大有人在。 陈矩看似处罚了他,但是话里却分明透着一股维护之意,先是那御史是在胡八道,又点出他曾辅弼陛下,最后又搬出杨荣公公来,为的就是震慑自己背后这些会乱嚼舌根的人,叫他们不敢出去乱。 不过临走的时候,这名李姓太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承门,又瞧了一眼只站在原地,一帮御史就不敢一句话的陈矩,眼中不由得散出一道炙热的光芒。 “总有一,我李进忠要成为人上之人,再也不受任何人的欺负,总有一,我要堂堂正正的站在这帮道貌岸然的文臣面前,让他们体会一下我今日的屈辱!” 第七百五十五章:幕后主使 承门外,原本因为一帮御史言官扣阙而变得喧闹嘈杂的承门,由于一干大佬的到来,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当中。 陈矩打发了那无故挨骂的内侍退去之后,也不复多言,只冷冷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那清冷的目光,却是令惠世扬心头发寒。 不过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大佬群当中便闪身出来一人,身着朱红色官袍,胸前却是绣着獬豸,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都察院的正堂掌印官,左都御史万世德! “尔等率众入宫,围堵承门,意欲何为?还不速速散去!” 万老大人此刻也是惊怒的很,今日内阁召集廷议,商议水车在地方的铺设问题,老大人本来是抱着打酱油的心思来的,可谁知道,廷议才刚开始没多久,就听得外头一阵吵吵闹闹的,紧接着有中书舍人来禀,道有大帮御史在承门外,意欲扣阙觐见。 这还了得?当时万老大人就拍了桌子,一阵怒火直冲头顶! 要知道,万世德实际上并非是科道出身,他在被调入京师之前,曾经担任过相当一段时间的监军御史,而军营里讲究的是令行禁止,经年累月的,万世德的性子里也就多了几分军队的特质。 虽都察院的性质和其他的衙门不同,但是扣阙这么大的事情,他这个左都御史一点也不知道,着实是让万世德脸上感到火辣辣的,故而话之间,也就不怎么客气起来。 “总宪大人此言差矣,吾等汇聚于此,非是围堵承门,而是欲谏君上,正朝纲,此乃吾等风宪之责,老大人之言,吾等万不敢相从!” 却此刻的惠世扬先是被一帮大佬齐齐出现震慑了心神,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得罪了宫里的大太监陈矩,心中正是彷徨无措之时,又遇了顶头上司这般疾言呵斥,顿时心神失守,讷讷无言。 见此状况,跟在他后面的游士任一边暗骂他烂泥扶不上墙,一边不得不自己站了出来,义正言辞的道。 “游士任?” 本来他不跳出来还好,如今游士任一出面,万世德顿时眯起了眼睛,他固然生气,可还没有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这么大的一次扣阙行动,临时组织是不可能组织的起来的,背后必定有人煽动。 惠世扬虽然在御史圈子里有名气,但是靠他一个人,是绝不可能有这么的号召力的,更何况他虽然是临危受命的左都御史,在科道的圈子里并没有太广的人脉的,但是身为左都御史,总会有自己的亲信力量。 这一次的扣阙,万世德事先竟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能够保密到如此程度,可见这背后的主事之人,身份必然不低。 万世德刚刚虽在训斥,但心中却在仔细思量,和惠世扬交好的人当中,有谁有这样的能量,却不料惠世扬没话,反倒炸出了游士任。 这次扣阙若是他煽动的话,那就容易理解的多了,此人是左佥都御使郭惟贤的亲信,如今都察院诸司空缺,正印官是万世德,而副职的左右副都御使尽皆空缺,所以郭惟贤虽然只是佥都御使,但是掌握的权力,实际上和副都御使差不太多。 加上郭惟贤自己多年在科道,人脉广阔,此事若是由他幕后组织的话,瞒过自己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禀谏君上,自可上疏言事,疏送内阁,陛下自会批答,尔等率众而来,贸然扣阙,岂非胁迫君上?速速退去!” 心里逐渐明晰,万世德嘴上却是不饶人,疾言厉色道。 “老大人莫急,实乃事大沉重,群情激奋,吾等方才汇聚承门,绝无不敬君上之心,况今日吾等为弹劾叶贼而来,若疏入内阁,只怕未至君前,便被人拦下,故此不得已之下,只得扣阙求见陛下!” 游士任和惠世扬不同,他对于今扣阙的目的和情况早有准备,所以即便是面对着万世德这样的厉斥,也丝毫不乱,拱了拱手道。 言语之间,就差点某李姓阁老的名字了! “叶贼?” 万世德尚未反应过来,被差点点名的某阁老就轻笑一声,缓步走到了游士任的面前。 “不知游御史所的叶贼是哪位?疏入内阁会被人拦下,又会被何人拦下?” 笑里藏刀,这是游士任的第一反应,李廷机的口气越是和善,游士任便越感觉危险,不过事已至此,他早已经没了后路,只得硬顶着心头的恐惧道。 “阁老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叶贼心怀不轨,迷惑君上,将吾等清流士人视为营营苟且之辈,此等奸邪之辈,吾等岂能放任陛下受其蒙蔽,阁老大人素与叶贼交好,又岂会让吾等进谏君上!” 似乎是这般言语给了游御史力量,他着着,胆气变得越来越足,直到最后,大胆的上前一步,振臂疾呼道。 “诸君勿惧,今上圣明子,英明神武,一时受奸人蒙蔽,吾等受圣贤教诲,以辅弼君上为任,如今阁辅昏聩,部院被奸人把持,正是吾等为国尽忠之时,诸君可愿与吾同往!” 今日被煽动来的这帮御史,本就以年轻辈为主,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被游士任这么一番热血沸腾的感言一激,顿时再度吵嚷起来。 “我们要见陛下!” “请老大人们勿要助纣为虐!” “让我们进宫去!” 眼瞧着场面即将失控,一直在旁沉默的老首辅终于上前一步,打算开口制止。 不过还未等到他出面,就听得承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数队身着飞鱼袍的锦衣校尉腰跨绣春刀,瞬间将整个承门就包裹了起来。 吵吵闹闹的一帮御史顿时再度无声,望着校尉们刀刃上凛冽的寒光,眸中皆是闪过一道惊惧之色。 “尔等这是……” 王锡爵一步踏出,却是不得不转了个方向,朝着带队的锦衣卫校尉沉声问道。 扣阙总归是文臣内部的事情,现在怎么连锦衣卫都惊动了…… 那名校尉拱了拱手,倒是礼数周全,只是话语却是惜字如金,硬邦邦的道。 “奉旨而来,执行公务!” 还未等众人消化完这八个字的深意,却见承门后一群侍卫纷纷下跪,大太监王安神色肃然而出,高声喊道。 “陛下驾到,群臣跪迎!” 第七百五十六章:人生的大起大落 众人抬头望去,却见承门内青罗华盖,卤簿仪仗俱全,内有太监宫女侍从,外有锦衣卫开道护卫,簇拥着子銮驾缓缓停在了承门外。 至于承门外的一干大臣,无论是吵吵嚷嚷的御史言官,还是静默不言的一干大佬们,皆是在宫中礼官的催促下,迅速排好了位次,恭恭敬敬的下拜行礼。 待得子銮驾落地,群臣顿时山呼道。 “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虽然人数上有些不足,但是样子却已经和上朝差不多了。 游士任和惠世扬迷迷糊糊的被礼官架着排在了一群人当中,跟着恭敬行礼,一直到面前子金口玉音道了一声。 “平身!” 他二人才反应过来,这剧本不对啊! 群臣扣阙,一般来是子和大臣对抗到了最激烈的时候动用的一种手段,也是文官对于皇帝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一般来,出现群臣扣阙的情况,都是子犯了大过,大臣实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才会聚众抗议。 历数以前的每一次扣阙,皇帝的态度要么是不理不睬,避而不见,要么是好言相劝,相互妥协,总的来,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文臣占据优势的。 而且要清楚的一点事,扣阙是一种明显的,带有冒犯意味的行为,所以一般来,场面都是十分混乱的,大打出手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最近的一次扣阙,更是有堂堂三品大员撞墙而死的先例。 可现在这副景象…… 谁见过扣阙还跟上朝一样,要按官位大排个位次的,这么一整,群臣浩浩荡荡而来进谏君上的气势何在? 更让人奇怪的是,现在的情况分明是他们占了理,进宫来驳斥子批龙鳞,让子收回侮辱大臣的诏旨,他们是来正朝纲,除奸臣的,怎么反倒子那边气势汹汹的,自己这边跟蔫了的老虎一样呢? 这样不行!两位御史大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心! 还是惠世扬先出马,子刚刚让众人平身,惠给事中就一个闪身越出大臣的行列,在坚硬的青砖地上哐哐磕了两个头,道。 “陛下明鉴,吾等身受圣恩,读圣贤之书,明治世之理,为清流士林所重,然陛下前旨晓谕吾等,以吾等有贪赃受贿之嫌,须将家产上报朝廷,君上有命,臣等不敢不从,然则君子清誉重逾性命,臣等清白之身,受此折辱,唯有请陛下赐臣一死以证清白!” 惠世扬这番话的信誓旦旦,配合额头刚刚在地上撞出来的血迹,倒是真有一副孤臣直臣的风范。 不过也正因为他低着头,所以看不见御驾之上,朱常洛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 若往常的时候,朱常洛对于大明朝的文臣当中还心存着一丝期望的话,那么这丝期望无疑是在科道言官的身上,因为这些人当中曾经出现了无数的正臣,直臣,那些曾经愿意为了大明的朝廷肝脑涂地的人,大多数都有过风宪的经历。 在历次的君臣斗争当中,不乏有言官以死相逼,只求君上能够采纳谏言的大臣,无论对错,他们至少敢于牺牲,敢于维护自己心中的信念! 如此,纵死也能名留青史,也当名留青史! 但是现在在他面前的,却是惠世扬这么一副丑恶的嘴脸,赐他一死自证清白? 他要是真的是觉得自己的尊严受了侮辱,何必要求自己赐死,这承门的城墙足够坚硬,拼了劲儿去撞,想活着都难! 要知道,大明朝自英宗皇帝之后,还鲜有赐死大臣的,更遑论是以这样的理由和方式。 自己眼前这位信誓旦旦的“君子”,不过是一个只想着如何捞声望的人而已! 惠世扬完之后,迎来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沉默,但是在这一阵沉默当中,他能够感受的到,空气正在慢慢的凝固起来,那是子的怒气在极度的聚集的表现。 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惠世扬的心情却反倒放松下来,大明朝的御史言官们谁都怕,唯独不怕皇帝! 对于他们来,皇帝越生气,自己能够收获的声望就越高,若是能够将皇帝逼的恼羞成怒,动用了廷仗,更是值得名留青史的事情。 所以事实上,眼前的子带给惠世扬的压力,甚至还没有刚刚的陈矩大,毕竟宦官本来名声就不好,陈太监又位高权重,真要是跟他过不去,惠世扬还真没地儿理去。 但是皇帝就不一样了,他顶撞皇帝叫敢犯颜,驳斥皇帝叫敢言直谏,皇帝要是罚了他,那就是闭塞言路,不听谏言,非圣君所为。 所以惠世扬面对朱常洛的压力,心中反而微微一松…… 终于,在一阵压抑的沉默过后,子淡淡的声音响起,不过出的话,却是令众人都没有想到。 “冯琦,照大明律例,君上未问臣下擅答,该当何罪?” 冯尚书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当口子会开口问这个,不过还是谨慎的开口道。 “回陛下,此乃君前失仪之罪!” “该当如何处置?” 子玉音再启,却是叫冯尚书一阵叫苦。 君前失仪之罪,可大可,往大了流放出京未尝不可,往了罚俸禁足了事,一切悉看子的心情。 可现在这副局面,叫他如何回答,要是答的轻了,子必然怒上加怒,若是答的重了,士林中一顶迫害忠臣的罪名按下来,可不是他能够接得住的。 “陛下容禀,惠给事中君前失仪,的确有错,可他一片为国为君之心,地可鉴,若非心情一时激愤,恐怕也不会有此过失,圣君治世,不拘节,尚请陛下念在惠给事中一片拳拳之心,莫要重责!” 冯琦这边在犹豫着,御史当中却是又闪出一人来,跪地哐哐磕了两个头,开口道。 此人正是游士任,朱常洛在高高的銮驾当中,冷眼望着惠世扬和游士任的表演,心中却是忍不住升起一阵嘲讽,这就是文臣对付皇帝最大的手段吗? 占据大义名分,再以言语相迫,自己若是重罚了他,便是心胸狭窄,不纳谏言,所以只能灰溜溜的接受他的谏言,然后收回前旨? “朕是个讲规矩的人,若是有了功,朕自然会赏,可既然犯了错,就要罚!” 摇了摇头,朱常洛的声音当中带着一抹玩味,顿时让惠世扬心头警兆大起。 “既然大明律例没有明君前失仪该如何责罚,那么朕便如游御史所言,做个心胸宽广的圣君,不重罚惠给事中了……” 惠世扬听到此言,心头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略略有些失望,今日若是就此结束的话,虽然达到了目的,可自己的声望还是没有达到顶峰啊! 不过朱常洛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叫他如坠冰窟! “传旨,惠世扬君前失仪,着罚银七万六千五百九十二两!” 第七百五十七章:杀手锏 御驾当中传出子淡然中透着一丝嘲讽的言语,顿时让群臣都一阵摸不着头脑,要知道,这君前失仪之罪,罚俸的倒有不少,但是罚银到还是头一遭。 不过若单只是罚银也就罢了,七万六千两?这又是个什么路数。 要知道,惠世扬的官职是兵科给事中,正七品,年俸是九十石,若是按照市价折算,也不过七十两。 七万两银子,怕是惠给事中不吃不喝几百年的俸禄了,子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陛下欲杀欲刮,皆是恩,臣等自当领受,然则身为君上,无故折辱臣下,岂乃君上正道?如今众臣在前,陛下出尔反尔,岂不令下笑柄?” 众人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子是要从轻处理,可这个文数字分明就是在变相的要将惠世扬置于死地,当下惠给事中的死党游御史就再度叩首,悲愤的道。 “出尔反尔?游御史莫不是觉得朕罚的重了,惠给事中交不起这笔罚银?” 朱常洛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声音当中却是多了一抹肃杀。 “游御史不妨自己问问惠给事中,千金买命,他出不出得起!” 话至此处,众臣也察觉出不对来了,齐齐的将目光都挪向了被忽略的惠世扬身上,却见后者脸色一片惨白,呆呆的立在原地,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顿时打了个激灵,仿佛一下子回过神来。 不过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要为自己申辩的时候,这位前一刻还是扣阙领袖,义正言辞的惠给事中,却是涕泪满面,向前膝行两步,死命的扣头,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陛……陛下饶命,臣……臣罪该万死,请陛下饶命!” 局势变化的太快,以至于一众大臣都还没反应过来,局面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尤其是游士任,一脸不可思议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惠世扬。 “惠兄,你在胡八道些什么……” 不过他话还没完,就有两个锦衣卫校尉上前,将惠世扬架了起来。 与此同时,御驾之上再度传出了子的声音,不过这一次,声音却是由远至近,众臣抬头一看,却见子已经从御驾上起身,缓步走下了御驾。 众人这才看清,紧跟在子左右的人,并非是寻常的大太监王安,而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和东厂提督梁永! “朕这里有两份东西,想必诸位爱卿,都会感兴趣!” 朱常洛的脚步,最终停在惠世扬和游士任的面前,不过话之时,却是对着周围的一干大臣的。 话音刚落,却见紧跟在子身后的梁永连忙从袖中拿出了一个薄薄的信封,抬手拆开,却是从中拿出了一张花纹繁复的纸张。 紧接着,梁厂公心的捏着纸张的一角,将它完全展开,于是这张纸的全貌,顿时展露在群臣的面前。 “这是……” “怎么会……” “难不成……” 这张纸一出现,底下群臣就是一阵惊呼,尤其是那一干年轻御史,脸上的神情惊愕,愤怒,惧怕,惊讶,各种复杂无比的神色皆有,却独独没有方才的盛气凌人。 “想必此物诸位爱卿都认识吧?不,应该诸位爱卿应该都熟悉此物,因为诸位爱卿的家中恐怕都有此物!” 朱常洛上前一步,从梁永手中接过那张薄薄的执掌,嘴角泛起一丝讥讽的笑意,声音却是越发的冰冷,道。 “恒隆钱庄的存银凭证副本,好东西啊!这薄薄的一张纸,可就是七万两银子,惠给事中,你来告诉朕,这七万两的白银,你拿朝廷的俸禄要拿多少年?” 狠狠的将手中的纸张甩在惠世扬泛着青白的脸上,朱常洛的声音早已经出离了愤怒,猛地一转身,朱常洛的声音带着一片肃杀,道。 “现在,你们谁还觉得,朕下旨让你们清报家产,是对你们的侮辱?谁还来站在朕的面前,君子声名重于性命?尔等读圣贤书,受圣人教诲,那朕问问尔等,圣人教诲哪一句教你们贪污受贿,敛财无状了?又有哪一句教你们聚众逼宫,胁迫君上了?” 薄薄的纸张轻轻落在地上,上面刺眼的惠世扬三个大字和独特的钤记仿佛在嘲讽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那些气势汹汹的前来扣阙的年轻御史脸上,都忍不住感到一阵发烫。 场面上顿时变得安静无比,众臣静默。 那些扣阙御史大多数心中皆是羞愧不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而一帮大佬心中则是越发的心惊不已。 句实话,子今的这份存银凭证,真的是惊着他们了! 时至今日,恒隆钱庄已经是京城当中独霸一方的大钱庄了,京城当中几乎所有的钱庄,都是分属于恒隆的名下。 朱常洛他们熟悉这存银凭证,他们当然熟悉,因为随着钱庄的出现,朝廷当中越来越喜欢银票这种携带方便,而且随时可以折现的大额工具了,尤其是官员们,府里藏着自己一辈子的俸禄都赚不来的大笔银两,想想就害怕,虽然不大可能被发现,可一旦要是被传扬出去,大人们清正廉洁的名声肯定是毁了,哪有那几张薄薄的银票来的容易保存。 而且从去年开始,恒隆宣布正式在几个大型繁华的地带实现异地汇兑,更是风靡一时,不仅朝臣愿意使用银票,就连许多地方官府也开始尝试将官银存放在恒隆当中,如此可以免去押送银两到京城的损耗和负担,只需要派一个吏直接到京城恒隆支取银两便是。 而虽然恒隆的银票是全国通用的,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无论存银还是用银票兑银,都须得签上自己的姓名,盖上自己的钤记,这个东西,恒隆从来不会对外公布,但是一旦要是拿出来,却无疑是所有官员的噩梦。 直到现在,这些大臣才终于回想起一个致命的现实,那就是,这个名震京师的恒隆钱庄,是今上尚且是皇子的时候一手创立的,当时今上还因此而受过弹劾,不过众臣只以为当时今上不过一时胡闹,谁能想到,原来早在那时,今上便已经在为今日做准备! 有此杀器在手,难怪子会对官员贪腐之风掌握的如此清晰透彻,这根本就是他们自己将自己的把柄送到了子的手中啊…… 第七百五十八章:还是要奋力一搏的 朱常洛回到御驾上,望着底下一干人勃然色变的景象,心中不由得有些好笑。 果然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是容易占得先机,若是换在后世,有哪个贪官污吏敢把自己贪腐来的钱放在中央银行里,保证分分钟被当做某种凶猛的动物打掉。 但是换在这个银行的雏形,钱庄都刚刚诞生的大明,上到朝堂大佬,下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吏,却是一点都没有这种防范意识。 或许在他们的眼中,商贾始终是商贾,即便是如今商贾的地位提高了,依旧和朝堂是并行不相交的两条线,区区一个钱庄,就算发展的再大,又如何能够影响的到朝堂! 想来经此一役,这些官老爷们也能感受到,商业对于朝廷的影响力了吧,不过话回来,这种手段大约也只能用上一次,恒隆的发展朱常洛一直都在关注,但是很少插手,而张素功如今在考取举人之后,也不再继续在科举上下功夫,而是在朱常洛的授意下专心于钱庄的扩张,如今已经初步建立起一个规模不的体系,也差不多该是时候,将恒隆归入朝廷的管辖了…… 心中思绪纷乱,朱常洛轻轻甩了甩头,这些都是后话,眼前的局面是,自己要好好的给这帮人一个教训,杀一杀这帮嚣张的文官的锐气,别动不动就想着扣阙逼宫,老虎不发威,真以为自己是病猫不成!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史何在?” 坐在御座上,朱常洛扫视着底下的大臣,沉声开口。 “臣在!” 子的一声问话,顿时惊醒了一干愣在原地的大臣,紧接着,刑部尚书萧大亨和左都御史万世德从大佬团当中闪身而出,恭敬行礼道。 紧接着,远处急匆匆的赶过来一位绯袍老者,身后跟着大太监王安,一行人穿过御史群,越过大佬团,终于来到了承门的中央,那位老者喘了喘气,连忙下跪道。 “臣大理寺卿郑继之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既然郑爱卿也到了,那今日正好,当着朕和众大臣的面,不妨来一次三堂会审,就审一审惠给事中你这账上的七万两白银,究竟是从何处得来!” 朱常洛摆了摆手,却是开口道。 见得郑继之匆匆赶来,在场的大佬们皆是心中一沉,看来今的事情,怕是惹得子动了真怒,难以善了了! 瞧这个架势,子这是铁了心,要将这惠世扬当场治罪了。 一个惠世扬自然是无关紧要,可是…… “陛下,今日色已晚,此案涉及科道,案情重大,所需调查人员众多,是否请陛下移驾宫中,聚齐朝廷大员,再令三司详查……” 叹了口气,老首辅浑浊的老眼当中闪过一丝落寞,步伐虽然沉重但是依旧坚定的站了出来,拱手道。 惠世扬一个人自然不算是什么,可他毕竟是文官的一员,而且是清流科道,风宪之臣,尽管是其中的败类,但是他身上的身份印记却是抹不掉的。 子要在这承门当场三司会审,要治的不是他惠世扬一个人的罪,他是在给整个文臣,整个清流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们不是要扣阙吗?你们不是自诩君子忠臣吗?你们不是以犯言直谏为荣吗? 今朕就叫下人瞧瞧,你们这些叫嚣着自己是忠臣正道的文官,这些扣阙直谏的狂士,到底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惠世扬一人之罪,却拖累整个士林清流,这却是老首辅决不可坐视不理的事情。 所以纵然知道,自己出面会让子不悦,王锡爵还是不得不站出来,身为首辅,自然有身为首辅的难处,这种时刻,他没有后退的余地! 只求他舍下自己这张老脸,能够让子稍动恻隐之心,给文官留下这么最后一点脸面吧。 不过可惜的是,朱常洛显然并不打算买他这个面子,淡淡的道。 “色倒是无妨,朕有的是耐心,案情重大也无妨,有三司在此,无理不清的案情,人员元辅更不必顾虑,此处有三千禁军,若需人员,朕可即刻调动,至于移驾宫中……君子行事当堂堂正正,无不可对人言之事,既然自诩君子,何必惧怕昭告于下人?王安,给老大人们搬把椅子,免得让老大人们累坏了!” 王锡爵愣怔了片刻,才消化掉子这一番强硬的回复,似乎是在一瞬之间,老首辅显得苍老了许多,踉踉跄跄的转回群臣行列中,背影显得落寞无比,明达世故如他,自然听得出来,自己的这个首辅位子,坐不长久了…… 事到如今,众臣也渐渐的反应过来了,今的变故,恐怕早已经在子的预料当中,看这架势就知道了,群臣扣阙,子不闪不避,而且带着东厂和锦衣卫两大臂助堂堂正正的出面迎击已经算是历代当中少见的了,如果这一点还能用子心中无愧于群臣来解释的话。 那么现在这副场景,就明显是早有准备了…… 若非早有准备,谁家子临时出行还备着一副临时公堂?! 望着一干太监宫女迅速的搬出桌椅笔墨惊堂木,甚至连记录的书吏都早有准备的时候,群臣就知道,今惠世扬死定了。 不过即便是一群大佬心中都为惠世扬下了论断,还是有所谓幻想自己是力挽狂澜的英雄的人物。 比如惠世扬的死党游御史…… “陛下容禀,惠世扬虽有大罪,然身为朝廷之臣,清流科道,总有一二颜面可留,尚请陛下念在吾等诸谏臣为国一心的份上,从轻处置吧!” 句实话,游御史实在不想话,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要是上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干这种糊涂事儿,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退路了。 事实上,这次扣阙的背后策划者不是惠世扬,而是他,惠世扬不过是一个被推出来当出头鸟的傻瓜而已。 原本游士任盘算的好好的,把惠世扬推出去当号召者,这样一来固然会让他出风头,可这风头可不是好出的,出了风头就要承受子的雷霆之怒,倒不如让惠世扬来当这个倒霉鬼,自己跟在后边捞点声望便是。 事成之后若是惠世扬无事,自己便可以顺势跟他交好,若是他被子罚到了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更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可谁想到,这惠世扬表演欲望过度,没事儿去招惹什么太监,惹出了陈矩这么一位大垱,还没见到子,自己就吓尿了,逼得他不得不出来维持局面。 到现在还不得不帮他擦屁股,早知道这货胆大包敢贪这么多银子,游御史就是死也不会与他为伍的,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游御史要是不出面搭救惠世扬的话,保不住这货一会会不会把他供出来…… 第七百五十九章:谁还没点黑材料 游御史不跳出来还好,一跳出来,顿时让朱常洛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也懒得想这货到底为什么跳出来的,既然跳出来了,也就一并收拾了吧。 不过朱常洛这边如何作想暂且不提,游御史这么一站出来,倒是叫一干御史再度燃起了一丝希望。 虽然惠世扬的案子现在还没开审,但是看他刚刚的那副样子就知道,贪赃受贿之罪怕是没跑了,有这样的同僚,并且还是带领他们前来扣阙的同僚,一干御史的脸上都是一阵火辣辣的。 惠世扬一人死不足惜,但是因为他,败坏了整个科道风宪的名声,却是万死莫赎之罪! 所以现在的在场之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里已经将惠世扬千刀万剐了,但是即便是千刀万剐了他,又能怎样呢? 名声这种东西,建立起来困难,毁掉却容易的很。 从此以后,恐怕人人见到科道风宪,都要道一声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却是无法挽回的事实。 先前老首辅出面恳求子,更是让众人心如死灰,他们想象到了此次扣阙会惹怒子,但是谁能想到,惹怒子的后果会有如此严重。 既然老首辅亲自出面都没有用,那么指望子能够回心转意,放科道诸臣一马,基本上是没有可能了。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有一个人站出来,展现出真正的风宪科道风采,如此方能挽回御史在朝堂上的形象。 但是问题是,谁能来当这个出头鸟? 想起子拿出来的那份恒隆钱庄的存银凭证,众臣都忍不住一阵心虚,惠世扬七万两的家产,固然是胆大包,可他们谁能拍着胸脯保证,自己钱庄里的那些银子,全都是俸禄所得呢? 到时候别英雄当不了,反倒跟惠世扬一样被子揪出来当典型可就惨了。 所以不得不,有些时候有些事情阴差阳错,倒是叫游御史撞了一番大运,他迫不得已的举动,倒是暗合了底下一干御史的心声。 有了领头人,众人要做的事情就简单了,随声附和便是。 当下便有见机得快的人,紧跟着游御史下跪道。 “恳请陛下念在吾等一心为公的份上,宽宥惠给事中!” 随后便是越来越多的御史反应过来,纷纷跟着跪倒在地。 不过有意思的是,一旁的大佬团当中,所有人皆是丝毫都无动于衷,仿佛底下的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一般。 如果有人能够仔细的观察大佬们的脸色的话,会发现他们的眼中皆带着一抹怜悯之色,偶尔有人将目光放在游士任的身上的时候,更是一副望着死人般的脸色。 事到如今,还是有人看不清楚情势啊! 今上是何等人物,王锡爵以元辅之尊,群臣之首亲自出面劝谏陛下都没有用,真以为今上和往常的君上一般,是会受挟于众议之人吗? 若真是如此的话,今日的局势又如何能够发展到如此地步。 游御史的举动,在一干御史的眼中是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但是在这些沉浮宦海多年的老大人们眼中,却不过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罢了! 果不其然的是,面对着御史们的纷纷拜倒,子没有发怒,也没有生气,神色变得越发的平静,但是这份平静当中确实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片刻之后,御驾当中传出子似乎是有些好笑的声音,道。 “一心为国?游御史,你是不是以为,自家的银两没放在恒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游士任心中一突,渐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不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可不像惠世扬那般贪得无厌,更何况,他更喜欢的是古玩字画,家中的银两并不算多,就算是子手中有恒隆的账目,也未必能够拿他怎么样,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只凭猜测,就派人抄他的家吧! 正是因为有此凭恃,游御史才敢站出来,不然的话,就算是冒着自己可能被惠世扬出卖的风险,游御史也不会贸贸然跳出来的。 只不过此刻听得子的声音响起,游御史心头却是猛地升起一个疑问,子的手中,真的就只有恒隆这一张底牌吗? 不过事已至此,游士任早已没有退路,只能梗着脖子道。 “臣问心无愧,不知陛下此言何意!” “问心无愧?好一个问心无愧!” 朱常洛怒极反笑,抚着手掌大笑道,只是话语之中终于不再遮掩的浓浓嘲讽之意,却是尽数落在所有人的耳中。 罢,朱常洛摆了摆手,声音再度变得平静起来,只是这一次,声音当中却带着一丝冷厉。 “骆思恭,将你锦衣卫所查得的消息吧,就让眼前的大臣们瞧瞧,游御史的问心无愧,究竟是问的一颗什么心!” “臣遵旨!” 骆指挥使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脸色,恭谨的抱拳行礼,眼中却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之色,转过身,望着神色各异的群臣,例行公事般的开口道。 “游士任,万历二十一年进士,初授长兴知县,到任当年,长兴县因歉收税重而有百姓聚于衙前,游知县下令将所有百姓一并拘押七日之久,事后对朝廷隐瞒不报,此其罪一也,次年有当地豪右王氏强抢民女,其女不从,撞墙而死,其父告于县衙,游知县查清案情之后,收受王氏字画一副,以是由不清为由,拒不受理案情,女子父亲悲愤之下于上京告状,死于途中,此其罪二也,越三年,朝廷大计,游知县入京活动,行贿数千两,托庇于……” “够了!” 骆思恭的脸色平静,声音冷酷,却是叫游士任脸色一阵阵的泛白,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前的事情,竟会在今被翻出来。 更重要的是,骆思恭后面的话,决不能让他再了,不然的话,今要死的人,恐怕就不是他一个人了,恐怕他的全家老,都要受他连累,那位……可不是他如今能够惹得起的! 不过所幸的是,接下来的那个名字,显然以骆思恭的身份也有所顾忌,所以也就顺势停了下来,没有继续下去。 而游御史的脸上终于慢慢的恢复了一丝血色,神情却是一片死灰。 “臣……臣认罪,请陛下处置!” 第七百六十章:狂妄之徒? 一句话仿佛抽干了游士任身上所有的力气,完之后便跌立一旁,不复再言。 而在场的众臣,尤其是一干御史,更是一片哗然,望着游士任的目光充满了愤怒,相信若不是顾忌在场有一群锦衣卫虎视眈眈,他们活撕了游士任的心都有。 奇耻大辱啊! 大明立朝逾两百年,科道风宪素为朝廷正道代表,何曾有过如此羞辱的时刻,先是群臣气势汹汹的前来扣阙,结果反手子就拿出了七万两巨款的存银凭证,原来带领他们进谏子,冒颜犯上的所谓直臣,不过是一个贪官污吏罢了。 若惠世扬本官是兵科给事中,还可以用他并非御史这样自欺欺人的理由来蒙骗自己的话,那么随后的游士任就是彻底的令在场所有人都无地自容了。 前一刻还在自己为国为民,下一刻就被证明是一个钻营官场,贪赃枉法,为士林所不齿的奸臣,这对于刚刚还在声援于他的一干御史来,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后世有某位文豪曾经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干御史脸上火辣辣的,却是直挺挺的跪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望着他们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御座上的朱常洛眼底划过一丝失望,这就是大明科道的现状吗? 叹了口气,就在朱常洛打开开口结束这种尴尬的场面的时候,猛地响起一道激愤的声音打断了他。 “奸臣贼子,吾羞于尔同朝为官,今日老夫与尔势不两立!” 只见御史群当中却是猛地站起来一人,满脸通红,愤然而起,冲到游士任的身旁,裹着后者就朝着一旁的城墙撞了上去。 “放肆!” “尔敢!” “狂妄!” 一群怒喝声响起,却是来自朝堂上的诸位大佬口中发出。 很显然,这种意外之事的发生,也是让他们没有意料到,更重要的是,以他们沉浮宦海多年的眼光又何尝看不出来,子今的一言一行,无不透出一股对科道风宪浓浓的不信任感,这一点从子的话语当中就可以看出,似乎在子的心中,科道风宪早已经藏污纳垢,其中官员皆是邀名买直之辈,甚至为此不惜逼宫进谏,胁迫君上,可以,在此刻的子心中,科道风宪的印象已然差到了极点。 这个时候再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恐怕只会招致子更大的怒火,更何况,游士任的殷鉴在前,他们实在是搞不懂,为何还会有人敢如此冲动行事! 话当着皇帝的面撞柱子(城墙),是文官的传统了,不仅是大明一朝有这种传统,从文臣这个团体存在的时候,这种传统就有了,目的大致也就分为两种,一种是因为羞愤,感到自己的人格和品行受到了侮辱,而无法自辩的时候,会选择撞柱自杀,以死明志,而另一种叫死谏,是指谏臣用自己的性命来引起皇帝对于某件事情的重视,进而接纳自己的谏言。 这两种情况,古已有之,历史上出现过的例子也不少,不过目前来看,真正撞死的就只有唐朝玄宗时一位名为钟馗的人,本来才华横溢,得中状元,结果因为相貌丑陋而落选,钟馗羞愤难当,当场撞柱而死。 至于其他的例子,倒是很少见有真的撞柱自杀的,当然,某撞墙自杀的三品大员只能算是打了个擦边球,因为他撞的时候皇帝并不在场。 所以理所当然的是,这个年轻御史也没有真正撞死成功。 开玩笑,在场有这么多的锦衣卫守卫在场,更有武功顶尖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坐镇,要是真的发生了这种事情,才是笑话。 那可是严重的失职之罪! 连殿前行凶都无法防范,如何能够护卫子! 是以在那位御史冲向游士任的瞬间,就有两个锦衣校尉同时冲向了他,而骆思恭则是迅速带着一干锦衣卫,紧紧的守在了御驾的周围。 不过片刻,那个年轻御史就被一群锦衣卫包围,然后跟游士任一起,重新被押送到了御驾前。 眼前的锦衣卫再度散开,朱常洛终于得以近距离的望着这个君前行凶的“狂妄”之徒。 只见此人三十余岁,正是一名御史最年富力强的时候,头上戴着乌纱,身上穿着一袭略显破旧的官袍,此刻因为被两个锦衣卫粗暴的拦截,已经变得歪歪斜斜,原本挽的紧紧的发髻也散开一缕头发,身上本就破旧的官服在地上滚了一圈早已经变得风尘仆仆,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手臂上和额头上都因为刚刚的一番搏斗而有了明显的擦伤。 但是朱常洛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些,他看到的是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着真正的愤怒和羞愧,而非是躲闪,更不是惧怕他责怪的惺惺作态。 更何况,先前虽然事发突然,可御驾居高临下,朱常洛得以将当时发生的全过程收入眼中,不得不,当时朱常洛也是吓了一跳,不过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此人一个身体孱弱的文臣,竟然能有这么快的速度。 快到连锦衣卫校尉都差点没反应过来,他方才瞧得分明,就只差几秒钟,再晚几秒钟,恐怕就是二人横尸当场的结果。 此人,是真的抱着必死之心去的! 上一次朱常洛见到这般决绝的人,也是在此处,只不过,此人如今坟头草恐怕都有三丈高了。 “下跪何人?为何君前行凶?” 眼神微眯,朱常洛轻描淡写的开口问道,但是越是平静的口吻,在这样的场合下显得愈发令人心悸。 “臣山西道监察御史袁可立,叩见吾皇!臣自知君前失仪,意欲行凶,罪不容赦,甘愿领罪,然臣身副风宪,却与此等败类同立朝堂之上,着实无颜见陛下,无颜见下人,臣自知有罪,不敢求陛下宽宥,唯恳陛下先免臣官职,使臣勿与此等奸臣贼子同处朝堂,再论君前行凶之罪,如此,臣当死而无憾!” 这个名叫袁可立的官员,显然在方才的搏斗当中耗费了不的体力,甚至于身上有些擦伤的地方还在隐隐渗着血迹,但是后者对此却是毫不在意,努力的挺直腰背,将头上的乌纱戴正,恭恭敬敬的叩首,并不像游士任等人那般响,但是却不由得让人心中一震。 罢,他毫不犹疑的摘下头上的乌纱,端正的放在一旁,深深下拜,长跪不起…… 请个假,卡文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六十一章:别耍小聪明 御驾之上,朱常洛静静的望着底下深深叩首的袁可立,一言不发。 底下群臣亦是一片静默,场面压抑的可怕,和方才游士任的场景不同,这一次没有人再来出面声援袁可立,游士任殷鉴在前,他们都害怕自己等人再出头的话,还会撞得个头破血流。 而大佬团这边则是脸色复杂,心态各异,眼光通透如他们,自然也能看得出来,眼前的袁可立和游士任惠世扬都不同,出头的三位御史当中,恐怕唯有他是真正出于本心和信念站出来的。 但是,为时已晚啊…… 哪怕他早站出来一刻,赶在游士任之前,那么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出面替他好话,就算是冒死犯上,也要保住他,但是他偏偏晚了这么一刻。 可一可二不可再三,惠世扬和游士任的种种丑事接连曝光,已经将御史科道的形象彻底打破,这个时候谁也没有信心,再敢和他站在一起。 更何况,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显了,子对于群臣扣阙十分恼怒,不然的话也不会如此不留情面,而这个时候,袁可立冲上去,除了承受子的雷霆之怒以外,还能有什么用呢? “你是在要挟朕?觉得朕不可能处置你?” 御驾之上,子的声音淡漠而冰冷,带着沉重的压力,敲在所有人的心上,群臣望着底下袁可立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怜悯。 恐怕在此刻的子心中,任何一个跳出来的人,都是沽名钓誉,邀名买直之辈吧…… “臣不敢!臣君前行凶,冒犯颜,自知有罪,万不敢求陛下宽宥,更不敢以言辞要挟陛下!” 袁可立直起身子,面对着君前庞大的压力,却是面不改色,道。 “既然如此……” 朱常洛往身后靠了靠,口气依旧淡漠。 “左都御史何在?” “臣在!” 万世德叹了口气,但是还是不得不上前道。 “君前行凶,该当何罪?” 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是万世德还是忍不住一阵为难,这袁可立并不算是他的亲信,但是却是他十分看好的年轻人,只可惜今日一着行差踏错…… 犹豫了片刻,万总宪咬了咬牙,上前道。 “回禀陛下,按律当罢黜官职,贬为庶民!” 其实真的按照律法来,君前行凶是当斩的,至少也是要流放岭南的,但是一来大明朝很少有被杀的文臣,二来万世德也实在不想就这么让袁可立就这么白白的死掉。 所以万总宪冒着得罪子的风险,从轻处置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他这一句话出,也宣告着袁可立的仕途就此走到终点了,要知道,君前失仪和君前行凶,可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万世德已经是在尽力的挽救了。 “罢黜为民吗?” 朱常洛眯起眼睛,淡淡的重复了一遍,倒是叫万世德的头上隐隐冒出了汗迹。 不过所幸的是,子也并没有过多追究,淡淡的重复了一句便继续道。 “倒是正好,你不是羞与游士任此辈同朝为官吗?那朕就遂你的愿,传旨,山西道监察御史袁可立,君前行凶,态度狂妄,即日起免去官职,圈禁家中,无明旨不得擅离!” 子话音清晰,终是宣判了袁可立的结局。 “臣……领旨谢恩!” 众臣心中一阵惋惜,袁可立却端端正正的磕了个头,然后缓缓起身,在身旁的乌纱帽上看了一眼,转过身踉踉跄跄的离开了承门,只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 只不过在场的众人当中,却唯独有一人,望着袁可立的目光当中不仅没有惋惜,反倒是带着一丝艳羡。 而这个人的身份,更是让人不可思议,正是东阁大学士李廷机! 不过无论如何,袁可立引起的插曲,就此落下了帷幕,众臣心中虽然惋惜,但是眼前的局面该如何解决,才是更重要的…… “游士任既已认罪,那便稍后再断,惠世扬,你可还要朕将你贪赃受贿的账目往来,公之于众?” 处理了袁可立,朱常洛却似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般,继续开口问道。 一旁的惠世扬早就被吓傻了,他本就不是心思机敏之辈,不然的话也不会被游士任煽动一番,就头脑发热带人扣阙了,早在皇帝拿出存银凭证的时候,他的心理防线就已经崩溃了,此刻子再问,他哪还敢不认,当下连连叩首,道。 “臣知罪,自请辞官归去,请陛下允准!” “辞官?如此也好,朝廷留尔这般囊虫,亦是无用,来人,摘去他的乌纱,罢黜为民!” 眼瞧着临到此时惠世扬还存着侥幸心理,朱常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挥了挥手,干净利落的道。 如此宽容的判罚,简直让在场的群臣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要知道,大明朝自英宗以后鲜有杀文臣的例子,但是不代表文臣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笞、杖、徒、流、死,文臣的特权仅止于死而已,最典型的就是廷杖,大明朝的文臣对于这种刑罚恐怕都不会陌生,当然,到了现在为止,廷杖的意味已经变了味道。 但是跟在后面的徒刑和流刑,却是实打实的,以惠世扬的贪腐银两数额之大,流放千里都算是便宜他的。 可皇帝却只轻轻松松的免了官职就放过他了? 事实证明,他们还是将子想的太过仁慈了,将惠世扬罢黜为民之后,还未等到他感恩戴德,就听得御驾当中又传出声音。 “三司何在,惠世扬如今已经被罢黜为民,尔等可以开始审理其贪腐一案,依照朝廷律法,贪腐银两超过七万余,该当何罪?” 众臣目瞪口呆,就连一旁的三司官员也是面面相觑,半晌,大理寺卿方才犹犹豫豫的问道。 “陛下方才所言,将惠世扬罢黜为民,难道不是判罚吗?” “自然是的!” 朱常洛点了点头,毫不犹疑的道,不过顿了顿,他却是一脸理所当然的反问道。 “罢黜为民乃是朕对于惠世扬作为朝廷官员的处罚,但是身为大明子民,他的行为自当受大明律约束,如果朕没记错的话,大明律当中对于犯罪之人,有笞、杖、徒、流、死五刑,难不成从何时起罢官可以替代五刑了不成?还是……尔等以为自己身为官员,便可超脱于大明律之外?” 第七百六十二章:立决无赦! 从某种意义上来,朱常洛的反问是一种现实! 身为官员,大多数时候的确可以超脱于大明律之外,或者更准确的,中国从古至今都不是一个法制至上的国家,无论是明律,还是之前的宋律,唐律,乃至于汉律,都是针对于平民阶层制定的律法。 因为在中国,有太多的东西可以超脱于律法之上了,皇权自不必,虽然有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法,但是仔细想想就知道,这句话的是同罪,而非同罚! 而且这句话的起源是史记当中的商君列传,据传是出自于法家的名士商鞅,如果要中国古代对于法律贯彻的最为彻底的一个时期的话,那肯定是商鞅变法的那段日子了,但是有意思的是,即便是大名鼎鼎的商鞅,也没有将这句话落实。 当初商鞅在秦国变法之时,尚是太子的秦惠文王在门客的教唆下犯法,按照律法,当以黥刑,刺面为罚,但是由于秦惠文王特殊的身份,最后即便是商鞅也只得妥协,用处罚太子的两位老师来替代太子,最终才得以平息风波。 更不要提自唐以来历朝历代都有八议之法,以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为八议,凡是符合这八种规定的犯人,虽然得不到完全的免刑,但是至少减轻一等以上的刑罚是光明正大的。 所以一直以来,无论是在朝臣的观念当中,还是在以前的皇帝观念当中,都压根没有把官员这个群体纳入大明律的管辖范畴,翻开史书瞧瞧就知道,大明朝因为冒犯皇帝,或者徇私舞弊被罢免的官员有不少,但是官员犯罪,通过正常的司法程序,真正经过三司审查用大明律来判罚的官员,应该一个都没有…… 所以当子出,要按照明律来处罚惠世扬的时候,众臣皆是一阵恍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子错了么?似乎也没有。 惠世扬的确是大明的子民,既然是大明的子民,受律法约束当然没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但是明明,以往出现这样的例子,都是罢官了事,怎么到了现在,仿佛惠给事中的官就白白的给免掉了呢? 还未等众臣想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万世德就上前一步,开口道。 “陛下,依律当处以流刑,鉴于所犯之罪甚重,臣以为杖一百,流三千里最为适宜!” 万总宪现在算是看出来了,子这次是铁了心的要拿惠世扬立威了,与其让别人出这些话来,倒不如他自己先。 不管怎样,科道言官当中的事情,总归还是由科道自己来解决更好,虽然今这帮御史已经将科道的颜面丢了个尽,但是作为都察院的正印官,科道的领头人物,万世德还是想要尽力挽回一下科道言官的尊严。 见得万世德出面,大理寺卿郑继之和刑部尚书赵焕都识趣的后退了一步,要知道,今科道可算丢尽了颜面,作为科道之首,万世德此刻的情绪想必也不怎么好,还是不要惹他为好…… “好,便依总宪所言,惠世扬贪污受贿近七万两,依大明律,杖一百,流三千里,家产尽数抄没!” 所谓君上,金口玉言,出口成宪,朱常洛淡淡开口,算是彻底邸定了惠世扬的命运。 惠世扬跌坐在青石砖地上,呆呆的不出任何话,前一刻他还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御史带头人,雄心勃勃打算力谏君上,名留史册,但是一转眼,他就成了人人唾弃的贪官污吏,甚至还要面临流放之刑,落差不可谓不大,。 若是放在刚刚,或许这么庞大的打击足以让惠世扬彻底崩溃,有寻死的想法,但是就在刚刚,他亲眼见过一场撞墙自杀的情景,虽然没有发生在他的身上,但是游士任当时那一抹深深的恐惧却印在了他的心底,以至于让他现在,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瘫倒在地上,任由两个锦衣卫校尉将他拖了下去。 “接下来,游士任,锦衣卫所述你擅捕良民,欺瞒朝廷,此为罪一贪赃枉法,纵容豪右,以致治下混乱不堪,有渎职之罪,此为罪二,行贿买官,胆大包,邀名买直,胁迫君上,此为罪三,三条大罪,你可有异议?” 干脆利落的命人将惠世扬拖下去,还是不留给众臣任何的反应时间,朱常洛就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游士任。 “臣……没有异议!” 游士任从认罪的那一刻,就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命运,原本他还打着和惠世扬一样的想法,想要借着辞官来逃避罪责,但是惠世扬的例子充分让他认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不过如此也好,惠世扬流放三千里,自己总不会比他更差,好歹两个人路上也能搭个伴。 “陛下,游士任罪犯多项,罪大恶极,依律当抄没家产,流放……” 眼见游士任俯首认罪,万世德摇了摇头,再度上前,开口道。 不过他的话还没完,就见到御座上的子抬起右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虽然不知何意,但是万世德还是乖乖的住了口。 却见御驾之上,一直是一副淡然神色的子脸色忽的变得冷厉起来,盯着底下的游士任开口道。 “游士任,你可知,你抓捕扣押那些所谓“暴民”在狱中,有七人因不堪折辱自杀而死?你可知,被你置之不理的那个受辱民女被凌辱之后便投井自杀?你可知,被你纵容的豪右大户,这数年以来,横行不法,已致数十户人家流离失所?你可知因为你一人渎职枉法,让多少朕的子民生活于水深火热当中!” 朱常洛每一句,语气便冷上一分,到最后,更是霍然而起,望着游士任的目光当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浓重无比的杀意。 他每一句,众臣心头的压力便沉重一分,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子平静的语气下,掩藏的深深怒火。 “陛下……” 和众臣不同的是,一干大佬团的大佬们,尤其是熟知朱常洛性情的首辅王锡爵和李廷机,心头更是升起一阵浓重的不安,当下二人不约而同毫不犹疑的站了出来,拱手欲言。 不过还未等他们二人开口,朱常洛便已经重新坐下,冷厉的声音响起,盖住了两位老大人的声音。 “锦衣卫何在?广西道御史游士任贪赃枉法,欺君忤逆,渎职乱法,致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判……斩刑!立决!无赦!” 第七百二十四章:圣意莫测 斩立决,无赦! 子清晰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承门,更是如同洪钟大吕,狠狠的叩击在每一位朝廷大臣的心上。 “陛下不可!游士任虽有大罪,然罪不至死啊,陛下!” 大明自英宗朝之后,还尚未有过擅杀文臣之举,应当,朱常洛的这句话,着实是让在场的大臣们震撼不已,以至于心神失守之下,皆是忘了出言劝阻。 不过总是有些人反应是快的,比如大佬团的一干群臣,在子开口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游士任犯下如此大罪,固然罪在不赦,但是从没有一个人想过,他会真的被子判处斩刑。 要知道,文臣最大的优越感就在于,无论他们犯了再大的罪,都是不会被处死的,这是文臣们最大的保障,也是大明朝文臣猖獗的最大依仗,但是现在,朱常洛的举动却等于要打破这层依仗,怎能让他们不反对? 最先站出来的人是内阁首辅王锡爵,老大人虽然有过被朱常洛驳了面子的先例,但是此时此刻,身为首辅,他必须要第一个站出来,维护文臣集团的利益。 而紧随其后的则是一个大家都没有想到的人,东阁大学士李廷机! 相对于王锡爵还算理智的发言,李阁老的措辞就明显不怎么客气了,直接拜倒在地,道。 “陛下,我朝养士三百年,从未有擅杀文臣之举,陛下圣明子,如何行此暴虐之事?” 众臣此刻虽然都有意要反对子的决定,但是听到李阁老的这一番话,头顶还是忍不住替他冒出一阵冷汗。 要知道,这进谏要是要讲究个方式方法的,李廷机这么话,简直是不要命了,这不是赤裸裸的陛下是个暴虐之君吗? “放肆!你是在指责朕不分是非,暴虐无道吗?李廷机,朕敬你为师,于朕有授业之恩,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胡言乱语,藐视君上!” 果不其然,下一刻子从御驾上霍然而起,勃然大怒道。 “臣不敢,臣受先帝重托,教导陛下,自当谨守本分,于师者,臣当导陛下以善,引陛下以正,于臣者,臣不能坐视君上犯错而不谏,此为不忠,故臣恳请陛下收回前旨,重新判罚游士任!” 李廷机直起身子,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子慑人的目光,慷慨激昂的道。 这番话顿时引来一大帮御史的共鸣,这帮刚刚还耷拉着脑袋的御史们顿时热血澎湃,更有几个冲动的,已经纷纷上前,道。 “陛下,李阁老所言甚是,吾等身为臣子,劝谏君上乃是本分,不敢不为,还请陛下收回前旨,重新判罚!” 相对而言,一旁的大佬团成员们就镇定了许多,虽然初时被李阁老的举动下了一条,但是各位老大人们却很快镇定下来,并且迅速对眼前的局势做出了简单的判断,并从中发现了诸多疑点和实锤。 疑点一,一向紧跟子脚步的李阁老,这次竟然会主动跟子呛声,而且话毫不客气,气势甚至比首辅老大人还要理直气壮,着实是让人难以置信。 疑点二,从今到承门开始,子的态度就一直显得十分强硬,但是态度如此强硬的子,竟然会容忍李阁老如此冒犯的言辞,而仅仅是大怒没有直接处罚,还给了一干御史出头跟上的机会,不得不令人多想。 实锤一,冒出来紧跟着上奏的几个御史,神情最激动的有两个其中一个叫徐兆魁的,是李阁老的同乡,还有一个叫吴刚的,是李阁老的至交叶向高的友人。 实锤二,放眼望去,在场的大多数都是年轻的御史,他们虽然经历的种种打击,没有多少人敢真的站出来和李阁老一起,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作为科道言官,他们的心中都存着犯言直谏的念想,这也是他们追捧和骄傲的事情,尤其是在他们都不敢站出来的时候,此刻的李阁老,俨然已经成了正义的化身,尽情的享受着来自于科道清流担忧和敬佩的目光。 综上,大佬团们心中默默得出一个结论,今的一切事情,都在子的预料当中,不然的话,以李廷机的性格,怎么可能跳出来,现在的状况,完全是子和李廷机的双簧,目的就是为了替李阁老挽回在朝堂士林当中的清望名誉,完毕。 一念至此,刚刚挪动脚步的大佬们默默的又回到了原地,他们就嘛,子这么聪明狡猾的人,怎么可能会冒下之大不韪,做出这等会惹得朝堂上下都反对的事情,却原来一切都不过是演戏而已。 既然如此,他们可没兴趣去给人当背景板,这个时候冒出头去,也只能跟在李阁老的身后附议,白白出力到最后声望还都是李阁老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大佬们怎么可能会做! 于是承门顿时形成了一副奇怪的场面,李阁老大义凛然,义不容辞的冲锋上前,结果响应他的只有寥寥几个御史言官,大部分的御史都因为被吓怕了,所以不敢上前,而可以带给他们信心的一干大佬们,则是高贵冷艳的站在旁边,坚决不配合某人的演出。 面对这种场面,御驾之上的子似乎是愣了片刻,再度开口,底气却明显不如方才般足了。 “李廷机,朕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朕旨意以下,金口玉言,绝无收回之理,念你一片为国之心,朕不追究你冒犯君上之罪,速速退下!” 子脸上的一抹尴尬之色没能逃过一干大佬敏锐的双眼,当下心中冷笑,演,接着演,要真是突发事件,以子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妥协,接下来的事情他们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只要李廷机继续摆出一副刚正不屈的样子,恐怕子就会顺势收回旨意吧! 于是在一众大佬看好戏的目光当中,李阁老维持着自己大义凛然的姿态,继续道。 “陛下有言,臣不敢不遵,然身为人臣,臣亦不敢见君上有错而不谏,陛下若不收回前旨,老臣今就在这承门长跪不起!” 果然如此…… 一干大佬继续将目光转回御驾上,只等子松口,他们就准备打道回府,吃饭去也。 于是在一干大佬了然的目光当中,朱常洛冷哼一声,道。 “既然你愿意跪着,那就跪着吧!锦衣卫,将人犯拖下去,即刻行刑!王安,起驾回宫!” 于是在一干大佬目瞪口呆当中,御驾起銮,朝着承门内走去,而游士任则是被两个锦衣卫校尉径直拖了下去…… 片刻之后,一干大佬才反应过来,卧槽,老大你这出牌套路违规啊! 七百六十四章:扣阙的正确打开方式 望着皇帝干脆利落的摆手回銮,一众大佬顿时目瞪口呆。 这到底是个什么套路? “李阁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该给吾等一个解释吧?” 在场当中,唯有吏部尚书孙丕扬最为平静,不是因为他比其他的大臣要高明多少,而是因为唯有孙官有过这样的惨痛教训,事实证明,永远不要擅自揣测今上的心思,因为你能够猜到的,永远是今上想让你猜到的,反而是这些自作聪明的猜测会影响你的判断,所谓圣意莫测,不外如是。 即便是他,也是看到了如今的结果,才模模糊糊的推断出了事情的大概。 白了,就是今上玩了一出空城计,他早知道要杀游士任必然会引起全体文臣的反对,所以才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戏。 从某种意义上来,大佬团并没有猜错,方才李廷机的所作所为,的确在和子演戏,不过不是子配合他演戏,而是他配合子演戏。 他们只觉得这场戏的目的是为了帮助李廷机洗脱污名,提高声望,却忽略了一点,李廷机何德何能,能够让子屈身为他作陪? 即便是当初子刚刚登基,根基不稳之时,和老首辅结盟,也是以子为主,现在怎么可能会为了帮李廷机赚取声望而自降身份! 打从一开始,子就下定了决心要杀游士任,只不过他要是直接出来,必然会遭到群臣反对,即便是以当今的魄力,也不得不顾忌拂逆群臣众议的影响。 于是才有了李廷机的这么一场空城计,孙官扪心自问,若是刚刚出面的不是李廷机,而是首辅王锡爵,在场的所有大臣必定毫无犹疑,立时跟上,到时候内阁辅臣,六部七卿,加上在场的一大堆御史,在首辅大臣的带领下共同进谏,子能不听吗? 如若这种状况下,子还是执意要杀的话,那就真的是不纳谏言的暴虐之君了,而且这道诏书也必然会被妥妥的认为是乱命! 但是如今的这种状况,既然子下诏的时候,没有多少人出来反对,那么子就可以理所当然的以为群臣没有其他的意见,单单是一个首辅和末位大学士的进谏,当今还是扛得住的。 摇了摇头,孙官不得不叹服于子的心思缜密,在场的所有状况竟都被他算了个遍,可怜自己这帮人自作聪明,却不晓得一切都在子的掌控当中…… 不过话虽如此,但是孙官还是站出来对着李廷机开口问道,不管怎样,今的事情总是和他脱不了干系的,不料后者却是光棍的很,直接反咬一口道。 “要一个解释?老夫倒要向诸公要一个解释!子此诏分明是冲动之下,任性而为,吾等身为廷臣,当犯言直谏,劝陛下回心转意,然则在场诸公,人人慑于陛下威严,除老夫与元辅大人之外,竟无一人敢言,我朝言路堕落至此,老夫实在痛心疾首!” 这他娘的…… 一众大佬望着上蹿下跳的李廷机,差点被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老货气的当场晕过去,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更可怕的是,只有他们知道这货不要脸,而其他的人还以为是他们畏缩不前,以致此等局面,这一点只看那帮御史的脸色便知道。 恐怕此刻在他们心中,李阁老已经成了新一代的清正之臣,反倒是他们这些人,畏惧子威严,不敢行进谏之事,这可真是理都没处去。 “李尔张,你莫要太过分了!” 某朱姓阁老阴沉着一张脸色,望着李廷机“人得志”的样子,终于再也忍耐不住,低声吼道。 而李阁老显然也毫不惧怕,反口便道。 “老夫过分,倒不知是谁收……” “够了!” 不过话还没完,就听得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却是老首辅开口话了,二人顿时嘘声,只是脸上却是一副谁也不服气的样子。 拦下了两个闹脾气的阁老大臣,王锡爵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 “陛下尚未走远,当务之急,吾等须得立刻进宫进谏陛下,求陛下收回旨意!行刑之时乃是午时三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万总宪,萧尚书,郑寺卿,劳烦三位即刻赶往刑场,务必要阻止锦衣卫提前行刑,一定要等到老夫等人求得新旨!” “元辅大人放心,吾等这就前去!” 万世德和萧大亨,郑继之等人对视一眼,皆是拱了拱手,开口道。 罢,便一转身朝着刑场赶去。 王锡爵轻轻点了点头,随即便又转过身,面朝群臣道。 “其余人等,随老夫扣阙,进谏子!” 声音不高,但是却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言辞都有用的多,王锡爵身为首辅的威望,在此刻展露的淋漓尽致。 “吾等愿附老大人骥尾!” 在场剩余的群臣,无论是年轻的御史言官,还是朝廷的大佬堂官,皆是拱手为里,齐声开口。 望着这般齐心协力的模样,王锡爵心头却是一阵黯然,他竭力一生,便是为了朝廷上下都能够一心为公,为国效力,若是朝廷众臣皆秉持公心而为,又岂会闹出今这等事情? 眼前的景象看似壮观,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当今既然下了决心,便是无可更改之事,若是放在一时三刻之前,或许还有希望,但是换了现在…… “实在抱歉,元辅大人,懿圣皇太后刚刚召陛下前去慈圣宫叙话!陛下怕是暂时召见不了诸位了!” 承门前,子虽然离开,但是三千禁军仍然留在承门外,沿着宫墙堵的严严实实,宫门口把守的人也不是普通的侍卫,而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骆大指挥使长年摆着波澜不惊的脸色,身子纹丝不动,将承门牢牢的守住,一双阴翳的眸子在群臣的脸上来回扫视,右手更是随时按着腰间绣春刀的刀柄,似乎生怕有人闯宫一般。 而如今话的人,也不是众臣熟悉的陈矩或是王安,而是长久不见的东厂提督梁永,梁厂公皮笑肉不笑的站在原地,连连道着抱歉,话之间确实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 王锡爵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是事到如今,还是忍不住一阵叹息,顿了片刻,老首辅开口道。 “那烦请梁公公通报陛下,斩游士任于法不合,于礼不符,老夫率群臣冒死上闻,请陛下收回旨意,陛下若一日不收回旨意,老夫便带着群臣在承门外长跪不起!” 后退两步,一撩衣袍,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跪拜而下,而群臣见此状况,也纷纷跟在老首辅的后面跪了下去…… 第七百六十五章:面不改色的告黑状 慈宁宫。 来,朱常洛倒是没骗外头的那帮老大臣们,他刚回銮乾清宫,就见到了后宫大管家杨荣,杨太监这般急匆匆的跑过来,却是因为得了懿慈皇太后的谕旨,前来传话,道是皇太后召他叙话。 恰巧朱常洛此刻也缺一个理由拖延时间,所以便索性随着杨荣径直往慈宁宫去了。 懿慈皇太后,实际上就是朱常洛的嫡母王皇后,上回在乾清宫里,朱常洛将那帮内阁大臣摆了一道,成功的将王皇后的兄长送上了北镇抚司镇抚使的位置上。 作为交换,在后宫的事情上,朱常洛也痛快的很,不再坚持所谓的两宫并尊,按照礼部呈上来的奏疏,尊王皇后为懿慈皇太后,入主慈宁宫,尊他的母亲恭妃王氏为皇太后,入主仁寿宫。 与此同时,皇后的册封大典也同时举行,就而未决的中宫之位,终于尘埃落定,不过让群臣还是有些不甘心的是,许是因为在尊奉太后尊号的事情上朱常洛做了让步,在后妃的册封之上,子还是如愿以偿的将李氏封为了李淑妃。 如此一来,朝臣不由得忧心忡忡,深恐今上再蹈先帝的覆辙,当然,那都是后话,现在一切尚都是未知数…… “杨荣,你可知母后召朕前去有何事?” 对于王皇后突然的召见,朱常洛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去的路上,不由得发问道。 “回陛下,今儿慈宁宫倒是没出什么事儿,娘娘召陛下过去,想是因为群臣在承门外头闹事,她老人家担心之下,才想着召陛下过去一询!” “嗯?这事儿是怎么传到了母后耳中?” 朱常洛眉头一皱,开口道。 对于今的群臣扣阙,他早有预料,准确的,他在下那道旨意的时候,就料到会有有人不甘心的跳出来闹事。 所以他早早的就召集了梁永和骆思恭,提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虽然今的事情规模之大着实也令他有些意外,但是总归一切还都在掌握当中,而事情的风声会传到王皇后的耳中,无疑就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一个意外。 倒不是这个意外有多难解决,王皇后的性格,不是横加干涉朝政的人,但是总归他是要费上一番工夫去好好解释。 听到朱常洛口中的不悦之意,杨荣顿时低头,一副告罪的口气道。 “陛下恕罪,这事儿来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手下有个管事太监,就是当初跟着孙暹的那个,名叫李进忠的,原本在内官监做事儿,今儿王安公公那人手不够,就调了他过去帮差,谁知道这个混账东西做事也不知怎的,惹了外头那些老大人们不悦,被陈公公罚了回来闭门思过,可谁知这子不好好回去思过,反倒到奴婢这来哭诉,恰巧被懿慈太后听着了,这才命人召陛下过去……” 杨荣倒是竹筒倒豆子,朱常洛刚一发问,他就直接和盘托出了。 恰逢此时,陈矩也站了出来,道。 “陛下容禀,此事老臣就在当场,若错倒并非是那个李太监的错,是外头刚刚被陛下流放出去的那个御史不辨黑白,蓄意诬陷,老臣当时心生不忍,为了保全他,才特意将他罚回了后宫,不意竟惊动了懿慈太后,请陛下恕罪!” “大监不必如此,既是那惠世扬刻意为难,这李太监回去找人哭诉也是应当的,至于被母后得知此事,实属意外,怪不到谁的头上,不过听大监的口气,这李太监倒是无故受了委屈,再受责罚未免不公,这样吧,明日起,教他去东厂梁永手下做事吧,职衔提上一级,也算是朕不辜负他的一片功劳!” 陈矩话自然是不偏不倚,公正而为,但是朱常洛是何等聪明的人,瞧了瞧杨荣,再看看王安,当下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无非是底下宦官们之间的争斗罢。… 不过此情此景,倒是叫朱常洛一阵感慨,当初跟在自己身后傻头傻脑的内使,如今也变成一方大垱,懂得排除异己了。 话回来,若是今日杨荣不提,他倒是还忘了李进忠这么一号人,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九千岁魏忠贤,今教他干回老本行到东厂去,却不知能否给自己一个惊喜…… “奴婢替这个不成器的,谢过陛下隆恩!” 听得朱常洛的这般话,杨荣顿时喜形于色,连忙谢恩道。 那副样子简直比他自己升了官都高兴! 能不高兴吗?虽然升官的是李进忠,但是这件事情对于杨荣来,却远不仅仅是手底下一个亲信太监升官的意义。 要知道,外头如今一直在传,内宫有四大巨头,分别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东厂提督梁永,御马监太监王安,最后一个就是他自己,内官监太监杨荣。 但是只有杨荣自己才知道,在这四人当中,自己不过是个凑数的,陈矩背后有太皇太后撑腰,资历深厚,又对今上有过恩德,地位自然是稳稳的不可动摇。 而剩下的两位,梁永早早的就烧了冷灶,早在陛下还只是一个皇子的时候,便投身过去,在陛下登基的过程当中立下了汗马功劳,而王安更不必,自幼跟随在今上身边,感情非同凡响。 反观他杨荣,早年跟今上有过过节,投身过去的时候又晚的很,只能做些乱七八糟的杂事,才慢慢取得了今上的信任。 若不是今上手里并没有太过得力的宦官可用,他或许连这个掌管后宫事务的权力都捞不到,所以虽然名列四大巨头,但是杨荣心里却知道,其他三位他一个也斗不过,所以他也认识的很清楚,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从来不逾矩。 可身在内宫当中,人不找事儿,也总会有事儿来找人,陈矩忙于政务,梁永成在外头跑,都没空理他,但是别忘了,子身边还有一位大管家,这位平素除了伺候皇帝之外没别的事儿干,所以喜欢没事儿找事儿,其他的两位他也惹不大起,所以资历浅薄的杨荣就成了好欺负的对象。 子登基已经有数月了,而杨太监和王太监的仇,结下的也不是一两了…… 第七百六十六章:王安的命门 杨荣纵然是出身太差,论感情,论资历,论功劳哪一条都比不上宫里其他的大垱太监,纵然是被拉出来凑数的四大巨头之一,但是总归也是掌管后宫事务的大太监,老实人被欺负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杨荣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回王安做的实在过分,他也就自然毫不客气的抓了对方的把柄。 对于杨荣来,这其实算得上是行险的一招,他自然清楚,以子的圣明,自己话中藏着的那点心思肯定瞒不住子,他也压根没打算瞒,他就是在告状,而且是在理直气壮的告状,告的就是王安排除异己,打压自己。 应当,杨荣这么的目的,其实不在于申诉怨气,更不会是帮李进忠伸冤。 他真正想要知道和试探的,是子的底线! 内宫四大巨头,各有自己的凭恃,陈矩凭的是资历,梁永凭的是功劳,而王安所凭恃者,无非是他从陪着子一起长大的感情。 从某种意义上来,若论凭恃的根基之稳定,没有人比王安更强势,这一点和外朝不同,内官当中,向来是以圣恩为重,太监宦官,无论是何地位,只要得了圣恩垂青,地位必然牢不可破,前朝的汪直,刘瑾无不践行了这个道理。 但是到了这一朝,杨荣却觉得不然,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纵然王安从伴子长大,他也绝不会成为第二个汪直或是刘瑾,因为当今子的性格,断不是一个委权势于一人之身的子。 王安的地位固然稳固,但绝非牢不可破,至少在现阶段,杨荣大胆猜测,觉得子不会放任王安胡乱伸手。 他本就不是一个性格沉稳的人,有三分的把握便敢去搏一搏,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一到平安府就选择归附朱常洛,此刻心中有了五分把握的猜测,自然更是毫不犹疑的出手了。 而结果,果真是令人欣喜! 还是那句话,李进忠一个人的升职不算什么,但是这代表了子的态度,他已经明了,是王安调了李进忠去承门办差的,那么因此而受了委屈,自然是王安的错。 子既为李进忠升了职,就是在变相的安抚杨荣了,而这也就意味着,在这一次的交锋当中,子没有偏向王安,而对于杨荣来,只要子不会顾念旧情而无条件的偏向王安,那么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真不被他放在眼中! 若是要论手段,杨荣在这宫里混迹多年,见过的用过的手段远不是他一个自幼长在宫外的半吊子能够比的…… 御驾一路沉默无言,片刻之后便来到了慈宁宫前。 让人意外的是,在慈宁宫外,早已经停下了两副步辇,其中一副华贵无比,比诸朱常洛的銮驾也不遑多让,却是皇后的仪驾,而另一幅相对朴素,但是排场也不,看规制,应该是某个妃子的仪驾。 皇后的身份好认,毕竟整个后宫只有一个皇后,至于另一副妃子的仪驾,身份也很容易确定,鉴于皇帝刚刚登基不久,并没有诏谕选过秀女,所以如今的宫中,只有一位娘娘有资格乘坐妃子的仪驾,李淑妃! 怎么这两个也过来了? 朱常洛走下銮驾,眉头更是皱的越来越紧,见此状况,杨荣心翼翼的道。 “陛下恕罪,奴婢本就是随着皇后娘娘过来给懿慈太后请安的,方才一时情急,就忘了告知陛下,只是不知淑妃娘娘……” “王安!” 望着子已经渐渐有些沉下来的脸色,杨荣识趣的住了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而王安更是头冒冷汗,硬着头皮应道。 “奴婢在!” “你既是须得从内官监调人,想来是对手头的事情力有不逮,既然如此,御用监的差事,就让出来给杨荣吧,归正他是管着后宫这边的,如此你也能松快些,不至于忙中出错!” 朱常洛凝视了王安片刻,甩了甩袖子,转身丢下一句话,然后便朝着慈宁宫走了,只留下王安在原地神色一阵变化,而杨荣则是一阵大喜,连忙道。 “谢陛下!” “杨太监果真是好手段,这招以假乱真,咱家佩服!” 待得子的身影消失在慈圣宫,王安的脸色方才缓缓平静下来,咬着牙对杨荣道。 “不敢当,这全靠王太监成全,不然咱家哪来的这么好的机会!” 杨荣从地上起来,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却是懒洋洋的道。 要今可真算是他这好几个月以来,最扬眉吐气的一了,以往的四大巨头当中,陈矩和梁永自不必,司礼监和东厂的要害程度,举世皆知,而除了这两大部门之外,内宫当中实权最重的就是御马监了,司礼监可比拟外朝内阁,而御马监就是内宫当中的兵部和户部。 不仅手握着内宫的三千禁军,而且还管着内库的一部分职能,今上登基之后,更是干脆将内库一并交给了王安,足可见其信任。 但是反观杨荣呢?他管的是内官监! 内官监这个名字好听,但是是干嘛的呢?白了,跟外朝的工部差不多,掌木、石、瓦、土、搭材、东行、西行、油漆、婚礼、火药十作,及米盐库、营造库、皇坛库,凡国家营造宫室、陵墓,并铜锡妆奁、器用暨冰窨诸事,白了就是个干杂事儿的。 当然,除了本职之外,他们几个人之所以会被列为四大巨头,是因为各自还领着其他几个内宫监宫的掌印,比如杨荣,除了内官监之外,还管着直殿监和神宫监,都是些有苦又累又没油水的地方,而王安则不一样,除了御马监之外,还管着御用监和都知监,御用监可谓是他手里除了御马监之外,实权最重的部门了。 这一下就被子转交到了杨荣手里,杨荣如何能不高兴! 当然,更让他高兴的是,他忍了这须臾好几个月,让王安这个子骑在自己的头上,总算是把到了这子的命门,今试牛刀,没想到竟能有此奇效…… 第七百六十七章:身不由己 对于杨荣来,若是要比感情,他是决然比不过自幼随子长大的王安的,但是这并不待见他对于王安就束手无策了,子是个顾念旧情的人,但是不是个事理不分的人,这一点杨荣清楚的很。 所以他一直在寻找机会,想要抓一抓王安的把柄,却没想到的是,今一诈,竟真的诈到了这子的命门! 不错,这位子的贴身大太监,他的命门就是李淑妃! 早在今上还在东宫的时候,杨荣就曾经隐隐约约有所耳闻,他之所以会被子重用,最开始的原因,其实就是因为不满王安亲近这位李娘娘。 彼时内宫当中两位娘娘刚刚被诊出怀有身孕,内宫的一应事务还是王安在掌管,后来莫名其妙的,子就将王安调离了内宫,明面上是因为子政务繁忙,所以调了王安过去帮手,而内宫的事务则是交给了杨荣。 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杨荣仔细品味起这般事情,却是越来越觉得,当初听到的谣言并非空穴来风。 虽然自从被调离内宫之后,王安似乎是压根跟后宫断了联系,但是杨荣有心打探之下,又岂会什么都查不到! 即便是对方做的心,不给人留下什么把柄,但是蛛丝马迹总是有的,最明显的一点痕迹就是,宫里有那么多的太监,为何偏偏王安就非要跟他杨荣过不去? 都水往低处走,人往高处走,杨荣虽然是名列内宫四大巨头,可这句话的水分多的很,他的存在压根不会对王安造成任何的威胁,即便是出于扩大势力的考虑,王安应该想的也是收服而不是打压。 这其实是最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王安现在主管御马监,手里还掌着御用监和都知监,而杨荣手里不过是又苦又累的内官监等几个部门,他完全没有必要把手伸到这边来,他应该想的是东厂还有司礼监。 杨荣自家事自家清,只要哪两位还在一,他是必然没有希望动摇他们的地位的,但是以王安的身份,完全可以对这两个位置发起冲击,但是他偏偏不这么做,反而是处处针对杨荣。 若是两人往日有冤仇也就罢了,但是偏偏两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非要有什么瓜葛的话,那就是杨荣顶替了他掌管内宫的差事,但是若是能够选择的话,身为宦官肯定是待在子身边更有权势啊! 所以一开始,杨荣实在想不通,他到底哪得罪这位前途光明的大垱太监了,直到后来有一日,他到外头去采买,回来的时候途径内阁,遇着了某李姓阁老,二人攀谈之时,李阁老不经意连显露出对于皇储之位的疑虑,这才让杨荣恍然大悟。 当时他几乎就能百分之百的断定,王安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冲着他杨荣来的,要知道,虽然到现在为止,杨荣的地位不怎么样,但是一旦两位娘娘生下皇子,那么后宫的事务就会立刻成为所有人目光的聚集点,到时候杨荣这个后宫大管家,地位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当然,站在王安的立场上,他是没有必要觊觎这点地位的涨幅的,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恰恰是杨荣最开始以为不可能的,掌握后宫! 表面上看来,后宫的这档子事儿又杂又累没什么可争的,但是换个思路来想,如果有皇子降生呢? 和外朝一样,在皇储的事情上,内朝的宦官们也是要站队的,而且不仅要站队,而且要早! 因为宦官和文臣不同,他们生存的更大依仗是和子的感情,就如王安一般,自幼跟着储君一起长大,地位自然牢不可破,所以这种事情必须要趁早。 而现在内宫的格局,皇后娘娘和李淑妃两家独大,皇后娘娘这边,杨荣已经抢占了先机,从子潜邸之时,杨荣便被派过来服侍,若是有皇子降生,自然也是和他亲近的。 但是如此一来,对于王安来,就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了,他固然不需要时时跟在皇子的身边培养感情,但是为了未来考虑,站队却是必须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如今的司礼监掌印陈矩陈太监,若非当初陈太监鼎力相助当今,今日的地位也不会如此稳固,王安若想不在改朝换代的时候惶惶不可终日,就只能早做准备。 想通了这一点,杨荣身后猛地渗出一阵冷汗,因为他立刻就明白过来,他和王安之间,不知不觉就已经站到了完全的对立面上,他的靠山是皇后娘娘,而王安选了李淑妃,但是未来的储位只有一个,为了自己未来的前途,他们必须竭力打击对方,王安这压根不是糊涂无能,他是眼光透彻,精明到了极点。 对方已经主动出手,而自己若是一直被动挨打,终有一会被对方找到错处,彻底扳倒! 不过所幸的是,杨荣明白的还不晚,事实上,他今真正的行险,并不在于在子的面前向王安告状,而是在于……他将群臣扣阙的消息派人通知了李淑妃! 不错,李淑妃的到来,和王安并没有丝毫的关系,是他派人去通知的。 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验证一下,王安到底和李淑妃有没有关系,却没想到这么一诈之下,真的竟诈了出来…… 来,王安也是随着朱常洛在外历练多年的,别的或许没学着,可朱常洛那份镇定从容却是学到了几分,话出口便知道自己失言,不过也只是惊怒了片刻就平静下来,冷笑一声,压低声音道。 “杨太监莫要特意,这宫里的事情,向来是风水轮流转,以后日子还长着,咱家有的是机会将丢的东西找回来!听咱家一句劝,这后宫里,讲究的是狠辣,这一点,坤宁宫里那位,可还差的多!” “只怕王太监继续这么下去,丢的东西找不回来,倒是要把自己丢了!” 眼瞧着王安这么快就镇定下来,杨荣自然也不甘示弱,反击道。 不过待得王太监不再理他,一甩袖子紧跟着子入了慈宁宫,杨荣的脸色才缓缓沉了下来,他势头虽不愿弱了对方,可不得不承认王安得多,今他赢了,不代表以后也能赢,若是要论及狠辣果决,那位李娘娘,可的确是强的很啊…… 第七百六十八章:宫内叙话 杨荣和王安的一番明争暗斗暂且不提,朱常洛处理了王安之后,转身便走进了慈宁宫中,前来迎接他的依旧是云娘,这位王皇后的贴身侍女如今地位也是水涨船高,成了尚宫局尚宫,但是她却不愿意多管其他的事情,仍旧留在慈圣宫当中贴身服侍。 “参见陛下!” 来到暖阁门口,早已经有人进去通禀,云娘带着一群宫女在门口迎候,而在云娘身前,则是两个身着华服的女子,二人一端庄温和,一娇美妩媚,身着宽大的燕居服,正是朱常洛的皇后郭氏和淑妃李氏。 “朕不是过了,你二人带着身子,就不必迎候行礼了!” 看着二女费力的行礼样子,朱常洛连忙上前,止住二人的动作,有些责怪般的道。 “陛下可不晓得,懿慈太后也是这般的,皇后娘娘最近身子越发笨重了,懿慈太后本教娘娘在屋里歇着,可谁晓得娘娘偏生这般执拗,非要亲自出来迎候陛下,奴婢拦都拦不住呢!” 云娘是瞧着朱常洛长大的,而当初的选定郭氏为太子妃,也是云娘一手操持的,可以,他们二人在云娘面前都是辈,故而云娘话之间也不大顾忌,当下就打趣道。 “云姑姑……” 自打郭氏怀孕之后,王皇后便特意将云娘派去照顾了她好一段时间,是故二人也熟悉的很,对于郭氏来,云娘更似是她的长辈,此刻听出云娘口气当中的调笑之意,当下不由得脸色有些羞红,不过顿了顿,还是一字一句的认真道。 “臣妾以前读过几本书,上面礼不可废,何况淑妃妹妹也带着身子,她都能出来迎候陛下,臣妾自然也当出来的!” 起来,郭氏的性格和王皇后颇为相像,温柔娴静,外柔内刚,或许这也是她一直以来受王皇后喜爱的原因所在,不过声音虽然轻细,但是却不失坚决之意,母仪下的中宫气势,已然隐有形成,看来这段日子里,云娘也没白跟着她,该教的都教了…… 朱常洛轻笑一声,却是道。 “都不要在此地站着了,都进去吧,莫要让母后等急了!” 罢,同时牵起郭氏和李氏的手,朝着内宫走去,见此状况,一旁的云娘微微一眯,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引着他们往宫里去。 进了殿门,才见的软榻之上两宫皇太后皆在,朱常洛放开手,微微躬身,道。 “儿子见过母后,见过母亲!” “不必多礼了,云娘,且给皇帝搬个椅子过来,教他坐下,珍姐儿,来,你到哀家身边来!” 朱常洛有些无语,得,他就知道,只要郭氏在旁,他就没地儿坐了,往常他回回来请安,可都是跟王皇后一同在坐在榻上叙话的,可只要郭氏一来,他就只能自己在一边坐椅子了。 不过…… “你去,再搬把椅子过来,给淑妃娘娘!” 趁着王皇后招呼郭氏的工夫,朱常洛悄悄的拍了拍身边的宫女,低声开口道。 来此事,他也是苦笑不已,似是因为当初的事情,王皇后对于如今的李氏格外不喜,方才他在门口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他这位母后心疼郭氏,不愿意让她出来迎候,但是对于同样身怀有孕的李氏,却是半点也不通融。 所幸的是郭氏是个识大体的人,自己坚持出来,才免了一番尴尬,不然的话,恐怕这李氏今儿可真是要好好被羞辱一番了。 “秋姐儿过来这边吧,陪着哀家!” 不过朱常洛的这番动作,自然是瞒不过头上两位太后的眼睛,王皇后微微有些不喜,但是他老娘王氏却是轻轻叹了口气,招了招手道。 “是……” 李氏从走进来开始,脸色就不怎么高兴,眉目间带着一股子委屈,此刻被头上王氏打手招过去,才渐渐舒展了眉目。 不过如此一来,王皇后脸色却是有些不愉,不过也不好多少什么,拍了拍身旁郭氏的手,转过身道。 “皇帝既来了,哀家就不拐弯抹角了,今儿珍姐儿来跟哀家和你母亲请安,碰巧听外头有大臣扣阙进谏,闹得场面还不,哀家和珍姐儿都担心的很,皇帝既来了,就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 朱常洛有些踌躇,倒不是他有什么话不能,只是这事情不好解释,若是要细细解释的话,怕是一时半刻之间不完,更何况这其中有不少暗箱操作的地方,涉及到的东西不少,也不是好处处都明言的。 “怎么?皇帝为难吗?” 上头王皇后的声音有些不悦,朱常洛抬起头,却见王皇后一脸责怪的望着他,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位母后可不是随意乱发脾气的人啊,怎么…… 目光下移,朱常洛的眸子落在王皇后身旁的郭氏身上,之见后者娴静的脸一副紧张的样子,纤手紧紧的抓着衣角,美目当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阵浓浓的担忧。 朱常洛当下恍然,顿时明白了王皇后的用意,当下就不假思索的道。 “母后多虑了,不过事而已,一群年轻士子被人煽动,才来了承门外,朕已经出去瞧过,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为防不测,朕还留了内阁和部院的几位先生在收拾手尾,想来现在已经没什么大事儿了!” 话音刚落,一旁的王安就忍不住一阵咧嘴,自家陛下这睁着眼瞎话的本事,可是越发的精进了,承门外头的事情能叫解决了吗? 外头的确是有一群老大人们,但他们可不是在替皇帝收拾手尾,而是带着人跪在外头等着陛下回复呢…… “哦?是吗?” 王皇后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身旁的郭氏,眸光中带着几分宠溺和无奈,转头道。 “陈矩,陛下的可是实情?” “回娘娘,外头的确是一群年轻人在胡闹,陛下也出去瞧过了,如今该处置的也都处置了,想来应该出不了什么事情!” 话陈矩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也不是盖的,当下恭谨的开口道。 看似是的清楚明白,但是实际上的要害之处却是统统回避掉了。 “如此便好!珍姐儿,你可放心了?” 王皇后点了点头,却是转过头,对着一旁的郭氏道。 后者脸色微红,道。 “母后有言,臣妾自然是信的!” “好了,既然事情也清楚了,你们就不要胡乱担心前朝的事情了,那边自有皇帝处置着,算算日子,你们两个大约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产了,就不要再胡乱走动了……” 摇了摇头,王皇后端起脸色,开口道,这次却是同时对着郭氏和李氏两个人的。 “臣妾遵命!” 二女见状,各自从榻上起身,在侍女的搀扶下有些艰难的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待得他们彻底离开了慈宁宫,王皇后似是才松了口气,道。 “皇帝这些日子做事,未免太不心了,这种事情也能传进后宫里来,平白叫人担心,你可知道,初听闻此事的时候珍姐儿紧张的差点滑倒,幸亏当时是在哀家的身边,这若是一不心,哀家的皇孙不定就没了……” 第七百六十九章:个中原委 朱常洛闻听此言,不由得苦笑一声,看到刚才前来召唤的杨荣,他就该猜到的,王皇后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么一点的阵仗怎么可能会让她惊慌失措,匆忙忙的派人去寻自己呢?这个时候理智的决定应该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事情,把后宫稳定下来,这才是对外朝最好的帮助。 也只有郭氏这样心思纯净,未曾涉足过政事的,才会对扣阙如此紧张,毕竟这两个字在外人看来,必然是皇帝做了什么怒人怨的事情,大臣才会闹出这样的大事,事实上,若是真正的扣阙事件的话,对于任何一个皇帝来,都是一个极为考验政治能力的事件。 朱常洛初登大宝,就经历这样的事情,郭氏不明就里,加上那传话的太监恐怕也添油加醋多了一番,一时惊慌也是可以理解的。 若是旁的人,或是旁的时候也就罢了,偏生如今郭氏的产期将至,正是最为脆弱的时候,为了安抚她的情绪,王皇后才急匆匆的遣杨荣去将自己叫了回来。 “都是儿子的错,外头的事情其实没什么大碍,无非是一帮奸猾人想要闹些事端,儿子早有准备,瞧着阵仗大了些,可其实没什么可担忧的!” 头前的那些话,能够唬的了郭氏,但是明显是瞒不过王皇后的,所以郭氏和李氏一离开,朱常洛就继续解释道。 这话算是比较接近事实的,但是明显王皇后不是容易糊弄的,当下越过朱常洛,直接对着一旁的陈矩道。 “陈大监,你跟哀家实话,外头的情况到底如何?外朝大臣们的秉性,哀家跟着先帝的时候也瞧见过,打了的出来老的,这事情既然闹到了这等地步,哀家不相信那帮老先生还能坐得住!” 不得不,王皇后慧眼如炬,她虽然没有真正插手过朝政,但是毕竟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后,这么长的时间,该历练出来的早就历练出来了。 “这……” 陈矩虽早年的时候在李太后身边侍奉,和王皇后也颇为亲近,可如今他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是皇帝的人,该听谁的,这位大垱心里还是有数的,被王皇后这么一问,倒是颇有些为难,不由得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朱常洛。 “母后问话,大监实话实便是了!瞧朕作甚?” 糊弄失败,朱常洛不由得有些悻悻然,道。 “回娘娘,外头的确闹的动静不,陛下倒是没骗您,开头的确是一帮御史言官受了煽动,在外头胡闹,所幸陛下早有准备,查清了那几个领头之人的罪证,带着梁公公和骆指挥使出去,将其中领头的人都一一问了罪,让那帮大臣们讨了个没脸,不过许是为了挽回面子,外朝的那些大臣们现在的确还在外头跪着,不过气焰倒是没了,只求着陛下能开恩,饶了那犯了罪的大臣一命……” 得了准许,陈矩也不再犹豫,当下将事情简略了一遍,道。 不过他虽的隐晦,但是王皇后却是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脸色顿时凝重起来,皱眉道。 “皇帝真要杀人?” 王皇后算不得十分精通朝政,但是却也知道,文臣不是那么好杀的,先帝当初不止一次被气的饭都吃不下去,可到底最多也只能将那些胆大妄为的大臣流放,大明朝可是有好多年,都没有过杀文臣的先例了。 当然,更让王皇后担心的是,杀人固然是痛快了,可有些时候,杀人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反而是会让问题变得更糟,因为一个人一旦习惯了用杀人来解决问题,就很难再去用其他的方式来处理问题了…… “母后放心,儿子并非嗜杀之人,今日要杀,也不是因为他们扣阙进谏,而是因为那两个人沽名钓誉,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此举有法可依,有律可寻,断断不是胡乱杀人!” 朱常洛自然晓得王皇后在忧虑什么,他心里的确是早就定了要杀了游士任此人,他也的确很不认同,文臣不可杀这条潜规则,但是他不是想要消弭这条规则,而是想要将这条潜规则拨回到它原本该在地方。 事实上,不擅杀文臣这条规矩的确是有的,而且是从明初洪武年间就有的,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因为如果要评选一个杀文臣杀的最顺手的大明皇帝,一定莫过于太祖皇帝他老人家了。 在他老人家的概念当中,官员就是为百姓服务的,你不能替老百姓办事儿,就卷铺盖滚蛋,要是想要在老百姓身上牟利或是欺压老百姓,那对不起,卷铺盖卷也权力也没了,吊城门口去吧! 所以,洪武时代可谓是大明朝对于文臣最为严苛的时代,但是事实就是,不擅杀文臣的这条规矩,的的确确是洪武时代就有的,而且是太祖皇帝亲自定下的。 准确的,这条规矩不叫不擅杀文臣,而叫不擅杀进谏的文臣,通俗点,就是文臣不会因言获罪! 纵观洪武一朝,太祖皇帝对于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的官员毫不留情,但是却鲜有官员因为冒犯了皇帝或是直言敢谏而获罪的。 太祖皇帝定下这条规矩,本是为了鼓励大臣进谏,开放通畅言路,但是到了如今,却似乎成了文臣的免罪金牌,从不擅杀进谏的文臣,到不擅杀文臣,再到如今的不杀文臣,底下的那帮士大夫玩着文字游戏,慢慢的为自己牟利,以至于到了现在,皇帝想要杀一个如此罪大恶极的官员都要如此费事儿,不得不是一种怪现象…… “如此哀家便放心了,外朝的事情哀家不乱插手,相信皇帝能够自己处理的好,只是有一桩事情哀家要嘱咐你!” 王皇后点了点头,她对于自己这个眼瞧着长大的孩子还是相信的,也就不再纠结,开口道。 “母后请!” “你忙着外朝的确是辛苦了,可后宫里的事情也莫要疏忽了,珍姐儿的性子不够强,你那个淑妃又是个心思深的,你仔细着点,莫要闹出跟你父皇一般的事情来!” 望着王皇后皱眉的样子,朱常洛只得苦笑一声,拱手称是。 他原本还道王皇后是因为当年和李氏的一番交际才不喜后者的性格,却原来根子在这儿,来,现在宫里的状况,和当初的确是相像的很,正宫暗弱,侧妃势大,加之如今储位未定,人心浮动,想来王皇后瞧着郭氏的处境,必是想起了自己当初的艰难,故而才会对李氏处处为难…… 不过这算是王皇后的心结,他即便是知道了,也难以解决,只得叹了口气,正色道。 “来,今倒真是有一件事情,需要两位太后助朕一臂之力……” 第七百七十章:宫城对峙 承门外。 六月份正是骄阳似火的季节,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太阳逐渐走到了空的正中,肆无忌惮的散发着自己的热力,太阳底下,不知不觉之间,将近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跪在承门的朝臣们身上皆是已经被汗水浸湿,最前端的几位老大人更是汗如雨下,甚至有几位的身躯已经开始微微颤了起来,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一样。 至于后头的年轻御史们,更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要这么在太阳底下不知道跪到什么时候,他们就不会为了区区一点声望而冲动的到这承门来,现在倒好,恶了子不,若是再跪下去,怕是要真的活生生晒死在这承门啊! 只是眼下的局面,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只能祈祷子早些回心转意,不然让那些老大人们不要继续执拗下去了也行啊。 这么晒下去,可真的是会出人命的啊! 而很显然的是,能够下这个决定的,无疑只有发动这场扣阙的首辅老大人了,至于那个什么游士任,早就被这帮御史们丢到了脑后去,要不是这个货,他们现在早就到了府里享受去了,哪还会在这大太阳底下苦熬着…… 队列的最前端,王锡爵端端正正的跪在原地,众人当中,就数他的腰板挺的最直,只是面色却已经隐隐有些泛白,明显同样体力不支,不过略显苍白的脸色,却掩不住老大人一双浑浊的老眼中复杂的光芒。 “元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午时三刻马上就要到了,再拖下去的话怕是来不及了,而且……” 抹了把汗水,衷贞吉摇了摇头,俯身低声对着王锡爵道。 话之间,眸光不由的往身后瞥去,身后一干御史的骚动和不安,尽落入两位老大人的眼中。 “老夫明白了!” 王锡爵点了点头,轻声开口道。 下一刻,老首辅缓缓起身,只是因为跪的太久,起身的时候打了个趔趄,若不是身后的李廷机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怕是要狠狠的摔上一跤。 于是在一众大臣期待的目光当中,老首辅推开李廷机,朝着他摇了摇头,步履蹒跚的往前走,在他的面前,是依旧把守在承门正中央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在骆思恭的背后,是一队整整齐齐的锦衣卫校尉。 “烦请指挥使大人让开,老夫要进宫,面见陛下!” 许是因为体力不支,站在一干身强体壮的锦衣卫面前,老首辅的身躯显得有些佝偻,微微泛白的嘴唇颤了颤,轻轻的吐出了一句话。 声音虽轻,但是其中凛然的气势却是叫骆思恭的眼神顿时眯了起来。 右手悄无声息的按上绣春刀的刀柄,骆思恭声音冷硬。 “无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擅闯宫禁,本指挥职责所在,请元辅大人恕罪!” “指挥使大人可知,继续拖延下去会是什么后果?若是真的有大臣出了什么事情,不是你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能够担待的起的!让老夫进去,陛下若怪罪下来,一切后果老夫来承担!” 老首辅望着骆思恭明显具有威胁性的动作,却是愈发挺直了腰背,回望了承门前尚在跪着的一干大臣,转过身,口气也不复方才的客气,变得愈加强势起来,一身气势不再内敛,尽数释放而出,顿时让骆思恭都感到一阵压力。 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当下一步踏出,一身武人的悍勇之气顿时将老首辅的气势尽数抵消掉,脸色依旧冷硬。 “本指挥还是那句话,职责所在,若无旨意,任何人不得擅闯宫禁!” “若是老夫要硬闯呢?” 王锡爵心中轻叹一声,但是事已至此,他早已经没了退路,当下往前一步,直接站到了骆思恭的对面,态度无比强硬的道。 老首辅这一步踏出,顿时骆思恭之间的距离只差一步,只这一步之遥,往前便是宫城以内,往后便是宫城以外! 而面对着王锡爵强硬的态度,骆思恭默默的握紧手中的绣春刀,左手抬起,眸光蓦地变得狠厉起来,沉声道。 “锦衣卫所属听令,无诏擅闯宫禁者,以谋逆大罪论处,就地格杀!” 字音步步提高,直到最后一个杀字出口,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传彻了整个承门内外。 底下一群大臣顿时一阵被骆思恭这股气势攫住了心神,一时之间,头顶虽烈日炎炎,但是他们却从心底萌生出一股寒意。 当然,也有反应不同的,如内阁次辅衷贞吉,听得此言,顿时眉头一皱,霍然而起,厉声喝道。 “放肆,元辅身负揆阁,岂容尔等厂卫欺凌,老夫愿同元辅同往,倒要看看锦衣卫是否敢将吾等就地格杀!” 衷次辅入了内阁之后,一直以十分温和圆融的态度示人,游走于朝堂各大势力之间,鲜少有过如此疾言厉色之时,以至于朝廷当中不少人都觉得,衷次辅这个次辅当的名不副实,甚至于就连今这样大的场面,衷次辅也久久不曾开口,让人险些忽略了他的存在。 但是直到此刻,在场的一群大臣方才想起,这位次辅大人,入阁之前可是左都御史,堂堂的风宪之首,在朝中也曾以敢言直谏,刚正廉明而闻名的…… 衷次辅一言既罢,直接起身来到了骆思恭的面前,稍稍落后于王锡爵半个身位,但是一身气势却不输分毫。 “吾等愿随二位老大人同往!” 紧接着,先是内阁的其他阁臣还有六部的一干大佬,随后便是一些胆子大些的御史,一群大臣纷纷来到老首辅的身后,群臣并肩而立,和承门内的锦衣卫对峙着。 “指挥使大人,老夫再一次,老夫要进宫面圣,请指挥使大人让开,若是陛下事后怪罪下来,老夫一力承担!” 王锡爵死死的盯着骆思恭阴沉的脸色,声音依旧平静,也依旧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而骆思恭的反应也很明确……他缓慢而坚定的抽出了鞘中的绣春刀。 刀光凛冽,在阳光下闪动着慑人的光芒,刀尖直指着距离承门只有一步之遥的群臣…… 王锡爵脸色顿时沉了下去,道。 “既然如此,老夫就失礼了!” 罢,老首辅右脚抬起,下一刻,就要踏入承门的范围之内,而骆思恭则是微微弓起了身子,蓄势待发,似乎只要王锡爵这一步落下,他手中的绣春刀即刻便会刺出去…… 不过就在此刻,承门内,一群锦衣卫的身后,传来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别……别动手……有……有旨意到!” 第七百七十一章:自作聪明的习惯挺难改 随着这道断断续续的声音,承门内的锦衣卫缓缓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当中走出一人,却是子身边的大太监王安。 王太监明显是急忙忙跑过来的,气儿都还没喘匀,急匆匆的来到现场,连声道。 “骆指挥使稍安勿躁,且慢动手,咱家带了旨意到!” 另一边,早在王安出声的时候,骆思恭就默默的将手中的绣春刀重新放回鞘中,而王锡爵也默契的将踏出的那半步收回。 原本一触即发的局面,总算是因为王太监的到来而稍稍平和了几分,众大臣的心中也都轻轻松了口气。 “王公公,可是陛下有旨意到?” 收回脚步,下一刻,老首辅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听得王锡爵发问,王安的脸色略微有些尴尬,道。 “元辅大人误会了,咱家奉的是太后娘娘懿旨,她老人家有口谕下,宣内阁诸大臣慈宁宫觐见!” “太后娘娘?慈宁宫?” 王锡爵皱了皱眉头,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宫中有两位太后,一位是先帝皇后慈宁宫懿慈太后,另一位是子生母仁寿宫王太后。 王安既的是太后懿旨,理当指的是子生母王太后,但是王太后召见诸臣,又怎么会在慈宁宫? “诸位先生,是这样的,陛下刚刚回宫之后,就被懿慈太后召到了慈宁宫中,当时两宫皇太后皆在,二位娘娘惊闻承门之事,十分生气,训斥了陛下良久,随即太后娘娘便下诏,命咱家前来将诸位先生召入宫中!时间已经耽误了不少了,诸位先生还是即刻跟咱家进宫去吧!” 王安微微一愣,旋即便是明白了王锡爵疑问的点在何处,当下便开口道,只是他的这一番话,却是仿佛不经意间让在场的一干大臣们捕捉到了某些重要的信息。 他们就,以今上的英明,怎么可能会如此不顾影响,将这么多文臣撂在宫城外跪着将近半个时辰,却原来皇帝并不是有意把他们晾在这的,而是被召到了慈宁宫去挨骂! 如此一想,在场的大多数大臣们忽然觉得,自己在大太阳下的那半个多时辰也没那么难熬了,要知道,他们虽然跪在外边,可皇帝却是在里边接受训斥啊,两边半斤八两,谁也不一定比谁更惨。 而且更让大臣们兴奋的一点是,在他们面前一向强势无比的当今子,似乎也不是全无弱点啊! 至少目前看来,面对两宫皇太后的时候,子还是十分恭顺的,要知道,他们在外头跪了这么久,就明子在宫里被数落了这么久,这搁在外朝,可是万万不敢想的事情,比较子登基这么久以来,可还尚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当然,以上大部分都是杂七杂八的官员们的内心活动,到了大佬团的层次,考虑的明显更多,譬如首辅王锡爵,就没有急着下定论,而是继续问道。 “王公公方才,是懿慈太后召的陛下?然后下诏命吾等进宫的是太后娘娘?可是老夫有一事不解,太后娘娘为何会在慈宁宫中?” 懿慈太后曾是正宫**,听闻发生了扣阙大事,召子前去问询正常的很,但是怎么会牵扯上仁寿宫的那位? 这不止是王锡爵的疑问,也是一众大佬团注意到的事情。 “这……自然是懿慈太后请了太后娘娘去的!怎的,有何不妥吗?” 王安微微有些奇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便随口道。 “并无不妥,多谢王公公告知,老夫明白了!” 王锡爵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微微点了点头,却是不肯多。 不过他身边的大佬却显然是同样意识到了什么,和老首辅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弄的王安一头雾水…… “骆指挥使,现在你可以让开了吧?” 刚刚的对话似乎让王锡爵恢复了些气力,话之间也多了几分平和稳重。 “太后娘娘既有懿旨,本指挥自然不会阻拦,先前冒犯元辅了,职责所在,还请元辅谅解!” “如此就多谢指挥使大人了!” 王锡爵拱了拱手,带着一干内阁辅臣,便随着王安进宫去了。 而剩下的一干朝臣见此状况,终是松了口气,按照以往的经验,到了这个地步,基本上已经可以宣告这场对抗当中,文臣的胜局已经十拿九稳了,子这个时候召诸大臣进宫,本身就是服软的表现了,接下来只要继续等待便是了…… 不过人一松懈下来,就容易故态复萌,比如在场的这帮御史们,此刻放松下来,再回想起方才被锦衣卫威胁时的寒意森森,顿时感到一阵不爽,当下便有几个御史阴阳怪气的道。 “哼,方才还耀武扬威的,此刻怎么不嚣张了,陛下圣明子,岂容尔等厂卫猖狂!” 面对着这样不知死活的挑衅,刚刚转身欲走的指挥使大人脸色一沉,回身再度回到了承门前,淡淡的道。 “太后娘娘懿旨宣内阁诸臣觐见,并未提起其他闲杂人等,本指挥还是那句话,无旨擅闯宫禁者,死!有胆子的人,大可以放手试试,看看我锦衣卫兄弟的刀锋,究竟利是不利!” 骆思恭的语调极淡,仿佛在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般,但是话中透出的寒意却忍不住让人吞了吞口水,先前那几个蠢蠢欲动的御史顿时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一句话。 虽然他们谁也不相信骆思恭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杀了他们,但是方才那绣春刀凛冽的刀光,却是深深的印在了所有人的心头,即便明知道他们不敢,在场的大臣们也没有一个人愿意真的去试一试…… “无胆鼠辈!” 骆指挥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低低丢下一句话,一转身也进了承门中,留下一干大臣咬牙切齿的在心中将他骂翻了,只是不管心中如何作想,口上却是再无一人敢口出狂言,毕竟骆思恭虽然走了,可在场还有整整一队的锦衣卫把守着承门啊…… 第七百七十二章:见家长 外间如何暂且不言,却王锡爵等一干内阁辅臣在王安的带领下径直来到了慈宁宫中,踏入殿门,却见殿中两宫皇太后端坐于上,皇帝偏立于下,脸色分明不大好看。 “臣等参见陛下,参见懿慈太后,参见太后娘娘!” 这些人也不敢仔细打量,连忙上前见礼。 “免礼!诸位先生起身吧!” 上首传来一阵温和的女声,话的却是正中的懿慈皇太后,众臣恭谨起身,偷偷抬眼,却见刚刚在承门外还不可一世的子,如今却像一个孩童一般,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连瞧也不瞧他们一眼。 “今日之事,哀家已经听人禀过了,是皇帝的不是,朝廷大事自可商榷,动不动就和先生们赌气跑回内宫来,着实任性妄为,非一国之君该行之事,倒叫先生们在外头受苦了!” 略一停顿,王皇后却是继续开口道,口气倒是温和客气的紧,姿态也摆的很低,倒像是孩子犯了错的家长在跟教书先生道歉一般。 不过王皇后虽然如此话,但是底下的一干人却不敢托大,连忙道。 “太后娘娘言重了,臣等身为臣下,劝谏君上乃是本分,不敢言苦,陛下聪慧果决,英明神武,不过一时冲动,还望娘娘切莫苛责!” “先生们能如此作想,哀家就放心了,当初先帝去时,临终遗言命诸位先生辅弼皇帝,皇帝如今年轻气盛,做事尚有不妥当之处,还望先生们好好辅佐,勿要君臣离心,似今日之事,还是不要再闹出为好!” 王皇后的话顿时让众臣心中一凛,看来今的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不过想想也是,懿慈太后到底是宫里的人,对于扣阙这种事情肯定并不高兴,只不过今的事情,的确是子有错,所以姿态才放的这么低,但是若是他们托大这么接下来,恐怕一时之间倒是没什么,但是未来会发生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瞥了一眼脸色怏怏的皇帝,众臣对视一眼,心中默默的达成了一个共识,这个问题必须要掰扯清楚! 好不容易出来一个能够制得住这位无法无的主儿的,他们来的时候还在盘算着,子以后要是再有什么让朝臣压根无法接受的举动,他们还能搬出两位太后来压住子呢! 要是让两位太后也对文臣们产生了不好的印象,那以后再想找两位太后求助,恐怕就难了,所以这件事情必须要解释清楚…… “太后娘娘容禀,今日之事,其实并非陛下之过,实乃有人阴图作祟,煽动御史言官贸然到承门扣阙,臣等身为内阁辅臣,未能既是阻止,实乃臣等之过也!” 不过这解释也是要讲究技巧的,上来就胡乱一通解释的,只会让人觉得是在推卸责任,所以老首辅很明智的选择了往自己的身上先揽责。 没有一个母亲会愿意是自己的孩子犯了错的,所以老大人们很如愿的看到,两宫皇太后的脸色都微微松了松,隐隐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意,就连子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既然如此,为何还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哀家听皇帝,那两个意图祸乱朝纲的人,已经被皇帝处置掉了?” 王锡爵脸色一凛,知道关键之处来了,虽解释今的事情固然重要,但是他可还没忘了,今入宫来的目的。 “二位太后娘娘明鉴,臣等在宫外求见,正是所为此事!” 老首辅拱了拱手,声音凝重道。 “今日宫外为首之人,名为游士任,七日贪赃枉法,行贿受贿,可谓罪大恶极,然则论及罪责,却不至死,陛下在承门外,盛怒之下,命锦衣卫将此人午时三刻斩首示众,此举着实不妥,不仅于法不依,于礼亦不合,故臣等斗胆,在承门外求见,恳请陛下收回旨意!” 句实话,方才在承门外的时候,老首辅心中对于能够救下游士任已经不抱希望了,子的种种布置,都已经明了一点,子要杀人的决心已定,断不是他们可以阻止的。 至于在宫外跪地苦谏,不过是老首辅所做的最后一点努力而已,就算是真的保不住游士任,也要保住文臣的最后一点尊严。 但是让老首辅没有想到的是,今召见他的竟然不是皇帝,而是两宫皇太后! 如此一来,事情就有了转机的希望…… 朝廷上上下下都知道,子是一个侍母至孝的人,若是王太后肯开口话,想来子纵然不情愿,也会手下留情的。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王太后会为他们话吗? 这种事情若是放在懿慈太后的身上,老首辅的把握或许会大些,懿慈太后主持六宫多年,虽然不怎么涉足朝政,但是对于朝局的了解肯定要深的多,她必然能够意识到杀一个文臣所代表的意义,若是服她去劝皇帝,应当还是比较容易的。 但是偏偏,经过上次后宫册立的风波之后,王锡爵心里清楚,子虽然明面上依旧尊敬这位嫡母,可若是论起影响力来,子真是未必会听懿慈太后的。 所以这事情想要解决,还是要找王太后,正是因此,老首辅在宫外的时候,才会屡次旁敲侧击,想要明了王太后对此事的态度。 从王安所的话来看,王太后对于扣阙此事还是比较紧张的,但是真到了要表明态度的时候,王锡爵还是忍不住一阵紧张…… 果不其然的是,一碰到如此敏感的事情,懿慈太后的脸色顿时变了变,却是并没有明确的什么,反倒是一旁的王太后皱起了眉头道。 “皇帝,王先生所的可是实情?你真要杀人?” “母亲有所不知,那游士任罪大恶极,贪赃枉法,纵容恶霸,行贿买官,无恶不作,今日更是阴图犯上,煽动御史扣阙,若是朕不严惩于他,日后如何在朝中立威!” 眼见得自家老娘开口发问,朱常洛也是沉了沉脸色,开口道。 “这……” 王锡爵等人明显看到,原本还有心阻止的王太后在听了此言之后,顿时犹豫了起来。 第七百七十三章:短暂的胜利 眼见得王太后的神色犹豫,一干大臣心中顿时暗叫不好。 要知道,王太后和懿慈太后不同,她并非是正规选秀出身的妃子,所以出身自然也非诗书之家,不过寻常女子而已,所懂的东西也理所当然的并不多,而且她也不似懿慈太后般有过执掌六宫的经验,所以对于朝政也不过一知半解,所知不深,她肯定只是下意识的觉得杀人不好,加上看到这么多大臣共同进谏,所以才会出口劝告,但是子的这番话一出口,必然会让王太后改变主意,到底,王太后还是子的生母,心里必定还是向着子的。 这不行,眼看着机会就在眼前溜走的感觉难受的很,故而一干大臣顿时暗下决心,稍待了片刻,大学士朱赓出身道。 “太后娘娘容禀,那游士任固然罪大恶极,理当处置,然则我朝数十年之间,并无擅杀文臣之例,陛下欲杀游士任,其一与法不合,其二与礼不符,其三亦对陛下声名有损,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不免让外臣议论陛下不辨是非,任性妄为!游士任冒犯颜,阴图煽动御史扣阙,罪不可恕,臣等以为当流放三千里,如此既能震慑宵之辈,亦可彰陛下仁德宽厚!请娘娘明鉴!” “娘娘,臣亦是如此认为,游士任一案审理太过匆忙,虽证据确凿,但是若是就此杀了,不免令人诟病陛下不纳谏言,恼羞成怒,于陛下声名有损!” 这个当口,内阁当中的其他矛盾自然是要暂且放一放,王锡爵也跟着朱赓的思路道。 想来当今纵然是不在乎声名,但是身为当今的生母,王太后总是会在乎的吧! “果真如此?” 王太后见这么多内阁大臣都如此,不由得又产生了动摇,转身对子问道。 值此时刻,子就算是厚着脸皮,也不敢游士任的案子审理的完全清楚明白,只得含含糊糊的道。 “母亲多虑了,此案审理之时,三司皆在,无人提出异议,就算是传扬出去也不会有人乱话的!” “启禀娘娘,此案审理之时,三司虽然皆在,但是三司只核定了案情,并未作出判罚,陛下如此处置于游士任,刑罚过重,有违我朝律例啊!” 子话音刚落,让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跳出来的,竟然是东阁大学士李廷机。 李阁老依旧是一副和承门外一样义正言辞的口吻,话毫不客气。 “李廷机!你胡什么,朕判罚之时,朝廷诸臣皆在,未有人提出异议,怎么朕回宫会后,尔等倒是如此多话,当真是欺朕年少,欲要让朕朝令夕改吗?” 子似乎是一下子被李阁老这种口吻给激怒了,当即便怒吼道。 “住口!” 不过还有更生气的,只见王太后一声厉喝,气的直接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指着皇帝道。 “李先生是你的授业恩师,你就是如此这般跟先生话的吗?” “母亲,朕……” 子的语气顿时弱了下来,转过身欲要解释,不过王太后却明显已经十分生气,摆了摆手道。 “不必了,先生们既然都如此了,哀家自然是相信先生们的,皇帝就不要再跟哀家在这里磨叽了,赶快回去将此事处置了,哀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是哀家知道犯了错就要认,莫要为了面子铸成大错!” “这,母亲……” 子一副委屈的样子,不过到最后也只得拱了拱手,怏怏道。 “遵太后懿旨,儿子这就告退了!” 众大臣顿时松了口气,随着皇帝退出了慈宁宫,至于出了宫门之后,皇帝直接沉下脸色,一句话也没多便丢下一干大臣离开了,态度明显十分生气。 不过一众大臣倒也不担心,毕竟太后娘娘都已经下了懿旨了,皇帝也应承了,这事情基本上就板上钉钉了,总不至于皇帝连出去的话都能收回吧! 子纵然是心思缜密,但是这种事情上总不至于食言而肥,不然的话,以后可就真的难以服众了…… “元辅,情况如何?” 出了承门,外头的一干大臣还在等着,当然,肯定不是跪在大太阳底下等着的,要知道,承门外距离各部院的办公之地近的很,这么大的太阳,一干老大人们自然是寻了个阴凉之地,喝着凉茶等着的。 不过待得这些内阁大臣一出来,这些老大人们却是纷纷拥了上来,开口问道。 “陛下圣明,吾等静待旨意便是!” 王锡爵还未开口,冒出来的又是某李姓阁老。 顿时让在场之人有些皱眉,今这李阁老貌似是有些得意忘形了,不过王锡爵倒是并不在意,笑吟吟开口道。 “李阁老所言不虚,吾等静待旨意便是!” 看着一群阁臣这么轻松的神态,外头的一帮老大人们也逐渐放下心来,既然入宫的这些大臣们都这么了,那么想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不过回过神来想想,今的事情也真是惊险不已,这帮没脑子的年轻人真以为扣阙是闹着玩的,若不是因为他们,皇帝哪来的机会借题发挥,差点连不擅杀文臣的规矩也给破了…… 所幸的是,在这场斗争当中,坚持到了最后的人终究是他们啊! 一群人安心下来,但是却同样有人带着受迫害妄想症一样依旧忧虑不已,比如某吏部官孙大人,望着一群人如释重负的神色,再瞧瞧头顶的大太阳,忧心忡忡的道。 “元辅大人,你们真的已经服陛下了吗?可为何到了现在,宫里还是没有消息,要知道,如今距离午时三刻已经不足一刻了,总宪大人恐怕最多能够制止锦衣卫不提前行刑,若是到了午时三刻他们还是见不到陛下的旨意的话……” 提起此事,王锡爵心中忽然有些不安起来,因为他猛地意识到,今的事情,似乎有些太过顺利了,还是,子之前的种种行为,真的只是在拖延时间? 不过还未等到老首辅想清楚,便听得身旁有个大臣喊道。 “诸位快看,宫里来人了!” 第七百七十四章:人已经死了,看着办吧! 众人抬头一瞧,却见承门内不紧不慢的走出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不过让众臣有些意外的是,在陈矩的身后,还跟着另一位熟悉的脸庞,东厂提督梁公公! “看来官大人是多虑了,元辅他们既然了让吾等静待旨意,吾等只需等着便是,这旨意不是就来了吗?” 在场众臣顿时松了口气,户部尚书赵世卿也开口调侃道。 不过孙官却是撇了撇嘴,不予置评。 眼见着陈矩等人前来,王锡爵也压下了刚刚因为孙官发问而产生的一丝疑虑,既然陈矩都过来了,想来是自己等人多疑了吧…… 不过人虽是来了,可陈矩这不紧不慢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是要奔赴刑场去救人的人,着实是让外头的大臣们一阵着急,只是有了前番骆指挥使的一番警告,众臣虽然着急,却无人敢踏入承门的范围之内。 “陈公公,可是带来了陛下的旨意?” 承门内到承门外,这短短的距离,时间却仿佛过了很久,众大臣翘首以盼,终于是将两位大垱盼到了眼前,陈矩刚刚踏出承门,外头便有大臣急不可奈的开口问道。 “诸位大人请了,咱家的确是禀了圣上口谕而来!” 陈矩倒是也不奇怪,微微欠了欠身道。 “那就莫要耽搁了,时候不早了,大家赶快给陈公公让路,免得去的迟了救不得人!” 众臣着,便默契的让开了一条道路,还有不少人口气急切的催促着陈矩。 不过让他们有些意外的是,陈公公稳稳地站在众臣面前,却是不肯上前一步,反而一脸疑惑的道。 “诸位这是的什么话,咱家要去哪?” 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有人察觉出不对来了,最先察觉出来的,自然是老首辅,他本就心有疑惑,此刻看着陈矩的样子,心中更是一阵不妙,稳了稳身子,开口问道。 “陈公公带来的,难道不是赦免游士任的诏书?” “元辅大人这是从何处得的消息,陛下的确下了诏书,不过这诏书不是给游士任的,是给内阁的大臣们的,既然诸位大人都在,那就不要耽搁了,这就宣旨吧!” 陈矩皱了皱眉,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解释道。 顿了顿,也不管在场诸大臣陡然剧变的脸色,将双手拱起,朝着宫内的方向,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 “上谕,内阁诸大臣听旨!” “老臣……接旨!” 老首辅被陈矩的一句话炸的七荤八素,先前在扣阙的时候,老首辅便已经体力不支,全靠一口心气儿撑着,此刻听得这一番话,一瞬间竟是眼冒金星,隐隐有昏厥之兆,幸亏身旁的衷贞吉眼疾手快,将王锡爵扶的稳稳的。 而这突然的变化,显然也是将陈矩吓了一跳,这可不是事,堂堂的当朝首辅,要是就这么昏倒在承门外,这传扬出去,可不是一件事,至少如此一来,皇帝即将面对的恐怕就是铺盖地的上谏奏疏了,若是事情严重的话,在朝堂之上引起轩然大波也并非不可能。 所幸的是,老首辅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晕倒在此处的后果,头昏脑涨之际,狠狠的一咬舌尖,顿时一股腥甜的气息布满了咽喉,不过这瞬间的痛感却也让老首辅神志一阵清明,强撑着推开衷贞吉,颤颤巍巍的下拜,开口道。 一众大臣见此状况,也是跟着在后边跪下,陈矩缓缓松了口气,眼见老首辅的动作虽然缓慢,但是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开口道。 “陛下口谕,好教内阁先生们知道,先前慈宁宫中,二位太后谆谆教导,朕深以为然,杀游士任之事,乃朕一时冲动,于法不合,着实不该,然则此人罪行,的确人神共愤,故尔等亦要明晓朕意,体察朕心,此事虽朕下诏不妥,可人死不能复生,望众臣要明白,此事下不为例,以后若真再有此事,朕定当戒急用忍,听纳先生们的谏言,今日之事,权当给朝中诸大臣个警醒,朕有一句话给朝中诸臣,曰为官一方,造福一任,纵不能造福,亦不可为祸,否则朕虽不会再杀,也定当严惩不贷!” 陈矩的不紧不慢,但是庞大的信息量却还是让在场的大臣们有些接受不良。 尤其是老首辅,刚刚才勉强撑起来的身体,又隐隐有些晕厥的先兆,不过所幸的是,老首辅老而弥坚,在旁人的搀扶下,还是缓缓起了身,不过眉宇之间却是带着一股灰色,道。 “陈公公,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辅大人,不如咱家先为元辅宣召太医吧,您这……” 陈矩望着老首辅强撑的样子,担心的道。 王锡爵推开一旁搀扶的人,勉强挺直身子,神情却是凝重无比,道。 “老夫身体无碍,还请陈公公为老夫解惑!” “这……好吧!” 陈矩忧虑的望了王锡爵一眼,还是未曾扛的过老首辅的执拗,只得开口道。 “刚刚咱家随着陛下回乾清宫去,还未到宫门口,便见得锦衣卫指挥使骆大人前来禀告,是游士任在押往刑场的路上意图逃窜,被追捕的锦衣卫校尉当场格杀……” 陈矩的话刚刚到游士任被当场格杀,就看到老首辅软软的瘫倒下去,陈矩顿时心中一沉,看来真是要出大事儿了! 不过心中虽然如此作想,但是陈矩的手上却是不慢,上前一步,稳稳的将老首辅的身子扶好放在地上,大声疾呼道。 “快去叫太医……快……” 只是老首辅这么一昏倒,底下刚刚还处于震惊状态的群臣顿时就像是被点了火星的罐子,瞬间就爆炸开来,纷纷骚动起来。 “元辅……” “元辅大人……” “尔等对元辅大人做了什么!” 场面陡然之间变得混乱起来,甚至有不少激动的大臣,隐隐约约有闯宫的趋势…… 正当此时,一直默默无闻的东厂提督梁永却是站了出来,高声喊道。 “尔等意图犯上作乱否?” 罢,不知从何处冲出一群东厂番子,将在场的大臣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面对着凛冽的刀光,这帮大臣终是缓缓平静下来,停了动作,不过神情仍是激动不已,更有胆子大的怒骂道。 “东厂狗贼,意欲何为?难道尔等气昏了元辅,还要对我等开刀不成?” “哼,诸位大人言重了,只是咱家怀疑在场有人对元辅大人不利,故而元辅大人醒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得离开此处!” 梁永之所以跟过来,就是为了预防这种突发状况的,面对这些大臣的指责,自然是丝毫不惧,淡淡的开口道。 第七百七十五章: 承门外,不起眼的一处角落当中,朱常洛静静的站在原地,神色平静的望着承门外所发生的一切,而在朱常洛的背后,则是大太监王安以及一干太监宫女。 “陛下,这……咱们还是回去吧!” 眼瞧着陈矩话未完,老首辅就眼前一黑,晕倒在地,王太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要知道,当朝首辅昏倒在承门外,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啊。 那些外朝的大臣们必定会借机生事,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赶快回宫去,现在这帮人情绪激动,万一要是发现了皇帝就在旁观看,不一定会闹出什么事儿来…… “稍安勿躁!” 这可真应了那句老话,皇帝不急太监急,王安心中惶惶不安,但是作为始作俑者的朱常洛却是淡定的很,摆了摆手,轻声道。 王安只得压下心头的忧虑,不过手里却是暗暗打了个手势,他身旁的侍卫们顿时纷纷警戒起来,一脸警惕的望着远处。 再将目光投向远处,王太监心中的忧虑终于是成了事实。 老首辅的晕倒,可谓是点燃了在场的文臣积蓄已久的怒气,大臣们纷纷骚动起来,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不过紧接着,王安就瞧见,东厂梁厂公站了出来,一声厉喝,顿时冒出无数东厂番子,将大臣们层层围了起来。 王太监顿时又捏了一把冷汗,这往重了,可是囚禁大臣啊! 再看身旁子的神色,依旧淡然无比,王安心下顿时骇然,难不成梁永如此胆大妄为的行径,竟然是子授意的不成? 王安深吸一口气,强逼着自己将目光重新移到承门外的场子当中。 却见此刻,经过一番骚动,那些大臣们虽然仍旧怒骂不已,但是却明显没有人再敢乱动,毕竟东厂那些番子手里的刀可不是开玩笑的,若是今日之前,或许他们还敢拍着胸脯,东厂的人不敢对他们怎么样,但是经历了今的这一番风波,谁也不敢再有这个十足的底气了。 要知道,官场中人最是会察言观色之辈,今子的种种表现无不昭示着一点,那就是子十分信重锦衣卫和东厂。 用脑子想也知道,这梁永若不是仗着有子的宠信,哪敢行这等猖狂之举。 何况有些脑子转的快的,已经又想起刚刚子的诏谕当中所的话,虽然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听诏谕便可大致推测的七七八八。 旨意当中既提到了两位皇太后,想必定是两宫对子施了压力,不然的话,以子的性格,哪会那么容易低头认错! 但是纵然如此,子这份诏谕当中的威胁之意也是毫不掩饰,尤其是那最后一句话…… 为官一方,造福一任,纵不能造福,亦不可为祸,否则朕虽不会再杀,也定当严惩不贷! 在场的一群大臣不由得有些背后发凉,虽然诏谕当中是因为游士任意图逃窜才被当场格杀,但是若没有子的授意,锦衣卫又岂敢擅自动手? 有这份前车之鉴在,在场的大臣们顿时都只敢在嘴上怒骂,却丝毫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可还没忘了,游士任和惠世扬是怎么倒台的,谁知道子如今的手中还有多少他们的证据,万一他们要是轻举妄动,被梁太监“失手”杀死了,到时候禀到子那里,子再拿出一大摞的证据,最后给个“死有余辜,下不为例”的评价,那他们岂不是白死了? 另一边,梁永瞧着这帮色厉内荏的大臣,心中不由得一阵不屑,直到此刻,梁公公心头才若有所悟,怪不得今上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帮文臣。 贪生怕死,惺惺作态,自诩正人君子,却只敢欺软怕硬,不过沽名钓誉之徒尔! 梁太监此刻终于顿悟,为何以往的时候,只要他们这些太监得了势,马上就有无数大臣前来巴结,却原来,在这些读书人的眼中,所谓的圣人之训,君子气节,到底比不上自己的性命和前途重要啊! “都住口!” 到最后,还是内阁的衷次辅上前一步,开口道。 有了这位的出面,场面才算是真正的稳定下来,衷次辅自然和底下那帮大臣不同,到了他的层次,自然看得出梁永的凭恃。 他定是得了子的授权,不然一个太监,安敢如此胆大妄为? 只是他将众人都扣在此处,到底想干什么? “梁太监,你身为东厂提督,恐怕无权扣押吾等吧!何况元辅如今昏厥不醒,正当是救治之时,若是耽误了时候,你可担待的起吗?” 首辅既然倒下了,身为次辅,衷贞吉自然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当下便对着梁永开口道。 唷,总算是有个明白人了! 梁永心下叹了一声,果然内阁次辅就是不一样,一下就点到了问题的重点,梁太监也不讳言,当下就开口道。 “次辅大人请了,元辅大人昏倒在这承门外,咱家自然是担待不起的,但是正因为担待不起,才更要将此事查个清楚明白,刚刚众大臣都瞧着,元辅大人好好的,突然就昏厥了过去,这究竟是谁要暗害老大人,还是有什么别的内情,总要分清楚,若是有人暗害,在场的人可都有嫌疑,咱家岂能放走?至于老大人的身子,次辅大人放心,太医马上就到,等元辅大人醒了,将此事解释清楚,咱家自不敢再扣着诸位!” 衷贞吉当下默然,他自然听懂了梁永的意思,首辅昏倒在承门外,带来的影响将会是不可估量的,除非这个时候能够当场救醒老首辅,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流言蜚语,而梁太监的也清楚明白,事儿要是解决了,自然就放人走…… “太医来了!” 正在此刻,一个身背药箱的老太医匆匆赶来,众臣的目光也随即集中到了这位的身上。 “如何?” 老太医解下身上的药箱,仔细的把了把老首辅的脉搏,又翻看了一番眼白和舌苔,还未开口,梁永就开口问道,口气当中带着一丝不可抑制的紧张。 要知道,扣押大臣的这个决定,也是梁永临时做出的,他出宫之前,子给他的诏谕是相机行事。 而他将一帮大臣扣在此处,若是老首辅能够当场醒来,这场风波自然能够消弭于无形,但是若是老首辅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那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可都是证人,他梁永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故而临到此时,在一干大臣面前威风凛凛的梁太监,口气也是紧张的很。 “诸位大人放心,元辅大人只是中暑之症,并无大碍,待老夫施针之后便可醒来……” 梁永顿时松了口气,道。 “那快快施针!” 老太医拱了拱手,从医箱当中拿出一排银针,在老首辅的耳旁轻轻一刺,不过片刻,老首辅便闷哼一声,悠悠转醒…… “走吧,回宫!” 见此状况,远处的朱常洛也放下心来,摆了摆手,道。 “可是这场面……” 王安一愣,却是有些犹豫,这就完了么?这承门外的烂摊子怎么办? “元辅自会收拾的,你回去之后,替朕去内库当中挑些珍稀的药材,送到元辅府中,切记,要挑好的送过去!” 朱常洛头也不回,吩咐一声,却是径直上了御驾,只是就连王安也没有注意到的是,朱常洛的口气当中带着一抹淡淡的怅然和失落…… 第七百七十六章:强行解释 王安虽然不明所以,但是朱常洛知道,今的事情,其实已经结束了! 结束的很圆满! 从头到尾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超脱出他的掌控范围之外,他从下旨命御史们上报财产的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会有人不安分,而群臣扣阙,也早在他意料的范围之内。 毕竟面对着皇帝的旨意,如果六科没有封驳,那么扣阙将是群臣跟皇帝抗争的最有效,也最常用的手段。 更何况如今朱常洛登基数月,基本上都是保持着对于大臣们十分压制的态度,这种压制是绝对不会长久的,所谓一朝子一朝臣,从另一个角度来,其实就是这些资格高,资历老的文臣们,不会甘于将手中的权力交出,虽然暂时会退让,但是被压制到一定的程度,必然会引起一阵强烈的反弹。 而这个反弹的导火索,可能会是一件并不算特别严重的事情,比如嘉靖朝的皇父尊号,比如万历朝的延缓立储,严格来,国本之争的本质,是万历皇帝和文臣们一次长久的斗争,万历的本意,只是暂缓立储的时间,待得两个皇子长成,再行选择太子,但是在一干文臣的逼迫下,他的态度就越来越倾向于朱常洵,以至于到最后演变成他真的准备废长立幼…… 而朱常洛心里十分清楚的是,这一关他同样是要经历的,如果处理的好的话,或许会像嘉靖皇帝一样,从此乾纲独断,无人敢攫其锋,但是若是处理的不好的话,或许就会像他那位便宜老爹万历皇帝一样,被群臣气的退居深宫。 所以思量到最后,朱常洛还是决定,坐等时机不如主动出击! 很明显的,这一次的吏治整饬就是他抛出来的导火索,他之所以选择科道御史,第一是看中了他们清流的地位,第二就是看中了他们年轻气盛,心高气傲,这种人,最是容易煽动不过! 更何况朱常洛这次的吏治整饬方针,的的确确是触到了某些人的痛点,恐怕他们正愁没机会借题发挥,如今朱常洛将机会送到了他们手里,焉有退缩之理? 甚至于就连今下旨的当口,也是朱常洛精心挑选过的,他特意命内阁今组织廷议,将一干阁部院大臣都召入内阁商议推行水车之事,如此一来,朝廷的各大衙门当中没了正印官,也就自然没有人能够将这件事情扼杀在萌芽当中。 毫不客气的,如果今下旨的时候,不是万世德刚刚好在宫中的话,恐怕这帮御史连都察院的大门都出不了就被万世德喝退了,哪来的后边这些事儿…… 而他刻意布置了这么多,目的自然也不简单,为的就是要狠狠的挫一挫这帮文臣的锐气,事实上,今朱常洛本打算是要拿惠世扬开刀的,凭他贪腐的那些银两数额,朱常洛若是要杀的话,也并非不可! 当然,临到事情发生之时,还是出了那么一点差错,最后让游士任替惠世扬受了死刑,也算是惠世扬的运道。 事实上,朱常洛也有些意外,事情进展的意外顺利,他本来以为,早在司农寺之事以后,李廷机在士林当中的名气已经烂到了某种程度,应该是不会有太多的人会相信他了才对。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李阁老的演技简直是满分,承门外的那一番义正言辞的跪地劝谏,竟是将一帮大佬们都蒙骗了过去,以至于朱常洛得以顺利的将游士任推出去斩了。 不错,从一开始朱常洛就压根没打算放过游士任! 这种人该杀! 至于后来将诸大臣召入宫安抚,又是另一回事,所谓过犹不及,有些事情还是要掌握住分寸的,朱常洛只是想要给文臣一个教训,没想着把他们彻底惹毛了,不然的话,即便是以他现在的地位,也是十分难以处理的一件事情…… 所以就需要一个两边都能下得去的台阶,朱常洛自己肯定是不可能自己去出尔反尔,自己打脸的,但是外头跪着的那一帮大臣,可不是那些籍籍无名的御史,而是朝廷当中有名有姓的大佬们。 他们的请求,朱常洛是断然不能坐视不理的! 为什么?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就是,刚刚在承门外发生的事情。 气炎热,老大人们都上了年纪,万一一个不心出了什么事情,就是大事儿,大臣们的体力不是无穷无尽的,朱常洛要是真的狠下心去,就是闭门不出,那这些大臣极有可能会跪死在外头。 这是真真正正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别是跪死了,就是跪昏过去几个大佬,朝廷的运转立刻就会受到影响,正常的政务处理也会变得一团乱麻,这还不算由此而带来的其他后果…… 所以,在君臣的斗争当中,一味的赌气是决不可行的,该让步的时候,是需要让步的。 不过既然朱常洛打定主意了要杀游士任,不免是要在如何让步上耍一番心思的,这才有了宫门口的事情…… 只是最后的结果,有些出乎朱常洛的意料,他几乎将一切因素都考虑了进去,却唯独没有考虑到老首辅的身体状态。 想想也是,老首辅毕竟是七十多岁的人了,先是在内阁主持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廷议,然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到承门解决扣阙的事情,最后又在宫门口大太阳下硬生生跪了将近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壮年也未必能够撑得住,更何况王锡爵一个老人…… 不过所幸的是,他提前派了梁永前去相机行事,更所幸的是,王锡爵并无大碍,只是中暑而已,只要老首辅平安无事,在场的局面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朱常洛和王锡爵相交多年,了解他的秉性,这种状况下,老首辅一定会以大局为重,既然如此,他也就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了。 只是事情虽然圆满解决了,但朱常洛却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心慌,他总感觉自己隐隐约约之间,忽略了些什么…… 请个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七十七章:交钱 承门外的事情的确解决的很顺利,不得不,朱常洛很了解王锡爵,老首辅醒过来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朝着众臣宣布自己并无大碍,只是体力不支而已,并且带着内阁的一干阁臣一起承接了皇帝的口谕,随即又强撑着精力对在场的一干年轻御史训示了一番,命他们回去之后不得造谣生事,随即才遣散了人群。 在老首辅的声望威压之下,他昏倒在承门之外的事情,总算是没有掀起什么大风大浪,而皇帝也适时的派了宫内的大太监王安到府中,带去了抚慰的旨意,算得上是圆圆满满的解决了。 但是这一次扣阙带来的影响,却远远不止于此! 应当,这次扣阙并不算是一次十分大规模的正式的扣阙,它既没有朝中德高望重的大臣带领,也没有足够的人数支撑,充其量不过是一群御史胡闹罢了。 一般来,皇帝对于这种扣阙的态度都是置之不理的,没有大佬的参与,一群六七品的御史言官,纵然有影响力,也不至于能够闹得出多大的风波来,随他们闹上一阵,刷够了声望,自然就会退去了,甚至连皇帝的面都未必能够见得到。 但是这一次却不同,皇帝不仅理了,而且还亲自出宫料理了! 后果……自然是朝中大臣都没有料到的! 御史言官被锦衣卫的一纸奏章疯狂打脸不,为首的几个人更是一个惨遭流放,一个身首异处,还有一个稍微轻点,被罢黜官职,禁足府中,这种战绩,这可谓是大明朝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一次扣阙了。 偏偏子的处置还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来,毕竟惠世扬和游士任的罪证摆在原地,连二人本人都难以辩驳,外人更是无颜替他们两个申辩。 唯一一点值得被拿来做文章的,无疑就是子犯了文臣的潜规则,将游士任给斩首示众了。 但是且不谈游士任本就罪大恶极,在场的那一大群大臣,甚至还包括内阁诸臣和阁部大臣等一干老大人们,又何尝没有为此而努力过? 结果不错,子下了诏书,认了错,并且表示下不为例! 但是问题是,人死不能复生,在官场上的人,谁也不会真到真的以为会有下不为例这种事情发生,子既然有了杀文臣的先例,以后必然还会继续有的。 只不过现在顾着一干老大人们的强烈反对,没有表示出来而已,就拿先帝之时来,先帝曾经不止一次的保证过要立当今为太子,但是实际上先帝早就不止一次食言而肥了,若不是群臣一直苦苦坚持,先帝早就立了四皇子为太子了。 换了今上继位,难道就能保证自己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吗? 一时之间,官场中的老大人们,心中都忍不住提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脖子上冷飕飕的,毕竟他们可是都听了,那锦衣卫秘密的调查了京中的官员罪证,就连游士任几年前在知县任上干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谁又能保证不会翻出他们当初干的那些事情呢? 人在官场,谁都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怕是没有的。 故而一时之间,京中人心惶惶不安,不过所幸的是,就在扣阙结束的第二,宫中传出旨意,命群臣向朝廷清报家产,凡有贪腐所得者,无论多少,限期十五日上缴国库,如实上缴者既往不咎,敢有欺瞒者,从严处置! 诏旨的口气很生硬,尤其是从严处置四个字,有着昨某人的前车之鉴,听起来就让人心惊胆战,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这道旨意反而让众臣惶惶不安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无他,这份诏书虽然看起来很严厉,但是朝堂上的大臣们都是人精,自然能够听出这份诏旨的重点在何处! 它的重点不在于从严处置,而在于将贪腐所得上缴国库! 诏书当中明确了,只要如实上缴,则既往不咎,而胆敢欺瞒者,才会从严处置。 也就是,只要把贪腐所得的银两都送交国库,那么往事就一笔勾销,虽然白花花的银子惹人爱的很,但是再惹人爱,也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啊。 身家性命,保住性命才有身家! 有了子如此明确的表态,众臣也终于放下心来,纷纷开始努力回想起,自己这些年究竟贪腐过多少银两,一时之间,负责清点此事的户部倒是忙的不可开交。 当然,按照子的诏谕,所有的银两都被存入了恒隆钱庄,然后将兑换而来的银票封入信封当中,写明官职姓名,然后送交户部,这是硬性规定,即便没有贪腐的官员,也要送上一个空信封。 而这些信封被收齐之后,户部并不会开拆,而是会统一送交内阁,由内阁的五位阁臣分别统计数量,最终将账目汇集到子的御案前…… “一千两百八十二万七千四百两!好,好得很啊!” 乾清宫中,朱常洛捏着手里的奏疏,面色阴沉,身子都被气的微微发抖,口气当中弥漫的浓浓杀意顿时让在场的内阁朝臣都是一阵心颤。 “陛下息怒……” 李廷机大着胆子刚刚了一句,就瞧见一摞奏疏哗啦啦的被甩到了地上,紧接着皇帝的咆哮声就响彻了整个乾清宫了。 “整整一千两百万两银子,这就是号称清廉的文臣吗?先帝与朕为了国库岁入殚精竭虑,甚至不惜背负污名,以矿税之名而丰国库,尔等呢?尔等在朕的面前哭穷,一副道德君子的模样,却不料竟搜刮了如此之众的银两,你叫朕如何息怒!” 朱常洛霍然而起,怒声道。 “京畿之地,子脚下,不过上千官员,便能搜刮上千万两民脂民膏,若是地方官吏呢?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朕以往觉得不过是夸大其词?现在看来,只怕还是少了!相比于治理国家,尔等搜刮银两的功力倒是叫朕刮目相看啊!” 另一边,底下一干大臣面面相觑,心中不由得一阵叫苦,还是老首辅有先见之明,今日告了假在府中静养,子的这一番雷霆之怒,只能他们来承受了,不过幸好的是,在瞧见这个数字的时候,他们心中就已经有了准备迎接子怒火的觉悟…… “臣等有罪,请陛下息怒!” 没有办法,四位阁臣望着子怒气勃勃的样子,只得硬着头皮跪下道。 第七百七十八章:随行就市 朱常洛发了一阵火,到最后还是缓缓坐了下来。 生气归生气,对于这种状况,他提前还是有所预料的,只不过让他有些意料之外的是,数字竟会如此惊人! 上千万两的白银,足足可以抵得上国库三年的岁入了,这是怎样一个让入触目惊心的数字啊…… 要知道,这不过是京畿之地一千余位七品以上官员主动上缴的数目,便已经如此之巨,如果扩大到全国呢? 整个下,在吏部登记造册的七品以上的官员有超过将近三万人,这其中有八成以上都是地方官员! 朱常洛相信,这些地方官员的行径只会比京畿的官员要严重和猖狂,他们搜刮的民脂民膏,将是一个完全不可想象的数字。 国家吏治至于此地,如何能够不亡? “传旨,命户部将此账册当中的银两如数归入国库,至于这名单上的人……” 无论如何生气和愤怒,事情总是要继续下去了,深吸了一口气,朱常洛缓缓开口道。 一干内阁大臣顿时抬头,有些担心的望着朱常洛,要知道,这可是正正经经的国家大事,关系到整个朝堂的,今上要是再任性妄为的话,他们无论如何也是必须要阻止下来的,所幸子接下来的话,还是让他们松了口气。 “名单上的人,念在尔等诚心悔过,暂且宽宥,不过若有再犯,前罪并罚,从重处置!” 朱常洛强压着自己,将那份名单狠狠的折起,他只怕自己再看一眼,就会忍不住砍了这帮贪官污吏,尽管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这份名单当中,实际上只记载了三品到七品的官员的数额,再往上三品大员以上乃至部院大臣的名单,就连他面前的各个大臣也不清楚,他们只知道一个总的数额。 但是朱常洛却清楚,这份名单上面写的详尽无比,几乎涉足了朝廷当中超过九成的官员,数额有大有,大的十几万两,的几千两,如果他真的动了杀意,那明到这宫城里来上朝的大臣,恐怕连十几个都没有了。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轻易擅动不得…… 所以他只能压下怒火,履行自己的诺言! 作为皇帝的信用,可比砍了这帮贪官污吏来的值钱! “陛下英明!” 底下一干大臣终于松了口气,要知道,虽然没有公布三品以上的名单,但是他们自己干了什么,心里自然是有底的,为了自己的前途命运,他们也决不希望皇帝这么昏了头,所幸,子面对这样重大的事情,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不过,朕下过的旨意自然不会更改,但是有些顽固不化的人,也该处置掉了!” 轻轻吐了一口气,朱常洛语意森然。 罢,摆了摆手,一旁的陈矩立刻上前,道。 “陛下,这是初步比对的名册,请陛下过目!” “不必了,直接给各位先生看吧!” 厌恶的挥挥手,朱常洛直接将奏疏丢给了一帮大臣。 众人心中虽然隐隐有所猜测,但是接过奏疏的时候,手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子话中的语意已然明了,他下旨的时候,的确了如实上缴的既往不咎,但是同样也了,有顽固不化,胆敢欺瞒者,严惩不宥! 这份名册,显然就是子口中的那些,妄图蒙混过关的人了…… “福建道御史尤应鲁,江西道御史王有功,兵科给事中周学易,吏部主事张主敬,光禄寺主簿杜华先……” 长长的一段名单,看的底下的一帮大臣口干舌燥,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是这份名单摆在自己的面前的时候,他们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复杂。 这份名单当中记载了合共八十二名官员,官位最高者到达了正四品,只差一线就能触到三品大员的行列,最低者也有七品,涉及六部,都察院,内阁,五寺,顺府等多个衙门,覆盖范围之广,远远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而其中有超过一半的人,都是和科道有关的官员! “臣斗胆,敢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名册上之人……” 将手中的名册送回陈矩的手中,即便是沉稳的内阁大臣,也忍不住一阵心颤,半晌,次辅衷贞吉大着胆子,上前问道。 “家产抄没,罢黜为民!” 朱常洛淡淡的吐出八个字,不带一丝烟火气。 “陛下……恕老臣直言,这名册之上,只有一个名字,并无详细的数额和贪墨证据,若是就此处置的话,是否太过草率?” 另一边,朱阁老也心翼翼的上前开口道,这名册当中,可有不少的人都是浙党的啊…… 不过朱常洛嘴角却是掠过一丝嘲讽,淡淡的道。 “草率?先生是以为朕手中没有证据吗?自己做下这般使朝廷士林蒙羞的事情也就罢了,难不成要朕将证据送到三司,审理之后公告下吗?你们丢得起这个人,朕丢不起!” 顿了顿,朱常洛又道。 “当然,若是有人认为朕处置不妥,大可提出来,朕会令大理寺复核案情,不过到时候,朕会令三司重新判罚,那可就不是罢官免职这么简单的了!” 想起子前些日子在承门外的一番作为,朱阁老顿时熄了火,讷讷无言,再也不敢多话。 自家事自家知,朱赓自己心里清楚,子的这份名册当中,已经是十分收敛了,至少其中并没有出现三品以上的官员,不然的话,那可真的是要伤筋动骨了! “陛下,一次性罢免如此大规模的官员数量,一时之间,恐怕吏部也难以填补上来,是否可以酌情令吏部在铨选的程序上,稍稍放的松些,翰林院尚有近百观政的翰林,是否可以提前到部院流转,如此,也好维持朝廷的运转不失常态!” 既然子心意已定,人是救不下来了,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叹了口气,沈鲤上前一步,开口道。 浙党的损失是肯定的了,所以为今之计,只能尽快培养后备力量了,要知道,翰林院当中可有不少人属于浙党的人马,如今的状况,也不失为将他们尽快培养起来的机会啊…… 再请个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八十章:家有一老…… “翰林院?” 朱常洛皱了皱眉头,轻声重复道。 沈鲤的打算自然是瞒不过他,但是问题是,沈阁老也压根没打算瞒着他,官员轮转本是常事,朱常洛既然要一次性罢黜这么多的人,那么自然要有人来接替他们的工作。 而翰林院本就是官员的储备之地,从其中择选也是正常之事。 “此事暂且放一放!上次老首辅有言,朝廷官员设置冗杂,衙门职责不清,相互推诿,不如借此机会,精简衙门,厘清责任,待得事毕之后,再论不迟!” 沉吟片刻,朱常洛轻声开口道。 其实原本他并不想这么快就启动此事的,因为时机有些不大成熟,一是刚刚经历过承门之事,朝中大臣的情绪还是比较敏感的,若是这个时候再加压的话,保不齐会闹出什么事情来,这个时候还是一静不如一动。 还有一点就是,现在的朝中,并没有可以坐镇的人物! 朱常洛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筹划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考虑到老首辅的想法,如今老首辅告病在家,朝廷里就像是失了定海神针一般,再无人能够有震慑整个朝局的能力。 以至于就连他自己,行事也有些束手束脚的,要是王锡爵尚且在朝的话,这种大规模的调整各个衙门的事情,自然会有他来负起责任,而且以老首辅的地位和声望,绝对能够应付朝中任何的状况,但是现在,朱常洛也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陛下,此举不妥!” 话音刚落,就有人提出了反对,不是别人,正是次辅衷贞吉。 首辅不在,自然以他这个次辅为尊,实话,衷次辅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头触子的霉头,但是有些事情,却是不得不阻止的,如今首辅不在,内阁的担子大部分都落在了他的肩上,而一旦朝局当中出了什么事情,责任自然也会落在他的头上。 所以纵然心中不愿,但是衷次辅还是不得不站出来,当然,他的顾虑其实和朱常洛的顾虑一样…… “陛下容禀,承门一事,如今已经在朝中弥散开来,惠世扬被流放,游士任被斩,加上元辅大人如今在府中养病,朝臣已是人心惶惶,值此之刻,朝廷又明旨令群臣清报家产,更是欲一次性处置近百名官员,必会令群臣更加不安,朝廷于此时当抚慰群臣之心,着实不宜再大动干戈!” 衷贞吉皱着眉头,拱了拱手道。 最近朝中出的事情不少,尤其是老首辅退居养病的事情,对于朝局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往常老首辅在时尚不觉得,但是老首辅一离开,朝廷当中顿时就像失了主心骨一般。 今上登基之后,行事风格素来十分强硬,朝臣们在今上面前本就弱势,唯有老首辅能够在今上面前一争高低,但是现在老首辅养病在府,朝臣顿时就慌了起来。 这一次清报家产,就是一次明证,群臣若非惶惶不安,何至于这么轻易的就将所有家产都如数上交? 或许从一时来看,这是一件好事,但是所谓物极必反,群臣现在只不过是慑于子的威严,生怕子一个不高兴就降下雷霆之怒,殃及自身才会如此心翼翼,并非是真正认清楚了自己的罪责。 而且这种状态对于朝政的影响状况是巨大的,这几日以来,内阁收到的各种公文奏本,已经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出现了严重的失误,甚至在一些部院级别的大衙门当中也出现了这种状况,人心惶惶的恶果,就是朝廷官员无心理政,倒是每关于宫里和子的各种道消息疯传不已,被频频关注。 这种情况如果持续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朝廷就会出大事了! 所以当务之急,必须是要赶快稳定朝局,安抚朝臣的情绪,若是在这个时候还大规模的对吏治出手的话,所带来的后果,将是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 “其他先生以为呢?” 朱常洛沉吟片刻,转过头开口道。 “陛下,臣以为次辅大人所言极是,此时当以稳为主,不宜大动干戈!” 沈阁老也紧跟着开口道。 其他两人虽然没有话,但是皆是拱了拱手,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既然如此,此事便暂且搁置,吏部铨选之时,翰林院那边若是有品行端正,能力出众之辈,年资可以稍稍放宽,不过年资太浅者,依旧不宜直接进入部院轮转,其余不足官员,可从各部院调拨,或从肄业监生,待选举人当中拔任,不过有一点须得牢记,任用官员,须得德行与能力并重,若有和被罢免的这些官员一般,只想着盘剥民脂民膏者,朕定严惩不贷!” 朱常洛皱眉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不再坚持下去,毕竟这个时候,时机着实是不成熟,不过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暗暗叹了口气,看来是时候找个时间,亲自去一趟老首辅的府邸了…… “陛下英明!” 听得此言,底下的一干群臣也是松了口气,句实话,跟子进谏的时候,他们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老首辅一撒手不管,朝廷当中固然是人心惶惶,但是对内阁的影响也决不会,毕竟内阁的这一帮人才是最直面子的人。 以往的时候,在子面前,所有的压力都有老首辅扛着,子若有需要劝谏的地方,自然有老首辅出言阻止,以老首辅的声望,子大半都能听的进去,他们只需附和即可,但是现在老首辅一病,这些事情就只能他们自己上了。 他们还真怕子执拗下去,到时候他们可没有老首辅的那般资历和声望,能够强行劝得住子。 “无事的话,诸位先生便可……” 讨论完了正事,朱常洛也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揉了揉额头,这就准备下逐客令了。 不过还未等他话音落下,便见到外头陈矩急匆匆的进殿而来,走到殿中慌忙的行了个礼,从袖中拿出一份封的紧紧的信封,道。 “陛下,边关急报!” 第七百八十章:军情似火 陈公公一句话,顿时让在场正准备退去的一干大臣停下了脚步,朱常洛更是脸色一沉,原本就要出口的话也收了回去。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陈矩的身上,陈公公也不磨叽,一伸手将手中的急报放在了御案上。 信封有些皱巴巴的,上面盖着大同军镇的关防,明显是刚刚送到的,摸着尚且温热。 朱常洛抬手拆开信封之上的蜡封,不过信中的内容却是叫他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下来。 “传旨,召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费甲金,兵部尚书石星,户部尚书赵世卿,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进宫觐见!” 放下信封,朱常洛开口便是肃杀一片,口气当中掩藏不住的杀意让在场之人都是一阵心寒。 “敢问陛下,出了何事?” 见此状况,几个大臣也顾不得礼节,脚像是生了根一般站在原地,最终次辅衷贞吉开口问道。 “诸位先生自己看吧!” 朱常洛将御案上的急报随手递给一旁的王安,声音依旧带着怒火。 “土尔默部率军三万,进犯大同,大同总兵姜延祚率兵迎击,被乱箭射死,副总兵王国栋紧急奏报,此事发生在两个时辰以前,直到发报来时,军民死伤已逾百人!” “土尔默部?” 底下一众内阁朝臣也是刚好看完了急报,看到进犯的部落名称,皆是不由得大吃一惊。 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子的态度,虽然他们也想到了子会生气,但是却没有想到会气到这种程度,看子如今的这副架势,简直就恨不得立刻发兵反击了。 这一点从子刚刚的话就能听出来,一次性召集兵部尚书,户部尚书,中军都督府这么多衙门的大佬前来,显然是出兵的主意已定。 土尔默部是蒙古诸部之一,而且如果要数跟大明关系最好的部落,应当就是土尔默部了,土尔默部的前任首领,就是大名鼎鼎的俺答汗,一个曾经带给过大明无数耻辱的人物。 他在位时期对于土尔默部最大的贡献就是,发动了庚戌之变,强迫大明对土尔默部开放互市,并且在隆庆四年,彻底将这种互市关系固定下来,史称俺答封贡。 这种互市关系,看似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但是朱常洛却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另类的城下之盟而已,这是当时的大明君臣迫于形势而不得不做出的让步。 毕竟那个时候辽东形势严峻,军镇兵力严重不足,大明无力两方开战,只能选择和俺答修好。 但是毋庸置疑的是,这一次的封贡对于土尔默部来,是一件大好事,有了大明的各种物资,土尔默部发展的十分迅速,在短短的数十年当中,成为了蒙古右翼的领头大部。 而虽然在互市的过程当中,大明占据劣势,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自从庚戌之变以后,土尔默部的确很少进犯大明,更遑论是这种大规模的进犯,甚至连镇守的大同总兵都被杀死,这可不是一件事! “陛下且请暂息雷霆之怒,此事颇有疑点!” 看完军报,底下诸臣对视一眼,最终沈鲤上前道。 “土尔默部早已经归附大明,此刻怎会突然反叛?陛下明鉴,此事必有误会,须得查问清楚之后,再行论断!” 而其他的大臣虽然没有话,但是皆是一副赞同之色。 朱常洛正气的头昏脑涨,瞧见他们这副神情却是一阵无语。 怪不得文臣误国,都到这个时候了,这帮人还想着什么误会? 人家三万大军摆在大同镇前,难道是假的不成?大同总兵姜继祚战死,军民死伤逾越百人,这难道是一句误会能够解释的不成? 是,朱常洛也觉得这件事情必有内情,土尔默部和大明的关系一向不错,这次贸然进犯,其中必然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但是无论这其中有什么内情,人家打到家门口了,他作为大明的皇帝,就必须要做出反应,而且必须要狠狠的反击。 无论他们进犯的理由是什么,一旦大明在这些外族的面前表现出任何的软弱,他们必然会变本加厉,所以面对这样的事情,朱常洛的态度只有一个,以牙还牙! 不过还未等他开口,外头内侍却是进来禀道。 “陛下,兵部尚书石星,户部尚书赵世卿,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费甲金,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四位大人在外求见!” “宣!” 朱常洛压下心中的怒火,开口道。 “臣等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片刻之后,四个绯袍老者走进殿中,各自行礼道。 “起来吧,这是大同刚刚送来的军报,几位爱卿都看看吧!” 朱常洛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将手中的军报再度递了下去。 相比于其他的大臣,费甲金的反应就明显让朱常洛满意了许多,老大人看到军报的那一刻起,身体立刻就紧绷了起来,看完之后,毫不犹豫的上前道。 “陛下,情况紧急,大同兵力约有五万,但是承平日久,疏于训练,恐难抵挡土尔默大军来袭,当务之急,当即刻从邻近的宣府镇和太原调兵支援,务必守大同不失,除此之外,大同副总兵王国栋平稳持重,但是为人怯懦,能够抵挡一时,但是难当大任,恳请陛下即刻下旨,调拨得力大臣前去接手大同防务!” “好!费爱卿可有人选?” 朱常洛顿时眼前一亮,忍不住拍手叫好,这才是作为朝臣应有的态度,都火烧眉毛了,哪还有工夫管土尔默到底是为何进犯,先守住大同才是正事! “臣举荐前军都督府右都督达云将军,达将军早年曾为西宁参将,与土尔默部曾有交手,此刻由达将军接手大同防务,最为合适不过!” 费都督依旧是干脆利落的作风,直接了当的道。 “既然如此,王安,拟旨!命前军都督府右都督达云为山西总兵,统辖大同防务,遇事立断,即刻赴任!” 情况紧急,朱常洛也没有过多考虑,直接便下旨道。 事情决定的速度很快,快到王安已经出去到司礼监拟旨用印了,底下的一众大臣才反应过来…… 第七百八十一章:出兵迎战 待得王安匆匆离开乾清宫去拟旨,一群大臣才如梦方醒,沉吟片刻,兵部尚书石星上前问道。 “老臣斗胆请问陛下,可是欲要发兵大同,与土尔默部开战?” 在场之人当中石星不是年岁最大的,也不是资历最深厚的,但是他却是六部主官当中,和子的关系最好的,这份交情,是当年的朝鲜之战奠定而来的,而且自从子登基以来,石尚书虽然默默无闻,但是几乎子所有的决定,他都是鼎力支持,或许他起的作用不是最大的,但是贵在从无更易,所以这个当口,也只有石星敢把话问的这么直接。 因为凭他对子的了解,大同守将被杀,军民死伤超过百人,着实不算是一件事,当然,也算不上太大的事儿,大明和鞑靼这几年虽然安宁无事,但是仅限于不发生大规模的战争,鞑靼各部入境掳掠之事仍是常有,别的不,光是死伤超过百人的战役,九边军镇每年就能上报不下数十场。 但是问题是,这个时机太巧了,子新晋登基,正是需要稳固君威之时,断断容不得任何人挑衅大明威严,更何况这次土尔默部来军三万,而且一上来就袭杀了大同总兵姜继祚,这简直是要摆明车马开战了。 子若是还能忍耐的下去,那当今就不是他认识的皇帝了! “不错,土尔默部狼子野心,举兵进犯,杀我大臣,伤我军民,实乃罪不可恕,朕欲发兵十万,奔赴大同,与土尔默部决一死战,昭我大明煌煌君威!” 朱常洛点了点头,开口道。 在场一众大臣顿时有些头疼,他们就知道子打着这样的主意,但是却没想到,子出兵之心已然坚固到了如此地步。 瞧这副架势,简直是要跟那边不死不休啊! “陛下明鉴,老臣斗胆进谏,土尔默擅起兵衅,固然可恶,然大战若起,我大明与鞑靼数十年之边境安宁便会立时被打破,首当其冲遭受兵灾者,必是我边境百姓,况大战若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结束,朝廷国库虽稍丰裕,但是若是连年大战,必定难以支撑,恳请陛下以万民为重,暂息雷霆之怒!” 下一个出言进谏的是户部尚书赵世卿,赵老头从看到军报的时候,脸色就愁苦无比。 他就知道,被子贸然召过来肯定没好事!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凡大战,首要注重之事必是粮草辎重,而这些东西,件件样样都离不了银子,上一次朝鲜之战的时候,主持户部的还不是赵大人,但是赵大人执掌户部之后,望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账目,看的就是头皮发麻。 打仗简直就是在烧钱! 而且是不要命的烧! 别的不,光是朝鲜之役和平辽之战,所花费的银两就超过了一千万两,差点把国库的家底儿给掏干净。 现在皇帝又要打仗,而且是跟鞑靼的那帮蛮子打,倭国那边打赢了还能有赔银,这帮蛮子有什么?他们这些连茶叶铁器都要从大明互市得到的蛮子,手里能有银子? 这种明晃晃是要赔本的生意,赵老头自然是无比坚决的拒绝! “赵尚书所言有理,陛下,土尔默部向来恭顺,如今突然起兵寻衅,必有内情,若贸然出战,必会使事情闹得无法挽回之余地,老臣建议,先遣使臣前去打探状况,待得事情清楚之后,再行定夺!” 沈阁老也站了出来劝阻道。 “军费之事,不必赵爱卿操心,正巧朕这得了笔银子,原本打算充入国库,如今看来也不必了,直接充作军费便是!” 朱常洛扶了扶额头,他就想不明白了,赵世卿堂堂一个户部尚书,怎么就养成了这么一副守财奴的性子,但凡是跟他要钱的事儿,必然要急! 不过如此也好,原本朱常洛还在生气朝廷这帮贪官的贪婪,但是片刻之间,朱常洛又有些庆幸,要不是他们平常横征暴敛,恐怕自己一时之间还真就未必能够筹措的到这么一大笔银子。 “陛下不可啊!” 眼见朱常洛如此坚决,一众群臣虽是无奈,但是还是不得不上前劝阻道。 而另一边朱常洛瞧见这帮大臣如此顽固,也是一阵气急。 不过就在此刻,外间却是再有内侍匆匆进来,开口道。 “启禀皇上,元辅老大人在外求见!” “元辅来了?快请!” 朱常洛顿时坐不住了,起身从御案后转出来,朝着殿门处迎了上去。 却见老首辅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了殿外,依旧是身披绯色官袍,但是可以明显的看得出来,老首辅的精神已经大不如前了,承门外的那件事情,的确给了他不的打击,不过虽则如此,但是老首辅身上那股气势却依旧不弱分毫,他出现在殿中的一瞬间,一众大臣都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就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老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锡爵步履有些蹒跚,走到殿中,恭敬的下拜道。 朱常洛连忙上前,将老首辅扶了起来。 “元辅来的正好,不必多礼,来人,为元辅赐座!” 王锡爵是闻讯而来,军报乃是急报并非密报,所以在到达京城的时候,消息就已经传了出去,老首辅正是因此而来。 命人将详细的军报送到王锡爵的手上,朱常洛开口道。 “元辅,如今军情如火,耽搁不得,朕已经遣派前军都督府右都督达云将军先行前往大同主持大局,然鞑靼屡次犯我边境,掠我军民,朕已忍无可忍,此番更是袭杀我大明将领,朕欲调集大军,与鞑靼决一死战!” “陛下,老臣还是以为,当先礼后兵,此事来龙去脉尚且不清,贸然起兵靡费甚巨,不若先遣使臣打探情况,然后再行定夺!” 子表明了态度,群臣也跟着上前道。 接下来,所有人都将期望的目光投向了老首辅,毫无疑问的是,此刻老首辅的态度,将是决定性的,他若是站在群臣这边,反对出兵,即便是皇帝,也须得顾忌三分,但是他若是站在皇帝一边,支持出兵,那么子和首辅的双重压力,群臣即便心中不愿,也只得遵从。 在一众期待的目光当中,老首辅眉头紧皱,缓缓放下手中的军报,思索了片刻,断然道。 “出兵迎战!” 第七百八十二章:泼一盆冷水 “什么?” “元辅!” “元辅慎重啊!” 王锡爵放下手中的军报,口中缓缓吐出四个字,顿时叫在场大臣一阵大惊,纷纷上前到。 不过相对的是,朱常洛顿时喜笑颜开,抚掌大笑道。 “元辅所言,甚得朕心!此番定要给那鞑靼一个狠狠的教训,让尔等见识我大明君威!” 老首辅倒是面色平静,缓缓起身,向着群臣扫视了一周,顿时让在场有些沸腾的情绪冷静了下来,顿了顿,老首辅拱手道。 “诸位,老夫自知擅起战端于民不利,然则无论土尔默部所图为何,起兵攻我大同是事实,袭杀我朝大臣亦是事实,若吾等毫无动作,只会令外邦轻视我大明,鞑靼乃塞外蛮夷,具虎狼之性,若以大明软弱可欺,其后必将变本加厉,故老夫之意,此番必要调兵前往大同,方可震慑土尔默部!” 总算是有个明白人,朱常洛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国与国之间的斗争,只会是更加赤裸裸的丛林法则,你若是表现的弱势了,对方肯定会蹬鼻子上脸,越来越过分。 想要得到和平,就必须要用战争来捍卫! 与之相对的是,底下一群大臣却是一片沉思之色,甚至有一两个大佬捻断了自己下巴上的胡须都恍若不觉。 迟疑了片刻,次辅衷贞吉站出来,叹了口气道。 “话虽如此,可战端一起,所受害者,依旧是无辜百姓啊!” “衷阁老所言不错,战端一起,百姓必定流离失所,所以老夫的意思是,双管齐下,先遣派大军震慑敌军,再派遣胆识出众之辈出使土尔默部,查清事情原委,若是误会一场,我等自当命其上本请罪,退去大军,如此两方相安无事,但是若是对方狼子野心,心怀不轨,吾等亦当有所提防!” 老首辅点了点头,却是话锋一转,拱了拱手对着朱常洛道。 朱常洛皱眉,轻声开口道。 “元辅之意是……派兵而不开战?” “正是!” 王锡爵点了点头。 不过他这么一,户部赵尚书的脸却是塌了下来,本来以为皇帝要打仗就够花钱了,谁想到老首辅想了个更花钱的法子。 派兵而不开战,固然是个能够震慑敌军的法子,但是问题是,即便是不打算开战,一应准备也当按照开战来准备,何况不开战就意味着要持续对垒,事情一日不解决,大军就一日不得回撤。 这人吃马嚼的耗下去,还不知道要砸进去多少银子呢! 要是这么干,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打一场呢,速战速决,不定还能省些银子…… 见此状况,老首辅自然明白赵世卿在想些什么,当下便道。 “军费一道,倒是不必担心,如今已经将近八月,至多三个月后,塞外便会临近入冬,鞑靼乃游牧之部,以牛羊为生,一旦入冬,其物资必然不足,撤退也是不可避免之事!” 三个月…… 赵尚书内心当中粗略的计算了一下,如果按照子的意思,遣派十万大军,而且只守不战的话,那么三个月下来,辎重粮草兵器人马民夫消耗,折合成银两大概在三四百万两左右,还是勉强能够接受的。 摆平了赵尚书,王锡爵又转过身面对着朱常洛,他知道,大臣们都容易服,真正难以服的,是当今圣上! 不管怎么样,今上都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心高气傲,年轻气盛,煌煌威不可冒犯,这一点从刚刚子的反应就可以看的出来。 土尔默部贸然寻衅,必然已经触动了年轻子心中的某根敏感神经,偏生子又是生执拗之辈,认定了的事情极难改变! 若是换一位手段稍弱的子也还自罢了,但今上偏偏手段,能力都是一等一的出众,他真正要下决心做的事情,即便是王锡爵,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劝服。 深吸了一口气,老首辅此刻也只能祈祷着,子能够不被怒火冲昏头脑吧! “陛下明鉴,老臣此言,理由有三,其一者,此时开战,实乃匆忙行事,鞑靼来犯突然,我君臣皆无准备,贸然迎战为以无心战有意,开战便失了先机,想要打赢此战,必定艰难无比,况我大明如今虽有八十万大军,却须得分驻各地,能够调拨开拔迎战者,着实不多,军队战力亦颇为堪忧,土尔默部这些年来依靠互市,崛起极快,三万大军,足与我十万大军为敌,胜负难料之下,着实不可轻启战端!” 老首辅的不急不缓,但是话语却字字清楚,道理清晰。 朱常洛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终于没了先前的急躁之意。 “元辅请继续!” “陛下英明,其二便是战后之事,土尔默部不过鞑靼一部落尔,虽兵强马壮,但若我大明倾力而出,亦不足为惧,斩将夺旗亦非不可,然鞑靼非此一部落尔!如今鞑靼虽四分五裂,但依旧尊察哈尔部为正统,彻辰汗虽懦弱无能,却心怀大志,若趁我大明与土尔默两败俱伤之际,大举来攻,我大明必损失惨重!退一步,即便察哈尔部不趁虚而入,尚有科尔沁,鄂尔多斯等部虎视眈眈,不可不虑!” 眼瞧着皇帝似乎有所动摇的样子,王锡爵轻轻松了口气,道。 “其三者,为内外不可兼顾,陛下新晋登基,锐意改革,意欲整饬吏治,此举虽为英明之举,却不可避免的会使朝廷动荡,若是此刻再与外敌开战,难免内外难以兼顾,昔者张公居正为改革吏治,亦不敢与鞑靼开战,故此老臣所虑者,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不可意气用事,大军可调之,然大战若能不起,当尽量避免,若不得已而起之,亦不可恋战!” 老首辅一番话下来,在场的大臣皆是松了口气,元辅大人果然不愧是元辅大人,单是这份眼光和口才,便不是他们能够比得上的。 而众臣也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子眉头紧皱,却是并不再急着出兵,而是细细的开始沉思起来。 半晌过后,子终是再度开口,不过所的话,却是叫一干大臣有些失望。 “时候不早了,诸位先生惊闻此事,想必也累了,朕命人在偏殿备了午膳,几位先生可先去休息片刻,元辅留下,陪朕继续话!” 第七百八十三章:错综复杂 众大臣望了望色,眼下距离午时还有一段时间,他们的肚子也还不怎么饿,但是子这逐客令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了,再逗留下去就是不识相了! 所幸的是,子留下了老首辅,这明显是已经被老首辅的话给动了,只是一时之间还下不了决心而已,只要有了这种趋势,众臣相信,老首辅定能将皇帝给劝阻下来…… 不过让一众大臣有些意外的是,所有人都打算退出大殿,除了老首辅之外,还有一人依旧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此人却是自进殿以来一句话都没过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众臣心中虽是奇怪,但是子既然已经发话,他们也不敢过多停留,只得带着一丝疑惑退出了殿门。 “元辅身负病体,依旧操劳国事,辛苦了!” 待得众臣离开,大殿内的气氛反倒是缓和了几分,朱常洛首先开口,道。 “多谢陛下关心,老臣身体尚无大碍,不知陛下独留老臣可是有何话不方便当着其他大人的面?” 老首辅欠了欠身子,声音不卑不亢。 “形势很严峻!” 朱常洛脸色肃然起来,口气微微有些沉重。 一句话顿时让王锡爵心中紧了起来,子在这个时候形势严峻,肯定不是指朝内,而是指边境,但是就现在所看到的情况,虽然值得担心,但是远远没有到让子露出这种表情的地步,毕竟大明和鞑靼乃是宿敌,立国两百多年以来,在对鞑靼的防御上也是下工夫最大的,别的不大明有超过八十万大军,足足有将近五十万都列于九边军镇,为的就是防御鞑靼。 土尔默部叛乱,固然令人措手不及,但是情况远远不到紧急的程度,所以朝廷的一干大臣才有心思查清楚事情原委之后再行定论。 但是现在看子的脸色,王锡爵就知道,自己等人看到的东西,想必并非是全部…… “骆思恭,将你前几日奏报的情报再一遍!” 果不其然,子略微一顿,却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骆指挥使依旧是一副阴翳的神情,拱了拱手道。 “遵旨,启禀陛下,锦衣卫于十五日前接密报,建州女真于二十日之前发生政变,努尔哈赤二子代善联合八子黄太吉杀入贝勒府,意图刺杀首领穆尔哈齐,不料被穆尔哈齐提前勘破,设伏兵于贝勒府,欲将二人伏杀,不料此乃代善与黄太吉之计,他二人假意袭杀贝勒府,实则联合大将费英东趁穆尔哈齐调集兵力之际,杀入监牢,营救努尔哈赤长子褚英,事成之后,两方于东城门汇合,逃离建州老城,投往哈达部!” “女真?” 王锡爵皱了皱眉头,很快就将骆思恭话中的意思理清楚了。 自从辽东之战后,女真元气大伤,努尔哈赤战死,舒尔哈齐战死,褚英被囚禁,穆尔哈齐上位,正式向大明俯首称臣,获封龙虎将军,成为大明认可的建州首领,与此同时,扈伦四部当中的叶赫部出兵建州,女真族再次陷入混战当中,但是这却是大明朝廷希望看到的,女真那边,越乱越好! 他们乱了起来,也就只能依靠大明从中调和,据王锡爵所知,穆尔哈齐受迫于叶赫部的强势,已经屡次向辽东总兵李如梅求救,以至于到现在李如梅的军队出入建州老城,已经不会受到任何阻拦,如入无人之境般。 出于这种情况,王锡爵也就没怎么将心思放在辽东上,至于女真的这次政变,他倒是也隐有耳闻,不过没有锦衣卫的这么具体罢了,不过让他有些疑惑的是,女真和土尔默部乃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骆思恭在此刻提女真作甚? “元辅莫急,且请听完!” 朱常洛看出王锡爵的疑惑,却是压了压手,道。 而骆思恭倒是面无表情,继续道。 “据情况来看,代善等人事先已经和哈达部有所联系,投往哈达之后,哈达部立刻以为努尔哈赤报仇之名发兵帮助褚英杀回建州,不料褚英却早已和鞑靼科尔沁部有所联络,科尔沁部于哈达城外五十里伏击,生俘哈达贝勒孟格布禄,一举拿下哈达城,如今已经向辉发部进发!” 点了点头,朱常洛接口道。 “如今辽东情势,叶赫部与建州部交战不休,褚英叛出建州之后,将哈达部出卖给了科尔沁部,而科尔沁部图谋女真已久,如今正在调兵准备攻打辉发部,而辉发部也已经紧急派人联络乌拉部,意欲共抗科尔沁!” “科尔沁部……” 王锡爵眉头皱的紧紧的,根据这些消息,不断的推演起辽东的局势,片刻之后,心中猛地一紧,转头道。 “骆指挥使,科尔沁部攻打女真,出兵多少?” “号称五万大军,但是实际人数,大概在两万左右!” 骆思恭依旧一副扑克脸,沉声道。 “万五左右,这几乎是科尔沁的全部兵力了……” 王锡爵听完之后,喃喃自语道,顿了顿,突然脸色大变,道。 “科尔沁,糟了,察哈尔!陛下,难不成此事和察哈尔部有关?” 老首辅不愧是老首辅,单单听到科尔沁的消息,便能想到此处…… 朱常洛脸色凝重,点了点头道。 “不错,鞑靼如今的状况,大致可分为三大势力,以察哈尔部为首的左翼势力,以土尔默部为首的右翼势力以及独成一脉的科尔沁部,这些年以来,鞑靼内斗不已,察哈尔部虽为正统,但却无力管束,然则察哈尔部达延汗却一直意图统一鞑靼,奈何科尔沁部虎视眈眈,故而一直不敢动手,但是如今科尔沁部倾巢而出,察哈尔部定会伺机而动!” “陛下是怀疑,土尔默部是受了察哈尔部的挑唆?” 王锡爵吐了口气,大胆猜测道。 不过朱常洛却是摇了摇头,开口道。 “并非怀疑而已,朕有九成的把握肯定,土尔默部兴兵而起,定是受了察哈尔部的挑唆,元辅或许不知,就在五日以前,达延汗命其孙林丹出使土尔默部为质,双方密谈两日有余,三日之后,便出了土尔默部奔袭大同一事!” 第七百八十四章:说服与反说服 “林丹?” 王锡爵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当然知道林丹是谁! 如今的鞑靼早已经四分五裂,但是无论如何四分五裂,察哈尔部依旧是各部的共主,原因无他,就是因为继承的是成吉思汗的血统,黄金家族的后裔。 目前鞑靼的大汗,名为彻辰汗,是黄金家族的第三十五代后裔,而林丹则是他的嫡长孙,据年方十三,但是已经被彻辰汗定为了汗位的继承人。 彻辰汗竟然舍得将林丹派遣到土尔默部,可见其开战之心! 只是如此一来,事情就严重了! 鞑靼的强大,大明的君臣都曾经无数次领教过,远的不,土木堡之变距离如今尚且不过百年,再近的有俺答汗发动的庚戌之变,桩桩件件都证明了,鞑靼不是一个好惹的国度。 如今鞑靼虽然四分五裂,但是察哈尔部和土尔默部却是各大部落当中最强大的两个部落,他们联合起来,几乎可以占到鞑靼三分之二的兵力。 眼前的是三万大军,但是这不过是土尔默部的主力,谁知道察哈尔部在打着什么主意! 若是两方势力加起来,大明的边境,必定会烽烟处处啊! “如此来……宣府!” 几乎是在一瞬间,王锡爵脸色一沉,急声道。 “陛下,若察哈尔和土尔默真的相互勾结,那么察哈尔必会趁陛下增兵大同之际偷袭宣府,当务之急,须得立刻调拨得力大将,镇守宣府!” 事已至此,就连一向沉稳的老首辅也急了,九边军镇当中,尤其以宣府的地位最重,无他,因为宣府是九边军镇当中最重要的转运节点,往西可以支援大同,榆林等重镇,往东只要越过居庸关,便可以直达京师。 当初的土木堡之变,也先便是途径宣府,直逼京师! 而按照以往的惯例,九边军镇俱为一体,若有一处受袭,必会从其他各处调拨大军云起支援,宣府和大同距离最近,也是最方便相互调拨的两处军镇。 大同遇袭,而且是遭遇了土尔默部整整三万大军的袭击,想必各军镇的大军,都已经做好了调拨的准备。 而一旦宣府的主力调离,保不齐察哈尔就会率部偷袭宣府…… 事关京师安危,即便是有一丝一毫的风险,也不能冒! “元辅稍安勿躁!朕已经遣达云将军前往大同主持大局,另从榆林,太原调兵驰援大同,并发密诏于宣府总兵梁秀,令他务必警戒察哈尔,不得擅离职守!” 朱常洛抬手压了压,开口道。 他虽然之前没有想到察哈尔和土尔默的行动会这么快,但是在得到军报的第一时间,他同样也想到了宣府,所以在拟旨的时候,他早已暗中吩咐王安多拟了一道密诏。 不过旋即朱常洛便皱起了眉头。 “朕所忧虑者,乃是察哈尔和土尔默究竟达成了何种约定!两部如此大动干戈,大明于鞑靼一战,已经是在所难免,只是如同元辅所言,战至何种程度,抱着何等决心去战,需是吾等所有预者!” 朱常洛的这一番话,反倒是叫王锡爵轻轻松了口气。 他最害怕的,其实不是边关危急的情势,而是子会不会因为边关危急的情势而失去了平素的冷静。 尤其是,他刚刚进殿的时候,子那一副暴怒之极,急欲出兵的情景,更是让他担忧不已。 当今是一位圣明子! 这一点王锡爵丝毫没有怀疑过,从今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他就看着今上一步步成长,今上的手段,心胸皆是上上之选,但是无论如何,子还是一个年轻人,所以王锡爵最怕的就是子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做下错误的决定! 但是方才的一番话,让王锡爵意识到,子并没有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依旧冷静沉着。 只要这一点在,他就能放下心了…… “既然如此,战是必定要战的,不过兵力方面,若是土尔默一部,我大明固可以战而胜之,但是若是加上察哈尔的话,便须得同时加兵大同与宣府,如此恐怕有些捉襟见肘,何况若真要开战,陛下清整吏治之举,定会受到影响!” 王锡爵缓缓冷静下来,不过眉头依旧皱紧,道。 虽然这一段时间以来,子的种种行为有许多都不被老首辅认可,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子清整吏治的脚步却是没有停歇的,这一点和当初和王锡爵商定的是一致的。 承门一事,子明显是在肃整科道官员的风气,而接下来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应当就是以科道官员为基础,在官场当中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整风运动。 但是偏偏在此刻,闹出了这等事情,大明和鞑靼一旦开战,其他不,朝廷当中肯定是要以稳为主,绝不可能再大动干戈! “元辅所言有理,所以朕的意思,此战,必当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陛下心中可是已有定计!” 王锡爵皱起眉头,有些犹豫不定。 这等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一旦开战,少则半年,多则数年,都未必能够结束,如何能够速战速决! 不过他也相信,既然子如此了,心中肯定是已经有了初步的方案! “不错,若是从前的鞑靼,或许开战一旦开战,便是半年以上,但是如今的鞑靼,已经非从前的鞑靼,我们面对的,看似是鞑靼一国之力,实际上不过是鞑靼左翼和右翼合共六个部落之力而已,鞑靼并非没有敌,相反的,他们内忧外患,局势只会比我大明更加危急!” “陛下是指……科尔沁和卫拉特?” 王锡爵眯了眯眼,轻声问道。 正如朱常洛所,鞑靼并非没有外底,他们自己早已经四分五裂,自从北元被太祖皇帝推翻之后,黄金家族的荣耀便不复存在,鞑靼是一个信奉强者的国度,而北元的失败,已经证明了他们的无能,所以等到北元的残部逃回草原之后,原本统一的蒙古帝国,便开始了相当长时间的一段混战,最终虽然依旧是属于铁木真的黄金家族后裔再度成为了大汗,但是鞑靼的内部,早已经混乱不堪…… 第七百八十五章:这是一章说明文 事实上,塞外的蒙古帝国随着北元的覆灭,早已经走到了终点,当初太祖皇帝定鼎中原,将北元一脉驱逐出关外,代表着黄金家族荣耀的孛儿只斤氏便失去了在鞑靼当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而最先起来反对孛儿只斤氏家族统治的是乞儿吉斯部的首领贵力赤,他否定了孛儿只斤氏统治的正统性,并且在建文元年杀死了北元的最后一位皇帝额勒伯克,自号为汗! 但是可惜的是,贵力赤虽然终结了北元,但是他的汗位却没有得到其他部落的认可,反而被群起而攻,在贵力赤杀死额勒伯克的第二年,贵力赤被阿苏特部和卫拉特部两部联军推翻,更重要的是,这两个部落并不像其他的部落一样,一心企图汗位,他们在杀死贵力赤之后,便第一时间向大明表示了臣服。 在大明的支持下,阿苏特部和卫拉特部迅速崛起,成为了蒙古各部当中最强势的两个部落。 与此同时,永乐元年,额勒伯克之子本雅失里重新召集起一支军队,宣称自己才是黄金家族的后裔,蒙古帝国正统的统治者,并且迅速收服了包括阿苏特部在内的所有部落,只剩下卫拉特部仍旧在苦苦坚持。 而这个时候,恰是成祖皇帝靖难成功的第二年,获知此事后,成祖皇帝遣使命本雅失里上表臣服,不料本雅失里自恃势大,悍然拒绝臣服,于是在永乐八年,成祖皇帝亲率大军深入蒙古腹地,帮助卫拉特部击溃了本雅失里的大军。 自此开始,象征着黄金家族的孛儿只斤氏彻底衰落,蒙古的统治权从黄金家族转移到了卫拉特部的绰罗斯家族。 但是实际上,本雅失里虽然被击溃,却并没有死,他和阿苏特部的首领阿鲁台一同逃亡到了科尔沁部,不料却被阿鲁台出卖,科尔沁部首领阿台接收了本雅失里和阿鲁台的残余势力,然后在阿鲁台的帮助下杀死了本雅失里。 科尔沁部是成吉思汗的弟弟哈撒儿的后裔,虽然并非嫡系,但是同样具有黄金家族的血脉,阿台杀死本雅失里后,同样以黄金家族的名义自号为汗,开始和卫拉特部争夺汗位。 出于削弱黄金家族影响力的考虑,当时的成祖皇帝在两方势力当中选择了卫拉特部,于是在经历了数十年的战争之后,卫拉特部的首领马哈木杀死了阿台,真正成为了蒙古的首领,并且将蒙古变成了瓦刺。 卫拉特部取得汗位之后,或许是因为成祖皇帝给他们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他们并没有急于和大明翻脸,而是选择了向东南的察合台汗国进发,经过数十年的努力,卫拉特部的首领也几代更迭,变成了一个名叫也先的年轻人手中,在也先这一代,卫拉特终于击败了察合台汗国的卫思汗,强娶了卫思汗的妹妹哈尼木公主。 察合台汗国同样是黄金家族的一支,所以也先和哈尼木公主的联姻,让卫拉特部也同样具有了黄金家族的血脉,从此在血统上具备了正统性! 解决了正统性这个对自己最大的威胁,卫拉特部终于腾出手来,将魔爪伸向了大明! 正统十四年,也先向英宗皇帝求娶中国公主被拒,悍然发兵山西,进攻大同军镇,英宗皇帝大怒之下,决定御驾亲征,双方于土木堡发生激战。 大明战败,英宗皇帝被俘北狩! 也先曾经一度兵临京师城下,危急时刻,兵部尚书于谦出面稳定大局,拥立景泰帝继位,拒也先于城门之外。 双方对峙数日之后,大明自各地调拨的援军赶到京师,也先无奈退军,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土木堡之变。 也先退兵之后,心怀不甘,决定释放英宗皇帝,造成大明内部的混乱,于是遣使与大明议和,送还英宗皇帝,并宣布自己是大明的属臣。 再往后,英宗皇帝回到京师,被幽禁数十年之后,最后发动夺门之变,重登帝位自是不提,应当,也先的阴谋的确成功了,大明的确因为他送还英宗皇帝的行为而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但是有利必然有弊,也先的这个决定,也同时是他这一生做出的最大的错误决定! 为了顺利的送还英宗皇帝,也先宣布自己为大明的属臣,这个举动引起了蒙古其他各个部落的强烈不满,正因此事,原本因为具有了黄金家族血脉而坐稳了蒙古汗位的卫拉特部再度被质疑起其统治的正统性。 景泰六年,也先在诸部落当中兵败不敌被杀,同年,他的儿子阿马桑赤台吉继承汗位,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也先的妻子,也是他当初强娶的察合台汗国的公主哈尼木发动叛乱,虽然没有成功,但是经过这次内乱,卫拉特部的势力大大衰弱。 而卫拉特部衰落下去之后,当初被卫拉特部击败了黄金家族又重新崛起,在成化四年拥立成吉思汗的第二十八代后裔达延汗继位,并且彻底击败了卫拉特部,将其赶出了蒙古中东部,自此之后,卫拉特部的时代彻底过去,蒙古的统治权重新回到了黄金家族的手中。 但是卫拉特部虽然被击败,却并没有消失,而是退出了象征蒙古汗位的都城哈拉和林,带领手下的部落啊迁徙到了西部。 夺回汗位之后,达延汗并没有继续追击卫拉特部,因为他的根基也并不稳固,在他统治的几十年当中,他先是镇压了意图叛乱的土默特部和兀良哈部,又继续将卫拉特部赶的更远,彻底切断了卫拉特和大明的联系,坐稳了自己蒙古大汗的地位。 所以现在大明所称的蒙古,实际上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卫拉特蒙古,即瓦刺,另一个则是达延汗建立的以察哈尔部为首的蒙古,即鞑靼。 不过达延汗虽然是一个雄才伟略的君主,但是他的后世子孙却并不像他一样有能力,达延汗死后,察哈尔部逐渐失去了对其他部落的控制能力,沦为了鞑靼名义上的共主,但是实际上,鞑靼内部,却分裂成了三个部分,察哈尔能够控制的不过是属于左翼的三个部落而已。 也正是因此,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才未和鞑靼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论外敌,鞑靼有瓦刺虎视眈眈,论内忧,察哈尔部亦无力管束科尔沁部和土尔默部,自然更是无力大规模进犯大明。 但是如今,既然察哈尔部和土尔默部达成了一致,朱常洛自然要做出对策,后世有一句话,叫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科尔沁部暂且不,卫拉特部和察哈尔部可是死敌,只要能够联络上卫拉特部,到时候前后夹击,纵然是察哈尔部和土尔默部联手,也未必能够吃得消! 第七百八十六章:权衡 “那陛下是欲遣使卫拉特,还是科尔沁?” 世人都道科举培养出来的皆是只会死读书之辈,岂不知朝廷从千万人当中遴选而出的优秀人才,又岂是光会八股之道就可以的? 八股不过是基本功而已,但凡是能够进的翰林院的,无不是博古通今之辈,王锡爵身为首辅,自然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蒙古诸部落之间的纷争和恩怨,老首辅自然是心中有数的,从大明建立之初,卫拉特便和察哈尔是宿敌,双方之间绝无调和的余地,这是肯定的。 而除了卫拉特之外,察哈尔的另一个心腹大患就是科尔沁,虽然如今的科尔沁名义上尊察哈尔为共主,但是实际上一直都野心勃勃,隐有独立之意,别的不,当初科尔沁部首领阿台曾经亲手杀死黄金家族的本雅失里,这就是一道无法弥合的裂痕。 有这么一道裂痕在,就注定了察哈尔和科尔沁不可能一条心!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若非科尔沁用兵女真,恐怕察哈尔也不敢联合土尔默攻袭大明。 所以这两个势力,都是大明可以联合的对象! “元辅以为呢?” 不过朱常洛却是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开口反问。 王锡爵一愣,旋即便是沉吟片刻道。 “两方可同时遣使,但是老臣以为,重心应当放在科尔沁部!” “为何?纯以军力而论,应当是卫拉特更胜一筹吧?” 朱常洛眉头一挑,开口道。 老首辅点了点头,却是拱手道。 “陛下容禀,诚然,卫拉特坐拥一方,军力强盛,足可与整个鞑靼为敌,科尔沁相较之下的确不如,但是此时吾等知晓,鞑靼亦然知晓,昔年达延汗屡次对我朝和卫拉特用兵,所图便是将我朝和卫拉特的联系隔开,如今多年过去,我朝与卫拉特早已失了联系,纵然遣使过去,也未必就能顺利找到卫拉特的王城所在,更不要提卫拉特是否愿意出兵相助我朝,尚且是个未知之数,将希望放在此处,老臣以为着实不妥,虽兵家无绝对之事,但是此乃关乎国计之事,不可冒险,故而老臣以为,还是当以科尔沁为主!” 要知道,虽冒险的收益可能更高,但是涉及到这等朝廷大事,就不能昏了头的去胡乱冒险了。 这可不是,试试成不成的事儿,联合哪一方,在何时出兵,出兵何地,发兵多少,这些都是事关战局之事,需要两方配合才能完成,所谓的联兵,绝对不会是各自为战,乱打一通。 卫拉特部距离大明路途遥远,消息传递不便,单是这一条,就可能会导致难以估量的后果。 更何况,虽然王锡爵不清楚卫拉特的具体状况,单是想也知道,纵然是有大的仇怨,这么些年下来也淡了,无缘无故的,想要动人家举兵配合大明,哪是那么容易的! 和卫拉特联合,固然战胜的可能性高,单是同时承担的风险也大! 反观科尔沁部,虽然实力不及卫拉特部,但是胜在离得近,自辽东都司往北,越过建州便是科尔沁部,联络方面相对方便的多。 而且动他们的把握,也大的多,科尔沁这些年来野心勃勃,一直在希图扩张,若不是因为察哈尔部这些年以来一直对科尔沁防范甚深,恐怕科尔沁也不会无奈之下将目光转向了女真部族。 现如今察哈尔趁科尔沁出兵女真之际,联合土尔默大举来犯,正是后方空虚之时,只要科尔沁能够及时调兵,定可以直捣王城! “言之有理,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该如何服科尔沁,让他和我大明合作呢?” 朱常洛沉吟片刻,却是点了点头。 的确,卫拉特部虽然实力强盛,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况别人不清楚,但是朱常洛却是清楚的,此时的卫拉特,同样也是内忧外患,外有沙俄虎视眈眈,内有和硕特部心怀不轨,就算是派人去了,卫拉特也未必会出兵相助…… “陛下,老臣没记错的话,李如梅将军如今正在辽东镇守吧!” 眸中闪过一道精光,王锡爵轻声开口道。 “不错,现在镇守辽东的的确是李如梅,元辅难不成是想……” 朱常洛挑了挑眉,仿佛是心有灵犀般的抬头望向王锡爵,却见后者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陛下英明!不过如此一来,恐怕兵力便显得有些不足,何况此战既起,无论如何是无法避免一战了,大同被袭,损失自不必,宣府又须得防备察哈尔部,不能擅自调兵,那么御敌大军该从何处调拨,倒是一个难题……” 不过只是片刻,老首辅就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皱眉道。 大明的兵力其实不少,足足有将近八十万之众,但是这些兵力当中,有将近七十万以上都不能擅动,此刻要调集大军出征,却是一桩难事。 王锡爵为此发愁,朱常洛却是微微一笑,道。 “元辅不必忧虑,兵力一事朕心中已有定计,前些日子总督大臣泰宁侯陈良弼前来禀报,是三大营如今已经全部训练完毕,朕意,此次出征,便以三大营为主力!” “三大营?不可!” 不过让朱常洛没有料到的是,他话音刚落,老首辅的脑袋就摇成了拨浪鼓,道。 “陛下,三大营身负戍守京师重任,断断不可擅离京师!” “元辅此言差矣,如今四海升平,各地虽有患,可诸地皆有军队镇守,闹不出什么大乱子的,何况朕身居京师,有上直二十六卫护身,能有什么危险?” 朱常洛还以为王锡爵是担心他的安全,顿时摆了摆手,开口道。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大明立朝数百年,除了成祖皇帝之事,还从未有过地方反叛京师之举,现在是万历三十年,距离大名鼎鼎的冰河期还有些年头,大明还远远没有到烽烟四起,需要时时将军队留在身边护卫的程度。 何况朱常洛一直都觉得,军队是要用的,没有经历过战场的杀伐洗礼,怎么可能锤炼出一支真正的军队! 不料他完之后,老首辅先是一阵愕然,随即便是有些犹豫,片刻之后,还是下了决心道。 “陛下请恕老臣妄言之罪,但是先英宗皇帝殷鉴在前,臣不得不虑!恳请陛下三思!” 第七百八十七章:定议出兵 望着王锡爵坚决的样子,朱常洛不由得一阵无语,心中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土木堡之变啊…… 这个象征着耻辱的战役,着实是给大明君臣留下了太过惨痛的印象,以至于百年过去,现在想起来依旧是心惊肉跳。 他自然听得出来王锡爵在担心些什么,当初的土木堡之变,遭受打击最为惨重的,就是三大营! 在土木堡之变以前,三大营有成祖皇帝的遗泽,坐拥六十万大军,兵强马壮,堪称是精锐中的精锐,但是一场土木堡之战,三大营将士战死超过三十万,负伤者超过十万余众,可谓元气大伤。 更可怕的是,三大营本是子亲军,身负戍守京师之责,土木堡一役,三大营遭遇重挫,残部仅剩几万人尚且留在京师,精锐大军尽败与土木堡,所以等到也先长驱直入,兵临京师城下之时,京师当中几乎是无兵可守的。 若非是兵部尚书于谦及时出面,重新整备三大营残余兵力,并且紧急从各地调兵来援,不定连京师都未必能够保得住! 到底,三大营的本职是守卫京师,一两场战役的失败和国都皇城的安危,孰轻孰重,自然不言自明…… 边境失守,朝廷可以从各地调拨大军援救,但是若是京师失掉,那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也罢,此事再议,王安,你去外殿将其他的先生们叫过来吧!” 摇了摇头,朱常洛摆手道。 事实上,或许在一众朝臣看来,当今子是一个强硬无比,宁折不弯的形象,但凡是下了决心的事情,无论谁去劝阻也不一定会改变,但是其实却并非如此。 朱常洛不过是懂得因势利导这个词而已,他会随着朝局的变化,而不断的更易自己的手段和态度,仔细回过头去看他的所作所为就会知道,虽然朱常洛做了不少触动文臣底线的事情。 但是他每一次出手,都提前做了缜密的布置,并非是单纯的以势压人,而是通过各种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个过程当中,的的确确触碰到了某些人的利益,但是直到现在为止,朱常洛从来没有正面和文臣有过大规模的冲突。 承门一事,算得上是他登基以来最激烈的君臣冲突,但是那一次虽然听起来吓人,但是穿了不过是一群御史的冲动之举,朝廷的重量级人物,没有一个人真正下场搏杀的。 这才是朱常洛放手施为的原因所在,假如当时的承门外站在扣阙一方的有一个尚书级别的大员在,朱常洛绝对不会是如此强硬的态度! 这一点在后面的事情当中很明显就能看得出来,朱常洛要杀游士任的举动,遭到了一干大佬的反对,朱常洛的态度便立刻软了下来,虽然最终还是杀了游士任,但是自降身价,朝着内阁认错已经算是表达了自己的诚意。 所以实际上,对于跟文臣该如何相处,朱常洛心里是有一杆秤的,但凡是有可能会引起群臣一致反对的事情,他都绝不会一意孤行的去做。 就像如今的状况一样,老首辅既然是这样的态度,那么其他朝臣的态度恐怕也可见一斑,强行遣出三大营,或许不会闹出什么大的变故,但是君臣之间却必然会闹出一场大大的不愉快。 老首辅如今大病初愈,朱常洛可不希望一个不心,再把他老人家气病了……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群老大人在偏殿当中倒是安心的很,美美的享受了一顿皇帝御赐的午膳,在他们想来,有老首辅在,定可以将皇帝劝服。 进殿之后,眼见得子和老首辅各自而立,脸上并没有争吵过的痕迹,便自然的以为,二人已经达成了一致。 “诸位先生,土尔默起兵叛乱,进犯大同,杀我大臣,伤我军民,实乃罪不容恕,朕已决意,遣派大军前往大同与尔等决一死战!定要将土尔默部杀的永不敢再犯我大明!” 不过刚一起身,子器宇轩昂的一句话顿时将他们砸的晕头转向。 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分明他们出殿的时候形势还是一片大好,子马上就要被他们劝住了,怎么出去用了顿午膳的工夫,回来就成了这副样子,瞧子的这副样子,分明比刚刚还要激动……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将疑惑的目光放在了老首辅的身上。 却见后者沉吟了片刻,上前一步道。 “战!土尔默部犯我大明,显而易见图谋不轨之心久矣,若不能大败其军,扬我国威,恐令鞑靼其他各部心生觊觎,故而此战必战,而且若战,则必定要战而胜之!” 一众大臣的心凉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原本还打算让老首辅去劝皇帝来着,怎么这短短的几盏茶的工夫,老首辅竟变得比子还要激进了。 其实到了如今,王锡爵的心里也是苦笑不已,他又何尝想要如此? 本来是来服子的,结果到了最后,反倒是被子服了! 不过老首辅最大的优点,就是遇事果断,认准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这一点他甚至比朱常洛还要执拗,既然鞑靼的情势如此,此战难以避免,那倒不如就放手一战,若此战能胜,至少五十年之内,大明将无边患之忧! “陛下英明,我大明待土尔默部不薄,屡有赏赐,然则尔等不知感激恩,反而起兵攻我,实乃罪在不赦,当出兵征讨之,以彰我大明煌煌之威!” 众臣被子加老首辅两人的一致表态给一时弄愣了,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某李姓阁老。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李阁老瞧得分明,子独留老首辅一人详谈,谈过之后老首辅的态度便是大变,这其中定有他们不晓得的内情,既然老首辅都决定出兵,他们也不必去做这个坏人。 所以李阁老头一个站出来支持皇帝的决定,紧跟着李廷机,站出来的却是兵部尚书石星,石老大人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就一直坚决拥护着子的各种决定,在这种大事上,自然也不会违逆。 如此一来,朝臣当中便有两位内阁大臣加上一位兵部尚书,合共三位大佬支持出兵,剩下的几位面面相觑了一番,也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第七百八十八章:主将之争 众臣原本还打算着,让老首辅劝服皇帝,却没想到不过片刻,老首辅反倒被皇帝给劝服了,再加上某无节操的李姓阁老和兵部尚书石星的支持,一众大臣虽然无奈,但是事情也只得如此定下来。 不过既然定下了出兵之计,那么摆在首要之地的便是遣派何人为将! 大明虽然上承宋制,文尊武卑,但是有一点比宋要好的是,大明虽然文尊武卑,却并非以文驭武,和打仗有关的事儿,文臣们是不怎么插手的,很少出现文臣挂帅,内行指导外行的状况。 所以确定何人为将,就显得尤为重要! 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这个通讯交通不够便利的时代,战场上的胜败,往往依靠的就是将领对局势的把控力和判断力。 一个优秀的将领,有着领导一场战争走向胜利的力量,遣派何人为将,在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这场战役的胜负。 眼见得出兵之议定下,朱常洛便开口问道。 “此战务必要克敌制胜,率军将领人选极为重要,该遣派何人为将,不知诸位先生可有人选?” “陛下,老臣举荐后军都督府右都督麻贵将军!麻将军战功赫赫,早年曾任大同副总兵,和土尔默部对抗多年,熟知边境军情,以麻贵将军为将率军出征,定可马到功成!” 朱常洛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兵部尚书石星就开口道。 “其他爱卿可有意见?” 朱常洛点了点头,道。 起来,其实这将领之事也没什么可争论的地方,如今的大明,依旧有不少猛将,但是要论起能够挂帅出征的人,其实也就那么几个,排在首位的就是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李如松和后军都督府右都督麻贵,二人并称为东李西麻,乃是朝廷的两位心腹大将。 曾经参与过宁夏之乱和朝鲜之役,并且在这两次大的战争当中立下了赫赫功勋,其他的战役更是不计其数。 可以,如今若论军中的资历和战功的数量,大明朝没有人能够超过这两位的,唯一能够和他二人比肩的,就是都督同知刘綎,不过刘綎此人,虽则勇猛,但是挟功自傲,其性骄恣,并非一时良将,所以朱常洛也并没有打算将这个重任交给他。 所以人选就只能在麻贵和李如松当中选了,句实话,朱常洛心中其实是属意李如松的,因为他最初出宫的时候,跟李如松打的交道相对多些,后来的辽东之战,也是由李如松来主导的。 对于李如松的能力,朱常洛还是比较相信的,相对而言,麻贵对于朱常洛来,就陌生的多,虽然同样在辽东之战当中立下了战功,但是朱常洛却并没有真正和他打过交道,所以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 很显然,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止朱常洛一个,石星话音落下,崇信伯费甲金就上前一步道。 “陛下,老臣举荐中军都督府右都督李如松将军!李将军骁勇善战,战功累累,一门忠勇,曾大破倭国,若以李将军率军出征,定可扬我大明军威!” 应当,单看目前的地位和功绩的话,李如松比麻贵是要胜上一筹的,辽东之战,李如松主持全局,但是麻贵却只能率领左翼配合,便可以看得出二者的地位。 而对于武将来,军功就如同文官的声望一般,是硬通货! 军功更重的武将,无疑更会令人信服! “陛下,臣也以为,李将军更为合适,麻贵将军虽然战功赫赫,但是并未真正主持过大型战役,多为侧翼辅助之事,故而老臣以为,可以李将军为主将,主掌全局,令麻贵将军为副将,从旁辅助,如此最为妥当!” 话的是次辅衷贞吉,这算是一个比较客观的法。 衷阁老和石星费甲金二人不同,他是纯粹的文臣,从未真正接触过武事,算得上是在场大部分文臣的代表,所以衷次辅只能从军功和名声上面来考虑,李如松曾经主持过辽东之战,经验丰富,让他来做主将,无疑更为合适。 应当,衷次辅的建议还是比较靠谱的,麻贵和李如松其实是合作过不止一次了,宁夏之役当中,二人便曾经同在帐下为将,李如松率领右路人马,麻贵率领左翼人马,大破敌军。 辽东之战当中,二人也相互合作,由李如松牵制住倭国的正面主力,麻贵从后方突袭。 如果这次依旧是这般的搭配,倒是也算得上合理。 “陛下,老臣以为不妥!” 不过让朱常洛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回,兵部尚书石老大人却是意外的坚持,直接了当的反驳道。 “战场变化莫测,岂可单看战功而论?李如松将军虽则曾经主持辽东大战,但是他并未有和鞑靼打过交道,若此战在辽东,臣定当支持以李如松将军为将,但是此战乃是对敌鞑靼,麻贵将军镇守西北十余年,与鞑靼交战超过百余场,从未有过败绩,更是曾和土尔默部数次交手,若论对敌了解,李将军绝不及麻将军,故而老臣以为,当以麻将军为主将,由李将军率军辅助!” 朱常洛皱了皱眉头,脸色却是一变,不得不承认,石星的也有道理,李如松和麻贵,的确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不过他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另外一个问题,刚刚石星话的时候,朱常洛的脑中猛地想起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很重要,但是方才分了分神,朱常洛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摇了摇头,朱常洛心中一阵纠结,最后还是决定将主将交给比较熟悉的李如松,不过就在他准备开口之际,却是想了一下,转头对着王锡爵道。 “元辅之意呢?” “陛下,老臣以为麻贵将军更加合适!老臣虽不懂兵法,可也晓得兵家讲究知己知彼,麻贵将军更加熟悉边关局势,自是更加合适几分,李将军虽骁勇善战,可到底常在辽东,转战西北,或许会因未熟悉局势而有冒失之举,反而不美!” 王锡爵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实话,老首辅其实对于这两位将军也并不是特别熟悉,但是到了他的程度,其实对于军功之类的东西反而并不看重,这么多年下来,大大的战役足以证明这两位将军都是优秀的将领,战功多少,不过是机会的多少而已,能力上或许差距并不大。 但是如果看局势来的话,无疑,熟悉土尔默部状况的麻贵是更加合适的…… 不过让老首辅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完,御座上的子脸色却是猛地大变,斩钉截铁的道。 “就依元辅之言,此战,以麻贵将军为主将,令李如松从旁辅助!” 第七百八十九章:被人卖了还数钱 对于子突然的情绪大变,众臣皆是一阵惊愕,不过倒也很快平静下来,无论是李如松还是麻贵,都是朝廷大将,履立功勋,足可以看出他二人的能力,所以无论这两人哪一个率军出征,对于在场的大臣来,都是无不可的。 毕竟在场的大部分都是文臣,所以并没有和武将那边有太多的牵扯,更不存在什么站队或者利益之争,既然不存在利益纠葛,这些老大人也就好话的很,眼见子已然心有定计,众臣便拱手应道。 “臣等伏惟圣裁!” 倒是崇信伯费甲金有些闷闷不乐,以他来,麻贵固然合适,但是军中亦是派系林立,他和李如松一脉相对亲近,所以这一次出征,自然想要将李如松举荐上去,不过谁晓得这次石老大人竟是意外的坚持,最终让子改了主意…… 而除了费都督之外,还有一个哭丧着脸的,就是户部尚书赵世卿老大人了,他压根不关心谁要率军为将,他只心疼国库的银子,原本的好好的,派兵不打仗,谁想到出去吃了个饭的工夫,就变成了决一死战! 这轻轻巧巧的四个字,背后可是要烧掉一大笔银两的啊! “好,即刻宣旨,调麻贵将军与李如松将军入宫觐见!” 若是在往日,朱常洛少不了要勉励他们二人一番,但是如今的朱常洛却是压根没有这个心思了。 因为就在刚刚,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历史上的李如松,就是战死在和鞑靼的一场遭遇战当中。 史载,李如松当时率军迎击鞑靼土蛮进攻,带领三千轻骑直捣敌巢,却遭遇了数万鞑靼大军伏击,面对将近十倍于己的兵力,浴血奋战,最终全军覆灭。 这件事情应当是发生在万历二十六年,但是因为朱常洛的到来,和他有关的人的命运也自然而然的发生了改变,在现在的万历二十六年,李如松因为和朱常洛有过旧交,所以并未被派往边境镇守,而是被闲置在了京城,直到辽东之战才重新启用。 但是毕竟原有的历史上,他的确是死在了和鞑靼交战的过程当中,虽然时间已经变化,但是朱常洛却不敢去赌这个可能性。 对于李如松战死的原因,历史上有多种法,一是当时李如松打算奇袭敌军,犯了轻敌冒进的错误,结果偷袭失败,反而落入重围,兵败身死,另一便是李如松被手下出卖,有人向鞑靼透露了李如松出兵的时间和路线,才导致他被敌军埋伏。 这两种可能性到底哪一种为真,已经难以考证,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李如松长期在辽东镇守,对于辽东的局势谙熟于心,能够挥洒自如,但是面对鞑靼,却未必一样能够来去如风。 其实在朱常洛看来,历史上的李如松兵败身死,或许并非是一个原因而已,可能既是因为有人泄露了他的行军路线,也是因为他太过轻敌,或者,他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 要知道,李如松为将多年,治军亦是有自己的方略,岂会不防备有人泄露军情,他之所以会率军突袭,其实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三千铁骑,在辽东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他在辽东多年,主要针对的是女真各部,而女真当中,建州部落最为强大,但是也一直对大明十分恭顺,其他各部实力不强,李如松亲率三千铁骑,足以扫平辽东,能够应付的了任何突发状况,所以他才会放松了警惕,轻敌冒进。 只是他或许没有想到的是,他面对的不是分散弱的女真部落,而是大明数百年来的强敌鞑靼。 鞑靼虽然四分五裂,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几个部落当中,随便哪个部落都能聚集的起上万的兵力。 朱常洛不认为历史还会回到原点,有了他的介入,实际上历史已然改变,李如松恐怕想要重蹈历史上的覆辙都难。 但是他还是不能将主将的位置交给李如松,因为这件事情虽然没有发生,但是却充分暴露了李如松的缺点,如同老首辅所言,他并不熟悉鞑靼的局势,也缺乏和鞑靼对敌的经验,一旦出现决策失误,那么对于整个大军来,将是致命的! 而相对来,麻贵虽然名声不及李如松,但是他行事稳重,奇正相辅,更重要的是自从军之时便镇守边境,与鞑靼有过无数次的交战,对于鞑靼的实力和手段有着清晰的认知,由他来带领大军,才更万无一失…… 心中叹了口气,朱常洛一抬头,却是发现一众大臣皆已告退,但是还有一位老大人踌躇不去。 “赵尚书还有何事?” 留下的人却是户部尚书赵世卿,老大人苦着一张脸,期期艾艾的道。 “陛下,老臣斗胆,想请问陛下,此次朝中众臣清报家产,收缴银两几何,可否……” 可否把银子都还给户部…… 到了此刻,赵尚书对于朝廷的贪腐状况还是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虽然所有官员的申报都是通过户部的,但是统计银两却是严格保密的,除了内阁大臣和皇帝之外无人知晓具体的数额,在赵尚书的预想当中,这次收缴赃银,怎么也能收上来几百万两银子。 到时候国库紧巴紧巴,再添上一点,大概或许可能不定,就能填上军费的坑了…… “哼!提起此事朕就生气,朝廷养士多年,却不曾想养出一帮贪官污吏!” 提起此事,朱常洛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怒声开口道。 “陛下息怒!” 赵尚书原本就苦的脸色更黑了,只得老老实实的拜了下去,心里暗道皇帝不会是想把这笔钱给昧了吧…… 看这副样子不是没有可能啊,一念至此,尚书大人心一横,开口道。 “陛下,尔等贪官固然可恨,可总算吾皇圣明,将尔等搜刮的银两都收缴朝廷,陛下前旨有言,银两收缴之后将会交付国库,如今正是用银之时,不知陛下何时能够将银两交付户部,老臣也好提早安排!” “不必麻烦了,朝廷此刻正是用银之时,这笔银两就充作此次征伐土尔默的军费吧,至于国库,这些年并不丰裕,就不必再耗费银两了!” 朱常洛雷霆之怒暂息,摆了摆手道。 “陛下英明!” 赵尚书顿时大喜过望,他原本只想把银子收回来之后,给国库一点补充,谁知道子竟然直接把这笔军费揽了过去,赵尚书简直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欢喜,从内而外的忍不住想要称赞皇帝,简直太英明,太有担当,太体贴臣下了! 第七百九十章:还是得有点分寸…… 得了子的允诺,赵尚书的心头总算是卸下了一副重担,既然军费不用户部出钱,那爱怎么打怎么打,反正只要不让赵尚书出银子,他是怎么着都乐意的。 一直到出了殿门,赵尚书还在感叹,子果真是英明神武,体恤下臣,既然要决一死战,军器辎重,粮草马匹,民夫转运,林林总总下来,怎么也得六七百万两银子,够国库将近两年的岁入了。 虽如今国库宽裕了不少,也不是拿不出这笔银子,但是要真的拿出来,家底也剩不下什么了,所以对于子大方的揽过了军费这项庞大的支出,赵尚书可称得上是感激涕零。 不过感激之余,赵尚书心里也忍不住升起一阵的愧疚,似乎从先帝到今上,历经三十余年以来,凡是大的战役,军费支出都是从内库拨银,鲜少动用国库银两,这回也是如此,想必不够的那些,陛下是打算从内库拨付了吧……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子也不容易啊! 站在乾清宫的殿门外,户部尚书赵司徒由衷的发出了一阵感叹,却是叫一旁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内阁大臣们一阵奇怪。 “尚书大人何故如此惆怅?莫不成是在忧心军费一事?” 片刻之后,次辅衷贞吉老大人好心的上前问了一句。 赵尚书收拾了一下情绪,却是摇了摇头,道。 “非也,陛下英明,已经答应老夫,此次大战不从国库拨银,而以官员收缴赃银充作军费,如此,老夫也能松口气了!” 听着赵尚书带着炫耀的口气,一众大臣却皆是一脸古怪,一副憋着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叫赵尚书一阵摸不着头脑…… 半晌,还是和赵尚书关系较为亲密的李阁老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几分怜悯道。 “赵尚书,你可知晓,此次朝廷收缴了多少赃银?” 望着在场一干内阁大臣的表情,赵尚书顿时感到心头一阵发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五百万两?” 咽了口唾沫,赵尚书伸出一只手,不确定的问道。 其实在赵尚书想来,能有四百万两就不错了,但是看他们这副神情,赵尚书想了想,还是往高了喊的 李廷机默然不语,静静的看着赵世卿,依旧是一副怜悯的神色,顿时让赵尚书心头更加发慌,大着胆子继续猜道。 “难不成,有六……不,七百万两?” 这次出征,在他想来,大约花费也就是在六七百万两的样子,怪不得子答应的如此爽快,原来光是这些赃银就够了军费…… 李廷机叹了口气,又拍了拍赵尚书的肩头,一副怜悯的神色。 还不够?这帮混蛋到底贪了多少银子?! “那……八百万两?” 赵尚书已经在怀疑,是不是在场一干内阁大臣在耍着他玩了,不过考虑到这种可能性不大,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大着胆子又加了一百万两,不过如此一来,赵尚书的心却在滴血,如果要是猜准了的话,那可是足足一百万两银子啊,国库岁入的三分之一了。 既然在子面前已经放出话去了,那就算是军费花不完,子也不可能还给他了,赵尚书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唉!” 李廷机再度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道。 “大司徒,你节哀顺变!” “难不成更多?!” 赵世卿差点跳起来,转过头对着其他内阁大臣投去询问的目光。 却见这帮大臣都是脸色复杂,最终还是衷次辅道。 “司徒大人刚刚的数字,再翻上一番,就差不多了……”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反正过不了多久,子就会将这笔数额昭告下,所以老大人们也不再讳言,直接了当的告诉了赵尚书! 刚刚的数字…… 八百万……翻上一番…… “一千六百万两!!!” 呆滞了五秒,赵尚书的声音差点震翻整个皇城。 他怎么想也没想到,这帮人这么能贪,好嘛,国库一年的岁入才不过三百多万两,就算是有了倭国的那笔赔银,如今储备的银两也不超过八百万,可谁想到,这帮人光是上缴赃银,就上缴了整整一千六百万两。 这可是国库的两倍啊! 赵尚书的第一反应是怒骂,这帮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平时装的一个比一个清廉,谁知道暗地里一个比一个富,为难自己掐着那点银子顾着整个朝廷的花费,辗转腾挪的余地都没有,背后还被人叫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愤怒过后,赵尚书的第二反应就是心痛,那可是一千多万两银子啊! 国库的两倍啊,要是没有这档子土尔默突袭的破事儿,可就全归户部了,到时候手里有了银子,自己这个户部尚书该好当多少,可现在,全被充了军费了…… 一念至此,赵尚书猛然醒悟过来,子这哪是体恤下臣,英明神武,分明就是奸诈狡猾,挖了个大大的坑让自己往里跳啊! “不行,如此巨款,岂能全部充作军费?就算是当初平倭之战,倭国十万大军也用不了如此多的银两,如今土尔默三万大军,哪能用的了这么许多,老夫不能坐视陛下如此挥霍内孥!” 心痛过后,赵尚书的第三反应也很干脆,转过身气势汹汹朝着乾清宫走了回去,他要去讨回属于自己的银子。 至于刚刚的承诺,户部尚书的面子? 跟几百万两巨款比起来,算个屁! “让开,老夫要见陛下!” 不过还未走到殿门处,赵尚书就碰见了迎面而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 在朝中这么多年,赵尚书还是头一次用这种不客气的口气话,可见这个时候的赵尚书情绪有多么不稳定。 所幸,陈公公脾气不错,刚刚在大殿当中也目睹了赵尚书被坑的经过,所以很大度的不跟他计较,不过对于让开的这个要求,陈公公却是不能答应,稳稳的站在原地,陈矩清了清嗓子,道。 “上谕,户部尚书与赵世卿接旨!” “臣……接旨!” 赵尚书愣了愣,倒是还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片刻之后,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 陈矩笑了笑,开口道。 “陛下口谕,此次收缴赃银,共计一千六百八十二万七千四百两,本该尽数归于国库,然遇鞑靼进犯,须得调兵应对,靡费甚多,特调拨一千万两白银充作军费,剩余六百余万仍归国库!” 第七百九十一章:神秘之地 乾清宫。 “怎么样了?赵尚书可回去了?” 陈矩宣了旨意,回转到乾清宫,尚未开口,头上子就开口问道。 “回陛下,回了,陛下宅心仁厚,体察下情,拨了六百万两给户部,赵尚书自是欢喜的紧!感念陛下隆恩浩荡!” 陈公公是个厚道人,拱了拱手,回道。 倒是朱常洛笑骂一声。 “那个铁公鸡,会夸朕隆恩?一千六百万两银子,朕只给了他六百万两,怕是他心里已经把朕骂了一百遍了吧!” 陈矩讷讷无言,连连讪笑不再话。 的确,赵尚书虽然被打发走了,可走的时候脸色还是一片不愉,显然对于皇帝只给六百万两就把自己打发掉的作为很不满。 不过所幸的是,赵尚书也是个有分寸的人,知道这就是皇帝的底线了,自己要是再闹下去,不准连到手的这六百万两都没了。 好歹自己还是拿到了不少银子的,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赵尚书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谁叫他自己事先没问清楚,糊里糊涂的就答应了皇帝。 陈矩在一旁看着,心中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实话,他也觉得陛下做的有些过分了,这一千六百万两银子,本就该是归国库的,就算是充作军费,也用不了上千万两这么许多,犹豫了片刻,陈矩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陛下,咱家知道这些日子内库靡费甚多,但是朝廷的国库那边也不充裕,这银子就算是归了内库,到最后哪需要用银子,还是得内库帮衬,先皇之时就干过这些事情,结果到最后出了银子还不落好……” 这话倒是的不假,万历时期,国库空虚的紧,不管是哪遭了灾,哪需要用兵,都是从内库拿的银子,到了最后,户部都养成了恶习,但凡出了什么大事儿,第一时间就是往宫里跑,哭穷! 但就是这样,神宗皇帝还是被骂苛政待民,他们自己也不想想,要是没有矿税,内库哪来的银子给他们拨银…… 虽现在废了矿税,但是陈矩可以想见,今虽然摆平了赵世卿,但是事儿要是传到了外朝去,子这一顶爱财的帽子是丢不掉了! 不过让他没有料到的是,朱常洛摆了摆手,却是有些意外的看着他道。 “大监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朕要将这银子昧了进内库不成?实话,这一千万两银子都未必都这一场仗打的,要不是怕赵尚书闹起来,朕不定把这一千六百万两银子都扔进去都未必够!” 陈矩顿时愣在了原地,感觉到整个世界都不真实了,难不成,他以前看到的打仗都是假的?现在打仗已经这么花银子了不成? 不过朱常洛回了一句,却是不再理他,转过头开口问道。 “王安,麻贵和李如松可到了?” “回陛下,二位将军已经在偏殿等候!” “好,你去传旨,叫梁永将他们二人带去那处等候,朕更衣之后就过去!” 朱常洛点了点头,眼神中却是闪过一丝异色,淡淡的开口道。 ………… 偏殿。 却李如松和麻贵两人,得了诏命紧急进宫而来,接待他们的却是东厂提督梁永梁公公,不过叫二人感到奇怪的是,梁公公见了他们之后,倒是不着急引他们去见皇帝,给他们看完军报之后,就开始东拉西扯,不多话。 倒是看完军报的二人着急不已,尤其是麻贵,他镇守在西北多年,自是明晓大同各处的局势,几乎是在看到军报的同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土尔默部这些年来兵强马壮,三万雄兵,绝不是可以觑的存在,凭大同镇守的那些兵力,是万万挡不住他们的全力进攻的,而大同若失,下一步就是宣府,他焉能不急…… “梁公公,军情似火,如今边境危急,不知吾等何时才能见到陛下?” 喝了将近两盏茶之后,麻贵终于是忍耐不住,开口问道。 恰巧在这时,王安推门进来,走到梁永的身边,对着他悄悄了两句话,梁公公原本带着笑意的脸色顿时严肃起来,顿了顿,站起身来,从袖中拿出了一枚钤记。 李如松眼尖,顿时就认了出来,这枚钤记不是普通的钤记,而是今上在东宫之时所用的便印,今上现在已然登基,这玩意自然是没什么用了,但是毕竟曾经是代表今上太子身份的东西,自然是贵重无比。 只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梁永这个时候拿它出来作甚。 不过紧接着他就明白了,因为梁公公拿出这枚钤记之后,笑着挥了挥手,外头便涌进来了一队手持利器的侍卫。 “梁公公,这是……” 李如松顿时脸色大变,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但是还是强压着自己的心绪,开口问道。 “二位将军放心,咱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奉陛下之命,带两位将军去一个地方,请两位将军配合一番!这枚钤记,乃是陛下御赐,可以证明咱家并未假传圣旨!” 梁永拱了拱手,口气却是谦和的很。 看着梁永手中的钤记,李如松和麻贵对视一眼,终是微微放松了警惕,紧接着便有几个侍卫上前,拿出两条黑布,将二人的眼睛紧紧的蒙上。 李如松被一个侍卫牵引着,只感觉自己上了一个轿子,然后轿子抬起来,东南西北的四处乱走,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是停了下来。 “二位将军可以睁眼了!” 身旁传来梁永的声音,李如松眼前一亮,感觉到自己头上的黑布被扯下,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处院落当中。 不过让他心惊的是,这处院落显然并非是普通的院落,虽然并不算特别大,但是真真正正是五步一哨,三步一岗,几乎处处都有人把守。 李如松一眼就看的出来,在此处值守的人当中,九成以上都是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的壮年人,虎口上皆是有着厚厚的老茧,显然都是练家子。 其中更有不少人,身上带着一股铁血的气势,明显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李如松越看越心惊,他刚刚一进这道门,就是一阵汗毛倒竖,这个院落,让他感觉到极为危险! 这是多年以来在战场上凝练出的直觉,就仿佛是有人在暗中拿着弓箭瞄准他一样,他虽然南征北战,但是在京城当中停留的时间也不短,可是他竟不知道,这皇城当中还有这么一处所在…… 第七百九十二章: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万骑兵 李如松和麻贵见到皇帝的时候,是在一个摆满各式兵器的堂屋当中,只一踏进屋中,二人便不由得挺直了腰背,这个地方他们太熟悉了,或者,这屋中的摆设,他们实在是熟悉的很。 这压根就是一个行军的大帐啊! 堂屋的两边是各种各样的兵器,正中间是一副巨大的沙盘,插满了各色的旗子,明显是用来推演战阵的,麻贵最是熟悉边境,一眼就看出,这份沙盘如今构架的,正是边境的局势。 而在沙盘的背后,堂屋的正中间,悬挂着一张详尽的地图,子一身便服,负手立于堂屋的正中间,子的背后有两个人,一个是内宫的大总管王安王公公,另一个人身着蟒服,但是却挽了个文人才会用的发髻,李如松迅速的将自己认识的所有大臣在心中过了一遍,却惊奇的发现,他竟然从来没有在朝中见过此人……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过也只是打量了片刻,二人便跪下行礼道。 “起身吧!” 朱常洛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淡淡的开口道。 “军报想必两位将军已经看过了,土默特部率军攻我,罪不可恕,朕欲兵发大同,与其决一死战,不知二位将军,可有良策?” 两人恭敬的起身而立,听得皇帝的问话,却皆是皱起了眉头。 实话,他们在接到军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心中推演对策,以备子问询,但是让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子一开口,竟是要和土默特决一死战…… “陛下,恕臣直言,我大明和鞑靼交战数百年,却难以奈何其部,并非没有原因,以臣所见,此次交战若朝廷决心足够,可重挫土默特,但若是欲与其决一死战,实在是难!” “哦?难在何处?” 开口话的是麻贵,朱常洛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位老将军,也不曾想到,他话如此之直,一下子就来了兴致,佯装不悦道。 麻贵也是个执拗的性子,涉及到战阵之事,即便面前是子,他也未必会害怕,当下便指着眼前的沙盘道。 “陛下请看,我大明边境共有九处重镇,皆是据长城而建,所防者便是鞑靼,数百年来,我大明并非无兵多将广,人强马壮之时,但是鞑靼之患却从来不曾解除,最大的原因,便是鞑靼占据地利之势!” “长城之外,乃平原地势,地势平坦,极其适合骑兵作战,鞑靼生长于苦寒之地,人人弓马娴熟,又善育良马,其骑兵之势,非我大明所能比拟也!若陛下欲守边境,则只需派重兵驻守各镇,严加防范,勿令鞑靼越过长城,待得几个月后,气转冷,鞑靼后勤不足,自会退去,但是陛下若欲全歼其部,恕臣直言,实在是难!” “平原地势之下,骑兵来去如风,我大明强于步兵,即便能够战而胜之,但是想要追击敌军,却是力有不逮,而鞑靼骑兵想要逃窜,却是容易的很,待得其养精蓄锐之后,便会再来犯我……” 话至此处,麻贵的声音当中也透着一股浓浓的无奈。 这几乎是每一个镇守过边境的大将都能感受到的无奈,鞑靼的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机动性强,灵活度高,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简直是无人能敌的存在,大明的军队以步兵为主,在平原地势当中,恰恰是被骑兵克制的存在。 打倒不一定打不过,但是步兵的机动性比不上骑兵,追都追不上人家,怎么打? 所以历朝历代,几乎所有的中原王朝在和鞑靼交战的过程当中,都是采取守势。 虽然在平原地带,步兵打不过骑兵,但是只要进了长城以内,骑兵的灵活性反而会受到压制,而不敌步兵。 这种地理环境,然就决定了两方谁都难以奈何的了谁,只能相互拉锯。 当然,作为镇守边境的军队来,不能主动出击,只能被动挨打的感觉,实在是难受! “这么,我们只能守咯?难不成这鞑靼的骑兵,就没有针对之法吗?” 朱常洛的声音隐有不悦,却是叫一旁的李如松捏了把冷汗。 他和麻贵也是多年的交情了,生怕这位老朋友一时不慎得罪了皇帝,当下暗中拉了拉对方的衣袖,不过麻将军的性格,眼底是不揉沙子的,更何况这种军国大事,岂能由着皇帝的性子来,当下装作没有感觉到李如松的阻止,拱了拱手道。 “陛下明鉴,在平原之地,骑兵几近无敌,若欲要战而胜之,除非我大明有更胜一筹的骑兵军队,单靠步兵,或可用计使对方遭受损失,但是若要伤及元气甚至全歼对方,难!” “那依将军所见,有多少骑兵,足够重挫土默特?” 朱常洛望着沙盘上辽阔的平原,皱了皱眉,半晌方才开口问道。 麻贵顿时一愣,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道。 “若军报所报无误,此次土默特发兵三万,攻我大同,陛下若能予臣八千骑兵,五万步兵,臣定能战而胜之!” 八千骑兵,这个数字和大明整整八十万军队相比来,着实是不值一提! 但是就是这八千骑兵,却是整个大明都凑不出来的军队,麻贵的心里清楚的很,如今的大明骑兵甚少,最强势的骑兵部队,就是辽东李家的三千铁骑,但是遗憾的是,这三千铁骑是李家镇守辽东的根本,压根不可能调过来的。 更何况就算是调过来了,三千骑兵,就算是辅助上再多的步兵,也不可能在平原地带打得赢土默特三万大军的。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子沉吟了片刻,竟是开口道。 “朕可以给你凑出一万骑兵,但是前提是,你需要守住大同至少一月,这一月当中,军民不可死伤过多,不可失守任何一地,但是也不可让土默特灰心丧气而撤军,你可能做到?” “若陛下真能予臣一万骑兵,臣……能够做到!” 应该,朱常洛提出的要求其实有些无理,但是麻贵犹豫了片刻,还是咬了咬牙,答应了下来。 他不知道子会去哪给他弄一万的骑兵军队,但是镇守了边境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儿,只要能让他狠狠的给鞑靼那帮混账一个教训,别是守上一个月,就是守上三个月,他麻贵也会使出浑身解数做到! 今天有点事,可能要再请个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请记住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百九十三章:一大章,不分了…… 就在朱常洛获悉军报,紧急商议对策的同时,大明边境,大同军镇。 从大明立国之初起,大同就是极为重要的一个军镇,驻兵多的时候,达到将近十三万之众,即便是如今大明兵力衰减,大同镇也始终驻守着超过五万人的军队。 但是这座平静已久的边镇,此刻却是充满了浓浓的血腥味,古老的长城之上,无数筋疲力竭的军士和四处散落的血迹昭示了如今的情状! 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大战! “我军伤亡如何?” 新任的大同总兵达云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蒙古大帐,叹了口气,转头对着身后的副总兵王国栋问道。 “总兵大人,距离鞑靼第一次大举进攻,如今已经是第四波了,所幸京师反应及时,派将军前来主持大局,迄今为止,我军虽伤亡超过五百余人,但总算是守住了!” 王国栋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此刻亦是满脸血污,疲累不堪。 如今距离鞑靼突袭大同,已经有一一夜了,鞑靼突然袭击大同,总兵姜继祚战死,他便接过了战场的指挥权,直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 “好,你且去歇息吧,此处有本将守着!” 达云望着王国栋疲累的模样,挥了挥手,开口道。 不过转过身,达云的脸色却是越发的凝重了起来。 第四次了! 这已经是鞑靼发起的第四次进攻了,短短的一时间,对方发起了这么多次进攻,这简直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要知道,凡是为将之人都清楚,急功近利乃是取死之道。 打仗很多时候打的是心理,哪一方先稳不住,哪一方就失了先机。 而一旦失了分寸,就很容易被敌方抓住弱点,进而被克制落败。 达云也是边将出身,曾经镇守大同,甘肃等重镇,和鞑靼打过不少交道,所以他更清楚鞑靼的作战方式。 简单来,鞑靼善于游击,而不善大规模的战争,骑兵的高机动性让鞑靼能够迅速的撤退和前进,所以一直以来,各个重镇重点防范的都是股的鞑靼部队。 而相对的是,鞑靼在大规模作战和攻城战上就显得比较弱,骑兵虽然在平原上占据极大的优势。 但是这种优势毕竟是有限的,骑兵部队一旦人数多了起来,它的机动性就会受到限制,作战能力反而不如大股的步兵。 尤其是大明的步兵善用战阵,相对而言,鞑靼的文明相对落后,在这方面就远远不如。 所以鞑靼和大明这些年来虽然摩擦不断,但是鲜有大规模的战争,更鲜有这样大规模的冲突。 所以达云在接到军报的时候,才会感到无比的奇怪。 而待得他赶到大同,接手防务之后,这种感受就越发的浓厚。 一一夜的时间,四次冲击,将近五百人伤亡,看似严重无比,但是落在达云眼中却不算什么。 三万大军竭力冲击,若是连这点战果都没有的话,那鞑靼也算不上大明的强敌了。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让土默特部放弃了和大明长久以来良好的关系,发起这样几乎不要命的疯狂进攻呢? ………… 与此同时,大同城外五十里处,一座高高矗立的蒙古包当中。 年轻的土默特首领扯力克烦躁不安的在帐中来回走去,仿佛一个发了狂的狮子一样,对着底下的大将吼道。 “又失败了!你们这群废物,什么时候才能拿下大同,三娘子何时才能找到?” 底下一群蒙古大将面对着烦躁不堪的首领,默默无言,只能将身子弓的更低,将眼中的愤怒好好的掩藏起来。 倒是在大帐的一旁,一个衣着华贵的蒙古贵族却是笑了笑,道。 “扯力克,你不要着急,料想大明就算是掳走了三娘子,也不敢对她老人家怎么样!只要我们能拿下大同,那大明的皇帝必然坐不住,到时候再谈条件,不仅要让他们交出三娘子,还要让他们交出更多的丝绸,盐巴和铁器……” “对对对,还有茶叶和女人!” 也不知这个年轻贵族的身份是谁,竟然敢对土默特的首领扯力克直呼其名,更奇怪的是,扯力克竟然丝毫不气,反而是收起刚刚到野蛮烦躁之态,拍了拍后者的肩膀道。 “林丹,我的朋友,幸亏遇到了你,不然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将是土默特永远的朋友!” “大汗,照属下看,这林丹才是最有嫌疑的,三娘子在土默特待得好好的,这林丹一来,三娘子就莫名其妙的要前往大明,而且没过多久就失踪了,不准就是这林丹绑架的!” 话音刚落,底下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再也按捺不住,跳出来梗着脖子道,望着林丹的目光充满了浓浓的警惕。 “胡八道,林丹是尊贵的黄金家族后裔,成吉思汗的子孙,蒙古大汗的长孙,他是土默特最尊贵的客人,你岂能胡乱污蔑!来人,拖出去,大仗三百!” 不过这个汉子的话,却顿时让扯力克勃然大怒,怒吼一声道。 外头立刻有两个全副武装的侍卫进来,一左一右欲要去抓那汉子,不过还未等到他们两个近前,便有另一个身材健壮的华贵蒙古人眉头一皱喝道。 “退去!” 很显然的是,这个话的蒙古人在帐中的地位并不低,一声低喝,那两个卫士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不敢乱动。 “嘎必雅图!” 只是这个蒙古人的行为,同样引起了扯力克的大怒,不过此人的地位显然和刚刚一个不同,扯力克也只是低低的吼了一声。 被称之为嘎必雅图的中年人倒是不忙不慌,双手抚胸行了个礼道。 “尊贵的大汗,我听大明有一句话叫戴罪立功,如今三娘子下落不明,我们又和明军开战,正是用人之际,恳请大汗用宽广的胸襟,宽恕乌力吉图的一时失言,他也是因为关心三娘子的下落,才有如此行动,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三娘子的下落,而不是相互内斗!” 对于这个解释,扯力克依旧冷眼相看,很明显已经动了真怒,倒是一旁的林丹上前道。 “扯力克,我的朋友,我知道你的军队和子民对我多有怀疑,但是我用黄金家族的荣光向你保证,三娘子的失踪和我无关,这一定是明军离间我们友谊的阴谋!” “哼,林丹大人的轻松,黄金家族的荣光,这话让达延汗来或许可以,但是你还不够格!” 相比于扯力克对于林丹的礼遇,这个噶必雅图话就不客气的多,口气也是高傲的很,惹得林丹顿时眯起了眼睛。 不过林丹终究并非常人,很快就压下了自己的情绪,自嘲般的道。 “噶必雅图大人得对,林丹只是一介王孙,并不是蒙古的大汗,代表不了黄金家族,不过林丹也想问一句,土默特……到底是谁人做主?扯力克贵为土默特首领,他已经了要把乌力吉图拖出去仗打,你却无端阻止,这就是你尊重你们大汗的方式吗?还是,你只听三娘子的命令,而并没有把扯力克当做你们的大汗?” 这话的就诛心了,扯力克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望着噶必雅图的目光也隐隐带着几分不善。 不过这个噶必雅图乃是土默特部的贵族,也是土默特部的执政大臣,或许这种诛心之言在别人面前有用,但是在他的面前,换来的却只有一声冷笑。 “哼,我噶必雅图对土默特部忠心耿耿,岂是你这种人能够离间的?当此大战之际,你先是挑动大汗起兵攻明,又是让大汗因你而处罚帐下大将,现在还离间我和大汗的关系,林丹,我现在真的怀疑,三娘子的失踪,是不是和你有关系了?” “不要吵了!” 就在噶必雅图步步朝着林丹逼近的时候,一直沉着脸的扯力克终于开口话了。 他的脸色烦躁,但是口气却不似刚刚那般暴怒,瓮力瓮气的道。 “噶必雅图的忠心,是神尽知的,我自然毫不怀疑,林丹远道而来,是土默特部最好的朋友,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谁也不要胡乱怀疑他,乌力吉图刚刚也是一时着急,我就宽恕他这一次……” “大汗英明!” 噶必雅图双手抚胸,再行一礼,立刻开口道。 却是看也不看林丹一眼,惹得后者一阵恼怒,望着前者的目光也是充满了阴翳。 只是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就在汗帐的角落处,两个尴尬在原地的卫士,其中有一个低下头,脸色却是凝重无比…… ………… 乾清宫。 朱常洛自是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蒙古汗帐当中的争吵。 得到麻贵肯定的回答之后,他轻轻点了点头,却是不再开口骑兵的事情,而是将锦衣卫前几日呈递上来的消息给他们看了,继续开口问道。 “如今土默特勾结察哈尔,两部狼狈为奸,朕欲大军兵发大同,又恐察哈尔虎视眈眈趁机偷袭,若依二位将军之见,边境兵力该如何布防?” 虽然麻贵很想问问,皇帝到底能从哪给他变出来一万骑兵,但是皇帝此刻显然不愿意告诉他,也就只得将目光放在了眼前的沙盘上。 不过骤闻两部结交的消息,麻贵心中也是一凛,怪不得皇帝坚持要和鞑靼开战,要知道,察哈尔和土默特不同,土默特即便兵强马壮,也顶多只能算是鞑靼的一个部落,但是察哈尔却不同,察哈尔是鞑靼的大汗,蒙古的共主,一旦察哈尔大举来犯,就由不得大明不迎战了。 只是如此一来,局面明显要棘手的多! “陛下明鉴,察哈尔这些年来兵力衰落,虽为鞑靼共主,但实为依仗达延汗遗泽,本部兵力不足三万,但是按照道理而言,其两部既已联手,自当联合出兵,但如今出头者却仅为土默特一部,着实奇怪!” 沉思片刻,麻贵紧紧的盯着眼前的沙盘,开口道。 “照地利而言,察哈尔部距离宣府最近,或许会趁土默特吸引我大军视线之际,偷袭宣府,断我后勤,致我大军首尾难顾,然则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在探明敌情之前,臣也不敢妄下定论!不过单看现在的局势而言,以臣之见,大同当派兵增援,而宣府则暂时不必,命镇守兵官提高警惕即刻,一旦探知消息,即刻来报!如此才能做出有效的判断!” 不过麻贵的话音刚落,外头便有一阵响动,紧接着梁永走了进来,在他的背后,还跟着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陛下,前方传来紧急军报!” “拿来!” 朱常洛顿时眉头一凛,伸手过去。 骆思恭从袖中拿出一个卷的紧紧的纸条,递了过去,朱常洛打开一瞧,却是脸色一沉。 “原来如此!怪不得土默特大举前来攻我!” “陛下,可是有关前方军情的奏报?” 大着胆子,麻贵开口问了一句。 却见子点了点头,轻声道。 “刚刚传来的消息,林丹拜访土默特之后,三娘子不知为何,想要前来大明拜访,结果在前往大同的路上莫名失踪,土默特大汗扯力克以我大明挟持了三娘子为由,起三万大军来攻大同!” “三娘子失踪了?怪不得……” 麻贵听完之后,也是颇为震惊,不过旋即他就一副了然之色。 他是在大同镇守过的,也是和土默特打过交道的,自然清楚的很,大明和土默特这么多年以来的和平,其实都少不了一个人的功劳,准确的,是少不了一个女人的功劳! 这个女人就是三娘子! 现在的土默特虽然名义上是以扯力克为主,但是实际上大部分的权力仍旧握在三娘子的手中,而三娘子对于大明的态度,一向是十分恭顺的,这么多年以来,边境当中有无数的纷争,都是三娘子亲自平息的,所以最初接到军报的时候,麻贵还在奇怪,三娘子怎么会突然态度大变,开始进攻大明,却原来,这只是扯力克那个毛头子的决定,而三娘子却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第七百九十四章:说啥都要打(还是一大章) 起三娘子,她的一生可堪传奇,曾经嫁过三位土默特的大汗,而以一个女子之身,如今更是以一个女子之身,执掌土默特的大权十余年之久,在鞑靼的历史上,只有曾经抚养了达延汗长大并且帮助黄金家族成功夺回蒙古大汗之位的满都海赛音可以比拟。 三娘子原名也儿克兔哈屯,是土尔扈特部落首领哲恒阿哈的女儿,当初俺答汗势大,一度在草原上声名鹊起,土尔扈特部落为了和土默特部落联姻,便将三娘子嫁给了俺答汗的长孙把汗那吉,不料就在成婚的当晚,俺答汗见三娘子年轻貌美,便起了色心,欲要收入帐中。 应当,这种事情在中原地带是完全不可想象的,堂堂土默特的首领,名震草原的俺答汗,竟然会对自己的孙媳妇起了色心。 但是可惜的是,那里是鞑靼,草原上的民族,向来是以拳头为尊,俺答汗是土默特至高无上的首领,所以土默特所有的东西,女人,孩子,奴隶,全都是属于他的。 所以他不仅想了,而且还做了,就在那晚上,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将三娘子收入了帐中,所有的人,尽管反对但是没有人敢真正提出异议,因为那个人是俺答汗。 所有敢于反抗他的人,都已经成为了狼群的美味! 不过尽管没有人敢反抗,但是却有人敢愤怒,这个人就是把汗那吉,三娘子原本应该嫁给的丈夫。 把汗那吉是俺答汗的长孙,他的父亲铁背台早年在和其他部落的战争当中战死,所以把汗那吉一直被养在俺答汗的身边,深受俺答汗的宠爱。 但是今,正是他尊敬的祖父,给予了他无尽的羞辱,这让把汗那吉无法接受,所以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投靠大明! 当时的大明和鞑靼,尚且处于敌对的状态,所以在把汗那吉到达大同的同一时间,他就被扣押了,而另一边,俺答汗虽然喜欢三娘子,但是他并不昏聩,把汗那吉不仅是他最宠爱的孙子,也是土默特未来的继承人,他不可能任由把汗那吉被大明挟持。 于是双方在长久的战争之后,终于以此为契机展开了和谈,最终俺答汗答应成为大明的臣属,接受大明的册封,而大明则需要开放互市,送还把汗那吉,这件事情史称俺答封贡。 自此之后,大明的边境着实是安稳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当然,这是史书所记载的东西,朱常洛身为皇帝,他自然能够看得到更加机密,更加不可对外人言的秘事,比如,一整场俺答封贡,不过是大明和俺答汗一次心照不宣的妥协而已。 稍微想想就知道,其实上面的故事里,有很多不合逻辑的地方,即便是草原民族不讲究伦理道德,但是俺答汗是谁,堂堂土默特的首领,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朱常洛相信,如果当初不是把汗那吉求娶三娘子,而是俺答汗亲自求娶的话,那么土尔扈特部落绝对会高高兴兴的将三娘子送过去,他完全没有必要在新婚之夜当场抢人,而且是抢自己孙子的妻子。 而把汗那吉被抢了妻子,要么忍气吞声,要么奋起反击,但是他都没有,反而是跑到了分属敌对的大明境内,简直就像是送人质上门! 这些事情,史书上都没有记载,但是宫中的秘史却是有的,事实上,这场看似是意外的闹剧,从头到尾都是俺答汗自导自演的,目的就是想要结束多年来的战争。 事实上,俺答汗从一开始打仗,就是为了迫使大明开放互市,从开战之初一直到俺答封贡,他都没有放弃过这个努力,但是无奈的是,当时的世宗皇帝纵然醉心于丹药,但是对边境之事却看得清楚,他给出的最大让步,就是开放大同和宣府两处的马市,并且严格限定了互市的种类和数量。 但是这些微不足道的物资是完全没有办法满足土默特的胃口的,所以俺答一直在寻找机会,寻找一个能让大明彻底开放互市的机会。 直到有一,他得知了一个消息,那个顽固的,爱吃丹药,喜好道法的皇帝驾崩了,他的儿子,一个温和惫懒,不喜欢多事,更不喜欢打仗的皇帝登基了。 于是他就很积极的再度和大明提出了合议,但是让他意外的是,他依旧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他感到很愤怒,但是更多的是不解,为什么?为什么大明的皇帝明明不喜欢打仗,却还是一定要打仗呢? 然后他身边就多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三娘子! 事实上,三娘子不仅仅是土尔扈特的公主,她还有一层身份,就是俺答汗的外甥女,她的母亲,是俺答汗的孪生姐姐! 三娘子和其他的蒙古女子不同,她从的时候,就开始学习汉人的文化,所以她明白汉人的思维方式更加明白,俺答汗受到挫折的原因。 她告诉俺答汗,汉人是一个多疑的民族,更是一个讲究恩怨的民族,他们很喜欢讲究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叫做名分。 土默特和大明交战多年,两边牺牲的将士成千上万,这个时候提议和,汉人的将士们肯定不会答应,更何况,汉人对外族的戒备心很重,他们不会相信,俺答汗求和的“好意”。 所以要让他们答应合议,就需要一个名分…… 什么名分?俺答汗明白了过来,但是他想不到办法,汉人的思维方式,他着实是搞不懂。 于是三娘子又给他出了一个主意,闹出一场夺妻的闹剧,这样就可以让汉人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放心和土默特和谈。 俺答汗欣然同意,于是便有了史载的俺答封贡! 这些内情,朱常洛是在宫内的秘史当中看到的,俺答封贡的真相,其实大明朝廷早就知道,但是正如三娘子所预料的那般,大明并不想打仗,穆宗皇帝对于边境的管控也远没有世宗皇帝那么执着。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名分,而三娘子,恰恰给了双方这个名分,至于把汗那吉,不过是一个棋子和傀儡而已,他压根不是什么土默特的继承人,不过是一个无能懦弱的长子而已。 朱常洛至今还记得,他当时看到这段密记的时候,心情有多么复杂,谁能想到,这么一场关乎两国命运的大事,竟是出自一个妙龄少女的口齿之下,可见三娘子此人,心机城府有多么深重…… 而在这场浩大的交锋当中,三娘子毫无疑问的,也是最终受益者之一,她成为了俺答汗的妻子,土默特部的克敦。 但是这只是她一生的起点而已,那一年,她才二十岁!而俺答汗,已经六十四岁了! 俺答封贡之后,俺答汗的身体也进入了垂暮之年,多年的南征北战让他疾病缠身,而三娘子则开始慢慢的接手土默特部的事务,就这样过去了十年,俺答汗逝世,他的儿子黄台吉继位。 但是此时此刻,三娘子已经把持住了土默特内部的大权,黄台吉虽然名为大汗,但是却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于是在不久之后,土默特就发生了政变,黄台吉要求三娘子按照蒙古族古老的父死子继的规矩,下嫁给自己成为新的克敦,以接收三娘子手中的权力。 但是三娘子又岂会从命?于是在第二年,三娘子带领自己手下的亲信骑兵,包围了板升城,整整激战了将近五个月,最终黄台吉派人向大明求援,三娘子才稍作让步,同意与黄台吉成婚,但是实际上的权力却依旧牢牢的握在三娘子的手中。 而如今土默特的大汗,名为扯力克,是黄台吉的长子,在和三娘子成婚五年之后,黄台吉就缠绵病榻,一命呜呼了,但是就是这短短的五年,让他和三娘子有了一个儿子,名叫卜他失礼,三娘子原本想要让自己的儿子继承黄台吉的汗位,但是因为卜他失礼太过年幼,所以未能如愿,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即便扯力克顺利登上了汗位,但是土默特的核心权力,依旧掌握在三娘子的手中! 但是现在,三娘子失踪了,而且据是失踪在了前往大明的路上…… “陛下,这其中有诈!” 沉吟了片刻,麻贵开口道。 “臣曾经和三娘子有过交往,此人对于大明的确十分向往,也一直在积极的和我大明修好,但是在土默特内部,也不乏有反对的声音,其中最强烈的就是土默特的前任大汗黄台吉,而扯力克之所以能够顺利继位,正是因为有黄台吉力保,所以臣怀疑,此次三娘子失踪,和扯力克脱不开关系!只要能够找到三娘子,当可重新恢复大明的边境平安……” “重新恢复边境安宁吗?” 朱常洛眯了眯眼,淡淡的重复道,眼眸当中却是微不可查的闪过了一丝寒光。 “此事是锦衣卫的分内之事,麻贵将军作为武将,想好如何打仗便是!” 其实刚刚看到军报的时候,朱常洛就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历来凡是权力的更替,总是不平静的,这一次的三娘子失踪事件,恐怕也不外如是。 和麻贵的判断一样,朱常洛也觉得,三娘子贸然失踪,肯定是和扯力克脱不开关系,但是对于麻贵的后一句话,朱常洛却是不怎么认同。 边境的安宁既然已经打破,又岂是简简单单的就能恢复到原本的平静的? 更何况就算三娘子的确是真心归附大明,那林丹呢? 三娘子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林丹刚刚到土默特部,三娘子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这其中没有什么关联,朱常洛是断然不信的。 而林丹的背后,则是察哈尔部! 就是即便找到了三娘子,大明所要面对的,还有察哈尔部。 更何况大战已起,哪是一个人能够阻止的了的,就算是此刻土默特想要退兵,朱常洛还未必愿意呢! 无缘无故的兴兵犯境,屠戮军民,这简直是在把大明的颜面丢在地上踩,若是就这么任由他们离去,朱常洛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坐在皇位上。 所以此战必须要打,而且要好好打,要打胜,而且要胜的漂亮! “是!” 眼见皇帝的脸色忽然冷了下来,麻贵顿时意识到自己了不该的话,连忙低下头道。 朱常洛倒是摆了摆手,开口道。 “无妨,麻贵将军,朕和内阁诸位先生已经商议过,此次开战,以麻贵将军为主将,李如松将军为副将,率大军十万,奔赴大同!” “臣定不负陛下信重!” 麻贵和李如松二人对视一眼,立刻下拜道。 “这八万人,朕会从榆林,甘肃等五大军镇各调拨一万,然后从后方调拨五万,合共十万的军队,如今已经在赶赴大同的路上,另外,此次出征,朕将神机营两万大军调拨给爱卿指挥,至于朕答应的一万骑兵,一个月后,就送到大同去!还有军费,此次大战的军费爱卿不必担心,多少银子朕都能给,只有一个要求,打出我大明的威风来,二位将军,可能做到?” 神机营? 麻贵心中一惊,要知道,现在的三大营可是非比寻常,经过今上的一番锐意改革,如今可以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了,没想到这次大战,皇帝竟然舍得将神机营派出! 与此同时,麻贵也终于体会到了,今上对于此战的决心…… “臣,定当大破鞑靼,凯旋而归,请陛下放心!” 不过越是如此,麻贵便越是心情激动,试问一个合格的将军,有谁不想带着一支战无不胜打一场轰轰烈烈的胜仗呢! 当下,两人便抱拳行礼,开口答道。 朱常洛点了点头,道。 “好!朕便等着二位将军的捷报,此次出征,朕派给二位将军两个人,其一是东厂提督梁永,此次出征由他来担任监军,不过二位将军放心,他不会干涉军务,只负责后勤的督运和情报的打探,若有需要锦衣卫或是打探情报的需要,二位将军可以找他!” 一旁,梁永拱了拱手,道。 “见过二位将军!咱家定当好好配合二位将军,不负陛下圣恩!” “这是朕派给二位将军的第二个人!神机营左副将赵士桢!” 摆了摆手,朱常洛示意梁永退下,与此同时,一直在朱常洛身后的蟒袍男子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赵士桢,见过二位将军!” 此人一出面,麻贵还没什么反应,倒是李如松倒吸了一口凉气。 怪不得,他一直在奇怪到底是何人能够有资格站在皇帝的身边,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上潜邸之时的王府长史便是名为赵士桢,但是令人奇怪的是,今上继位之后,这个王府长史却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却原来,是被今上藏到了这个地方,不过他有些不明白的是,这位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神机营的左副将…… “二位将军,神机营最近新晋动用了不少新式火器,皆是赵爱卿主持研制,此次出战,骑兵部队未到之时,二位将军不妨试试神机营,只是动用神机营之时,务必要征求赵爱卿的意见,朕相信,二位将军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战果的!” 似乎是看出了二人的疑惑,朱常洛笑了笑,一脸神秘的开口道…… 第七百九十五章:抄家 出兵的计划敲定,朱常洛总算是暂时的松了一口气,不过他清楚的是,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真正艰苦紧张的时候,才刚刚开始。 大同的紧急军报,在很快的时间内久传遍了整个京城,一时之间,群臣反应各不相同,有主张遣使和谈者,有主张派兵镇压者,不过更多的人,却是隐隐松了一口气。 无他,边境告急,朝中自然就不会再大动干戈了,虽然这么想很大不敬,但是一干提心吊胆许久的官员们都终于放下心来。 不过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军报传来的当下午,内阁便接连接到了两道谕旨,一对内,一对外。 对外者,诏命兵部尚书石星总督大同,宣府,蓟镇,辽东军务,以后军都督府右都督麻贵为西北总兵官,前军都督府都督李如松为副总兵官,东厂提督梁永为监军,领兵十万,兵分三路,奔赴大同!另,神机营操练已久,此次开战一并随军出征! 诏命下,群臣愕然,一是为朝廷如此迅速的布置好了出兵的方略而震惊,还有就是对于皇帝派出神机营的行为有些意外。 毕竟三大营一向都是用来戍守京师的,唯一的一次离京出战,也不尽人意,甚至可以是一败涂地,所以让一干大臣意外的很。 当然,内阁对此事更加意外,尤其是老首辅,甚至抛下了繁重的政务,急忙赶进宫中劝皇帝,只可惜,朱常洛已经拿定了主意。 三大营肯定是不能全派出去的,这样闹得动静太大,内阁也决不可能容许。 但是仅仅是神机营一营的话,就方便的多,朱常洛甚至把话得明白,要是内阁实在不同意调动神机营的话,他就下诏将神机营的兵士统统贬谪到大同去,然后把大同镇守的军队调回京师,当做是新的神机营。 这般无赖的态度叫内阁一干阁臣哭笑不得,但是也只得默认了皇帝的“胡闹”! 毕竟如果只是神机营一营的话,老大人们还勉强能够接受,反正大明的皇帝们,就压根没有安生的,阁老们也习惯了。 今上虽然平时看着规规矩矩的,但主意定下了,也不是容易劝的。 劝无果之下,这道诏旨也就默默的通过了内阁的核定,很快下发到了六科,今儿广布到了京城的各个衙门当中…… 随着这一道诏旨的下发,朝廷这个巨大的机器开始迅速的转动起来,各司其职,一切为了即将出征的大军而服务。 而与此同时,因为这道诏旨下发的较其他诏旨早了一些,京城当中的许多大臣也终于放心下来,河北道掌道御史王纪就是其中之一。 王大人是万历二十一年进士,登科之时已经是五十多岁了,自己知道仕途无望,所以一心只想着能够为后辈积累些人脉和钱财,等到真的进入到官场之后,王大人才发现,官场比他想象的要好混的多,只要抱对了大腿,不管是什么事儿都有人能够摆平。 于是很快,王大人就找到了一个粗的不能再粗的大腿,他投到了前次辅沈一贯沈大人的门下,成为了沈大人的门生,变成了浙党的一员,虽然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是在沈大人的扶持下,他顺利的进入了都察院成为了一名御史。 不过好景不长,沈大人的倒台,又让王大人重新陷入了仕途的黑暗当中,虽然依靠着浙党,他不至于受到牵连,可浙党当中也是有派系之分的,沈一贯倒了,属于他的派系自然要遭到打压,无数官员被雪藏,王大人因为潜力不够,自然也是被浙党打入边缘的人员之一。 但是也正因如此,王大人仿佛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他在巡查地方的时候,查到了一个知县判罚失误,导致案犯无辜被杀,本为渎职之罪,该当黜落,但是就在他准备上奏朝廷的当晚,那个知县悄悄来到行辕求见王大人,并且递上了一张上千两的银票。 王大人当时十分挣扎,但是一想到自己的仕途已然无望,心中便动了歪心思,不知怎的就收下了银票,那个知县因此逃过一劫,王大人从此也再管不住自己的手…… 在都察院呆了将近五六个年头,和自己同榜的进士早已经升迁的升迁,黜落的黜落,但是王大人却仅仅从普通的御史变成了掌道御史,并且打算干完这一届就告老还乡了。 这些年他积攒下来的银两,少也就好几万两,足够自己将家中的两个儿子都送入官场了…… 只不过让王大人感到晴霹雳的是,就在这个当口,子竟然命朝廷所有的官员清报家产! 王大人多方打听,才知道皇帝从恒隆钱庄的账册上,已经查到了不少官员的家财,并且因此雷霆大怒,流放了一个给事中,杀了一个御史。 应该,这次清报家产,是皇帝给朝中大臣的最后一个机会了,不乖乖的把钱吐出来,恐怕连性命都会堪忧…… 但是让王大人感到痛苦的是,这可是他一辈子的积财啊! 如今自己已经仕途无望,要是把这些银子如数上缴,自己难不成回去种地不成? 再想起自己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王大人心中更是挣扎不已,于是在挣扎了一番之后,王大人最终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将自己的存银上缴了半数。 这多亏了他有一个好习惯,并没有将所有的银两都放到钱庄当中去,而是留了不少在家中,只盼他这次能够逃过一劫,赶快辞官归乡…… 不过虽则如此,但是王大人依旧提心吊胆了许久,生怕哪一刚出门,就遇到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差! 直到今,王大人听闻边境军报,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如此一来,皇帝应当不会再计较自己这等事了吧,心情放松之下,王大人又想起,自己貌似许多日都没有去过城西的翠芳楼了,那个老鸨子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为自己留下那个叫杏儿的姑娘…… 换了一身便服,王大人刚刚打开大门,就瞧见外头一群腰跨绣春刀的汉子涌了进来。 “你们……你们干什么?这可是官邸,你们知道私闯官邸……” 不过话未完,就被一群锦衣卫结结实实的绑了起来,为首的那个锦衣校尉冷笑一声道。 “这就不劳大人费心了,瞧好了,兄弟们这可是拿了刑部的驾贴,算不上私闯!王大人,你的事儿犯了,奉圣命,河北道掌道御史王纪,贪赃枉法,欺君受贿,押入诏狱待审,其家产一律抄没!” 第七百七十六章:耍脾气的皇帝 就在王大人被锦衣卫堵在家门的同时,京城中的多处府邸都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无数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分赴各府,在一众大臣都觉得风声已经过去的时候,将他们全都堵在了家中,并且开始了抄家清点。 一时之间,京城当中顿时弥漫起一股恐慌的情绪,无数底气不足的大臣们纷纷开始坐立不安,深恐自己会不会被莫名其妙的抓进诏狱当中。 他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但是这次出动的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明晃晃的打着皇帝的旗号,这也是他们不敢招惹的,前一次扣阙的殷鉴在前,足以让这帮大臣们知道,胆敢跟皇帝硬抗的人绝没有好下场。 所以这些大人们只剩下一条路,找大腿! 在官场当中,各种各样的关系网,就是在这个时候起作用的,他们官位低微,皇帝可以毫无顾忌的随便乱抓,但是朝中的大佬们,皇帝总不会乱动吧? 身在官场,谁还没个靠山! 于是一时之间,京城中的百姓发现,原本宽阔的大街上顿时多了无数的轿子和马车,变得拥挤不堪,与此同时,各个大佬府中的门房也是收拜帖收到手软,不过让这些官员们失望的是,无论他们走到哪一个府邸,门房回给他们的话都只有一句。 我家老爷不在,请稍后再来! 门房当然没有骗他们,朝中的大佬们的确都不在,他们此刻都被召集到了内阁当中。 “元辅,外头现在可乱的很,陛下将我们禁足在此,究竟想做什么?” 事实上,早在上一道诏旨发布之前,朝廷当中够得上资格的大佬们就受到了皇帝的召见,纷纷赶赴了宫中,但是等进了承门才发现,内阁的一干大臣也同样受到了召见,只不过据内廷大太监王公公所,子暂时不便,让他们稍待一会。 这一等就是将近一个时辰,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可这些老大人们哪有心思享受,虽然他们人不在外头,但是宫内外的消息渠道却是并未断绝,五城兵马司和顺府的一道道公文发来,顿时让一干大佬头皮发麻。 “稍安勿躁,老夫已经派人进宫询问去了,想必很快就会有回信了!” 面对着同僚的质疑,王锡爵也是一阵无奈,今的事情,内阁实际上早就有了准备,和外头那些真的官员不同,内阁的一干老大人早就知道,皇帝不会就此罢休,虽然不会大动干戈,但是用皇帝的话,旨意都拟好了,哪有收回的道理。 不过这肯定是玩笑的话,虽然皇帝下发了这么一道旨意,但是毕竟边境大战将起,朝廷还是要以稳定为主,所以早在上一道旨意拟好的时候,内阁就同时拟好了另一道安抚朝臣的诏旨。 只是让王锡爵都哭笑不得的是,那旨意都已经走完了程序,用了印了,却被皇帝要了回去,是要当着朝廷一众大臣的面宣布。 然后,朝廷的一干大佬就被召集到了内阁,再然后,他们就被晾在这了,原本预想当中的宣旨太监连个影都没有。 不过之所以老首辅是感到哭笑不得而非感到担忧,是因为他已经看出了子的用心…… 皇帝这明显是孩子气犯了! 事已至此,皇帝不可能会扣着圣旨不放,因为那没有意义,当今虽然手段多变,但是从未有承诺的事情做不到的,他既然答应了不会追究那些老老实实上缴银钱的大臣,就算心中再生气,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 这一点从子大大方方的给赦免他们的旨意用印的行为就可以看出来,要知道,圣旨可不是只有一份,尤其是这种会昭示众臣的旨意,在内阁都是留有副本的,副本上的印玺和内容,甚至是阁老们的签名都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压根不是皇帝扣着圣旨不放就可以抵赖的,而现在这种状况,很明显就是皇帝的孩子气犯了。 王锡爵看得出来,子对于对这些贪官污吏毫无处罚十分不满,但是处于资金的承诺和内阁朝臣的反对,不得不这么做,心中很不高兴,所以他便用这种方式来给这些朝臣一个教训。 虽然不能真正的罚他们什么,但是叫他们急上一半的,却是不成问题。 不过…… 老首辅抬头看了看色,距离锦衣卫前往抓人已经有将近一个多时辰了,想必外头如今已经乱成一团了,要是子再不松口下旨,恐怕就会闹出大乱子来了。 要知道,这次的官员清查,涉及到了几乎是京城九成以上的官员,他们乱了起来,朝廷的各种政务立刻就会停摆,这短短的一个时辰,还不知道会耽误多少事儿呢! “诸位大人,司礼监陈太监到了!” 就在众人都着急不已的时候,外头中书舍人满头大汗的进来禀报道。 “快快请进来!” 一众大臣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连忙开口道。 其实不用他们请,陈矩也已经走到了内阁的门口,施了个礼,道。 “诸位先生请了,咱家带了陛下的圣旨到,请诸位先生接旨吧!” “臣等接旨!” 陈矩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背后还跟着几个内侍,手里捧着盘子,当中放着玉轴黄绢的圣旨,见到此情此景,老大人们终于松了口气,连忙跪下道。 不过陈太监似是看出了他们的急躁,反而慢慢悠悠的,看的人着急,从身后太监背后的盘子当中拿起圣旨,缓缓展开道。 “上谕,朕前诏命众臣清报家产,上缴贪腐银两,经户部,内阁核算,京城上缴银两者共计一千一十名,收缴银两一千六百余万,触目惊心,骇人不已,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诸臣工乃国之肱骨,贪腐至此,朕痛心不已,然所幸诸臣深明大义,主动上缴银钱,朕前诏有言,凡主动清缴银两者,既往不咎,特下此诏以明群臣,凡清缴银两者,户部已登记造册,封存宫中,自今日起,群臣不得以万历三十年以前有贪腐银两之罪攻讦京城诸臣,朕亦不以此罪罪人,然若今日之后,尚有胆敢贪污腐败,搜刮民脂民膏者,定罪不宥!另,锦衣卫与东厂所抓之官员,乃核实有罪贪腐者,为存文臣体面,朕不布案情,一律抄没家产,罢黜为民,若有不服者,家眷可入宫请登闻鼓,朕必令三司严审其案,依律判罚!钦哉!” “陛下英明!” 这应该算是,皇帝继位之后,除了登基之时的诏书外,最长的一封诏书了,但是长长的一大段听下来,一众大臣却丝毫没有不耐的感觉,反而重重的松了口气。 有了这份诏书,一切就都好办了…… 倒是陈矩,将诏书缓缓合上,扶起一众大臣,笑呵呵的道。 “陛下还有口谕,是没什么事儿了,想必外头先生们也等的急了,有事儿的就可以先回了!内阁的诸位先生,还有吏部孙官,都察院万总宪几位辛苦着,跟咱家再进宫一趟,陛下召见!” 众臣一阵苦笑,皇帝还真是直白,就差今儿就是特意扣着他们了,不过如此也好,外头乱糟糟成那个样子,他们也的确得赶快回去收拾局面了…… 第七百九十七章:事儿还是要人来做的 得了子的诏命,一干大佬各自出宫去处理各部的乱局不提, 内阁的几位大人和吏部孙官以及都察院万总宪却是跟着陈矩来到了乾清宫,子到底是子,或许会一时意气,但是总不会白白的将他们都一直扣在宫中不放的,如今召他们进宫来,恐怕是有正事了。 至于是什么正事? 在场的老大人们都是久经宦海之辈,扫了一眼子召见的人选,就大致猜了个七七八八,既然召见的是吏部尚书,那么这次的议题肯定和人事有关。 而这次锦衣卫查抄各府,银两赃物暂且不提,着实会有一大批官员落马,既然罢黜了一批官员,自然就要重新筛选一批官员顶上,毕竟朝廷的政务还要有人来处理。 至于召见都察院的万总宪,就更是呼之欲出了,出于大战将起,稳定朝局的考虑,皇帝这一次出手还是手下留情了的,某些关键位置上的人,还是没有擅动,而相对的是,平时地位不低的科道官员就成了皇帝开刀的首要对象! 这一次罢黜的官员当中,有将近五成都是御史科道,都察院上百位御史当中,一次性罢免了超过二十位,数量不可谓不众……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清宫中,子一身蟠龙袍,坐在御座之上,虚手一抬道。 “诸位先生请起,今日请诸位先生过来,是想商议一番,这官员铨选之事!” 众臣起身,一副不出所料的神色。 朱常洛顺手从身旁的奏疏当中抽出一本来,继续道。 “吏部所上奏疏,朕已经看过,内阁众位先生的票拟,朕也心中有数,并无太大不妥,只有一处,这奏疏上有言,调吏部郎中杨涟为吏科给事中,被内阁诸位先生驳回,不知是何缘故啊?” 事实上,这一次查抄各臣的府邸,虽然看似是突然之举,但是无论是内阁,还是宫中都已经酝酿许久,朱常洛也早就密召孙丕扬入宫,让他拟定继任者的名单出来,而孙官也加班加点,总算是拟定出了一份比较“合适”的名单。 但是奏疏送到了内阁,却出了一点的差错,而这点差错,就出在杨涟的身上,按照内阁和子的双重要求,也因为这次铨选的多是科道官员,所以孙官这次拔擢的人才大多数出自翰林院,占据了整份名单的将近六成,而这六成当中,也很完美的体现了孙官的行事风格。 往常铨选的人数并不多还好,这回一次性出现了这么多的空缺需要填补,孙官的个人风格一下子就体现出来的,不夸张的,这份名单简直就是一份官场势力分布图。 孙官完全是按照朝中各个党派的势力大来分配名额的,精确到了分毫不差,当然,这仅仅是针对于从翰林院拔擢的人选而言的。 翰林院之外,孙官讨好的意味就十分明显了,密密麻麻简直是帝党的下,户部郎中刘一燝,礼部员外郎朱延禧,兵部郎中何宗彦,还有这次备受争议的吏部郎中杨涟,都被孙官一次性给拟调入了科道当中担任掌道御史或是各科的给事中。 而接替他们本职的人选,毫无疑问的也是帝党的人,即便不是帝党内部的人,也是帝党当中某位大佬的心腹或者门生。 帝党在朝中的势力最多和浙党势均力敌,但是浙党在这份名单当中只占到了一成半左右,但是帝党却足足占到了将近三成! 至于剩下的一成,才是那些没有什么靠山的野路子官员,其中甚至不乏有举人出身的,当然,他们是肯定指望不上清流科道的,不过能够进入六部寺院当中,也算是仕途的一大进步。 应该,当看到这份奏疏的时候,内阁的一干大佬都是懵逼的,谁也没有想到,孙官竟然已经跪舔子到了这等不要脸的地步…… 不过事已至此,吏部的名单都递上来了,全盘驳回是不可能的,虽然他们不愿意承认,但是不得不,孙官这份名单虽然对于帝党太过优容,但是对于其他势力的平衡还是把握的很好的,老大人这么多年的吏部官不是白做的! 而偏偏这个时候又是大战将起之时,所以这件事情必须快刀斩乱麻,不能拖延太久,再让吏部重新拟定一份名单肯定是来不及了,加之帝党对于朝廷的侵占,本就是难以改变的事情,老大人们也从没想过能够阻止,所以这份名单虽然在对待帝党的方面极为不合理,但是这种情况下,老大人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有些事情可以让步,但是有些事情却是不能让步的,比如,杨涟…… “陛下,杨涟其人固然能力出众,廉洁奉公,素有直名,然其出身举人,资历又浅,与清流科道相去甚远,依老臣之见,可拟为吏部员外郎更为妥当!” 这份奏疏的票拟人是沈鲤沈阁老,当然,只是沈阁老第一个接到奏本,票拟的意见,是一众内阁大臣共同议定的,但是此刻,子开口问询,沈阁老自然要出来禀答。 这也是一般的拔擢流程,出身举人的官员,其实上升的空间本就极,能够做到知府一层,已经算是到顶了,能有机会进入部院者,无不是得遇良机,就如这一次的大面积补缺事件,而且又要尽快定下人选,才会考虑到他们,算得上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 至于能够做到侍郎尚书之辈的,更是少之又少,终明一朝,出现这种状况的只有一朝,就是嘉靖年间,世宗皇帝以藩王入主大统,跟随他的王府旧臣也因此而水涨船高,进入朝廷的高级官员行列,但是即便如此,也从没有人能够打破流品之限,清流就是清流,浊流就是浊流,即便是世宗朝,也未有非进士而登科道的先例,就如同勋戚的三大营一般,这是文臣最后的底线,并非能够轻易打破的。 直到此刻,殿中的一干阁老才开始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答应皇帝当初用文勋来代替从龙之功的主意,不然的话,这个时候还可以用从龙之功,下不为例来搪塞过去,哪有这么麻烦…… 第七百九十八章:圣意莫测 “吏部员外郎?诸位先生都是此意吗?” 对于这种状况,朱常洛似是早有预料,扫视了在场的大臣一眼,右手叩击着桌面,轻声开口问道。 “陛下,杨涟资历尚轻,又起步吏部,贸然进入科道,恐怕难以得心应手,不如继续留在吏部,也好人尽其才!” 沈阁老之后,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片刻之后,首辅老大人也出面道。 起来,这些日子下来,王锡爵对于子频频的动作着实是有些眼花缭乱了,但是他心里自有一杆秤,有些事情是不能让步的,在场的确有不少人,但是能够出面的也只有他了。 毕竟以如今子的威望,即便是在场的诸位大佬,也顾忌不已…… 有了老首辅的表态,在场的大臣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道。 “陛下明鉴!” 不过就在众人以为子会不高兴的时候,朱常洛却是笑了笑,转口道。 “此事暂且不谈,朕有一问想请教诸位先生,我朝铨选之法浩繁无比,但是铨选官吏,到底应该注重何者?” 这话可不好接…… 子虽然此事暂且搁置,但是谁也不会以为就真的搁置了,何况跟子打交道也有一段时间了,对于子的套路,在场的大佬们也都熟知一二,但凡子这样的时候,恐怕就是打算迂回进攻了,回答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落入子提前布置的陷阱,进而被拿住话柄。 这种亏,在场的大佬们吃的可不是一次了…… 一时之间,殿中再度陷入短暂的沉默当中,而一众大臣不约而同的,将目光都放在了吏部孙官的身上,既然是铨选,自然是孙官这个吏部尚书最有发言权。 不过孙官此刻也是一脸苦色,早在很久之前,李廷机就透出过这个意思,想要将杨涟塞进科道当中去,但是出于种种原因,一直未能如愿。 而最大的阻碍,自然就是杨涟的出身,清流浊流间隔如同堑,难以逾越,即便是孙丕扬身为吏部尚书,也有心无力。 但是这一次他受命进宫拟定官员名单,子却是明明白白的提出,要调任杨涟为吏科给事中,孙官当时就委婉的劝过皇帝,但是子当时却只是摆了摆手,让他将名单递上来便是。 可怎么到了现在,莫名其妙的就又将目光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孙官表示自己很无辜…… 正如皇帝所,吏部有一整套完备的铨选规制,浩繁无比,但是真的要是要注重何者?他一时也难以明言,因为能够考核一个官员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更何况,在场的人心里清楚,子这明显是在引话,万一一个错了,没合子的意,岂不是弄巧成拙? 不过所幸的是,朱常洛这一回没让孙官为难,因为接下来,朱常洛便是一抬手,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以朕看来,官员之选所重者,无非二字,惟才惟德是尔!吏部所选之官,当德才兼备,方为朝廷砥柱,社稷干臣,诸卿以为然否?” 这话貌似没什么毛病…… 众大臣仔细的咀嚼了一番子的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然,也不是没有反应过来的,比如老首辅,他老人家跟子接触最久,一下子就听出了子话中隐含的意思,拱了拱手道。 “陛下所言甚是,然则官员才德,并非触而实之之物,可以衡量铨选,故而吏部铨选,固选才德兼备之人,然所重者,却为资历,政绩,功勋,声望,新科进士,则重以成绩,故有官员铨选,尤以资历为重,实乃资历厚者,入官场久矣,声望隆之,政绩厚之,功勋重之,以此而量其才德,方知其是否才德兼备!杨涟资历尚浅,并无浓厚政绩,亦无惊人功勋,更无声望服人,贸然拔擢科道,如何能服众臣?请陛下明鉴!” 单听子的话,的确是没什么毛病,但是聪明如老首辅,岂会不知道子在打什么主意? 惟才惟德!话是不错,可要评判一个人的才德,哪是那么容易的,子这个时候提惟才惟德,无非是想要借此来弱化杨涟的出身和资历带来的影响。 所以老首辅第一时间就上前开口,在子出口之前将话头堵的死死的。 朱常洛沉默了片刻,隐隐有些唏嘘…… 果不其然,官场当中最重要的就是适应能力,遥想几个月之前,他这个套路还屡试不爽,让一干老大人捶胸顿足,却只能捏着鼻子接受。 如今老首辅连抢答都学会了…… 不过无妨,一个套路没用了,还有另外的套路,幸好他早有准备。 轻声叹了口气,朱常洛似是愣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元辅所言不错,若于此而论,杨涟的确并无过人之处,不过其刚直秉性,朕素知晓,先前杨爱卿虽为一介吏部郎中,然则却曾多上奏本,劝诫朕躬,因此朕方才有以其为科道言官之心,如今看来,其虽有才德,却难有拿得出手的资本令众臣信服……” 听到刚刚老首辅的话,在场众臣才是一阵恍然大悟,果然不愧是老首辅,这么快就能领会到子话中隐含的意思,恐怕他们刚才要是一开口附和,子就会顺势他们单凭资历否定杨涟有失公允吧! 不过与此同时,他们的心中也升起了一阵爽快的感觉,和子交锋了这么久,总算是要赢上一回了吗? 一众大臣顿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不过作为交锋的双方之一,老首辅却是下意识的感觉到了一阵不对,子这么快就认输了吗?这可不像他的风格啊? 就在老首辅心中感到一阵浓重的不安之际,却见朱常洛继续开口道。 “既然众臣都以为杨爱卿难有功绩傍身证明自己的才德,所以不得入科道,那么不妨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此次边境战事,朕和麻贵,李如松两位将军和元辅商议过,欲要打赢此战,须得策反科尔沁部,让其与我大明内外夹击土尔默,此事困难重重,寻常人难以做到,不妨便交给杨涟爱卿,看看他到底是否如朕所言,才德兼备?” 第七百九十九章:天子的手段 乾清宫,一众大臣面面相觑,脑子顿时有些发懵,一时之间有点想不明白,这话题怎么就突然转到了边境大战上,而且这次交战不是和土尔默部交战吗?怎么又扯上了科尔沁? 而在场当中唯一熟知内情的老首辅则是顿时陷入了沉默当中,他此刻再次深深的感到了一股无力的感觉。 这已经是第多少次了?王锡爵自己都数不清楚,这是自己第几次落尽子的陷阱当中了。 别人不清楚,但是王锡爵自己心里清楚,子的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子方才选官之途,惟才惟德,自己反驳资历越深的人,才越能体现能力和才德,却不曾想到,子压根就没想过直接将杨涟调入科道当中,子是想将杨涟派去辽东担任特使。 知晓内情的老首辅自然明白,此次大战远远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土尔默的背后是察哈尔,而大明如果同时面对这两大部落,着实是有些吃力,所以实际上,能否策反科尔沁部,间接决定了战局的胜负。 也就是,如果杨涟能够成功的策反科尔沁部的话,那么他可谓在此战当中立下了汗马功劳,而挟此功劳回朝,必然是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但是子的含义显然不止于此,他之所以不直接将杨涟派出去,而是要多花这么一道工夫,目的其实还是要将杨涟调入科道。 先前老首辅辩驳杨涟资历不够,才德不足,子此举便是给杨涟一个机会,若是他能够挟功而回,自然能够证明他能力出众,德行过人,不然如何能够感化敌酋?而到那个时候,文臣自然也再没有理由阻挡杨涟调入科道当中。 正是因为想通了这一节,老首辅才明白,子的手段有多么炉火纯青,让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王锡爵自问,方才的奏对当中,他并没有犯任何的错误,换了任何一个人过来,都只能这么,但是子的手段高明就高明在,无论他怎么,都会让子抓住话柄。 如果他不辩驳资历一,子或许就是另一种态度,直接任命杨涟为科道官,然后让他奔赴辽东,这其中顺序,不过先后之差而已…… “陛下英明,老臣以为此举甚为妥当,杨涟为人忠贞机敏,在王府时亦有贤名,老夫素来敬佩不已,此次辽东出使之人,非杨涟莫属!” 老首辅沉默了下去,在场顿时无人开口,很显然,在场的老大人们还是希望有人能够出头顶雷,不过可惜的是,不是谁都有老首辅的觉悟,愿意当出头鸟的,反而是李阁老跳了出来,拱手道。 一众大臣都咧了咧嘴,为李阁老的无耻感到震惊,想他堂堂一个内阁大佬,也真是能够放得下身段的,杨涟如今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吏部郎中,就因为得了皇帝的青眼,竟被他如此推崇,果然是节操碎了满地。 事已至此,一众大臣也知道不出面不行了,万一子再跟上一次承门外一样,以众人沉默无言当做默认的话,可就完了。 相互交换了个眼色,最终还是朱阁老最先忍不住,出言道。 “陛下,杨涟在京中一直担任文职,并未接触过武事,此时贸然遣派他前往辽东出使,是否有失妥当?” 资历问题被皇帝堵死了不能,朱阁老也只能换个角度来挑毛病。 不过可惜的是,朱常洛瞥了他一眼,一句话就将他堵了回去。 “先生的意思是,文臣不知兵吗?既然如此,从此以后,凡是打仗有关的事情,朕一律交给五军都督府可好?” “这……” 朱赓顿时被的灰头土脸的,讷讷无言。 要是杨涟没有接触过武事,那么京中不知兵的大臣多了去了,严格来,文臣就不该掺和打仗的事儿,但是能因为文臣不知兵就从此以后不让文臣插手武将的事情吗? 得了吧,文臣武将相互争斗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文臣死死的压制武将的情况,真要是让子以此为由,将文臣伸进军队的手都斩掉,朱阁老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陛下息怒,朱阁老的意思是,此战太过重要,可以选择一个更为稳重,有过战阵经验的大臣前去,以免耽误前线军情!” 眼瞧着朱阁老灰头土脸的退下来,沈阁老上前道。 不过子却似乎一副烦躁的样子,将手中的奏疏往前一推,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如朕现在向朝廷征集百官,来一场大选如何?等到你选出合适的人来,土默特怕是都打进京师了!若是杨涟不行,那这份名单就作废了,令吏部重新拟定吧!” 子突然的变脸让众臣一阵意外,尤其是沈阁老,更是一脸尴尬,不过很快,沈阁老就反应过来,这压根不是尴尬不尴尬的事儿,这是子动怒了。 到底,子还是个年轻人,气怒之下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但是同时,子也是一个有手段的人,他既然动怒,肯定是要惩罚让他动怒的人的。 而数遍在场的人,似乎站出来反对子的,就只有他和朱赓了,而恰好的是,他二人皆是浙党的人! 再往深想一层,如今的这份名单的当中,浙党其实是占了便宜的,虽然帝党占据了不少的份额,但是因为浙党在翰林院当中的势力不,所以也占据到了将近一成半的人数,而如果要是这份名单放出去的话,各方势力相争之下,浙党未必就能拿到这么多。 这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浙党势大,但是其他的势力也不会坐以待毙,在这种各党争夺的肥肉上,他们会默契的联合在一起,和浙党相争。 更何况,如今的情况是,他们二人当了出头鸟,得罪了皇帝,而现在吏部尚书孙丕扬已经是子的人,就算别的势力不出手,恐怕下一份名单当中,浙党的份额也会被大大压缩。 一念至此,沈阁老顿时有些后悔,所幸的是,老首辅出面解去了他的为难。 “陛下,此刻大战将起,若重新拟定名单,恐太过费事,陛下既有意令杨涟遣使辽东,不妨就对他委以重任便是!” 第八百章:喜事 杨涟出使辽东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虽然一众大臣心有不甘,但是事已至此,子明显已经下定了决心,恐怕再劝也无用,看来这次还是只能捏着鼻子吃闷亏了。 不过与此同时,一干大臣也是感叹不已,经过今一事,他们已然看清楚了,今上崛起之势已然势不可挡了! 遥想当初,今上要提拔一个徐光启,还要通过种种手段,甚至连自己都亲自出宫带着群臣到司农寺去,不惜拿出从龙之功这样的大招来,才堪堪打破了非进士不授三品的定规。 而如今,面对着更加坚固的流品壁垒,今上却连任何手段都不必用,直接堂堂正正,以力破之…… 众臣已经可以预见的到,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杨涟从辽东回来,便可以借此大功,顺利跨入科道言官的行列,而且多半是执掌封驳之权的六科当中。 如此一来,虽然称不上打破了清流和浊流之间鸿沟,但是也算是特异之数,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一次今上并没有像上一次一样,用从龙之功这样的大功来出手交换妥协,而是直接出手硬撼这道壁垒。 若是换在半年之前,今上刚刚继位之时,绝不敢如此理直气壮的批驳吏部的铨选定规,更不会这么直接强硬的驳回一干大臣的建议。 但是如今已经不同了,朝廷六部当中,吏部,兵部,户部已经被皇帝牢牢的控在了手中,都察院经此一役,恐怕也难逃今上的手掌心,而内阁当中,经过承门一事,李廷机在士林当中声名鹊起,朝野皆评其敢言直谏,有直臣之风,地位已经隐隐可以比拟沈朱二人。 而次辅衷贞吉现在虽然算不上皇帝的人,但是其向子靠拢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老首辅虽然威望甚高,但是往往顾全大局,在子面前屡屡让步。 外朝当中,经过承门一事和此番的清点家产,群臣皆是明晓了子的手段,这一点单看这次子扣押旨意之后群臣的反应就清楚了,若是换在当初,绝对有无数冲动之人上奏抗议,甚至是不惜代价扣阙进谏,但是这一次却没有任何人敢硬攫子之锋芒,反而是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各自去找靠山求救。 所谓君威浩荡,不外如是! 众臣心中都明白,如今的子虽然仅仅登基半年有余,但是羽翼已丰,待得此番若是能够大胜鞑靼,则子根基必固,其在群臣当中的声望恐怕将直追驭极多年的先帝…… 群臣如何作想暂且不提,眼见得杨涟的事情定下,朱常洛的心中也是松了口气。 实话,他其实今心中也是有一点担心的,国朝流品之间的鸿沟之巨大,远非常人可以想象,清流浊流之间泾渭分明,丝毫不得逾越。 杨涟乃是举人出身,明摆着的浊流,想要让他担任清流科道官,需要付出的努力不是一般的大。 当然,即便是这样,朱常洛也还是有法子将他送进去的,只不过需要使些手段而已,但是问题是,朱常洛所要做的,从来都不是将一个人送到某个位置上。 身为子,他需要考虑的是全局,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整个朝堂考虑,这个朝廷有着太多陈腐不合理的规矩,或许它们曾经是有存在的意义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已经不再适应这个朝堂,反而会成为某些人排除异己,贪污受贿的帮凶,所以朱常洛必须要打破它。 从徐光启的拔擢,到杨涟的升迁,朱常洛一直想要的都不仅仅是提拔自己的亲信,而是借他们来打破陈腐的规则。 而今,则是他的一次新的尝试,他开始试着不再用暗处的手段,而是堂堂正正的去硬憾这些陈腐的规矩,如果成功了,那么明他在朝臣当中的地位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他就可以将步子迈的大一些,放手去施展自己的抱负…… 所幸的是,他成功了! “陛下,大喜,大喜啊!” 正在君臣各自无言,心情复杂的时候,殿外却是有一个蟒袍太监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浓浓的喜色道。 “什么事儿教你连礼节都忘了?” 朱常洛醒过神来,却见跑进来的正是他身边的大太监王安,眼见后者乐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朱常洛不由得笑骂道。 “是奴婢的错,奴婢太高兴了……“ 王安慌慌忙忙的跪了下来,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 倒是叫朱常洛一阵无语,仔细想起来,这最近能够称得上喜事的也就只有…… “陛下大喜,方才后宫传来消息,李娘娘诞下皇长子,社稷有后,皇室有后,臣为陛下贺,为社稷贺!” 叩了两个头,王安的口气当中充满了喜意,一下子冲淡了刚刚沉郁的气氛。 一干大臣也是神色惊喜,首辅老大人更是行礼道。 “皇家嗣续有延,皇长子诞生,此乃社稷幸事,老臣为陛下贺,为下贺!” 紧接着,一群大臣也紧跟着行礼道。 “臣等为陛下贺,为下贺!” 倒是朱常洛愣了半晌,还没反应过来,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他现在的这种不真实之感。 他……有儿子了! 一种无法言喻的心情,渐渐的从心底蔓延到全身,让朱常洛感觉到暖洋洋的,恨不得立刻就飞奔到后宫去…… 不过他到底没忘了现在是什么场合,深呼吸了数次,终于压下了心中激动的情绪,开口道。 “好,好,好!淑妃娘娘身体如何,皇子身体如何?” “回禀陛下,母子平安!” 王安抬起头,简直像是乐开了花。 “好……” 朱常洛刚想些什么,却没想到还没开口,就听得外头的再度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来人却是内官监太监杨荣,和王安不同的是,杨太监脸上没有一丝高兴之色,反而着急的很,一进殿就道。 “陛下,不好了,皇后……皇后娘娘难产了!” “摆驾,回宫!” 杨太监一句话,顿时冲淡了朱常洛的激动心情,去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感,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女子生产就是在过鬼门关,难产这个词,几乎就相当于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了,让他如何能够不着急,一时之间,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便带着一干太监离去了,只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离开的时候,刚刚还一阵喜色的朝臣们,脸色渐渐变得忧虑起来…… 第八百零一章:后宫纷争 出了乾清宫,銮驾已然备好,刚刚坐上銮驾,就见外头王安匆匆过来,道。 “陛下,刚刚下边传来消息,是懿慈太后刚刚去了坤宁宫,太后娘娘去了钟粹宫,您看咱们是先去看皇长子,还是先去看皇后娘娘?” 坤宁宫是正宫皇后居处,而钟粹宫则是李淑妃的居处,朱常洛眉头一皱,倒是没怎么犹豫,道。 “去坤宁宫!” 顿了顿,又转头道。 “你且先派人去钟粹宫赏赐些物件,命太医好好照料李氏和皇子,跟母亲和李氏,朕随后就到!” “是!” 王安脸上掠过一抹喜色,拱了拱手,退下去了。 朱常洛一时之间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心忧郭皇后身体之下,却也没怎么细想,倒是一旁的杨荣脸色变了变,暗中吩咐了个人跟着王安去了。 却銮驾起行,不过片刻便到了坤宁宫外,此刻的坤宁宫早已经忙成了一团乱麻,无数的宫女内侍进进出出,不住的接着热水和各种各样的汤药。 朱常洛望着这副场景,更是心急如焚,急忙赶上前去。 坤宁宫前,王皇后已经在外头等着,脸上也是一副焦急的神色,眼见得朱常洛过来,脸色稍稍纾解了半分,皱眉道。 “珍姐儿难产,皇帝怎么到这个时候才来?” “母后息怒,朕获闻消息,匆匆交代了朝务便过来了,如今皇后情况如何?怎么会如此突然,前几日太医不是还有半个月吗?” 朱常洛情知王皇后着急,也不争辩,直接低头认错,随即便是皱眉问道。 “回陛下,娘娘今儿早起的时候猛了些,一时不慎摔了一下,然后就叫着肚子疼,奴婢便赶忙去叫了太医过来,太医过来之后便是提前生产了……” 一旁的宫女是郭氏陪嫁过来的嬷嬷,此刻还算镇定,上前福了一福,道。 朱常洛往里头望了一眼,担忧的问道。 “多久了?情况如何?” “一个时辰了,陛下放心,太医了,娘娘身子康健,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只是胎位有些不正,定可以母子平安的!” “好,朕……朕就在这里等着,有消息了立刻来报朕!” 朱常洛心中稍稍放了半分,顿了顿开口道。 而另一边,和坤宁宫的热闹忙乱相对比的是,钟粹宫内确实压抑肃整的很。 整个钟粹宫中,毫无刚刚诞下皇长子的喜色,反而是弥漫着一股战战兢兢的气氛,暖阁当中密不透风,还带着几分刚刚生产时的血气,但是这个宫殿的主人,淑妃李氏,却是披着一件绸衣,不顾刚刚生产的身子,跪伏在地上低声啜泣着。 上首,一个端庄素雅的妇人高居于上,胸脯不住的起伏着,显然十分生气。 妇人身旁,一个秀美的宫女心的怀抱着一个的人儿,孩子被柔软的襁褓心包裹着,现在正扯着嗓子哭着,不过声音却是细细哑哑的,带着一股萎靡的气息。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氏,你要给哀家一个解释!” 妇人手微微颤抖着,心的抱过宫女手中的孩子,轻声哄了两句,转过头,口气却是低沉严厉的很。 “太后娘娘……臣妾,臣妾不是有意的,只是意外……” “意外?这么你还要怪哀家吗?你以为哀家不晓得你打着什么心思吗?家自有法度,你真以为你这些心思,能够瞒得过皇帝吗?你可知道,太医刚刚跟哀家怎么的,就差片刻,稍有不慎就是一尸两命啊!” 将手中的孩子轻轻放下,王氏站起身来,走到李氏的面前,咬牙道。 别人不知道,但是她还不晓得事情的经过吗? 宫中皆道皇后和李淑妃同时有孕,但是实际上,王氏却晓得,李氏实际上要比皇后受孕要晚上半个月,自然而然的是,产期也相应的有所差别,按着日子,其实就连皇后也是还差七八才该生产,至于李氏更是要延后,但是偏偏,皇后早产了,更巧的是,李氏也早产了。 王氏虽然不善心计,可在这宫禁当中,她见得多了,岂会看不出来李氏打着什么主意? 底下李氏啜泣不已,王氏却是恨恨的甩了甩袖子,转回身坐下,道。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哀家只问你一句,坤宁宫的事情,是意外还是你有意为之?” “太后娘娘,再给臣妾几个胆子,臣妾也绝不敢动这样的心思啊,苍可鉴,臣妾承认是想给这孩子一个好点的出身,可臣妾万不敢对皇后娘娘做什么的呀,臣妾朝发誓,要是臣妾动过一丝这样的念头,就打雷劈不得好死,何况陛下是何等样人,臣妾要是真的敢做下这等事情,有岂能瞒得过陛下?” 听得王氏的问话,李氏顿时猛地抬头,向前膝行两步,叩头道。 “算是你还有点分寸!可这孩子的事儿,你怎么解释?别告诉哀家,这也是个意外?这连日以来,你带着身子还非要来跟哀家请安,却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王氏心绪稍平,轻轻舒了口气,不过想起李氏今日的胆大妄为,她还是忍不住一阵火起,皇后今日生产,诚然是个意外,可王氏却能够肯定,李氏今日生产,绝不是个意外。 明明她离开仁寿宫的时候还好好的,偏偏一回到钟粹宫就失足摔倒,还提前生产了,更巧的是,还赶在皇后的前面,不是在图谋些什么,恐怕她自己都不相信。 只可惜,瞥了一眼身旁气力不支的孩子,王氏心疼不已,大人之间的争斗,却偏偏殃及了孩子,若不是未曾足月诞生,这孩子何至于连哭声都没力气…… “太后娘娘,臣妾知错了,臣妾知道自己不该鬼迷心窍,可您瞧,看看这孩子,他是您的亲孙子,陛下的亲儿子啊,臣妾罪该万死,有了不该有的念想,可他是无辜的啊,要是让陛下知道臣妾今是有意为之,肯定会厌弃这个孩子的!请您念在他是陛下的嫡亲血脉,帮帮这个孩子吧,臣妾求您了……” 李氏抓着王氏的衣摆,痛哭流涕,道。 第八百零二章:果决的朱常洛 坤宁宫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朱常洛站在殿外,来回的走来走去,神色也越发的焦急,全无平素的沉稳之态。 都女子生产是最大的一道难关,尤其是难产的妇人,简直是在和阎王爷搏命,从他接到消息赶过来,已经有将近半个时辰了,虽然里头的太医,生产常有好几个时辰的,但是朱常洛还是忍不住一阵担忧。 皇帝一副阴沉沉的脸色,也让坤宁宫的周围显得压抑无比,虽然进进出出的宫女内侍很多,但是皆是轻手轻脚,生怕惹怒了皇帝。 故而这坤宁宫虽然忙乱不堪,但是却奇怪的显得十分安静…… “哇……哇……” 一阵嘹亮的哭声响起,划破了坤宁宫的宁静,顿时令在场的人皆是松了口气。 朱常洛更是立刻来到了殿门外,直欲破门而入。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母子平安,是位皇子殿下!” 不过还未等他入门,殿内就走出了一位嬷嬷,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婴儿,高兴的道。 “好,好,好!” 朱常洛刚刚的沉郁顿时一扫而空,心翼翼的从宫女手中接过的人儿,有些手忙脚乱的,刚出生的婴儿还没张开,鼻子嘴巴都皱皱的一团,但是朱常洛却怎么看都觉得好看。 顿了顿,朱常洛转身朝着一旁的宫女问道。 “皇后怎么样了?身子可还好?” “回陛下,娘娘无恙,太医这些日子只要不见风,好好将养一段日子便是!” 一旁的嬷嬷开口答道。 “快,给哀家瞧瞧!” 这个时候,王皇后也急步而来,开口道。 从朱常洛手中接过孩子,王皇后也是一脸的喜色,道。 “嫡子降生,皇嗣有续,这是大喜事!今日坤宁宫上下人等有功,加赏三月月俸,另各赐首饰一副!” “谢太后娘娘恩典!” 一众宫女内侍顿时面露喜色,连忙谢恩道。 “朕去瞧瞧皇后!” 朱常洛慢慢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抬步便往殿内走去。 经过外头的一番闹腾,殿内也已经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不过七八月的产房,还是显得有些闷热。 绛色的帷幔间,朱常洛瞧见郭氏略显瘦弱的身子裹在厚厚的被子当中,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满头皆是汗水,让发丝都黏在脸上。 “皇后辛苦了!” 朱常洛大步向前,在床榻旁边坐下,握着郭氏的手道。 “珍姐儿诞下家嫡子,从此社稷有后,此乃大功也!皇帝可不能一句辛苦就了事了!” 紧跟在朱常洛后边,王皇后抱着孩子,笑吟吟的走了进来,道。 “母后得对,皇嗣有续乃是大事,这孩子眉清目秀,将来定是个读书的好种子,若论辈分,他该是由字辈,不如名为由校如何?” 朱常洛心中一转,却是开口道。 “臣妾谢陛下替校哥儿赐名!” 郭氏笑了笑,看着宫女从王皇后手中接过孩子放在她的身边,声音温柔道。 倒是王皇后微微有些不悦,道。 “皇帝该知道,哀家的不是这个,家自有伦序,哀家知道,钟粹宫那个也诞下了皇子,可嫡庶有别,皇帝不可混淆,重蹈先帝之事,依哀家之见,还是早定储位,免得有人心存歪念!” 王皇后自是不知道此刻钟粹宫发生的事情,但是以她的眼光,猜也能猜的七七八八,自然不会让李氏的计谋得逞。 “母后,校哥儿还,哪有这么着急的,何况陛下才刚刚登基不久,哪有这么早就……” 倒是郭氏有些着急,生怕朱常洛因此而为难,撑起身子道。 王皇后怔了怔,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这个傻丫头,自己现在可是在替她的儿子争地位,可她反倒跟自己刻意为难皇帝一样。 倒是朱常洛摆了摆手,将郭氏重新扶回了软被上,开口道。 “早是有些早,不过母后的也有道理,国本不定,群臣不安!储位人选还是极为重要的,而且咱们大明朝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当初英宗皇帝便是极早就被立为了太子,如今倒也不算逾矩!何况嫡子正位,本是正理,这样吧,陈矩,你即刻到内阁去,昭告下群臣,皇后生嫡子由校,普同庆,着昭告下,立为皇太子,命礼部即刻开始准备册封大典!” 顿了顿,朱常洛转身对着王皇后道。 “母后,校哥儿如今刚刚降生,还受不得风,朕先昭告下,定嫡子储位,过几个月等校哥儿长成一些,便行册封大礼,母后觉得如何?” 王皇后显然也没有想到朱常洛会这么果决,一时之间愣了愣,苦笑道。 “好好好,你是个有主意的,倒是哀家多事了!也罢,今儿在外头等了许久,哀家也乏了,这就回宫去了,你也别待久了,珍姐儿刚刚生产过,须得好好歇着!” “儿子知道了!” 朱常洛起身拱了拱手,道。 送走了王皇后,朱常洛重新回到坤宁宫,却见郭氏已经披了一件衣服,坐起身来,纤手温柔的抚着身旁的孩子。 “陛下还是去瞧瞧李姐姐吧,她也刚刚生产完,臣妾听,陛下急匆匆回了后宫便一直守在宫外,还未曾去看过李姐姐吧。” 瞧着朱常洛回转过来,郭氏振了振精神,道…… 与此同时,钟粹宫中。 王氏望着底下涕泪齐下的李氏,心中亦是不忍,再看看身旁哭的嗓子都有些嘶哑的孩子,顿时便想起自己当年的苦楚来,不由得微微一叹,不过还未开口,就见得外头王安脸色复杂的走了进来,挣扎了片刻方才道。 “启禀太后娘娘,淑妃娘娘,坤宁宫有信儿来了!” “怎么样了?” 王氏顿时将注意力收了回来,开口问道。 “母子平安,是……是一位皇子!” 王安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望了一眼地上因他的话而愣怔的李氏,咬了咬牙道。 “据,陛下当场为皇子殿下赐名由校,并命陈公公昭告群臣,立其为皇太子,择数月之后,行册封之礼!” “什么?!” 李氏顿时脸色惨白,跌坐一旁,嘴唇蠕动着却不出一句话来。 第八百零三章:聪明人的选择 钟粹宫内一片静默,只余襁褓当中的孩儿依旧在细细哑哑的哭着,越发显得让人心疼,王氏叹了口气,从宫女的手中接过孩子,神色一片复杂。 遥想当初,她也是如此这般,在一个冷清无比的宫殿当中诞下了自己的儿子,侧妃之子,又不受皇帝喜爱,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战战兢兢的熬过来的。 所幸的是,她有一个好儿子,一个让自己骄傲的儿子。 相比之下,李氏只怕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了。 虽然选择的路有不同,但是处境相似,她也的确能够感同身受李氏的心情,更何况,李氏如今的处境或许比自己更加凄惨,好歹,自己当年还有个盼头,可如今…… “起来吧,哀家应了你便是!” 摇了摇头,王氏低头望着怀中的人,终是忍不住道。 大人倒是无所谓,但是自己殷鉴在前,又岂能让自己的孙儿经历当初的艰难? 外头都道如今的子英明果决,强势无比,可落在王氏的眼中,却只感到一阵心疼,唯有经历过那段苦难的日子,才会明白为何今日的朱常洛会如此手段多变,不拘一格。 因为当时的境况下,他们母子一无所有,随时面临着倾覆之危,唯有拼尽全力,才有一线生机,可为娘的,哪有希望自己的孩子过的这么艰难的,如果可以的话,王氏宁愿自己生下的不是皇长子,这样他就可以不必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可以不必处处搏命,次次涉险,也就不会被郑氏当做眼中钉肉中刺,更不会直到十一岁才见过自己的父皇两三面。 王氏至今都还记得,当初梁永将朱常洛带往长春宫问话的那一刻,她是抱着何等绝望的心情跪在王皇后的面前苦求的,尤其是当朱常洛在慈宁宫的一番大胆奏对传回消息的时候,王氏连着好几个晚上都会被吓醒,生怕皇帝或是郑氏一个恼怒,不顾一切的让他们母子消失在这宫禁当中…… “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经过短暂的时间平复,李氏也压下了复杂的心绪,脸上带着斑斑点点的泪痕,拜道。 只是口气明显平静了许多,不似方才一般激动。 “不必谢,哀家是看在这孩子的份上!” 王氏凤眸微阖,淡淡的道。 “往常的时候,哀家怜你在宫中孤苦无依,颇似哀家当年,对你多有回护,纵然知晓你心有野望,也未曾多加管束,但是家伦序,却非是你可以打主意的,今日哀家愿意帮你,是因为伦序已定,哀家不忍看这个孩子没了地位,又失了父皇怜爱,可你也要谨记着,人要认命,这孩子没有那个福分,强求不得!若是叫哀家发现以后你还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可莫怪哀家无情!” 如今的王氏,早不是当初战战兢兢在宫中低眉顺眼的恭妃王氏了,她是皇帝生母,堂堂的后宫皇太后,纵然平素不怎么以势压人,可地位在那摆着,这般口气冷淡的一番警告,倒也让宫内的气压低了三分。 “臣妾……明白!” 李氏低头,掩去眸中浓浓的不敢之色,低眉顺眼的道。 恰在此刻,外头内侍急忙忙入内来报。 “娘娘,陛下刚刚从坤宁宫出来,看样子是往钟粹宫来了……” 另一边,却朱常洛在坤宁宫逗了一番孩子,又同郭氏了会话,便体恤着她刚刚产子,须得休息,出了坤宁宫朝钟粹宫来。 到了钟粹宫时,才见得太后的车架在外,下了銮驾,便朝着宫内暖阁去了。 “儿子见过母亲!” 许是因为时间过得久了些,钟粹宫内倒是齐齐整整的,没有坤宁宫当中刚刚生产的手忙脚乱样子,几个宫女恭敬的迎了他进来,却见暖阁当中,李氏侧卧在榻上,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和不自然,而在榻边,他老娘王氏倒是笑的慈和,怀抱着一个的人儿,不住的逗弄着。 “皇帝来了,快瞧瞧,这是你的孩儿,长得眉清目秀的,跟你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王氏抬起头,脸上的笑意益发浓了,抱着孩子起身,走到朱常洛的身边,开口道。 “是,好看的很!” 朱常洛望着王氏手中的孩子,刚出生的孩子都是一副样子,面皮皱皱的,瞧不出什么差别来,也不知王氏是怎么看出来眉清目秀的,不过他自然不回这么不应景的话,顺着了一句,伸手便要接过孩子抱着,不料王氏却是往后退了一步,让朱常洛伸到半空的手显得分外尴尬。 “去去去,刚出生的孩儿娇嫩的很,你粗枝大叶的,可别一不心摔着哀家的孙儿,看看就行了,不必抱了!” 在外朝威风无两的朱常洛,到了王氏面前却是乖顺的像只猫,眼见王氏捧着孩子跟心肝一样,只得悻悻的收回手,嘟哝道。 “儿子前儿在坤宁宫还抱了校哥儿呢,也没出什么事儿……” “到校哥儿,珍姐儿怎么样了?” 王氏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却是依旧紧紧的抱着手中的孩子,转口道。 “劳母亲费心了,皇后的身子还好,太医了,静养着便是了!” 朱常洛倒是似乎没看出什么不对,接口道。 顿了顿,转过身坐在床榻旁,看着已然简单梳洗之后的李氏,道。 “诞下皇长子,辛苦你了!朕本是要直接来瞧你的,可皇后那边难产,朕便耽搁了些时候……” 不过握着李氏的手,朱常洛却是微微皱了皱眉道。 “怎么回事?怎的这般冰凉,可是刚刚生产的时候受了风?”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没事,许是刚刚梳洗的时候手放在外头,这才有些凉,皇后娘娘诞下嫡子,乃是大事,臣妾不敢多言,只是臣妾听,刚刚陛下在坤宁宫,为皇子赐了名子,不知臣妾可有这个福分?” 李氏抽了抽手,重新放进被子里,略带苍白的脸色浮起一丝笑容,开口道。 朱常洛倒是不以为意,转过头端详了一番在王氏怀中的孩子,笑了笑道。 “应当的,按着辈分,这个孩子当是由字辈,朕刚刚在坤宁宫替皇后的孩子取了名字,叫由校,望他以后能好好进学,不负众望,至于这个孩子,朕看他眉眼里头透着一股倔劲儿,将来定是刚直有度之人,能够好好辅佐他弟弟,便名为由检,如何?” “臣妾多谢陛下赐名!” 李氏眉眼当中闪过一丝落寞,但是随即掩去,提起精神,喜气洋洋的道。 “名字是个好名字!不过折腾了这么久,哀家也乏了,先回宫去了……” 眼见得朱常洛没什么不对的,王氏也渐渐放心下来,道。 顿了顿,抱着手里的孩子犹豫了片刻,王氏接着道。 “秋姐儿刚刚生产,也须得好好歇息,哀家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了,至于这孩子,哀家心里头欢喜的紧,就带回仁寿宫将养一段时日,免得你们年轻人笨手笨脚的,再伤了哀家的孙儿,皇帝要是想孩子了,就到哀家的仁寿宫来便是!” “恭送母亲!” 朱常洛起身,躬了躬身子,顺便伸手把裹着孩子的襁褓掖紧,开口道。 王氏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便出了殿门…… 外头传来一阵“太后娘娘起驾”的声音,钟粹宫内却是一片静默,自从王氏踏出了门,朱常洛便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脸色平淡的望着眼前的李氏,看不出一丝情绪。 李氏亦将头埋的低低的,一言不发,一旁的宫女却莫名的感觉到钟粹宫当中的气氛隐隐有些凝滞。 “母亲对你了些什么?” 片刻之后,朱常洛开口,口气淡然。 “太后娘娘,人要认命,这孩子福薄,叫臣妾……不要强求!” 李氏猛地抬头,薄施粉黛得脸上依稀能够看出一丝泪痕,长长的舒了口气,低下头有些落寞的道。 “你是个聪明人,从来都是……” 朱常洛起身,俯视着榻上的李氏,口气当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眼中闪过一丝惘然,似是忆起了曾经的种种,片刻之后,目光再落到李氏的身上,变得深邃无比。 “你和朕是同一种人,敢拼敢打,但是却懂得拿捏分寸,这一点从朕当初在慈宁宫见你的第一面就知道!” “臣妾惶恐,不敢受陛下如此赞誉……” 李氏将头低的更低,口气显得有些慌乱。 “不必如此,朕的是实话,你的确是个聪明人,晓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晓得什么该,什么不该……” 朱常洛倒是摇了摇头道。 他的的确是由衷之言,李氏这样的人,起于微末,但是却能够抓住机遇,若能有合适的机缘,未必不能有一番成就,但是可惜的是,她生在了大明朝,入了这后宫之地。 今日宫中发生的诸般事情,朱常洛不心中尽数有底,可也能看得出七七八八,他虽然看似忙着朝务,可每隔一段时日都会特意召见太医,询问后宫两个娘娘的情况,自然晓得,今日并非是二人的产期。 若郭氏一人尚属巧合,李氏的痕迹就未免明显了些,方才虽然王氏牢牢的抱着孩子不交给朱常洛,但是他一眼就看得出来,那孩子的气息不如郭氏的孩子稳健,带着一股子萎靡的气息,明显是早产之像。 “臣妾……” 朱常洛的平淡无奇,但是落在李氏的耳中却是震惊无比,顷刻之间,她的头上就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 “你是个聪明人!” 朱常洛这是第二次感叹了,李氏的的确确是个聪明人,她聪明就聪明在,她有野心,但是懂得拿捏分寸。 相比于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搏命,相信宫中许多的后妃会选择另一条路,对坤宁宫动手。她没有,她拿了自己来冒险,拿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去搏了一把。 这样看似是在走钢丝,但是实际上,却是无比聪明的举动…… 事实上,后宫中的这些事情,朱常洛心中早就有数,所以皇后的身边早就被他布下了暗手,要是李氏真的敢动手的话,那她只会自食苦果。 所以李氏看似很愚蠢的举动,却是最聪明的举动,因为她如果真的要对坤宁宫动手的话,恐怕现在就不是在这钟粹宫躺着了,而是要在冷宫当中继续度日了。 所以朱常洛她是聪明人,她所做的一切,看似是在冒险,但是实际上,都在朱常洛的可容忍范围之内。 毕竟,当初继位之时,这个女人对自己多有臂助,只要她不犯大错,朱常洛都会原谅她的,一如这一次的事情…… “聪明人该有聪明人该有的作风,这两个孩子,都是朕的骨血,朕自会爱之如一,朕也相信,你是个好母亲,检哥儿是长兄,你要好好教导他孝悌忠信之道,日后方能有所作为,朕的儿子,未来皆是顶立地之辈,朕自会为他们安排好该有的路,你可明白?” 朱常洛的慎重,但是李氏却听得懵懵懂懂的,如皇帝所,她的确早就存了心思,从头到尾,她都没想过要对郭氏动手,那样代价太大了,一旦败露,纵然她的儿子有皇长子的名分,也是被废的下场,正因为她从一开始就跟着朱常洛,才更加了解后者的手段。 孝悌忠信之道,悌和忠是重要之处,这一点李氏听得分明,但是后面却是有些不懂,有所作为?该有的路? 若不成太子,便只能变成一介连城也出不得的藩王,能够有何作为,又能有何出路? “臣妾晓得了!陛下放心,臣妾定当好好教导检哥儿,让他和校哥儿兄友弟恭,日后好好辅佐校哥儿!” 不过听不明白后头的不要紧,听明白了牵头,李氏便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只是眼中那一抹不甘之色,依旧难以掩藏。 “如此便好,这些日子你好好养着身子,过些年他们长得大些,朕会安排校哥儿和检哥儿一起进学,你不必忧虑!” 李氏的性子,朱常洛是清楚的,所以他自然明白,李氏不会因为自己的警告而收手,不过朱常洛也不需要她收手,只需要让她晓得,什么是自己容忍范围内的,什么是她绝不能做的,这便够了。 他相信,以李氏的聪明,经过自己的一番提醒,定不会去做那些不该做的事情的。 嘱咐完了这些话,朱常洛便起驾离去了,只是临走的时候,却是特意吩咐王安留下,好好安排人伺候着。 李氏始终皱着眉头,直到朱常洛踏出门,都是一副迷惑不解的神色,不过转头望着留下来的王安,眉头却也稍稍舒展,似乎明白了些东西…… ps:一大章,不分了,今只有一章…… 果然,作者还是写宫斗更顺手(官方吐槽)…… 第八百零四章:难啃的骨头 皇嗣降生,普同庆! 随着皇嫡子和皇长子同时降生的消息传出宫中,京城当中因为种种事情而压抑了许久的氛围总算是带上了一丝喜气。 百姓们很开心,因为皇子降生,随之而来的便是大赦下,减免税赋,京师监牢当中的案犯,罪行较轻者直接释放,除杀人等不赦大罪之外,所有罪犯一律罪减一等,子大笔一挥,减免了京师之地三年的徭役,其他各地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税赋减免,老百姓们不懂什么国祚延续,皇家延嗣,但是他们都真心的为皇帝感到高兴,并且衷心祝福皇帝能够多生几个孩子。 官员们也很开心,两位皇子同时降生,无论于朝廷还是于皇家都是大喜之事,既然是大喜,子自然也不会再继续苛责他们了,不然的话大凶冲了喜事可如何是好?故而大人们也很高兴,因为他们终于能安安心心的睡个好觉了。 朝中的一干大佬们也很开心,他们开心,是因为皇帝在大事上面果然还是拎的清的,虽宫中发生了他们当初担心的事情,嫡子并非长子,但是很庆幸的是,今上并没有和先帝那样因为宠爱后妃而爱屋及乌,在皇子降生的当,就下诏立皇嫡子为皇太子,储位一定,大佬们便安心了。 当然,朝中也出现了不少流言,比如皇帝虽然立了皇嫡子为太子,但是却依旧十分宠爱淑妃娘娘,甚至答应了淑妃娘娘,日后让皇长子和太子一同进学,再比如,仁寿宫太后娘娘十分钟爱皇长子,诞生之始便当做手中之宝,日日带着身边,十分爱护,宠爱程度不亚于先帝对福王的宠爱…… 传的倒是有鼻子有眼的,诞生一众大佬对此却是嗤之以鼻,不论如何,子已经立了皇嫡子为太子,诏命都下到内阁了,难不成还有更易之理? 些许流言,不过是清风拂面而已,影响不了大局,纵然是所言为真,也不过是子家事,难道子在后宫当中还不能有所偏爱了不成? 不得不,朱常洛果断的下诏立太子的行为,给了一干老大人们十足的信心,大明朝有史以来,从来都是未立太子之时才有暗流涌动,太子一立,一切皆休! 还是那句话,除了景泰皇帝之时,大明朝还从未有过废太子之事…… 一时之间,两个娃娃的诞生让整个京师都变得焕然一新,就连边境的烽火,也挡不住京师浓浓的喜悦。 当然,洋洋的喜气也仅仅止于京城而已…… 辽阳城,辽东总兵府。 应当,自从平倭一战,大明军队折返建州大破女真,射杀努尔哈赤之后,辽阳城已经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平静,有着辽东总兵李如梅将军驻守辽阳城,整个辽阳固若金汤。 但是不知为何,这些日子以来,辽阳城的百姓们却明显的感觉到,城中的防卫严格了不少,凡是入城出城的人都受到了严格的盘查,隐隐间弥漫着一股战时的气氛。 “辽东总兵李如梅,见过钦差大人!” 自从接到大同军镇被犯的消息开始,李如梅就敏锐的意识到,战争即将来临了,他当初和今上有过交情,知晓今上的性格,并非是忍气吞声之辈,大同遭受如此冒犯,大战一场将在所难免。 而虽然此战主战场在大同,但是辽东和察哈尔及科尔沁两部皆有接壤,何况科尔沁如今正在女真内部大举进攻,若是他们趁此机会偷袭辽东,亦是不得不虑之事。 所以虽然没有接到命令,但是李如梅却早已经命辽阳城内外戒严,自己亦是日日甲胄不敢离身。 果不其然的是,今日京中便派来了钦差,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位京城来的钦差,竟是如此的年轻…… “李将军请起,本官吏部员外郎兼鸿胪寺少卿杨涟,此次奉旨前来辽东!这是今上的密旨,请将军过目!” 杨涟身着五品青袍,脸色和煦的道,他此次前来,乃是轻车简从,就连这官袍,也是进城的时候才换上的,压根没有打什么钦差的仪驾,而在他的身边,也只有两个护卫模样的人,以李如梅毒辣的眼光,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杨涟身边的二人,皆是大内高手。 尤其是那个稍稍年长一些,眼眸狭长阴翳的人,隐约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让李如梅这样的百战老将都感到一阵发寒。 其实原本按照朱常洛的想法,他至少是要给杨涟一个掌道御史的职位的,因为历来大战之事,都有派遣御史督抚军务的惯例,但是无奈的是,内阁的老臣们太过执拗,虽然同意让杨涟出使辽东,但是却死活不愿意给他一个御史的官位,所以无奈之下,朱常洛只得破格将杨涟提拔为鸿胪寺少卿。 鸿胪寺掌四夷供奉,外使朝觐,虽然依旧名不正言不顺,但是总算是打了个稍微沾点边的名义。 “如梅斗胆,请钦差大人出示信物!” 伸手接过杨涟手中的密旨,李如梅仔细的看了一遍,却见上头只有一个意思,一切听从钦差杨涟的安排,不得延误。 合上旨意,李如梅却是谨慎的开口问道。 由不得他不谨慎,他先前的确接到了公文,是京中派遣了钦差,但是一来这个钦差大人太过神秘,而面前的这位又太过年轻,二来这旨意当中的口气太过绝对,让李如梅也不得不有些疑虑。 倒是杨涟镇定的很,此次出使,一切都在保密状态,甚至于都没有对朝野公布,具体的内情仅仅局限在一帮大佬的范围内,李如梅有所顾虑是正常的,当初子召他进宫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李总兵明鉴,边关军情似火,故而本官出京来的急切,没来得及打造钦差关防,但是出宫之时,陛下却赐了此物,以证本官的身份!” 杨涟抖了抖袖子,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牌子,令牌金漆蓝底,明晃晃的令字甚是威严。 “陛下,此乃旧物,想必李总兵应当还识得!” 王命旗牌! 李如梅当然认得此物,持有此令牌,可以节制整个辽东上下,而且更重要的是,整个下的王命旗牌只有两副,一副在京城,一副在应府,二者略有区别,杨涟手中的这个,明显是京师的那一副。 更重要的是,李如梅听到杨涟后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了。 无他,这副王命旗牌的确是旧物,当初今上亲赴辽东,总督女真大局的时候,手持的就是这一副王命旗牌,而且据李如梅所知,这副旗牌当时并非是明诏所赐,而是今上受先帝密旨所持,一直到大战结束,也并未向外公布。 也就是,知道今上在辽东大战当中曾经拿着这副王命旗牌的人,掰着指头都能数的过来,甚至于朝中的某些阁臣都未必晓得此事。 但是杨涟却能够一语道破此乃旧物,便只有一个可能,此物乃是陛下亲自交给他的…… “臣辽东总兵李如梅恭请圣安!” 愣了一愣,李如梅推金山倒玉柱般的跪倒,声音坚毅道。 “圣躬安!” 眼见得李如梅这副样子,杨涟笑了笑,心中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句实话,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今上会如此信重于他。 想他杨涟,不过一介文弱书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既无济世经国之才,亦无定国安邦之勇,甚至连科举一途,都名落孙山,可谓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一个人。 但是今上却一直对他甚为倚重,从王府授官到今日出使辽东,杨涟一步步走到了连自己都不敢想的高处。 虽然杨涟自觉的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是也知道,圣人有云,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 今上待他恩厚如山,已非国士二字可以囊括,所以他杨涟就算拼了性命,也必得肝脑涂地,为陛下社稷建功! 收回繁杂的心绪,杨涟朝着京师的方向拱了拱手,严肃道,罢,将手中的令牌收起,心的放回了自己的袖中,然后将李如梅扶起来道。 “此番本官出使辽东,身负重任,尚需将军倾力相助,本官在此,先行拜托将军了!” “不敢受钦差大人之礼,陛下密旨有言,令如梅一切听从钦差大人安排,大人若有吩咐,本将自然竭尽全力!” 李如梅定了定心绪,抱拳道。 杨涟点头,道。 “既然如此,本官也不多啰嗦了,敢问将军,如今辽东的情势如何?本官在京师之时,曾闻兵部军报,言努尔哈赤之子褚英带兵逃出建州,联合科尔沁部攻下了哈达部,如今正在朝辉发部进发,是否属实?” 李如梅本想问问大同的情况和杨涟此次出使的具体目的,但是杨涟闭口不言,他也谨慎的没有多问,而是点了点头,道。 “此事属实,就目前看来,科尔沁部乃是蓄谋已久,兵发之际,势如破竹,哈达部未曾防备之下,已然陷落,其首领孟格布禄被俘,生死不知!” “那如今战局如何?” 杨涟神色凝重,继续问道。 不过李如梅的一句话却是叫他轻轻松了口气。 “战局僵持中!大人,其实以本将看来,此次科尔沁部着实有些操之过急,扈伦四部一向俱为一体,是一块难啃之极的骨头,但只一部或许并不强势,但是四部联合却十分强悍,当初建州女真势大之时,努尔哈赤亦是做了诸多准备,明里暗里的拉拢了其他诸多部落,拥三万雄兵,才敢向叶赫部宣战,即便如此,依旧打的十分艰难,归根结底,是因为扈伦四部向来同进同退,这一次虽然科尔沁突袭哈达部,成功擒获了孟格布禄,但是其兄康古鲁却得以逃脱,带着部分人马逃到了辉发部,而辉发部也反应极快,迅速联军乌拉部,将科尔沁部挡在了城外……” 起辽东的情势,李如梅倒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款款而谈道。 “还有就是,自从上次一战之后,建州虽然衰弱,但是仍居各部之首,唯有叶赫部能够与其抗衡,这几年以来,两部战乱不断,而这一次科尔沁突袭哈达部,或许正是看准了这一点的,但是他们恐怕没有想到,褚英等人叛出建州,随之也带走了建州的一部分力量,加之穆尔哈齐为平定内乱,使得元气大伤,暂时无力与叶赫相争,如此一来,叶赫部也抽出身来,援军辉发,三部联合之下,几有万五兵力,据城而守之,更是让科尔沁部苦不堪言!” 杨涟一挑眉,道。 “如此来,女真能胜?” “未必!” 李如梅摇了摇头,皱眉道。 “虽如今战局僵持,但是扈伦四部,毕竟已经少了一部,何况叶赫部这些年强势崛起,早有吞并其他诸部之意,是以三部联军亦不稳妥,若是科尔沁能够抓住这一点大做文章,未必不能反败为胜,更何况建州虽然衰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三部联军看似兵强马壮,但是其实皆不敢用尽全力,唯恐被建州部趁虚而入,故而此战胜负,着实难料!” “那……本官冒昧问一句,李总兵打算何时出手?” 杨涟眸光闪了闪,开口问道。 要知道,女真毕竟是大明的附属部族,臣服于大明,内部相互争斗也就算了,大明可出手可不出手,但是科尔沁部乃是鞑靼部族,侵犯哈达部,严格来是在挑衅大明,所以大明是必须要表示一下态度的。 何况杨涟也看得出来,这位李如梅将军对局势掌握的如此详尽,显然不是单纯的想要当一个旁观者的样子。 “大人英明,此战归根到底,乃是异族争斗,所以本将并不打算过早的插手此事,而是想要静待时机,待得双方大战几番,胶着之时再行出手,从后方偷袭科尔沁部,一举奠定胜局,如此既可扬我大明军威,亦可令女真对我大明心怀感激,又能消耗各部实力,可谓一举数得!” 李如梅也不讳言,直截了当的道。 在他看来,这应该是最好的解决方式,既有效的消耗了女真各部的实力,又能够达到解决战端的目的,一举多得。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杨涟却是没有对他的战术做出评论,反而舒展眉头,开口问道。 “如此来,李总兵的意思是,若我大明加入战局,当可有扭转乾坤之力?” 第八百零五章:雄关漫道真如铁 对于杨涟的问话,李如梅显得有些不悦,挺了挺胸开口道。 “钦差大人不要瞧了我辽东铁骑,本将世代镇守辽东,凭的便是这三千铁骑,非是本将自夸,单是这三千铁骑,便足以横扫女真,无论是如今的建州还是叶赫,其起全城之力,亦未必能攫我军锋芒,如今科尔沁部虽拥兵两万来犯,但是扈伦四部联军亦有万余人,据城而守,占据地理,若我军加入战局,必可助扈伦四部战而胜之,更何况我军乃是子后方突袭科尔沁部,有心算无意之下,胜算当更多一筹!” “总兵大人误会了,本官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战局大事,本官须得清楚各方战力,才能心中有底……” 对于李如梅有些冲劲儿的言语,杨涟倒是也并不气,带着歉意开口解释道。 不过也只是片刻,杨涟的神色便严肃起来,道。 “本官不谙军事,方才听总兵大人所言,那科尔沁部与扈伦四部想必实力相当,一时之间难以奈何对方,如此,我大军若即刻赶往辉发城,是否亦能奠定胜局?” 杨涟问的慎重,但是李如梅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心中亦是沉了一沉。 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个杨涟杨钦差,果然是和京城里那些何不食肉糜的大人们一样,充满着乐观的理想思想。 恐怕在这些读书人的眼中,大明军队乃是王师,行事当堂堂正正,一路碾压过去,背后偷袭这等事情,为君子所不屑。 但是这些迂腐的读书人又岂会懂得,战场之上,哪有什么好坏是否,能够打赢战争,就是最大的道理,几乎所有经典的战例,背后都隐藏着无数的阴谋诡计,战场上讲究什么迂腐规矩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他之前在大战的时候遇到过不少这样的大人们,大多数都是监军的身份,明明不懂军务,却偏偏要对行军大事横加插手,不客气的,大明有一半的败仗,都要归功于这些君子大人们。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子这一次千挑万选派过来的钦差,竟也是这么一副德行! “钦差大人,恕本将直言,战场厮杀,军务谋略之事,非是朝中相斗那么简单,输了还有退路,本将手下的儿郎,皆是我大明的忠心义士,如果需要,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为保护大明牺牲自己的性命,但是本将也绝不会容许任何人,挥霍他们的这份忠诚!” 李如梅神色一沉,口气也变得冷淡无比,一瞬间让大堂内的气氛跌至了谷底。 对于这种自以为是的钦差,他自然晓得应该如何应付,决不能容许他们蹬鼻子上脸,他见过无数的主将,因为担心回朝之后遭到报复,所以不得不屈从于某些钦差的“建议”,到最后兵败如山倒,朝廷怪罪的,还是主将自己。 这种所谓的读书人,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只要领兵大将不理会他,就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 更何况,李如梅有这个底气这么话,他家中世代镇守辽东,三千铁骑威震女真,对于朝廷的意义,远非一个的五品文臣可以撼动的。 即便这个文臣是子的心腹大臣也不例外! 若不是这杨涟手里持着王命旗牌,怕是刚刚李如梅就拂袖而去了,不过就现在,他话的口气也是冲得很。 “李总兵,你误会了,本官断没有拿我大明将士前去挥霍的意思,只是本官此次身负皇命,方才陛下密旨,李总兵也看的清清楚楚,辽东军务一应调度,由本官了算!将军若是有不服之处,尽可以上奏陛下,但是在陛下撤掉本官的钦差之前,辽东军务,依旧要听从本官的安排!” 面对李如梅强硬的态度,杨涟心中叹了口气,但是面色上却不输分毫,上前一步,脸色凝重道。 “此次出兵,不能从后方突袭,必须从正面驰援扈伦四部,而且要去的光明正大,不能偷偷摸摸!” 李如梅一挑眉,冷冷的目光当中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个看似迂腐的读书人,倒是和以前碰到的那些只知道捞功的大人们不大一样,是个有胆量的人物。 不过这等出兵的大事,却不是他能够妥协的,抖了抖身上的甲胄,李如梅的身上骤然爆发了一股铁血森然的气势,这是他无数次在战场之上搏杀练就出来的血气,他倒要瞧瞧,这个年轻的钦差大人,到底有几分本事! 冷笑一声,李如梅开口道。 “既然如此,就请钦差大人在本将的府邸暂且多留几日吧,等到本将发文一封到朝廷,核实了钦差大人的身份,自当遵从钦差大人的指挥!” 杨涟毕竟是一个文弱书生,哪经得起这般铁血气势的冲击,当下心神便是一滞,蹬蹬蹬后退几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不过也仅是片刻,李如梅就发现一股不亚于自己的气势倒逼而来。 “放肆!李总兵这是要公然抗旨吗?” 终于忍不住了吗? 李如梅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眼前这个眼眸狭长的中年人,刚刚的那股气势,正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从一进门开始,李如梅就断定此人非比寻常,绝不是区区一个护卫那么简单的,此刻自己气势一放,便立刻试了出来。 自己的这身铁血气息,是在无数的战场厮杀当中磨炼出来的,但是眼前的这个人,他并非是朝廷的任何一位将领,但是一身武艺却丝毫不亚于自己,更重要的是,他身上也有着抹不去的凶狠戾气,虽然掩饰的极好,但是只要走近他的身边,都能够隐隐约约感受的到,正是因为这股戾气,让他在自己的气势冲击之下,依旧能够不动如山,分庭抗礼。 这样的武艺,这样的气势,绝不是泛泛之辈,甚至于李如梅在猜想,或许这个人才是子派来的真正的钦差,而那个年轻的读书人,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毕竟,朝廷怎么可能拍一个这么年轻的人,来总掌整个辽东的事物! “敢问阁下是?” 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气势如山的中年人,李如梅抱拳行了个武人的礼节,声音低沉的开口问道。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中年人却是高傲的很,只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狭长的眸子当中隐约泛起一丝危险的气息。 “骆大人,你且先让去一旁,让本官来!” 就在李如梅皱眉之际,却不料那中年人身后忽的冒出一道声音,这却是让李如梅有些意外的,因为话之人,正是被他认定的幌子钦差杨涟。 “杨涟,你……” 那中年人的神色终于是动了动,有些迟疑的开口道。 而他开口之后的称呼,更是让李如梅更加笃定了他的身份,若仅仅只是一个随从,岂敢对钦差直呼其名? 而且方才他不开口的时候还好,这一开口话,口气中不自觉流露出的威严气息,显然是身居高位已久的人才会有的。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却更是让李如梅大跌眼镜,因为杨涟没有后退,反而是略带怒意的道。 “难不成连骆大人也不听本官的了不成?” 让李如梅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个中年人听完之后,略略一沉脸色,竟是真的后退两步,将杨涟让了出来。 随着中年人的退步,他身上的气息也是尽数敛去,再度变成了那个普普通通的随从模样。 但是如此一来的后果便是,杨涟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将直面李如梅的铁血气势。 不过这一次杨涟没有后退,尽管他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但是他依旧没有后退,反而是顶着这股气势,一步步的走到了李如梅的面前,一字一句的道。 “王命旗牌在此!违令即为抗旨,本官再一遍,此次出兵,须得正面驰援,不得有误!” 后退一步,杨涟稳稳的坐回椅子上,声音也变得平静无比。 “总兵大人若是有胆量,大可以将本官软禁此处,禀明陛下,且看朝廷如何决断!” 李如梅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文弱的书生果真是个人物,片刻之间,便从自己手中取得了主动权。 的确,他没有胆量软禁杨涟!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京城派过来的钦差,更是因为他是子派过来的钦差,是手里拿着王命旗牌的钦差! 普通的钦差,下了这等乱命,他扣押了也就扣押了,以李家在辽东的地位,朝廷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的,毕竟只是扣押几,他不会蠢到真的对钦差做些什么。 但是有了后边两条,就大大不同了。 先是王命旗牌,一个有王命旗牌的钦差,和一个没有王命旗牌的钦差,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王命旗牌象征着皇权,所到之处见官大一级,甚至可以调动一定规模的军队,手持着王命旗牌,就代表着杨涟有临机专断的权力,不客气的,甚至是杨涟想要暂时剥夺他统领辽东铁骑的地位,只要事后能够给朝廷一个合理的解释,也是可以的。 更何况,杨涟不是普通的钦差,他是子派来的! 辽东的那件事情,只有子和寥寥几个人知道,杨涟能够知晓,毋庸置疑是子告诉他的,李如梅绝不相信,子将这件事情告诉杨涟,只是随口一提或是帮杨涟证明身份这么简单。 更深一层次的含义是,杨涟是子罩着的人,连这等秘事,子都对他直言不讳,可见其信任程度! 诸般因素累积之下,杨涟的身份早已经不能以一个区区五品文官来待之,李如梅要软禁他,也不过是试探一番而已,杨涟真的这么大马金刀的坐在原地,他反而不敢真的软禁他…… 又望了一眼杨涟身旁,仿佛一个普通护卫一般的中年人,李如梅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敛去自己身上的气势,不过口气依旧硬邦邦的。 “本将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的话,无论如何,本将是不会出兵的!” 这已经是变相的服软了…… 杨涟坐在椅子上,感到身上沉重的压力陡然消失,让他忍不住轻轻的松了口气。 他知道,这场交锋,他赢了! 事实上,对于刚刚的局面,从出京的那一刻,杨涟就有了准备。 资历和声望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平时也看不出什么用处,但是一旦需要用到的时候没有,却会带来无穷的艰难。 杨涟清楚,自己缺乏的就是资历和声望,恐怕在今日之前,李如梅对他杨涟这个无名卒闻所未闻。 单凭着一个王命旗牌和一封密旨,就想要让纵横辽东的李如梅将军俯首帖耳? 不存在的!换了六部的那些老大人们过来,或许还差不多…… 他的年龄和资历,然便会让人感到轻视,这种轻视或许寻常看不出来,但是一旦涉及到敏感的问题,就会陡然爆发出来。 比如刚刚的时候,前一刻李如梅还是谦虚低调,彬彬有礼,但是一提到出兵女真,他就立刻变成了凶悍的猛虎…… 这就是杨涟第一关要面对的,若是他连这些骄兵悍将都驾驭不了,也不必再继续出去丢人了。 而要对付李如梅这样的人,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一条路,正面硬扛! 杨涟身边有子派给他的后手,只要亮明自己身旁中年人的身份,李如梅绝对不会再多一个字,立刻就会顺顺利利的接受自己的安排。 但是杨涟不能这么做,因为他才是钦差,他身旁的中年人,只是子给他的最后一道保险,他固然可以借中年人之手压服李如梅。 可如此一来,他们之间的矛盾只是被掩盖了,李如梅服的不是他,而是身旁的中年人,一旦中年人不在自己的身边,李如梅立刻就会恢复自己骄兵悍将的本性。 而此次出使,事关重大,容不得有丝毫的错误! 所以杨涟选择了最艰难,但是最能解决问题的路,他硬生生的扛下了李如梅的气势,凭着自己的意志力,和这位纵横辽东的将军分庭抗礼,丝毫不落下风。 刚刚李如梅的那句话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赢了,他获得了这个辽东总兵官的真正认可,成功的越过了自己这次出使的第一道难关,但是他此刻还远远不能放松,因为他知道,以后还有更多的艰难在等着自己…… 第八百零六章:迎战 自古以来,延绵不绝的长城就泾渭分明的将城内外分成了两个世界,城墙外,是大马弯刀,肆意奔腾的铮铮铁蹄,而城墙内,则是刀耕火种,辛勤劳作的礼仪之邦。 长城的建立,阻隔了无数次异族的侵略,让他们肆意奔腾的骏马,止步在城墙之外,但是与此同时,长城也静静的注视着一次次惨烈的战争,无数英勇的将士用鲜血侵染了长城的每一处角落。 “杀!” 大同依托着长城而建,城外便是辽阔无边的草原,也是异族最喜欢的战场。 无数的喊杀声响起,混杂着沉重的擂鼓之声,一支蒙古骑兵朝着城门处俯冲而来,迎接他们的,则是城墙上,猛烈的箭矢和礌石。 新任的大同总兵达云站在城墙上,眉头却是皱的紧紧的。 十五日了,距离第一次土默特进攻,已经过去十五日了,异族的进攻态势也由最初的猛烈无比,变得渐渐平和起来。 但是像刚刚那样的冲击一也有不下数次,但是不知为何,今达云却感到意外的心慌…… 城中的局势已经不容乐观,这十五日下来,大同军镇死伤不可谓不惨重,战死者数百人,足足有近两千人重伤,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朝廷的援军依旧未到! 按照往常的惯例,大同遇袭,其他临近的军镇必定会先行派兵来援,但是这一次却没有任何的动静,各方发来的回答是,朝廷有命,各军镇须得好好镇守,不得擅自调兵。 而朝廷的大军据早已经出发,但是时至今日,达云依旧没有见到一兵一卒…… “总兵大人,不好了,敌军大批人马来袭!” 身旁响起一阵尖利的哨声,达云身后疾步而来一个校,抱拳道。 达云的脸色一瞬间阴沉的简直可以滴出水来,不用别人,他已经看到了! 渺无边际的草原上,一柄王旗迎风而立,随着王旗的出现,密密麻麻的蒙古军队缓缓向前推进着,仿佛一朵黑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更让达云头皮发麻的是,这支军队当中簇拥着一个个庞大笨重的大家伙…… 仅他所看到的,就有不下十架投石机,七架攻城塔,云梯更是数都数不清! 多年的交战经验让达云迅速的做出了判断。 土默特要发动总攻了! “王国栋,传本将军令,留下三千兵马守城,剩下五千兵马,随本将出城迎敌!” 事已至此,固守城墙已经不行了,在这些大型的攻城器械面前,守在城里才是取死之道,所以达云当机立断,沉声开口道。 “总兵大人,不可啊!鞑靼骑兵非同可,吾等唯有固守才能搏得一线生机啊!” 一旁的副总兵王国栋顿时跪了下来,道。 这些日子下来,这位向来不怎么打仗的的副总兵大人,已经迅速成长为一个经历过战阵杀伐的合格将领。 大同城内兵力本就不足,这些日子下来更是减员不少,如今城中可堪动用的战力不过八千余人,而且大多数是步兵。 城外乃是平原,鞑靼的大军当中,不仅有各式的攻城器械,更有严阵以待的弯刀骑兵。 就这么冲出去,简直是送死啊! “混账,固守城中才是取死之道,立刻点兵,随本将出城!” 眼看着敌军已经行进到不足五里之外,达云也顾不得其他,揪起王国栋的衣襟,大声嘶吼道。 罢,自己走下城墙,奔向大军驻扎的营地。 与此同时,大同城外五六里处,迎风而动的王旗下,年轻的土默特首领扯力克胯下一匹神骏的枣红马,略显稚嫩的脸庞上闪动着嗜血的光芒,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大声吼道。 “英勇的勇士们,杀,杀死这些可恶的大明人,只要攻破了这道城门,金子,珠宝,女人和丝绸,都是属于伟大的土默特,属于你们的!” “杀,杀,杀!” 朝着王旗的方向传来的声音,顿时让底下的蒙古士兵红了眼,望着远处的城门,个个都闪动着贪婪的目光。 一阵猛烈的箭矢袭来,顿时让大军的行进脚步顿了一顿,训练已久的蒙古士兵纷纷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盾牌。 这种距离的箭矢是杀不死人的,最多能够让他们略略停一下脚步而已…… 不过待得他们放下手中的盾牌,却见远处的城门大开,当头一杆“达”字大旗迎风而动,数千兵马从城门当中呼啸而出,为首者正是大同总兵达云! “乌力吉图,去吧!让他们看看土默特骑兵的厉害!” 见此情景,扯力克不惊反喜,高声道。 他身后一个粗壮的汉子应了声是,翻身上马,抽出手中的弯刀,高高举过头顶,向着身后的骑兵喊道。 “勇士们,辽阔的草原上,土默特的骑兵是雄鹰般的王,胆敢挑衅土默特威严的,都将被雄鹰的爪子撕碎,抽出你们的弯刀,让这些大明人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吧!杀!” 罢,乌力扎克挥动手中的马鞭,一马当先朝前冲过去。 而在他的身后,无数眼中泛着红光的蒙古骑兵紧紧跟随着,数量有足足超过上千人…… 没有所谓的阵前叫喊,也没有所谓的先声夺人,两道兵马铸成的洪流不过片刻便交汇在一起,达云率领的大明军队如同一支牢不可破的盾牌,而乌力扎克的骑兵便如同一支锋锐的刀刃。 在两支队伍交汇的瞬间,无数的喊杀声响起,混杂着沉重的鼓声,蒙古骑兵如同一个锥子,狠狠的便刺入了大明的军阵当中。 每一次挥舞弯刀,都伴随着热乎乎的鲜血喷涌而出,与此同时,无数的长枪刺向这些骑兵的马腹和马腿,被刺中的马匹悲鸣一声,无力的跌倒在地,每一个失去骏马的骑兵,迎接他的都将是从四面八方刺来的长枪和大刀。 屠戮和厮杀,永远是战场上的主旋律! 达云身旁是数百个同样骑着骏马的骑兵,他们被紧紧的护卫队伍的最中间,鞑靼的骑兵冲破的是左翼,无数的兵士在敌军猛烈的冲锋当中失去性命,但是作为主将的达云却丝毫不理。 带领着身后仅有的,临时拼凑出来的“骑兵”不顾一切的朝着敌军的冲去。 达云很清楚,如今鞑靼大军压境,凭着手头的那一点兵力,绝不可能守得住城门,至于正面交战,更是想都不要想,能够对付骑兵的只有骑兵。 而他手中连步兵都少的可怜,哪来的骑兵? 如今跟在他身后的,已经是城中所有会骑马的士兵,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土默特的大汗,扯力克! 擒贼先擒王,多日来的交锋,达云早已经清楚,这位土默特的大汗,就是这次力主开战的人,只要能够杀死他,敌军必退。 至少这一次必定可以守得住大同,这就是达云的战术。 身旁死在乌力扎克弯刀下的将士越来越多,达云甚至能够清楚的听到他们临死时的惨叫,但是他们的牺牲,却也换来了战机。 达云距离土默特的大军,已经不足一里的距离了! 从背后抽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羽箭,达云知道,他只有一次机会,这是无数人,用鲜血为他换来的机会…… 抬手瞄准,弯弓搭箭,几乎一气呵成,锋锐的羽箭刺破空气朝着敌军暴射而去。 中了! 达云心中一松,如愿的看见王旗之下耀武扬威的那个年轻子扶着胸口,跌落马下,惨叫出声,而原本行进有序的土默特大军,也随之而变得混乱起来。 “死吧!” 与此同时,从左翼一路突袭而来的乌力扎克也来到了达云的面前,沾满鲜血的弯刀朝着他的脖子扫来。 正当此时,刚刚收回羽箭的达云来不及抽出身旁的宝剑,只来得及向后俯身,险险的避过乌力扎克的弯刀,只被他斩落了些许发丝,来不及计较其他,达云双腿用力一勒马腹,便要抽身而退。 大明缺少骑兵,但是并不是没有善于马战的人,达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善使一杆长枪,马战无人可敌,但是这一次却不行,因为要射杀对方的大汗,达云仅仅带了便携的匕首和宝剑,并没有带着善用的长枪。 没有合适的兵器在手,他是断断打不过这个同样擅长马战的乌力扎克的,所以达云一击得手之后,立刻便要抽身而退!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临转身之际,他却是看到了乌力扎克一丝奇怪的微笑,他没有继续去追达云,而是转身回到骑兵队伍当中,继续屠戮着大明的步兵。 达云心中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转过头朝着远处的鞑靼大军望去,却见不知何时,土默特的王旗下,已经再度出现了一个年轻人,身上披挂着各式各样的宝石珠宝,高高挥舞着一柄金刀,高声喊道。 “冲,杀死这些冒犯本汗的大明人!” 受骗了! 这是达云的第一反应,他早该想到的,辽东之战的过程不仅仅在大明的境内传播,在鞑靼的内部也广为流传,可以,如果不是那神秘的一箭射杀了努尔哈赤,战局压根不会发生那么大的改变,建州女真也不会一败涂地。 殷鉴在前,土默特又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达云本来还在奇怪,为什么自己这么容易就得手了,却原来,他杀死是不过是一个假的扯力克。 撤! 这是达云的第一反应,但是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原本自己带出的五千人马,已经所剩无几,而对面的骑兵还在不断的增加数量,混杂着步兵,已经隐隐对他们形成了包围。 “留在这吧!” 乌力扎克再度朝着达云冲了过来,脸色狰狞,手中的弯刀之上,沾满了热乎乎的鲜血,皆是大明将士的一条条性命。 “没那么容易!” 达云脸色一沉,从身旁的死去的将士手中挑起一杆长枪,策马向前,竟是不闪不避的冲了上去。 事已至此,纵然是马革裹尸,也要为大明尽自己的最后一番心力。 达云是一员猛将,一枪刺出,带着千钧之力,硬生生的阻挡了乌力扎克前进的势头,二人瞬间便激斗在了一处。 但是与此同时,战场上的局势也在迅速的恶化当中,达云这一次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不顾牺牲的人数,只为了杀死对方的大汗,所以他打从一开始,摆出的阵型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也正因为如此,一干大明将士都暴露在对方骑兵的冲锋之下,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之内,死伤已经至少超过了半数,而且这个数字还在持续不断的增加当中。 达云努力的维持着身边的阵型,想要将这些将士带回城中,但是他们冲锋了这么远,早已经落入了对方的包围当中,哪是那么容易退的? 眼看着自己身边的将士一个个死去,达云眼眶泛红,几近绝望! 陛下,老臣终究是辜负了您的重托啊…… “杀!” 最后朝着城门望了一眼,达云已经做好了战死此处的打算,却不料城门再度大开,一杆“李”字战旗迎风而动,随之而涌出的是无数装备精良的军队,而他也同时看到,原本稀稀拉拉的城墙上,此刻布满了大明的将士,更让他惊喜的是,城墙之上缓缓推出了七八门红衣大炮,黑洞洞的炮**出一枚枚炮弹,落入远处的鞑靼大军当中。 “继续撤退,和援军汇合!” 达云认了出来,领头之人,正是纵横辽东的大将李如松将军! 于是他身上顿时不知从哪又生出一股气力,大声喊了一句,带着所剩不多的将士慢慢向着城门处继续移动。 “老儿,死吧!” 就在此时,乌力扎克却追了上来,趁着达云分神的一刻,用尽全力猛地向前一刺,两人之间相隔不过数尺,达云再想闪避,早已经来不及了,心中不由得一片惨然,今日,果真是要留在此处了吗? 此刻他距离援军已经很近了,打头的李如松距离他只剩下数丈的距离,但就是这数丈的距离,他是如何也快不过眼前的弯刀的! 如此也好,自己总算坚持到了援军到来,大同保住了,自己也算未曾辜负陛下的重托…… 达云抱着必死之心,已然不再后退,而是挥动手中的匕首,反而迎着乌力扎克的弯刀而去,就算是死,他也要带着眼前人一起去死! 砰! 达云只觉得耳边一声巨响,整个世界都变得静了下来,他感到一阵大力袭来,自己飞身从马上跌落,感到身上一阵剧痛,而他对面的乌力扎克亦是朝着相反的方向飞了出去。 在他昏倒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李如松终于赶到了自己的身边,一杆“李”字大旗,烈烈当风…… ps:打仗什么的,真难写QAQ…… 第八百零七章:虎头蛇尾? 当达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睁开眼睛,达云看到的是熟悉的装饰和摆设,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他认出来了,这里是大同总兵府,既然自己仍旧处于总兵府中,那么只有一个结果。 大同守住了! “老爷醒了?!” 耳边传来“哐当”一声,是瓷器落在地上的清脆响声,达云抬头,却见来人是他随从达福。 “太好了,老爷终于醒了……” 还未反应过来,达云就瞧见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仆扑到榻边,失声痛哭道。 “别哭了,老夫还没死呢!达福,快告诉老夫,如今城外的局势如何?鞑靼可退兵了?” 听着达福的哭声,达云隐约有些头晕,连忙轻轻甩了甩头,开口问道。 “老爷放心,外头的蛮子都退了去,达福听王国栋将军,有了这次教训,他们一时之间是不敢胡乱攻城了!” 达福胡乱抹了抹眼睛,答道。 “详细!” 达云顿时来了精神,觉得自己的头也没那么疼了,两眼放光的看着达福,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李如松率兵出城救援自己,其后便莫名其妙的昏迷了,后面的事情却是不大知晓。 很明显,李如松是朝廷派过来的援军,但是达云还是很疑惑。 纵然是朝廷有大军来援,但是土默特也不是吃素的,还是那句话,在辽阔的草原上,骑兵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土默特此次倾巢尽出,而且带来了大型的攻城器械,即便是有了大批的援军抵达,想要成功的守城,也绝非易事。 但是达云醒过来之后,却发现总兵府内一片平静的景象,要知道,自从大战开启,总兵府就一直保持着高度的战备境界,几乎随时随地都能听得到兵士来往送交文书时身上甲胄的碰撞声,但是现在却安静的很,这只有一个原因能够解释,那就是大明成功的守住了大同,并且应该没有受到太大的伤亡。 一念至此,达云就不得不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战术,才能够令土默特三万大军铩羽而归! 达福是早年间在战场上被达云救下来的,伤愈之后便追随左右侍奉,在府中时是老仆,在战时便是达云的亲兵,只不过那一日达云心怀死志,便没有让达福随他出城,而是让他留在城上,也好有人能够将自己战死的消息带回京城家中,所以对于那一日的情景,达福也是知之甚详的。 “是,老爷那一日带兵出城迎敌……” 随着达福的讲述,达云心中慢慢对那一的战局有了初步的轮廓。 那一日,他抱着万一的希望,出城袭杀土默特大汗扯力克,却不料中计被围,眼看着难以逃脱之时,迎来了朝廷的大军救援。 此次朝廷派兵,主将为麻贵,副将为李如松,皆是赫赫有名的猛将。 当时出城救援于他的,就是副将李如松! 据达福所,当时他在城上眼看着达云就要被敌方大将的弯刀刺向心口,而达云也显然放弃了抵抗,只求能够将对方也带走。 却不料时迟那时快,距离他们还有数丈之远的李如松却是随手从身旁的袋子当中拿出了一枚黑乎乎的短棍一样的东西,奋力一甩。 那短棍赶在二人短兵相接之前落在二人的中间,霎时间火光冲,达云和敌方的乌力扎克皆是被一股气浪倒卷出去,远远的跌在数丈之外。 达云当时就昏迷不醒,浑身上下皆是烧焦的痕迹,但是幸运的是,他还是保住了命! 而现在,距离鞑靼攻城的那一,达云已经昏迷了将近七日了! 至于往后,李如松策马向前,将昏迷不醒的达云卷到马上,带着剩下的将士顺利的退回了城中…… “短棍?可有实物?拿来让老夫看看!” 达云皱了皱眉头,仔细的回忆起当时的状况,似乎当时他眼角余光的确瞥见自己身后飞来一个寸长的棍子般的物事,不过还未等他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就被冲到马下,什么也记不得了。 “老爷,据此物乃是军中禁物,唯有神机营当中方才拥有,就算是李将军手中也只有数枚,达福无能,却是未曾接触过此物!” “神机营?” 达云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的脑子越发的跟不上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大明被命名为神机营的军队只有一支,那就是驻守京师的子亲军,三大营! 难不成子御驾亲征了? “不错,老爷,据此次鞑靼来犯,陛下震怒无比,特派了神机营一同前来平乱!” 达福吞了吞口水,心翼翼的道。 “也罢,你继续,后来呢?土默特撤了吗?” 达云这才放下心来,问道。 “李将军回城之后,鞑靼虽然遭受了挫伤,但是并没有停下攻城,反而是继续向前推进,但是这一次蒙陛下钦赐,麻将军带来了数门红衣大炮,这些大炮据是京城中有人改良过的,和往常的大炮不同,不仅射程更远了,而且威力也更大了,更重要的是连可以调整射出去的距离,远的能够打到四五里,近的能够打到一里以外!据麻将军就是因为这几门红衣大炮,才赶来的这么晚……” 起此事,达福也是忍不住有些激动,到底,他也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心中的那腔热血还没有冷透。 “当时鞑靼大军距离城门还有两三里的距离,麻将军当即就下令,数门红衣大炮齐发,炮弹简直不要命似的往里填,那些蒙古人的盾牌压根不起什么作用,炮弹落在人堆里,每一枚都能炸死不少人,甚至还炸毁了他们两架攻城塔,四架投石机!吓得那蒙古人再也不敢向前推进,慌忙退了回去,好几了都不敢再来骚扰……” 这下达云才算是放下了心,若论骑兵战,大明固然是打不过鞑靼的,但是若是论守城,只要有足够的军队,鞑靼是断难攻的上来的。 达云自己在战时并没有使用过红衣大炮,但是他却对这个东西早有所闻。 据当时的倭国之战时,李如松就是靠着这个东西,四处搭建炮台,一步步压缩了倭国大军的生存余地,硬生生靠着无穷无尽的炮火打赢了战局。 难道这一次,也是同样的战术吗? “现在麻将军在何处?带老夫去见他!” 压下心中的诸般疑惑,达云开口道。 麻贵并不在总兵府,他这一次带来了合共五万的大军,加上神机营的将士,足足有将近七万人,而且还有不少军队在不断在朝着这边赶来。 这些人都驻扎在城外,而麻贵将自己的中军大帐,也设在了外头! 实话,就连麻贵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带过来的红衣大炮威力会如此巨大,要知道,这些笨重的大家伙,严重的拖后了他行军的速度,以至于麻贵都想要丢下他们,自己先行驰援大同了。 不过这些大炮的效果也是显著的,至少这么多以来,鞑靼都不敢再来进犯大同了…… “有此物在,守城当是不成问题了!” 中军大帐当中,麻贵望着眼前的沙盘,忍不住哈哈大笑道。 不是他自夸,这一次出征,皇帝给了他近乎无限的物资,光是炮弹,就有足足上千枚,并且这只是首批的军器,后续还会继续运送过来。 这也是麻贵大手笔的挥霍的底气所在。 尤其是据那位神机营副将赵士桢所的,这次的红衣大炮经过改进,火力可以覆盖将近一里的距离,只要炮弹足够,麻贵有信心将这一里的距离变成一片死地! 任何敢于踏进这一里范围内的敌军,都会遭受到无穷的炮火轰击! 片刻之后,麻贵却是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道。 “可惜,此物太过笨重,难以用来野战,不然的话,区区鞑靼骑兵,吾何惧也?” 反倒是一旁的李如松紧皱着眉头,片刻之后开口道。 “总兵官大人莫要高兴的太早了,有红衣大炮在,守城的确不是问题,可这一点我们能够看到,对方想必也能够看得到,若是鞑靼因此而心生惧意,就此退兵的话……” 麻贵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一脸苦兮兮的。 他怎么就把这一点忘了! 当时情况紧急,麻贵只顾着应对眼前的局面,一股脑的将带来的红衣大炮都拉上了城墙,的的确确的阻挠了鞑靼的脚步。 保守估计,这一轮的炮火轰击当中,鞑靼的损失至少有千人以上! 甚至其中还有不少是毫无准备的精锐骑兵! 战果固然辉煌,但是万一鞑靼就此心生惧意,退兵的话,那可就糟了…… 要知道,他们接到的命令可不是守住大同就完了,他们二人可是在皇帝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过,要吊住鞑靼大军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毕竟这位陛下可不只是想要将鞑靼击退这么简单,他要的是狠狠的给这帮人一个记性,让他们永不敢再侵犯大明! 但是现在,子承诺的主力骑兵援军未到,麻贵却先将那数门大炮摆了出去,要是鞑靼真的因此而退了去,他才真的是欲哭无泪…… “大人,城外有鞑靼贵族请见!” 就在此刻,帐外忽然有人进来禀报道。 麻贵心中隐隐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和李如松对视一眼,他们不会这么乌鸦嘴吧? “请进来!” 不论如何,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是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既然有人来请见,麻贵也不能不见,只得压下心中的忧虑,转身回到主位大帐坐下。 不多时,帐外进来一位身上披挂着各式珠宝的中年人,走进大帐,双手抚胸行了个鞑靼的礼节,操着流利的汉文道。 “大明顺义王帐下,阿古拉见过麻贵大将军!我王特遣派阿古拉来此,代他向大明皇帝致意!” “顺义王?” 麻贵心中一沉,果然不出所料,自己担心的状况还是发生了。 这顺义王,乃是大明朝给土默特首领的封号,在扯力克起兵的那一刻起,就相当于自动放弃了这个封号,不再承认自己是大明的臣子,但是现在,他的使臣却重新捡起了这个封号,其中代表的意义不言自明。 冷笑一声,麻贵嘲讽的开口道。 “土默特擅起边衅,犯我大同,杀我大明将领,他何处将自己当成是大明的顺义王了?” “尊敬的大将军,请不要动怒!这全都是误会,土默特对大明绝没有一丝不敬之心,此次出兵,乃是大汗手下发生了叛乱,他们挟持了三娘子,囚禁了大汗,擅自杀死了大明的将领,对此大汗也深表痛心,如今大汗拨乱反正,已经杀死了叛乱的臣子,希望能够重新回到大明的怀抱,还请大将军将我王的忠心表明给大明皇帝陛下,我王愿意即刻退兵,以显示自己的诚意!” 不过这名使臣,显然是察觉不到麻贵心中的忧虑的,他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辞,诚恳的道,衷心的希望眼前的大将军能够相信他。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这番话反而让麻贵的脸色狠狠的抽搐了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土默特的可汗,怎么就这么没胆子? 区区几门红衣大炮吓得他撒腿就跑就算了,竟然还主动遣使求和? 麻贵已经可以想象,这个消息要是传回了京师,他们那位皇帝陛下不把他的头拧下来才怪! “你先退下吧!此事本将会请示朝廷,过两日给你答复!” 揉了揉额头,麻贵摆了摆手,像赶苍蝇一样不由分将这个使臣押了出去…… “将军,这该如何是好?真的要将此事上报朝廷吗?” 那个使臣刚一离开,李如松就皱眉问道。 “报是一定要报的,不过在报之前,我等还需征求一个人的意见!或许,他会有法子吧……” 麻贵叹了口气,道。 事已至此,已经有些脱出了他的控制范围了,土默特遣使前来议和乃是大事,大到了他都没有决断的权力,照例他必须要紧急上报朝廷,由子来定夺此事! 但是不用上报朝廷,麻贵就已经差不多猜到了此事的结局,朝中的那些老大人们本就不主张开战,此番土默特主动前来议和,他们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只可惜自己当初太过着急,直接就将几门红衣大炮都摆了出去,将土默特的可汗吓破了胆子,早知如此,他就该好好收敛一点的。 不过所幸的是,麻贵的脑子还没有完全混乱,这等时刻,他还能想到最后一条办法。 “哦,此人是谁?” 李如松眼前一亮,急切的问道。 “梁提督!” 第八百零八章:神神秘秘的梁提督 梁永来的很快,应当,他早就在外头等着了。 着一路行来,梁永的确是低调非常,谨守着皇帝的吩咐,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打点着军中上下的辎重后勤,绝不胡乱插手军务。 甚至就连当时麻贵心急之下,想要抛下神机营单独先去驰援大同的时候,梁永也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神机营副将赵士桢和麻贵据理力争,安静的好像他这个监军压根不存在一样,全然不似他的某位王姓前辈,带着大军就胡走乱跑……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关心战局之事了,作为子特派的亲军,他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作为监军太监,梁永的大帐就设在中军大帐的旁边,所以当那个鞑靼使臣到来的时候,梁永就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他的确是不懂得打仗战阵之事,但是他懂得人心。 大同城上数门红衣大炮是梁永亲自推上去的,他自然瞧的分明,无数枚炮弹齐发之时,敌军阵中火光冲之势。 当时的情况,外头那些鞑靼人被吓得抱头鼠窜的也不为过,有此利器在手,鞑靼人经受不住,前来求和也是正常之事。 待得那鞑靼人被打发出去,梁永停了一停,便朝着中军大帐走去。 “梁提督,您可来了,此番真是要烦劳您来想想法子了!方才那土默特遣使过来,是要和我大明议和,这可如何是好?” 刚一进帐,麻贵和李如松二人便如看到了救星一般迎了上来,双手抱拳道。 倒是梁永淡定的很,拱手回了个礼,轻声道。 “这等大事,该当二位将军决断才是,此番大军出征,皇命咱家督运辎重,不得干涉军务,咱家着实不好多啊!” 倒也不是梁永端着,事情是要办的,但是话也是要清楚的,历来宦官这个地位就不好干,尤其是上头有一位英明的子的时候,就更不好干。 时至今日,梁永能够一步步走到提督东厂的地位,除了那股狠劲儿,更多的还是谨慎心,他在出宫之前,的确得了皇帝的密诏,可以临机行事,但是他也清楚,皇帝在两个将军面前,让他不得干涉军务的事情,不是而已…… “梁提督笑了,此事怎么能算作是军务?行军打仗我等在行,可那是朝廷下令开战之后的事,议和议战这等事情,乃是政务,该当由陛下和朝廷诸公来决断才是!” 麻贵苦笑一声,开口道。 其实这也算是大明朝的体制之特色了,明承宋制,不仅仅是朝廷的各项制度,更继承了宋上下制衡,以文驭武的治国理念。 打从太祖皇帝起,他老人家就谁都不大相信,除了自家的子孙之外,甚少有可以独立掌握任何权利的人。 就拿军队这一块来,五军都督府统掌下兵马,但是却无调兵权,更无统兵权,他们的职责是管理军队的日常事务,而且更重要的粮饷也不再他们的掌握当中。 统兵权在各个将领自己的手中,而调兵权在兵部,也就是,但凡要调拨一支军队,首先要有兵部的调令,然后经过五军都督府的程序下发,最终一般是将领兵的将军连同手下的军队一同调过去。 如此各方制衡之下,才是大明的常态,但是要知道,在宋明之前,中国可完全不是这副样子,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在宋明以前,很常见各种兵马大元帅之类的官职。 这些官职有的是常设官职,有的是临时差遣,但是都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那就是一切事务都可以临机专断。 这种官职类似于军中的宰相,但凡是在战阵上发生的事情,他们都有权力决定! 但是到了宋明,压根就没有主帅这个概念,最常见的官职是某某总兵官,或者督抚某地军务,权力被限制的死死的。 就如同麻贵现在这样,若是在宋明以前,他作为前线的主帅,完全可以视战局状况决定是战是和,但是如今他却不行。 他必须要得到朝廷的准许,才能继续出兵! 不过眼瞧着梁永一副装傻的样子,麻贵也就打开窗亮话了,直接道。 “梁提督,情况紧急,本将就不绕弯子了,这事情肯定是要禀报朝廷决断的,但是你我都清楚,朝廷的那些大人们,都巴不得土默特早日退兵,此事若是到了朝廷,十有八九是会通过的,但是别的不,这土默特兴师犯我大同,杀我将领,掳我军民,让我大明劳民伤财,千里迢迢奔袭此处,这个时候轻飘飘的一句议和,别是陛下了,就算是本将也忍不下这口气!” 麻贵狠狠的在桌子上锤了一下,口气当中颇带着一股恶狠狠的样子。 作为一个曾经常年镇守边境的将领,麻贵对于鞑靼的厌恶,早就不是一两了,要知道,大明和鞑靼之间,从来不曾有过真正的和平! 草原上物资贫乏,环境苦寒,而大明则物资丰沃,人民孱弱,更重要的是,草原上本就奉行的是弱肉强食的法则,所以在草原物资短缺的时候,到大明来烧杀抢掠,一直都是草原民族的传统,他们甚至不认为这是一种错。 千百年来,草原民族和中原民族不断的战争,正是因为这个不可调和的矛盾! 即便是俺答封贡之后,土默特向大明俯首称臣,这种状况也不曾改变,最大的一处改变,其实就是从烧杀抢掠,变成抢掠不烧杀。 只要不杀人,两边对于这种状况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要是被大明抓到了,就直接杀了,鞑靼不会因此而出面抗议,但是相对的,大明也不会因此而向鞑靼问罪,要是没有当场抓到,就只能自认倒霉。 麻贵镇守边境之时,曾经遭遇过不下百次的股鞑靼军队,他们无恶不作,会抢走百姓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粮食,布匹,盐巴,银两各种东西,甚至有些时候,还会发**淫之事。 光是被麻贵亲手杀死的鞑靼人,就有好几百人,可见情况严重到了何等的地步…… 每每看到那些鞑靼人过境之后百姓的惨状,麻贵就恨不得冲上草原,将他们全都杀了了事,但是事实证明,他不能。 朝廷无命,他要是敢擅自出兵,第一个要面临的就是朝廷的问罪! 好不容易等到了今,朝廷派遣了十万大军,而子更是近乎无限的供应军费,让他能够实现自己一直以来的理想,麻贵如何会想要轻易放弃? “麻将军息怒,咱家能够理解你的心情,这帮鞑靼蛮子,咱家也瞧的不顺眼的很,不过可惜的是,咱家如今也不再京中,如麻将军所,这是政事,若是咱家尚在京城,或许能有什么法子,可咱家如今身负监军之责,不能随意离军,却也有心无力啊!” 让麻贵没有想到的是,他都已经将态度表示的如此明显了,梁永还是毫不松口,反而开口道。 “不过麻将军也不必着急,朝廷衮衮诸公并非尸位素餐之辈,麻将军将情况清楚,他们或许,不会同意议和呢?” “这……” 麻贵一阵无奈,倒是李如松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之色,上前道。 “梁提督,此事定是要禀明朝廷的,不过我等想的是,禀明朝廷之前,此事该当先行禀报陛下,来时陛下曾经吩咐我等,大军当中的消息传递,皆由梁提督负责,所以我等的意思是,请梁提督派人快马加鞭,即刻将此事密奏陛下,也好让陛下早有准备!” 这话的梁永眉开眼笑的,到底是在京中待得久了的人,不是麻贵这等在京师刚刚呆了不久的人能比的,一句话就中了梁永的心事。 他是个监军,监的是军务,监的是主将,议和议战这等大事,麻贵等人决定不了,他自然也决定不了,当然,至少是明面上决定不了,私底下受了密诏没有,就没人知道了。 要是这个时候,他大大咧咧的出主意,破坏议和的话,那么一旦传到京师里头,可又是一条罪名,梁太监为人谨慎,自然不肯留下话柄。 但是就如李如松所,传递消息,收集情报,就是子派他来的职责之一,就算是密奏子这件事情被朝廷得知了,他们也不得什么。 难不成前线军报,还不能直接呈递子了不成? “二位将军放心,方才咱家就已经派人,将奏疏送往京师去了,想必再过两个时辰,陛下就能收到了,不过这明面上的程序还是要走的,二位将军还是送一份正式的军报到朝廷去吧!” 笑了笑,梁永开口道。 这下就连李如松也皱起了眉头,他本想着,自己这边拖延一番,让子收了消息之后,趁着朝廷众臣不知道此事的时候,想想法子。 总归子的手段,不是他们能够揣测的,不准能够想法子服朝廷诸公也不定,但是梁永却似乎并不担心此事,反而一再开口催促他们赶快将军报呈递上去,这里面难不成有什么猫腻? “好,老夫即刻就修书一封,呈递朝廷!” 犹豫了片刻,麻贵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决定,相信梁永的判断。 不信也没办法了…… 罢,麻贵提起笔,片刻之后,将墨迹尚未干透的纸张上盖上自己的大印,塞进信封里,仔细的用蜡封好。 这个时候,却见梁永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 “咱家险些忘了,麻将军,咱家刚刚听,达云达将军醒了,达将军临危受命,凭着不多的兵力,硬生生的守城十五日,数度击退鞑靼大军,坚持到了大军来援,更是身先士卒,浴血沙场,险些为国捐躯,是否当为他上一份议功的奏疏呢?” 这又是什么意思? 麻贵和李如松对视一眼,皆是有些疑惑,达云守城十五日,的确很不容易,也当得这些赞誉,但是这不过是些口头上的东西罢了,要议军功的话,还是要实打实的斩首之数。 而达云这些日子都是在守城,句实话,斩首的数量并不算很多,更何况,哪有仗还没打完,先着急请功的? 不过这并非什么大事,梁永既开了口,麻贵也没有推拒,再度提笔,写了一封请功的军报,派了自己的亲兵,快马加鞭的将两份军报都送往京师去。 眼瞧着传递军报的信使离去,梁永似乎很满意,拱了拱手开口道。 “二位将军明鉴,这军报是传出去了,可这朝廷命令下来之前,这仗还是要继续打的,依咱家之见,该准备的二位将军还是要准备的……” 李如松眼神一闪,隐约听出了一丝不同的意味,连忙问道。 “那若叫梁提督来,此刻该如何准备呢?” “咱家不懂军务,不过也晓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句话,二位将军刚到此处,须得了解敌我状况,而这城中,最了解敌我状况的,应当算是守城十五日的达云将军了吧,二位不妨与达将军谈谈,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梁永意味深长的了一句话,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麻贵和李如松一头雾水的站在原地,想不明白梁永到底是什么意思,找达云?这个当口了,找他有什么用? 难不成他们都办不到的事情,达云一个守城将领能够办得到? 不过到了此刻,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可巧的是,他们还没开口,外头就有人来禀报,。 “将军,大同总兵达云将军求见!” “请进来!” 片刻之后,头上裹着白布的达云就出现在了大帐之内。 “大同总兵达云见过总兵官大人!” 虽然身上带伤,但是达云依旧坚持行了个军礼。 “达将军请起,是本将来的迟了,差点让将军战死沙场,是本将之过!” 麻贵连忙起身,将达云扶了起来,带着歉意道。 这倒不是假的,要知道,若非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达云身为前线主官,岂会亲自上阵? 实在是因为此战若败,大同失守的话,达云也就不必回去了,只能自杀殉城了,倒不如战死沙场来的痛快。 而造成这样后果的原因,全都是因为他来的太晚了…… “将军不必自责,守城出战,乃是老夫之责,若能为国捐躯,亦是老夫之幸事!今日老夫求见将军,实是有重要情报,须得面呈将军!” 不过让麻贵没有想到的是,达云一开口便是脸色凝重。 第八百零九章:还是熟悉的味道 京师,内阁。 大军出征已有数十日之久,不比边境烽火连绵,京师当中早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景象,无论前线打的再紧张,朝廷还是要运转的,鉴于皇帝对于此次大战的重视程度,朝廷的一干大佬也都很明智的没有胡乱插手进去,而是一切听从皇帝的安排。 当然,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元辅,这是礼部呈递上来的皇太子册封仪注,请元辅过目!” 内阁当中,大学士朱赓手持着一份奏疏,来到了王锡爵的桌前,笑呵呵的道。 虽然宫中已经下了诏谕,邸定了储位的人选的,但是对于一干老大人们来,却是丝毫都不敢掉以轻心。 宫里宫外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虽然十分荒唐,但是事涉国本,不能有丝毫的冒险。 所以老大人们将大军送出京师之后,便一致的将注意力都放在了皇太子的册封大典上。 “嗯,这份仪注倒是周全的很,冯尚书是多年的老礼部了,这种事情上,想来不会出错的!” 仔细的将朱赓递过来的奏疏看了,王锡爵方才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开口道。 皇太子册封仪典,乃是朝廷最重要的册封典礼之一,重要性仅次于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其间事务繁杂无比,需要提前做好无数的准备。 而礼部的这份仪注,白了,就是一份可行性计划,里面按照朝廷的规制礼仪结合现实状况,详细写明了从册封大典的前期准备,到后期的实行当中的各项细节,以及各个衙门需要做好的准备事务,除此之外,还包括在这个过程当中可能出现的各项意外状况,毕竟这一次,要参与册封的太子殿下,还只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娃娃,这些都是要考虑到的。 不过反过来,礼部的仪注上了之后,后期的工作就好做了,因为到了具体实施的环节,自然有礼部的堂官和各部的侍郎去监督实行,就不必他们这些大佬操心了。 “的确如此,冯尚书这次据是连着在礼部熬了好几的夜,查阅了无数的仪典,才拟出了这份仪注,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大的疏漏之处,如果没问题的话,老夫就票拟送交御前了!不过话回来,太子册封乃是大事,虽则如今太子殿下年幼,但是东宫却得早备,元辅以为呢?” 王锡爵眯了眯眼,他就知道,这个朱赓不会单纯为了一个仪注过来找自己。 却原来,是盯上了这件事情! 按照典制,太子既立,东宫当备,虽然如今这位太子殿下还是个娃娃,但是既然立了太子,东宫就不能空着,更准确的,东宫的官职不能空着。 大明朝没有废太子的先例,也就是,一旦被立为太子,只要不倒霉的在登基之前死掉,那就是铁板钉钉的未来子。 混进了东宫,就代表着混进了未来子的班底当中,让朝中的一干大臣如何能不眼红? 要知道,上一任的东宫班底可是前程似锦,最得子宠信的里停机,如今已经隐隐然在朝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至于其他方从哲,叶向高,韩爌,孙承宗等人,更是平步青云,仕途得意。 这等活生生的招牌摆在面前,容不得一干大臣不心动,朱赓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朱阁老的不错,东宫的确须得早备,尤其是这詹事府之架构,当早早搭建起来!” 王锡爵一抬眉,轻声开口道。 事到如今,通透如首辅老大人,早就明白了朱赓今的来意,他这是来探听自己的口风了! 其实也不怪朱大人着急,自从沈一贯去后,浙党就一蹶不振,大不如前,尤其是经历过一次承门风波之后,更是被子拿住话柄,一次性罢免了数十位官员,算得上元气大伤。 可以,浙党想要翻身,这次东宫再建,是唯一的机会了! “那元辅之意,这詹事府的詹事和少詹事之职,谁人更为合适呢?” 压了压心绪,朱赓继续开口问道。 詹事府设主官詹事一人,正三品,佐贰官少詹事两人,正四品,统管詹事府政事,辅导太子。 再往下就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官职了,做不得什么主,更何况,太子毕竟还,几位詹事府的主官可以提前预备着,但是想要一下子就全把整个东宫搭起来,未免有些为时过早了。 而朱阁老看上的,也显然是这詹事和少詹事的官职,到底,他朱赓还是一方大佬,再低的也不值得他这么落下脸面来打探。 “照前几朝的例子,詹事和少詹事当选德高望重,才德出众的大臣担任,一般是从内阁和翰林院讲读学士当中来选,此番恐怕亦是逃不出此理!” 王锡爵瞥了朱赓一眼,淡淡的开口道。 其实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朗了,朱赓的地位很不利! 因为事实上,朝中对于詹事府存有念想的官员不少,但是实际上有竞争力的着实不多,对于詹事府的官员,朝廷还是有极其严格的规定的。 清流华选是必须的,而且必须是出身二甲前几名的官员,才有被列入候选的资格。 毕竟就东宫来,首要目的是教导皇太子,才学是必须要有的。 而其次就是德行,但凡德行上有一点点的诟病,也是不可能进入东宫的,免得带坏皇太子。 对于詹事府的掌印官和佐贰官要求就更加严格,基本上除了内阁大臣和翰林学士,都是不用的! 如此一来,其实范围就很了,内阁的五位大臣,加上翰林学士方从哲,一共六个候选人。 而这六个人当中,首辅王锡爵和次辅衷贞吉的可能性也不大,首先是因为他二人都年岁颇大,精力不济,还有就是,身为首辅和次辅,他们本就已经位极人臣,不适宜再担当皇储的老师,更何况他们也忙不过来,更大的可能是他们二人其中之一去挂个名头,至于真正的实权,他们却是不会动的。 所以剩下的四个人当中,情况也就很明朗了,武英殿大学士沈鲤,文华殿大学士朱赓,文渊阁大学士李廷机,翰林学士方从哲。 这四人很明显的分为两派,沈鲤和朱赓早就俱为一体,分属浙党自不必,李廷机和方从哲是帝党也不必,应当,这一次又是浙党和帝党的交锋…… 第八百一十章:若……我等之上呢? 所以很明显的是,在这样的交锋当中,帝党明显是占据优势的。 尤其是李廷机,如今圣眷正隆,保不齐就会再度成为詹事府的掌印官,相对而言,朱赓的劣势就明显的多,毕竟这种事情,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皇帝的意思。 李廷机和方从哲都恰好符合条件,就算是想要争抢,也并不容易! 而这很显然也是朱赓的来意,皇帝那边不好下手,就只能转而寻求其他的途径了,比如,王锡爵这位首辅的意见…… “元辅明鉴,东宫重任,当选德行出众之辈教导,朝中有人看似道貌岸然,实则不顾廉耻,奉迎子,无所不为!清流华选,亦有私心昭彰之辈,同僚落魄,不思救助,反而缄默不言,落井下石,若此等样人得入东宫,乃国之不幸也!” 朱阁老一脸忧国忧民之色,叹了口气,望着王锡爵道。 他心里清楚,这件事情能不能办成,就看他能不能动老首辅了,若是换在半个月前,承门之事以前,他不会对此抱有希望。 但是事实证明,朝堂之上,风云变幻,祸福相依,谁也不知道下一刻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承门一事,让老首辅心灰意冷,闭门不出,隐隐有退隐之意,看似已经日落西山,可谁知反倒柳暗花明。 老首辅这一病,改变了子对他的态度! 虽然只是短短的数日之间,但是很明显,子已经意识老首辅对朝局的重要性,也认识到了自己犯下的错误,待得边境烽火燃起,老首辅不顾病体再度出山之后,只要稍微有些心思的人都能察觉到。 子对待老首辅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譬如在进殿奏对的时候,虽然众臣都赐了座,但是只有老首辅的位子上被贴心的放上了厚厚的软垫,他手边的茶水,也时时刻刻都有专门的内使更换,这些日子以来,但凡是老首辅提出的建议,子基本上都不曾驳斥过。 很明显,子是在努力的挽回自己当时在承门时造成的恶劣后果,毕竟,朝廷如今还少不了老首辅! 而这就给了朱赓机会,他相信,在这个当口下,只要能够服老首辅出面,子必然是会给他这个面子的。 “人固有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身在仕途,人人都有可能犯错,少钦又何必揪着些陈年旧事不放……” 不过王锡爵也不是好糊弄的,他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心里跟明镜一样。 实话,当时承门之后,王锡爵的确是有几分想要退隐的意味,不过倒不是向外界猜测的那般,他和子怄气,而是因为老首辅在那一刻已经明白,如今的子,已经不是当初稚嫩的皇子了,他英明神武,手腕纯熟,更兼胸怀大志,当断则断。 他成长的太快了,快到出乎了先皇的意料,要知道,当初先皇留下来的托孤大臣,基本上都是临近致仕的老臣。 这固然是因为他们德高望重,但是未必就没有让他们安稳辅佐当今几年,帮助当今稳固根基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致仕而去,不再给当今掣肘的意思。 只是恐怕先皇也没有想到,当今比他想象的要优秀的多,短短数个月的时间,当今已经将整个朝堂上上下下的肃整了一遍,如今的朝廷之上,恐怕没有人不畏惧当今的威严。 而他们这些老东西,也该让让道了,免得日后让今上亲自动手,就落不下什么好下场了…… 不过让王锡爵意料不及的是,这个时候,竟然发生了边境遇袭之事! 若今上还有哪一处让他不放心的话,那就是未曾真的主持过什么大型的战役了,加上年轻气盛之下,极容易在战事上犯了轻敌好胜的错误。 所以他才急急忙忙的赶往了乾清宫,只是没想到的是,这么一去,就走不掉了,今上如今待他礼遇加倍,处处谦让,俨然一副修好的模样,让王锡爵想要寻个由头退出朝堂都没机会! 不过王锡爵绝不会因此,而看不准自己的定位,子对他礼遇是一回事,但是他要是依仗这个,向子提出非分的要求,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实际上,这次的太子册封,老首辅是不打算插手的。 帝党也好,浙党也好,都翻不出今上的手掌心,没必要让他这个老头子来操心。 “元辅……” 眼看着老首辅一副装糊涂和稀泥的样子,朱赓一阵气急,犹豫了片刻,只得拿出最后的杀手锏,道。 “元辅欲数年之后朝堂一家独大乎?” 老首辅如今懒政,对于不大重要的事物都不愿意上心,但是和他共事了这么多年,老首辅的秉性朱赓还是清楚的。 事他或许可以不管,但是若是牵扯到朝局的大事,老首辅就不能不管了! “一家独大?少钦言重了!” 王锡爵睁开眼睛,定定的望了朱赓一眼,摇了摇头道。 “朝堂之上,瞬息万变,今日秉烛而谈,明日分道扬镳之事并不罕见,到了我等的地步,总会有自己的原则,岂会一家独大?” 王锡爵自然明白朱赓的意思,他无非是,如果这一次自己不管的话,那么帝党的崛起之势头将再无人可以抵挡,而其他的势力最终都会被帝党打倒,或被消灭,或被吞并,总归,这个朝廷最后只会有一个胜利者。 但是这真的对吗? 当然不是! 在面对浙党的时候,帝党是一个整体,但是当帝党真正成为朝堂上唯一的势力的时候,帝党也就理所当然的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帝党内部的各个派系,他们会成为新的朝堂党派,牵制和平衡,是朝堂的主旋律,错非是张居正这样的怪胎,无人能够在朝堂上一手遮。 朱赓觉得没了浙党,就无人能够制衡帝党,未免有些太狂妄自大了! 不过让王锡爵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竟然是他错会了朱赓的意思,因为他话音落下之后,朱阁老神色复杂,片刻之后才缓缓道。 “若……我等之上呢?” 第八百一十一章:送上门的肥肉 “若……我等之上呢?” 短短的六个字,落在王锡爵的耳中,却是重若千钧,顿时让老首辅落入了长久的沉默当中。 虽然内阁朝臣名义上不过是皇帝的顾问而已,但是实际上谁都清楚,如今的内阁已经变成了大明朝真正的中枢机构,群臣认可的百官之首。 尽管并非宰相,但是却也一定程度上拥有着宰相的地位。 从这个角度来,他们也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而他们之上的人,自然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那就是高居于乾清宫当中的皇帝陛下。 所以其实朱赓的话的一句很出格了,朝中这么许许多多的官员,无数的派系党派,的确不可能真的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但是朝廷之上呢? 在朝堂当中,浙党和帝党等一系列的党派相互牵制,但是超脱于朝堂之上来看,君权和臣权又何尝不是相互牵制的关系? 朝臣里边,自然不可能出现完全一家独大的势力,但是君权可不同,所谓君权,皆集于子一人之身,断断不会有其他的内部势力来牵制。 而这一次的詹事府之争,看似是浙党的衰落,但是从大方面来看,又何尝不是臣权的衰落…… 浙党是如今朝中唯一能够和帝党抗争的势力,而帝党的背后因为有子的撑腰,已经逐渐的挤压着浙党的生存余地。 而浙党一旦彻底衰落下去,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帝党的全面崛起,而帝党一旦全面占据朝堂,内部会产生不同的派系这是肯定的,但是随之而来的却将是君权的崛起。 不是因为帝党皆是皇帝的心腹,而是因为他们的这位陛下,实在是太精明了…… 短短的半年时间之内,他能够让整个朝堂对他既敬又畏,丝毫不敢有半点轻视,这样的一位皇帝,只要给了他机会,未来的局面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乾纲独断…… 这或许是历代君主的梦想,但是却也可能是一整个国家的噩梦。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存在,是人都会犯错,而臣下存在的意义,就在于规避和劝谏君主的错误,而一旦臣权失去牵制君权的力量,也就自然无法阻止君主犯下错误。 而一个皇帝犯下的错误,很可能会葬送一个国家! 当然,这是最严重的可能,但是即便没有闹到这等地步,一人之朝廷也绝非好事,若论大明朝最英明神武的皇帝倒不知是谁,但是若论对臣权压制的最为严重的,恐怕就要数世宗皇帝了。 一场大礼议,让整个朝廷都认识到了世宗皇帝的手段,无人敢违逆世宗皇帝的旨意,最终带来的后果就是,皇帝日日沉迷道教炼丹,却无人可以阻止劝谏。 这种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若是再在如今重演,就是王锡爵这个首辅的罪过了…… 他并不怀疑当今的能力,但是他也不会盲目的将希望寄托在当今不会犯错之上,所以王锡爵不得不承认,朱赓的策略成功了,他服了自己! “元辅……” 在朝多年,朱赓自然也练就了一番察言观色的本领,眼见得老首辅脸色一阵变换,便知自己的方法有效了,到底,老首辅还是个忧心社稷之人。 他可以对其他的事情都不在意,但是这等涉及社稷朝堂之事,他却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如此,也不枉费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出这么露骨的话。 片刻之后,王锡爵沉吟道。 “此次詹事府重开,老夫之意,少钦和仲化都不适宜入职!” 朱赓眉头一皱,顿时心凉了半截。 难不成自己都做到这等地步了,还是难以服老首辅吗? 少钦是指朱赓本人,而仲化自然是指浙党如今的二号人物,沈鲤沈阁老。 老首辅如今他们两个人都不适合入职詹事府,岂不是他先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自然,李尔张和方中涵也不合适!” 李尔张是指李廷机,方中涵自然是指方从哲。 这一句话,又让朱赓燃起了希望,不过也让他彻底糊涂了起来,他本是想要让老首辅在子面前为自己好话,可现在老首辅却将他们几个都否定掉了,难不成老首辅这次是想两不相帮? 这样的话,局面还是对他不利啊! 望着朱赓微微有些焦躁的样子,王锡爵微微一笑,却是摇了摇头道。 “少钦不必着急,老夫之意,此次詹事府的人选,不必拘于翰林院与内阁,可从六部科道翰林院当中选出,毕竟太子年幼,让我们这些垂垂老矣之辈充入东宫,恐难陪伴太子成人,倒不如选些年轻有为之人,更为妥当!” 这句话顿时让朱赓眼前一亮,简直忍不住拍案叫绝。 老首辅这哪是两不相帮,摆明是要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啊! 如果当今是现在,那么太子就是未来,谁都看得出来,子这么早就邸定太子之位,摆明是在储位之上没有丝毫的摇摆之意,也就是,不出意外,未来太子必会成为子。 而太子的亲信势力,自然也就是未来的朝堂主流,就如同现在他们无法阻挡帝党的崛起一样,待得太子殿下登基,如今的帝党自然也无法阻挡太子殿下的亲信势力崛起。 但是一直以来,朱赓都没敢往这方面想,一则是因为太子殿下太,以后可以慢慢打算,二则是因为当今对浙党的态度,实在是不怎么好。 如果争取一下詹事府的掌印官和佐贰官还有希望的话,那么想要把持东宫就太难了,因为那不仅仅需要高层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中低层的力量。 毕竟太子是未来,高层如今已经是高层,走不到更高处了,但是中低层却有无限的未来,能真正成为太子未来的中流砥柱。 便如如今圣眷正隆的孙承恩,韩爌,杨涟等人,当初都不过是詹事府当中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如今却平步青云,日后必定会成为朝堂的大员之一。 而詹事府的中低层的官员人数众多,是绝绕不过皇帝那一关的,当今的精明之处,朱赓不是不知道,所以他压根就没把心思往那边放。 但是老首辅的话,却让他起了心思。 他一把老骨头了,入詹事府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要借着这股势头稳住浙党在朝堂上的地位,却不可能真的得到什么实际性的好处。 别的不,太子殿下现在才出生几个月,皇族最早的记录,是皇子四岁进学,而到那个时候,朱阁老也就差不多该致仕了,对于太子起不到什么影响。 但是若是按照老首辅所,就大不相同了! 浙党和帝党相比,优势在何处? 自然是朝廷中层的官员,和年轻的后备力量! 帝党是子登基前的旧部,但是这也决定了他们的缺陷,首先是人数不多,而且在子的支持之下,个个都在往高处爬。 其次就是没有足够的后备力量,的确,如今的帝党大佬当中,各自都有自己的势力,底下也收了不少门人故旧,但是后进来的那些人,不过假托帝党的名气而已。 真的到了子的面前,他们没有当初追随子的经历,恐怕在子的心中,也就和浙党的官员地位差不了多少。 所以,将詹事府铨选的范围从内阁和翰林院扩大到部院科道当中,其实对浙党是大大有利的。 至少如此以来,哪怕是争取不到少詹事和詹事的位置,浙党也能成功的安排进不少自己的人马,这是数量上的优势! 詹事府中低层有不少的空缺,就算是帝党想要插手,现在也插不上手,因为他们后备力量不足,可以,除了李廷机,方从哲等几个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人物,层次稍低一点的人,如韩爌,孙承宗,杨涟等人,倒是可以一争,但就算任他们争,又能进来几个? 要是摆开车马非要把持詹事府,朱赓只会无比欢迎,因为如此一来,他们就不得不放弃一大块朝堂上的利益了。 “可是,如此一来,不合规矩吧?陛下那边,能准吗?” 激动过后,朱赓还是恢复了冷静,毕竟他是朝堂浮沉多年的人物,没那么容易就在利益面前冲昏了头脑。 很容易就压下激动的心绪,认真的考虑起老首辅的话有几分可行性。 很显然的是,他们能够看到的东西,子自然也能够看得到,浙党在詹事府当中占据主流地位,必然是子不愿意看到的,这也是朱赓今来寻求老首辅帮忙的原因。 而如此有利于浙党的条件,子真的能够同意吗? 朱赓心中也不由得产生了几分犹疑。 倒是老首辅似笑非笑的望着朱赓,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 “在少钦心中,陛下对于如今的朝廷大政,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这问的就有些大了,朱赓一时之间也难以回答。 不过王锡爵也没打算让他回答,而是自顾自的道。 “老夫虽然不才,但是也和陛下相交数年,以老夫观之,陛下对于朝廷大政,无非一个破字!” 叹了口气,老首辅的口气忽而变得有些复杂,道。 “朝廷如今弊政严重,陈腐之处颇多,陛下登基伊始,便在竭力改变,所谓破而后立,当为如是!清流华选之辈,乃我朝流品最贵者,可陛下却一直意欲打破清流华选和普通官员之间的隔阂,老夫如此,少钦可明白了?” 朱赓沉默下来,脑中思绪繁杂。 仔细回想起来,老首辅的简直是一针见血,从今上登基之时开始,今上便在不断的打破着各种规矩,税法,官制,非进士不入三品,文官不杀,非清流不入科道…… 一桩桩事务,皆是昭示了今上的大政理念,破而后立! 而总结起来,这些事情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削弱清流的地位,虽然不知为何,但是今上似乎对清流之辈占据过优的地位十分不满,一直在竭力的想要打破流品之间的阻隔。 而这一次,显然同样是一个好机会! 詹事府的筛选,同样具有很严格的条件,其中之一就是清流华选之辈,即便是今上之时,除了他从王府当中带来的老臣之外,一应詹事府官员也大部分是从翰林选出。 这显然和当今一直以来的信念是相悖的,所以,老首辅的这个提议,其实是在迎合子的心思! 子固然不愿意浙党占据詹事府的主流,但是他也未必愿意按照旧例全都从翰林当中拔擢詹事府的官员,只是朝廷旧例在此,想要打破也并不容易。 但是若是有了老首辅和自己等人的帮忙,就未必了,纵观往常的经历,子每一次欲要打破旧例的时候,都是先争取一部分人,然后再镇压一部分人。 这一次,只要有自己等人的赞同,想必子也会乐意顺水推舟,毕竟…… 到底,子的主要精力肯定是放在如今的朝局之上的,太子是未来的事,而未来的事情,显然是没有眼前的利益重要的! “多谢元辅!” 想至此处,朱赓郑重的拱了拱手。 不由得深深的敬佩起眼前的老首辅,能够稳居元辅之位,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自己今果然没有来错! 王锡爵笑了笑,却是悄然掩去了眼底的一抹愁思。 饮鸩止渴啊! 扶起浙党本是为了抗衡帝党,进而牵制陛下,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首先却要在流品这样重要的事情上让这么一大步,到底是谁得了好处? 恐怕这个问题,在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不同的答案吧! 而且老首辅之所以一开始朱赓来的时候没有直接表达自己的态度,就是因为他心中还存在一个最大的疑虑…… 子那样的人,真的是能够被臣下牵制的人吗? 这个问题,王锡爵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就在此刻,外头却是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中书舍人,手里拿着一份盖着鲜红蜡封的信函,急声道。 “元辅,兵部接到前线急报!” 第八百一十二章:这回是真的学精了 乾清宫。 却王锡爵和朱赓两位内阁大臣刚刚商议过詹事府一事之后,便接到了兵部送来的两份边关急报,军国大事,片刻耽搁不得,故而两人合计了一下,便立刻召集其他的内阁大臣往宫里递了求见的帖子。 宫里回复的很快,不过片刻,王锡爵等人就在乾清宫外见到了匆匆而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当然,其中出了一点点的差错就是,待得老首辅遣人去寻东阁大学士李廷机的时候,却被告知李阁老已经被宣召入宫了。 听闻这个消息,王锡爵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是朱赓的脸色却是忍不住黑了黑。 一群老大人对于宫中皆是熟门熟路,事情紧急也来不及客套,跟着陈太监就到了乾清宫。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入了殿门,几位大人躬身行礼,抬头却见子一身绛色蟠龙袍,头戴翼善冠,面色和煦,不过让他们稍稍有些意外的是,子的身边除了早已经被宣召入宫的李廷机之外,赫然还有翰林学士方从哲。 “兵部的军报朕已经看过,鞑靼此番来犯,却又贸然议和,不知众位先生如何看法?” 军报早已经随着请求觐见的帖子送进了宫,更何况朱常洛早已经得了锦衣卫的消息,所以没有过多的废话,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陛下,老臣以为,大军不可撤!” 谁也没有想到,子一上来就问的这么直白,大殿当中短暂的沉默了片刻,沈鲤沈阁老站了出来,带着几分心开口道。 此番起来,沈阁老也是憋屈的很,在场一共六个人,其中方从哲是翰林学士,严格来并不足以参与这样的军国大事,所以错非皇帝点名询问,他是不会胡乱开口的。 而剩下的就是内阁大臣们了,前头过,遇着这样的军国大事,在内心考量清楚之前,老大人们是不会贸然发表意见的,毕竟越往后头话,就越能够根据局势调整自己的态度和话的方式。 但是殿中议政,又不能老是沉默着思量而不开口,所以就涉及到一个排序的问题。 一般来,开口话的顺序,就是内阁当中地位排序了,而除了首辅次辅两位明显是地位比其他阁臣更加尊崇之外,其他阁臣只有一个隐形的不稳定的排序,白了,大家名义上地位都差不多,至于真正如何排序,就该按资历,声望,势力等一系列的东西综合来看了。 起来,沈阁老在内阁当中的资历很深厚了,他入阁极早,甚至比次辅衷贞吉还早,仅次于首辅王锡爵,是和前次辅沈一贯一拨的。 甚至沈阁老在内阁当中,还曾经和身为次辅的沈一贯屡次呛声,甚至在沈一贯去后,一度有过登上次辅之位的机会,只可惜被衷贞吉抢了先。 衷贞吉和沈鲤并没有什么旧怨可谈,沈阁老自然也得乖乖的注意自己的身份,没再做过什么不合身份的事儿。 再往后,沈阁老依附于浙党,固然是在朝堂上进一步稳固了地位,但是在这内阁当中的排序,却反倒下降了。 原因很简单,沈阁老终归不是浙党的元老人物,他借用了浙党的势力,自然也要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就是成为朱赓的臂助。 这几年在内阁当中,很难他们二人谁的地位更高些,但是毫无意问的是,自沈一贯去后,在浙党当中,还是朱阁老的地位更高些。 所以往往冲锋陷阵的活儿,都得沈阁老出马,当然,本来不管怎么,还有个李廷机垫底儿,他是最末一个入阁的,也是资历最浅薄的,自然排序也当最末。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自从承门一事之后,李阁老在朝臣当中的声望水涨船高,帝党的势力也越发庞大,无形当中也就越过了沈阁老,甚至就连朱赓都未必能够比的过他。 鉴于以上的种种原因,沈阁老就无比凄惨的变成了首个开口发言的人…… “哦?为何?” 果不其然的是,子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开口问道。 “陛下明鉴,老臣以为,此番鞑靼进犯,来势汹汹,前几日兵部连报,我大同守军损失惨重,可见其人进犯之坚决,然而我大军初至大同不过一日,鞑靼便遣使前来,急欲与大明修好,岂非咄咄怪事?大战若能止息固然损失好事,但是臣恐此乃敌方疑兵之计,故而以为不可贸然撤军,当详查之后再行定夺!” 沈鲤思量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应当,沈阁老的是比较保守的,他既没有答应议和,也没有不答应议和,只是提出了对于鞑靼议和诚意的质疑,算得上就事论事,不偏不倚。 接下来便是朱赓,这二人一向俱为一体,沈阁老完,朱赓也上前道。 “陛下,老臣亦是此意,是战是和暂且不论,此番鞑靼突然遣使议和,未免太过奇怪,何况老臣记得上次军报有言,此番土默特兴兵犯我大同乃是为三娘子而来,然则现在三娘子毫无踪影,扯力克却突然遣人议和,用意尚待详查!至少三娘子的行踪查明之前,我大明暂时不能同鞑靼合议,臣提议,遣派钦差奔赴大同,前往土默特一探究竟更为妥当!” 这下子殿中的大臣们都觉出味来了,今的朱阁老可反常的很啊! 这话的看似没什么毛病,但是却不大符合朱阁老反对开战的一贯态度啊,而且不知为何,众人隐隐约约觉得,今的沈朱二人话似乎格外谨慎…… “不妥,土默特兴师犯我大明,杀我大同守将,如今我大军奔赴大同,粮草辎重已动,岂能就此停戈止息?陛下,老臣之见,此时尚非议和的良好时机,既然我大军占有优势,当继续前进,挟大胜之势狠狠的给土默特一个教训!” 相比之下,次辅衷贞吉老大人的态度就鲜明的多,虽然早先的时候,衷次辅对于出兵一事也是不大赞同的,但是他好歹还能分得清楚轻重。 议和?开什么玩笑! 大明调动大军,筹集军费,任命官员,征用民夫,耗费了这么多的人力物力,结果鞑靼的一句话,就要停戈止息? 做什么美梦呢! 顿了顿,衷次辅皱着眉头继续道。 “陛下容禀,此非臣一时冲动之言,自从先穆宗皇帝和土默特和谈以来,我大明答应对其开放互市,两不侵扰,然则土默特虽有三娘子约束,却依旧我行我素,这些年以来,常有不明势力的股敌兵越过长城,入境掠夺财物,抢掠女子,虽无有杀人之举,然则此等事情太过猖獗,亦使民心不安,此乃其一! 其二者,此番开战之后,臣曾经查阅兵部当年的文书,隆庆之时,土默特虽盛极一时,然拥兵不过万五之数,其中尚有不少妇孺,而此次开战,其部出雄兵三万,其中骑兵上万,且据兵部奏报所得,扯力克继位之初,并非大权独揽,三万大军,乃是他能够动用的数量,在土默特大相噶比雅图力主之下,尚有两万精兵,镇守在土默特本部未出……” 一次性了这么多话,衷次辅有些口干,端起桌上的茶水润了润喉,脸色却是突然变得凝重起来,道。 “陛下,诸位,隆庆和议距今不过三十余载,然则土默特拥兵之数已翻数倍,若在往昔,纵然其兴兵而来,我大同又岂会抵挡如此艰难?若放任其继续成长,必将成为我大明的心腹大患,故而老夫以为,无论此番土默特是否有和议之心,此战都须得打,而且必须重挫其元气,非则如此,无以保我大明边疆靖平!” 其实一直以来,衷贞吉在内阁当中的地位都是比较尴尬的,他虽然身为次辅,但是尚有威望深重的老首辅,下有势力一个比一个厉害的沈朱和李廷机,显得存在感并不强,更多的时候,是在各个势力之间相互游走。 虽然后来衷次辅有向子靠近的意思,但是子的态度一直很暧昧,后来衷次辅仔细的思量过,原因其实还是在于一点。 子对他的渴求并不剧烈,换个法就是,他给子带不来多大的用处。 首先内阁当中,李廷机如今丢了节操,一心一意的成为了子的走狗,不管是什么掉节操的事儿,只要皇帝下了令,他都能去干。 这一点,衷次辅是绝对替代不了的,衷次辅还是有点羞耻心和清高的,真要让他放下身段去什么事情都迎合皇帝,他可是做不来的。 至于高层次的事情,子有老首辅撑着,老首辅历仕四朝,更是身挟首倡太子之功,在朝中的威望无人可比。 子若是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要老首辅出面,必能镇压下朝廷舆论,这也是衷次辅无法相比的。 所以其实,衷次辅的地位比较尴尬,他能干的了的,有人替他干,而且他也不愿意干,而他愿意干的,他也干不了。 想来想去,衷次辅最后决定另辟蹊径。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衷次辅除了处理日常的政务之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对子往日经历的研究上。 不得不,虽然越到后期,子的行为越像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但是早年的时候,还是能够看得出一些东西的! 比如,子对待外族的态度,显然是十分的厌恶,仔细回忆起子曾经参与过的和外族之间的交道,衷贞吉发现,子从来没有任何一件事情上,跟外族妥协过。 从倭国到女真,再到如今的鞑靼,都是如此,子奉行的策略,是要一击即中,中则重伤,不把对方打到体无完肤,元气大伤,绝不收手! 所以衷次辅坚信,这次也不例外,这次子连自己的亲军三大营都不顾众意派了出去,又岂会同意和议? 无论这次鞑靼是否真的有握手言和的心思,衷次辅至少能够断定,在当今的心中,是丝毫都没有这样的念头的! 当然,衷次辅的这些心思,朱常洛是不知道的,他也是没有料到,一向低调的衷次辅,这次竟然会出如此惊人之语。 心中虽然颇为赞同,但是面上却不露分毫,继续道。 “元辅之意呢?” “次辅所言不无道理,老夫也以为,此时并非和议的最好时机,三娘子乃我大明之臣,受吾皇册封的顺义王夫人,此番贸然失踪,着实奇怪,何况就军报而言,扯力克所遣使节言道,土默特内部遭逢大变,有人意图篡位,此等犯上作乱之举,我大明决不能坐视不理,故而老臣恳请陛下,命大军进发土默特,助土默特恢复正统,寻回三娘子,重修我大明与土默特之旧好!” 相比之下,老首辅就显得沉稳的多。 一番话下来,叫衷贞吉脸色隐隐有些发烫,瞧瞧人家这话的,滴水不漏! 你们不是内部有人发动政变吗? 那好,我大明出兵替你来解决政变,若是你认可自己是大明的臣子,就不要反抗,好好的等大明替你们平定叛乱,寻回三娘子。 不然的话,还是好好打一场吧! 既达到了目的,又不失礼仪大国风范,不愧是首辅。 再看看他自己,话里的意思是一样的,甚至于衷次辅的更加详实,但是就气势和名份上来,却是落了下乘…… 不过到了现在,基本上所有人都了自己的看法,至于一直没开口的李阁老,理所当然的被众人以为,在之前众人未来的时候就跟子过了,所以剩下的就只是陛下的意见了,毕竟这件事情到最后,还是要陛下来一锤定音。 “既然众位先生皆是此意,那么朕就遣人回复土默特,命尔等撤兵,再令麻贵继续前进,寻回三娘子,重立顺义王正统!” 子的态度在众人的意料当中,顺着老首辅的话便定了下来。 只是不知为何,一众大臣都有些感觉,似乎子的口气当中隐隐约约带着几分遗憾的意味…… 第八百一十三章:规律 不得不,老大人们的感觉还是很敏锐的,朱常洛的确是感到有些遗憾…… 人夜路走多了总会见鬼,老大人们也不会一直在同一个陷阱当中跌倒。 其实今的状况,朱常洛也没有想到,他也和边境的麻贵一样,一直以为文臣们面对着鞑靼议和的要求,会是欣然同意的。 毕竟从他进入朝堂开始,但凡是有需要打仗的时候,基本上老大人们都是持反对的态度,包括这次的鞑靼进犯也不例外。 如果不是朱常洛单独将老首辅留下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恐怕出兵的决定也不会有那么顺利。 所以朱常洛自然也就理所当然的觉得,他们会赞成议和。 只不过今内阁一干朝臣的态度,却是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尤其是衷次辅的一番长篇大论,的确让朱常洛刷新了对于文臣的认识。 不过意外的同时又有些遗憾,遗憾的是,这样一来,他布置的后手能够起到的作用就不大了…… 当然,作用不大不代表没有作用,所以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看来议和之事,诸位先生都没有其他的意见,那么就来议一议另一份军报吧!” 轻咳一声,朱常洛开口道。 另一份军报,自然就是随着议和的军报送来的那份,为大同总兵达云请功的奏报。 不过听到朱常洛问起此疏在场的大臣们却是一脸怪异之色。 不为别的,这会轮到他们跟麻贵的疑问相似了。 按道理,两份军报同时送达,都应当被重视。 但是问题是,当老大人们看到这份军报的时候,第一反应却是麻贵一样,有些哭笑不得。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请功? 诚然,达云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死守大同,坚持到朝廷大军赶到,的确是立下了不的功勋,甚至他本人都差点因此而殒命,战后若是要论功封赏,必然是有他一份的。 可问题是,那是战后的事情啊!现在大战正起,朝廷上下都在竭力备战,要叙功也不是这个时候啊。 所以一帮大佬便有意无意的忽视了这份军报,将注意力放在了是否议和的事情上。 不过子既然问起来了,众人也不好不开口。 殿内沉默了片刻,老首辅上前开口道。 “陛下容禀,此番达云将军临危受命,浴血沙场,守大同军民不失,却为有功,不过按照惯例,封赏之事需待大军归回之后一概而论,此刻战端方起,达云将军仍在前线效命,纵有封赏,也难领受,依老臣之间,不如暂记军功,待得大战结束之后,再行封赏不迟……” 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可争论的,自然也就不必个个阁臣都一遍自己的看法了,老首辅直接便一锤定音了。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却是让众人的怪异感觉更加强烈。 因为子竟然笑了…… “元辅所言甚是,大战未完,的确不宜封赏过甚,达将军之功可暂记于功劳簿上,不过既然前线送来了请功的军报,也着实不好置之不理,不如这样,朕下一道旨意,褒奖一番达云将军和守城将士,再赏赐些酒食下去给前线将士,如何?” 朱常洛的客气而认真,一副真诚的征询底下一干大臣的意见的样子。 但是他越是如此,底下一帮大臣心中越是觉得有些惴惴不安,他们太熟悉这种姿态了,每每子做出这副姿态的时候,前方一定有什么坑在等着他们跳下去。 不过让老大人们感到痛苦的是,经历了一次次的教训,这次他们还是和往日一样,丝毫看不出来前方到底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子的话的合情合理,挑不出一丝的毛病来…… 当然,毛病挑不出来,老大人们也不是没有法子,一时之间,刚刚面对着议和议战这样的大事都滔滔不绝的内阁众臣,面对着赏赐酒食,口头褒奖这样的事,却是统统沉默了下来。 朱常洛完之后,却发现下头没有一丝声音,脸色罕见的有几分尴尬。 不过幸好的是,不是所有人都这么不识相的,这个时候,就是某李姓阁老出马的时候了。 “陛下英明,臣以为此举甚为妥当,我前线将士浴血奋战,无非心向朝廷,此刻陛下下旨赏赐抚恤,乃昭皇恩浩荡,必令军心大振!” 群臣默默的瞥了一脸正气的李阁老一眼,心中却是齐齐叹了口气。 千算万算,没想到这殿中还有这么一个货儿,众人都不接口,却叫他跳了出来捧哏。 “那好,既然众位先生都没有意见,就照此下诏吧!筹集酒食须得时日,陈公公便先拟旨送去兵部和户部吧!” 摸了摸下巴,朱常洛还是感觉一阵尴尬。 虽然有李廷机出来救场,可这种只有一个大臣站出来的事儿多了,厚脸皮如朱常洛也忍不住感到一阵不好意思。 “此事暂且如此,如今临近秋季,恩科的事情也当准备的差不多了,此次恩科,朕意亲自主考,以慰下士子,同考官之人选,众位先生心中可有人选?” 随着陈矩离开,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朱常洛又开口问道。 恩科! 这可是一件重头戏,朱常洛对于此事的上心程度,几乎不亚于整肃吏治,归根到底,是因为在朱常洛的记忆当中,这几年可谓是大明最后的黄金时刻。 基本上他心里有印象的人物,无论是好的人物还是坏的人物,差不多都是在这个时候粉墨登场。 所以朱常洛有理由相信,这一次的恩科,在一定程度上将会奠定未来数十年之内大明的朝堂格局,岂能不上心? 照大明典制,会试设主考官一名,副主考官两名,同考官九名,阅卷官数名。 但是实际上,只有前三个才是最重要的,因为只有他们才是真正参加到考试当中去的,阅卷官因为要糊名封卷,谁也难以知道自己的卷子到底是谁改的,也自然没法子去认什么老师。 而除了阅卷官之外,其他的考官其实都是监考官,主考官和副主考官负责在考场维持秩序,开拆题目,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同考官则辛苦些,每个同考官负责一片区域,需要实时巡查各房,保证考生没有舞弊的行为。 这一次的恩科,朱常洛开了金口,要亲自来担任主考官。 所以自然的是,这会试的含金量也大大增高。 副主考官毫无疑问,是首辅王锡爵和次辅衷贞吉两位大佬。 至于同考官,内阁的三位阁臣自然是跑不了的,还有就是翰林院的方从哲也是跑不了的,需要议一议的,自然是剩下的这五个名额。 “陛下容禀,前些日子徽州府传来消息,礼部侍郎叶向高奉陛下旨意延请算学大家程大位,如今已然功成,叶侍郎和程先生再有两三日的时候,便能抵达京师,老臣以为,延请大家并非易事,叶侍郎此举乃开我朝算学先河,同考官之职,可授叶侍郎!” 第一个站出来的,还是李阁老。 身为子近臣,恩科的重要性,自然没有人比李阁老更清楚,李阁老自然是没有朱常洛那般能够洞察先机的本事,但是他却能够猜的八九不离十。 盖因科举这种事情,其实是有规律的! 要知道,对于朝廷的高级官员来,虽然大多是七十五岁致仕,但是实际上操作起来却是灵活多变,而科举三年一次,但是高层的官员轮换却是很长时间的。 六部七卿五阁老,这十二位朝廷大佬,每一个人致仕,都会引起一场朝廷的范围动荡,长则十几年,短则数年,总之肯定比科举的频率要低的多,一般来,内阁的变动大致维持在十年左右。 而官场又是一个讲究资历和机遇的地方,所谓资历,自然是熬年头,一个新科进士,走到部院大佬的级别,错非是有从龙之功这样可遇不可求的功劳,至少要有二十年的资历,然后看机遇能不能入阁。 如果很不幸的是,等到某位官员成为部院掌印官的时候,这一届阁臣刚刚换了两三年,那么抱歉,这位官员的仕途恐怕也就止步于部院了,因为等到阁老们该致仕的时候,他距离致仕也没几年了,皇帝不可能会任用一个压根干不了几年的人入阁。 这样频繁的更换重要朝臣,对于朝局的影响太大。 所以一般来,每过十年会迎来一次重要的科举考试,他们将是有机会进入内阁的一代,就拿如今的朝局来,如今的内阁当中,有四位阁老都已经垂垂老矣,最多再过两年,就会致仕而去。 而接替他们的人,将是李廷机,方从哲,叶向高这一代人,而他们三人正巧的都是万历十一年进士,待得李廷机这一代人都入阁之后,就会形成新的一个内阁结构。 这个结构至少能够保持十年以上。 至于接替李廷机的人,自然就是如今仍旧处在朝廷中层的韩爌,孙承宗等人,因为等到李廷机他们该致仕的时候,韩爌等人也差不多该到了部院侍郎尚书的级别。 而韩爌,孙承宗这一拨人,又恰恰是万历二十年进士,和李廷机等人差了将近十年的资历,一次就算了,但是两次三次,可就算不上是巧合了…… 今年是万历三十年,和韩爌他们那一届,又是差了十年,稍微用点脑子,李廷机就能猜得出来,这一次的科举不同寻常。 更不用,这次的考试乃是子亲自主考!意义非同凡响,不能进入同考官的行列,倒是明不了什么,但是若是进入了同考官的行列,毫无疑问必定是子所倚重的大臣。 何况在官场当中,最牢固的莫过于师生关系,这一场会试的考生,他们的主考官,也就是座师是皇帝陛下,那么他们能够拉关系的,必然是房师了。 既然知道他们未来多半会飞黄腾达,自然要在这个时候就好好的提携起来,毕竟朝局当中,最终靠的还是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而这些新科进士的关系网,无疑就是从会试开始的! 所以这一次的会试,不仅仅是一次会试,更是一次划分势力,争取人才的机会,谁能够在这次会试当中录取更多的优秀人才,就代表着他们拥有更多的储备力量,未来在朝堂上就有越重的话语权。 帝党当中,李廷机和叶向高一向交好,所以无论如何,李阁老也要帮自己这位老友,争取一个名额。 “陛下,臣举荐左佥都御史郭惟贤!” 接下来站出来的,却是朱赓朱阁老。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李廷机能够看出来的事情,朱阁老自然也能看的出来。 其实起来,朱阁老是比较惨的,因为上一代的内阁班底,也就是他和王锡爵,沈鲤等人这一代,乃是嘉靖末年的进士,他们是按部就班的一步步累计资历到了内阁当中的。 按照正常的情况下,下一代接替他们的,应该是万历五年那一届的进士,所以浙党一直以来的储备力量,都是以万历二年到万里八年这中间的三次进士为主要培养目标,而郭惟贤,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是不幸的是,原本应该由郭惟贤这一届接班内阁的当口,却发生了意外,当今登基了! 朱常洛登基之后,自然就要提拔属于自己的班底,也就是李廷机这一拨人。 所以原本正常的规律就被打乱了,这也是当初李廷机被任命为阁臣的时候,朝廷舆论一片哗然的最大原因,按照他的资历,至少要再熬五六年,才能够得上入阁的底线。 只是无奈的是,先皇当时驭极多年,威严深重,又铁了心要为当时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今上铺路,只能让李廷机入了内阁。 但是如此一来,原本内阁轮转的规律,就被彻底打乱了。 最惨的就是浙党,内阁的班底,直接从嘉靖四十四年的王锡爵那一代,跨越到了万历十一年的李廷机这一代,中间的间隔由十年变成了十六年,正巧把他们的后备力量给绕过去了。 对于这件事情,朱赓一直耿耿于怀,但是无论怎样,事情已经这样了,帝党的崛起已经难以阻挡,浙党也不可能放弃这么多年来的心血,去重新培养别人,也来不及了。 所以朱阁老只能将错就错,做出最后的努力,拼尽一切力量,也要将郭惟贤拱上去…… 第八百一十四章:会试同考官 按理来,同考官一共有九位,除去担任副主考官的首辅次辅之外,就只剩下内阁阁臣和方从哲,也就是还有五个名额。 就算是加上刚刚从徽州府赶回来的叶向高,也还剩下四个名额,朱阁老想要塞一个人进去,当是绰绰有余的很。 但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如果真的有人这么想的话,只能他太真了! 官场之上,只有成和不成这两个结果,如果事情能成的话,别是五六个名额,就算是只有两个名额,也会有郭惟贤一个,但是如果不成的话,那么就算是九个同考官都统统空缺,也不会有郭惟贤的机会。 听起来有些不讲道理,但是官场之上,就是这么个道理。 尤其是这种临时性质的差遣,并非是正式的官职转迁铨选,不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条条框框,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子的意思。 白了,子更加器重谁,就让谁来担当这个同考官。 不然的话,也不必争了,直接按照官员的地位来派,内阁以下,六部七卿排排坐岂不更好? 所以其实朱阁老的心中很忐忑,这次恩科的重要性,朝臣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对于错过了一次后备高层的浙党来,尤其重要! 前头了,这次是子主考,所以座师乃是子,所以各房的房师也就变得尤为重要,能够多掌握一个同考官的名额,就代表着能够拥有一房的学生。 所以朱阁老这次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争取到这次的同考官,这次的恩科当中,浙党至少要有两个同考官的名额。 与此同时,朱赓也将目光投向了头前的首辅老大人,和今上打交道有段日子了,朱赓也渐渐的摸出来一些今上的性格,那就是,虽然今上的性格强硬,但是手段却是迂回多变,而且还是蛮重视朝堂的稳定的。 所以每一次定下决议,子必先问朝臣的意见,若诸大臣反对,子鲜少会一意孤行,而是会想办法服朝臣,取得一致,然后才会下诏定议。 而毫无疑问的是,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子首要争取的人,都是老首辅。 还是那句话,朱赓相信,只要老首辅支持他,子也要顾及三分的。 不过可惜的是,这一次朱阁老又猜错了吗,当然,如果每次都是这样的话,朱阁老宁愿他次次都猜的不准! 因为子沉吟了片刻,没有开口询问底下的意见,而是直接开口道。 “二位先生所举荐者,皆合乎朕心,叶先生此番延请民间大家,有功于朝堂,着加授礼部尚书,入值文渊阁参赞机务,选入同考官,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郭惟贤素有清名,刚直狷介,擢为左副都御使,协同左都御史万世德同掌都察院,选入同考官,另,户部侍郎吴道南,南京吏部侍郎史继偕,礼部郎中刘一璟,一同选入同考官。” 快刀斩乱麻,子一句话就直接敲定了剩下的五个同考官名额,不得不,干净利落到让朝中大臣都有些措手不及。 待得仔细的将这番话消化掉,众臣更是震惊不已。 盖因这短短的几句话当中,蕴含的意思可不简单…… 先同考官的名额,叶向高能够入选并不奇怪,虽然此人在朝中十分低调,并不像李廷机和方从哲这般出风头,但是却从没有人质疑过他的地位。 甚至于在帝党的三巨头当中,叶向高是站的最稳的一位,众位大臣可都没忘了,当初叶向高出京乃是所为何事,看似是为了延请算学大家。 但是朝中大员谁不心知肚明,那是子爱护叶向高,特意将他支出去避祸去了…… 如今朝廷整风结束,一切风平浪静,叶向高自然当回归京师,担任同考官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已。 让众大臣震惊的是,子往后头的任命,加授礼部尚书,入值文渊阁! 这个旨意的重点,在入值文渊阁! 或许这个法有些难懂,但是换个法就好懂的多了,入值文渊阁,乃是阁臣的差事,也是阁臣最核心,最明显的特征。 譬如李廷机李大人,他的全套职衔是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入直文渊阁李廷机。 前头的礼部尚书是加衔,提品级用的,中间的东阁大学士是职务,代表了他真正该上班的衙门是内阁,当然,有时候也被用来当做内阁的排名,但是最后一个,入直文渊阁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差遣,有了这个差遣,才代表着他真正拥有了作为阁臣的实权,参赞机务。 具体来,就是预闻军国大事,票拟奏疏! 也就是,叶向高的这项任命,可以简单粗暴的认为是……他入阁了! 就这么轻描淡写,大明朝的核心权力机构,就多了一个人,虽然还没有正式的职务,但是都有了差遣,名头还会远吗? 当然,面对着这样的任命,一干老大人纵然心中震惊,也无话可,因为子做的没毛病…… 首先,内阁大臣的任命和朝廷普通的官员不同,这是唯一一个不需要经过吏部铨选,而全看皇帝中旨而定的官职。 所以首先在名份上来,子的确有权力这么做。 其次就是现实情况,内阁的现实情况是,如今五位内阁大臣,有四位都已经年逾七旬,要不了多久就要致仕了。 而且更严重的是,他们四个人的年纪都相差不多,不过两三年而已,也就是,他们致仕的时间也差不多。 也就是,最多再过三年,内阁就会一次性离去四位阁臣,其中还包括首辅和次辅两个核心人物,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难不成偌大一个内阁,只留李廷机一个人不成? 所以,此事须得早作打算,怎么打算?自然早早预备好增补内阁的人手,从这个角度来,如今调人进入内阁,也恰当其时。 至于人选方面,叶向高唯一的弱项就是资历,但是要知道,在内阁当中已经杵着一位李阁老,他和叶向高的升迁之路几乎完全一样。 子王师,詹事府少詹事,帝党的大佬,二人的成长轨迹几乎一模一样,而李阁老已经入阁数年,任谁想要拿叶向高的资历事儿,也要考虑考虑李廷机,毕竟你总不能这内阁大学士李廷机当得,叶向高就当不得,更不能李阁老入阁是违反了朝廷惯例,毕竟当初调李廷机入阁,乃是先皇一力坚持,如今先皇已逝,谁敢跳出来质疑李阁老入阁的合法性,一顶蔑视先皇的大帽子压死你! 所以对于叶向高的任命,老大人们尽管震惊,但是消化了片刻也很快就接受了,句实话,一朝子一朝臣,换了其他的子登基,内阁这个时候早就换了一遍了,当今到现在才首次想要调自己的亲信入阁,已经是很仁至义尽了。 如果诸位大佬们没猜错的话,这一次恩科结束,凭借着同考官的资历,叶向高名副其实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而随着新人的入阁,内阁的格局必将产生新的变动,一时之间,众大佬顿时有些感叹,平静许久(?!)的朝堂,又掀起一番新一轮的争斗了…… 当然,如果叶向高的任命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话,那么郭惟贤的任命就真的是惊着,应当,以皇帝对于浙党一贯的态度,能够同意朱阁老的举荐,将郭惟贤选入同考官,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但是升任为左副都御使,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知道,左佥都御史是从三品,左副都御使是正三品,佥都御史一般来是外出巡抚的挂衔,从这一点来,其实也能看出浙党的衰败,偌大一个浙党,作为后继力量着力培养的人物,竟然被正三品这个坎儿卡了这么多年。 虽然和佥都御史只有一字之差,官品也只差了一阶,但是副都御使,可是正正经经的都察院佐贰官,尤其是在这个时候,都察院只有万世德这么一个掌印官的时候。 郭惟贤这个左副都御使,完全能够成为都察院的实权人物,也就是,子的这个任命,其背后的意义,仅仅比刚刚隐喻叶向高入阁的意义弱那么一点点。 左副都御使,从某种程度上来,已经能够够得上朝廷大佬的级别,能够和一些弱势点的六部尚书比肩。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 郭惟贤在浙党当中的身份,人人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是他风头正劲之时遭遇父丧,不得不归乡守孝三年,有浙党在背后撑腰,他如今至少应该是六部掌印官之一。 而当今对于浙党的态度,一直是不冷不热,甚至隐约有打压的迹象,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在帝党和浙党的斗争当中,但凡帝党落了下风,子就会出来拉偏架,但是浙党吃了亏,子却是置若罔闻。 如果把郭惟贤选入同考官,是给朱赓和沈鲤面子的话,那么升任他为左副都御使,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除此之外,剩下的三个同考官,户部侍郎吴道南,南京吏部侍郎史继偕,礼部郎中刘一璟,这三人当中,刘一璟是詹事府出身,只不过他的资历实在太浅,不过一个礼部郎中,严格来,是不能列入同考官的人选的。 但是事有特殊,刘一璟和韩爌是同科进士,自从韩爌赶赴地方之后,他就是顶替成了帝党当中新兴势力的领头羊,不过他能力和才气都不如韩爌,只能唯李叶方几位大佬是从,子这一次提他进来,想来也是要扶持一下,虽然有些违规据,但是可以理解。 而重点在剩下的两位,吴道南和史继偕,这两人和郭惟贤是同科进士,而且是那一科的佼佼者。 彼时正是浙党如日中之时,自然也是精英尽入其中,也就是,郭惟贤,吴道南,史继偕,加上朱赓和沈鲤,这次的恩科当中,浙党竟然有近半的同考官人选?而反过来,作为子的亲信的帝党,却仅仅占据了四个名额…… 子莫不成是疯了吧? 虽然这么想有大不敬的嫌疑,但是一时之间,众臣的心底还是忍不住冒出了这个念头…… “陛下英明,有几位大人通力合作,此次恩科,定能为国抡才,不负社稷期许!” 反应的最快的是朱阁老。 此刻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放着这么大的一块肥肉在面前,再不扑上去,他就是傻子! 要知道,同考官可不仅仅代表着同考官,有了这层资历,代表着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吴道南和史继偕虽然只是浙党的第二梯队,但是他们只要能够上位,同样对浙党有大大的好处。 可以,只要有了这次的资历,朱赓有把握,一定能够从他们三个当中,运作出一个六部掌印官,大不了他提前致仕给叶向高腾位置便是,他就不信子能绝情到这般地步。 而有一个六部掌印官撑着,即便他离开了内阁,也能够保证浙党在朝中的地位。 好吧! 虽然子的这份口谕当中,对叶向高的任命有些突然,对郭惟贤的擢升有些突然,对刘一璟的提拔有些勉强,虽然…… 但是面对着如此狂热的朱阁老,一干老大人生怕自己出一个不字,就会被老大人指着鼻子痛骂,只得跟着拱手开口道。 “陛下英明!” 朱常洛笑了,他的甜头,可没那么好尝,不过且让朱赓先高兴一番再,这些日子恐怕朱阁老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陛下,诏旨已经用印下发六科!” 此事议定,乾清宫中的气氛有些轻松起来,可巧的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也笑吟吟的进来禀报道。 不过还没等一干老大人松了口气,外头王安急匆匆进来禀道。 “陛下,兵部尚书石大人又紧急军务求见!” “宣!” 朱常洛脸色顿时一沉,道。 不多时,石星老大人走进殿中,匆匆行了个礼,拿出手中的信封道。 “陛下,前线军报,土默特再袭大同!” 第八百一十五章:辽东 “什么?!” 乾清宫当中,随着兵部石尚书的一句话,众臣纷纷惊呼出声。 御案后的子更是霍然而起,脸色阴沉无比。 “军报拿来!” 石尚书不敢怠慢,赶忙将手中的军报呈了上去,却见子边看军报,脸色越发变得阴的要滴出水来。 “嘭!” 军报被狠狠的拍在桌子上,让一众大臣的心都颤了颤,随即子愤怒的声音便响彻了整个乾清宫。 “尔等蛮夷之辈,安敢如此欺朕?” 罢,还未等朝臣们反应过来,却见子已经转回身,口气冷硬道。 “王安,立刻前去六科,收回助土默特平乱的旨意,复令麻贵,李如松二人,即刻进军,务必献敌酋与君前,以祭我大明战死之将士!” “是!” 王太监对于朱常洛的旨意,自然是不折不扣的施行,拱手应了声是,立刻就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不过还未等到王安出门,一干大臣就反应了过来,最先出言的是老首辅,也只能是老首辅。 “王公公且慢!” 随着王锡爵的阻止,王安的脚步也停了下来,老首辅这才转回身子,朝着怒火朝的朱常洛问道。 “陛下,军国大事不可轻忽,子诏命亦不可朝令夕改,老臣斗胆请陛下谕示我等,边境究竟发生何事令陛下如此雷霆大怒?” “哼!还是石尚书来吧!” 面对着老首辅的疑问,朱常洛冷哼一声,恨恨的重新做回御座上,道。 与此同时,无辜的石星石尚书也是一脸懵,应当,陈矩的动作很快,短短的时间之内,“帮助”土默特平叛的旨意,就已经走完了整套的程序,下发到了六科,但是毕竟还没有正式走完流程。 而就在六科核验诏书的同时,兵部接到急报,石尚书便立刻往这宫中赶来了,所以他此刻压根不知道什么诏书的事情,只是隐隐觉得,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要更加严重。 “回禀陛下,刚刚兵部接到军报,土默特在两个时辰之前,派遣精兵突袭大同,烧毁大军粮草,前报所土默特之特使不知所踪,而且军中传来消息,是察哈尔部援军已经同大同城外的土默特大军汇合,初步估计有超过上万的人马,而且还有消息,扯力克已经紧急从土默特王城调兵,恐怕不出一日,三股大军即可汇合!基本可以断定,前报所言土默特议和之意乃是……” 望着一群脸色突然变得难看无比的老大人,石星吞了吞口水,道。 “……乃是疑兵之计,为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到来!” “仅凭着一个来历不明的特使,空口白牙的了几句话,就能愚弄我大明君臣,让我大军白白放弃了追击敌军的大好战机,如今还不追回诏旨,难不成还要让整个下人耻笑我君臣愚昧无能吗?王安,还愣着干嘛!” 石星话音刚落,子咆哮的声音就再度响起,几欲掀翻整个大殿。 王太监吓得跳了一跳,赶紧着拱了拱手,绕过一干大臣出宫去拦截前诏去了。 至于剩下的朝臣们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如果这份新鲜出炉的军报属实的话,那么事情可就严重了。 正如朱常洛刚刚狂怒下所的,敌军一个不知身份的使节,空口白牙的了几句话,就让整个朝堂上下如此慎重对待。 现在皇帝刚刚下了旨意,却发现对方不过是在欺骗大明,换取时间而已! 光是听着这件事情,老大人的脸上就感觉火辣辣的,谁也没想到,终日打雁却被眼啄了眼睛! 若论起心计智谋,在场的大佬们谁不是一等一的,但是就是他们这么一帮人,却被一群蛮夷之人骗了去,别是皇帝了,就是他们的脸上也挂不住。 “陛下,土默特出尔反尔,毁约反叛,此乃罪不容赦,臣恳请陛下,增兵大同,务必要生擒敌酋,献于社稷宗庙之前,以告我大明历代先帝英灵!” 东阁大学士李廷机义愤填膺,直接站了出来,叩首而论,一副皇帝不答应他就不起来的架势。 “陛下,老臣附议!” 随即便是一直沉默在旁的翰林学士方从哲,石老尚书眼疾手快,亦是赶忙跪下。 不过这副场景,却未免让一众大臣感到有些眼熟…… 只是事已至此,他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得一同下跪道。 “臣等恳请陛下恩准!” “好!传旨……” 朱常洛从御座上霍然而起,他身旁的陈矩连忙领命,从御案上取出一份空白的黄绢,心的铺在桌面上。 “诏命麻贵为北路荡寇总兵官,统辖大同,榆林,宣府军务,率兵二十万,平定土默特部叛乱,准军前便宜行事,遇事即决,勿复先奏!命各军镇协同守备旁加策应,钦此!” 御笔亲提,一阵龙飞凤舞的字迹,朱常洛收笔,墨迹尚还未干,他便接过一旁陈矩递过来的子宝玺,重重的压在了黄绢之上。 一道中旨就此成形,陈矩默默的收起,亦是急匆匆的往六科赶去。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的了,子明显在气头上,群臣纵然有想要的,也只得咽进肚子里,默默的告退而去。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的是,老首辅在退出殿门之后,望着巍峨的宫殿,欣慰,担忧,释然,种种情绪交织在老首辅布满皱纹的脸上,最终化成一句浓重的叹息。 龙腾九,无人可挡矣! ………… 建州城,贝勒府。 虽然经历了一次严重的政变,但是建州城内依旧一片详和的景象,无数扎着金钱鼠尾的女真人和右衽网巾的大明人在街上随处可见。 如果有稍稍敏感一点的人就会发现,最近这些日子,建州城中的大明人多了不少,而且不同于往日建州遭到叶赫入侵时才会出现的辽东铁骑,已经驻扎在建州城中将近十日了。 有消息灵通者甚至清楚,大明的辽东总兵李如梅将军,如今就住在贝勒府中。 的确,自从那和杨涟的一番冲突之后,李如梅就遵照他的意思,召集辽东铁骑进驻了建州城,如今已经有十日了。 这十日当中,李如梅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要求建州贝勒穆尔哈齐召集建州剩余的兵力,随时准备随他出战! “将军,辉发那边传来新的军报,他们终于坚持不住,派人来求援了!” 贝勒府中,穆尔哈齐一身戎装,匆匆走大堂。 而大堂的主位上坐着一个同样身着盔甲的李如梅和一个青衣儒衫的青年文士,只是这副架势,不像这里是建州城,反而像是大明的某个城池当中。 穆尔哈齐倒是没有丝毫的不愉,恭敬的站在一旁道。 “我们在那边的探子也回来报,双方已经激战两场,主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再打下去,恐怕就要伤筋动骨了!您看,我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不同于其他的女真首领,穆尔哈齐是依靠着囚禁褚英才登上了建州贝勒的位置,所以在建州当中,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其实是并不服气他的。 所以这些年以来,他必须依靠于大明的力量,而对于他的请求,每一次大明都乐得帮忙,别的不,每一次穆尔哈齐打算剪除对他不利的党羽的时候,都会请求李如梅来坐镇。 久而久之,建州城也对李如梅几乎毫不设防,但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穆尔哈齐心里清楚,他已经彻底的属于大明了。 就拿这次的事情来,科尔沁部入侵辉发部,虽然事因是由建州部而起,但是穆尔哈齐却并不打算插手,而是打算坐山观虎斗,等到两败俱伤之际,再去捡个便宜。 但是李如梅直接来到建州,一句话他就得乖乖的召军准备出战,不然的话,惹得李如梅不高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就和其他那些被自己杀掉的女真贵族一样,不明不白的就死了。 穆尔哈齐拎的清楚,自从他的弟弟努尔哈赤死后,建州就不可能再和大明抗衡了,只是……那又如何呢? 不能抗衡了就不能抗衡了呗! 穆尔哈齐对于眼前的生活满意的很,他不用打仗,就能得到大明无数的资源帮助,那些美丽的丝绸,甘甜的粮***美的瓷器,伟大的大明皇帝都毫不吝啬。 甚至于和叶赫的战争,也不过是随意为之,穆尔哈齐丝毫不会感到压力,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出面请求,李如梅一定会出手,替他出面和,让叶赫部退军。 而他要付出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忠诚,这样的日子过久了,穆尔哈齐甚至开始疑惑,他往日跟着努尔哈赤打生打死,究竟有什么意义? 早知如此,归顺大明舒舒服服的过自己的好日子多好! 而这一次对于李如梅的要求,穆尔哈齐同样没有打丝毫的折扣,他不知道大明为什么突然要插手辉发部的事情,但是他知道的是,这次的战事,对他有利无害,不定还能借此机会,杀了褚英等人也不定…… “不急!且再等等!” 面对着跃跃欲试的穆尔哈齐,李如梅没话,倒是他身旁的青衣文士开口道。 青衣文士便是杨涟,句实话,杨涟此刻也是无比的紧张,此次奔赴辽东,他是带着使命来的,但是何时出手,该如何出手,却全靠他一个人拿捏,不得不,压力沉重的很。 但是正因为如此,杨涟才更加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虽然就穆尔哈齐所,辉发战局已经十分紧张,但是直觉告诉杨涟,还不是时候…… “将军,大同军报!” 就在此时,大堂外走进来一个面色阴翳的中年人,走到大堂中,礼也未行,口气冷硬的道。 “察哈尔已经派军奔赴土默特!” “好,李将军,动手吧!” 杨涟眸中闪过一丝光亮,站起身来,沉声道。 ………… 辉发城。 刚刚经历过一场近乎惨烈的战役,整个辉发城都弥漫着一股血腥的气息,城外到处都是战死的将士和马匹,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苍凉。 “拜音达里贝勒,不能在打了,我乌拉部今日已经有上百位勇士战死,若是不能保证勇士们的安全,明乌拉部的将士们不会再出战!” 低矮的城墙上,望着城外忙忙碌碌收捡着尸体的景象,一群女真贵族却开始了不断的争吵。 话的是乌拉部的贝勒布占泰,他身着火红色的盔甲,眯着一双眼睛,声音带着几分滑腻。 “布占泰贝勒,你这是什么意思,既然是打仗,肯定会有死伤,你这个要求未免太无理了!” 另一边,辉发部的贝勒拜音达里也是一阵头疼,咬着牙开口道。 这个布占泰,简直是烦死了,这些下来,这几句话他都要喊一遍,不就是想要钱吗?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他乌拉部才战死了百人就开始叽叽歪歪,要知道,他辉发部这些日子下来,折损的力量可是他的三倍不止。 “哼,总之,乌拉勇士的血不能白流,你若是不能给我一个解释,明日乌拉就撤军回城?” 兴许是被拜音达里不耐烦的语气气着了,布占泰瞬间跳了起来。 “你!” 拜音达里顿时一阵气急,不知道该怎么是好,扈伦四部一向俱为一体,当初乌拉遭遇侵犯的时候,辉发也不吝援助,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布占泰竟然翻脸就翻脸。 “二位贝勒消消气,我等扈伦四部俱为一体,如今又大敌当前,岂可内讧?”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沉默的叶赫部贝勒布扬古却是出面道。 “哼!” 布占泰哼了一声,虽然不服,但是却也闭了口,如今的扈伦四部当中,尤其以叶赫最强,布扬古出面和,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继续闹下去的。 “依我看吧,不如这样,我等聚集此处,乃是为了为哈达部报仇,既然如此,理当由哈达部作为主力出马,二位贝勒觉得呢?” 布扬古面带笑意,出的话却顿时叫另一边的康古鲁一阵咬牙切齿。 这个仗势欺人,落井下石的卑鄙人! 第八百一十六章:进城 康古鲁正是哈达部如今的首领,当然,是他自封的! 哈达部本是扈伦四部之首,但是自从建州部崛起之后,哈达部就一不如一,等到辽东之战以后,更是被亲善大明的叶赫部跃居其上,不过虽则如此,但是无论如何,哈达部总有自己的底蕴所在,倒也不算混的太惨。 但是偏偏哈达部的贝勒孟格布禄又不是一个贪图安逸的主儿,他虽然能力不怎么样,可却日日都想着要恢复哈达部往日的荣光,所以往日的时候,但凡其他部落有战争,几乎孟格布禄都要去插上一手,包括那一次努尔哈赤起兵攻取叶赫之时,哈达部也是头一个派去援军的。 不过让康古鲁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祸水东引的人,反而是当初曾经受过哈达部恩惠的布扬古…… 一想起来,康古鲁又忍不住在心中痛骂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当初褚英派人来暗中联络的时候,他就警告过孟格布禄,褚英等人不可接纳,毕竟此时的哈达部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扈伦四部之首,就算是如今建州元气大伤,但是也不是容易招惹的,但是孟格布禄却一意孤行,非要将他们收入城中,希望借此机会,用褚英的名义去争夺建州。 可谁也想不到的是,褚英等人压根想要投靠的就不是哈达部,而是科尔沁部,若不是康古鲁当时因为赌气没有跟着孟格布禄出城,不定他现在也成了阶下之囚。 不过纵然如此,面对着科尔沁多达将近两万人的军队,康古鲁也仅仅只来得及自保而已,不得不带着手中的上千骑兵落荒而逃…… 当时康古鲁走投无路之下,也只能选择和褚英等人同样的路,选一个部落投靠,他最先想到的是叶赫部,但是一来叶赫部的路途不近,二来他得到消息,科尔沁下一步的目标是辉发部,所以才就近投奔了辉发。 想着两部能够同仇敌忾,共同抗敌,可到底是寄人篱下,纵然是大敌当前,康古鲁的日子也不好过的很。 “布扬古贝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些日子以来,我哈达部的勇士奋勇争先,奋力杀敌,难道还不够吗?你们还想让本贝勒怎样?” 康古鲁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开口质问道。 “更何况本贝勒此次乃是仓皇而来,只来得及带了一千两百精锐人马,这些日子下来,已经折损了将近三成,如何能够担当主力?” “法子总是人想出来的!” 面对着康古鲁的诘问,布扬古倒是毫不在意,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道。 “本贝勒素闻哈达部骑兵乃是精锐中的精锐,此次科尔沁部乃是由其大汗翁果岱亲自带领,若康古鲁贝勒舍得的话,本贝勒可以在侧翼策应,帮助哈达骑兵冲入阵中,只要能够杀得了翁果岱,科尔沁部必将大乱,到时候辉发城之围自然可以解去……” 顿了顿,布扬古却是忽略掉康古鲁几乎想要吃人的目光,转头淡定的道。 “拜音达里贝勒觉得如何?” “妙!妙!妙!本贝勒听,大明有一句话,叫擒贼先擒王,布扬古贝勒想必深谙此道!” 拜音达里还没话,一旁的布占泰就拍手叫好道。 实话,这些日子打下来,他早就腻烦了,巴不得早日结束这战事,至于哈达部的死活?关他什么事! 他布占泰要不是看在这次辉发肯大出血提供两倍的粮草辎重的面子上,才不肯跑这么一趟。 “绝对不行!” 这个时候,康古鲁却是再也忍耐不住,低声嘶吼道。 若是站在全局的角度,布扬古的这个计策的确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是若是站在康古鲁的角度,布扬古简直其心可诛! 无他,布扬古的这个主意,简直就是把哈达往死地里送! 不错,若是拼尽一切,哈达的确有可能杀死翁果岱,但是战场上瞬息万变,布扬古可以掩护他们冲进去,但是却不会掩护他们冲出来。 到时候即便杀死了翁果岱,哈达部也将陷入死地当中,康古鲁可不认为,自己带着几百人的哈达骑兵,能够在杀死对方的大汗之后,逃出上万人的包围。 布扬古这已经不是忘恩负义这么简单了,他这是心思狠毒! “你们这是逼着哈达的勇士去送死!本贝勒就算是投奔建州,也不会去干这种有去无回的事情的!” “终于肯实话了!” 让康古鲁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布扬古瞬间就抽出了腰间的宝剑指着他,冷冷的道。 “当初九部之战的时候,本贝勒就看出来了,你压根就不跟扈伦四部一条心,不然的话为什么要收留褚英?本贝勒这就先斩了你祭旗!” 叶赫部和建州部素来不和,这几年下来争斗不断,此刻听得康古鲁的话,布扬古瞬间就被激怒了。 “贝勒,不好了,远处有大批人马赶来!距城门只有四五里了!” 就在这个时候,城门下却是突然跑上来一个女真兵士,口气急促的道。 其实也不必他提醒,在场的一众女真贵族都是弓马娴熟之辈,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大地隐隐的震动,这是马蹄奔腾的迹象。 “布扬古贝勒,这个时候就不要内讧了!” 出现这等状况,一直未曾开口的辉发贝勒拜音达里终于上前一步,拦下了布扬古的剑,而布扬古虽然脸色阴沉,但是终究没有多什么,只是冷哼一声,不再话,只是望着远处,马蹄声响起的地方,目光却是陡然凝成了一股线。 “辽东铁骑?不对,李家军没有这么多人!这是……左卫枝部!” 远处,黑压压的一支队伍朝着此处奔腾而来,少也有将近五六千人,头前打着一个黑底白字的李字旗,正是名镇辽东的李家铁骑。 但是让布扬古眉头大皱的却是,他不仅见到了辽东铁骑的影子,还见到了他的老熟人,穆尔哈齐! 四五里的距离,凭借战马的速度,不过片刻时分,李如梅便来到了辉发城下。 “本将辽东总兵李如梅,奉大明皇帝旨意,助扈伦四部共击鞑靼,速速打开城门,迎我大军入城!” 一身漆黑无比的盔甲,李如梅手持长戟策马而立,朝着城门上的人高声喊道。 霸道,狂妄,不容拒绝! 虽然身处城下,却意外的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顿时让一旁的杨涟大皱眉头,如此倨傲的口气,真的能令对方开门吗? 不过还未等他开口,就愕然见到,辉发城的大门缓缓打开。 城门中率队而出数个女真贵族,他们策马走出城门,在李如梅的面前下马,恭敬的行了个礼,为首之人道。 “总兵大人驾临,扈伦四部有失远迎!” “布扬古贝勒,好久不见!本将给你引荐两个人!” 李如梅翻身下马,爽朗一笑,道。 罢,指着身旁同样身着戎装的穆尔哈齐道。 “左卫枝部首领穆尔哈齐,他这一次是随本将一同赶来,助你们共抗科尔沁部的!” “总兵大人客气了,不过这是我扈伦四部的事情,就不劳左卫枝部插手了!” 在城墙上的时候,因为这里是辉发城,所以照规矩,大军的指挥权在辉发贝勒拜音达里手中,但是此刻代表扈伦四部,自然是由势力最强的叶赫贝勒布扬古出马。 而叶赫,或者整个扈伦四部,跟建州部的关系都不怎么好,所以面对穆尔哈齐,布扬古自然没什么好的口气。 不过李如梅却是摆了摆手,淡淡的道。 “本将知道你们各部之间有所恩怨,但是如今科尔沁大举来攻,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建州部亦是女真一族,当有抗敌之责!” 而面对着布扬古这种不善的目光,穆尔哈齐也同样冷哼一声,道。 “布扬古,你少自作多情,要不是大明的皇帝陛下有旨意,你以为本贝勒会管你们扈伦四部的死活?” “大明的皇帝陛下?” 布扬古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对着李如梅投去了惊疑不定的目光。 “不错,本将再为你引荐一个人!” 李如梅点了点头,却是往后闪了闪身,露出身后一个身着文官服饰的年轻人。 “这是鸿胪寺少卿杨涟大人!杨大人乃是陛下听闻科尔沁大举进攻女真,方才派过来的特使!” 布扬古脸色古怪,犹豫了半晌,方才拱了拱手道。 “见过……杨大人!” 不是他怠慢,实在是因为……眼前的人太年轻了! 在布扬古的印象当中,大明的那些文官,都是些一把胡子的老头子,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号称是大明皇帝特使的年轻人,要不是李如梅亲自引荐,恐怕布扬古早就将他乱棍打出去了。 倒是杨涟淡定的很,这番情形从他到了辽东,已经遇见过不止一次了,微微一笑,杨涟拱了拱手道。 “见过布扬古贝勒,本官出京之前,陛下曾经转交给本官一件东西,是宫里的宁嫔娘娘送来的,命本官交给布扬古贝勒!” 罢,杨涟从袖中拿出一件精致的长命锁,递了过去。 “这是……东哥送过来的?杨大人,东哥在宫中过的怎么样?” 布扬古接过长命锁,看了看背后镌刻的文字,顿时激动无比,开口问道。 他自然认得出来,这是他妹妹东哥的东西! 这么多年以来,布扬古做的最得意的事情,就是没有辜负上给他的机会,趁着大明的那位亲王殿下,不,应该是皇帝陛下到叶赫城的时候,将自己的妹妹送了出去。 虽然他的行为让很多部落唾弃,但是对于这些人的想法,布扬古却是嗤之以鼻。 这些人懂得什么! 当初出于种种原因,叶赫将东哥许了好几家人,而且各个都是强势的部落,无论到最后给哪个部落,都会招致其他部落的不满,倒不如让她跟着大明的亲王殿下走,这样谁也不敢找事儿,才能保叶赫的平安。 更何况,就连当初的布扬古也没有想到,那位亲王殿下,竟然真的能够即为成为大明新的皇帝陛下。 有了这层关系在,他便是大明最铁杆的盟友,这些年以来,若是没有大明的各种支持,叶赫部拿什么来跟建州部长年的争斗? 虽然每每到了关键的时候,大明都会出手制止,但是和建州部一样,布扬古也已经深深的依赖起了大明的各种物资。 正是这些东西,让叶赫骑兵迅速恢复了元气,成为了扈伦四部当中最强的部落。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当初送出去了一个女人! “贝勒放心,宁嫔娘娘在宫中深受宠爱,陛下前些日子还,有机会让贝勒进京去瞧瞧,以慰娘娘思乡之苦!” 望着布扬古激动的神情,杨涟笑了笑,知道这个扈伦四部最强的部落首领,也不会再成为自己的障碍。 “拜音达里贝勒,布占泰贝勒,康古鲁贝勒,此番本官受陛下旨意而来,所为之事便是为抗击科尔沁部,如今联军已至,我等可否进城一叙?” 本来杨涟还有几分心虚,但是方才看到李如梅居高临下的样子,当下从善如流,同样一副不容拒绝的口气道。 “这……” 辉发贝勒拜音达里顿时一阵犹豫,他们和叶赫以及建州部不同,他们和大明的关系并不算亲善,如今李如梅率着大军前来,着实是让他们有些拿捏不定对方的用意。 “那是自然,杨大人,总兵大人,请进!” 不过他还没开口,一旁的乌拉贝勒布占泰却是热情洋溢的上前道。 “就是就是,几位大人一路赶来,一定辛苦了,让我等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更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最积极的竟然是哈达部康古鲁。 自然,叶赫贝勒布扬古也不甘落后,瞬间变得热情无比。 于是,在辉发城的城门口,辉发贝勒拜音达里这个真正的地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如梅和杨涟等人就被一干热情洋溢的各部女真贝勒簇拥着进了城门…… 第八百一十七章:图穷匕见 大同城外,土默特大营。 和前几日不同的是,此刻的土默特大营规模已经今非昔比,较之仓皇而退的时候,足足多了一倍不止。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单看这些大营驻扎的方式就能看得出来,土默特大军当中泾渭分明的变成了三个大块,而且每个大块之间,都隐隐约约又防备着对方的意思。 “大汗,这是怎么回事?” 王帐当中,气氛更是充满了火药味,年轻的土默特大汗坐在上首,在他之下则是左右各列了两队人马,其中左侧的人,便是土默特的太师噶比雅图,他的身后,是土默特的一众大将。 而另一边的右侧,则是尚带稚气的少年林丹,他身着一身华贵的蒙古贵族服饰,而他的身后,亦站着一群剽悍的大汉,毫不示弱的跟噶比雅图对峙着,气势半点不落下风。 噶比雅图的口气很不好,眉头皱的紧紧的,朝着中间座上的扯力克直接了当的开口道,话之间,目光一直紧紧的盯着一旁倨傲的林丹,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这……噶比雅图,你先不要生气,听本汗解释……” 噶比雅图是土默特的老臣子,早在俺答汗的时候就在了,只不过他一直待人都是温和无比的形象,如此生气的模样扯力克还是头一次见到。 这一身简直能够冻掉人的气势一放,顿时让扯力克都有些吃不消,话都有些结结巴巴,不过眼光扫到他背后的一众土默特将领,扯力克的拳头又紧紧的攥了起来。 他才是土默特的大汗! “噶比雅图,察哈尔部的大军,这一次是来帮助我们攻打大同的,这是本汗和林丹友谊的见证!” 鼓起勇气,扯力克努力摆出土默特之主的气势,想要消弭掉噶比雅图带来的影响。 不过一抬头,迎上对方刚刚转过来的冰冷目光,扯力克不由得一阵心颤,又补了一句。 “如……如今明军有大炮守城,需要更多兵力,当初攻打大同的命令,你也没有反对……” “我是没有反对!” 噶比雅图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冷声道。 “三娘子是必须要找到的,所以我才会同意继续攻城,也才会同意继续从王城调兵过来,但是大汗从来没有过,要和察哈尔部的大军联手!” 实话,噶比雅图的心情很不好。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他就不想打,三娘子莫名其妙的失踪之后,扯力克凭着一个林丹的话,就认定三娘子是被明军掳走的,进而兵发大同。 那个时候噶比雅图就感觉到事情不对,但是无奈的是,他虽然是土默特的太师,但是这么多年以来,土默特的大权一直都是在三娘子的手中。 而三娘子突然失踪的情况下,号令土默特的权力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新任的大汗扯力克的手上。 他所能做的,只是将自己能够控制的兵力尽量的留守在王城当中,不跟着扯力克出去胡乱折腾。 可战争一起,就再非人力可以控制的了的事情了。 前几日,扯力克在林丹的怂恿下,运来了土默特所有的攻城器械,打算对大同发起总攻,可谁能想到的是,这个当口,明军的增援到了。 就连噶比雅图也没有想到,这一次明军的增援会如此强势,要知道,就算是最强劲的弓弩,相隔数里,也不可能再有杀伤力。 但是那些铁疙瘩却可以! 噶比雅图不知道那些铁疙瘩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它们从数里外的城墙上被射过来,落在土默特的大军当中,却形成了谁也难以想象的伤亡。 仅此一战,它们甚至还没有接近城墙,折损的人数就超过了这半个多月以来的折损数量…… 不过这也给了噶比雅图机会! 回营之后,他就立刻对扯力克,必须撤兵,大明拥有那样的神兵利器,绝对不可力敌。 这一次他成功的服了扯力克。 或者,是大明的那些奇怪的大炮,真真正正的吓到了扯力克,要知道,当时扯力克就在军前,有一枚铁疙瘩就落在距离他几丈远的地方,爆炸的火光甚至能够让人感受到灼痛的感觉……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噶比雅图相信,大明也不愿意打仗,他相信只要土默特付出足够的诚意,依旧可以回到最初的和平状态。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事情还是发生了变化。 这个变化,就发生在林丹的身上。 当他派出使节去大同城表示自己议和的诚意的第二,林丹带着一个人来到了王帐,然后他拿出了一样东西,一样能够服所有人继续把这场战争继续下去的东西…… 土默特和大明互市的印信! 这块印信噶比雅图再熟悉不过,他曾经无数次在王庭当中见过这个东西,所以他绝对不会认错,摆在他面前的,就是真正的印信。 但是……为什么呢? 要知道,这块印信是当初俺答汗仍在的时候,从大明领取的印信,只有持有印信的人,才准许和大明进行交易。 而这块印信自俺答汗死后,一直都是由三娘子保管的! 也就是,这份印信就代表着三娘子,而林丹带来的那个人,是他派在大同城当中的细作,据那个人所言,他是买通了大明的官员,然后在牢房当中拿到的这个东西。 通俗点,这块印信证明了扯力克和林丹一直以来的话,三娘子就在大同城中! 战争无法避免了…… 这是当时的噶比雅图心中唯一的念头,尽管他不明白,三娘子为什么会在大同城,也不明白林丹是如何拿到的这块印信,但是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明军真的掳走的三娘子。 仅凭这一点,战争就无法避免! 三娘子是每一个土默特人敬仰的对象,所以每一个土默特人都不可能忍受她被别人掳走,正是那个时候,和谈的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有的土默特将领,都怀抱着同一个心思,攻破大同城,救出三娘子! 噶比雅图也是如此! 所以他放弃了所有的疑虑,紧急从王城调集留守的军队前来增援,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同时到达的,还有察哈尔部的大军…… “噶比雅图,你为什么要生气呢?” 林丹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的年纪,眼神却深的丝毫都瞧不出东西。 他指了指自己的身后,道。 “你看,这是我们察哈尔部最骁勇的将军巴哈尔,伟大的鞑靼汗王听闻土默特的三娘子被掳走,特意派遣了巴哈尔将军带着一万大军来援,这是察哈尔和土默特友谊的见证!为什么你反而要生气呢?难道你不想救出三娘子?还是,你宁愿牺牲土默特勇士的性命,也不愿意接受察哈尔的帮助?” 林丹的很认真,仿佛一个后辈再向长者请教一个难懂的问题一般。 却叫噶比雅图的脸色一阵难看…… 这话问的就诛心了! 他自然有他的理由,三娘子的确要救,但是作为土默特的太师,他要考虑的事情更多,不仅仅是要救出三娘子这么简单,更重要的事情,救出三娘子之后该怎么办。 大明和土默特维持了数十年的和平,这是三娘子和俺答汗当初一致努力的结果,所以噶比雅图相信,三娘子也不会希望土默特和大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毫无疑问的是,这一次的出尔反尔,肯定会引起大明的暴怒,噶比雅图本打算,等到攻破大同,救出三娘子以后,就退出大同,以表示自己的诚意,到时候双方都有伤亡,大明又不占理,想要恢复从前的和平并不困难。 但是没想到的是,察哈尔部竟然插手了…… 这一下子,就彻底打乱了噶比雅图所有的计划。 不为别的原因,就因为察哈尔部,是鞑靼的共主! 尽管只是名义上的共主,但是一旦这件事情牵扯了察哈尔部,性质就变了,至少在大明的眼中,这不再是土默特和大明的战争,而是鞑靼和大明的战争。 这个性质一旦发生变化,别是噶比雅图了,就算是三娘子亲自出面,都未必能够挽回局面。 这才是噶比雅图生气的原因,扯力克这个笨蛋,他分明都已经答应从王城调兵过来,为什么还要接受林丹的“好意”! 他难道不知道,这会彻底和大明推向对立面吗? “土默特的勇士,都是顶立地的好汉子,想要的东西会自己去挣,失去的东西会自己拿回来,用不着别人操心!” 略略一顿,噶比雅图眯起眼睛道。 望着林丹身后的一群剽悍的汉子,噶比雅图心中的忧虑更甚,他可不相信,林丹会有这么好心。 “哦?太师是这么想的吗?” 不过此刻的林丹却是冷笑一声,道。 “不过我从你们大汗这里听到的,可并非如此!是扯力克,我的朋友,他向我提出的请求,希望伟大的鞑靼汗王能够帮助他寻回三娘子,我们察哈尔才派来了最英勇的将军,怎么,现在太师又要翻脸不认人吗?” “噶比雅图,你不要胡闹了!土默特是鞑靼的部落,我们和明国发生了战争,自然应该向彻辰汗求救,毕竟他才是我鞑靼的汗王!” 有了林丹的一番连消带打,扯力克也恢复了常态,对着噶比雅图开口道。 不过他的这番话,却是瞬间叫噶比雅图脸色突变,不可思议的望着正中间汗位上的扯力克,再看看一旁冷笑的林丹,终于明白了什么…… 原来他一直都低估了扯力克,低估了这个,能够在三娘子的手中抢到大汗位置的年轻人,他一直在担心的事情,其实根本就是扯力克和林丹早就预谋好的事情。 其实一直以来,他都在想一个问题,林丹到土默特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名义上来,林丹到土默特来,是带着彻辰汗的命令,和三娘子商议事务的,但是他刚来没两,三娘子就莫名其妙的宣布要到明国去,然后就更加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这还不算,然后林丹就信誓旦旦的三娘子是被明军掳走了,并且怂恿扯力克和明国开战,寻回三娘子。 在开战之后,自己终于服了扯力克打算议和,又是林丹,不仅带来了察哈尔的援军,更是拿出了三娘子的印信,证明她被明军掳走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脱不开林丹的关系,噶比雅图知道,林丹肯定和三娘子失踪有关系。 但是他做这么多事情,究竟是为什么呢? 噶比雅图刚开始以为,他是要挑起土默特和明国的战争,在今之前,这个判断应该是对的。 但是同时也产生了新的问题,他为什么要挑起战争呢? 就算是土默特和明国打起来了,对林丹有什么好处呢?现在噶比雅图终于知道,有好处!而且是有大大的好处! 因为他发现,在不知不觉当中,土默特的大汗扯力克,已经改变了自己的立场。 按照林丹的法,这次的援兵,是由扯力克发出请求,然后彻辰汗下令而来的,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土默特是察哈尔部的臣属部落,这代表着,以后来自察哈尔部的命令,土默特将无法拒绝。 要知道,在此之前,察哈尔虽然名义上是鞑靼的共主,但是实际上能够控制的部落少的可怜,但是经此一役,土默特接受了察哈尔的援军,而且是无偿的援军,也就意味着认可了察哈尔部的统治身份。 在草原上,只有自己的主人才会无条件的维护自己的财产。 察哈尔出兵,是因为土默特承认它是察哈尔的臣属,所以三娘子的失踪意味着察哈尔的尊严受到了挑衅,所以他才会出兵…… 扯力克这个混蛋! 他竟然为了坐稳自己的汗位,不惜把整个土默特都卖给察哈尔! 只一瞬间,噶比雅图就想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冷静了下来,局面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再生气和恼怒也无用,林丹暴露自己真正意图的同时,也叫噶比雅图笃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三娘子的失踪,的确和他有关,甚至有可能,就是他指使的! 因为唯有除掉三娘子这个条件,才值得扯力克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第八百一十八章:来的恰到好处 翁果岱最近很苦恼…… 作为足可和蒙古左右翼并肩而立的独立部落的大汗,翁果岱在草原上的地位一直无人可以撼动,即便是草原上的共主,察哈尔部的大汗孛儿只斤·布延,也要对他礼让三分,应该,能够让他苦恼的事情已经很少了。 但是他现在的确面临着一件大大的苦恼之事! 要不要退兵? 科尔沁部西边是喀尔喀部,南接察哈尔部,而喀尔喀部和察哈尔部同属蒙古左翼,无论他对哪个动手,都必然会招来反弹。 翁果岱虽然自视甚高,但是面对着左翼三部联合的势力,却也不愿意轻启战端,所以他讲目光放在了东边…… 那里,是一个并不算强大的女真部族! 早在很久以前,翁果岱就对女真有了图谋之心,只是他也知道,女真部族名义上乃是大明国的附属部族,如果明目张胆的入侵的话,必然会招来明国的大军。 所以他一直都在按捺着自己,与此同时,他看中了一个人,一个名叫努尔哈赤的年轻人…… 当时这个年轻人只有一个龙虎将军的名头,手里也只有几百个父祖留下来的亲兵,但是翁果岱却选中了他。 这样的人,才是他需要的人! 不错,努尔哈赤之所以能够战无不胜,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手里有着来自科尔沁部的精锐骑兵,虽然这些骑兵只在他初期出现过,但是已经足够他打下根基。 只是让翁果岱也没有想到的是,努尔哈赤死了! 他这么一死不要紧,他这么多年的苦心布置全都付诸东流了,所以当时,翁果岱得知努尔哈赤的死讯的时候,暴怒的杀死了好几个奴隶。 但是这都无济于事…… 好不容易要脱离明国控制的女真,再度被明国管控的死死的! 翁果岱很无力,直到有一,他见到了一个自称是努尔哈赤使者的人,这个人叫黄太吉…… 他是努尔哈赤的儿子,他告诉翁果岱,只要翁果岱肯帮他们兄弟复仇,夺回建州城,他们愿意将女真的一半地界拱手奉上。 所以翁果岱动心了。 不得不,这个黄太吉很靠谱,他奉献给自己的第一份大礼,就让翁果岱措手不及。 他只不过带着数千大军在哈达城外设伏,竟然就一股脑的捕获了七成的哈达贵族,几乎消灭了哈达近半的精锐,而他的勇士们,则是毫发无伤。 他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将自己垂涎已久的,扈伦四部之一的哈达城拿到了手中,并且立刻带着大军,往辉发部进发。 听起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是很可惜的是,他的好运似乎就止步在了辉发城前。 先是在褚英兄弟形容当中正在和建州部交战的叶赫部领军而来,如今竟然又有新的兵力加入,而且如果翁果岱没有认错的话,那城头上飘扬的李字大旗,应该就是名镇辽东的李家铁骑。 明国…… 可不是好惹的啊! “大汗,不能撤军!” 一阵粗暴的声音打断了翁果岱的纠结,抬头一看,却是一个身着甲胄的年轻人,褚英! “褚英,本汗给你阿玛的面子,但是你可知道这里是汗帐,不是你乱闯的地方?” 翁果岱眉头一皱,眼神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厌恶,开口道。 他并不喜欢这个褚英,虽然从名份上来,他这次是要助褚英夺回贝勒之位,但是他第一眼就看得出来,这个褚英和他的父亲差的太远了。 无论是智谋,城府,甚至是勇武,他都远远不如,甚至就连他那刚满十三岁的弟弟黄太吉,都比他强上一筹不止…… “大汗恕罪!是我们兄弟失礼了!” 不过让翁果岱没想到的是,他的话音刚落,褚英的背后就闪身出现了一个面庞尚显稚嫩的颀长少年,相比于褚英的大吼大叫,这个少年明显有礼的多,双手抚胸恭敬的行了个礼节,平静的道。 “大汗,我们要走了!” 走? 翁果岱本能的皱起了眉头,挥了挥手,示意帐前的卫士将两个人放进来,开口问道。 “黄太吉,你们出卖了哈达部,还能去哪?本汗知道,你们对本汗有撤军之意并不高兴,但是你也看到了,明国已经派了大军过来,凭科尔沁一部之力,不可能战胜明国还有其他女真部落的联军!” 不可能? 黄太吉心底冷笑一声,很好的掩饰住自己眼中的一丝不屑之意,继续道。 “大汗误会了,大汗在我兄弟二人落难之际相助,为我兄弟提供了一个栖身之地,并且还愿意出兵替我兄弟收回阿玛失去的贝勒之位,我兄弟感激不尽,绝对不敢对大汗有任何的不满,之所以现在要离开,是因为我们不能一直庇护在大汗的羽翼下,作为爱新觉罗的子孙,我们要用自己手中的刀剑,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像我们的阿玛曾经所做的那样!” 这一番话得慷慨激昂,充满斗志,不由得让翁果岱想起了当初雄心勃勃要成为草原一代雄主的自己。 太年轻啊…… 翁果岱叹息了一声,越发对这个少年人有好感了,先前营救褚英,设计哈达部的事情,已经让翁果岱见识到了这个少年人的智谋,如今的这番话,更是让他看出了黄太吉的勇气。 “黄太吉,你不要着急,本汗知道你为父报仇心切,但是……” “大汗放心,我并没有冲动,这个时候,才是我们兄弟的最好时机!” 就在翁果岱酝酿着该怎么的时候,却不料黄太吉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口气当中带着翁果岱熟悉的镇定,毫无刚刚的冲动之态。 “清楚!” 如果到这个时候,翁果岱还察觉不到黄太吉的异样,他就不配坐在这里了。 一时之间,内心当中的复杂情绪顿时被他收了回去,恢复了一位科尔沁大汗应有的威严。 “大汗应该看到了,今来的人当中,除了明国的辽东总兵李如梅之外,还有建州的那个叛徒,穆尔哈齐!” 黄太吉似是有些犹豫,抬头看见翁果岱隐含不满的目光,才赶忙道。 “所以呢?” 翁果岱眉头皱了皱,开口问道。 黄太吉吸了口气,咬牙切齿道。 “今我看到了,穆尔哈齐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来了建州最精锐的兵力,也就是,这个时候建州大营当中是无比空虚的,建州城中,还留下不少心向我阿玛的贵族,这个时候,我们兄弟只要回去,必定能够联合我阿玛留下的势力,推翻那个叛徒!” “请大汗开恩,放我兄弟离去!” 这个时候,一直闷声不吭的褚英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开口道。 不过翁果岱却是一直没有话,而是陷入了一阵沉思当中,眸间隐约闪动着亮光,半晌才道。 “黄太吉,你可知道,明国已经插手了此事,本汗没有记错的话,你的那位伯父,穆尔哈齐已经取得了明国的册封,你就算是回到了建州,明国也不会认可你的!没有明国的认可,凭借你手中的力量,是无法在其他部落的觊觎当中保住建州的,更何况,李如梅的辽东铁骑,也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吧?” “不,他们会认可的!” 黄太吉的笃定。 翁果岱的眼神却是越发深邃了,这已经是黄太吉入帐以后,第二次反驳他了,当下冷冷的道。 “凭什么?今的事情你也看到了,穆尔哈齐之所以会带兵离开建州,就是跟随李如梅的军队而来的!足可以看出他们的关系有多么亲密!” “大汗,明国和李如梅是不一样的……” 很显然,这一次翁果岱的问题,也让黄太吉沉思了良久,他才开口道。 “我承认,穆尔哈齐这些年一直都在和李如梅交好,希望通过李如梅的帮助,尽快稳固他的地位,但是李如梅不等同于明国,而我有把握,只要我们能够成功的占领建州,明国一定会认可我阿哥的身份的!” “下去!” 眼见黄太吉仍旧遮遮掩掩的,翁果岱的口气一沉,冷冷的道,他的身旁,几个卫士望向两人的目光也隐隐有几分不善。 黄太吉这一次犹豫了很久,直到看到翁果岱不善的目光,才似乎惊觉自己人在屋檐下的身份,叹了口气道。 “因为明国已经无力两线开战了!” 话开了头,就好了,黄太吉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口道。 “大汗应该知道,数十日之前,土默特大军偷袭大同,明国的皇帝大怒,调集了十万大军奔赴大同,现在已经开战了,而明国的实力是有限的,阿玛曾经告诉过我,明国可供调集的军队数量,一共也就十几万人,这次全都派到了大同,也就是,他们这个时候无暇顾及辽东的局势,所以这个时候,无论辽东发生了什么事情,明国都会持安抚的态度!只要我兄弟占领了建州,将穆尔哈齐堵在城外,为了息事宁人,明国一定会承认我阿哥的身份,到时候就算是李如梅也没有别的办法,所以请大汗不要阻拦我们,这是我们兄弟最好的机会了!” 罢,黄太吉也跪了下来,一副恳求的样子。 不过翁果岱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因为他从黄太吉的话中听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一个,可能会改变他苦恼的现状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这次是李如梅自作主张?明国并不会另派援军过来?” 望着翁果岱陡然亮起来的目光,黄太吉终于松了口气,笨蛋果然是笨蛋,他都的这么明显了,竟然才意识到。 不过虽然心中如此作想,但是面上却不露分毫,开口道。 “大汗,李如梅是不是自作主张,我不敢确定,但是明国的确无力两线作战,明国也绝对不希望在这个时候在辽东掀起战争,这是阿玛当年对我过的话,绝不会错的!” 翁果岱顿时想起当初努尔哈赤的崛起历程,似乎他每一次势力扩张的时候,也恰恰是明国在兵力紧张的时候。 这么来…… “两位阿哥,先不要着急,本汗和你们的阿玛是故交,如今他回归了神的怀抱,我自然要替他们好好照顾你们,你们兄弟单枪匹马,回到建州去,谁也预料不到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本汗既然答应了你们,要帮助你们夺回贝勒之位,绝不会食言,你们只需要跟着大军前进,一定可以替你们的阿玛报仇!” 看着突然之间变得和蔼可亲的翁果岱,黄太吉心中冷笑。 这个老子,真当他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吗? 只怕他是贪念又起,惦记上了建州城吧!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真以为没有明国的插手,他就能横扫辽东吗? 不过如此也好,他今过来,本来就是为了打消翁果岱的退兵之意,如今目的达到了,自然要赶快收手,毕竟他自家事自家知,建州城经过穆尔哈齐数年的经营,原本他阿玛的亲信早已经被清除的差不多了,这一次帮助褚英出逃,更是雪上加霜,让他们仅有的一点实力消耗的干干净净。 如今他们除了身边的几百个亲兵之外,一穷二白,就算是一个守卫空虚的建州城,也不是他们能够拿下的…… “多谢大汗!” 听见翁果岱愿意继续帮助自己,黄太吉的眼中顿时散发出一阵光芒,神情也变得无比激动,在地上扣了两个头,道。 “大汗的恩情,爱新觉罗家族永远不会忘记!” 眼看着这场大戏就要结束,翁果岱满意的望着底下不住的感谢的黄太吉兄弟,胸中重新燃起了一阵激情,这女真一族,注定要匍匐在科尔沁的铁蹄之下! 而黄太吉深深弯下的身子,也恰好的掩住了他那一丝奸计得逞的笑容。 似乎剧情就要以这么一个塑料花般的和平场面完结……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却是进来了一个蒙古贵族,匆忙的走进帐中,双手抚胸恭敬的行礼道。 “大汗,明国皇帝的使臣在外头,声称是奉了明国皇帝的旨意,要见大汗!” 翁果岱瞬间愣在原地,原本和煦的目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直射底下的褚英兄弟二人…… 第八百一十九章:单刀赴会 感受到翁果岱的目光,黄太吉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了一丝冷汗,稍有脑子的人就知道,明国的使节意味着什么,那可是代表着明国的皇帝! 如果李如梅不过是一个辽东总兵,代表不了明国的话,那么明国的使节,绝对是可以代表明国意志的人…… 不过此刻黄太吉的心中也是一阵慌乱,他想不明白,阿玛在世的时候明明过,只要趁着明国出军他处的时候扩张势力,明国是绝对腾不出手来管辖的。 而等到风平浪静,只要自己表现的足够恭敬,一定可以平息明国的怒火,可这次,怎么会呢? 不得不,这位明国的使节尚未入帐,便已经在帐内引起了无数的猜测。 剜了一眼黄太吉,翁果岱还算是没有丧失理智,知道现在不是处置他的时候,何况刚刚黄太吉的不无道理,明国在这个时候派来使节,到底想干什么? “他是怎么来的?来了多少人?” 定了定神,翁果岱对着进来禀报的卫士沉声开口道。 “大汗,他是直接从辉发城过来的,一共有三十二人!声称带着大明子的旨意,要求和大汗见面!” “叫他进来!” 犹豫了片刻,翁果岱坐直身子道。 不论如何,先见见此人再! 那名卫士得了令,行礼出帐,不过片刻,帐帘便被掀起,一名三十如许的年轻男子,穿着明国特有的宽大官袍,大跨步走进了帐中。 翁果岱上下打量了一下此人,却见他并非辽东常见的壮硕身形,文质彬彬,身上带着浓重的读书人的气息,面色倨傲,站定在大帐当中,面对着翁果岱肆无忌惮的打量,却是丝毫不惧。 “本官鸿胪寺少卿钦差杨涟,奉大明皇帝之命告叱尔等蛮夷之辈,尔等本化外之民,未经圣人训导,大明本不欲与尔等开战,不料尔等竟敢冒下之大不违,擅自侵入辽东,意欲以一部之力,与我大明煌煌之力战乎?” 迎着翁果岱的目光,杨涟绷直身子,大声道。 顿时让帐中的气氛有些沸腾起来,要知道,这帐中可不止有褚英等人,还有好几个科尔沁的领兵大将,这却是翁果岱的习惯了,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留下亲信的心腹在自己身旁,才会觉得安稳。 “大胆,你竟然敢对大汗无礼?” 一瞬间,好几个卫士从两旁窜了出来,手持弯刀,面色不善的盯着杨涟,倒是后者毫不畏惧,抬头望着沉默的翁果岱,甩了甩宽大的袖袍,鄙夷般的冷笑一声道。 “这就是科尔沁的待客之礼吗?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如此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果真化外蛮夷也!” “都放下刀!” 出乎意料的是,杨涟的这番态度,翁果岱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对着两旁窜出来的卫士冷哼一声道。 有了他这一声令下,两旁的卫士总算是收起了刀刃,不过望着杨涟的目光仍是充满了愤怒…… 任谁被这么不屑的对待,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你你是大明皇帝的使者,有什么证据?” 倒也不是翁果岱有什么受虐的倾向,而是因为……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他接掌科尔沁部以后,因为地域的关系,并没有和大明朝廷打过什么交道,但是他听部中老一辈的人讲过,明国的那些人,尤其是文官,都傲气十足,见了他们这些草原上的民族,必是要骂几句化外蛮夷,不识礼数的。 应当,杨涟是这位科尔沁的大汗有生以来,见过的第一个明国的文官,所以对于杨涟的态度,他不仅不感到生气,反而感到几分新奇…… 若是杨涟表现的毕恭毕敬,他不定反倒会将杨涟推出去杀了! “此物,应当可以证明本官的身份!” 杨涟也是松了口气,不过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反而变得恭敬无比,从袖中心翼翼的拿出一块蓝底的圆形令牌,亮在了一群人的眼前。 “想来,不管怎么,你也是科尔沁部的酋首,应当王命旗牌乃是何物……” 翁果岱有些尴尬,他真的不认识……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科尔沁部并不直接和大明接壤,所以甚少和大明打交道,他怎么会知道,王命旗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这一点自然是不能暴露的,退去新奇之后,杨涟高傲的目光已经隐隐让翁果岱感到有些不舒服了。 这个时候要是自己不认识这玩意,岂不是更助长了这个明国官员的气势? 更何况,翁果岱的确不认识此物,但是这大帐当中,还是有认识的人的! “褚英,你去瞧瞧,他拿的是真是假……” 咳嗽了两声,翁果岱指着褚英开口道。 他是不认识,但是建州部一直在大明的羽翼下生存,肯定是认得这东西的。 褚英阴沉着脸色走上前去,正要接过杨涟手中的令牌,却不料后者手腕一转,将东西收了回去,冷哼一声道。 “子圣物,其是尔等可以染指?没想到堂堂科尔沁部的大汗,竟沦落到了要凭一个丧家之犬来辨认东西的地步!” 被戳中心事,翁果岱的脸色又阴了一分,却是依旧没有发作,反而盯着褚英,等着后者的回答。 “大汗,此物的确是王命旗牌!” 深吸了一口气,褚英握了握拳头,开口道。 他还没胆子蒙骗翁果岱,毕竟如今他还是人在屋檐下…… 不过似乎是刚刚杨涟的丧家之犬四个字激怒了他,褚英顿了顿,扫了一眼杨涟,不怀好意的道。 “大汗,王命旗牌乃是大明皇帝赐给钦差的御物,凭此王命旗牌,可以调遣大军,任免官员,可谓如帝亲临!” “哦?” 翁果岱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望着杨涟的目光已经宛如见到肥美的羊羔般的恶狼一样,大帐内的气氛也隐隐变得紧张起来。 “褚英,你这么欺骗大汗,就不怕被发现了之后的后果吗?” 不过让翁果岱奇怪的是,这个时候,身陷重围的杨涟依旧是丝毫没有慌张之色,反而冷笑一声,道。 ps:先发一章,下一章一会发…… 第八百二十章:锦衣卫的能量 随着杨涟的话,褚英的脸色明显抽搐了一下,不过还是死撑着开口道。 “这位钦差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褚英有哪一点错了不成?还是,你要自认你手中并非王命旗牌?可惜,这个时候恐怕已经晚了吧!” 翁果岱的目光又转回了杨涟的身上,褚英得对,如果这人拿的真是王命旗牌的话,那么这样的大杀器,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到的。 而如果他拿的不是王命旗牌的话,那么就证明他不是大明皇帝的使者,也就不必走出这汗帐了…… 无论哪一种,总之,此人的性命是要留下来的! 一时之间,帐中隐隐又弥漫起一股杀气…… “可笑!堂堂的科尔沁之主,被人蒙骗了还不自知,真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没有一点脑子吗?” 面对着渐渐逼近的卫士,杨涟的反应是,仰大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令牌,直接甩在翁果岱面前的案上,冷声道。 “大汗不就是想要此物吗?拿去便是!你尽可以去试试,看看从本官手中抢走此物会有什么后果!” 翁果岱就算是个傻子,这个时候也察觉出不对了。 要是这个王命旗牌真的可以随意调动军队的话,那这杨涟为什么还敢身单影只的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到自己的大军中来呢? 难道真的是傻大胆? “这位……钦差大人!” 犹豫了片刻,翁果岱方才开口道,当然,这个称呼让他很不习惯,但是由于实在没有跟明国人怎么打过交道,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的这个大明官员,只得跟着褚英一般称呼。 不过面上却是已经散去了方才的冷意,笑道。 “你误会了,本汗岂会是那等人?方才不过是想要证实钦差大人的身份而已,如今身份已明,此物自然当还给大人!” 罢,使了个眼神,便让身旁的卫士将令牌又送回了杨涟的手中。 接过令牌,杨涟的后背已然湿透了,只有他才知道,方才那一刻有多紧张,恐怕只要他反应再慢半分,就要被剁成肉泥,这敌酋之处,可不跟他讲什么礼义道德。 将令牌妥善的放回胸前,杨涟方才道。 “不怕告诉大汗,此物的确能够调动大军,甚至是任免官员,可也要看是在谁的手中!我大明章法严谨,王命旗牌之用自有法度,此物使用之时,必得与朝廷所制钦差关防一同出示,证明钦差身份之下,才能调动大军,何况王命旗牌,顾名思义,令旗令牌乃是一体,若是有人贸然持着令牌去军中……” 不过杨涟知道,纵然是翁果岱一时惊疑不定,但是如果不打消他的觊觎之心,恐怕自己今还是难以生离此地,更不用提陛下交给他的使命了。 脸上闪过一丝冷酷的笑意,杨涟的口中隐含森寒之意,道。 “敢问大汗,若是我大明拿着大汗的金牒,想要调动科尔沁的军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当然是杀死胆敢冒犯金牒的所有人,即便是明国,也要大战一场,不死不休!” 翁果岱顿时脱口而出。 金牒是科尔沁部的至宝,代表着大汗至高无上的权威,如果有人胆敢偷走它,翁果岱绝对穷尽涯,也要将此人杀死! 不过这句话出来,他也冷静了下来,脸色微微变得有些复杂。 他已经明白了杨涟的意思…… 无论是金牒,还是王命旗牌,都是代表着一个部落或者国家至高无上的东西,一旦他将王命旗牌抢走,不仅得不到任何的好处,还会招来大明无穷无尽的怒火,一直焚烧到草原的每个角落。 怪不得他敢形单影只的带着这种东西孤军深入,原来是有此凭恃! 而且几乎是转瞬之间,翁果岱就想明白了,这王命旗牌,恐怕还是杨涟的保命符,有着东西在手,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要放他安安稳稳的离开的。 还是因为方才那个原因,这种国之重器,决不能落入其他人的手中,更别是异族的手中。 杨涟一旦死在此处,无论事实如何,大明都会以为,自己是为了抢夺王命旗牌,到时候可就不是能解释清楚的事情了。 “好算计!吧,你到此处来,究竟有何事要?想让本汗撤军的话,就不必了!你们明国如今正和土默特大战,恐怕也难以分兵到辽东来吧?” 感觉到智商受到了鄙视,翁果岱也懒得跟杨涟废话,直接了当的道。 倒是杨涟笑了笑,不顾众人的目光,转身施施然在一旁坐下,道。 “巧了,本官此次前来,就是奉旨来劝大汗撤军的!” “那就对不起了,请回吧!” 总算找回了一丝自信的翁果岱冷笑一声,挥手道。 任你有再多的心计,也改变不了如今的局势,他就不信,大明还能变出大军来帮女真打他不成? 一旁的卫士动的很快,立刻就上前,想要架着杨涟出去,不过后者却依旧是一副镇定之色,淡淡的瞥了一眼静静站在一旁的褚英,道。 “大汗莫要被这两个黄口儿骗了!” 完之后,他便转身离去,果不其然,刚走了一步,又如愿的听到了翁果岱的声音。 “站住,清楚!” 杨涟转过身,冷冷的望着翁果岱,心中却不由得轻笑一声。 他来之前,曾经在建州城当中呆了好几,这好几的时间里,他可一刻都没有闲着,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研究翁果岱。 也正是这个时候,杨涟才知道,为什么子要将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派给他,压根不是为了帮他镇场子,而是因为,只有这位指挥使大人,才知道锦衣卫的触角伸了多远。 在建州的那段日子,骆思恭曾经神秘的失踪过两次,每一次回来,都会带回十分详尽的资料,全都是有关翁果岱和科尔沁的。 杨涟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少年之时听过的一件秘闻,是锦衣卫世代相袭,不仅仅是在大明境内,在鞑靼,朝鲜,甚至是倭国,都有锦衣卫的踪迹。 只是这些人的身份极其隐秘,有许多人一生都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整个锦衣卫当中,唯有指挥使本人知道他们的联络方式。 也唯有这样,才能解释子为何突然将骆思恭派遣给他,才能解释为何骆思恭那两次神秘的失踪。 当然,杨涟是一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是自己该知道的,什么是自己不该知道的,所以不该多问的,他一句也没有多问。 毕竟,他的目标,还是面前的这个科尔沁大汗…… 第八百二十一章:纵横策 根据骆思恭送过来的资料,杨涟在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对于眼前的翁果岱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此人才能平庸,但是却野心勃勃,而且本人勇武过人,是科尔沁部落的巴图鲁,故而十分自傲,对于女真更是图谋已久,这些年以来,女真各部的斗争当中,都不乏他的样子,而这一次褚英的投靠,更是给了他一个插手辽东的机会。 不过杨涟心里却清楚,此人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耳根子软,而且性情多疑,白了就是反复无常,即便是在科尔沁内部,也常常朝令夕改。 而杨涟正是抓住了他这一点弱点,才敢只身前来…… “我想,这两个子一定是告诉大汗,此刻我大明分兵无暇,所以这个时候出兵辽东,是大汗最好的机会,对吗?” 杨涟转身,嘲讽般的望着一旁的褚英和黄太吉二人,道。 翁果岱的脸色有些难看,毕竟被人当面戳中心事的感觉,并不怎么好,但是他不话,却不代表没人话。 从杨涟一入帐开始,黄太吉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杨涟一样,他了解这位科尔沁的大汗,但是正是因为了解,黄太吉才会感到担忧。 翁果岱此人,算得上是一世英杰,但是唯独耳根子太软了,所做的决定极易受到动摇。 这一点从刚刚自己兄弟二人的激将法能够成功就可以看得出来,若是翁果岱足够果决的话,那么无论他们什么,也动摇不了他撤军的意图,但是现在,黄太吉不过稍加利诱,就激起了他的贪婪之心,让他蒙蔽了头脑。 应该,在杨涟进来之前,黄太吉心中还十分得意,能够将一个部落的大汗玩弄于股掌之中,这是何等的惬意。 但是在杨涟的一番连消带打之后,他就感到深深的忧虑了起来,翁果岱能够被自己服,未必就不能被眼前这个明国使节服! 而如今他叛出建州,又出卖了哈达部,可谓是丧家之犬,一旦此战失败,科尔沁部或许还有路可退,但是他兄弟二人却必然无路可走…… “难道不是吗?” 为了自己的性命和父祖的基业,黄太吉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所以他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反唇相讥道。 “这位钦差大人,无论你如何巧舌如簧,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明国如今在大同和土默特开战,数十万大军开赴大同,大汗此刻出兵辽东,你明国即便有心插手,也有心无力吧?不然的话,明国何不遣军而来,反而要遣大人这般弱质文官持节而来,难道不是心虚吗?” 黄太吉认定,这一点是明国的死穴! 因为这是他阿玛成功的最大秘诀,无论杨涟的再花乱坠,他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那就是大明根本无力两线作战。 只要死死的扣住这一点,他就不怕杨涟耍什么诡计。 “你得对!大明此时的确并无大军可派!” 不过让黄太吉没有想到的是,杨涟就这么平静的认可了他的话。 分明是一句示弱的话,但是杨涟的坦坦荡荡,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般。 罢,杨涟朝着翁果岱拱了拱手,道。 “不过既然如这位少年所言,杨涟一介文官,手无缚鸡之力,所作所为都难改大局,大汗何不听完本官的话,再做论断呢?我大明有一句话,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想必大汗亦能通晓其理!” 不得不,人的心理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刚刚杨涟的一番狂妄姿态让翁果岱心理颇不舒服,现在这般彬彬有礼的样子,虽然只是传闻中大明官员一贯的作风,但是却意外的让翁果岱感到得意的很。 “好,本汗就听听,你到底能够得出些什么来!” 大方的挥了挥手,翁果岱道。 不过他没有看到的是,底下的黄太吉脸色却顿时黑了下去,隐隐有些咬牙切齿,他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反而给了杨涟自由施展的空间。 只是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全力以赴,见招拆招了…… “权且不论本官的身份,也权且不论如今的情势,本官便当做这二人对大汗所言无错,我大明此时分兵无能,大汗趁此时机连下数城,尽占女真,大汗可曾想过,然后该怎么办?” 淡淡的一笑,杨涟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凝重的发问道。 恰好这汗帐当中也有简易的沙盘,所以杨涟径直走了过去,指着沙盘上的沟壑开口道。 “大汗请看,辽东多山地,树林,西方临海,扈伦四部渔猎为生,多建城而居,此与我中原习俗如出一辙,科尔沁部本为草原上的宠儿,放牧养马,奔腾草原方是大汗之俗,那么本官想问,若大汗真能攻下辽东,该如何治理,逐水草而居?” 话到最后,杨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硬伤,这才是草原民族的硬伤! 中国有一句话叫打江山易,守江山难,便是此理,草原民族诞生的游牧文明,生便限制了他们的活动范围,一旦离开了草原,他们的优势就将不复存在。 诚然,在侵略性和掠夺性上,农耕文明或许比不上游牧文明,但是若是论稳定性和治理同化的能力,游牧文明拍马也追不上农耕文明。 正如杨涟所的,草原民族生于草原,逐水草而居,那么现在他要占领一块非草原的地方,又该如何治理呢? 翁果岱顿时卡了壳,他很想,治理是什么玩意…… 在草原上,从来都是强者为王,弱的部落被强大的部落吞并之后,无论是牛羊,财物,女人,奴隶,都被强大的部落所占有,压根不存在什么治理的概念。 弱的就该被践踏,谁不服削谁,就是草原最强大的法则。 翁果岱从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者,在杨涟提出这个问题之前,他和自己曾经的无数先祖一般,压根没有考虑过,他想要占领的这块地域,和草原并不相同,他也不能用草原的生存方式来定义这片土地。 所以翁果岱一时之间觉得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回答,不过他也隐约觉得,作为科尔沁的大汗,如果他实话实,实在太丢面子了,故而翁果岱明智的选择了沉默…… “若是大汗图的是财宝,粮食,想必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损兵折将,但若是为了扩张疆域,则需虑之如何管辖治理,本官假定大汗能够顺利占领辽东,而我大明无有动作,则此战若罢,大汗能够战而胜之,尽取辽东之地,亦唯有以女真而治女真之策,本官若是所猜不错,褚英二人便是打的如此主意!以大汗为剑,替他兄弟扫除异己,而他二人则可以不染血迹,而成女真之主,大汗岂非为他人做嫁衣裳?” 翁果岱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应当,杨涟的猜测并不尽属实,作为草原部落,翁果岱一开始只是照着自己以前的行为规律,不断的侵略和掠夺,并没有想过,打下辽东之后应该怎么办。 而他留下褚英和黄太吉二人,纯粹是为了有一个名分而已,有了他们两个人,他就可以用为努尔哈赤复仇的名义来名正言顺的出兵建州。 但是经由杨涟这么一,他却反应了过来,的确如此,他这次打仗,图的并不是什么财宝和粮食,要是想要这些东西的话,他派遣股骑兵前来抢夺就足够了。 他想要的是整个辽东! 但是如果他真的拿到了辽东,又能如何呢? 马背上的民族从来不善于治理城邦,他如果想要将这些土地化为己用,还是要依仗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就像他的先祖们所做的那样! 而毋庸置疑的是,这个时候,当初仅仅被他当做是一个名分的褚英兄弟二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但是翁果岱却没来由的升起一阵烦躁之感,凭什么他打死打活,牺牲了无数的儿郎,最终得益的却是褚英兄弟这两个首尾不一的宵之辈! “钦差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兄弟二人早已经归顺科尔沁部,誓死效忠大汗,与科尔沁部同生同死,共为一体,即便我等代管部落,亦当效忠于大汗,你这挑拨离间的手法,未免太幼稚了!” 眼瞧着翁果岱的目光变得越发的烦躁起来,黄太吉心中一慌,指着杨涟厉声喝道。 罢,转身跪了下来,道。 “大汗,我兄弟二人蒙大汗收留,此恩永不敢忘,我以爱新觉罗的荣耀起誓,永生永世不会背叛科尔沁部落,请大汗不要被人蛊惑!” 应该,无论是在草原还是在女真,都是信奉誓言的,但是誓言再严厉,也比不过性命的威胁,黄太吉心里清楚,他兄弟二人如今唯一的依托,就是翁果岱。 一旦翁果岱对他们产生丝毫的怀疑,带来的都是灭顶之灾! 不过不得不,黄太吉的行动还是很及时的,见到他以家族的名誉来起誓,翁果岱的心思又产生了变化,道。 “黄太吉,你不要担心,本汗从未怀疑的你的忠诚,科尔沁部也永远是你的家园!起来吧,我的孩子……” 顿了顿,翁果岱转过头来,道。 “明国的钦差大人,如果你要的只有这些,本汗只能遗憾的请你离开了,科尔沁并没有意图要和明国为敌,但是努尔哈赤是我的朋友,我必须为他的子孙夺回应有的地位!” 杨涟冷笑一声,望着黄太吉被扶起来的场景摇了摇头。 黄太吉二人躲过一劫固然让他遗憾不已,但是杨涟的目的从一开始,也就并非他们二人,他的目的,始终是翁果岱。 而很明显的是,翁果岱此刻的心智,已经不如他入帐的时候那么坚定了。 “那好,既然如此,本官就对大汗坦诚相对,大汗是否想要知道,如今辉发城中的兵力几何?” 杨涟也不揪着那一点不放,转而起了另一个翁果岱更感兴趣的话题。 “怎么,钦差大人愿意告知?” 果不其然,翁果岱顿时激动了起来,差点就坐不住了。 他虽然不知道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话,但是草原上的杀戮,总归是会让他通晓一些东西的,而自从知道明国派来的“援军”之后,他最苦恼的事情,就是对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失去了底气。 如今,有一个来自明国的钦差愿意出来,当然是再好不过! “三万雄兵!” 杨涟不客气的伸出三根手指,淡淡的道。 “本官不怕告诉大汗,如今辉发城中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三万!大汗所猜不错,我大明此刻的确无力分兵于辽东,但是总归,还有镇守辽东的李家铁骑可供调动,除此之外……” 顿了顿,杨涟不怀好意的瞥了一眼一旁的褚英兄弟二人,道。 “拜两位所赐,穆尔哈齐贝勒得知二位身在科尔沁部之后亲率一万大军,与我辽东铁骑共同驰援辉发,务求要斩此二叛徒!” 虽然杨涟不过一个文弱书生,但是此刻这番话从他的嘴里出来,却是杀气四溢。 “你胡八道!” 还未等翁果岱有所反应,褚英就已经按捺不住,跳了出来。 “穆尔哈齐那个叛徒,怎么可能带来一万大军这么多人,建州如今能够组织起的兵力全部也不足一万,他难道不要建州城了吗?” “褚英你尽可以本官胡,但是你不要忘了,穆尔哈齐贝勒对你的仇恨有多么深重,倾巢而出又如何?只有杀了你们兄弟,他才是真正的左卫枝部首领!” 杨涟也是毫不示弱,反击道。 这话倒是不用解释,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穆尔哈齐的贝勒之位本就得手不正,褚英活着一,他就一坐不安稳。 所以他欲铲除褚英的心思,绝对是比任何人都要强烈的…… 不过这个时候,黄太吉却是眯了眯眼睛,道。 “大汗,如此来,既然穆尔哈齐此次倾巢而出,那么建州必然守卫空虚,若是我等现在绕道建州,必可一举而下!” 第八百二十二章:借刀杀人 黄太吉的突然袭击,让大帐内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翁果岱眯起眼睛,定定的望着杨涟,目光当中已经隐约多了几分危险的味道。 建州啊…… 那可是女真当中最肥的一块肥肉! 虽然如今的建州已经大不如前,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初的辽东一战当中,受到重挫的是建州卫的大军,几乎被足足覆灭了大半,但是建州城却并没有受到波及。 努尔哈赤在建州经营多年,毫不客气的,建州城的富饶,绝对不亚于明国的一般城池,甚至还会犹有过之。 要是攻下了建州,哪怕是只抢夺财宝粮食,翁果岱这次出兵也稳赚不赔。 何况如果杨涟的是实话,那么这次穆尔哈齐应当是倾巢而出,如此来,如今的建州应当是一座几乎毫无防守的空城。 只要自己兵临城下,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坐拥这座女真最富饶的城市。 不得不,翁果岱动心了,他甚至有一瞬间脑子当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将眼前的这个明国使节扣留,然后派人去和明国谈判,借此机会派遣一支偏师星夜奔袭前往建州,等到将建州拿下,就立刻和明国议和,然后撤军回到科尔沁…… 不过好在翁果岱这么多年以来,养成的一个好习惯就是不会轻易做任何决定,即便是黄太吉到了这等地步,他还是按兵不动,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示。 而且翁果岱冷静下来,让他感到十分奇怪的一点是,对于黄太吉的建议,那位明国的使节本应该无比着急才是,但是他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甚至嘴角还隐约挂上了一丝嘲弄般的笑意。 “咳,这位钦差大人,本汗并不欲和明国为难,此番出兵,亦是想要为我这两个侄儿讨回一个公道,只要明国答应,将建州归还给褚英兄弟,本汗保证,即刻退兵,如何?” 轻咳一声,翁果岱试探着问道。 不过回应他的,却是杨涟口气淡然却坚决异常的态度。 “大汗,穆尔哈齐乃是我皇钦封的龙虎将军,左卫枝部首领,为我大明藩属,我皇乃圣明子,言出法随,断无更易之理,依本官所见,大汗此刻当速速退兵,交出叛出建州的褚英兄弟,如此方可保科尔沁无恙!” 翁果岱就算是个泥人捏的,也有几分气性,更何况,他可是科尔沁部的巴图鲁,一向习惯了所有人都臣服在他的铁拳下,刚开始的时候,他对杨涟还有几分好奇,对他也多有宽容。 但是到了此刻,杨涟的这番强硬无比的表态落在他的耳中,就变得无比刺耳起来,顿时脸色也沉了下来,冷笑一声道。 “好大的口气,本汗今日便不得不请钦差大人暂留几日了,待得本汗攻下建州,且看钦差大人还有没有这么足的底气!” “大汗又被骗了!” 面对着有些恼羞成怒的翁果岱,杨涟轻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 顿时让翁果岱眯起了双眼,心中却是越发的烦躁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少跟本汗装神弄鬼!” “意思就是……” 杨涟整了整身上的衣衫,缓缓站了起来,抬头直视着翁果岱的目光,一字一句的道。 “辽东军镇九千将士,如今已在建州扫榻以待,不知大汗可敢往否?” “你什么?” 翁果岱顿时脸色大变,霍然起身,两个跨步来到杨涟的面前,揪起后者的衣襟恶狠狠的问道。 “大汗真的以为,穆尔哈齐敢不留一兵一卒就倾巢而出赶赴辉发城吗?他难道就不怕有人趁此时机包抄于他?大汗可别忘了,当初的努尔哈赤大军是如何覆灭的,若不是被掐断了建州的补给,何至于全军覆灭大半?” 翁果岱的身材高大,手劲儿极强,死死的揪着杨涟的衣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即便如此,杨涟依旧挤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艰难的开口反问道。 “本官今既然敢只身到大汗这里来,就是想告诉大汗,建州城,已经被我大明暂时接管了!大汗若是不怕彻底和我大明交恶,尽可以去攻打建州!” “你敢骗我!” 一把将杨涟重重的摔在地上,翁果岱喘着粗气,冷笑道。 “建州城是女真人的建州城,又怎么可能会让明军进入?更何况,别以为本汗不知道你们驻守在辽东军镇当中的军队是作何用途的,擅自将辽东军镇的驻军调出,你们就不怕辽阳遭袭吗?” 不错,大明有九边军镇,每一镇当中都驻守有上万甚至数万的大军,这些大军是轻易不可调动的,因为他们一旦调动,就意味着会让异族有机可乘。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明虽然空有几十万大军,但是实际上能够调遣的军队却捉襟见肘。 杨涟直起身子,努力的站直身体,隐隐感到喉头一股腥甜,方才翁果岱那一摔,可是实打实的,一时之间,叫他气血翻腾,肺腑都隐隐作痛。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心里清楚,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才是最重要的,建州如今的确是一副空壳子,一旦被翁果岱识破,那么他这趟白来了是事,耽误了圣上的大计,那可是万死莫赎之罪。 “大汗英明,不过本官想问问大汗,我辽东军镇大军所在,防的是谁?此时此刻,谁又能袭击辽阳?” “自然是……” 翁果岱下意识的想要接话,不过话到一半,却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察哈尔部!” 和辽东一片接壤的蒙古部落当中,尤其以科尔沁部和察哈尔部最大,辽东军镇之所以陈兵上万,也正是为了防范这两个部落。 但是如今,他科尔沁部的大军正在辉发攻城,而能够对辽东造成威胁的察哈尔部…… “不错,想必大汗早已经接到了消息,数日之前,察哈尔部达延汗已经遣军土默特,如今的辽东之上,再无可以袭我辽阳之军!当然,若是大汗倾全军之力,未必就不能斩将下城,不过如此一来,我大明必定和科尔沁部不共戴!” 按下翻腾不已的气息,杨涟站直身子,傲然道。 “这么来……” 翁果岱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将目光转到了褚英兄弟的身上,隐约透着一股不善。 不得不,杨涟的表现,又让这位科尔沁的大汗动摇了…… 察哈尔部出兵土默特,他的确早就接到了消息,但是却没有想到因此而让辽东军镇的军队失去了掣肘。 何况杨涟几次三番的话语,也终于让翁果岱的心中对褚英兄弟俩产生了一丝怀疑。 他们二人,究竟是真正效忠于自己的,还是想要借刀杀人,借自己之手替他们夺回建州呢? 习惯于用草原法则思考的翁果岱,自然是更倾向于后者。 他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这两个人,或者,他只是赏识黄太吉的才智计谋而已,但是当这种算计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感觉就不怎么好了。 翁果岱的确是忽略了辽东军镇的大军,但是黄太吉呢?他对于整个辽东的情势了如指掌,成竹在胸,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还是……想到了却故意没有提醒自己呢? 翁果岱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不仅存在,而且并不! 假设他听信了黄太吉的建议,带着大军绕道建州,到时候却发现建州当中仍旧有守军在呢? 他必定会以为那是穆尔哈齐留下的守军,穆尔哈齐既然来驰援辉发,而且一心想要杀死褚英兄弟,所带来的必然是精锐,所以他留在城中的必然是老弱残兵。 至少翁果岱会是这么觉得,等到他真正开始攻城,发觉过来那城里是明军的时候,恐怕已经晚了,战争已经开始,除非一方失败,再难结束。 到那个时候,翁果岱就算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打下去。 如此一来,结果只会有一个,他费尽心力夺下建州城,到最后却只能便宜了褚英兄弟,而且会将明国彻底得罪掉。 翁果岱可不认为,如果他真的和一支来自大明的军队开战,明国的朝廷会坐视不理。 到时候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而恶了大明朝廷,褚英兄弟却能左右逢源,果真是好算计! “大汗,你切莫被他骗了,即便是察哈尔部已然派军去支援土默特部,辽东军镇的大军也不可能调动的,没有明国皇帝的旨意,就算是李如梅也不可能……” 眼见翁果岱的目光越来越危险,黄太吉心中顿时警兆大起,急急的开口道。 “你怎么知道本官没有陛下的旨意!” 下一刻,杨涟跨步上前,径直站到了黄太吉的面前,手中一枚蓝底漆金的令牌在他的手中,显得格外刺眼。 “褚英,本汗没记错的话,刚刚你过,这个名字叫王命旗牌的东西,配合钦差关防,可以调动明国的军队,对吗?” 望着杨涟手中的令牌,翁果岱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冷冷的开口问道。 “这……” 褚英本就不是有急智的人,今的场面更是他的弟弟黄太吉一手谋划的,他只不过是来当个配角而已,谁知道这个时候翁果岱却将全数压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褚英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六神无主。 “混蛋!” 还未等到他考虑清楚,就感到腹一阵剧痛,翁果岱带着怒火,重重的踢在褚英的腹上,直将他踢飞了丈远,几乎是在同时,褚英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趴在地上再也难以起身。 “大汗恕罪,我兄弟二人绝无蒙骗大汗之意,请大汗……” “不要了,你们还是回去好好歇息吧!没有本汗的命令,不许你们踏出自己的大帐一步!” 见此状况,黄太吉连忙跪了下来,口气急切的想要开口解释,但是翁果岱已经没有心情继续听下去,烦躁的挥了挥手,道。 当即便有几个卫士窜了出来,不由分将两个人拖出了大帐…… “好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该你真正的来意了吧!” 两个人被拖出了大帐之后,王帐当中顿时显得空了许多,也不知是不失翁果岱悄悄下了令,杨涟能够感受的到,王帐的周围已经少了许多的人。 而翁果岱也一扫刚刚的激动之色,重新坐回了位置上,凝视着杨涟,开口道。 “大汗果然英明!” 杨涟微微一怔,不过旋即就笑了起来,拱了拱手,神色也变得敬畏了许多,道。 “计策,还请大汗勿怪,那褚英二人不怀好意,只顾着怂恿大汗攻伐女真,却不知大汗早已经洞悉一切,其实本官此来,乃是奉了吾皇之命,想要和大汗做一笔交易!” 事实上,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翁果岱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信任过黄太吉,或者,用汉人的话来,这个翁果岱的性格就是拧巴,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他之前一系列激烈的反应,恰恰证实了他已经对褚英兄弟产生了怀疑,不然的话,他不会对杨涟如此粗暴,目的正是为了证实他们两边,到底哪一方了谎。 当然,很明显的是,在这场交锋当中,杨涟最终占得了上风…… 不过无论翁果岱是早就识破了褚英二人的用心,还是顺水推舟,这种情况对于杨涟来,都是有利的,所以他也不介意将姿态放得低些,满足一下这个大汗的虚荣心。 果不其然的是,翁果岱见到杨涟敬畏的目光,顿时露出了笑意,不过似乎是意识到这样不妥,很快就又恢复了那副深沉的样子,道。 “交易?什么交易?难不成,你们明国还想和我科尔沁结盟不成?” “大汗果然英明,本官此次前来,正是传达吾皇旨意,吾皇……愿助大汗统一草原,使博尔济吉特氏成为草原上新的王!” 杨涟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道。 他知道,这一次出使辽东到底能否功成,就取决于接下来的谈判了…… 第八百二十三章:临机专断 “草原上的王?” 翁果岱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口气却是晦暗莫名,忽而哈哈大笑道。 “你不就是想要劝本汗,让本汗趁此时机去攻打察哈尔吗?可惜啊可惜,本汗纵然不常与你们汉人打交道,也知道你们有一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觉得本汗会帮着明国去攻打蒙古王帐?” 翁果岱是有野心,也的确并不大擅长谋略,但到底他都是科尔沁的一部之主,对于大事上还是能够拎的清楚的。 杨涟的话一出口,他就明白前者的意思了…… 只可惜,他不傻! 若是要论对于草原各部落的了解,十个杨涟绑在一起,也比不过一个翁果岱,事实上,当他得知察哈尔部援军土默特的时候,他就已经动过这样的心思。 但是他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无他,因为他没有把握,不是没有把握打赢察哈尔部,科尔沁部能够以一部之力对抗蒙古左右两翼,其实力之强悍可见一斑。 若是同时对付好几个部落或许会显得吃力,但是想要攻打一个兵力空虚的察哈尔部,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问题是,他没有这个必要! 察哈尔部是黄金家族的最后嫡系,也是草原上名义上的共主,这个名分固然会受到所有人的觊觎,但是却没有人敢真正对察哈尔部动手。 各种原因,不外乎一点,如今的蒙古部落,并不是一个统一而完整的国家,诸多部落各自为政,相互不服,只是在表面上维持着基本的和平。 察哈尔部虽然身为共主,但是对各部并不具有实质性的约束力,翁果岱一旦攻打察哈尔部,不仅不会有任何的好处,反而会被其他部落群起而攻。 到时候待得他们剿平了自己这个“叛臣”,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草原上新的王,而当出头鸟的科尔沁部,只会被视为玷污了黄金家族高贵血统的渣滓。 “大汗误会了,本官并不是这个意思,吾皇英明神武,又岂会陷大汗于不忠不义之地?” 杨涟眼神一眯,却是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开口道。 应该,翁果岱的猜测十分正确,在杨涟最初的预见当中,他的确是想要劝翁果岱放弃女真,转而攻打察哈尔部的。 因为如此一来,既能够解除女真的危机,又可以让察哈尔部腹背受敌,可谓一计双雕,只是让他也没有想到的是,看似并不精明的翁果岱在这件事情上却显得意外的清醒。 看来事情有些棘手了…… “哦?那本汗却是想不出,钦差大人还有什么理由,能够劝本汗退军了……” 面对杨涟的否认,翁果岱显然是不相信的,脸上堆起虚假的笑意,淡淡的开口道。 还是那句话,他虽然性格犹豫,但是并不是傻子,他对撤军之事,是犹豫不决,这样就是,他对于继续进攻下去,和撤军回到部落两种选择都是由倾向性的。 而想要促使他下定决心,如果杨涟拿不出过硬的理由出来,或者足够的利益出来,是绝对无法动他的。 不过顿了一顿,翁果岱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却是继续道。 “不过话回来,想要让本汗撤军去攻察哈尔,倒也不是没有法子,你既然是大明皇帝的特使,想必有决断的权力,此次本汗出征女真,靡费甚多,只要钦差大人答应,赠与我部万匹丝绸,千件铁器与食盐,本汗必定唯大明皇帝马首是瞻!” 好大的胃口! 大明的丝绸一匹价值十几两,贵重些的更是价值几十两,这翁果岱一张口就是万匹丝绸,千件铁器,换成银两不下百万之数,他倒是真敢开口。 杨涟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平静得很,淡淡的道。 “如大汗所,本官的确有临机专断之权,所以本官现在就可以答复大汗……” 整了整衣衫,杨涟一字一句的道。 “绝无可能!”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别忘了,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是你们汉人的规矩,我们神的族裔,只讲究强者为王!” 翁果岱一下子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怒视着杨涟,他本就居高临下,加之身材高大,这般气势迫人之下,帐内的气压顿时低了好几度。 “大汗为何不问问,本官为何会拒绝大汗呢?” 面对着这样的气势,杨涟却是竭力的保持着脸上的平静,反问道。 翁果岱眼神微微眯起,却是没有话。 于是杨涟拱了拱手,继续道。 “既然本官拒绝了大汗的提议,那只能明,本官手中有更能打动大汗的条件,不对吗?大汗是聪明人,本官奉的是子圣命,不可能到大汗的帐中经历一番生死之劫,无功而返,对吗?” 翁果岱瞪着杨涟,一直到他的脸上都有冷汗开始滴下,他方才缓缓坐了下来,冷哼一声道。 “你们这些汉官,果然磨磨唧唧的不爽快,有话快!” “大汗明鉴,本官方才所的话,便是实话,吾皇欲助大汗统一草原,令博尔济吉特成为新的黄金家族,此乃吾皇圣谕,杨涟岂敢假传圣旨!” 杨涟心中松了口气,口中却是斩钉截铁道。 这句话倒是让翁果岱来了兴致,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明国来的使臣,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死撑着,一时之间,他倒是想看看,这个汉人官员,究竟打算如何服自己。 摇了摇头,翁果岱冷笑一声,道。 “除非你们肯答应本汗的条件,不然的话,本汗是不会去攻打察哈尔部的!” “不必攻打察哈尔部,本官想要的是,请大汗率军赶往大同,援兵土默特部!” 定了定神,杨涟深吸了口气,出的话,却是石破惊。 一时之间,就连准备看他笑话的翁果岱也愣住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这杨涟不仅不是来劝他攻打察哈尔的,反而是来给土默特拉援军的。 翁果岱这个时候是真的有些怀疑,难不成那位大明的皇帝陛下,竟然派了一个脑子有病的人来出使? 第八百二十四章:众里寻她千百度 就在杨涟和翁果岱斗智斗勇的时候,遥远的京城,乾清宫当中。 朱常洛亦是站在一副巨大的地图面前,静静的伫立良久,半晌,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辽东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回陛下,还没……” 虽然朱常洛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但是从和他一起长大的王安却敏锐的感受到了子此刻心中的烦躁,回答的越发心起来。 “骆指挥使最后一次传回消息,是他们准备带着穆尔哈齐的大军前去驰援辉发部,在此之后,便没有消息传来了。” “大同那边呢?三娘子找到了吗?” 朱常洛望着眼前的地图,眉宇间皱的越发的紧了,开口问道。 “回陛下,麻将军的军报倒是守时得很,几乎一一报,这几日以来,土默特部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动作,不过据探子回报,土默特的大汗扯力克和太师噶比雅图发生了争执,最终两边不欢而散,但是土默特王城的军队仍旧在往大同调集,约莫着今日就该到达了,麻将军的上一封军报里面提起过,土默特这么多以来都在按兵不动,应该就是在等待援军到达,一旦大军到齐,恐怕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至于三娘子……” 王安心中叹了口气,不过话却是丝毫不敢怠慢,紧着道。 “陛下,据锦衣卫回报,三娘子的确在大同出现过,而且和前大同总兵姜延祚曾有密谈,不过就在当晚,扯力克率军袭击大同,姜延祚战死,三娘子也在混乱当中失踪,只留下了那枚和我大明互市所用的印信!” 这么,线索断了? 和所有人都想的不同,朱常洛一直有一种感觉,这次的大战,关键就在这个三娘子的身上,找到了她,才能知道当初土默特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才能够知道,究竟林丹和扯力克在密谋些什么,他们攻打大同,到底有何意图! “陛下!” 就在朱常洛沉思的时候,耳边却是响起了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 朱常洛抬头一看,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陈太监疾步走进殿中,拱了拱手道。 “陛下,锦衣卫指挥佥事骆三骆四,有急事求见陛下!” 朱常洛回神,倒是微微展了展眉头。 这两位可是个熟人,想当初他还是个皇子的时候,差点在这两位的手里丢了命,不过朱常洛也是后来才知道,当时骆三两人是奉命去调查郑家的某些事情,所以才假扮成普通的锦衣卫跟在某个世家子弟的身后。 他们二人真正的身份,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也是骆思恭最得力的干将,如今锦衣卫当中没有指挥同知,所以骆思恭离京之后,锦衣卫之事便由他二人全权负责。 不过因着当初的那段“缘分”,他两个打遍锦衣卫无敌手的人,一进宫便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夹起尾巴做人,是能不进宫就不进宫来,就连这些日子以来,锦衣卫搜集到的情报,也都是通过王安的手转交过来的。 这次他二人一同过来,倒是叫朱常洛一阵意外,究竟是何等样的急事,让他二人能够如此匆匆而来…… “宣!” 挥了挥手,命人将眼前的图卷收起,朱常洛一转身回到了御座之上。 不多时,陈矩便带着两个身着飞鱼袍的阴翳男子进了大殿,这二人的脸色倒是和骆思恭如出一辙,同样是一副扑克脸,不过见到朱常洛的时候,还是禁不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臣参见陛下!” 两个人躬身行礼,朱常洛却是摆了摆手,难得的调侃道。 “今是什么日子,两位爱卿竟舍得进宫来了,起身吧,王安,赐座!” 骆三骆四两个人起身之后,却是丝毫没有应该有的惶恐或是谢恩之言,反倒是对视一眼,上前道。 “陛下,今日锦衣卫在京城外发现一女子,自称是土默特部忠顺夫人,在殿外求见陛下!此乃她带来的信物!” 罢,从袖中拿出一枚圆形的令牌,递给了匆匆赶下来的王安。 朱常洛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接过令牌,却见那牌子乃是锦衣卫的制式令牌,正面全空白,背面镌刻着几个字,锦衣卫千户刘三娘! 这牌子朱常洛当然认识,这是锦衣卫用来证明身份的令牌,正面镌刻差事,背面镌刻官职,这枚令牌只有背面有字,明这个刘三娘并不是实职千户。 问题是…… “这个刘三娘是谁?” 眯了眯眼,朱常洛开口问道。 “陛下,臣等查阅过锦衣卫的名录,现在的锦衣卫千户当中,的确有刘三娘此人,不过此人仅仅见于名录当中,籍贯来历尽皆空白,臣等曾听指挥使大人提起过,锦衣卫当中有一批人,他们的身份特殊,所以名录当中仅有姓名,至于更多的资料,唯有指挥使大人一人知晓!不过臣等已经查验过令牌,的确是真的,并非伪造,此人自称土默特忠顺夫人,事关重大,臣等便即刻进宫前来禀报陛下!” 骆三依旧是一张扑克脸,声线都没有丝毫的起伏,道。 “此人现在何处?” 朱常洛沉思片刻,开口问道。 这件事情,骆三所的这种情况,他也知道,不过他知道的要比骆三更多,锦衣卫当中的确有一批人,仅仅有名字存在,甚至就连这个名字都是假的,他们皆是奉命去执行各种秘密任务的锦衣卫。 而他们的身份信息,除了锦衣卫指挥使和皇帝知道之外,下再无第三个人清楚。 不过这些人的身份乃是绝密,深藏于皇宫密档当中,朱常洛刚刚登基不久,朝政尚且千头万绪,便不曾去看过这些分散在各地的锦衣密卫信息。 而既然这块令牌是真的,那么明刘三娘此人的确存在,而且如果他没猜错,这份令牌当初应该就是颁给了三娘子,也就是土默特的忠顺夫人。 这一点,只要去宫中密档一探便知,所以他并不觉得,有人敢在这上面做手脚。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他和土默特都找了许久的三娘子,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又出现在了京师? “回陛下,臣等已经将人带到殿外!” 骆三拱手,回答道。 朱常洛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自己作为大明子的威仪,直起身子道。 “宣!” 正文 第八百二十五章:个中原委 乾清宫。 不过片刻,骆三便再度进殿,跟随在他身后的,则是一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老妇人。 妇人身着一身普通的粗布衣,头上一支荆钗,打扮的简简单单,如同民间最常见的农妇一般,不过和寻常的农妇不同的是,这名妇人眼神清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贵族的气息。 脸上的皱纹如同斧劈刀削,一看就是饱经风霜之辈,虽则布衣荆钗,却难掩其雍容气度。 “臣忠顺夫人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妇人行至殿中,目不斜视,躬身三拜,出口便是一副纯正的汉语,如果不是掺杂着一点大同口音,朱常洛险些便以为这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汉人。 “你是……三娘子?” 静静的端详了片刻,朱常洛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问道。 句实话,在三娘子进殿之前,朱常洛已经基本能够确定她的身份,但是真正等到她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朱常洛却还是有些大出意料。 无他,这个三娘子的一举一动,都不像是一个把持了边境部落十余年权力的首领,反而更像是一个大明的贵族妇人。 朱常洛登基也有一段日子了,不是没有接见过异国来的使节,但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对于大明的礼仪如此熟悉的。 要知道,刚刚三娘子所行的三拜之礼,乃是大明礼仪典制当中最为复杂,也是最为尊崇的礼仪之一。 许多的外臣入使之时,都需要经过礼部相当一段时间的培训,才能够勉强够格,但是三娘子却行云流水,仪态之间丝毫没有生涩之感,着实是让朱常洛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回陛下,臣年轻之时,的确有过此名,不过自受大明册封以来,臣便是大明顺义王之妻忠顺夫人!” 三娘子再拜,口气却是无比的谦恭。 “好,夫人果真不负封号,乃我大明忠义之臣,来人,赐座!” 不得不,三娘子一口一个大明之臣,让朱常洛的观感一瞬间就好了不少,史籍记载三娘子亲善大明,心慕中原风尚,果真不假! 面色上多了几分笑意,朱常洛挥了挥手,道。 “多谢皇上!” 三娘子倒是不卑不亢,谢恩之后便坐了下来。 “夫人受先皇册封,为大明镇守边境,功绩卓著,不过朕有一疑问,夫人为何会贸然进京?而且夫人可知,自月前夫人自大同失踪之后,顺义王扯力克以此为由大举兴兵,进犯大同,犯下不赦之罪!” 寒暄过后,朱常洛自然而然的引入了正题,口气当中也多了几分威严。 “臣恳请陛下为先夫做主,派大军出兵,惩戒叛臣扯力克,还土默特正统之尊!” 不过让朱常洛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番质问,三娘子不仅不慌不忙,甚至没有请罪之意,反而跪地拜道。 “陛下明鉴,先夫顺义王黄台吉,受大明册封,为大明子戍守边境十余年,忠心耿耿,不敢丝毫悖逆,临终之际却被逆子扯力克篡位自立,含恨而终,臣为求边境稳定,不得不忍痛拥立逆臣,然未料此子脑后反骨,一面臣服于陛下,一面与察哈尔部暗通款曲,阴图叛逆,被臣觉察其阴谋之后,竟敢暗杀于臣,臣不得已逃往大同以求吾皇庇护,谁知此子丧心病狂,竟敢拥兵自重,借机进犯大明,实乃罪不容赦,故臣千里迢迢进京面圣,便是为求陛下做主,剿灭叛臣,还土默特朗朗乾坤!” 朱常洛沉默了,定定的望着眼前杀气四溢的贵妇人,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敬服之意…… 谁草原上的人都是心智简单之辈了,这手反客为主,胡八道的本事,恐怕就算是朝廷上的那些老家伙来,也未必能够比这位玩的更漂亮了吧。 三娘子在撒谎!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她的这番辞,其中有很多前后矛盾之处,比如她先扯力克篡位自立,又她为求稳定而不得不拥立扯力克,这其实压根就不通,且不当初黄台吉死的时候,三娘子已然是大权在握,若是扯力克真的篡位自立,三娘子早就出兵灭了他了。 事实上,当初让扯力克上位的人,正是黄台吉本人,正是他临终之时的竭力坚持,三娘子才没有立自己的儿子卜他失礼为汗。 再在这番解释当中,扯力克和林丹阴图叛逆,想要暗杀于三娘子,她迫不得已之下,才千里迢迢到京师来求大明子做主。 看起来逻辑合理,但是仔细追究,就知道根本经不起推敲,三娘子是谁?她手中握着土默特将近一半的兵力,其中更是有将近上万的兵力,是她一手训练出来的亲兵,岂是扯力克想杀就能杀的掉的? 再了,扯力克出兵大同,打的旗号就是为了寻回三娘子,三娘子真要是想要平定此乱,只需要站到大同城头,将事情解释清楚,土默特立刻就会有近半的士兵放下武器,何必大费周章的到京城来…… 所以应该,三娘子的话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是假话,但是那又如何呢? 政治上从来只有对错,没有真假! 一个人愿意,一个人愿意信,这件事情就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 三娘子显然深谙此道,而朱常洛也很清楚这个道理…… “原来如此,此等篡逆之辈,岂可安居于顺义王位之上,夫人放心,朕已经遣派大军奔赴大同,剿灭叛臣,定当还夫人一个公道!” 三娘子的这番话,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现在的局势下,最好的解释。 要知道,扯力克是经过大明册封的顺义王,而且就在去年,先皇去世的当年,还曾经厚赐于他,多加勉励,这样一个人起兵进犯大明,应该不论是在大明,还是在朱常洛这个皇帝的脸上,都是火辣辣的。 但是三娘子的辞就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扯力克篡位自立! 既然他是谋朝篡位之辈,那么自然应该是被诛灭之人,也就不再是大明认可的顺义王,而是乱臣贼子,他既然是篡位之人,就代表不了土默特,换句话,是他勾结察哈尔部背叛了大明,而土默特部落的人民都是被他裹挟的。 这些人依旧是心慕王化,忠于大明的,他们正等着大明的王师去拯救他们脱离扯力克水深火热的统治。 至于三娘子为何会舍近求远,千里迢迢到大明来…… “陛下明鉴,臣处有先夫顺义王留下的遗命,可证明扯力克乃是篡位自立,先夫次子卜他失礼才是顺义王位的继承之人!” 望着三娘子呈递上来的一份古旧的文书,朱常洛对于这个问题也有了答案。 卜他失礼…… 这个人是三娘子唯一的儿子,三娘子曾经委身三任顺义王,从俺答汗到黄台吉,再到扯力克,但是这么多年当中,三娘子只和黄台吉有过一个儿子,就是卜他失礼。 对于这个儿子,三娘子可以是十分疼爱,当初黄台吉病危之时,三娘子曾经有意要将王印和兵符都交给卜他失礼,但是遭到了黄台吉的反对,最终不得已之下,三娘子才将汗位交给了黄台吉长子扯力克。 但是即便如此,三娘子和扯力克的关系也甚是紧张,扯力克继位之后,为了收拢势力,便有意按照风俗求娶三娘子,但是三娘子执意不从,甚至还和扯力克在板升城大战一场,最终若不是大明插手,恐怕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那一次之后,虽然三娘子名义上嫁给了扯力克,但是却带着卜他失礼移城别居,自己训练了上万的精兵。 如今看来,恐怕三娘子从来没有放弃过要替自己这个宝贝儿子争取汗位的想法…… “夫人放心,待得此战结束,朕自会正本清源,重新册封顺义王!只是不知此刻,卜他失礼人在何处?” 将面前的文书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朱常洛默默的合了起来,开口道。 这份文书做的逼真之极,十分古旧,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东西,上面写的明明白白,土默特的汗位继承人是卜他失礼,而且加盖了王印,而且写着顺义王黄台吉的大名,应该和真正的文书没什么差别了。 但是问题就在于,这份文书本身就是不应该存在的,蒙古和大明不同,他们很少用遗诏这种东西来宣布继承人。 历次汗位更递,都是上一代大汗将象征汗位的权杖或者是王印在一众贵族的注目下交给下一代的大汗,便算是完成了传承。 包括这一次扯力克的继位,所以这份文书的真实性,应该有很大的问题。 但是这无所谓,对于朱常洛来,或者对于大明来,有了这份文书,就能够证明,扯力克是一个篡位之人,也就能够名正言顺的出兵剿灭他,这正是朱常洛现在所需要的! 所以不得不,三娘子果真是一个老谋深算之辈,她的这份老辣就连朱常洛也有些自叹不如,有了这份文书,朱常洛自然也不吝于完成三娘子的愿望,将她的儿子卜他失礼扶上位。 “多谢陛下垂询,卜他失礼此次一同随臣进京,如今已经在京城安顿下了!” 爱子的安全,三娘子自然不会忽略,她进宫之前,早已经将卜他失礼妥善安排好了。 “既然夫人母子进京而来,朕自然不能亏待,照封号,夫人乃是一品之尊,这样,朕在东城有一处宅子,是朕当初尚且是郡王时的居处,如今便赐予夫人母子安居,另外,王安,速命尚衣局为夫人赶制一品冠服,另赐百凤云衣,八宝珠冠一套!” “臣代吾子谢陛下恩典!” 三娘子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浓浓的喜意,心思通透如她,如何听不出这位大明子的意思,将大明子曾经居住过的宅院赐下,乃是大的恩典,更何况,这位特意强调了,这是一处郡王宅院,也就是变相的承认了卜他失礼的地位。 要知道,三娘子深谙大明的规制,自然清楚,大明是一个讲究身份的地方,逾制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郡王的宅院,自然只有郡王或者更高的身份才有资格居住。 “夫人不必多礼,这些日子有空的话,可以多来宫里走动!” 朱常洛点了点头,开口道。 顿了顿,却似是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 “不过朕还有一问,想要求教夫人,那扯力克虽有叛心,可也终于要人推动,想必这推动之人,便是林丹,朕想知道,那林丹这么做,究竟意欲何为?” “陛下,林丹对扯力克的辞,是想要和他结成联盟,而作为交换条件,他会帮扯力克除掉臣,不过依臣看来,那林丹心怀不轨,他打从一开始,就想要挑起大明和土默特的战争,进而吞并土默特,如今看来,他的目标已经快要达成,扯力克率军和大明开战,必定损失惨重,而扯力克却还相信的林丹,接受了来自察哈尔的援军,恐怕再过些日子,等到扯力克的势力跌入低谷之时,就是林丹动手之日了……” 朱常洛顿时恍然,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却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 扯力克想要借林丹之手除掉三娘子,而林丹却想要借此机会吞并土默特,至于三娘子…… 她恐怕从一开始就洞悉了两个人的密谋,不但没有直接出面破除,反而将计就计,一步步的将扯力克诱入陷阱,为自己的儿子卜他失礼铺路。 这三个人,可都不是易于之辈啊! 想明白了真相,朱常洛突然感觉有些无辜,敢情这帮人互相算计来算计去,就只有大明是一头雾水被无缘无故卷进来的吃瓜群众。 不过如此一来也好,就让他们瞧瞧,这个被他们算计进去的大明,究竟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吧! “王安,八百里加急,将这两份军报即刻传往前线和辽东!” 送走了三娘子,朱常洛沉吟片刻,提笔挥毫,片刻之间写成了两份军报,用蜜蜡封好,交给一旁的王安,脸色慎重的吩咐道。 正文 第八百二十六章:愉快的达成一致 京师所发生了一切,远在辽东的杨涟自然是不知道的。 应该,面对着翁果岱质疑的目光,此刻的杨涟也是进退两难。 出京之前,子曾将他召入宫中一番深谈,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子对边境的布局,而这一切的布局当中,最核心的一环就在他的身上。 一旦他不能够成功的服翁果岱,将会影响到整个边境的战局,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成功。 虽然原来的计划被翁果岱察觉了,但是此刻的杨涟心中却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 “我中原有一典故,名为挟子以令诸侯,不知大汗可知?” 拱了拱手,杨涟上前一步道。 翁果岱皱了皱眉头,他有些头疼,因为杨涟的东西,他着实是不大能够听得懂…… 不过所幸的是,杨涟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开口解释道。 “大汗容禀,千年以前,中原王朝汉室衰微,诸侯割据,宦官董卓把持朝政,摆弄子,故而群雄并起,以诛杀董卓为愿,时青州都督曹操率先进京勤王,董卓被杀,大汗可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何事?” “何事?” 对于杨涟的解释,翁果岱显得有些兴致缺缺,他着实想不明白,这个当口,这个钦差大臣跟他讲什么一千多年前的事儿,该不会真的是脑子有病吧…… “曹操挟持了当时的子汉献帝刘协,带着刘协迁都到自己的老巢许州,而后又用献帝的名义加封自己为司空,行车骑将军事,令百官总己以听,而后事事皆以献帝名义下诏,排除异己,诛杀不臣,待得铲除了所有的反对者之后,建安二十一年,曹操被加封为魏王,四年之后,曹操之子曹丕废献帝帝位,正式登基为帝!” 杨涟倒是丝毫没有不满之意,反而继续开口道。 他相信,作为一个大部落的首领,翁果岱不至于连他话中的意思都听不明白。 果不其然的是,听了他的一番话,翁果岱的脸色缓缓变得凝重起来,眼神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口气复杂的道。 “你到底想什么?直吧!” 杨涟一笑,他知道翁果岱已经动心了。 “本官虽在中原,可对草原之事,也算是洞若观火,如今之草原,比诸我中原之东汉末年局势相仿,察哈尔部虽为黄金家族之嫡系,但彻辰汗昏庸无能,志大才疏,草原诸部群雄割据,各有逐鹿之心,然则彻辰汗虽昏庸无能,但毕竟乃是黄金家族正统,达延汗余威犹在,诸部落皆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擅动察哈尔部,而引得各部共击之,而东汉之时,汉献帝亦是如此,群雄割据,各有反意,却无一人敢轻举妄动,唯有曹氏另辟蹊径,独成大业,本官此来,便是欲劝大汗,出兵土默特,仿效曹氏之事,一统草原!” 虽然这只是杨涟的临时起意,但是随着不断的思索,杨涟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起来,话到最后,他灼人的目光让翁果岱都有些不禁开始浮想联翩。 是啊,既然有人成功过,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呢? 挟子以令诸侯?这些汉人果然不愧是玩阴谋的高手,不过…… “你的意思是,让本汗去土默特假意援军,实则控制林丹?可是你要知道,如今的林丹还不是察哈尔部的大汗,他的祖父布延才是!就算是挟子以令诸侯,也要挟的了子才是!” 前景固然很诱人,但是翁果岱不是傻子,自然也看得出来杨涟刻意的鼓动,所以他的头脑还是比较清醒的。 杨涟的固然很美好,但是却忽略了这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现在在土默特打仗的不是彻辰汗,而是他的孙子林丹,虽然整个草原都知道,林丹是彻辰汗的早已经内定好的继承人,但是他毕竟还不是草原上的汗王。 就算是能够控制的了他,只要彻辰汗换一个继承人,那翁果岱立刻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杨涟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眸光一闪,反问道。 “大汗才智过人,既然能够想到此事,又岂会没有解决之法?” “本汗便想要问问你!” 翁果岱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开口道。 见此状况,杨涟便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七八成,这位科尔沁的大汗,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构想,只是不好意思出来而已。 既然如此,这个人便让他来做便是。 “蒙古各部俱为一体,皆为黄金家族的子民,土默特部力有不逮,科尔沁部自当守望相助,出兵来援,彻辰汗之孙林丹,忠勇双全,堪为草原之主,大汗感其才智双全,率军效忠,不知这个理由,可还得过去?” 杨涟口气平淡,轻声开口道。 翁果岱冷笑一声,道。 “得好听,林丹凭什么相信本汗?” 杨涟的意思其实很清楚,让翁果岱假意拥立林丹,事成之后仿效曹氏,控制察哈尔部,以察哈尔部之名逐步吞并其他部落,最终统一草原。 但是就像他所问的,林丹凭什么相信他,草原上虽然没有什么无事献殷勤,非什么即什么的俗语,但是道理都是一样的。 “土默特!” 杨涟回答道。 “土默特这些年以来,与我大明互市,牛肥马壮,甚为富饶,若是本官没有猜错的话,林丹此去便是图谋土默特而去,既然土默特富饶到让林丹这个未来的汗王都觊觎不已,大汗有所肖想亦是十分合理之事!” 翁果岱沉默了…… 因为他发现,这位大明来的特使,的确是个才智过人之辈,这一番言谈下来,他不得不,他动心了。 用土默特作为幌子,将目标放在林丹的身上,最终一步步的走上草原霸主的地位,这对于一直想要称霸草原的翁果岱来,远比什么女真一族要有诱惑力的多。 而且他不得不,这个杨涟提出的建议,不仅前景诱人,而且只要操作得当,实现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易地而处,如果他是林丹,面对着科尔沁部的友谊和一个还没拿下的土默特,一定会选择科尔沁部。 毕竟土默特不过是右翼三部之一,而科尔沁部却是如今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如果他能够得到这么一个部落的帮助,对于他日后坐稳汗位,将有极大的益处。 但是他绝不会想到,自己的目标从不是土默特部,而是他林丹。 何况据他所知,这一次彻辰汗算是下了决心,察哈尔部统共不过不到两万的军队,他一下子交给了林丹一万人,如果加上自己的帮助,手握雄兵的林丹,还会甘心居于自己那个无能的祖父之下吗? 草原上的法则,从来都是强者为王,汗位的更递过程当中,永远伴着血腥和杀戮。 正如他抵受不住杨涟的诱惑一般,有了科尔沁部的“效忠”,翁果岱也不相信林丹能够抵挡的住自立为主的诱惑…… 和翁果岱不同的是,林丹也是黄金家族的嫡系后裔,如果他篡位替代自己的祖父彻辰汗,不仅不会受到指责,反而会被草原上的部落视为英雄。 所以翁果岱觉得,杨涟的提议的确是诱惑力十足。 “钦差大人打的倒是好算盘,我蒙古部落相互厮杀,你大明却能够坐山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你觉得本汗会答应你吗?” 冷笑一声,翁果岱却是突然翻脸道。 诚然,这份提议很有诱惑力,但是到底,都是在挑拨他和其他的部落自相残杀而已,而他们的实力越弱,自然对明国越有利…… “大汗心中已有答案,何必明知故问?” 不过杨涟却是越发的镇定起来,翁果岱越是这样虚张声势,越是明他已经十分心动了,恐怕眼下他所顾忌的,只不过是那么最后一点点所谓的面子问题,既然如此,杨涟也不妨再最后推他一把。 “其实我中原与草原之争,古已有之,草原素为我中原心腹大患,然中原却从不曾是草原心腹之危,古有汉武唐宗,本朝有太祖皇帝,皆可远击漠北,为一时之雄,所到之处皆俯首称臣,然则即便如此,草原可曾有过灭族祸国之事?” 杨涟的口气微微有些复杂,但是些许的骄傲和无奈,开口道。 “归根到底,草原乃是草原之人世代所居之地,大汗与子民逐水草而居,而我中原之民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要草原对我大明秋毫无犯,我大明自然不会对草原有何威胁,本官从不掩饰自己的来意,亦不曾掩饰过吾皇之意,吾皇与大明所求者,不过草原不犯我大明而已,若能达成此点,无论是黄金家族还是科尔沁之主,对吾皇来,并无不同!” 应该,杨涟话的比较不客气,就差我们大明瞧不上你们那块贫瘠之地,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不要来侵犯边境,大明才没心思搭理你们到底谁当大汗。 不过翁果岱却深以为然,他反而觉得,杨涟的没毛病。 虽然话的不怎么好听,但是这的确是事实,中原王朝鼎盛的时候,不是没有机会占领草原,但是他们没有,归根到底,是因为草原对于他们来,并没有什么用处,他们不可能和自己一样,去放牧而居,只要蒙古能够对大明称臣,大明便不会再多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当然,等到草原民族强盛的时候,就不同了…… “你就不怕,本汗真的去帮土默特部,攻打大明吗?” 翁果岱心中顿时如释重负,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不过出的话,却是无比的危险。 面对着这样的试探,杨涟依旧坦坦荡荡,拱手道。 “大汗若是想要试试,大可放手而来,吾皇既然敢有邀大汗相助土默特之心,便有不惧一战之力!” “钦差大人何必当真,本汗不过一句玩笑话!” 翁果岱大笑三声,心中却是微微有些遗憾。 大明这头猛虎,的确不好惹啊! 他承认,自己的确被杨涟动了,但是这不代表,他就一定会按照大明的计划来走,譬如在援军土默特的时候,是不是顺道到大明抢掠一番,然后再继续到林丹的麾下继续计划…… 要知道,明国的财富可是草原人无比觊觎的啊! 只可惜,到现在,他也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看杨涟的这副样子,大明这一次,恐怕也真的是下了血本了,他们既然敢将这些事情都跟自己摊牌,想必也真的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毕竟,翁果岱可不相信,大明的那个皇帝,敢如此冒险。 “既然如此,请钦差大人回去禀告大明皇帝,本汗明日便会撤回大军,赶赴土默特援军,只不过这哈达城……” 想起此事,翁果岱便是一阵心疼,这么一撤,他可真是赔大了,至少好不容易抢来的哈达城,是得拱手让人的。 “大汗不是答应了褚英兄弟二人,要助他们重立基业吗?建州是城,这哈达也是城?不如将哈达城交给他二人治理便是!” 眼见得翁果岱终于下定了决心,杨涟也是松了口气,话之间也多了几分随意。 “他们……守得住吗?” 经过先前的一番教训,翁果岱不得不,他对于这兄弟二人的能力产生了怀疑,不过如果单看形势的话,交给他兄弟二人倒是合理的,至少目前的状况下,他们是不敢背叛自己的。 不过翁果岱担心的是,自己一退,褚英兄弟二人恐怕立刻就会被愤怒的女真各部给撕碎掉,到时候哈达城白白丢掉,也没什么区别了…… “大汗放心,为了表示诚意,本官可以向大汗保证,在我大明和土默特的战争结束之前,女真各部,不会有任何兵力,去攻打哈达城!” 杨涟拱了拱手,脸上却是一副严肃的姿态,保证道。 “既然如此,就多谢钦差大人了!” 翁果岱满意了,哈达城本来就不怎么能够保得住,这下子有了杨涟的保证,也总算是他没有白白到这女真跑一趟。 而杨涟也是松了口气,翁果岱的安排,其实也正合他的心意,要知道,不仅仅是蒙古,女真对于大明来,也自然是越乱越好,有了褚英这股势力的加入,恐怕辽东的局势,也会更易于大明控制。 至于他向翁果岱的保证,呵呵,恐怕在大明和土默特的战争结束之前,女真各部就算是想要针对褚英兄弟出兵,也是有心无力了…… 正文 第八百二十七章:惊心动魄 大同,驻军大帐当中。 麻贵同样见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噶比雅图见过麻贵将军!” 来人一身贵族服饰,轻车简从,却掩不住身上的贵气。 正是如今土默特的太师,噶比雅图! “真是稀客,如今我大军正在交战之时,却不知太师星夜来此,究竟所为何事?难不成又想和我大明议和?” 不得不,噶比雅图的到来,让麻贵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他还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冷笑一声开口道。 却不曾想后者却是脸色复杂,开口道。 “将军所猜不错,噶比雅图的确希望大明能够重新接纳土默特部!此战所起,实乃是扯力克一意孤行,土默特部从上到下皆被其蒙蔽,大明和土默特世代交好,所以我这次过来,便是像恳请将军能够像大明皇帝陛下禀明此意,息兵止戈!” “笑话,你骗了我大明君臣一次,还想再骗第二次吗?本将军念在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今日不为难太师,还是速速离去,莫要妄图惑乱我军军心!” 麻贵却是丝毫都不给这个在土默特举足轻重的太师留一点面子,端起茶杯便要送客。 面对着麻贵这样的态度,噶比雅图的脸色沉了沉,不过所幸的是,他早在过来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了这种状况,叹了口气,沉声开口道。 “将军明鉴,噶比雅图以神的名义起誓,这一次来寻将军,绝对是诚心诚意的想要重新臣服于大明,如若将军不信的话,噶比雅图明日就可以命正在赶来的援军撤回王城,以此表达诚意!” 这样的表态不可谓不诚恳,是以就算是麻贵,也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开始认真端详起这位来自土默特的太师。 应该,麻贵没有怀疑过他的诚意,土默特那边的情况,麻贵虽然算不上清清楚楚,可也大致心中有数,更何况噶比雅图肯亲自前来,本就代表了他的诚意。 要知道,无论是三娘子在的时候还是失踪之后,噶比雅图都是土默特部毫无意问的二号人物,是位高权重也不为过,他这等人,敢星夜轻车简从冒着风险来到敌方大营,已经足够体现诚意。 不过问题是…… “太师的诚意本将军看到了,不过如此大事,太师的主意,怕是做不得数的吧!” 麻贵摇了摇头,望着噶比雅图,一脸遗憾的道。 仔细想了想他从进帐以来所的话,麻贵已经看出来了,这次所谓的议和,不过是噶比雅图一个人的主意,而他的分量,显然还不够! 噶比雅图的脸色抽搐了一下,显然是被戳到了痛点,沉默片刻,他缓缓点了点头,道。 “将军果然英明,此事的确是噶比雅图一人之意,不过请将军放心,噶比雅图并没有期望能够彻底阻止这场战争,只是希望在战争结束之后,大明的皇帝陛下能够宽恕无辜的土默特平民,重新接纳土默特!” 顿了顿,噶比雅图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开口道。 “如果将军能够答应这一点,噶比雅图可以立刻将王城的援军调回,并且告诉将军如今大军的后勤辎重运送路线以及营中各处的兵力布置!” “恕本将军难以理解,太师身为土默特的太师,何以做出这等……” 这等出卖本部之事…… 麻贵的眼神眯了眯,却是沉吟道。 应该,如果噶比雅图先前只是让自己看到了他的诚意的话,那么现在提出的条件,就是十分具有诱惑力的了。 大军的后勤运送路线,一向是大军的命脉之处,尤其是这一次的土默特部并非是习惯上的草原野战,而是攻城战,所以后勤就变得尤为重要,事实上,若不是和大明互市这么多年,让土默特一部积累下了丰厚的资源,他们也难以支撑起这样长时间的消耗战。 而麻贵早就和一干将领仔细的研究过土默特的后勤输送,或许是因为没有这种经验,所以他们的后勤输送显得并不稳定,很显然是为了防止被发现,而设置了好几条路线。 也就是,如果能够获悉他们运送粮草的路线和时间,麻贵就可以毫不费力的掐断他们的补给,进而令敌军不战自溃。 不过遗憾的是,土默特的后勤运送路线保密做的很好,时间和路线都严格保密,所以麻贵也无从下手。 所以此刻噶比雅图提出用这个来当做交换的条件,也才会让麻贵震惊不已。 如果先前他还怀疑这是不是敌军的疑兵之计的话,那么当噶比雅图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他便丝毫都不会怀疑了。 因为没有意义,且不将援军撤回王城,就算是他透露出的信息是假的,那么麻贵所损失的,也最多是一个偏师而已。 要截断运粮的路线,还不至于动用大军…… 所以就算这是个陷阱,也不可能影响到大明军队的整体实力,所以噶比雅图压根没有必要为了消灭这么一支偏师,而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那么,他又是为什么这么做呢? “扯力克不配为汗!” 噶比雅图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半晌,眼神当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淡淡的道。 “愿闻其详。” 麻贵想起这几日从土默特那边的内应传过来的情报,心中隐约有了几分猜测,却是继续开口问道。 “是他谋害了三娘子……” 犹豫了片刻,噶比雅图的脸色沉痛,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 “三娘子为土默特部付出了一生,为了部落的稳定,就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偏袒,将汗位交给了扯力克,但是他却还不满足,竟敢勾结林丹,暗害三娘子,作为土默特部的太师,我岂能坐视不理?请将军答应我,一定要杀了扯力克,为三娘子报仇!” 话到最后,噶比雅图的脸色突然变得狰狞无比,看的麻贵心中都一阵发寒。 压下心中的某些猜测,麻贵却是旁敲侧击道。 “太师,如果本将军所记不错的话,现在应该没有证据明,三娘子已经死了吧?” 不然的话,恐怕扯力克打的旗号就不是要寻回三娘子,而是要为三娘子报仇了。 还有一点就是…… “即便三娘子已经死了,太师何以能够确定,三娘子是被扯力克谋害的呢?” “怎么会没有证据?” 噶比雅图的脸色沉了沉,咬牙切齿的道。 “早在当初立扯力克为汗的时候,三娘子就曾经和我过,扯力克终有一日会除掉我们二人,而那个林丹更是来意不轨,正是因为察觉到了不对,三娘子才会当机立断,到大明求助,她临走之前,还特意嘱咐过我,一定要心林丹和扯力克,等她从大明回来,却不曾想,自那日之后,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顿了顿,噶比雅图的脸上浮出一丝冷笑道。 “扯力克和林丹自以为聪明,以为拿出那枚印信就能让我相信是大明害死了三娘子,却不知道三娘子早已经识破了他们的阴谋,更何况,那枚和大明互市的印信,乃是三娘子随身之物,这么多年来,三娘子一直将它带在身边,一刻都不曾离身,若非三娘子已然身死,她是绝不肯将此物交给其他人的,而林丹既然拿到了此物,只有可能是他们已经将三娘子害死了!” 望着一脸笃定的噶比雅图,麻贵的心中不由得捏了把冷汗。 三娘子是不是林丹害死的他不知道,但是那枚印信的来历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起来,那一日扯力克惊惧之下派人来和议,麻贵和李如松二人从梁永那里得了主意,去询问达云。 却不料达云告诉他们一个惊消息,这个消息就是关于这枚印信的。 这印信不是从别处发现的,正是从大同总兵府里头发现的,当时此物已经被心的收好,和总兵的兵符放在一起,达云也是接管总兵府的时候才发现了此物。 发现之后,他自感事关重大,便压下了所有的消息,直到麻贵等人赶到,他才敢将此物拿出来…… 有了这个玩意,麻贵又去试探了梁永一番,于是梁公公又不经意间告诉他,大同城里有几个人的身份颇为可疑,似乎像是敌军的内应。 于是麻将军这才心生一计,使了手段将那印信交给了某个不知情的内应,然后一路放绿灯,让这枚印信顺顺利利的到了林丹的手中。 果不其然,林丹未曾生疑,立刻拿着那枚印信去劝扯力克继续攻城…… 所以这事情归根究底,还是出在麻将军自己的身上。 也不知道要是这噶比雅图要是知道,这枚印信是从自己的手中流出去的,还会不会来找自己谈议和的事情。 恐怕不带着大军跟他拼命就不错了…… “咳咳,此事事关重大,不过既然太师如此爽快,本将军也不做儿女状,只要太师能够配合本将军,撤回来援的大军,并且助本将军掐断后勤路线,本将军可以代陛下答应太师,只要土默特愿意俯首称臣,大明和土默特依旧是和平的!” 虽然有些心虚,但是麻贵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无论事实真相如何,既然噶比雅图已经如此笃定,那他不妨也顺手推舟一般,所谓兵者诡道,只要能够打赢这场仗,就算是噶比雅图到时候发现了真相,也奈何不了他…… “多谢将军!” 噶比雅图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却是开口道。 不过他的话刚刚完,在外头守着的李如松就匆匆进来,道。 “将军,不好了,辽东来的军报!” 看着李如松面沉如水的目光,麻贵心中便感到一阵不妙,连忙拆开军报,瞬间也是变了脸色。 “这个杨涟,简直是在胡闹!” 军报不长,明显是匆忙写就,上头三言两语只有一个意思,科尔沁大军已经准备从辽东撤出,赶赴大同支援土默特,人数预计过万,请麻将军早做准备。 看了军报,麻贵瞬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要知道,如今的大同,已经汇集了土默特和察哈尔两部的兵力,如果再加上最剽悍的科尔沁部,相当于整个草原近半的兵力都汇集到了大同。 恐怕就是如今的草原共主布延汗想做也做不到这件事情,却莫名其妙的就成了。 如此一来,大同的压力必然倍增,自己如今不过带来十万的步兵,如何能够和三部之力抗衡? 更别提子答应他的一万骑兵,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这个杨涟,到底是怎么办事的,没有顺利的把科尔沁部支到察哈尔部也就罢了,怎么还给引到大同来了,简直是胡闹! “太师,看来方才太师答应本将军的事情,要尽快办!” 不过麻贵毕竟是老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慌乱,就在他的面前,还摆着一个盟友。 “今日出之前,本将军希望能够看到太师送来的行军路线,不知道太师能否做到?” 按照军报来看,科尔沁部如今还在辽东,赶到此处,至少还要好几日的时间,只要麻贵的动作够快,未必就不能速战速决。 “这……将军,日出之前未免有些着急吧,不瞒将军,军中刚刚到了一批粮草,所以并不着急,扯力克对于行军路线看管的十分严密,我也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拿到,这样,三日之内,我一定给将军一个答复如何?” 噶比雅图一脸为难,开口道。 他自然看得出来,明军的处境发生了变化,要知道,他之所以过来求和,一方面是因为三娘子的原因,还有另一方面就是,他对于明军的守城利器也感到十分畏惧,觉得此战能胜的希望不大,所以才冒险而来。 但是现在,局面明显出现了变化,所以这位土默特太师的态度,也自然悄然发生了转变…… 麻贵心中气急,情知是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让噶比雅图察觉出了不妥,心中懊悔不已的同时,也不得不镇定下来,强笑道。 “既然如此,太师可以自便!” 这个时候,他越是着急,只会越让噶比雅图看出端倪,所以他心中纵然心急如焚,面上也丝毫不能显露。 “那就请将军静候佳音吧!” 噶比雅图脸色平静,带着一丝莫名的神采,转身便欲离去。 不过就在此刻,外头却是再有人到,东厂提督监军梁永梁公公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歪着头看了看欲要离去的噶比雅图,从袖中拿出一份蜡封好的信封,道。 “麻将军,陛下御笔,请将军接旨吧!” 正文 第八百二十八章:战局陡转 既然是密旨,又是在军中,自然也就不必行跪拜那些繁文缛节,简单的行了个军礼,麻贵便接过了梁永手中的旨意。 照理来,此刻军中尚有外人在,不适宜开拆密旨,但是麻贵本能的意识到,梁永特意选在这个当口过来,恐怕另有深意。 所以他没有过多的犹豫,抬手便拆开了蜡封好的密旨。 于是尚未离开的噶比雅图便看到,刚刚还愁眉不展的麻贵,在看到信的内容之后,脸色迅速的好了起来,最终眼含笑意,将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太师留步,本将觉得,我们的合作还有可以商榷之处……” 望着麻贵狐狸般的目光,噶比雅图本能的感到一阵不对,不过如今身在敌营,他自然也不能想走就走,只得同样笑容以对,不过心中却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先脱身再,至少,要先弄明白辽东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候,以至于让麻贵如此着急。 “所谓兵贵神速,既然太师已有议和之意,自然当尽早拿出诚意来,本将军在陛下面前也好为太师多好话,何况太师既言心向大明,想必对于扯力克亦是深恶痛绝,此等忘恩负义之辈,难为人主,太师若能配合本将军,想必也能尽早结束此战,不知太师意下如何?” 麻贵笑意吟吟,丝毫不顾噶比雅图怪异的目光,开口道。 不过后者的眉头却是瞬间就皱了起来,沉了沉脸色道。 “将军是什么意思?我方才已经过,运粮路线被扯力克严加看管,寻常人难以接近,我也只能寻找机会接近,何况这后勤运输路线乃是大军命脉所在,难道还不能体现我的诚意吗?将军还希望我如何配合?” 噶比雅图话之间,眼神却是隐隐落在了麻贵手中的密信之上,他心里清楚,麻贵的态度大变,原因必然来自于这封来自京城的密信。 当然,这一点麻贵心里也清楚的很,笑了笑,麻贵开口道。 “太师莫急,本将军这里有一个好消息,想必太师听了之后,应该会改变主意的……” 噶比雅图皱着眉头没有话,麻贵便继续道。 “本将军刚刚接到我大明子的旨意,诏封三娘子为忠顺夫人,赐宅邸一所,百凤云衣,八宝珠冠一套,现在三娘子已经偕其子卜他失礼在京中住下,只待此战结束,三娘子便会回来主持大局。” “你什么?” 噶比雅图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口气都变得有些激动,上前两步道。 “本将军,三娘子未死,那一日大同遇袭,三娘子情急之下丢下印信,造成了她已死的假象迷惑林丹,而她本人则是带着卜他失礼连夜赶往了京师,如今已经安然抵达京师,并且被吾皇妥善安置起来!” 麻贵晃了晃手中的密信,不急不缓的开口道。 “据三娘子所言,扯力克篡位为汗,大逆不道,为了夺回正统,扫除妖氛,三娘子已经以忠顺夫人的身份,提请吾皇剿灭叛臣扯力克,我大明子宽厚如海,已然应允三娘子,是该继续追随叛臣,还是弃暗投明,配合本将军为土默特扫平叛乱,太师心中想必能够掂量的清楚。” “你怎么证明……你的是真的?” 过了片刻,噶比雅图才消化掉麻贵带来的消息,半晌,面色复杂有些艰难的道。 麻贵眉头一皱,却是有些为难。 这事情自然是真的,不过想要证明,却是有些困难,三娘子本人不在阵前,而子的这封手书虽然可以证明,但是其中还有一些关键的东西,却是不方便给噶比雅图看的。 就在噶比雅图怀疑的目光越来越盛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站了出来。 梁永! “不知道此物太师可认得?” 梁公公依旧带着一脸笑容,从袖中掏出了一枚的圆令,令牌正面空白,背面镌刻着几个字,锦衣卫千户刘三娘…… 噶比雅图的瞳孔一缩,顾不得礼节,上前抓住梁永的衣襟,激动的问道。 “此物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听见帐中的响动,帐外瞬间冲进来好几个身负甲胄的亲兵,三下五除二就冲了上去将噶比雅图结结实实的架了起来,不过前者却是毫不在乎,依旧紧紧的盯着梁永,更准确的,是盯着梁永手中的令牌。 梁公公整了整衣襟上的皱褶,脸上却是依旧笑意不减 “看来是认识了,既然如此,咱家也就不废话了,麻将军是位儒将,即便是在战阵之上也讲究规矩,可咱家不讲究那一套,太师既然认得此物,自然知道它代表着什么,太师放心,只要此战能够顺利结束,太师和三娘子必有再见之日……” 罢,梁永手腕一翻,将令牌收回袖中,转身便离开了大帐,留下脸色不断变换的噶比雅图。 “太师,现在可以谈谈,这场仗该怎么打了吧?” 面对着梁永强硬的态度,麻贵也有些发懵,不过他到底不是普通人,很快就清醒过来,他虽然不知道梁永拿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但是看状况,那令牌必定能够证明三娘子的身份,既然如此,那便好办了…… 另一边,噶比雅图的脸色复杂,却是怔怔的站在原地,就连自己已经被麻贵命人放开了也没有注意到。 作为三娘子最得力的臂助和最信任的朋友,噶比雅图知道的东西远比土默特部所有人都要多,那枚令牌,最开始的出处是在隆庆和议,当时三娘子为了方便联系,才向大明讨要了这么一块压根不存在的人的身份令牌。 这东西的存在只有寥寥几个人知晓,在黄台吉死后,三娘子知道扯力克对她心怀不轨,便把此物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卜他失礼,想让他用此物来保命。 也就是,如果那个和大明互市的印信代表着三娘子的话,那么这枚令牌就代表着卜他失礼,而且更重要的是,据他所知,即便是在大明当中,知道这块令牌存在的人额寥寥无几,所以见到此物的一瞬间,噶比雅图就知道,麻贵没有谎,卜他失礼还活着,三娘子也还活着,而他们两个人,此刻正在大明的京城当中。 正因为如此,方才那个中官才敢如此强势,三娘子对于土默特的意义非同凡响,对于自己来,更是…… 刚刚麻贵已经过,三娘子已经在京城当中住下,这固然让她杜绝了被林丹追杀的风险,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威胁。 一旦大明在这场战争当中失利,那么三娘子母子的安全,恐怕…… “一切听凭将军安排!” 心中挣扎了片刻,噶比雅图叹了口气,开口道。 麻贵心中顿时松了口气,有了他这句话,这仗就好打多了,当即便开口道。 “既然如此,便多谢太师了!还请太师回去之后……” “还请太师回去之后,尽快寻找运粮的路线,明日将军自会派人,再与太师联系!” 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麻贵的话刚刚开口,一旁沉默的李如松就抢先道。 面对着这样的状况,噶比雅图也有些不知所措,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麻贵,却见后者沉思了片刻,道。 “李将军的对,请太师稍安勿躁,先回去等候,明日本将会遣人告知太师,究竟该如何配合!” “是!” 情知这其中必然有什么波折,但是噶比雅图心里也清楚,事到如今,他已经没了选择,只能听从大明的安排,所以李如松和麻贵二人之间究竟有什么猫腻,他也懒得多管,行了个礼,便退出了大帐,趁着夜色赶回了土默特大营…… 而与此同时,大帐当中。 送走了噶比雅图,麻贵转回帐中,却是皱起了眉头。 “李将军,方才你为何阻止本将?” 口气之间隐隐有责怪之意,要知道,如今虽然摆平了噶比雅图,但是局势依旧不容乐观,一旦科尔沁的大军抵达,即便是有噶比雅图的帮助,这场仗也不会好打。 多耽误一,就多贻误一刻的战机,若不是凭着对李如松的信任,恐怕他此刻早就翻脸了,私交是私交,如今是战阵之上,可容不得私情。 “麻将军莫急,且看看此物再做决定!” 李如松拱手行了个军礼,面对着麻贵的质疑,却是丝毫都不慌张,又拿出一份皱巴巴的信件,递了上去。 “这也是辽东的军报,方才的那一份是来自于辽东总兵李如梅,而这一份军报则是钦差杨涟送来的!” 麻贵心中一动,却是压下心中的不满,抬手拆开了这一份据是来自于杨涟的军报。 相比于前一份,这一份明显要详实的多,杨涟在信中详细的明了辽东的战况,并且明了他和翁果岱的交涉过程,重点嘱咐麻贵,一定要心翁果岱趁机假戏真做,偷袭大同,这部分应该和前一份军报的内容大致相同。 但是在后面,杨涟却带来了一份大礼。 “……将军请悉,辽东之难已解,本官入科尔沁交涉之前,与女真诸贝勒已有约定,若能解辉发之难,则扈伦四部并建州联军,愿助大明一臂之力,如今科尔沁部已然撤军,扈伦四部与建州联军共计一万两千名骑兵已然兵分五路开赴大同,各路大军皆由锦衣卫随行,随时听从将军调遣!吾圣命已成,于辽东静候将军凯旋之音!” 麻贵的脸色振奋,手掌狠狠的拍在桌子上,忍不住连声叫道。 “好!” 他没想到的是,原来子答应他的一万骑兵,竟然是从这里来的。 原本他以为,科尔沁部此次是真的来援助土默特的,但是现在看来,无论是察哈尔部,还是科尔沁部都心怀鬼胎,甚至就连土默特的内部,也有着自己的内应。 敌军已然四分五裂,单凭着一个扯力克,能够翻的起什么大浪来? 更何况,麻贵不仅在大同待过数年,更是曾在辽东待过,也参加过当初的辽东之战,所以他更清楚,女真骑兵的战力,丝毫不会亚于这些草原部落。 有了他们的帮助,别是一个四分五裂的敌营了,就算是有科尔沁的加入,麻贵也有信心,能够将敌营戳上一个窟窿! 与此同时,麻贵也明白了刚刚李如松为什么会叫停他了,有了女真骑兵这一股力量加入,那么战局将会得到大大的改善,他也就不必如此着急的要和土默特展开决战了。 不过…… “如松兄,你李家世代镇守辽东,女真骑兵的战力和性情你应该最为清楚,这骑兵如何安排,你心中可有建议?” 冷静下来,麻贵也同时意识到了一些东西,当前的局面,还远远没有到可以稳操胜券的地步…… “将军英明,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女真各部虽常有联军之事,但鲜有真正敢于赴死者,故而老夫以为,将军不可太过倚重女真骑兵,方才老夫之所以开口制止将军,也是出于此意!” 眼见得麻贵没有被这个消息冲昏头脑,李如松也松了口气。 历来所有的联军都会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军令难行,尤其是像女真这样并非是大明的军队,这种状况只会更加严重,所以即便是有了他们援助,也不能抱太大希望,至少最关键的正面战场上,还是要靠明军自己。 “如松兄的意思是……让他们去截断土默特的粮道?” 麻贵并非愚笨之人,一点就透,瞬间就明白了李如松的意思。 正面战场上不能用这些人,但是作为奇兵突出应该还是没问题的,更何况,这支军队的行踪现在应该是严格保密的,想必就算是土默特也想不到,他们的粮道会被这么一支来去如风的骑兵袭击。 “不仅如此,据杨涟所,此次来援的大军共有五路,截断粮道之事,可交给最为悍勇的建州部便是,至于其他四路,老夫的意思是……” 李如松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对麻贵窃窃私语了一阵,却见后者的脸色一阵惊愕,旋即便是露出了赞赏之色…… 正文 第八百二十九章:哗变 望着远处即将升起的太阳,扯力克的心中充满了烦躁。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一夜未眠了,最近这些日子,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是感觉有些不安,王城的增援拖延了数日,还是没有赶到,军中的粮食将要告罄,但是本该在昨到达的运粮队伍却依旧迟迟未曾赶到,似乎神都在跟他作对。 现在回想起来,扯力克已经不止一次的后悔当初听信了林丹的话,在还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就贸贸然的对三娘子动手,虽如今成功杀死了三娘子,但是土默特的实力却也大大的被削弱了。 这些年以来,土默特和大明交好,鲜少有大规模的战争,即便和其他的部落有所争斗,也都是骑兵游斗,走到哪抢到哪,压根不用担心后勤的问题。 但是这一次,为了尽快的消耗军队当中三娘子留存的亲信势力,扯力克将矛头对准了大明,却不料碰上了这么一块硬骨头! 在长城这段坚固的城墙面前,骑兵的优势荡然无存,那些可恶的大明人龟缩在城池当中,让他们不得不屡次攻城,但是得到的战果却事倍功半。 这么长久的耗着,即便是以土默特这么多年的积蓄,也有些吃力,而且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这些日子下来,扯力克已经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军中积累的怨气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要知道,从出兵到现在为止已经超过两个多月了,土默特这么多年以来,还是头一次打这么长时间的仗,更重要的是,这些将士习惯来在草原上来去如风,对于这种攻城战很不适应。 何况草原上的民族,打仗从来都是为了财富,扯力克带着他们将近两万人的大军,在长城边上跟大明死磕,可是抢不到丝毫的东西,反而要不断的将粮食和各种物资投进去。 而再过些日子,冬就要来了,缺失了壮年男人的部落,女人和孩子是熬不过冬的,他必须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不过想起高高的架在城墙上的那些大炮,扯力克的心中就更是烦躁不已,要是没有那些铁疙瘩,自己早在一个月前就攻破了城池,到时候攻入大同城里,抢上一番,便可以顺顺利利的撤回部落,哪像现在一样,还得低声下气的去求噶比雅图那个老东西调集王城的军队。 此刻正是微微亮的时候,外头开始军士造饭,阵阵响动传来,不过还未等到他提起精神,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 “外头在吵什么?” 扯力克本就心情不好,听见外头的声音,更是心烦意乱,粗着嗓子吼道。 守在帐外的亲兵立刻进来,有些畏畏缩缩的道。 “大汗,外头……外头有好多人都在议论,是咱们的运粮队被劫了,军中只剩下两日的粮食,马上就熬不下去了……” “什么?谁在胡八道!” 听闻此言,扯力克顿时大怒,随手抓起身边的金杯就砸了过去。 “在胡八道吗?到底是谁在胡八道?到了此刻大汗还要隐瞒吗?” 话音未落,便见到大帐掀起,太师噶比雅图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浓浓的怒意。 而在他的身后,则是此次随行而来的部落贵族们,不过毫无意外的是,他们都对扯力克怒目而视,仿佛他们和扯力克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太师?” 见到噶比雅图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扯力克愣了愣,旋即便是一阵暴怒道。 “你们想干什么?以下犯上吗?来人,给本汗把这些人拿下!” 不过周围却是没有一个人动,以往对他的命令无有不从的亲兵,此刻望着扯力克的目光也变得躲躲闪闪起来。 “大汗……事已至此,你再隐瞒有何意义吗?” 冲上来的人,正是土默特如今的大将乌力扎克,在上一次和达云的战斗当中,乌力扎克虽然战败,但是却当之无愧的成为了土默特的英雄。 此刻他的质问,也比所有人都来的有力。 不过扯力克却是一头雾水,扫了一眼愤怒的人群,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噶比雅图的身上。 “太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面对着这种状况,扯力克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他早就知道,这个噶比雅图会给他带来麻烦! “大汗,到这个时候了,你就不必隐瞒了!如今军中粮食仅剩下两日的用度,但是运粮的队伍却迟迟未到,真的是因为防止被人堵截而绕了远路吗?粮食到底何时能到,还请大汗给我们一个答复!” 噶比雅图冷笑一声,道。 而他背后的人群也随之开始骚动起来。 按照道理来,运粮的队伍昨就应该到了,但是直到今,却仍旧没有任何消息,昨扯力克对此的解释是,为了防止运粮路线被人发现,他特意选择了一条较远的路线,但是从昨晚上开始,军中就开始流传着各种各样的消息。 直到刚刚,众人被叫到太师噶比雅图的大帐当中的时候,他们再也没办法淡定了…… “本汗了,粮食之事你们不用担心,为了保险起见,本汗一共安排了两道运粮队伍,就算是其中一个出了意外,另一个也至多明日便到,你们不去稳定军心,反倒在此哗变,究竟想干什么?” 许是因为觉得看穿了噶比雅图的虚实,扯力克话之间也多了几分底气,反过来质问道。 “真是如此吗?那这两个人,大汗怎么解释!” 噶比雅图着,让出身子,露出人群当中被五花大绑的两个蒙古汉子。 那二人被绑的结结实实,嘴里还塞着破布,身上的衣服更是多了不少破洞,脏兮兮的,显然是有过一番不怎么好的经历。 “执思力?噶林噶?你们两个怎么在这,不对,粮食呢?” 见到两个人,扯力克先是一愣,随即便感到一阵不对,大步上前抓住两个人的衣襟,赤红着眼问道。 执思力和噶林噶,正是他这一次指派的运粮大将,现在他们两个都在这,还是以这种方式出现的,让扯力克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粮食出事儿了! “大……大汗,我们的粮道被劫了,这……我昨就已经派人将消息传回来了,大汗,您……” 底下一个汉子结结巴巴,但是的话却顿时让帐中无数充满敌意的目光朝着扯力克射来,扯力克顿时如同一桶冷水从头顶浇下,死死的抓住执思力道。 “怎么回事,你给本汗清楚!” “让我来吧!” 噶比雅图上前一步,打掉扯力克紧抓着执思力的手,冷笑一声道。 “截断我们粮道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汗所谓的朋友,来自察哈尔部的骑兵!” “什么?你在胡八道!林丹怎么可能会这么做!一定是明军,一定是他们偷袭了我们的粮道!” 一个接着一个的消息,已经让扯力克来不及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他只能凭着直觉,立刻否定掉。 要知道,他如今能够逐渐摆脱三娘子的阴影,建立起属于自己的权威,大部分都是依靠着林丹的帮忙,而他对于林丹的礼遇也是人所共知的,要真的是察哈尔部截断了他的粮道,不必大明来打,恐怕他们自己就要先乱起来了…… “大汗,就是察哈尔部,那些精锐的骑兵绝对不是明军能够拥有的,何况他们的话,也是察哈尔部的口音!” 这个时候,一旁的执思力却是挣扎着起来,开口道。 噶比雅图也紧跟着上前道。 “大汗或许还不知道,截断我们粮道的,正是数千极为精锐的骑兵,明军虽然战力出众,可却没有骑兵可以调动,更何况运粮之事,从来都是大汗亲自安排,除了和大汗交好的林丹之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够提前得知我们运粮的路线,而且还能调动大股骑兵的!” 扯力克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不已,因为他自己都服不了自己,他比所有人都清楚,明军到底有没有骑兵,要是他们有的话,那么就不会是眼前的局面了。 但是他同样不相信,这件事情会是林丹干的,不过当务之急,不是查清楚这件事情的原委,而是眼前的局面该如何解决。 应该,作为被黄台吉临死之前倾力扶起来的大汗,扯力克并不是一个庸才,在这个时候,他还是能够保持冷静的。 “各位首领,本汗以神的名义起誓,在刚刚之前,本汗没有接到过任何关于粮道被劫的消息,而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懊悔没有任何的意义,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要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王城到此处运送粮食至少要五日,而我们营中的粮食已经不够两,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向明军进攻,只要能够攻破大同,我们一定能够从富饶的明人手中抢到足够的粮食!” 不得不,扯力克还是有决断的,一番话之间,便将话题转移到了他处。 一群气势汹汹的部族首领也慢慢冷静下来,觉得扯力克的不无道理,现在追究责任的确并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扯力克松了口气,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的时候,他却不经意间看到了噶比雅图脸上的一丝冷笑,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浓重的不安。 不过还未等他有什么动作,外头便火光冲,响起一阵喊杀声,紧接着一个满脸黑灰的士兵冲了进来,道。 “大汗不好了,后营起火,我们的粮草被人烧了!” “什么?” 扯力克顿时一阵头晕目眩。 而在场的各部族首领也都变了脸色,唯有噶比雅图仍旧保持镇静,走到那个兵士面前,脸色凝重的开口问道。 “粮草情况如何?是什么人干的?” “回太师,粮草已经被尽数焚毁,至于来的人,色昏暗看不大清楚,不过是一股骑兵。” 骑兵…… 听到这个词,一众部族首领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如今在这个地方的除了土默特的大军之外,唯一的骑兵,就是林丹带来的察哈尔大军了。 尤其是刚刚经历了粮道被劫的事情,所有人的情绪都处在一个十分紧张的节点上,这个时候,仅剩的两日粮草也被焚毁,而且还是一股骑兵所为的时候,众人自然而来的也就下意识的将目标锁定到了林丹的身上…… “不可能!林丹不会这么做的,他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扯力克心中一慌,口中却是连声道,只是就连他自己,也拿不出足够的证据,只能不断的重复这一句话。 “没有理由?大汗,事到如今,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你实话告诉我,三娘子失踪的事情,到底和林丹有没有关系?” 噶比雅图向前逼近一步,口气却是变得无比的严厉。 顿了顿,他转过身子对着一群大将道。 “诸位,到了现在,我也不隐瞒大家了,当初三娘子离开之前,曾经对我过,她已经察觉到了林丹对我土默特有不轨之意,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动手,正是因此,她才赶去大明求援,只是我也没有想到,她刚刚离开土默特,就遭了别人的毒手,往常有大汗的庇护,我不敢妄自揣测,但是今发生的一切,不得不让我觉得,三娘子的失踪,必定和林丹有关!不然的话,为什么到现在为止,林丹都不敢出现呢?” 扯力克脸色一滞,有心开口辩解,但是却有片刻的迟疑,因为噶比雅图的话,真正是戳到了他心虚的地方,三娘子的失踪,的确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而这片刻的迟疑,已经让大帐当中群情汹涌。 “太师得对,林丹对我土默特图谋已久,不定三娘子就是他害的!” “将他抓回来,严刑逼问,一定能够得知三娘子的下落!” 面对着这样的局面,扯力克终于彻底慌了起来,因为他感觉到,在这个王帐当中,噶比雅图的话,似乎比他这个大汗的话还要好用许多…… 不过就在此刻,一个更为严重的消息却是传来进来。 一个浑身是血的兵士再度冲了进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当中道。 “大汗,太师,察哈尔部……察哈尔部偷袭我们……如今已经冲破了大营,朝着这边来了……” 正文 第八百三十章:恩科 京城。 金秋十月,正是赶考的时节,人生四大喜,排在头一个的就是金榜题名时,在古代,尤其是在大明,想要改变一个人的身份地位,最简单也是最主要的一条途径,就是科举。 尤其是这一次的恩科,乃是子登基之后的头一次科举,按照往常的惯例来,子登基之后的首次科举,其中必定有几个人将会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更何况这一次恩科将由子亲自主考会试,由当朝的首辅和次辅两位老大人来担任副考官,各个房师也是朝中的大佬,更是让士子们如同过江之鲫。 距离会试的日子还有将近一个月,京城当中就已经挤满了来自各地的士子,倒是叫一干会馆客栈变得供不应求起来。 京城当中热热闹闹,朝中也各自有条不紊的运转着,乾清宫中。 朱常洛带着一干大臣正在商议着关于这次恩科的事情。 “陛下,此次会试之期定在下月初十,同考官名录在此,请陛下御览!” 同考官一事,早已经敲定,朝野上下也早有各种流言,毕竟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如今科考临近,也是时候公布同考官的人选了。 此次科考,朱常洛亲自主考,首辅王锡爵和次辅衷贞吉为副主考,朱赓,沈鲤和李廷机三位阁臣各占同考官席位之一,而除了他们之外,礼部尚书文渊阁参赞机务叶向高,左副都御使郭惟贤,户部侍郎吴道南,南京吏部侍郎史继偕,礼部郎中刘一璟也在同考官之列。 人选早已经是经过各方博弈才诞生的名单,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就在这个下旨的当口,朱常洛却是看完奏疏之后,不动声色的将它随手放在了一旁,温和的开口道。 “此事不急,诸位先生,朕前日看了礼部递上来的奏本,此次奔赴京城赶考的士子共有三千余名,但是其中有九成九的士子,皆是选报进士科,而数算与格物而二科所报士子不足百一,如此境况,着实让朕头疼啊!” 眼看着子将奏疏压下,已经逐渐习惯了子套路的一众内阁大臣表示,心累! 当今最喜欢干的就是这种事情,手里掐着点好处就要提条件,虽然都是在群臣的可接受范围之内,但是这种感觉着实不怎么好…… 尤其是这一次,子的话更是让群臣有些哭笑不得。 这士子们要报哪一科,哪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大明朝自立朝以来,便是以进士科为主,所谓清流便是进士科出身的士子,更何况这进京赶考的士子,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来的,这些人皆是经过县试,府试,会试的重重选拔的佼佼者,都是抱着金榜题名的心愿而来,自然都是要考进士科的。 这子新晋鼓捣出来的数算和格物两科,能够有人报就不错了,还求什么人数。 所以一时之间,老大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想也没的啊! 他们总不能拉着士子们改科目吧…… 不过可惜的是,他们的皇帝是朱常洛,而朱常洛最不害怕的就是沉默,应该,对于大臣们来,这也是今上最大的好处之一,无论是在朝政还是在军政上,子都甚少给他们出难题,子提出的所有难题,基本上都会事先准备好解决的办法。 当然,这个办法是不是能够被群臣接受,就另当别论了。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轻咳一声,朱常洛端起御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底下便有一个绯袍大员站了出来,道。 “陛下,臣有二策,可解此围!” 众人齐齐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却发现此人并不是子的常用搭档李阁老,而是新晋的礼部尚书文渊阁参赞机务叶向高。 如今的叶向高已经算是半只脚踏进内阁的大门了,另外半只脚也只怕快了,有阿谀奉承之辈,已经在私下里以叶阁老称之了。 所以叶向高能够出现在以内阁成员为主要力量的议事当中,也就毫不奇怪了,不过叶向高自从参加议事以来,依旧维持着自己往常低调的作风,秉持着观政的态度,大多数都是附和他人,极少自己出言,这一次开口,倒是叫一众大臣有些意外。 不过也只是片刻,众人的心中就反应了过来,叶阁老向来低调,无论是在入阁之前还是入阁之后,都不喜出风头,而能够指使的动他的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先生请讲!” 某个被众大臣当做始作俑者的人却是面不改色,和煦的开口道。 “陛下容禀,臣以为,数算,格物,进士三科,皆是圣人学问,十分博大精深,寻常士子穷尽一生之力,未尝能够一探究竟,况二者兼修?我朝首开数算,格物二科,所进京赴考之士子,皆以经义而入举人,以举人而入京师,自是无有精通数算格物之辈,鲜有二者并修者,也当是人中英才,自会以进士科为主,故而臣大胆建议,此次科举,数算,格物二科以察举制而行之,臣往徽州府延请程大位先生之时,一路上曾听闻有不少精于数算的学子,然则限于经义,终被挡与科举之外,臣留心之下,搜集了一份各地数算学子的名册,请陛下御览!” 叶向高上前两步,自袖中拿出一份奏疏,递了上去。 “诸位先生以为,此事如何?” 子看完了奏疏,开口对着底下问道。 明显是早有准备…… 望着叶向高早准备好的奏疏,底下一群大臣心中暗暗吐槽一番,面色上却是古井无波。 应该,叶向高所的事情的确是个好办法,科举成熟的基础是有足够多的学子出现,换句话,是基础教育的普及,若是连识字读书都不能,谈什么考科举? 不过是将贵族子弟直接为官多了一道考察的程序罢了,这也是科举经历了整个唐宋的发展,直到明代才彻底成熟的原因。 而现在的数算和格物,也就和当初草创的科举差不多,没有足够的学子,自然也就没人来考试。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而为了应对这种问题,自然须得降低门槛,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所以众大臣虽然有些意外,可也没什么异议。 拱了拱手道。 “听凭陛下圣裁!” 这意思就是,一切由陛下您来决定,我们不支持也不反对,您老人家自己折腾去吧! “诸卿……呃,咳咳,既然诸位先生都没有意见,那就照此办理吧,距离科举开考还有十几日,既然如此,现在便派人去各地通知各位士子吧,数算和格物的考试延后几日,定在下月十五,叶先生,你的另一个对策吧……” 朱常洛习惯性的想要开口劝一干大臣,开了个口,才发现并没有反对,一时之间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连忙转移话题道。 其实起来,这件事情朱常洛也有些无奈,就如刚刚所的,科举的诞生和演变是一个完整的过程,想要一撮而就是不可能的,他固然清楚数算和格物的重要性,但是想要一夜之间就将这两门科学扶植起来,却是压根不可能的。 所以也只能慢慢来了,所以,整个古代中国的选官制度演变,不是没有任何的道理的,历史行进到哪个阶段,才能做哪个阶段的事情,一旦强行为之,所遇到的难度将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话回来,这一次老大人们这么“开明”的态度,倒是叫朱常洛有些吃惊,他原本以为涉及科举,这帮老大人会像往常一样顽固。 毕竟降低科举的门槛,也就代表着含金量的降低,这对于清流来,也是一个不的打击,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一番辞来服老大人们,却没想到被老大人一句听凭圣裁而全部胎死腹中! “是!臣的第二个对策,便是希望陛下能够允准,令士子们可以同时报考两门甚至是两门以上的科目!” 虽然平素低调不已,但是这终归是叶向高在入阁之后首次发表自己的看法,见到一群大臣都没有反对之声,叶向高的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振奋,话的声音也高了几分。 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完之后,方才还老神在在的一群老大人们,却是瞬间变了脸色…… 叶向高似乎感觉一瞬间有无数的压力都朝他袭来,不过面对着子期许的目光,他还是心怀忐忑但是鼓着勇气道。 “陛下,进京赴考的士子当中,不乏有精通数算之辈,只是在二者相较之间,他们不得不舍数算而入进士科,陛下若能恩准士子同时报考多门科目,想必数算格物两科的冷遇状况能有所好转,加之各地而来的数算学子,必能使此次恩科圆满结束!” 捏了把冷汗,叶向高退了下去,在一帮大佬的冷气之下坚持这么久,可不是一件什么容易的事情。 “陛下,此举不妥!允许士子数科并考,本就是未曾有之举,何况我朝科举,乃是为选官所设,意在遴选下英才入仕为官,若数科并考,有士子两科并中该当如何?何况进士科乃是清流华选,而数算,格物乃是道,二者岂可相提并论!” 最先站出来反对的,是朱阁老。 起来,朱阁老最近的日子过得还不错,皇帝出于制衡的原因,渐渐松开了对于浙党头上的枷锁,在他的一番运作之下,已经有不少停滞多年的浙党官员,开始逐渐转迁,朝着更高更重要的位置而去。 这次科举,更是朱阁老网罗新人才的重中之重! 这次恩科的重要性不必赘述,在场的人心中都有底,他们之前同意启用察举制,是因为这件事情跟他们没什么关系,要知道,大明朝也不是没有过有其他的科举科目出现,比如明经,墨帖等科目。 但是都没有维持多久就取消了,一方面是因为学子太少,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些科目压根没办法和进士科相比。 虽然同为科举,但是其他科目出身的学子科考之后的地位却和杂流出身差不了多少,算是无关紧要之事,所以在一干大佬的眼中,数算和格物两科,也是如此,终归不是什么大事,开设也就开设了,用察举制也就用察举制了,子高兴就好。 但是叶向高的这个建议,却是将几个科目放在了同一个地位上,进行了初步的对接,这就涉及到一系列很复杂的问题了。 最明显,也最尖锐的问题就是,该如何选官? 进士科清要无比,乃是词林华选,而其他的两科,白了,若不是子一力坚持,朝廷的大佬们怕是一个都看不上。 这二者如果放在同一个水平线上,那么难道要按照同一个标准选官吗? 如果有两科同中的,该按照哪一科的成绩来算? 更何况,虽然科举是相对公平的考试,但是朝廷中的大人们谁没有族中后辈,他们即便不动用权威,单纯靠才学,有着无数资源堆砌的族中子弟,也比寒门学子能够考中的几率要大的多。 要是真的这么做,岂不是全乱套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将会被打到数算科当中,所以老大人们心中是绝不愿意同意的。 朱常洛是何等聪慧之人,看着底下一群大臣的脸色,就知道现在将数算和格物的地位提上去还为时过早,思索了片刻,开口道。 “关于选官之事,诸卿不必担心,此次恩科乃是特殊之事,亦是尝试之事,不做成例而论,以后该如何做,等这次恩科结束之后,再行商议!” 一开口,朱常洛就给了群臣一颗定心丸,若是不做成例而论的话,那情况又有不同,偶尔破例一次,也不会影响到进士科清要的地位。 但是群臣面面相觑,还是忧心不已,子对于这两科的重视性,他们都看在眼里,万一子要是不讲理的将自己的族中子弟就弄进数算科当中,他们的前途岂不是毁了? 不过朱常洛又岂会不知道他们的想法,扫视了一周,开口道。 “朕须得再一遍,此次恩科,朕会亲自把关,尤其是数算一科,朕虽望能招纳人才,但宁缺毋滥,若未达朕心中之标准者,一律黜落,有鉴于报考的人数并不多,这次的阅卷之事,由朕,元辅,次辅和程先生四人亲自来进行,得中数算与格物二科的学子,朕会安排大儒为其授课,选官之时,优先选入司农寺与国子监当中,另外,东宫既立,学不可废,朕会从此次的中榜学子当中挑选优异者,选入詹事府!”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一章:大节大义 乾清宫中一片沉寂。 底下一干内阁大臣面面相觑,皆是难以掩饰心中的震惊之意。 他们早就知道,子十分重视数算和格物二科,却只当是子年少轻狂,纵容他胡闹罢了,却不曾想,子竟重视到了这个程度。 子的这番话其实有两个意思,其一就是关于群臣担心优秀的人才会被数算一科吸收走的状况,子的态度很明确,你们也太高看自己了! 就算是你们愿意过来,没有过人的数算本领,子还不会收呢! 其次就是关于选官的问题,司农寺也罢了,终归不过是寺监级别的衙门,虽然深受子看重,但是还不至于让内阁的一帮大佬瞧得上。 但是詹事府就不同了。 这些日子以来,诸大臣为了詹事府的筹建,上了不少奏疏,子支持的力度也很大,但是唯独对于最关键的人选问题,却是始终避而不谈。 加上如今恩科将近,一众大臣的注意力也慢慢的转到了恩科之上,所以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细细追究。 却不料子竟然在这个时候提出来了! 如果要大明朝最高的衙门,莫过于内阁,但是若是要数最具含金量和前途的衙门,绝对要数詹事府了。 在这方面,就连翰林院都有所不及,要知道,翰林院每年要招进来数十名庶吉士,但是这些庶吉士至少要待上五年才能有流转的机会,而且不是人人都有的,即便入了翰林院,能够到部院转迁的几率也是三分之一左右,能够到达高位的人都是少之又少,位列七卿,进入内阁的几率更是之又。 这层层筛选,士子们本就是在搏那万中无一的概率,所以纵然是翰林院的清流华选,也只是比其他的人多了一点优势而已,登顶之路依旧艰难无比。 但是詹事府就不同了,詹事府的作用,就是辅佐太子处理日常政务,教导太子学习,也是太子未来登基之后的班底,但从这一点上来,詹事府基本上就代表着光明的前途,所以对于年轻的官员来,能够进入詹事府,绝对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而詹事府之所以没有翰林院出名,是因为它实在是太看个人机缘了,詹事府和其他的衙门不同,并非常设的衙门,如果储位未定,詹事府就只是虚职,通常由翰林院编修兼任。 尤其是在大明朝,这几代皇帝立储都不按套路出牌,所以想要进入詹事府,很大程度上更重要的是一个人的运气。 可见这次机会的珍稀之处,也就能够理解,为什么一帮朝堂大佬都不惜撕破脸面,放下身段,四处奔走为了詹事府的人选而奔忙了。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詹事府和一般衙门不同,它和内阁一般属于附属衙门,内阁服务于皇帝,詹事府服务于太子。 所以在詹事府的任命上,并不能完全按照吏部的铨选流程,而更大程度上要依靠主君的个人意愿,毕竟这以后是主君的班底。 就算是强行塞进去,得罪了主君,一样没什么好果子吃! 当初今上被立为太子的时候,詹事府的所有人选,几乎都是由今上一个一个自己敲定的,旁人根本插不上任何手。 如今世事变幻,当初的太子已经变成了如今的陛下,而如今的太子还是一个刚满三个月的奶娃娃,自然不可能如当初一般自己挑选人选。 但是即便太子不能亲自动手,也轮不上大臣们做主,这詹事府到底谁人能进,最终还是要看今上的意思! 这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今上如果想要将一个人打出詹事府的名单,甚至连理由都不用,和一般的官员升迁黜落大大不同…… 而詹事府的机会,显然对于官员和士子们的诱惑是致命的,毕竟考中了进士,也未必就真的能够进入翰林院,而进了翰林院,也未必能够杀出重围成为朝中重臣,但是詹事府却是一步登的路,为何不去搏一搏呢? 所以当朱常洛祭出这个大杀器之后,原本还有反对之意的一干大臣,都瞬间嘘了声,闭口不言。 甚至内心当中还盘算着,自己要不要赶快回去找一找,自己的族中有没有精于数算之辈,让他们赶紧去将数算一科报考上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要是真的能被选入詹事府,可比什么进士要有前途的多了。 “好,诸位爱卿没有其他的异议的话,就照此办理吧!另外,朕没记错的话,苏州府的税赋改制一事,如今也该收尾了吧!情况如何?” 朱常洛一笑,却是点了点头道。 其实所谓朝政,就是胡萝卜加大棒,一味的用君主的权威去弹压,只会适得其反,所谓堵不如疏,与其让朱常洛逼着他们去报考数算和格物两科,倒不如给予足够丰厚的奖励,有了这层激励在,不用朱常洛,士子们也自然会纷纷趋之若鹜。 “回禀陛下,此事进展顺利,钦差汪应蛟前日递上了奏疏,言道此次折银征收税赋,在苏州府境内十分受欢迎,虽有不法商贩借机牟利,但是在苏州知府韩爌大人的竭力维持下,调动了大批的银两和粮食用来应急,加之以常平仓大举平价购入粮食,总算是没有闹出大乱子,如今税银已经基本征收完毕,初步统计在一百三十万两左右,比诸往年增加了将近四十万两左右,常平仓平抑粮价所用银两八十余万两,收入粮食三百二十万石,这些粮食,足可应对两次以上的大灾之年了……” 起此事,在场众大臣的脸色微微有些复杂,话的却是首辅王锡爵。 复杂是因为,在税赋改革一事上,在场的大多数朝臣当初都是持反对态度的,但是事实上,将粮食折为银两征收之后,达到的效果却是远远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要知道,往年苏州府的税赋是以粮食来论,也不过三百万石左右,而这一次仅常平仓收入的粮食,就超出了这个数字。 而所花费的银两,却还没有收上来的银两要多,这可谓是狠狠的在一众大臣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但是与此同时,苏州府的例子,似乎也证明了一些东西,当初张江陵的改革,未必就是错的。 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它应该是很合适的,苏州府就是一个例子,一次大规模的改革,让苏州府的岁入提高了将近一半以上,如果这个数字扩大到全国呢? 整个朝廷的岁入是否也能够提高一半? 想起此事,群臣的心中就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起来,这可是能够流芳千古的事情啊! “好,待得此番恩科过后,朕必将亲自为汪爱卿和韩爱卿庆功!” 朱常洛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朗声道。 虽然苏州府的事情他一直都没有放松过,但是毕竟朝政繁忙,他又高皇帝远的,不可能事事都管着。 而这个时候,就体现出钦差的能力了,这个由韩爌举荐的汪应蛟,果然是有一手的,配合韩爌软硬兼施,平抑物价,解决了各种难题,最终给他交出了一份几乎完美的答卷,也算是不负他当初对于韩爌的一番信任了。 “陛下英明!” 议完了事情,群臣也就各自告退了,不过让朱常洛有些意外的是,老首辅却是留了下来…… “元辅,可还有事?” 朱常洛皱了皱眉头,轻声开口问道。 按理来,现在无论是朝政还是边关,都是一副大好的景象,但是不知为何,朱常洛却总感觉到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一样,尤其是看到王锡爵平静的神色的时候,朱常洛更是本能的感觉到有一丝不对…… “陛下,老臣请辞!” 老首辅的脸色平静如水,带着一贯波澜不惊的笑容,拱了拱手,行了个大礼,道。 朱常洛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这……元辅,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朕有何处做的不妥当吗?请元辅直言,朕定当自省!” 望着王锡爵认真的眼神,朱常洛就知道他并非是在玩笑,话之间都多了几分生涩之感。 “陛下做的很好,未曾辜负先帝的重望,老臣也相信,陛下定当是我大明朝最出色的贤君!” 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老首辅的神色反而变得洒脱了许多,话之间也少了几分顾及,像是刚刚的这句话,若是传到外朝去,必定会被诟病对历代先帝不敬,但是此刻老首辅却是坦坦荡荡,毫不讳言。 “那元辅……” 朱常洛压下心中的不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等着老首辅给他一个解释。 “其实早在两个月前,老臣就该离朝而去了!” 王锡爵的口气淡然,带着一丝缅怀。 不过这句话,却让朱常洛心中多了几分愧疚,因为他知道,老首辅的是承门一事…… 倒是王锡爵笑了笑,道。 “陛下不必为老臣挂心,老臣今年已经七十有三,一生宦海沉浮,曾有过年少轻狂之时,亦曾有过畏缩不前之时,蒙先帝不弃,委臣以元辅重任,臣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之时,后先帝龙驭宾,陛下登极,先帝托臣以辅政大任,臣更是如履薄冰,不过所幸者,臣能够得见陛下英明神武,才智胸怀远超历代先帝,臣虽有心追随陛下为我大明社稷出力,然则年岁已大,力有不逮,望陛下体恤,准臣致仕!” 王锡爵的坦荡,朱常洛却是心中一阵不忍。 虽然他平日里老是坑这位老首辅,但是相交多年,朱常洛的心里清楚,如果大明朝还有一位风骨之臣的话,那一定就是老首辅了,他之所以每一次都能让老首辅妥协,是因为这位老大人的心中,是真正的胸怀下,只要是对大明社稷有益之事,哪怕知道是坑,老大人也不会躲。 但是仔细想来,他毕竟已经老了,这些年下来,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两鬓也由斑白变成了全白,身子骨更是越来越不济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始终维持着自己的风骨,对于自己所坚持的事情,绝对毫不妥协。 朱常洛有时候会想,这个朝堂上若是真的没了老首辅,恐怕满朝上下,都找不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文臣了。 “元辅,朝堂需要您继续坐镇,朕年纪尚轻,也需要您时时提点!为朝廷计,还请元辅……” 不得已之下,朱常洛还是用起了老套路,老首辅挂心朝局,只要将朝廷社稷摆出来,他是绝不会就这么撒手而去的。 只是这一次,朱常洛却失手了,话刚了一半,王锡爵就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陛下此言错了!” 应该,这是王锡爵头一次正面反驳朱常洛的话,以至于他一时之间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叹了口气,老首辅开口道。 “陛下体恤老臣,老臣自然感激恩浩荡,然则若为朝廷计,臣之所去,才是为朝廷好!臣知道,陛下心有雄图,放眼下,自登基以来,陛下所作所为无不昭示着这一点,朝廷乃是大明之核心,所以陛下一开始就将重心放在了朝廷,放在了吏治之上,唯有一个足够清明有力的朝局,才能帮助陛下实现心中的宏愿,这一点,陛下和老臣都心知肚明……” 话至此处,王锡爵的眼神忽的变得落寞起来,不过瞧见朱常洛年轻的面庞,脸上有浮现了一丝希望,道。 “老臣老了,这朝堂之上的大臣们,也都老了,先帝托政于吾等,是希望吾等能为陛下保驾护航,但是如今陛下已然能够独当一面,我们这些老臣,便会成为陛下的阻碍,整改吏治,历来是自上而下,但是陛下却反其道而行之,令其变得无比艰难,所为者,无非是体恤吾等老臣,全君臣之义,臣心中无比感激,然为朝廷计,还请陛下准臣致仕!” 朱常洛被的哑口无言,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自己拿朝廷社稷来要挟老首辅,却终于栽在了这四个字上,的确,想要推行自己心中的想法,首先要有的,就是一个具有执行力的朝堂,这也是一朝子一朝臣的道理。 王锡爵这些老臣,固然声望极高,但是他们若是和自己意见相左,也是很麻烦的事情,要知道,王锡爵乃是先帝旧臣的领袖人物,他只要在一,朱常洛就难以对这些老臣动手,所以老首辅此举其实放弃了自己的官位,来成全这个新的朝廷! 所谓大忠大节,不外如是! 朱常洛心中各种情绪翻腾,半晌,方才重重的叹了口气,道。 “便依元辅之意,不过如今朝中诸辈资历尚轻,能有元辅之才德节气者,更是难得,元辅若去,内阁该由何人负责?” 正文 第八百三十二章:无垢先生 王锡爵离开了,这一的夕阳和寻常之时一般无二,映照在紫禁城这座古老的宫城当中,依旧显得无比的巍峨壮丽,安谧静和。 朱常洛在乾清宫中坐了许久,心中复杂不已,首辅离任乃是大事,不是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能够决定的,王锡爵固然决心已下,但是有些必要的程序还是不能省掉的。 请辞的奏疏已经摆在了他的御案上,但是按照惯例,这道奏疏是要驳回的,像王锡爵这样的朝廷大员,至少要请辞三次,皇帝才能准许,这是为了表达君臣之间的情义,更重要的是,也给群臣一个准备的时间。 要知道,但凡需要走这种程序的朝廷大臣,无不是在朝堂之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之人,那么自然而然的,他们离去之后,所留下来的位置也是要会有无数人眼馋的,尤其是首辅这样的重责大任,人臣之极,更是值得拼尽一切去努力。 不过这一次,王锡爵可着实是给朱常洛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诚然,以王锡爵为首的一干先帝老臣们在朝堂上盘踞,时常会给他带来不的麻烦,但是朱常洛之所以一直没有对他们动手,除了看在老首辅的面子上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无人可用! 先前过,神宗皇帝数十年未曾上朝,虽然依旧维持着朝廷的运转,处理着日常政务,但是毕竟内外沟通不畅,对于朝局会产生一定的影响,而群臣因为国本之事和神宗皇帝对抗,也最终报应在自己的身上。 其中最严重的一点就是,朝廷的大臣产生了严重的断代,放眼望去,朝廷的大佬当中,六部七卿,内阁阁臣,年龄在六十岁以下的,只有李廷机一人。 朝廷大员大多皆是垂垂老矣,半只脚迈进棺材里的人,这种原因归结起来,其实还在神宗皇帝的身上。 当初神宗皇帝和群臣因为国本之事而避居深宫,便决定迂回而行,既然阻止他的是朝廷的群臣,那么想要解决他们,其实事情也简单,换一批人就是了。 但是到了三品以上的官员,无缘无故想要换一个都是难事,更何况换一大批,所以神宗最终决定,耗着! 他作为皇帝,需要顾及朝廷的稳定,不可能冒着让朝廷动荡的风险去一次性更换一大批大臣,但是他可以打压低品级的官员。 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他并不动,但是从他避居深宫的时候起,朝廷三品以下的官员想要迈进三品,却成了一个堑。 尤其是,神宗皇帝很年轻,这是他最大的优势,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廷上的官员们大都垂垂老矣,数个重要部门都缺席官员多年,都察院就是一个例子。 自衷贞吉升入内阁之后,满都察院找不出一个可以负责院事的人,这就是神宗皇帝的打算。 只要他熬死了这帮和他对着干的群臣,底下的那些官员就算是反对他立太子,也没有足够的影响力。 只可惜,还没等到他把所有人都熬死,朱常洛就横空出世,以种种手段,夺下了东宫之位,神宗也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这个世界,将他的这副烂摊子丢给了朱常洛。 所以朱常洛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无人可用。 朝廷的这帮老臣,既是他的阻碍,也是朝廷维持下去的根本,应该,在如今的六部寺院当中,只有主官而没有佐贰官的状况比比皆是。 即便是佐贰官有,也是朱常洛登基之后塞进去的。 作为东宫时的班底,朱常洛对于自己人自是十分信任的,但是问题是,就算不谈他们的资历,观政和理政是不同的,没有足够的时间积淀,便无法熟稔的处理各种政务,这是普遍的状况。 如今的帝党中人在进入各部院之后,进步的速度已经算是快的了,但是仍旧不足以独挑大梁,出掌部院。 这一点还是韩爌给朱常洛的提醒,作为年青一代最优秀的人物,当初朱常洛有意将韩爌快速的提拔起来,但是韩爌毕竟是韩爌,他比朱常洛看的更加清楚。 他太年轻了,上位之后也难以服人,更重要的是,年轻带给他的,是过于稚嫩的手段和处理政务的经验,所以他选择了到苏州府去当一个的知府,厚积方能薄发,正是此理。 试问就连韩爌这样的人物,都须得沉淀历练一番,才有信心独当一面,朱常洛又如何能够放心将朝廷交给其他的年轻一代呢? 如果内阁是整个朝堂的首脑,那么部院就是整个朝堂的核心,部院撑不起来,整个朝堂的运转都会受到影响。 再回内阁,内阁当中如今有五位,不,加上新晋的叶向高,应该有六位阁臣,其中四位超过七十岁,而另外两位则只有五十多岁。 王锡爵这么一走,必然会引起整个内阁的一场震动,且不谈其他,继任者就是一个最大的问题,一般来,内阁首辅都是由内阁阁臣递进的。 但是如今内阁的状况,老的太老,少的太少,朱赓和沈鲤两个人肯定是不考虑的,他们在朝中的朋党势力太大,衷贞吉还可堪一用,但是他和王锡爵的年龄差不多,本身也快要致仕了,朱常洛就算是将他提上来,也干不了两年。 何况首辅之位至关重要,若是让有力之人来担任,便能平衡内外两朝的格局,成为皇帝和外朝官员之间的缓冲,所以首辅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和皇帝有足够的默契。 这种默契是需要时间来建立的,如果换衷贞吉的话,恐怕默契刚刚建立好,他就又要致仕了,朱常洛是绝不愿意白白浪费掉这两年的时间的。 不考虑年纪太老的,年轻太轻的自然也不行,李廷机和叶向高二人,入阁已经是越级拔擢,要让他们中的一个人来当首辅。 别群臣不愿意,就算是朱常洛自己,也不大放心…… 李廷机作为一个阁臣,应该是比较合格的,但是放在首辅的位子上,他的胸襟气魄都有待历练。 而除了这两人之外,朝中能够担任首辅的人,一个巴掌数的出来,他们要不然就是年老不堪任用,要么就是资历深厚但是能力不足,都不能令朱常洛满意。 “陛下,陈公公到了!” 片刻之后,王安蹑手蹑脚的走近,开口道,生怕惊扰了朱常洛的思绪。 “宣吧!” 朱常洛回过神来,坐直身子道。 和其他的内监不同,陈矩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他平时也负责着十分繁重的政务压力,所以自然不可能时时随侍在旁。 “臣陈矩见过皇上!” 陈矩进来的时候一脸倦容,显然是在司礼监整整呆了一。 “大监辛苦了,朕有一事,想要请教大监!” 眼瞧着陈矩进来,朱常洛的脸上总算是浮起了一丝笑意,今王锡爵向他请辞,他才越发感觉到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含义,尤其是像陈矩这样的内廷宦官,和外朝的官员不同,不会对皇权造成任何的威胁,只会成为他绝大的助力,话之间也多了几分温和。 “臣不敢,请陛下明示!” 不过此举倒是让陈矩有些奇怪,他本能的感觉今子的情绪有几分不对,但是也想不通到底是为何,态度却是越发的恭谨起来、 “若令大监品评朝中诸臣,大监以为,何人可当元辅重任?” 沉吟片刻,朱常洛开口问道。 陈矩闻言顿时大惊,皱眉道。 “陛下何出此言?当今首辅王锡爵大人受先帝重托,辅佐陛下登基,兢兢业业,心怀社稷,陛下此举,恕臣不敢言!” 朱常洛微微一愣,旋即便是苦笑一声,道。 “大监有心了,朕亦不舍元辅离去,只是让人有更易,事有轮回,元辅年逾七旬,精力不济,刚刚向朕递上了辞呈,朕数度挽留,然元辅心意已决,不可阻拦,朕不得已之下,方才召大监前来,想要询问大监,朝臣之中,何人可以担任元辅大任!” 陈矩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其实话出口,他就觉得不对,以老首辅今时今日之地位,无有过错的情况下,便是陛下想要罢黜他,也绝无可能,稍有不慎就会被当成忘恩负义之辈。 毕竟当初立太子乃是老首辅一力促成,而后来当今登基,也是元辅左右辅佐,要从龙之功,断断无人能出老首辅之右,若不是他自行请辞,恐怕也无人能够动的了他。 心中轻叹一声,陈矩思索了片刻,却是摇了摇头。 “陛下,恕臣斗胆,臣以为朝中诸位大人,皆比元辅所有不及!” 应该,陈矩此话的很有分寸,朱常洛问的是何人可以代替王锡爵,但是他答的却是,朝中无人能够比得上王锡爵。 这的意思差别,就体现出娴熟的政治功力来,老首辅在朝中声望隆厚,资历深重,无论是从哪个方面,都是无人可比的,这一点无论是在公开场合,出来都没有任何的不合适。 但是若是有人可以替代王锡爵,那么肯定会遭来无数的反对之声,因为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替代老首辅。 而与此同时,陈矩也巧妙的回答了朱常洛的问题,那就是在这朝中,没有人可以接任首辅之位…… “大监笑了,元辅才德节气,皆是上上之选,可比前任元辅张公,朝中自是无人能及,可朝廷须得维持下去,元辅之位需要有人来担任,大监既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想必应该对朝中大臣颇为了解,此乃你我君臣私谈,并不作数,大监尽可畅所欲言!” 朱常洛心里有些惋惜,如果可以的话,陈矩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只可惜他是宦官,注定不可能踏入内阁的。 事实上,他今召陈矩过来,一方面是心中有些拿捏不定,所以想要找陈矩商量商量,毕竟陈矩也是资历极老的宦官,而且久在司礼监任职,和朝中大多数的官员都打过交道,了解的很,另一方面就是,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 而内阁当中,一项十分重要的职能就是和司礼监对接,所以要更易元辅,就必须要考虑陈矩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意见,如果他对于人选问题极力反对的话,朱常洛也要好好想想。 毕竟司礼监是代替皇帝跟内阁打交道最多的人,如果调一个和陈矩不和的人成为元辅,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端。 “既然如此,陛下,恕臣斗胆举荐一人,无垢先生于公才德出众,忠厚平恕,可担重任!” 这一次陈矩倒是思索了良久,应该,这种状况是很少见的,面对君上的问询,若不能立刻回答,也是君前失仪,陈矩作为老臣,自然不该犯这样的错误。 但是这一次,他足足沉默了将近盏茶的时间,才缓缓道。 朱常洛倒是不着急,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对于陈矩来又太过突然,自然需要好好思索,不过当陈矩完之后,朱常洛却是皱了皱眉,问道。 “于慎行?” “陛下可能对于公并不熟悉,于公名讳慎行,字科元,乃隆庆二年进士出身,为先首辅张公居正之门生,初授翰林院庶吉士,而后参与编纂《穆宗实录》,升授编修,后转迁部院,历任礼部右侍郎,礼部左侍郎,吏部左侍郎,张公当国之时,于公秉持节义,曾因夺情之事弹劾张公,上疏谏议,万历十年,张公被查抄府邸,于公又上奏陛下,请以人伦大义,恕张公之母与其幼子,并力劝查抄府邸的丘橓共同上疏进言,为张公老母留下了容身之地和数亩薄田安身立命,万历十七年,于公升任礼部尚书,以册立之事,是为礼部职掌,数度力谏先帝早立国本,惹得先帝大怒,责其擅疑君上,淆乱国本,尽罚礼部诸官俸禄,后万历十九年山东乡试有泄题之嫌,于公身为礼部尚书,执掌科考,引咎辞职,得先帝恩准,退隐故里!” 似乎是看见朱常洛脸色的变化,陈矩开口将于慎行的履历详详细细的了一遍,重点明了不畏强权,敢于坚持节义,而后又为张居正话的事情,更是因为国本之争而被迫致仕的事情,希望让朱常洛不要因为于慎行多年未在朝廷而有所偏见。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朱常洛之所以皱了眉,不是因为他对于慎行有什么片刻,而是因为,就在片刻之前,他对着王锡爵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老首辅给他的回答,也是同一个人……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三章:仁慈的皇帝陛下 于慎行! 应该,朱常洛对于这个人的确不怎么熟悉,因为于慎行是万历十九年在礼部尚书任上引咎而去,而朱常洛正式踏入朝堂却是在万历二十一年,他们二人之间没有任何的交集,但是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当朱常洛问起内阁首辅的继任人选的时候,无论是王锡爵,还是陈矩,二人都向他举荐了这个人,这就不由得让朱常洛有些好奇了。 当然,如果单从履历上来,此人的整个仕途称得上是士大夫的完美转迁过程,以进士出身入仕,得入翰林,参与编纂实录,修成后转迁部院,升迁之路不快不慢,一步一个脚印,算得上十分稳健。 从过往的政绩来看,此人是一个曲直有度之人,张居正当国时,他身为门生,不曲意逢迎,而敢于上疏弹劾,而张居正倒台之后,又敢于逆势而上,为张居正的老母讨取安身立命之所,也称得上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 隆庆二年进士出身,资历也够,毕竟他当初做到了礼部尚书,只差一步就能入阁,而且当初于慎行是因为国本之争而被贬致仕,如今起复也正当其时,应该,他的确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唯一的问题是…… “大监可知,这位于先生,高龄几何?” 沉吟片刻,朱常洛开口问道。 要知道,王锡爵是嘉靖四十一年进士,而于慎行是隆庆二年进士,不过比王锡爵晚了一届三年而已,年龄差距应该不会太大,而如今的这种状况,如果找一个跟王锡爵年龄差不多的人,还不如竭力挽留老首辅呢。 陈矩微微一愣,却是没有想到朱常洛会问这个问题,犹豫了片刻,皱眉道。 “臣若是未曾记错的话,于公应该是嘉靖二十四年生人,和内阁李先生年纪相仿,如今应该将将六旬……” “什么?” 朱常洛这次是真的感到惊讶了,在他想来,能够有于慎行这般履历的人,至少也应该有六十五岁以上了,却不曾想,他连六十岁都不到。 而且如果是嘉靖二十四年的话…… 也就是,他不是和李廷机年纪相仿,而是还没有李廷机大?! 要知道,李廷机可是嘉靖二十一年生人,他在朝中已经算是年轻的过分了,现在竟然冒出来一个比他更年轻,但是资历却更老的人来,如何能不让朱常洛惊讶。 “陛下有所不知,于公少年才,十七岁得中举人,次年会试便得以二甲的成绩高中,选入翰林之后,更是因学识渊博,被选为庶吉士,直至于公致仕之时,也不过四十六岁!” 倒是陈矩心中松了口气,眼看着皇帝这番姿态,他便知道,当今已经对于慎行起了兴趣,笑了笑,开口解释道。 朱常洛默…… 十七岁中举,十八岁入仕,这个于慎行,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猛人啊! 别人四十岁的时候还在为科举而奋斗,而他却已经高居六部之一的掌印主官,而且声望隆厚,深受敬重,无论是老首辅,还是陈矩这等宫中宦官,都对他赞不绝口,就是后世的网文主角,也未必能有这般成就吧…… 他似乎隐约有些明白,老首辅为什么要将此人推荐给他了,这样的一个人,如果能够磨合的好的话,绝对可以成为朱常洛绝大的助力! “既然如此,朕倒是真要见见这位于先生了,陈矩,传旨,前礼部尚书于慎行心忧国事,德勋出众,着起复入朝,召入内阁,授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入直文渊阁参赞机务!” 沉思片刻,朱常洛开口道。 不过陈矩却是未曾领旨,反而上前一步,心的道。 “陛下,那……李先生呢?” 朱常洛一愣,旋即便反应过来,要知道,内阁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断断没有一个坑里塞两个萝卜的道理。 如今李廷机是东阁大学士,那么再将于慎行也安排成东阁大学士,显然并不妥当…… “这……”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朱常洛下的这道旨意,并不是随随便便的。 要知道,朝廷首辅乃是国之重任,断断没有直接升授的道理,内阁首辅,向来是从内阁辅臣当中挑选的,所以朱常洛想要任用于慎行,必须先将他调入内阁,而一般来,东阁大学士就是朝臣调入内阁的标准配置,由此入阁,才好角逐首辅之位。 但是现在东阁大学士已经有人了,就让朱常洛有些犯难了…… “陛下,依臣之见,陛下不妨先以原官起复于公,并授于公以会试同考官之权,待得科举结束之后,再讲将于公调入内阁,更为妥当!” 这个时候,倒是陈矩出了个主意。 “好!那就请大监去拟旨吧,起复于慎行为礼部尚书,唔,为礼部尚书入直文渊阁,并命其为数算格物二科的副主考官!” 朱常洛脸色舒展开来,吩咐道。 陈矩却是惊了惊,他没想到子竟然会如此大手笔,入直文渊阁也就罢了,于慎行这般资历的人,只要起复,为了昭示皇恩浩荡,官阶地位抬一抬是常有的事,于慎行归隐之前就是礼部尚书,命他入值文渊阁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若不是因为内阁暂时没有位置,命他直接入阁也的过去。 但是副主考官这个,就未免有些让陈矩未曾意料到了…… 要知道,这次科考的主考官是子本人,而副主考官,则是首辅王锡爵和次辅衷贞吉,如今将于慎行也架到副主考官的上面,岂不是将他架到火上烤吗? 子这么做,让内阁其他的阁臣该如何作想? “陛下,这是不是不大妥当,于公离京多年,更是远离仕宦许久,贸然出任副主考官……” “不必多言,去拟旨吧!” 朱常洛摆了摆手,道。 陈矩顿时不敢多,退了下去拟旨不提,不过脸上的神色,依旧十分忧虑。 朱常洛望着陈矩离开的身影,神色却是有些玩味,他自然知道陈矩的没错,于慎行到底,只是一个远离朝堂多年的大臣,退隐之前也不过是礼部尚书,距离入阁差上半步,如今朱常洛却将他摆到了副主考官的位置上。 而且很明显的是,这个所谓数算格物二科的副主考官,原本是不存在的,是朱常洛为了于慎行而特意设置的,这意味着什么,想必京中的聪明人都能看得出来,若是再加上一条,老首辅此刻偏偏要退隐了,朝廷众臣的想法,恐怕会更加有意思! 到时候作为主角的于慎行,必然会面临极大的压力,但是这恰恰就是朱常洛想要的。 这个世上从来都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何况是内阁首辅这样的人臣之极,即便是有着王锡爵和陈矩的双重推荐,朱常洛也不可能直接将内阁首辅授予于慎行,他能做的,就是给他一个机会。 至于这个机会他能否把握,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就算是朱常洛给了他首辅的位子,也未必就能够做的稳! 不过话回来,朱常洛倒是也蛮期待,这位于大人,究竟会如何应对自己给他的这道考题…… 不得不,陈矩的动作还是蛮快的,就在当晚上宫门下钥之前,一份新鲜出炉的中旨就摆在了内阁的案头上。 按照惯例,这种起复大臣的旨意是应该和内阁商议的,但是这一次却不同,诏旨送到了内阁,老首辅直接大笔一挥,加盖了自己的印信便送往了六科。 待得内阁其他的大臣们知道的时候,诏旨已经被行人司带着出京去了。 当然,诏旨出京去了,但是这份诏旨带来的影响,却震动了整个京城,起复一个官员不算什么,但是一经起复,就将他摆到和首辅次辅同等的地位,却着实是在群臣当中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不过作为始作俑者的朱常洛,此刻却是一点都不着急,反而是来到了坤宁宫当中,而此刻的坤宁宫,正举行着一场盛大的宴会,而这场宴会的客人只有一个。 忠顺夫人三娘子! “臣忠顺夫人偕子卜他失礼参见陛下!” 三娘子今倒是穿戴整齐,穿着着宽大的一品夫人袍服,头戴珠冠,宛若一个大明的贵妇人一般,而在她的身旁,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躲在母亲的身后,有些害怕的望着缓步而来的朱常洛。 “夫人不必多礼,请起!” 朱常洛走到殿上,和皇后郭氏一同坐下,抬了抬手道。 三娘子这才恭谨的起身,回到了原位上。 “这便是顺义王的继承人吗?果真是眉清目秀,生的一副好面相!” 奏乐声起,宴会的气氛重新变得热烈起来,朱常洛含笑望着有些怯生生的卜他失礼,道。 应该,这孩子并不像是一般的草原孩子,他的身体并不健壮,反而显得有些瘦弱,倒是脸上略显黝黑的肤色,昭示着他的不同,不过和眉清目秀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 当然,这丝毫不妨碍大明的统治者,朱常洛一本正经的胡八道…… “回陛下,这正是臣的儿子,卜他失礼!” 三娘子招了招手,将儿子从身后拉了出来,道。 “卜他失礼,你这几日在京中住着,觉得这京城和你们归化城相比,哪个更好呢?” 朱常洛走下御座,来到这个瘦弱的孩子面前,温和的开口问道。 那孩子显得颇有些拘谨,一直想要往后缩,但是似乎是记起了来时母亲的嘱咐,跪下来恭敬的道。 “京城好!” “哦?哪里好?” 朱常洛望着这个穿着打扮和京城的贵族少年一般无二的孩子,眼神却是有些复杂。 “这里没有战争,也不用在枕头下面放着匕首,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东西,酒也比草原上的好喝,还有,这个丝绸真好看……” 似乎是朱常洛温和的态度让这个孩子放下了警惕心,歪着头想了想,叽里咕噜的道,兴奋的差点站了起来。 “那京城这么好,你就一辈子住在这里,如何?” 朱常洛脸上笑意不变,却是轻声开口道。 在场的气氛顿时有些凝固,卜他失礼望了望母亲,却见三娘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三娘子就上前道。 “陛下,大明繁荣而强大,若是能够定居此处,乃是我们母子的荣幸,可是土默特如今叛乱丛生,臣着实不敢为一己之私,而令大明边境不稳,还请陛下恕罪!” 感觉到了场中气氛的变化,孩子似乎有些害怕,往母亲的身后缩了缩。 “夫人不必如此,朕不过一句戏言而已,朕既然答应了要送这孩子回土默特继承顺义王之位,又岂会出尔反尔?” 而朱常洛却哈哈一笑,转身回到御座上,道。 “不过如今我大明和土默特既为一体,夫人亦是对我大明忠心不二,朕便想着,该如何赏赐夫人母子,想来想去,决定仿唐旧事,为夫人母子赐汉姓汉名,永为我大明子民,不知夫人以为如何?” 三娘子心中一沉,知道今的正戏来了,汉姓汉名,看似不过是一个名字的更易,可实际上,却代表着一个族群的标记,今日若是接受了大明皇帝的汉名汉姓,恐怕日后就真的要世世代代,永为大明子民了…… 一时之间,三娘子也有些踌躇不已。 倒是朱常洛微微一笑,继续开口道。 “夫人,扯力克此次叛乱,带了不少精兵,虽有大明相助,可到底会对土默特有元气之伤,朕为防草原之上有人觊觎土默特,故而想要助夫人母子一臂之力,莫非夫人不愿?” 顿了顿,朱常洛转头望着躲在母亲身后的卜他失礼道。 “这孩子聪明俊秀,朕甚是喜爱,若是日后回到土默特,却被各部围攻,未免让人心疼,倒不如留在京城,也能有个安身之地……” 留下,或者臣服。 这位大明的皇帝陛下,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三娘子头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低估了这位大明的新皇帝,不过事已至此,她望了望身后的卜他失礼,终于是叹了口气,跪下道。 “臣代子,谢陛下赐名!” 正文 第八百三十四章:前线大捷 九月的京城,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时候。 子起复前礼部尚书于慎行入阁参赞机务的消息让无数朝廷官员辗转反侧的同时,一封红翎急报叩开了刚刚落锁的皇城大门。 坤宁宫中,朱常洛望着底下三娘子臣服的模样,他知道,距离彻底将土默特收服又近了一步。 如今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在大明数百年的国祚当中,唯有成祖皇帝在时,可以力压草原,数度北伐,令得那些异族瑟瑟发抖,但是即便是成祖皇帝,也只能保证自己活着的时候不受草原的威胁,而在他死后,大明和鞑靼立刻就恢复了敌对的状态。 这是困扰着中原千百年的问题,国力有强盛之时,可以败草原,却不能灭草原,只要中原一旦国力衰微,草原必将趁机入侵。 虽然朱常洛并不是有计划的开始了这场战争,但是战争既然开启,他就要打赢,不仅要打赢,而且要全力以赴。 坦白来,朱常洛其实有信心能够打赢土默特,纵然是扯力克有察哈尔部的扶持,但是那毕竟是一个混乱割据的草原,别的不,经历过一场彻底的改革,将自己武装到牙齿的三大营若是倾巢而出,土默特别是攻城了,能够仓皇撤军就不错了。 但是到最后,他只是派出了神机营,并且严令神机营在总攻之前只参与守城,他之所以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朝中大臣的反对,更是因为他有着更深层次的考虑。 归化! 这是唯一一个能够彻底解决边境问题的办法,中原民族从来都不是一个排外的民族,孔子作春秋有云,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孟子当中更是明言,舜生于诸冯,迁于负夏,卒于鸣条,东夷之人也,文王生于岐周,卒于毕郢,西夷之人也。 唯有能够将草原民族彻底纳入大明,才是治本的法子,这个纳入,不仅仅是要让草原民族臣服于大明,也不是简简单单的腐化笼络他们的贵族,而是要从底层着手,让草原上的百姓认可大明,将自己当成是大明的子民,唯有如此,才能彻底解决边患问题。 但是朱常洛心里也清楚,想要做到这一步,何其艰难! 历来华夷之辨就是中原民族当中不可动摇的根本观念,上古先贤以文化文明为论,兼容并蓄,但是今人却不曾有先贤之念,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从秦汉之后,中原民族同化和接受的民族就越来越少,转而开始重视血统。 别的不,朱常洛敢,如果他敢将自己的想法公之于众,立刻迎来的就是劈头盖脸的弹劾之声。 更何况即便是不谈这些大臣的问题,在这件事情上,朱常洛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他想要的,是让草原民族心向大明,仰慕中原,进而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大明的子民,而不是通过强迫的方式来完成这个转变。 事实证明,这个办法是有效的,就锦衣卫传回的消息来看,至少现在,建州女真的百姓已经和大明的其他城镇的百姓一般无二。 穆尔哈齐屡次寻求李如梅的帮助,可不是白白得来的。 李如梅这些年以来,做的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在循序渐进的影响着建州百姓的生活,朱常洛和其他的皇帝不一样的是,他在和女真的互市当中,十分慷慨,尤其是在一些生活用品上,显得格外的大方。 往常被奉为稀有的丝绸布匹,女真的百姓却是能够很容易就买得到,尤其是为了讨好李如梅,穆尔哈齐带头穿着中原的服饰冠冕,在女真的贵族当中引起了一阵风潮。 如今的建州城中,若是不摘下头冠露出脑袋上的金钱鼠尾,那些人简直和大明的百姓没什么差别。 而这就是第一步,如果有一女真也能够真正的按照汉人的习惯来生活,那么大明将再无边患之忧…… 当然,距离这一步还很远,不过朱常洛的心里,也是有信心的。 所以他打算,将这个法子在土默特的身上试一试,当然,朱常洛心里清楚,这件事情的难度会很大,事实上,建州女真和土默特部虽然都是异族,但是他们二者其实是不一样的。 人们往往习惯于将威胁到中原民族生存的民族都当做游牧民族,但是实际上不是的,女真一族虽然也以骑兵闻名,但是他们其实是渔猎文明。 应该,渔猎文明向农耕文明转化是相对容易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朱常洛之前,努尔哈赤也在努力的向中原文化学习,虽然两者是不同的,但是终归女真受到中原文明的影响更重。 而朱常洛当初之所以那么着急的要对建州女真出手,不仅仅是因为当时的战机所致,正是因为当时的女真正处在一个文明的塑形期,它吸收了足够的中原文明,往前一步,就会被中原文明所同化,而往后一步,就能形成自己的文化痕迹。 朱常洛没记错的话,正是在那几年,努尔哈赤统一女真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创立满文,脱离中原文明带来的影响。 而朱常洛当时所做的,就是扼杀掉这个文明的萌芽,果不其然的是,穆尔哈齐成为建州部的首领还来不及,压根没什么心思创立自己的文字和语言。 反而是有了朱常洛暗示的李如梅,不遗余力的在建州当中推行了中原文化,所以,对于女真来,同化和归化是相对容易的,但是土默特却不一样。 草原民族是彻彻底底的游牧文明,从文明进化的角度来讲,渔猎文明是低于农耕文明的次级文明层次,而游牧文明却是和农耕文明同一等级的文明产物,所以想要同化它本身就是十分艰难的。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也是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最核心的矛盾点就是各自所处的环境不同,中原地区气候温和,土地肥沃,适合农作物的生长,而草原上气候剧烈,水草丰美,适合游牧而居。 两种文明的诞生和百姓们的生活方式是分不开的,而他们的生活方式又是由环境决定的,无论是中原的儒家文化,还是各种官员和生活习惯,都是基于农耕这个条件而诞生的。 所以应该,如果游牧民族依旧生活在草原上的话,那么想要他们接受来自中原的农耕文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是朱常洛却想试试! 就像方才所的,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个机会不是来自大明,而是来自草原。 如今的草原上四分五裂,各部落战争频繁,察哈尔部虽有共主之名却无实权,若是碰见强势的部落首领更是毫无约束力,就拿俺答汗来,他接受大明的册封成为顺义王,虽然只是一个名分的问题,但是却无异于叛国,可结果呢,察哈尔部只能装聋作哑,连捅破这层窗户纸都不敢,可见它对于草原的控制力有多弱。 但是很巧妙的一点就是,无论察哈尔部的实权多,它始终是草原的共主,有它在,草原上的几大部落就会相互掣肘,而难以齐心协力。 这就给了朱常洛机会。 若是放在往常,想要归化土默特部,除了客观条件上的差异之外,更是容易激起草原各部的反抗,他们会以叛族之名趁机吞并土默特部,但是这种情况下,各部缺乏联合起来的基础,所以朱常洛才敢放心大胆的在土默特部施展他的想法。 赐予三娘子和卜他失礼汉名汉姓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向对待建州女真一样,逐渐的用中原文明来同化他们,当然,这一点还需要时机,不过他所料不差的话,这个时机,应该就快到了…… “陛下,前线大捷!” 朱常洛刚刚将三娘子扶起来,酒宴再开,外头陈矩便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一封红翎急报,开口道。 “哦,快拿来!” 朱常洛顿时从御座上站了起来,神色隐约之间有几分激动。 接过陈矩手中的急报,朱常洛顾不得上头的蜡封,直接将信封的封头撕了下去,拿出了其中的军报。 “臣麻贵敬启陛下,蒙皇上恩浩荡,君威万里,臣于今夜子时率军突袭土默特大营,生擒敌酋扯力克与其部下大将,斩首敌军两千余首级,俘虏大军近万,击退察哈尔部与科尔沁部联军,剩余股残部正往归化城逃窜,请陛下示下!” “好!” 朱常洛手持军报,忍不住大叫一声。 斩首两千,俘虏近万,这可是大明多年来未有之胜,岂能让他不高兴? “朕要恭喜夫人了,如今前线已平,叛臣扯力克已然被擒,恐怕要不了多久,夫人就能重回故乡,恢复顺义王正统了!” 高兴之余,朱常洛倒是还没忘了眼下的场合,对着三娘子道。 “承蒙陛下皇恩浩荡,助臣平复叛乱,臣定当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三娘子上前,大礼参拜,脸色却是复杂不已,她心里清楚,这场大战必定会让土默特元气大伤,如今大明赢了,就代表着有无数的土默特男儿战死沙场,不过转回身看着自己的儿子,她又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 “朕还有要事处置,就不多陪夫人了!夫人自便!” 朱常洛笑了笑,却是没心思在此处多留,他的心思,早已经飞到了前线上。 罢,朱常洛便立刻了坤宁宫,径直来到了乾清宫中,刚一坐下,他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 “大监,前线可还传来了其他的消息?察哈尔部去何处了?林丹呢?” 朱常洛知道,陈矩拿给他的那份军报,是明面上的军报,也就是要送往兵部存档的那种,上面必然有许多东西都不方便写,所以麻贵只简单的写明了斩首和俘虏的情况,对于细节一概不提。 但是这些细节不提,不代表不存在,随着军报的到来,锦衣卫必然会送来一份更加详尽的军报,这也是朱常洛当初派梁永过去的原因之一。 不过这一次陈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拿出另一份军报,反倒是微微一笑道。 “陛下不必着急,这回梁公公没有送军报回来,不过他给陛下送回来两个人!” “两个人?” 朱常洛下意识的眉头一皱,开口问道。 “谁?” “陛下容臣卖个关子,这两个人正在殿外候旨,陛下一见便知!” 许是因为前线大捷,一向沉稳的陈矩此刻脸上也充满了笑意,罕见的卖起了关子。 朱常洛眉头展开,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摆了摆手,道。 “既然如此,便宣这二人进殿面圣!” “是!” 陈矩拱了拱手,退出了大殿,不过片刻,便再度转了回来,而这一回,他的身后却是多了两个人。 这两人一老一少,一个沉稳有度,一个却阴翳冷面,二人行至殿中,皆是大礼参拜,恭敬道。 “臣杨涟……” “臣骆思恭……”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涟?骆指挥使?” 朱常洛虽然心中已有猜测,但是见到这两个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霍然而起,面色激动,直接从御案了转了出来,走到殿中,伸手将二人扶起,道。 “二位爱卿快起,此次大捷,二位爱卿当居首功,却不曾想,朕竟能在此刻见到二位!王安,快给二位大人赐座!” “陛下言重了,前线大捷乃是托庇陛下威及四海,臣等不过附吾皇骥尾,不敢言功,所庆幸者,未负吾皇重托,终扬我大明国威!” 面对着如此激动的子,杨涟忍不住再度跪了下来,开口道。 这些日子下来,其实杨涟身上肩负的压力最大,因为整个辽东的战局,甚至是大同的战局,都维系在他的身上,如果不是他及时的解了辽东之围,又带着女真骑兵大军去援助大同,这场战争绝对不会结束的这么快,也绝对不会取得这样的战果。 正是因为如此,他身上肩负的责任才大,压力也才最大,从赶往辽东到现在,不过数月的时间,不过三十岁的杨涟鬓角已经多了不少的白发,一直到现在,杨涟的心中还是缓不过劲儿来,不过当他听到子这番抚慰的话的时候,却是瞬间感觉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值了…… 君以国士待臣,臣自当肝脑涂地,死不旋踵! “二位爱卿快,前方战局到底如何,我军是如何大破敌军?林丹和科尔沁部又逃往何处?” 片刻之后,朱常洛回到御座上,还是抑制不住心中激动的心情,开口问道。 正文 第八百三十五章:战事状况 这些日子以来,应该朝廷上下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大同的战事上面,作为皇帝的朱常洛自然也不会放松,几乎是时时刻刻的关注着边境的战事。 但是纸面上的军报终归只是文字,对于前线的战事,就算梁永传回来的军报再详细,也让朱常洛难以完全把握全局。 句实话,这次出战,他心里也有些没底,毕竟是第一次和其他的部落开战,无论有着多么强大的底蕴,心中有些不安是肯定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朱常洛对于杨涟和骆思恭二人的归来,才会感到无比的兴奋。 他二人是这场战争的亲历者,所见所知肯定比军报上要来的详细的多。 要知道,朱常洛可是清楚,杨涟在完成自己交给他的密旨之后,可并未停留在辽东无所事事,而是跟随女真大军西进,而女真骑兵乃是一支奇兵,是奠定了这场战争的胜局也未尝不可,所以应该,除了麻贵等人之外,最清楚前线状况的人,就非杨涟二人莫属了。 “陛下容禀,臣奉陛下密旨,前去劝科尔沁部首领翁果岱退军撤出辽东,却不料……” 起此事,杨涟不由得有些心虚,虽然最终的结果是好的,但是他毕竟没有完全按照子交代他的来办,严格来,这可算是抗旨之罪。 “无妨,朕当时不过是一个提议而已,算不得什么旨意,更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身在战阵之前,当随战机而动,刻板而为,反倒是会令战局毁于一旦!杨爱卿孤身入营,力转乾坤,乃大智大勇之人,于国于社稷皆有大功,不必因区区事心怀不安!” 倒是朱常洛哈哈一笑,摆手道。 应该,当初的确是他想的简单了,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毕竟朱常洛并未身在草原,自然并不清楚草原真实的格局,他所听者是无数人的转述,所见者是无数的奏疏案牍,难免会造成偏差。 一念至此,朱常洛就有些庆幸自己当初派过去的人是杨涟,这么一个敢拼敢闯果决敢断的年轻人,若是听从朝廷那帮老大人的想法,派一个所谓老持成重的大臣过去,恐怕未必能够这么当机立断。 这一点在这次的战场之上,体现的尤为明显,同样是违背了朝廷的初衷,但是杨涟敢于快刀斩乱麻,大胆冒险,但是麻贵却不同,虽然事情的性质有所不同,但是当时面对土默特议和的态度的时候,麻贵能够做的,却只有立刻上报朝廷,等待旨意。 朱常洛并无意去指责麻贵什么,站在他的位置上,他这么做的确是对的,这也是出战的将军们大多数会做出的一个选择,因为麻贵和杨涟是不同的,杨涟有着太多太多的优势是麻贵所没有的。 杨涟不仅仅年轻,而且他是文官,是钦差,是东宫旧臣,是子心腹,奉的是密旨,持的是王命旗牌,他的决断若是成功了,自然会成为一段佳话,但是即便是失败了,有子相护,加上文臣身份的加成,也未必就真的会被怎么样。 大明朝有史以来,还未曾有过出使的大臣被降罪的。 但是麻贵不一样,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将领,和所有的将军一样,他领军出战,受兵部统辖,朝廷管理,他所能做的,仅仅只有战场上的打仗,其余一切事情,打不打,该什么时候打,他都没有决断的权力。 一念至此,朱常洛兴奋的心情渐渐沉静下来,这又是一个大问题啊…… 自宋以来,朝廷习惯于以文驭武,文尊武卑已经成了大明朝通认的道理,可这样一来,固然杜绝了隋唐之时的军阀之乱,可同时也让一个国家的军力衰微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没有足够的军事力量,一个国家就只有被蹂躏的份儿。 因为惧怕武将持兵谋反就肆无忌惮的打压武臣,不过是因噎废食而已,即便是没有武将作乱,也会有外敌入侵,农民起义,想要覆灭一个王朝,有无数种方法,为了防止其中一种可能性而轻视军伍,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摇了摇头,朱常洛的脸上又恢复了笑意,道。 “杨爱卿不必介怀此事,继续吧!朕听你劝退科尔沁部之后,便跟随建州女真前往大同支援,究竟情况如何?” 这件事情他放在了心上,可到底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成的事情,便暂且放在了一旁,继续问起了前线的状况。 应该,朱常洛的这番神色变化,若是叫其他的大臣过来,未免会心中惴惴,以为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妥当或者是子在向自己示威,但是杨涟作为跟随朱常洛多年的老臣,自然是清楚,子这般态度,恰恰是因为他并没有把自己当做外人,所以才不加掩饰自己的情绪。 至于子的这番变化到底是为何,杨涟却是捉摸不透,不过往常在东宫的时候,他早已经习惯了今上马行空的想法,子脸上的忧虑必然是有来由的,但是这份来由却肯定不是来自自己。 而到底是针对的谁,杨涟猜不到,但是他却知道,当子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朝廷必然又会有一番动荡了…… 不过那和他却是没什么关系的,定了定神,杨涟继续道。 “当日臣劝退科尔沁部之后,便赶回了辉发城,按照之前的约定,只要臣能够让科尔沁部撤出辽东,各部贝勒就答应派出骑兵支援我大军,于是臣立刻命人传讯给大同的麻贵将军,并令各部贝勒兵分五路赶往大同!” “想必爱卿能够做到如此,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女真各部积怨甚深,即便是没有科尔沁的威胁,想要让各部出兵,也不甚容易吧!” 朱常洛点了点头,却是开口问道。 劝退科尔沁部只是第一步,真正的难处在于让女真各部出兵相助,这一点杨涟是如何做到的,朱常洛却也是好奇的很。 “回陛下,其实此事难也难,易也易,全赖陛下之威也!” 杨涟拱了拱手,含笑回答道。 “朕?” 朱常洛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听得出来,杨涟此非恭维之词,但是他远在千里之外,又能帮得上杨涟什么大忙。 所幸杨涟也没有继续卖关子,直接开口道。 “陛下容禀,其实想要让各部出兵,所用的法子无非四个字,各个击破!各部所忧虑者,无非是精锐尽出之后,是否有人趁机攻伐自身,故而臣当时便以王命旗牌为证,与诸部订立盟约,若诸部能出兵相助,则我大明保其部落平安,若有其他部落敢趁火打劫,我辽东铁骑必定出兵相助,若事有不偕,待得战事结束,我大明定当遣派大军讨伐之!此盟约订立之后,建州部最先响应,而后便是叶赫部,二部乃是各部之中最强的两部,二部一应,其他各部也并无意见!” 应该,这又是杨涟的自作主张,不过这个和刚刚那个不同,这件事情是在杨涟的职权范围之内的,出使之前,朱常洛便曾经给过杨涟临机专断之权,王命旗牌也是给他这个时候用的。 “这么来,你倒是用的巧妙,不过此事是你的功劳,和朕有什么关系?难不成爱卿觉得,朕是和臣下抢功之辈不成?” 许是因为大战得胜,朱常洛心情大好,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 “臣不敢,不过此事来,倒真是和陛下脱不了干系!” 杨涟欠了欠身,却是笑了笑道。 顿了顿,杨涟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道。 “陛下,此次出兵一共有五路,各为女真一部,建州部早已归化,乃仰赖陛下之威仪德行,臣不敢逾功,叶赫部之所以第一个响应,也是看在宫中宁嫔娘娘的份上,若无陛下赐臣的信物,布扬古是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出兵的,至于剩下的辉发部和哈达部,则是因为被科尔沁部兵临城下,唯有同意我大明之约才有一线生机,故而臣能各个击破各部,首要仰仗陛下之威,李如梅将军的坐镇帮忙亦是必不可少,臣所为者,不过微之事而已!” 果然还是要出去历练啊! 朱常洛想起当初他初次在南直隶见到杨涟的时候,这子可是一身的臭脾气,话都不带拐弯的,一开口就能噎死人。 这么些年下来,虽然有所好转,可也没进步多少。 没想到出去这么一趟,不仅办成了事情,还学会了不少话之道,这牵强附会的恭维之词,往常可不是杨涟会的话。 而且不仅如此,离开京城之前的杨涟,就像是一柄锋利无匹的宝剑,寒光熠熠,摄人心魄,但是锋芒太露未免不美,而此刻的杨涟,少了几分张扬,却多了几分沉稳,仿若宝剑入鞘,不闪锋芒却不损锋锐。 一场出使,能够令杨涟有如此大的变化,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那朕就领受此功了!杨爱卿不妨继续!” 好不容易听见杨涟一回恭维之词,朱常洛也就毫不客气的领受了。 与此同时,他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因为无论杨涟做了多少事情,都不过是在为前线的大战做准备,所谓厚积薄发,厚积固然重要,但是若无最后的薄发,则一切成空,毕竟前线的战局,才能真正奠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这也是朱常洛真正关心的,即便是有了骑兵的帮助,麻贵又是如何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起来,接到军报的时候,朱常洛可算是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俘虏扯力克及其手下大将,斩首两千,俘虏上万,这可是大胜中的大胜啊! 要知道,此次土默特虽然号称三万大军,但是实际上总出兵数量不到两万,斩首两千,俘虏上万,加上之前斩首的数量,这回土默特是全军覆没也不为过啊。 “这还是因为麻贵将军用兵如神之故!” 起此事,就连杨涟也双眼放光。 应该,往常的时候,杨涟和其他的文臣一样,是有些瞧不起武将的,觉得那些武人粗俗不已,除了会喊打喊杀什么都不会,但是这一次,麻贵却给他好好上了一课,告诉他什么叫做优秀的将领。 “臣当时随同建州大军赶往驰援大同,本来是打算五路大军同至之后再发起总攻,但是在半途之中,臣却接到了麻贵将军的命令,令臣带领建州大军星夜兼程赶往大同,臣到达之后方知,除了建州部和叶赫部之外,其他三路大军被麻贵将军当做奇兵,各自派往土默特王城,察哈尔部及科尔沁部进行突袭,而建州部接到的任务则是兵分两路截断土默特粮道,而五路大军当中,麻贵将军只留下了最为骁勇的叶赫骑兵,配合我军主力发起了总攻!” “土默特王城……察哈尔部……科尔沁部……倒是一个好法子!” 朱常洛皱眉思索了片刻,旋即脸上便浮起了一丝笑意,麻贵果然不愧是长久镇守边境的将领,这一招倒是连他也没有想到的。 骑兵最适合做什么?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骑兵最大的优势在于机动性,来去如风,一沾即走,相比于在上万甚至是十万的大型战争当中,骑兵的优势更加体现在股部队的战斗当中。 而麻贵显然深谙这一点,将骑兵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扯力克和林丹自以为大明没有骑兵部队,所以自己的老巢固若金汤,却不料大明还有这么一张底牌。 女真各部的骑兵算不上多,强者两千余人,弱者一千余人,这些部队若是放在正面战场上,在步兵的掩护下,固然能够起到不的作用,但是若是用来进行突袭,却更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次大战,无论是土默特还是察哈尔,甚至是科尔沁,都是主力尽出,这个时候若是有一支骑兵部队突袭他们的老巢,定能让扯力克和林丹都措手不及!更何况,还有粮道被劫的噩耗,如此诸般重磅消息接踵而至,朱常洛已经能够想象到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子了…… 正文 第八百三十六章:难题! 望着子略显激动的脸色,杨涟却是淡定如常,其实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应该,这一次的大战,切切实实的让杨涟明白了一个道理,战阵之上,兵法诡道,远非是朝中大臣所认为的那般简单。 就拿此次用兵来,遣派几支骑兵作为奇兵突袭敌军后方对于杨涟来已经是啧啧称奇,但是接下来的正面迎敌,却更让杨涟赞叹不已…… “臣也是到了大同之后才得知,麻贵将军已经服了土默特太师噶比雅图,噶比雅图答应调回前来支援的王城大军,又传递出了土默特的辎重运输路线,当晚,建州部便受命去截断粮道,但是奇怪的是,直到第二晚上,麻贵将军却一直按兵不动,就在臣抑制不住内心的疑惑,欲要去一探究竟的时候,却发现麻贵将军已经号召全军披甲以待!” 话至此处,杨涟的神情也显得微微有些激动,道。 “紧接着,臣便看到外头土默特大营火光冲,处处皆是喊杀之声,不知为何,尔等竟是起了内讧!” 朱常洛微微一愣,旋即便是点了点头,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麻贵,可真是物尽其用啊…… 早在他和噶比雅图达成一致的第二,梁永就通过密信将消息传回,应该,对于麻贵的决定,朱常洛是无可无不可的,他交给麻贵临机专断的权力,就不会在意他这么决定。 更何况他也没打算这一次就跟土默特不死不休下去,战后的和议自然也是必要的。 不过就连梁永的信中也没有提及,麻贵到底要让噶比雅图做些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除了交出运粮的路线和撤回支援的大军之外,麻贵肯定还做出了另外的布置,而这个布置,恐怕就是这次决胜的关键所在…… 朱常洛可不相信,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内应,麻贵会弃之不用。 杨涟的口气微微有些惋惜,继续道。 “可惜的是,当时的那场大战臣未曾亲身参与,麻贵将军命臣在大同城中戒备,而臣也是战后方知,那一夜麻贵将军从建州部当中抽出一队骑兵,趁夜色浓重纵火烧掉了土默特仅剩的粮食,又让噶比雅图事先在军中散布谣言,言道军中已经无粮,于是在粮食被焚之后,土默特一时便军心大乱,与此同时,麻贵将军又遣派另一支骑兵佯装土默特人去旁边的察哈尔大营抢掠粮食,两方果然中计,我军还未动手,察哈尔部便已经带兵冲到了土默特大营当中,待得我军赶到之时,双方已经杀的不可开交,于是在早已经养精蓄锐多日的叶赫骑兵冲击下,土默特顿时溃不成军,就连扯力克等人都被我军生擒……” 许是因为有些激动,杨涟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甚至有些关键的地方并没有清楚,但是朱常洛还是听明白了,而明白了之后,他也更不得不佩服麻贵的用兵之道了。 一支战力算不得极强的骑兵,到了他的手里,却能有无数种用法,应该,麻贵不仅将噶比雅图物尽其用了,而且更是将女真的骑兵物尽其用了。 稍微用点脑子想想就知道,既然察哈尔部是来支援土默特部的,那么他们又怎么会打起来呢? 必然是二者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而且是了不得的矛盾,才会让两军怒不可遏的开战! 联系一下前后发生的事情,朱常洛很容易就能想到,是麻贵用女真骑兵在当中挑拨离间了。 大明的骑兵极少,这是下共知的事情,仅有的辽东铁骑,也须得始终镇守在辽东不能离开,这就造成了一个思维盲区,无论是土默特还是察哈尔部,在受到骑兵突袭的时候,绝不会想到是大明的手笔,而会将怀疑对象指向他人。 如果朱常洛所料不错的话,袭击王城,截断粮道,焚烧粮食,这些事情麻贵都是命建州部打着察哈尔部的旗号干的,或许一件事情不足以挑拨两部的关系,但是一件又一件接踵而来的消息却不一定,就算是扯力克本人不会怀疑林丹,但是别忘了,他的军中还有一个和大明早已合谋的噶比雅图,有了这位土默特太师的帮助,想要封锁消息压根不可能,扯力克相信察哈尔部,不代表其他的人会相信,尤其是知道粮食被烧粮道被断消息之后的大军更不会相信,他们只会用手中的刀去抢,去洗刷自己的耻辱。 而很明显的是,往大明是不可能的,若是攻城那么容易,他们也就不会在大同城外停留那么久了,所以想要活下去,他们只能朝着身旁的人下手,无论这件事情是不是察哈尔部干的,他们都会认定是察哈尔部干的。 若是这个时候,察哈尔部稍有什么动作,很容易就会演变成为大规模的冲突,而很显然的是,这个冲突不但发生了,而且一经发生便一发不可收拾,将土默特直接送入了地狱。 大战的大概朱常洛心中已经有了轮廓,唯一的问题就是…… “林丹当时在何处?” 虽然朱常洛没有见过林丹,但是此子能够只身进入土默特部翻云覆雨,搅弄风云,恐怕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主儿,麻贵挑拨离间的计谋虽然占了骑兵的优势,但是林丹若是在的话,两军恐怕没那么容易打起来,而从接到军报开始,所有的消息当中都没有提到过林丹,朱常洛便猜到,麻贵一定是准备了什么后手,支开了林丹,才有了这一次完美的夜袭。 “回陛下,林丹当时去见翁果岱了……” 起此事,杨涟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道。 倒是一旁沉默许久的骆思恭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道。 “陛下,此事来也是巧合,当时杨涟大人将和科尔沁部交涉的过程如实告诉了麻贵将军,当晚麻贵将军便传回了军报,除了命五路大军分别前往不同的地方突袭之外,还送来了另一封密信,在信中,麻贵将军详细的明了他的想法,既然科尔沁部有心图谋察哈尔部却名不正而言不顺,不妨我们帮他一把,这才派了辉发部的骑兵前往察哈尔部突袭,给他一个前往察哈尔部援军的机会,而作为交换,翁果岱会和林丹单独约见,突袭土默特的那一夜,林丹恰好离开军营去和翁果岱会面,故而未能阻止此事!” 原来如此! 朱常洛瞥了一眼杨涟,这的确算是意外之喜,应该,这还多亏了杨涟的神来之笔,若是他直接将科尔沁部支去攻打察哈尔部,也自然就不会有林丹深夜出去会见翁果岱之事,大明也未必就能够这么轻易的挑起两部的矛盾,进而渔翁得利。 只是到底,这是杨涟自己的决定,由他的口出来的话,未免有邀功的嫌疑,所以杨涟也不大好意思,只能由骆思恭来代劳了。 “如此来,想必如今的草原之上,已然大乱一片了吧……” 朱常洛抬头,望着北方的边境,他能够想象的到,此刻的草原有多么的混乱不堪。 “回陛下,的确如此,虽然在和土默特的交战之中有所损伤,但是林丹回来的很快,所以麻贵将军为了保持夜袭的效果,只能将兵力集中在土默特部,而林丹则是趁机带着大军撤出了营地,不过据臣所知,林丹和翁果岱的会面十分愉快,两部大军已经汇合,按照原本的计划,林丹已经因为察哈尔部受袭而带着大军赶回去勤王了,若是事情进行顺利的话,恐怕过不了多久,草原就会大乱一片了……” 杨涟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开口道。 蛮夷之人终究是蛮夷之人啊! 竟真的以为挟子便能令诸侯不成? 要知道当初曹操纵然有汉献帝在手中,各地还是有无数的反对势力出现,不然何以有三国鼎立之称? 即便是翁果岱这次能够成功的扶植林丹上位,其他的各部也必然会群起而攻之,到时候翁果岱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更何况林丹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主儿,想要将他作为一个傀儡,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只可惜啊,黄金家族的荣耀蒙蔽了翁果岱的双眼,令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静,终究还是动手了…… 恐怕接下来,草原上又将是一番混战了! “二位爱卿辛苦了,一路风尘便不必在此陪朕了,先行回去歇息吧!待得大军凯旋,朕再为二位爱卿叙功!” 轻轻舒了口气,朱常洛笑了笑,摆手道。 杨涟和骆思恭二人便起身,恭敬的告退而去了。 不过他二人虽然走了,但是朱常洛却没有动,他坐在乾清宫空旷的大殿上,望着眼前的烛火,神色却是复杂不已,口中却是喃喃自语。 “斩首两千,生俘上万……麻贵啊麻贵,你倒真是给朕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望着子沉静的脸色,王安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蹑手蹑脚的上前道。 “陛下,夜深了,您该歇了!再过两个时辰,就该上朝了……” 朱常洛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揉了揉额头,道。 “王安,你朕该如何处置那些被俘的土默特大军?” “这……” 王安一时愣了神,片刻之后才心翼翼的答道。 “军务大事奴婢不敢胡乱揣测,不过按着往常的惯例,生俘大军,应该是要放归的吧,何况陛下刚刚在后宫,不是答应了忠顺夫人要和土默特交好的吗?再,麻贵将军也答应了那土默特的太师,不对他们赶尽杀绝的啊!” “按着往常的惯例?放他们回去休养生息,过两年再犯边境吗?” 朱常洛冷笑一声,却是瞥了一眼王安,道。 “你知道朕为什么问你,而没有去问陈大监吗?更没有去问朝中的大臣们吗?” 王安吞了吞口水,头上却是冒出了点点冷汗。 他自然知道,子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无论是陈矩还是朝中的大臣,给皇帝的答案都只会有一个,放其归乡,永结盟好。 这是作为文臣理所当然的想法,既然对方已经归降,大明自然要彰显泱泱大国的气度。 但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在王安看来,这实在是愚不可及! 他不懂什么乱七八糟的大道理,但是他也知道,斩草必要除根,若是叫他来,这些俘虏不如全杀了为好,但是杀降之事历来都是禁忌,他又岂敢开口,想了想,只得轻声开口道。 “陛下,眼下这土默特还有一万兵力驻守王城未出,陛下又和忠顺夫人有了约定,若是……恐怕有损陛下圣明,更会牵连麻贵将军,还有可能会激起土默特的再度反叛,还请陛下慎重!” 作为皇帝的亲随,王安也只能劝到这个地步了,或者,他也只能出这么个主意了,这个情况下,土默特大军已经归降,杀是不可能杀的,若是非要杀的话,也只能让前线的将领背这个黑锅了,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可并不少见,只不过杀降之事,历来都是大忌,纵然是有大功在身,也恐怕…… 听了王安的话,朱常洛倒是冷笑一声,轻声道。 “再度反叛?全盛之时他们都不敢如何,就凭他们仅剩的那一万大军吗?” 不过完这句话,他却是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当中,王安的对啊,杀降可不是一个好名声,弄不好就会惹出无数的祸事来,但是这次土默特遣来的皆是精锐,朱常洛又怎么能够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纵虎归山呢? 这应该是朱常洛犹豫最久的一次了,直到远处的色泛起了一丝微弱的亮光,朱常洛才缓缓摇了摇头,重新恢复了平淡的神情,吩咐道。 “研磨!” 王安不敢怠慢,立刻上前铺上纸笔心伺候着。 片刻之后,一纸书信在朱常洛的笔下成形,待得墨迹稍干,朱常洛亲手将书信收好,吩咐道。 “将此信速速传给梁永,不得耽搁!” 王安心中紧了一紧,却是恭敬的应了一声,退了下去,对于信的内容,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多看……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七章:国之栋梁,生当如是 方初明,承门外边聚起了无数的文武大臣。 今日又是例行早朝的日子,但是每一位站在承门外的朝臣们,心情都充满了复杂。 不过区区一个晚上,朝廷上发生的大事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他们都有些措不及手,先是朝廷起复了一位前礼部尚书,内阁当中多了实质入阁的大臣,然后便是红翎急报,前线告捷,虽然不知军报具体是何状况,但是据兵部流传出来的道消息,此战乃是大胜! 虽然这一次的开战让朝廷上下的群臣都感到有些仓促,但是要知道,自成祖皇帝以后,大明和鞑靼之间的战争,输多胜少,能称得上大胜的战役着实不多,每一场都是值得好好庆贺的事情! 不仅仅是武将,就连朝中的许多文臣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是兴奋的一夜未眠。 只是这股兴奋劲儿还没过去,内阁中的一个消息又让群臣变得坐立不安起来,老首辅要致仕! 虽然还没有正式对外公布,但是内阁当中已经见到了老首辅的辞呈,可谓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消息一出,朝廷当中更是暗流涌动…… 此刻朝会尚未开始,朝臣们三三两两的聚在门外相互攀谈,但是唯独最往前的内阁梯队当中,却是沉默无言,首辅王锡爵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其他的大佬有心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是互相之间交流着目光,一切尽在不言当中。 古老的宫门缓缓打开,引礼官一如往常的走了出来,厚重的乐声奏起,伴着宫中内使洪亮的声音,群臣列队走入了宫门。 “升朝!” 今日的早朝不似寻常一般在乾清宫或是奉殿,而是在皇极殿,所谓何事,群臣心中皆是明了,走进高大华丽的大殿当中,却见皇帝早已高居御座之上,一身玄色冕旒,庄重之极。 “臣等叩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卿平身!” 子的心情明显不错,隔着丹陛都能感觉到皇帝欣喜的情绪。 待得诸臣叩谢起身,朱常洛便道。 “今日升皇极殿,乃是有一桩大事要与卿等同,兵部昨夜来函,报前线大捷,斩首敌军两千余人,俘虏过万,生擒叛臣扯力克及其部下,此乃大胜,吾等当为同贺!” “陛下威仪,震慑四海,臣等为陛下贺,为大明社稷贺!” 尽管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是等到子亲口道出大胜的消息的时候,群臣还是忍不住震惊不已,斩首两千,俘虏上万,生擒敌将,无论哪一条都是大胜的标志啊! 一时之间,殿中回荡起了群臣洪亮的祝贺之声。 “忠顺夫人何在?” 片刻之后,朱常洛抬手压下底下的声音,开口道。 于是在一群文臣当中,一名身着诰命袍服的老妇人恭敬而出,身后还跟着她刚刚十二岁的儿子。 “臣在!” “先年朕之皇祖穆宗先帝曾与土默特订立盟约,永世为臣,其后数十年,边境清平无害,亦为朕心向之,如今土默特之酋长扯力克虽举兵进犯,可其人实为乱臣贼子,幸得夫人明晓大义,赴京城以请我王师荡平贼寇,如今边境已平,叛臣已擒,此乃下大幸!着赐封夫人之子卜他失礼为顺义王,赐国姓为朱顺之,望尔能为我大明戍守边境,永世忠顺!” 朱常洛笑了笑,一如平常般温和道。 “另外,此番土默特虽对我大明有大不敬之过,但朕念在夫人一心为国,便不予追究,先祖之盟不可废之,望夫人回去之后能够继续约束属民,不可妄起边衅!” 话音落下,就连三娘子这样沉浮世事多年的人都愣住了,她知道大明的这位子肯定会履行他的承诺,将自己的儿子封为顺义王,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子竟然如此大度,对于这件事情完全不予追究。 要知道,当初的封贡之约,虽然名为封贡,可实际上是在土默特部占据上风的情况下订立的盟约,其中有很多条款都是明显对于大明不利的,最明显的不外乎是各种互市的物资和价格,很大程度上都取决了土默特的需求。 三娘子本以为,这位年轻而英明的子,会借此机会重新订立盟约,却不曾想他依旧维持旧约,这对于刚刚元气大伤的土默特部来,简直是大的好事。 所以只是愣怔了片刻,三娘子便带着身后的儿子拜倒在地,道。 “陛下英明,臣定当不负陛下厚望,永世为子镇守边境,终此一生,世世代代不会对大明有二心!” 三娘子的这番表态斩钉截铁,字字句句透着坚决之意。 不仅让朱常洛点了点头,就连朝中的大臣们也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陛下,臣闻以德服人,下欣戴,以力服人,下怨望,吾皇德行昭明四海,方能引得八方来朝,英明神武,社稷幸事!” 群臣当中,有一清瘦老者上前,拱手言道。 却是方从哲,身为翰林院掌院,清流之表率,这个时候方老头出面,正是恰如其分。 君王德行出众,归化四方,正是儒家当中所谓王化之道,方从哲的话,也正是在场大多数文臣的想法,子登基之后,心思沉稳,手段多变,固然令群臣慑服,但是这种慑服更多的是畏惧,而并非是敬服,要知道,宽厚仁慈方是为君之道,而今朱常洛的表现,很明显就和他们心中完美的君王表现的一模一样。 于是在方从哲之后,群臣纷纷上前,口中尽是溢美之词。 “此战,上仰祖宗庇佑,皇有幸,下赖乃是前线将士浴血奋战,文臣武将齐心协力,此诚我大明之幸事也,兵部何在?” 片刻之后,群臣在朱常洛的示意下再度安静下来,却见子脸色肃然,开口道。 “老臣在!” 文臣当中再度走出一位绯袍老者,却是兵部尚书石星石老大人。 老大人看起来心情很好,满面红光,也不怪他如此,要知道,这次的大战虽然前线主将是麻贵,但是按照大明的惯例,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却是石星,能够在有生之年统领这么一场弘扬国威的大战,老大人觉得就是现在让他立刻致仕,也于愿足矣。 更何况,大胜之后,必得叙功,所以石星应该算是整个朝堂之上,唯一一个没有受首辅即将离任影响的大臣了。 “此战全军上下尽皆奋勇杀敌,朝廷内外齐心协力,如今大军即将得胜还朝,当论功行赏,朕命爱卿与监军梁永一同细叙军功,拟定赏格,报与朕知!” 朱常洛坐在御座上,继续开口道,只是谁也未曾注意到,话的时候,朱常洛的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复杂之色。 “臣领旨!” 石尚书倒是乐呵呵的领了旨,退回了朝班当中。 按理来,朝会进行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该结束了,皇极殿通常是子用来举行各种大型仪典才会启用的宫殿,譬如当今的登基大典,便是在此处进行,再如这一次,乃是近百年来大明最辉煌的一次大胜,故而启用了皇极殿。 应当,皇极殿并非是议事用的大殿,并不是用来处理日常政务的,所以大臣们进殿之后都没有提起过其他的朝务,而是恭敬的领受着子的各种旨意。 而毫无意问的是,今的皇极殿朝会,最主要的一件事情就是宣布大军得胜的消息,并且赐封新的顺义王,此事一毕,该当移驾他处开始今正式的议事,但是事实上,众臣却发现,子并没有结束朝会的意思,而是缓缓站了起来,道。 “诸卿,叙军功乃是兵部之事,能够打赢一场胜仗,靠的是千千万万将士的功劳,所以朕命石尚书一一叙之,但是朕知道,兵部的军功簿上,永远不会出现一类人,而没有他们,就没有大明的今日,也没有这场辉煌的胜利了,所以朕今日在这大殿之上,要为一人酬功,为一卫正名!” 朱常洛的这番话的很认真,脸色很严肃,不过朝堂上的一干大臣,却是始料未及,各自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的到底是谁。 而紧接着殿外走进来一人,也的确不负众望的让朝臣们惊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来人身着张牙舞爪的飞鱼袍服,头戴梁冠,庄重的冠服下,却是一双略显阴翳的眸子和长年冷若冰霜的脸。 “臣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参见陛下!” 顶着一群大臣惊讶的目光,骆指挥使行至殿中,缓缓叩拜而下,脸色依旧如平常般冷硬,只是身子的一抹颤动却是昭示着他不平静的心情。 “诸位爱卿一定在奇怪,朕要如此庄而重之封赏的人,为何会是朝中大臣唾弃无比的厂卫之流呢?” 朱常洛没有似往常般坐回到御座上,而是一步步的走下丹陛,同样来到了大殿中,来到了一干大臣当中。 望着群臣各异的神色,朱常洛站定在骆思恭的面前,眼中闪过一丝回忆般的惘然。 “朕自进学之日起,无论是在朝中百官还是城中百姓的口中,凡提锦衣卫,则必称厂卫胡作非为,倚仗权势,滥权行凶,士人清流口诛笔伐,肆无忌惮,锦衣卫三个字,成了权臣奸佞之辈的代名词,好一点的,以为锦衣卫乃君上手中利器,差一点的,挑衅辱骂锦衣卫,以入诏狱为荣,以欺锦衣卫为幸!朝野上下,竟无一人道锦衣卫之好处,恍若锦衣卫当废之,方为朝廷正道!” 朱常洛的神色平淡,好似在一件和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但是他没一句话,目光便在朝臣的脸上掠过,而被他扫视到的朝臣,除了寥寥几个人之外,皆是如芒在背,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御史言官之流,平日里弹劾锦衣卫的奏疏,他们个个都没少上。 所幸的是,朱常洛的目光并没有在他们的身上过多的停留,扫视一周,便又回到了大殿正中的骆思恭身上。 “骆爱卿,如今锦衣卫下辖多少卫所,在籍者几何?” “回陛下,锦衣卫下辖卫所十七,在京驻扎共五千六百七十二人,总在籍数十万六千八十五人!” 骆思恭几乎是回答的毫不犹豫,这件事情是秘密,但是其实也并不是秘密,官位稍高着便能够知晓这些数据,所以当骆思恭话音落下,在场的大佬们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因为骆思恭所的,和他们所知道的,差别未免有些太大了…… “陛下,据臣所知,朝廷所录锦衣卫在籍人数合共六万三千人,何以有十万之多?” 这个时候,次辅衷贞吉站了出来质疑道。 朱常洛却是微微一笑,拍了拍手。 “次辅问的好,朕今日便告诉诸卿这四万余人从何而来!” 罢,朱常洛转身回到御座之上,居高临下,望着底下的一干群臣,道。 “太祖设锦衣卫之初衷,本为监察下,洞悉民情,平定叛乱之用,从建制之初,锦衣卫的在籍名册便不对朝野公布,诸卿所知之六万三千人,乃是锦衣卫驻卫所之人数,然而在他们身后,更有无数锦衣卫隐姓埋名,藏于暗处,匿与黑夜,分散无数地界平静而生,若无战事,他们将永远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但是一旦有危害黎民社稷之事发生,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为我大明献出自己的性命! 当年辽东一战,为击败倭国大军,无数诸卿所不知之锦衣卫,为大军牺牲性命,逾三千七百余人,此战,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更是亲赴辽东,卫我大明山河,他们的军功,从不亚于前线厮杀的将士,更不下立于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然而兵部的叙功簿上却从无他们的名姓,甚至除了朕和骆指挥使之外,无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时至今日,朕依旧不能让他们的名姓出现在军功簿上,但是朕要告诉诸卿,更要昭告下,锦衣卫乃为国为民而在,乃为大明社稷万年而存!” 殿中一片静默,无人敢发一言,即便是最猖狂的言官,也能够感觉到,子此刻压抑着的激动心绪,他们隐隐有一种预感,谁若是这个时候跳出来唱反调,子定然不吝将他斩首示众! “此书,朕赐予锦衣卫,祭为我大明牺牲的所有将士,国之栋梁,生当如是!” 朱常洛提笔,挥毫泼墨,在御案上写下了国之栋梁四个大字,端正的盖上子宝印,走下丹陛,亲手交给了早已经泣不成声的骆思恭…… 正文 第八百三十八章:朝会开始 锦衣卫事毕之后,众臣终于松了口气,因为子没再整什么幺蛾子,而是圆满了结束了这次朝会,当然,这不代表老大人今的任务结束了,相反的,接下来的事情恐怕才是众大臣最关心的。 移驾文渊阁,升朝议事! 头前过,皇极殿庄重肃穆,乃是历代子用来举行大型仪典的所在,此次子升朝皇极殿,是为了表示对此次战胜的欣喜之情,算得上是一场举国欢庆的型仪典。 当然,事后子趁机洗白锦衣卫的举动也让老大人们有些哭笑不得。 或许朱常洛的那番慷慨陈词能够鼓动鼓动刚刚入朝的年轻人,比如那些明显已经低下头的羞愧御史,还有上朝观政的许多翰林侍从…… 但是要知道,能够进得皇极殿的,更多的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岂是朱常洛一番煽动就会动摇心志的? 的确,或许子所言并无错,锦衣卫于国有功,但是厂卫并称为子爪牙,却也不是空穴来风,锦衣卫独立于朝堂之外,除了子之外无人可以掣肘也是事实。 先年锦衣卫缇骑肆虐京城,百官人心惶惶也是实情,虽然这些年在先帝和今上的手中都十分低调,但是想要让文臣对锦衣卫升起好感来,也实在难能。 不过今儿既然是在皇极殿升朝,群臣们话自然也都要多上几分心,在这种场合要是出言抗辩皇帝,可不是事,进谏也是要分场合的,可不是谁都有今上的本事,敢在当初先帝祭祖的时候闹事儿…… 何况虽然这些大臣们都不想承认,但是他们心里头也清楚,子的都是实情,锦衣卫和东厂不同,锦衣卫浮在表面上的只是冰山一角,深潜在地底下的,才是锦衣卫的核心力量,即便不提辽东和大同两场大战,这些年各地发生的内乱,也都有锦衣卫的身影出现,这一点尤其是带过兵的将领们最为清楚。 若不是在关键时候有莫名其妙的情报传来,恐怕屡次大战未必就能解决的那么轻松,只不过锦衣卫所做的事情,大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所以朝中大臣也就一直有意无意的忽略掉他的作用,而子今所做的,只不过是将这些台面底下的东西摆到台面上来了,真要是细论起来,还是文臣们吃亏。 再者了,子也只是给锦衣卫正名,了不起赏赐了一副御笔,既没有提升官衔,也没有过分荣宠,白了就是嘴上夸了一顿,没给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所以纵然群臣对于子如此拔高锦衣卫有所不满,但是终归是没有多什么,只是按照礼制完成了朝会,然后便赶往文渊阁了。 应该,从皇极殿移驾到文渊阁,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挪个地方那么简单,中间要留出一部分时间,给群臣整理思绪和即将禀奏的朝务,而皇帝也要更衣休息,毕竟在文渊阁这样的便殿,肯定是不适合穿着庄重的玄色冕服的。 换了一身深青色团龙便袍,顺带着用了点早膳,朝着文渊阁去的路上,朱常洛也听到了同样的问题。 “陛下,奴婢不解,今儿您在殿上的那番话,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紧随在銮驾后头,王安忍不住开口问道。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奴婢刚刚在殿上,可见到那些大臣们脸上恭敬的很,可背地里却是不以为然的很,奴婢刚刚路过外头的时候,听几个大臣在外头议论,都陛下是在任着性子胡闹!” “哦?他们都觉得朕是在做无用功吗?” 朱常洛看起来心情不错,没有生气,反倒是含笑反问道。 “嗯,外头那些大臣都在暗地里嘲笑骆指挥使,是他跑了一趟辽东,就捞到陛下的一幅字,还不如在京城里头舒舒服服的待着呢!” 王安抬起头,愤愤不平的道。 不过朱常洛却是横了他一眼,道。 “跟朕实话,你心里头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奴婢不敢!” 王安惊了惊,却是低下了头,不过他跟着朱常洛多年,也素知朱常洛不喜底下人跟他不实话,所以偷摸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眼见皇帝并没有太过生气,也便继续道。 “不过奴婢不敢欺瞒陛下,奴婢心里头的确想不明白陛下的深意,按往常的惯例,骆指挥使这样的大功,怎么着也要官升一级来着……” 摆了摆手,朱常洛却是轻哼了一声,淡淡的道。 “目光短浅之辈!朕跟你打赌,骆思恭绝不会觉得朕的那副字不及他官升一级,内阁的先生们,恐怕也不会觉得,朕今日是在做无用之功……” 王安讨了个没趣,只得摸了摸鼻子,暗叹自己还是跟不上皇帝的思路,也不敢再多问。 与此同时,文渊阁当中,早早到达的群臣也趁着这难得的空档在偏殿当中三三两两的聚集起来休息着。 所谈论者,也大多都是方才在皇极殿当中发生的事情。 “不知元辅可曾参透,陛下方才在殿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内阁的圈子当中,几位绯袍大佬散坐在一旁,看似随意,但是底下的朝臣却是自发的没有一个人敢往这边过来,抿了口茶,沈鲤开口问道。 “这不是个好兆头!” 沉默了片刻,老首辅面无表情,却是淡淡的道。 “的确,若是陛下方才大肆封赏锦衣卫,老夫反倒安心了些,可这仅仅赐了副字,却反倒叫老夫这心里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儿……” 接着口,次辅衷贞吉也皱眉开口道。 另一边,朱赓笑了笑,却是意有所指的道。 “这赏的还不够啊?有了陛下的这么一遭,这锦衣卫的名声算是要好起来了,往后头这朝中的百官谁若是想要对锦衣卫风闻奏事一番,怕是得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一语道破机,朱阁老的话,却是让在场的大佬们皆是默了一默。 的确如此,这子看似是什么也没赏,可他当着群臣百官的面,在皇极殿这样的重要场合赐予锦衣卫国之栋梁四个大字,本就是极大的恩赏了。 名声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在朝堂当中混迹的,就没有一个不知道名声的重要性的。 往常的时候,锦衣卫在朝堂当中虽然算不上人人喊打,可也绝算不上什么好名声,但是经此一遭,至少以后再提起锦衣卫,群臣便不敢那么肆无忌惮了。 “锦衣卫固然有功,可其肆虐之时,亦为朝廷之乱,子今日一番言表,明显是欲重用厂卫,此非我等文臣之福啊!” 摇了摇头,衷次辅轻叹一声,众人却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转到了在旁优哉游哉喝茶的李廷机李阁老身上。 无论怎样,厂卫和文臣从来都不是什么亲密无间的合作者,而是相互争斗的敌人,子一旦重用厂卫,文臣就肯定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虽然平日里老大人们心里头都有些不齿,但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是不得不承认,想要打消子心里头扶植锦衣卫的念头,还是要靠这位子最信任的李阁老。 李廷机倒是不慌不忙,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道。 “照老夫看,诸位这都是杞人忧了,陛下要是有心,早在方才便借着由头大肆封赏锦衣卫了,怎么会就简简单单赐了副字,既然陛下了,只是想替锦衣卫正名,让朝臣勿要对锦衣卫多为误解,诸位又何必如此多疑呢?” 得,这位是指望不上了! 一干大佬叹了口气,他们早不该指望这个的,这李廷机现在是彻彻底底的跟子一个鼻孔出气了,除了身上还披着文臣的皮之外,怕是跟宫里头那些唯命是从的内侍没什么差别了。 不过心中虽然鄙视不已,但是这也是早已经料到的事情,经过上一次的事情,李廷机早已经是惊弓之鸟,在场的诸位大佬心里都清楚,这李廷机如今是什么事儿都敢干,唯独不敢再跟子呛声,毕竟上回的教训也太惨痛了些,是千钧一发也不为过。 平心而论,要是他们有过那么一遭,怕是早就灰溜溜的回乡去了,但是李阁老还稳稳的坐在内阁当中,也不是没有牺牲和妥协的。 “元辅,厂卫乱政,早有先例,陛下尚且年轻,易受厂卫蛊惑蒙蔽,吾等身为辅臣,不可不慎啊!” 既然李廷机靠不住,一干大佬也只得换个目标,将目光投向了老首辅。 这在场的人里头,除了李廷机能够走温情路线之外,能够真正劝的动皇帝的,也就只有老首辅一个人了,至于剩下的叶向高,到底不过是个半阁老,影响力不够,所以大佬们也没有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因为朝中流传的首辅即将卸任的消息,应该这个时候这些大佬们跟老首辅接触都谨慎的很,生怕被人议论是觊觎首辅之位,但是这个当口,也只能找老首辅求助了。 如果消息是真的的话,那更要让老首辅出面了,毕竟老首辅都要走了,提上一两个要求,皇帝怎么着也是要准的。 “厂卫为祸,的确颇为可虑,稍后殿上,老夫自会向陛下提一提此事!” 老首辅沉吟片刻,眉头郁结一团,终是叹了口气道。 于是群臣放心了…… 又呆了片刻,才见得外头有内使进来传旨,道。 “陛下銮驾已经到了外头,诸位大人列队准备着上朝吧!” 一干大臣这才起身,去到文渊阁当中按照官位站好,不过片刻,便有引礼官来到御座前,高声喊道。 “皇上驾到!” 话音落下,朱常洛一身便服,头戴翼善冠,缓步来到了御座上坐下。 群臣躬身行礼各毕。 石老尚书便站了出来,禀道。 “启禀陛下,如今边境已平,战事已定,我军斩获颇丰,实乃幸事!然大军在外,终为不妥,是否下旨撤回例行叙功封赏?另此番大战,土默特有降军一万,押于大同城中,该如何处置,请陛下示下!” “嗯,此事是该当议一议,群臣有何意见?” 朱常洛点了点头,道。 “陛下,臣以为我大明既是王师平叛,如今既已生擒叛臣,自当撤军回营,放归顺义王,归降之军亦当放归,以昭吾皇宽厚仁慈之圣德!” 这是某个迂腐儒臣的话,朱常洛定睛瞧了瞧,却是鸿胪寺卿,德高年昭,可不知为何,被他那个老爹扔在鸿胪寺这么多年都不管,今儿一瞧,朱常洛却是明白了过来,恐怕在这位老大人的眼中,下全都是正人君子,真要叫他来管朝政,啧…… 心中虽是摇头不已,但是朱常洛却是稳坐高台,并不话,时至今日,他早已经不需要亲自下场肉搏了。 不过叫朱常洛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这回头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不是别人,却是户部尚书赵世卿! 赵尚书面无表情,上前道。 “陛下,此战我军南北调动,辎重运输,民夫征调,十数万大军耗费银两超过七百万两,老臣方才和兵部石尚书初步交流了一下,此战牺牲将士有四五千人,战后抚恤加上叙功赏赐至少要将近五百万两,此皆土默特寻衅而起,若各部尽皆如此,我大明国力再盛,亦有衰竭之时,故而老臣以为,不可轻纵土默特之降军!” 站在赵尚书边上的大臣们,不约而同的感受到一股寒气袭来,仿佛能掉冰渣子一样,为求自保,纷纷悄悄的往后挪了两步,离赵尚书远点。 这些日子以来,若心情最不好的人,就是户部的赵尚书了,不管见着谁都阴沉着一副脸色,跟别人欠了他一百万两银子似的,惹得一群大臣都离得他远远的。 殊不知赵尚书还真就被人欠了银子,而且欠的不是一星半点,是一千六百万两银子! 前线花钱如流水一般,子倒是大气无比,直接将赵尚书交给了陈矩,凡是需要前线需要用钱的地方,直接找陈大监去内库支就是了,可这银子花的越多,赵尚书心里就越不是滋味,这白花花的银两,可应该都是户部的存银啊! 一想到当初一时嘴快,将这么一大笔银两拱手让了出去,赵尚书的心就在滴血。 子他是不敢惹的,想也知道,到了皇帝内库里的银子,他赵世卿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夺不回来,但是这不代表赵尚书就这么放弃了这笔银子…… “那赵尚书有何意见?” 望着一副守财奴模样的赵世卿,朱常洛歪了歪头,罕见的感到有些有趣,赵世卿这些日子来的状态,他倒是略有耳闻,不过像今一样一副谁敢反对就跟谁急的架势,倒是真的让朱常洛头回得见。 “赔银,进贡!我大明军费靡费甚多,全是因为土默特之故,如今吾皇宽仁,死罪可免,然活罪不可轻恕,土默特与我大明互市多年,积累颇丰,此战更是令我大军无数将士战死沙场,岂能白白放归降军?以臣之见,若想要人,便那银子来赎!” 赵尚书一脸的愤愤不平,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句。 “进贡来的所有银两,当尽数归入国库,以壮我大明国力!” 正文 第八百三十九章:朝廷骂战 应该,赵世卿的出面不仅是朱常洛没有想到的,也是朝廷众臣所没有想到的,而赵世卿的那一番话,更是叫他们大跌眼镜,当下便有无数的议论之声纷纷而起。 不同于朱常洛的戏谑之色,朝臣当中更多的却是不满,头前那位宣扬王化之道的鸿胪寺卿更是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指着赵世卿怒不可遏的道。 “有辱斯文!我大明身为朝上国,四夷归附之地,尔身为户部尚书,却满口铜臭,与市井之徒何异?当真不配为圣人门徒!” 面对着这位老大人的喝骂与群臣的质疑,赵尚书不仅没有后退,反而理直气壮的道。 “钱粮俸饷,赋税贡银,这些庶务本就是户部职掌,本官身为户部尚书,怎的就不能开口谈论银钱了?若是人人皆如鸿胪寺卿你这般视钱财如粪土,这朝廷又何必年年拨银给诸位大人支俸!” 一句话出口,群臣顿时嘘声,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敢再过多议论。 无他,这两句话,有点眼色的人都听得出来赵尚书话里话外的意思。 咱可是捏着你们俸禄的人,都心着点…… 虽然朝廷俸禄乃是定制,都是按着各人的品级来发放的,但是谁要是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在乎户部了,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 因为朝廷的俸禄,从来都不是足额发放的! 这偌大的一个朝廷,有的是用钱的地方,这连年以来,国库用度都不怎么足量,全靠着历任的户部尚书东挪西借的填补着,而这东挪西借的地方,自然也包括朝廷官员的俸禄。 别以为只有军队里才会拖欠军饷,朝廷里拖欠俸禄的时候也多了去了。 若是放在一年前甚至是半年前也就罢了,大家有的是来钱的路子,倒也不大在乎这区区的朝廷俸禄,可谁都知道,今上登基以来,干的最大的一件事儿就是整顿吏治,手起刀落之下,不仅砍掉了大部分官员的灰色收入,更是连以前攒下的家底儿也一股脑的收走了。 眼下这文渊阁里头,靠着俸禄过活的官员,没有七八成,也有一大半,所以赵尚书这么一话,顿时有一半的官员都蔫了。 朝着外邦索要赔银的确有些失君子风范,可这圣人也了不是,仓禀实而知礼节,虽然在场没几个懂得打仗是怎么回事的,但是也对子的烧钱战术有所耳闻,今上打起仗来,可不是什么惜银的主,想必这回赵尚书也是逼得急了,才会放下脸面这么讨要银子。 宁愿牺牲自己的气节,也要为朝廷国库讨回银两,保证朝臣的俸禄,赵尚书这个户部大司徒也是不容易啊! 一时之间,这殿中竟不少人生出了对赵尚书同情的目光。 “荒唐,老夫在朝十余年,竟不知你赵象贤是如此贪利逐银之辈,更兼巧言善辩,蛊惑圣听,实乃国之大贼!” 眼见得赵世卿一句话便令整个朝堂都转了风向,他对面的鸿胪寺卿更是怒发冲冠,再也顾不得什么殿前礼仪,喝骂道。 这一下赵世卿也生气了,他好歹是六部尚书之一,而且掌管的是排名靠前的户部,平日里别是被喝骂了,就算是被顶撞都是罕见的事儿。 尤其是子整顿吏治之后,户部的地位水涨船高,他这个户部尚书地位直追六部的龙头老大吏部,已经很久没有人跟他这么话了。 先前赵尚书是敬着这鸿胪寺卿年资颇久,可谁料这个老货竟然得寸进尺,所以赵尚书腾地一下就火了,冷哼一声道。 “贪利逐银又如何?本官贪利逐银,是为朝廷,是为社稷,是为黎民百姓,总好过鸿胪寺卿你沽名钓誉,不惜为敌国话,那土默特当初大军压境,擅杀大同总兵的时候,你怎么不去君子礼义?我前线将士浴血奋战,舍生忘死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他们家中妻儿老该如何过活?如今战事已毕,边境已平,你倒是出来一副君子堂堂的模样,让朝廷释放降军?你是当真不怕那数千马革裹尸的将士魂归故土之时,夜里会去你府中哭诉吗?何谓大奸似忠,大伪似真,何谓颠倒黑白,倚老卖老,本官今日真真是见识了!” 应该,在这朝廷之上,想要走到更高的位置,极重要的一个素质就是辩才,赵世卿能够走到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嘴上功夫自是不会输给任何一个人的,只是到了他这等地步,口舌之争的意义并不大,朝廷大佬们也不大可能因为一个人的舌灿莲花就改变自己的政治主张,所以平日里赵世卿这等大佬们议事的时候,反倒是简洁明了,不多争论,颇有一股返璞归真的感觉。 而且走到他这等地位,总是要讲究几分颜面的,破口大骂着实有**份,只不过今儿这鸿胪寺卿是真将赵尚书气着了,一开口就是词锋锐利,步步不让人,的前者脸色通红,不是羞的,却是气的,指着赵尚书身子都在发抖,忽而转过身来,一个噗通就是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陛下,老臣一心为国,却不料遭此逐利人张口污蔑,实无颜再立遇朝堂之上,今日挂冠而去,只求陛下莫要被此子蒙蔽,行不仁不义之事啊!” 得,老头子看来是真的被逼的没办法了,连挂冠而去这样的杀手锏都用出来了。 不过想想也是,这鸿胪寺卿是出了名的老学究,一辈子研究经典,在朝政上也没什么建树,真要是论起朝堂争斗来,八个他绑在一起也未必能比得过一个赵世卿,一败涂地也是常事,只怪他自己急功好利,非要跳出来跟大佬们唱反调,这不是自己找死嘛…… “陛下,老臣一心为国,却不料遭此沽名钓誉污蔑,实在羞于与此辈同朝为官,请陛下恩准,让老臣回归故里,也好保得晚年清名!” 鸿胪寺卿这么一跪,赵尚书自然也不落人后,干脆利落的摘下头上乌纱跪了下来。 于是纷纷扰扰的朝堂顿时静了下来,一干群臣的目光都汇集到了子的脸上。 而另一边,原本好好的坐在御座上看戏的朱常洛表示…… 他还没看够呢! 都大明的文官集团是战斗力最强悍的文官,真要是骂战起来,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往常朱常洛只在野史里头见到过,真正在朝堂上见到两个三品以上的高级官员这么撸起袖子对骂,还真真是头一遭。 其实打心底里来讲,朱常洛还是很高兴的。 至少赵世卿的改变明了一点,那就是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还是有用的! 事实上,要是摆在几年以前,朝廷当中压根不会因为降军的问题产生争议,因为放归降军是惯例,也是大明作为大国的泱泱气度。 但是自从辽东一战以后,朱常洛却是给出了一个不同的处置方案,赎买进贡…… 简单来,就是刚刚赵世卿所的,想要人,拿钱来! 辽东一战,倭国战败,为了赎回被羁押的数万军队,向大明赔付了上千万两的白银,这其中感受最深的,莫过于赵世卿这个户部尚书了。 往常国库里总是空空荡荡的可以跑老鼠,他这个户部尚书当的是生不如死。 但是有了这笔银两,纵然是回回都被皇帝拿走了大头(赵尚书的怨念……),可到底银子还是有一半流进了国库里头的。 有了银子,赵尚书才真正感受到户部尚书应该有的威风,大笔一挥的感觉岂是一个爽字了得。 更何况,这肉总是烂在锅里头的,无论是今上还是先帝,虽然都出手阔绰,可到底都不是挥霍无度之人,无论银子在内库还是在国库,只要有,不管赵尚书使出什么法子来,进宫里哭穷也罢,赖着不走也好,总是能弄得到银两的。 但是要是这银子压根就没有,他赵世卿就是有大的本事也没法子! 所以早在这场大战刚刚开始的时候,赵尚书心里就打起了算盘,既然今上能从倭国身上刮下一层油,那为何不能从土默特的手中也如法炮制呢? 何况这次的大胜,是较上一次和倭国更为辉煌的胜利,总不能白白的放过这么个机会,想必子也是如此作想的…… 于是赵尚书欢喜地的就上了奏本,岂料突然冒出来鸿胪寺卿这么个又臭又硬的石头,真是气煞了赵尚书也! 而站在朱常洛的角度来,既然赵世卿已经有了这种观念的转变,那么就证明,大明还不是无可救药的,他所做的努力,还是有意义的。 所以这朝堂上虽然闹的凶,可朱常洛却没当回事儿,只是在旁乐呵呵的看戏。 不过事到如今,怎么处置倒是让他犯了难。 要罚吧…… 朱常洛是打心底里想把这位老鸿胪寺卿给打发回家去,这种书呆子就回家去老老实实读书去最好,可是一来,这鸿胪寺卿年资高的很,这么打发回去不大好,而且更重要的是,这跳出来的是一个鸿胪寺卿,但是没跳出来的,但是和他想法一般无二的,却是大有人在,他总不可能一个个的全都罢免掉。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是,虽然他对于赵尚书勇于改变的态度十分欣赏,但是遗憾的是,他并不打算采纳赵尚书的建议。 因为这一次和上一次的情况是不一样的,倭国撮尔国,孤悬海外不谈,丰臣秀吉穷兵黩武,屡次大战已经耗尽了倭国的元气,他们外无援军,内无实力,打了败仗自然是任人蹂躏。 但是土默特不一样,虽然同样是打了败仗,但是土默特至少还有上万的大军驻守在王城未出,何况土默特也不是一个独立的邦国,它名义上还是属于蒙古的一个部落,真要是把它逼急了,回归到蒙古左翼,跟察哈尔等部联起手来,反倒是朱常洛不希望看到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朱常洛上次之所以从倭国的身上榨油,是因为他们有油可榨,倭国是出了名的银矿丰富,但是土默特是草原之地,纵然和大明互市多年,实力的增长更多体现在牧民和地盘上,真要财富也未必有多少。 所以虽然朱常洛很欣赏赵尚书的建议,但是他并不能采纳。 用后世的法,这叫十动然拒? 所以该如何处置眼前的局面,让朱常洛犯了难。 因为他无论站在哪一边都不合适,鸿胪寺卿那边肯定是不行的,但是他要是站在赵尚书这边,难免会让群臣以为,赵世卿是他指使的,纷纷附和赵世卿的意见,这却也是朱常洛不愿意见到的。 所以想来想去,朱常洛最终还是选择…… 甩锅! 底下群臣静静的等待着子开口,却见子眉头紧皱,久久不言,有胆子大些的悄悄抬起头,却见子使劲儿的朝着老首辅的方向打着眼色,只是可惜的是,后者却是依旧站在原地,稳如泰山,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眼皮都有些发酸的朱常洛终于意识到自己甩锅失败的这个事实,心里不由得有些沮丧。 照理来,现在的这种状况,老首辅出面是最为合适的。 不管是赵世卿还是鸿胪寺卿,在老首辅的面前都是矮一头的,以老首辅的声望资历,出面收拾这个烂摊子,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但是可惜的是,今儿老首辅却不怎么买朱常洛的帐,他都示意了半了,老首辅还是动也不动。 “咳咳……” 无奈之下,朱常洛也只好自己出马了,轻轻咳嗽了两声,群臣顿时提起了注意力,这场朝堂大战究竟该如何结束,就看子的意思了。 “降军一事,的确须得妥善处置,但是朕既已答应了忠顺夫人盟约一如往昔,自是不可借机索取赔银,不过赵尚书亦是忠心体国,一片赤诚,鸿胪寺卿言辞未免偏激,着罚俸三月,闭门禁足一月,以示惩戒!至于辞官归去之事,岂是儿戏之言?休要再提!” 于是鸿胪卿这个老头高兴了,也不提辞官的事儿,捧起乌纱穿戴好,高声呼道。 “陛下英明!” 而相对的是,赵尚书的脸却黑的锅底一样,闷闷的起身站回了原位…… 正文 第八百四十章:辞官也要花心思 安抚了这么两位,降军的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当然,具体该如何处置,以后肯定是还要继续商议的,但是鉴于这件事情已经让两位朝堂大员如此恼怒,也就自然不适合在这个当口继续下去了,所以众臣都默契的不再提起此事。 待得赵世卿和石星等人都各回朝班之后,内阁当中几位大臣对视一眼,老首辅叹了口气,往前出了一步,道。 “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包括朱常洛在内,众臣的心绪都提了起来,朱常洛微微沉吟,还是道。 “元辅请讲!” “启禀陛下,老臣仰赖先皇仁德,出掌揆阁已有数年,处政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怠慢,惟愿不负先皇重托,辅佐陛下圣明,然近日老臣自感精力不济,年迈体弱,病体缠身,难当大任,请乞骸骨,望陛下恩准!” 一言出,群臣皆惊,议论之声纷纷而起,文渊阁当中顿时变得乱糟糟的。 虽然早已经有了风闻,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老首辅竟是真的要辞官归隐了…… 要知道,辞官也是分很多种的,很明显,像方才赵世卿那等和别人吵架吵着吵着就嚷嚷着要辞官的,就是在变相的让皇帝做主,意思是我都用辞官来明志了,您老人家看我有多冤。 还有就是被人弹劾为了表示自己清白的,也会用辞官来作为武器。 但是如此种种,其实都是用辞官来表达一种决心,而并不是真的要辞官。 所以既然有假辞官,那就肯定有真辞官,比如像老首辅这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缘故,只是自承年迈体弱,精力不济的,就是真正辞官的表现。 有些时候,越是简单的理由,越难以驳斥…… 不得不,即便早已经通过气了,但是真的听到王锡爵在这朝会上出来,朱常洛的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愣怔了片刻,才重新提起了心绪。 王安看着子的脸色,赶忙上前开口道。 “肃静!” 这才止住了文渊阁当中纷杂的议论之声,朱常洛吸了口气,却是开口道。 “元辅何必如此,朕幼年与元辅相识,亦曾受元辅教导,可谓亦师亦友,先皇驾崩之时,曾执朕手言,元辅可托重任,往后谏诤纠错,勿复令朕行差踏错,朕登基以来,操劳国务,不敢怠歇,幸有元辅辅佐,方才能令朝政蒸蒸日上,不负先皇所愿,今日元辅请乞骸骨,朕不能准,朝廷社稷,百官与朕,皆望元辅能身体康健,执掌揆阁!辞官一事,勿复再提!” 虽然这是例行的挽留程序,但是朱常洛的却是情真意切,句实话,如果可能的话,他真的不想让老首辅离开…… 群臣亦是跟着附和道。 “是啊,元辅大人,朝廷需要您啊!” “请元辅顾虑江山社稷!” 一时之间,文渊阁当中尽是挽留之声,只可惜老首辅这次明显是下了决心了,轻轻咳嗽了两声,便压下了文渊阁当中喧闹,再度大礼而拜道。 “陛下仁德聪睿,此乃先皇之言,老臣虽负辅政之托,然年纪愈大,力不从心,况陛下虽则年轻,然雄心壮志,当世少有,必定可以令我大明重回强盛,臣已年迈,万望陛下顾念,准臣致仕!” 完之后,为表决心,老首辅甚至摘掉了头上的乌纱,深深叩拜下去。 “不准!” 朱常洛皱了皱眉头,道。 “元辅不必再言,朝廷社稷尚需元辅支撑,朕亦年轻气盛,须得元辅时时劝谏,还请元辅以大局为重!” “陛下明鉴,大明之江山社稷,非系于一人之身,乃上托子圣德,中有百官兢兢业业,下得黎民百姓拥戴,方得江山永固,陛下体恤老臣之心,老臣感激涕零,然如今陛下英明神武,百官清廉奉政,百姓安居乐业,老臣在否,非是朝局所必要,内阁诸公,外朝诸臣,皆乃国之栋梁,定能辅弼陛下,再现我大明盛世,老臣年迈,只愿回归乡里,安享晚年,还望陛下能体念老臣之心,念在老臣为朝廷操劳半生,放臣回乡安居!臣……叩谢恩!” 话毕,老首辅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回身瞥了一眼端正的放在一旁的乌纱,大礼叩拜,不待众臣反应过来,便转过身,径直退出了文渊阁,再也不给任何人劝留的机会…… 其间,朱常洛几次想要开口阻止,却最终没有任何动作。 事实上,打从刚刚的上朝的时候,朱常洛就明白过来,老首辅是铁了心要走了,不然的话,刚刚赵世卿和鸿胪寺卿吵的那么厉害,他早就出面阻止了,老首辅一生最重朝廷稳定,岂会对这等事情坐视不理,放任两个朝廷大员吵的不可开交? 朱常洛明白,老首辅是在表示自己的决心,他已然要离开了,朝政之事,他便不会再干预,而朱常洛也是时候展现自己作为一个帝王的气魄,而不应该一味的讲究所谓的平衡之道,却只希望老首辅替他出面摆平事端…… “王安!” 深吸了一口气,朱常洛压下心中纷乱的情绪,开口叫道。 王安赶忙答应。 “奴婢在!” “传旨,准内阁大臣王锡爵乞骸骨之奏,王公一生为国为民,心怀社稷,历仕四朝,辅弼子,功勋卓著,满朝敬重,着加封上柱国,太师,准以上柱国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之衔……致仕!” 朱常洛的这一声也惊醒了一旁的群臣,见此状况,群臣纷纷上前,道。 “陛下……” 不过此刻子的心情明显不怎么样,他们还未开口,御座上子就不耐烦的道。 “退朝!” 罢,起身径直离开了文渊阁,留下底下群臣面面相觑,各自叹息摇头着离开了,毕竟这老首辅一去,这朝中恐怕又将是一场明争暗斗啊。 不过这都是那些无关紧要的吃瓜群众的想法,直到退朝,内阁的一干大佬都没有反应过来,老首辅怎么就……就这么走了呢? 好的要向皇帝进谏呢? 好的要让皇帝不要重用厂卫呢?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 “兴许,元辅是一时兴起,辞官之志过于坚定,所以,一时忘了吧?” 半晌,次辅衷贞吉犹犹豫豫的开口道。 却顿时惹来其他人的一阵白眼,老首辅是何等样人,虽然他自己自己年迈体弱,可总不会真的到了连这等事情都记不得的程度了吧…… 不过这种事情,现在多无益,众人沉默了半晌,沈鲤皱着眉头开口道。 “不管如何,如今元辅已经请乞骸骨,子也已经恩准,必定是不适合也不会再插手朝政了,但是厂卫之事,终是遗祸,元辅已去,然吾等尚在,此事,吾等断不能坐视不理!” 话是这么不错,可事情又真的是那么简单的吗? 要是有人愿意去跟子进言,方才他们也不会将希望寄托在老首辅的身上了,虽然心里有些不大愿意承认,但是数遍整个朝野,能够令子改变主意的人,也就只有老首辅了。 如今老首辅撒手不管了,谁又能做得到这件事呢? “次辅大人,元辅如今辞官而去,朝廷大局当由次辅大人主持,如此大事,还请次辅莫要推脱!” 朱赓往前一步,走到衷贞吉的面前拱了拱手道。 次辅大人的脸色顿时黑了黑,心道你怎么不去? 衷次辅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虽然名义上来,他是内阁的二号人物,但是要真论起影响力来,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子面前,他跟老首辅差的都不是一星半点,就是去了也压根不可能劝的动皇帝。 更何况现在是个什么时候,老首辅的离去,明显让子深受打击,朱赓这个时候让他去进谏,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别是这个时候了,就是过一段时间,子的情绪好了,衷次辅也未必就会去进谏。 无他,老首辅走了,那么这内阁首辅的位置自然就空下来了,作为内阁的二号人物,衷次辅岂能不想这个人臣之极的位置? 平心而论,衷次辅这些日子以来跟皇帝的关系处的不错,又有次辅这个位置的加持,还是有一定的把握上位的,这个时候又怎么会去干这种得罪皇帝的事儿。 这个朱赓,刚刚在偏殿的时候不鼓动自己,如今老首辅一走,就开始鼓动自己去进谏,用心不良! 心中轻哼了一声,衷次辅的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叹了口气道。 “朱阁老此言差矣,陛下虽然准了元辅的辞呈,但是终究旨意未下,老夫岂敢僭越?何况此事陛下心意早定,老夫纵去,也无大用,依老夫看,还是李阁老去最为合适!” 不就是打太极吗?谁不会啊! 衷次辅话锋一转,直接将话头引到了李廷机的身上。 如此一来,朱赓也不好再过多追究,毕竟就如今的状况看来,李廷机的确要比衷贞吉的把握大些,不过这个老东西,又岂是那么好劝的? 大家在偏殿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结果却被前者一个软钉子碰了回来。 不过眼下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一试了…… “李阁老,你乃是陛下师傅,曾为陛下授业,如今陛下重用厂卫,岂是正道?身为帝师,李阁老身负劝谏之责,还望勿要推脱啊!” 紧跟着衷贞吉,朱赓也开口劝道。 不过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李廷机犹豫了一阵,这回却是没有开口拒绝,反倒是沉吟道。 “既然如此,老夫便去探一探陛下的口风,也给诸公一个安心!” 罢,转身就朝着乾清宫去了,留下衷次辅和其他阁臣面面相觑,一脸的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下了朝的朱常洛也来到了乾清宫。 他是真的心情不怎么好! 应该,在他见过的所有人当中,王锡爵不是最让他敬佩的一个,但是毋庸置疑,却是最为朝廷操劳的一个,也是和朱常洛认识打交道时间最长的一个大臣。 在登基之后,朱常洛和王锡爵之间虽然有的摩擦,但是都很快的找到了平衡点,这位老首辅,的确是一位优秀的政治家。 也是自己那位父皇给自己留下的最珍贵的政治资源之一,若是没有王锡爵的帮助,朱常洛决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稳固根基,令群臣慑服。 而时至今日,老首辅终于要离开了,朱常洛的心里,终究是有那么一丝丝的遗憾…… “陛下,奴婢觉得,今的事情有些奇怪!” 奉上一杯清茶,王安侍立在一旁,脸色微微有些疑惑,犹犹豫豫的开口道。 “奇怪?” 朱常洛抿了口茶,抬眼瞥了王安一眼,道。 王安点头,开口道。 “不错,奴婢总觉得,今儿元辅大人这官,辞的也未免太容易了点吧!这到底,是内阁的首辅啊,就这么简单就……” “简单?是你想的太简单了!” 朱常洛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茶盏,叹了口气道。 “元辅今日的所作所为,当得起举重若轻四个字,你真以为一朝首辅的官儿,是那么好辞的吗?朕若是没有猜错的话,恐怕外头的那些内阁大臣们,今都是被元辅摆了一道!” 应该,朱常洛并不清楚那些大佬们在偏殿商议了些什么,但是正如王安所,老首辅的官辞的有些太简单了,出面附和阻止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官吏,了不起有两个六部尚书出面,真正的大佬,那群内阁大臣们,可都一直没有话。 不然的话,群臣谏阻之下,就算朱常洛有心准奏,也未必就能够准的了,所以朱常洛能够断定,老首辅定是使了什么手段,才稳住了一帮内阁大臣…… 只是一念至此,朱常洛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就连如何辞官这样的事情,老首辅都能和自己默契到这等程度,如今准他离去,还能再找到一个这么合拍的首辅吗? “陛下,外头李廷机李阁老求见!” 正在这时,有内使进来禀报道。 朱常洛振了振精神,瞥了一眼王安道。 “你想知道的事儿来了!” 顿了顿,转身吩咐道。 “宣!” 正文 第八百四十二章:李阁老的小九九 应该,这一次李廷机来觐见,也是经历了一番纠结的。 当然,和其他的大臣不同,李廷机对于子的承受能力要有信心的多,他心里清楚,纵然老首辅的离去,让子的心中有些情绪,但是也不至于到迁怒于人的地步。 更何况这一次觐见,李廷机也不是真的为了所谓的厂卫而来的…… 他着实是有些想不明白,那些老东西是有多真才会以为自己会真的去劝皇帝,没看老首辅都没望这个枪口上撞吗? 正如所有人所清楚的,这朝廷当中心里都清楚,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劝服当今圣上的,就只有老首辅一人! 但是却罕有人去认真的思索过,为什么老首辅能够做到这一点。 是凭借他朝廷当中无人能力的声望资历?亦或是他熟稔的政治手段? 在李廷机看来,全都不是! 论政治手段,满朝上下没有人能够和当今子相比,而声望资历,在子心中亦是不值一提,正如子曾经所过的,用人者,唯才唯德,而非看重仕宦年资,子之所以敬重老首辅,是因为老首辅不仅能力出众,而且心怀大义,忧心社稷。 但是这并不是老首辅次次都能够劝服子的原因所在。 子真正要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人能够拦得住,正如当初承门外浩浩荡荡的叩阙一事,子下了决心要杀人,那么无论是谁出面,也拦将不住! 纵然是此举犯了一众文官的大忌讳,纵然是老首辅在外头长跪不起,纵然是百官群臣险些跪昏在承门外,子依旧是杀了。 由此便可看出,老首辅对于子,并不是事事可劝,而在李廷机看来,外朝百官之所以会有一种只有老首辅才能劝谏子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子需要有这么一个人,来向朝廷宣告,他并不是一个不纳谏言,独裁暴虐的皇帝,合理的建议和谏言,子是能够接受的。 至于为何每每只有老首辅出面才能让子回心转意,必然也是子有意为之,因为从文官的序列来,首辅执掌揆阁,为百官之首,加之老首辅本人更是历仕四朝,年资声望足可压制整个朝堂,更是先皇遗命的辅政大臣,所以子在他面前服软,也并不丢面子。 从效果上来,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这整个朝堂之上,除了那帮御史,大概没有人会闲着没事就去弹劾弹劾皇帝,但是真正出了事情的时候,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文官们又不得不上本参奏,众意汹涌,子也十分苦恼。 所以老首辅的存在,不仅仅是为朝廷大臣们劝谏子,更是为子安抚朝廷百官,试想一下,每每出了事情,只要老首辅出面,便可马到功成,将子劝的回心转意,那么真的临到什么事情上,百官的第一反应也必然是向老首辅求助,就像今在文渊阁的情况一样。 其实李廷机能够想到,如果当廷之上,一干内阁辅臣联手上奏的话,子必然不好拂了众意,但是有了老首辅这条捷径,群臣也就理所当然的偷了懒,毕竟这种得罪皇帝的苦差事,大家都不愿意冒风险。 当然,在李廷机看来,子之所以选中老首辅来担任这个中间人,除了是因为他首辅的身份外,更是因为老首辅官场沉浮多年的人情练达而和子形成的默契。 这种默契才是最关键的! 回顾子登基以来的种种事情,李廷机可以看得出来,其实在很多时候,老首辅并不是站在文臣的这一头,而是站在子的那一头,从税制改革,科举科目,再到大同出兵,这些事情,其实朝中不赞成的朝臣大有人在,但是老首辅并没有像他们所期望的去劝服子,而是反过来帮助子劝服朝臣。 这或许就是老首辅的聪明之处,他清楚什么事情是子可以退让的,什么事情是子不能退让的。 一念至此,李廷机的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敬服之意,因为这一点,即便是他也做不到的! 他日日在内阁当中和老首辅共事,自然清楚的很,老首辅平日里和大多数时间和他们一同处理政务,即便是进宫议事,也是众大臣一同入宫,鲜少有何子独处沟通的机会。 但是就是如此,老首辅还是能够次次都猜中子的意思,准确的作出判断,并且用最合适的方法去配合子,唯一的一次老首辅判断失误的,恐怕就是承门外的那场叩阙,老首辅几乎算得上是倾尽全力,也未能阻止子。 而事实上,李廷机却在怀疑,不,应该,他几乎能够肯定,即便是承门的那一次,老首辅也并非是没有体察到子的决心,而是局势如此,非此即彼,他没办法再像往常那样去平衡子和群臣之间的关系而已。 至于证据,就是当时子旨意传出的时候,李廷机分明能够看到,老首辅已经严重的体力不支,但是他仍旧挣扎着起身,驱散了喧闹的群臣。 如果当时老首辅真的想要阻止此事的话,他只要继续昏睡,朝臣必然借机发作,那么这场叩阙绝不会如此平平淡淡的结束。 但是老首辅睁开了眼睛,所以这场风波,也就被消弭于无形之中。 随时随地都能够猜中子的心中所想,这一点,着实是让李廷机也深感不如,要知道,虽然他李廷机跟着子的时间最久,也最清楚子的性情,但是他有的时候,也会判断失误。 如果不是老首辅今在殿上对厂卫之事只字不提,李廷机险些就会跟着那些内阁朝臣一起,劝皇帝不可重用厂卫。 他不知道子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思,但是他相信,今老首辅的所作所为绝不是无意为之,所以他原本打算继续沉默下去。 但是就在方才,那些大臣将话头引向他的时候,李廷机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他们对自己的形容,和当初对老首辅的形容,竟然有那么一丝丝的相似…… 当今情势下,唯有李阁老能够劝服子! 这句话换个名字,不就是老首辅在群臣心中的地位吗?于是李廷机顿时有些动心。 李廷机心里当然清楚,他和老首辅是没法比的。 无论是资历声望,还是地位手段,他跟老首辅差的都不是一星半点。 但是朝臣们的一句话,却让他的心中起了心思…… 就如方才所的,老首辅之所以能够次次都劝服子,嗯,至少在群臣的眼中次次都能劝服子,依靠的不是别的,正是子的配合。 是子需要一个能够劝服他的人出现,所以才有了声望愈隆的老首辅。 而现在老首辅虽然致仕归乡,但是子的需求是不变的,朝臣和子之间,仍旧需要一个平衡的人物。 这个人物可以是首辅,但是也未必就一定是首辅! 李廷机虽然心有野望,可他不是一个看不清自己的蠢货,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资历,是不大可能登上首辅之位的,尤其是以他现在和子的关系,如果子有这个意思,早就对他有所暗示了。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为自己未来做准备,要知道,内承子,外辅群臣,向来是首辅的权力和职责,李廷机所想的不多,他只是想要将老首辅卸下的这些担子当中的一副挑起来。 在子和朝臣发生矛盾的时候,他能够充当一下润滑剂,在子不方便向朝臣认错的时候,给子适时的递上这么一个台阶,顺便也能够在群臣的心中树立起自己的声望,这样一来,必定能够慢慢的改变他在朝臣当中的名声,为自己将来成为首辅做铺垫。 要知道,虽然首辅之位很大程度上要看子的意思,但是在子之前,还是要经过一次廷推的,这是为了避免新任的首辅得不到朝臣的认可,产生不必要的麻烦,而一般来,廷推的首名会被点为首辅,但是平心而论,虽然这些日子李阁老的名声好了不少,但是在六部七卿以及其他大佬的眼中,李阁老还是没什么把握。 所以他心里清楚,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要自己成为继老首辅之后,唯一能够劝服子,不,甚至不用是和老首辅一样全部劝服,只要能够解决一部分其他大臣解决不了的事情,那么廷推的时候,他就会占到很大的优势! 而且应该,对于争取这个担子,李阁老的心里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就像那些大臣们所的,他是子的授业恩师,有这一层身份在,至少在子面前,勉强可以抵得上德高望重的辅政大臣王锡爵,当然,前提是子要认。 这是一个前提条件,其次就是客观原因,毋庸置疑的是,子肯定是需要这么一个人来平衡朝局的,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个人如何会是李阁老? 从名分上来,这个人应该是下一任的首辅才对。 但是不要忘了,老首辅是独一无二的,李廷机可以断言,整个朝野上下,数不出一个能够和子如此默契,而且德才资历皆能远超百官的主儿。 无论是谁来担任新的首辅,都不可能和子有这样的默契,而李阁老虽然不及老首辅,但是他好歹和子相处颇久,只要拉下脸面,勤往宫里头跑几趟,勉勉强强还是够格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子能够认可他! 没有子的配合,李阁老的所有心思,不过都是边浮云罢了,所以纵然是近乎日日都呆在皇城当中,但是当内使出来告诉李廷机,让他进殿觐见的时候,李阁老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臣见过陛下!” 进了大殿,李廷机恭敬的拱手行礼,一抬眼却见子依旧一副平常的姿态,坐在御案前处理政务,眼见得他进殿,放下了手中的奏疏,含笑道。 “先生到了,坐吧!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朕?” 奏对的流程,李廷机熟的不能再熟了,在内使搬上来的椅子上轻轻坐下,道。 “启禀陛下,臣今日求见,是为陛下方才在皇极殿上褒扬锦衣卫一事而来!” “哦?锦衣卫?先生觉得,朕在皇极殿褒扬锦衣卫不妥吗?” 李阁老完之后,顿时看见子一挑眉,轻声开口问道。 熟悉子性情如他,自然清楚,子越是如此,越是代表他心中并不高兴。 斟酌着字句,继续开口道。 “臣不敢欺瞒陛下,其实在文渊阁升朝之前,吾等一干内阁大臣曾在偏殿当中议起此事,几位内阁大臣都以为,重用厂卫并非圣君所为,所以请元辅在殿上劝谏陛下一番,可元辅方才在殿上挂冠而去,并未提及此事,是故群臣方才请托老臣,前来一劝陛下!” 望着李廷机心的模样,朱常洛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差了些胸襟和气魄,要知道,不管政见合不合,老首辅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底气十足,稳重有节的,即便是有争执,也是寸步不让,而且和李廷机猜测的有所不同的是,朱常洛并不是一个十分固执的人,事实上,虽然大多数发生分歧的时候,都是老首辅迁就他,但是也不乏有老首辅有理有据的时候,朱常洛也会改变自己的意思。 可李廷机就不同,或许是上次的教训给的太深,让他现在在自己面前过于心了,如果朱常洛只是想要一个听话的权臣,那么李廷机足够了,但是若是要执掌揆阁的首辅,这火候,差的却不是一点…… 心中虽是如此,但是朱常洛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甚至浮起一丝笑意,缓缓靠在御座的椅背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哦?那先生准备如何劝朕?” 李廷机低头沉吟了片刻,再抬起头时,脸上同样含着一丝笑意,摇头道。 “臣并不打算劝陛下!” “为何?” 朱常洛这下倒是来了兴致,坐直身子,眯起眼睛问道。 “回陛下,臣不仅不打算劝陛下,还打算反过来去劝一劝内阁的其他阁臣,让他们明晓陛下的良苦用心!” 李廷机回道,话音落下,朱常洛却是盯着他半晌,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片刻后淡淡的道。 “既然如此,先生不妨先对朕,朕此举究竟有何良苦用心!”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三章:什么叫意料之外 要良苦用心,朱常洛是没有的,但是他在皇极殿上的一番作为,也很显然并不是简简单单的要为锦衣卫正名那么简单的。 应该,在这样一个严肃的政治场合当中,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必然是饱含深意的,这是一种政治信号,而且是很明显的政治信号,其所表达的含义,就是锦衣卫即将成为皇帝的新宠,再度登上大明的政治舞台。 从这一点上来,内阁的那些大臣们所担心的并没有错。 但是朱常洛的用心,显然并不止于此,正如李廷机所猜测的那样,这一次在皇极殿褒扬锦衣卫的行为是朱常洛故意为之,他是下了决心要重用锦衣卫,别是李廷机来劝,就算是王锡爵来劝,他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而很显然的是,那些大臣们只猜到了他要重用锦衣卫,而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重用锦衣卫,更没有想过,他到底要用锦衣卫来干什么? 朱常洛原本以为,除了老首辅之外,没有人能够猜到他的心思,但是现在看来,却是未必,李廷机想要力争上游,倒不是错,但是前提是他要有这个本事。 若是连自己这次的心思都参不透,也就别提担起老首辅留下的担子了,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够配合自己平衡朝政的大臣,若是连自己这么明显的暗示都还猜不出来,也就莫谈能够配合自己产生默契了。 “这……” 李廷机微微有些沉默,追随当今多年,他自然清楚,子露出这副表情的时候,代表他已经起了考校之心,而理所当然的,自己心里的那些心思也肯定没有瞒过子,当然,他一开始也没有打算瞒着。 不过如今他面临的,却也是一个难题! 应该,对于子的心思,李廷机还是能够把握到一部分的,他这么多年来在朝堂上不是白白混迹的,但是这话该怎么,又该到何种程度,却是值得好好斟酌的。 子不需要一个领会不了他意思的大臣,但是同时,李廷机也清楚,子更不愿意让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臣下所知。 这似乎是一个悖论,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如果他表现的对子的心思了若指掌,那么反而会引祸上身,但是如果他闭口不言,却无疑会在子心中大大失分,这其中的度,恰恰是最难以拿捏的。 不过子驾前,自然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给李廷机来犹豫,稍一沉吟,李阁老便开口道。 “启禀陛下,依臣拙见,陛下此时重用锦衣卫,乃是和元辅离开朝堂有关!” “下去!” 朱常洛心中有些讶然,不过面色上却一片平静,开口道。 只是越是这种平静,越让李廷机清楚,自己并没有猜错,因为以子的性情和他对老首辅的敬重,如果自己猜错的话,子定然会断然否认。 如今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其实已经是一种信号了。 “陛下恕臣无状,不过臣当初见陛下时,陛下尚是少年之身,屈尊登门莅临臣舍,与臣详谈国论,臣虽不敏,然当时谪居金陵,却也颇有几分恃才自傲,当时陛下一席之论,却令臣甚为震撼,彼时陛下虽则一介亲王之身,然谈吐非凡,心怀下,雄心壮志,囊括宇内,臣故入王府而效之!至今想来,尤幸当初得见陛下!” 见得自己的猜测没错,李廷机的心中松了大半口气,却是没有继续谈论朝事,反而是忆起了当初初见时的场景。 朱常洛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半开玩笑道。 “先生谬赞了,那时朕尚年轻,言谈词论颇有狂放无妄之处,行事亦颇为莽撞,先生入王府为师教授于朕,是朕之幸事才对,不过先生提起此事,总不会是单单是想和朕谈起旧时情义吧?” “陛下明鉴,臣早便知陛下乃是人君之像,众望所归,心怀远大,故而追随!而陛下登基之后,亦不曾辜负先皇与万民之期望,废矿税,整朝局,定边境,善科举,扬我大明国威,陛下功绩赫赫,足可当一时之望,此乃万民幸事!依臣愚见,正是因为陛下如此英明神武,老首辅方能卸下重担,放心逍遥于田亩之中……” 李廷机的脸色缓缓变得郑重起来,开口道。 “然则我大明边境虽定,内忧却存,自先皇时起,朝中党争剧烈,诸方割据,仕宦之辈不以政事而论高下,常以党派而论升降,诸党倾轧,官官相护,互为羽翼,方才有官场污浊,贪污舞弊之行,陛下雷厉风行,肃清官场,清缴官吏家产银两,虽令官场为一时之清,然终不为治本之策!臣观以政局,大胆猜测,以陛下之智,定不至于无视此状,故此方有今日之事!” 不得不,李阁老的一番话却是让朱常洛有些震惊。 看来他往日里,倒真是瞧了这位老师了,他固然在心胸上有些狭隘,但是抛却这一点不提,李廷机当初能够被自己那位父皇选入内阁辅佐自己,倒真不是吃干饭的,这番话看似前言不搭后语,但是却恰恰切中了正题! 不过心中虽是有些赞赏,但是朱常洛的面上却是轻笑不已,一副讶然的样子,道。 “先生的意思是,朕要用锦衣卫来肃清朝局?可是这怎么又和元辅离去扯上关系了呢?” “陛下明鉴,锦衣卫所设之初,便为监察下,督行百官所设,只是自太祖之后,厂卫权势愈大,横行京师,常有胆大妄为者,蒙蔽子,欺压朝臣,我大明历代先皇有鉴于此,方才收拢锦衣卫之权势,令其不可胡乱干涉朝政,而督行百官之事,多倚重于言官科道!” 李廷机仍旧是一脸严肃,眉头亦是微微皱了起来,道。 “然如今朝局污浊,百官结党,科道言官亦各有所用,难秉持公心所为,弹劾官员,常非为朝廷社稷,而为政局争斗,如此局势,陛下若想肃清朝局,根治党政,唯有以雷霆之势,而锦衣卫” 话至此处,李廷机罕见的有些犹豫,因为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很深了,再下去,子会是什么反应,就不是李廷机所能够预测的了。 或许子会因为他表现出的出色的政治能力而重用于他,但是也同样有可能向自己先前的顾虑一样,因为自己过于通透的摸清了子的心思,而遭到忌惮。 虽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但是伴君如伴虎,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容不得李廷机不慎重…… ,还是不? 只是短短的犹豫了片刻,李廷机便下了决断! ! 不仅要,而且要的彻彻底底,一丝想法都不藏私。 这不是他一时冲动,而是经历了慎重的思考得出的结论,就在这短短的一刻时间,李廷机迅速的回忆了一下自今上登基以来所表现出来的性格。 或者,今上想要让群臣看到的性格,那就是,他最恨臣下欺瞒! 在今上面前,无论犯下多么严重的错误,只要处置得当,未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但是如果敢在今上面前欺瞒隐匿,被今上察觉之后,必然是要严惩不贷的。 李廷机自问,既然话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今上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猜到了更多的东西,这一点从刚刚今上的问话就可以看得出来,若是自己这个时候选择欺瞒,后果,或许会比自己出来更加严重! “陛下明鉴,如今诸党并行,从上而下,已成体系,上有高官大员庇护,下有群臣摇旗呐喊,而新晋之士子,虽有热忱报国之心,却不得不屈从于官场大势,渐渐堕入党争,不得不同流合污,久而久之,朝堂风气越加污浊不堪,且难以救药!如今秋闱在即,陛下重视秋闱之心,朝廷上下共知,为保新晋士子不被此辈醉心党争之辈所误,肃清朝堂已不可再等!” 既然下了决心要和盘托出,李廷机的话就顺了不少,语气也变得坚定起来。 “然则如今朝堂之上,大党派之基石,非在群臣,而在内阁部院科道之中,此辈位高权重,结党而壮声势,乃党争之症结也,若要肃清朝堂,根治党争,则非对此辈动手不可!”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指责元辅?” 听闻此言,朱常洛忍不住坐直了身子,脸上再无笑意,神色也冷了下来。 “臣不敢,元辅持身清正,为朝廷上下所敬重,寻常更是从无徇私,更未有结党之事,但是正是如此,陛下方才难做!” 李廷机的心顿时提了起来,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也只能咬牙硬撑下去,只是额头上却忍不住渗出一丝冷汗,道。 “元辅德行出众,为众臣之首,陛下欲要以锦衣卫肃整朝纲,必会招致群臣议论,到时候元辅纵然不愿,也当为群臣而劝谏陛下,况先皇旧臣当中,虽有如元辅般一心为国,持身公正之辈,亦有结党而行,坐拥权势之辈,元辅在朝,陛下对先皇旧臣出手,则元辅万不能坐视不理,故而元辅自请而去,是为陛下,为朝廷!望朝局能有清明之像,望陛下能再无所顾忌!” 话音落下,李廷机的心中松了口气,不论如何,自己已经将自己知道的全了,接下来究竟如何,也只能听由命了…… 而接下来,是长久的静默! 明明时间已经临近深秋,但是李廷机的背后却冒透了冷汗,他不敢抬头,因为他清楚,子正在注视着他。 “先生方才,今日先生不是来劝朕的,而是要去劝一劝朝廷群臣的!那不知先生,打算如何劝?” 良久之后,李廷机感觉到上首传来一阵清淡的声音,整个人顿时如释重负,他知道,自己过关了! 虽然子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任何表示,事实上,站在子的角度,也无法对他的这番话有任何表示,但是这种避而不谈的态度,已经代表了一切,顿了顿,李阁老拱手道。 “陛下恕罪,臣……并无良策,只是想,尽量为陛下分忧!” 该和盘托出的时候要和盘托出,但是该藏拙的时候,也不能锋芒太露,李廷机自认没有那种能够和子完美配合的默契,所以明智而老实的将话语权交给了子。 “先生这些日子辛苦了,且先回府歇息几日吧,朝中庶务不必管了,乞骸骨的奏疏,朕明日派王安去先生府上取!” 朱常洛的脸色淡然,神色无悲无喜,轻声道。 “陛下……” 李廷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猛地抬头,失声叫道,而朱常洛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静静的抬头望着他。 “嗯?” “臣……告退!” 李廷机的声音颤了颤,终究是没有什么,脸色惨然的起身,躬身行礼,踉踉跄跄的缓缓往后退。 “先生?” 就在此时,却不曾想御座上再度传来了子的声音,李廷机心中顿时生出一丝希望,连忙道 “臣在!” “元辅既去,首辅空缺,若以先生之见,何人可当首辅重任?” 可惜的是,朱常洛并没有出李廷机想听的话,只是轻声开口问道。 李廷机脸色复杂,半晌无言,片刻之后方才收拾好情绪,拱手道。 “陛下,臣听闻陛下已诏前礼部尚书于慎行入京参赞机务,于公德行出众,为人稳重,可当大任,然多年离朝,恐有不妥,臣以为次辅大人久在内阁,处事稳重,可掌揆阁,请陛下慎思!” “朕知道了,先生退下吧!” 朱常洛点了点头,没有多什么,更没有再提和李廷机有关的事情,而后者停了片刻,终是拱了拱手,面色惨然的退出了乾清宫。 直到李廷机的身影全然消失之后,朱常洛才轻轻叹了口气,而他身旁的王安见此状况,也心的问道。 “陛下这是……” 王安和朱常洛在一起待得更久,他未必就比李廷机更懂朝务,但是对于朱常洛的心绪变化,王安却是最敏感的,他刚刚分明察觉到,子对于李阁老的表现应该相当满意才对,怎么最后竟成了这副样子,这让王安着实有些搞不懂。 “先生之才是有的,但是和元辅相比,终归少了些历练,心胸声望都欠缺些,趁此机会,让他感受一番,也是好的!不必多想此事,你且替朕拟上几封旨意,即刻送交内阁去!” 朱常洛摇了摇头,脸色却是重新浮起了一丝笑意。 这已经是他得到的第三个肯定的回答了,这个在所有人口中都如此出众的人物,朱常洛现在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于慎行……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三章:来一票大的 秋闱越来越近,京城当中的士子越聚越多,各种各样的消息也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而对于朝廷的一干大臣们来,往年最被重视的科考,如今却是被扔到了一边,无暇顾及,不为其他,实在是因为这京城当中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随便拿出一件来,都是寻常之时足以震动朝局之事。 皇极殿上的情形已经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对于子对锦衣卫的褒扬溢美之词,朝野上下都议论纷纷,朝臣自然是持反对意见,甚至有不少大臣前脚出了殿门,后脚回府之后便奋笔疾书,上奏皇帝,力陈厂卫之害,坚持不可重用厂卫。 但是这样的人终归是少数,大多数的官员都选择按兵不动,观望一番声势再。 而在民间,应该朱常洛这个皇帝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有了他的一番褒奖,老百姓们对于锦衣卫的观感大大的变好了起来。 当然,这其实也没什么大用就是了,而除了这件事情,朝野上下更加关注的一件事情,莫过于首辅大臣王锡爵致仕了。 因为是老首辅自请辞去,而且态度坚决,这件事情倒是没有在朝野上下掀起太大的波澜,应该这是迟早的事情了,老首辅的年纪本就已经接近了致仕的年龄,所以朝臣对于此事大都心中早有准备,故而虽然有不少挽留之声,但是却没有闹出其他的事情来。 当然,叫朝野上下有些意外的是,老首辅这次似乎是彻底下定了决心,打从在殿上挂冠而去的那一日起,便开始打点起京中的家产,不过两三日之后,待得子的旨意到府,便带着一干家眷轻车简从的离开了京城,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大张旗鼓,只是乘着一辆古朴的马车,就这样结束了他波澜壮阔的政治生命,得知消息所去送别者,不过寥寥几个门生而已。 不过据这一日,子屏退左右,独自乾清宫中呆了许久,所对的方向,正是老首辅离去的东门方向…… 朝堂之上,来来去去是永恒的主题,老首辅既然已经卸任,群臣的注意力自然也就从他的身上转移了出去,这便是官场上的残酷之处。 就在老首辅离去的同一日,京城当中便发生了两件大事,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第一件事是关于内阁大臣李廷机李阁老的! 据就在朝议当日,李阁老见子欲重用厂卫,心中满怀忧国之思,独身一人毅然进宫劝谏皇帝,词锋严厉,惹得子大怒,以妄议君上之罪,将李阁老禁足府中半月以示惩戒。 消息一出,群臣顿时愤然不已,无数大臣上本声援李阁老,请求子勿要因言罪人,但是均被子搁置不理。 当然,若仅仅是如此,还不足以震动整个京城,真正震动京师的,是李廷机被禁足府中之后的行动! 京师有流言称,李阁老被罚府中之后,满心悲愤,却依旧胸怀国事,数日之内皆是望着皇城方向默然不语,待得今日老首辅离京的消息传出,李阁老在府中久久伫立,而后长叹一声,道了一句:“朝廷兴衰,如今已尽在吾辈之身,岂可惜身不前?” 随即便是回到书房,奋笔疾书,泣血以闻,上奏请辞! 流言毕竟是流言,李阁老究竟有如何一番心路历程,朝臣们不得而知,但是他们知道的是,内阁的确已经收到了辞表,恐怕这个时候,请乞骸骨的奏疏,已经摆在了子的御案上! 短短数日之内,内阁当中两位大臣请辞,纵然是老首辅是正常离去,但是这也足以震动整个朝局了。 而子的反应也大出朝臣们的意料,按照道理来,李阁老和老首辅的情况不同,他只是为了劝谏子勿要重用厂卫方才有此举动,子理当下旨慰留,稍稍让步息事宁人。 但是这一次的子却是一反常态,不仅没有下旨慰留,反而大怒不已,据在乾清宫当中接连摔碎了好几个杯子,大怒道:“尔等欲以辞官要挟君上乎?” 于是宫中不过片刻就发出了旨意,诏内阁大臣李廷机居心不轨,以辞官胁迫君上,实为可憎,着禁足府中思过,无旨不得擅里府邸,禁任何人前去探望。 竟是直接从惩大诫,变成了无限期的软禁! 不仅如此,李廷机的举动似乎彻底惹怒了皇帝,这道谕旨只是一个开始,拉开了京师一场新的风波…… 就在这道诏谕之后,子便连发谕旨至内阁,口气严厉的批驳了朝廷当中结党营私,相互争斗的乱象,指责群臣相互结党,相互攻讦,荒废朝政,官官相护等种种行为,诏旨当中明确的点出了包括文华殿大学士朱赓,刑部尚书萧大亨,礼科都给事中亓诗教,户科给事中官应震等好几位朝堂大佬或是在朝中颇有声望的大臣之名。 随即,无数大臣上疏抗辩,言辞激烈不已,被点名的数位大臣更是力陈冤屈,甚至仿效李廷机的步伐,上疏请辞,杜门不出,以示清白。 这下子内阁当中除了刚刚离去的老首辅之外,一下子又两位阁臣同时请辞,加上一个刑部尚书,朝堂上的十三位大佬,一下子有三分之一的人上疏请辞。 顿时令京师朝野为之云动! 而子的反应更快,在众臣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宫中再发谕旨。 不过这一次,既不是安抚群臣的旨意,更不是针对已经上疏请辞的几位大佬,子的这一封谕旨,是关于官员迁升的旨意。 诏,晋礼部尚书于慎行为文华殿大学士,入内阁参赞机务,并遣于慎行为科考副主考官,代致仕之先首辅王锡爵与次辅衷贞吉共同主持科考,调吏部侍郎裴应章为刑部侍郎,代掌刑部部务,鸿胪寺少卿杨涟出使辽东,于国有功,擢为礼科都给事中,起复山西道监察御史袁可立为户科给事中,即刻上任! 诏命下,一石激起千层浪,子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要知道,往常的时候子纵然行事手段强硬,态度强势,但是终归是按照规矩来的,但是如今老首辅刚一去朝,子便态度大变,丝毫不顾及一丝一毫的朝堂规矩了吗? 先是和子最亲近的阁臣李廷机因为劝谏子不可重用厂卫而被禁足府中,形同软禁,随即便是激的四位朝臣上疏请辞,而虽然对于这四位朝臣的辞呈,子看似没有任何表态。 但是这份新鲜出炉的诏旨,已经将子的态度表露无疑了! 朱赓的本官便是文华殿大学士,如今他尚且还在,只是提出了请辞,子便立刻晋封了于慎行为文华殿大学士,简直就是明晃晃的顶替了,要知道,虽然大明会典上未曾有过明文规定,但是大明自有内阁以来,从未出现过一殿大学士有两人同时担任的先例,要不然也不会有内阁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法了。 而其他诸如萧大亨,亓诗教,官应震等人,虽然子没有调人直接在官职上顶替他们,但是却重新任命了官吏去接手他们手中的政务。 如此强硬的态度,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 你们不愿意干,有的是人愿意! 不过所幸的是,纵然子如此,但是朝堂之上仍有风骨而存,大明的文官被号称为战斗力最强的文官,可不是而已的,面对着子如此强势的态度,文官集团也终于做出了自己的反击。 无论是子的心腹杨涟,还是曾经上疏力谏子的袁可立,亦或是在吏部侍郎任上蹉跎数年的裴应章,面对着子的拔擢任命,统统选择了相同的反应。 杜门不出,称病不朝! 这是文官集团对于子无声的抗议,而这一次,子终于是平静了下来,宫中也没有再继续发出任何的诏旨。 动荡了数日的京城,终于陷入了短暂的平静当中。 但是朝中所有的大臣心里都清楚,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而已,事情闹到了如此地步,时间拖得越久,子的脸上就越来越难堪。 诏旨已发,但是朝臣却托病不遵旨而行,这无疑是在子的脸上狠狠的甩上了一个巴掌,当今年轻气盛,岂能受得了如此奇耻大辱?而朝臣们也绝不会容许子如此破坏规则,双方互不相让,短暂的平静不过是在积蓄实力而已,过不了多久,这京城当中,就将爆发一场今上登基以来,最为激烈的冲突! 而这一次,老首辅已然离去,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阻止的了这场浩荡风波…… 就在京城风起云涌的时候,作为始作俑者的朱常洛,却依旧安坐在乾清宫中处理着内阁递送过来的政务,似乎外头的一切涌动,都和他无关一样。 “陛下,指挥使大人到了!” 王安从外头走进来,将御案上的一杯凉茶换下,开口道。 “叫他进来吧!” 朱常洛头也不抬,道。 片刻后,骆思恭带着一贯的冷清脸色,走进了殿中,抱拳行礼道。 “见过陛下!” 朱常洛放下手中的朱笔,脸色稍稍含着几分笑意,道。 “起来吧,朕命你调查的事情如何了?” “陛下放心,臣按照陛下的旨意,已经搜集到了多方证据,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便可去兵部拿了驾帖,将他们拘入诏狱!” 听得子问起此事,骆思恭的脸上闪过一丝冷芒,阴翳的眼神当中带起淡淡的兴奋之色。 他自然清楚子重用锦衣卫的用意,也知道,当子启用锦衣卫的时候,他这个指挥使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甚至可能会在最后被抛出去成为平息众臣怒火的工具。 但是那又如何呢? 锦衣卫生来便是子手中的一柄利刃,利刃再锋锐,藏之于鞘,也只能终日在黑暗当中度过,唯有出鞘见血,方是锦衣卫的真正意义所在! 不过骆思恭的这股戾气却是叫朱常洛摇了摇头,道。 “你着什么急?这些东西,你都给朕好好收着,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让任何一个人知晓,可明白?” “是!” 被训斥了一顿,骆思恭低着头,垂头丧气的应道。 朱常洛轻笑一声,瞥了一眼手边的奏疏,这份奏本是三娘子送上来了,自从皇极殿赐封之后,已经有数日了,这已经是三娘子第三次上本,请求回到土默特了,看来有些事情,拖不得了…… 一念至此,朱常洛肃起脸色,转而问道。 “朝中之事你暂且先办到此处,朕命你打探的边境状况如何了?” “回陛下,不出陛下所料,如今草原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翁果岱追随林丹回到了察哈尔部之后,顺利的取代了彻辰汗,篡位自立,封翁果岱为太师,主掌一应庶务,但是此番林丹篡位,却令得终于彻辰汗的喀尔喀部十分不满,如今两部已经反目成仇,大战一触即发,臣已经按照陛下的吩咐,遣使往察哈尔部与翁果岱取得了联系,这是翁果岱给的回复,请陛下御览!” 提起此事,骆思恭的脸色也是凝重起来,从袖中拿出一份封的紧紧的书信,恭敬的递了上去。 朱常洛拆开信封,仔细的看了片刻,随即脸上便是露出一丝笑意,喃喃道。 “果然是贪婪成性之辈!” 罢,重新将书信叠好收了起来,转头道。 “王安,前去拟旨,命人礼送忠顺夫人与顺义王离京归回土默特,另明旨前线麻贵,命其将降军全都交付忠顺夫人,待得忠顺夫人带军回到归化城之后,便可大军回撤,朕与满朝文武,静待大军回归!” 话语当中罕见的带着一丝轻松之意,事到如今,边境之事总算是解决的差不多了,他也能够松一口气了。 待得王安领了旨意,朱常洛揉了揉额头,却是状若随意的问道。 “对了,于慎行现在到何处了?” 眼见子发问,骆思恭连忙答道。 “回陛下,据锦衣卫的消息,于大人距离京师已经不足两日的路程,大约明日便可进京了!” 朱常洛朝着远处望去,眼神当中隐约带着一丝期待。 他为了于慎行准备了这么大的一份礼物,只希望这位被众口称赞的能臣,可千万不要让他失望啊…… 正文 第八百四十四章:班师回朝 大同城。 距离那一场出其不意的夜袭,已经有十数日了,半个多月的时间,虽然不能磨平人心中对于战争的恐惧,但是却足以抹掉那弥漫四方的血腥气息。 随着土默特部酋首被擒,大军归降,察哈尔部仓皇而逃,大同城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自古以来,中国的百姓都是最具有韧性的人民。 这一场战争打的固然惨烈,但是人总是要活下去,所以在战争结束之后,老百姓们很快就驱散了战争带来的痛苦和悲伤,重新开始为生计而忙忙碌碌。 街上的坊市渐渐热闹起来,无数的店铺重新开门迎客,大同城似乎又恢复了原本的活力。 而唯一能够看得出这场战争存在过痕迹的,就只剩下城门外依旧驻扎着的数万大军,以及被分营看管的近万降军! 城门楼上,虽然战争已经结束了许久,但是麻贵依旧习惯站在城门上,俯视着城下,仿佛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就发生在昨日一样。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赢了! 目光下移,麻贵的眉头却是缓缓皱了起来,自从大战结束之后,为了不影响城中的百姓,他便命令大军驻扎在了城门外的不远处,而在大军的中心周围,则是被看管起来的降军,站在这个地方,麻贵能够清楚的将营中的一切尽收眼底…… “麻兄还在担忧降军一事吗?” 半晌,麻贵的身后响起一道略略叹息的声音,李如松往前走了两步,和麻贵并肩而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是定在了那一万的降军身上。 “岂能不担心?也不知朝廷现在,究竟做出了何等决定,无论如何,总比你我在此苦苦揪心的好!” 摇了摇头,麻贵的脸色复杂,苦笑一声道。 这番神色,却是丝毫不像一个得胜大捷的将军,反倒像是一个吃了败仗的大将一样。 “的也是,这可是个烫手的山芋啊!想必朝廷如今,也在斟酌该如何处置吧!不过梁公公那边……若是我所猜不错的话,恐怕是承了旨意吧!” 李如松亦是苦笑一声,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按理来,军报已经送入京中数日,朝廷的决议应该早就下来了,自古以来,大军孤悬在外就不是长久之事,按照惯例,大战结束的十日之内,大军便会接到军报,班师回京。 但是这一次却不同,大战结束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朝廷却丝毫没有任何的风声。 反倒是在大战期间低调异常的监军梁永梁提督,这些日子以来风风火火的四处走动,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就连麻贵等人想要见他一面探一探京城的口风,也未得一面。 而他们在梁公公那里得到的唯一消息也就只有四个字! 稍安勿躁! “这话岂能胡?” 听得李如松的猜测之语,麻贵轻轻皱了皱眉,轻声呵斥道。 不过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句话没什么服力,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他们见不到梁永的面,但是梁公公的行踪他们却是大致心里有数,梁永这些日子换下了大营周围的兵士,尤其是对于一干降军的看管,更是越发的严密起来。 作为百战大将,无论是麻贵还是李如松,对于这种情况,心中都有些不详的预感! 半晌,李如松叹了口气,目光依旧定在底下的大营当中,声音带着几分飘忽。 “麻兄,你我相交数十年,并肩作战亦非首次,算得上彼此相知了,你跟老夫实话,若是你,这近万的降军,能眼睁睁的放回去吗?” 要知道,这可是土默特一整个部落一半的精锐大军啊!只要能够灭了他们,土默特立时就会元气大伤。 但是相反的,作为前线的领兵大将,李如松更能够深刻的感受到这几年下来,土默特实力的迅猛增长。 不过蒙古的一部之力,如今竟然需要大明出动十数万大军才能战而胜之,从某种程度上来,这并不是一件特别值得夸耀的事情。 要知道,在长城外的草原上,可不只有土默特这么一个部落。 而如今虽然大战赢了,但是对于一个部落而言,人才是最重要的,没了财富,他们可以去抢,但是一个合格的骑兵,却是需要数年的心血和财富才能培养起来的…… “放归吗?老夫自是不甘心的!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呢?” 麻贵何尝不知道这些,但是他同样心里清楚,事到如今,想要覆灭土默特的大军,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杀降! 上万大军,如今已经被缴了武器,限制在营地当中,只要麻贵一声令下,这上万大军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 但是朝廷不会容许他这么做的,杀降从古到今都是恶名! 朝廷的那些大臣是不会愿意担负这种恶名的,而没有朝廷的命令,麻贵一个人,是做不了这么大的主的…… 李如松眸光闪烁,声音依旧飘忽不定。 “如果,老夫是如果,圣上也不放心将这些降军放归呢?” 话音未落,李如松便感到一道冷光如刀锋般定在他的脸上,麻贵望着他,脸色复杂,右手却已经悄悄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妄测上意,此乃大罪!还是,李兄此次是受命而来?” 城楼上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不过作为对象的李如松却是丝毫都不紧张的样子,苦笑一声,道。 “麻兄不必如此紧张,老夫这些日子都和麻兄在一起,哪有什么时间受命,只是,麻兄平心而论,你心里就没有这么想过吗?” 麻贵愣了愣,片刻之后,长叹一声,却是继续沉默了下去, 他怎么可能没有想过。 军报传入京师这么久,但是朝廷却毫无动静,如此反常之事,他岂能不想? 所想的结果,自然只有一个…… 朝廷在等!等什么?自然是在等他这个前线主将,将降军的事情解决掉! 至于如何解决…… 历史之上有无数可以效仿的范例,但是每一个范例,都叫麻贵心惊胆战,朝廷不能背负杀降的名声,皇帝不能背负杀降的名声,但是这些降军,又万万不能将他们全部放归,那么这个恶名,自然只能有前线主将来背! 这个令不能由朝廷来下,只能由他麻贵来自己领会。 因为这件不仁不义的事情,绝不能和朝廷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这必须是他麻贵胆大妄为,骄兵悍将,自取死路。 麻贵不是三岁孩子了,这些事情,他心里明镜一样,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才感觉到意外的悲哀…… 自己在前线拼死拼活,日以继夜,落得便是个如此残暴不仁的下场吗? 拳头暗暗紧握,麻贵忍不住一拳打在城墙上,血肉之躯打在坚硬的砖石上,显露出一丝丝的血痕,但是麻贵却恍若不觉…… 见此状况,李如松轻叹一声,将右手搭在麻贵的肩膀上,声音却是坚定不已。 “麻兄,老夫今日前来,并非是奉了什么命令,只是想要告诉麻兄,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老夫会和麻兄一同承担,算是,老夫为大明,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李兄……” 麻贵猛地抬起头,声音激越,同样变得复杂起来。 不过也只是片刻,麻贵便笑了起来,转头望着李如松,笑道。 “好,好,好,老夫总算是未曾看错人!也罢,这些事情,总归是要有人来做的,有李兄相伴,老夫也算有个慰藉!” 罢,脸色冷凝下来,从腰间抽出长刀,厉声道。 “来人,召兵集合,去降军营……” 不过还未等到有人应声,一道让麻贵意想不到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哟,二位将军这莫非是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咱家这还没宣旨,二位将军就准备着了?” 梁永? 麻贵的脚步缓了缓,望着眼前这个一脸假笑的东厂提督,眼中微微闪过一道疑惑。 他来做什么? 再转眼一看,却见梁永身后跟着两个行人司的行人,再往后是十几个随从,行人手中捧着古朴的盘子,上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卷玉轴黄绢。 “既然二位将军这么着急,咱家也就不多耽搁了,尽快将事情办妥了,二位将军能尽快回京受赏,咱家也能尽快回京复命!” 刚刚打量完,梁永便拱了拱手开口道。 听了他的话,麻贵却是苦笑一声,回京受赏?他如今连性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何谈受赏? 不过待得目光移到梁永身后的玉轴黄绢上,麻贵早已经凉透的心,却又升起了一丝暖意。 他终究是没有看错人,当今的子,并非是那般冷情冷心的君主,纵然是要让自己背负这杀降之名,可到底是送来了这么一封旨意。 有了旨意在手,他便是奉命行事,如此,虽然受赏是不可能了,但至少性命能够保得住吧…… “圣旨下,麻贵,李如松接旨!” 念头纷纷乱乱,梁永却已经高高举起玉轴,道。 “臣接旨!” 二人不敢怠慢,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梁永望着二人视死如归的模样,脸上倒是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清了清嗓子,缓缓展开手中的卷轴,开口念道。 “诏,命总兵官麻贵整点兵员,叙点军功,即刻率军赶回京师,一月之内,务必赶回,钦此!” 诏宣完了,梁公公合上诏书,却久久未见麻贵二人出口接旨,笑了笑,将手中的玉轴塞进麻贵的手里。 “这……没有其他的密旨吗?” 麻贵愣了半晌,才讷讷的开口问道。 倒是梁永皱了皱眉,罕见的调侃道。 “眼下是没有的,不过将军若是想要,不然咱家就快马加鞭回京城给将军求上一道?” “不必!不必!不必!多谢公公,多谢公公了!” 麻贵总算是从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当中醒悟了过来,顿时连连摆手道,手中更是将那圣旨握得紧紧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并非是幻觉。 倒是梁永笑了笑,道。 “密旨倒是没有,不过陛下有一句话,却是叫咱家转告二位将军……” 顿了顿,梁永的神色严肃起来,道。 “陛下有言道,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才是盛世之像,忠臣良将,功在社稷,只要陛下他老人家还在一日,便不会凉了任何忠于大明的臣子之心!”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啊!” 此言一出,麻贵二人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拜倒在地,遥望着京城的方向,大礼叩拜。 梁永费了一番力气,才算是将二人安抚下来,道。 “将军,路途遥远,还是不要耽搁了,陛下和众大臣都在京师等着将军凯旋而归,这些日子咱家已经替将军整点好了兵员,咱们即刻便启程吧!” 倒是李如松相对镇定一些,踌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梁公公,恕老夫多问一句,那些降军……” “降军之事,二位将军不必忧心,朝廷已有安排,陛下已经册封前任顺义王之子卜他失礼为新任顺义王,并赐名朱顺之,与其母忠顺夫人一同接管降军,回归土默特,在两个时辰以前,顺义王与忠顺夫人已经从南门进城,如今正在总兵府中,咱家已经安排过了,过些时候,便将降军交付给顺义王,从此之后,那些人便生死各安命,和二位将军无关,二位将军只管点齐大军,班师回朝便是!” 梁永倒是知无不答,含笑道。 听完之后,李如松和麻贵的心中皆是松了口气,看来此次,的确是他们多心了,不过相互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眼中却是不约而同的带起了一丝遗憾和担忧…… 或许这就是人的奇怪之处吧,若是叫他们为了朝廷牺牲,去做那个恶人而牺牲自己,他们固然不愿,但是若是放过这些降军,他们的心中,也依旧不怎么舒服,不过他们心里也清楚,恐怕子做出这个决断,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的,为的,便是他们这些在前线浴血拼杀的将士们,想到此处,他们心中便再无任何的不甘,有的只是对子的敬佩和尊崇。 能侍如此君上,当效死以报之! 倒是梁永眼见两人如此神色,挥手斥退了身边的随从,用只有他们几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道。 “不瞒二位将军,咱家这里还有一份绝密的军情,是朝廷诸公都尚且不知的,既然二位将军如此心忧边境,咱家也不藏私,便将此消息告诉二位将军,也好让二位将军安心回朝!” 顿了顿,梁永脸上浮起一抹神秘,继续道。 “就在前几日,新任的蒙古大汗林丹宣布土默特归顺大明,为鞑靼所不容,草原各部当共击之,并命喀尔喀部率军扫平土默特部,这个消息,咱家已经命人封锁了好几日了,除了陛下之外无人知晓,而且据昨日刚刚得到的军报,喀尔喀部的大军已经顺利攻入了土默特的王城归化城,再没有人回去力挽狂澜的话,恐怕土默特这个部落,就要永远的消失了……” 罢,梁公公满意的看到了麻贵和李如松一脸错愕的神情,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城墙,留下二人愣在原地消化着这个足以石破惊的消息。 过了许久,一阵冷风吹来,让麻贵二人打了个寒颤,也终于是醒悟了过来,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心中的苦笑之意。 只是心中不由得对于子的手段又有了新的认识,能在千里之外,操控整个草原局势的,除了今上,恐怕没有其他的人了吧? 不过无论如何,有了此番之事,恐怕草原上数十年之内都将陷入一场大乱,而大明,也将因此而迎来数十年的边境安宁。 心中重重的松了口气,麻贵二人再望向底下那些降军的目光当中,却是充满了怜悯…… 正文 第八百四十五章:于慎行入京 深秋的落叶已经飘落许久,京城的气也变得越发的寒冷,随着时间踏入十月份,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雪。 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却挡不住赶考士子的热情,随着科考日子的临近,无数士子早已经在京城住着,摩拳擦掌,等待着一场决定他们命运的考试,也是当今登基以来的首次恩科。 北安门是京城进出的重要所在,这大冷的,来往的行人也愈发的少了,不过也正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却有一队人马不顾寒冷的始终站在北安门外,看打扮,竟似是宫廷当中的人。 远处,一辆古朴的马车从远处缓缓行来,马车显得有些破旧,但是惹人注意的是,在马车的四周,另有一队兵士护卫,打头的人骑在马上,身上却是穿着绿袍,显然也是**品的官。 但是以官员的身份,却只能在前当个引路之人,不由的令人好奇起来,这古朴马车当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马车悠悠的停驻在北安门前,稍顷,马车上下来一位清瘦老者,身上穿着普普通通的棉袍,外头罩着一件素色的宽袖直身,装扮好似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一般,只是就算是再普通的打扮,也难掩老者一身清越的气质。 “十年了,京城还是那个京城,果然一点都不曾改变啊!” 捋了捋胡须,老者的神色复杂,轻声开口道。 “后生晚辈叶向高见过于公!” 马车停下,北安门外等候已久的一队人马却是迅速迎了上来,众人簇拥当中,以为身着绯袍的大员疾步上前,使了个晚辈之礼,恭敬的道。 而在此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更加年轻的青年人,不过和此人不同的是,那青年人却是着着一身宦官袍服,同样是拱了拱手,道。 “咱家王安,见过于公!” 不错,这北安门外的老者正是京城闻名已久却不见其人的新任阁老于慎行,而在他面前的,则是子特意派来迎候的叶向高和王安。 “风雪寒,叫二位久等了!老夫于慎行,见过叶尚书,见过王公公!” 于慎行回过神来,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二人。 他虽居故里,可却不是什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富家翁,对于朝局时事,依旧颇为关注,承接旨意之后,更是专门了解了一下如今京城的近况,所以对于朝廷如今的官员们也大都心中有数,自然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眼前人的身份。 顿了顿,于慎行再度拱了拱手道。 “老夫承蒙陛下不弃,拔擢而用之,虽比叶尚书年长几年,但既然同朝为官,同阁办事,也便不讲究前辈后辈了,老夫离朝数年,朝务之事,尚需叶尚书和王公公帮衬!” 话音落下,叶向高倒是还好,王安顿时眉开眼笑。 句实话,这些日子下来,锦衣卫在外的名声的确是好了不少,但是身为宦官,王安平日里受到文官们轻视的时候可不少。 尤其是一些资历深厚,年长的大臣,越是对宦官没什么好脸色,所以今儿接了旨意过来,要和叶向高一同迎候于慎行的时候,王安就已经做好了当透明人的准备。 虽然他是子身边的大管家,但是到底连司礼监都未入,而于慎行可是子心中属意的首辅人选,要论巴结,也该是王安去巴结他。 但是让王安没有想到的是,于慎行对他不仅以礼相待,更是将他和叶向高这样的内阁大臣一视同仁,顿时叫王安对于慎行的观感大大的变得好了起来。 “于公客气了,于公年高德昭,咱家今日能有幸奉旨来迎候于公,是咱家的福分,陛下有命,于公入京之后便可入宫前去复旨,此处寒雪冷,于公这就跟咱家入宫去吧!” 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于慎行对王安待之以礼,王安自然也不怠慢他,瞬间变得热情起来。 “进宫?这么着急吗?” 于慎行眉头微微拧了一拧,轻声开口问了一句,却是叫王安的表情顿时有些凝滞,片刻之后,展开笑意道。 “于公不必担心,于公的宅邸仆妇陛下皆已赏了,今日去宫中复了旨意,便可以回去安置了……” 只是目光当中,不免多了几分躲闪之意。 倒是叶向高苦笑一声,稍稍犹豫了片刻,脸色缓缓变得凝重起来,道。 “不瞒于公,如今的京城已经是一团乱麻,想必于公来时已有耳闻,文华殿大学士朱阁老与东阁大学士李阁老与陛下怄气,如今杜门不出,不理朝政,而如今元辅大人已然致仕,内阁六去其三,加之群龙无首,早已经是忙乱不堪,而除了内阁之外,刑部萧尚书及六科亦有不少官员被陛下下旨训斥,一气之下同样闭门府中,朝中群情汹涌,政务停滞,仅靠吾等几人,实在难以应付,所以不得不辛苦于公今日复旨之后,就须得入内阁办事了!” 叶向高的坦荡,三言两语之间便将京城如今的现状大致了一下,这短短的数日之内,君臣相斗的恶果便已经显露出来。 几位老大人杜门不出,子任命的继任者也托病不起,各部的部务顿时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内阁当中虽然加班加点,甚至连叶向高这个后备阁老都临时顶上,没日没夜的在内阁里熬着,但是人手不够就是人手不够,加上如今临近科考,各种政务堆积到一起,内阁当中又少了老首辅坐镇,许多事情办理起来都麻烦的多,更是让这些阁臣忙的团团乱转,巴不得于慎行早日到京,也好分担一部分压力。 不过叶向高的这番话却是叫王安的脸色沉了沉,显然心情有些不悦,不过到最后,王安的嘴唇也蠕动了片刻,并未开口话,只是望着因为叶向高一番话而沉默下去的于慎行的目光,却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事实上,叶向高的这些,王安当然知道,但是正因为知道,他才急着要将于慎行拉进宫里去。 不为别的,他着急啊! 虽然子每日都平静无比,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但是长久身在子身边,王安自然也清楚如今的局势恶劣到了什么地步。 这或许是今上登基以来,所遇到了最艰难的一次挑战,文臣集团彻彻底底的展露出了它的锋芒,也头一次让王安感觉到了,历代先帝为何在文臣的面前如此忍让。 如今虽然看似是君臣僵持的局面,但是事实上,时间拖得越久,对子越不利,因为这种局面拖得越久,朝廷的运转受到的影响就会越大,民间朝中的积怨就会越深,想要解决也会变得越难。 当然,追随了子这么多年,王安也相信,子并非是毫无准备。 而这个准备,明显就在于慎行的身上! 作为前首辅王锡爵临去前荐举的人选,作为名满朝野,享誉士林的名臣,作为被子登基以来起复的最高官位的大臣。 于慎行的态度,至关重要! 前旨的时候,子拔擢了四位大臣,用来顶替那些用辞官来要挟他的人,但是其中有三个人都杜门不出,称病不起,这已经让子的脸上很难看了。 而他们却不是最关键的,毕竟那三个当中,两个科道官,一个侍郎,没有一个够得上尚书级别,白了,不愿意干子再换两个就是了。 但是于慎行却不同,他这次一被起复就是礼部尚书,赶来京师的途中更是直接被诏命入阁,算得上是荣宠至极,到了尚书这样的级别,不是随随便便拎出来一个就能当的。 要是他也像那几个人一样,称病不起,杜门不出,那子的脸面就丢尽了! 从此之后,子的权威也将一落千丈,所以王安才会急着将生米煮成熟饭,只要于慎行进了宫复了旨,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就都算是接下了内阁辅臣的重担,子也可以趁此机会对朝臣发起反攻! 所以王安才会对叶向高和盘托出的做法十分不满,因为如此一来,于慎行很有可能会顾虑朝野物议而拒绝复旨,只是局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王安也没有办法了,大庭广众之下,他总不能绑着于慎行进宫去吧…… “于公?” 不仅是王安有所顾虑,事实上,叶向高这番话的时候,心中也是忧虑不已,应该,从他本心来讲,也是不愿意出这番话的,虽然这么做有点对不起于慎行,但是事实便是如此,朝廷的状况,不能再拖下去了,而作为子旧臣,叶向高自然是向着子的。 但是这番话他却不得不,不为别的,只因为一个原因…… 这番话,是子叫他的! 起来,叶向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今日入宫受命来迎接于慎行的时候,子口提面命,亲口嘱咐他在带于慎行入宫之前,一定要将朝廷如今的局势对于慎行讲清楚,是去是留,让于慎行自己来决定…… 对于子的做法,叶向高隐约有所猜测,子或许是想要看一看于慎行的立场,但是局势已经危机若此,子却还有闲心在这种紧要之事上故弄玄虚,倒是让叶向高不知道该称赞子沉稳冷静还是年少轻狂了。 当然,无论如何,对于子的命令,叶向高肯定是不折不扣的执行的,该的话他都了,接下来该如何抉择,就看于慎行自己了…… “既然如此,老夫便随二位进宫复旨便是,不过今日色已晚,怕是去了内阁也办不了什么朝务了,二位容老夫安顿一日,明日入阁办事如何?” 于慎行沉吟了片刻,时间不长,但是却叫王安和叶向高的手心都隐隐有些冒汗,生怕于慎行出什么他们不愿意听到的话,所幸的是,于慎行片刻之后,朝着皇城的方向意味深长的望了一眼,脸上却是浮起温醇的笑意,半开玩笑道。 “多谢于阁老!” 叶向高重重的松了口气,深深鞠了一躬道。 只要于慎行愿意进宫复旨,便代表着他接受了子的起复,他二人也总算是没有将事情办砸,相比之下,今入不入内阁办事倒是其次了,反正他们都忙了这么多了,也不差这一半的。 王安也是眉开眼笑,当下不在多,引着于慎行便进了城门,往皇城处赶去…… 与此同时,养心殿中。 朱常洛斜卧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份奏疏,心思却早已经飞到了城门口。 算算时候,于慎行差不多也该入城了,他倒是想瞧瞧,这位被老首辅推举为可堪大任的于慎行,究竟是否如同老首辅一般,有着为大局而牺牲自身之念…… “陛下,有消息了,王公公和叶大人已经接到了于公,过些时候就能进宫复旨了!” 就在朱常洛心不在焉的时候,外头陈矩却是走了进来,满脸都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开口道。 “哦?情况如何,细细来!” 朱常洛眼神一眯,撂下手里的奏疏,目光灼灼的开口问道。 陈矩定了定神,便将城门口的情景细细的了一遍。 “入宫复旨,明日入阁办事么?” 听完陈矩的描述,朱常洛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喃喃自语道。 看来这个于慎行,果然不简单啊! 短短的时间之内,就看出了自己的用意,果然不愧是被老首辅推举的人啊,不过……这还只是开始而已,于慎行,于阁老,就让我瞧瞧,你的本事,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吧…… 直起身子,朱常洛开口吩咐道。 “劳烦大监,稍后他们入了宫之后,大监领着他们复了旨意,将朕的口谕传出去,便任他自行回府去吧,至于何时入阁办事,让于阁老自行决定!” “这……陛下不见见于阁老吗?” 这下子却是让陈矩也没有想到,忍不住开口发问道。 朱常洛看着心情不错,道。 “不必见了,这个时候还是先不要见面的好,不过也无妨,若是这于阁老真的如元辅所那般出众的话,听完口谕,他自会明白朕的意思!” “是,请陛下赐口谕!” 听得皇帝如此,陈矩也只得压下满腹疑惑,恭敬道。 而朱常洛却是微微一笑,道。 “到时候大监便如此……” 正文 第八百四十六章:殿前奏对 于慎行入京了! 虽然在北安门前迎候于慎行的没什么人,但是于慎行入宫复旨的消息却是在极快的速度之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时之间,沉寂了好几日的京城如同沸水浇在积雪上般瞬间炸了起来,于慎行前脚入宫,后脚便有无数的大臣上本弹劾于慎行,罔顾臣节,逢迎君上。 坊间朝中,非议顿起,纷纷指责于慎行贪恋权势,毫无气节,谄媚君上,不顾大局,乃欺世盗名之辈。 尤其是在这个即将科举的当口,无数士子齐聚京城,更是使得这个消息的影响力被无限扩大。 不过这些于慎行本人暂时却是不清楚的,他随着王安和叶向高来到了宫中,叶向高道了声失礼,便急匆匆的赶回内阁去了,事实上,今之所以派了叶向高和王安两个人一同来迎候于慎行,是考虑到他可能会直接入阁办事,王安毕竟是宦官,他能够负责安排于慎行入京前后的琐事,但是政务方面,却是需要一个人带着于慎行尽快熟悉,不过现在于慎行既然提出了要休息一日再行入阁办事,叶向高也就没什么留下来的必要了。 这些日子以来内阁忙的团团乱转,他离开的这大半日,想必又堆积了不少的政务要处置,也就不陪着于慎行慢慢的复旨了。 入了承门,王安将于慎行安排着在一处偏殿等候,自己正要进去通禀,一抬眼却见迎面走来一队人马,领头者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 “见过陈公公!” 虽然同被称为内宫巨头,但是王安自己心里清楚的很,他和陈矩的地位没法儿比,所以一直恭谨的紧,连忙上前见了礼。 陈矩素日里也不摆什么架子,含笑回了礼,便道。 “王公公今日辛苦了,想必这位就是于公吧?” “不错,这便是今日咱家奉陛下旨意去迎接的于公于阁老!” 王安回了一句,转过身道。 “于阁老,这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公公!” “老夫于慎行,见过陈公公!” 看王安的态度,于慎行便能够对陈矩的身份猜出七八分,待得王安介绍之后,便起了身,简简单单的拱手为礼,神色间倒是不卑不亢,甚至还不如在城门处见王安那般客气,不过他的这番态度,倒是叫王安的脸色越发的好看了起来,虽然他素日里对陈矩恭敬的很,可到底是皇帝身边的人,这些年王安心高气傲,心底里倒真是未必觉得自己比陈矩差。 但是无奈的是,无论在内宫外朝,但凡提起宦官第一人,都必是陈矩无疑,王安心里虽然没什么不舒服的,但是今见于慎行和自己比和陈矩都热络许多,心底却也不免又高兴了几分。 “于阁老身在内阁,日后和司礼监打交道的用处还多着,咱们同为陛下效力,当是多多亲近着!” 投桃报李,短暂的高兴过后,王安却是热情的在陈矩和于慎行之间道,这可是到现在以来,除了孙官之外,头一个对自己态度这么好的文官,王公公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没头没脑的得罪了人。 要知道,陈矩素日里虽然十分随和,但是终归是有内相之称的司礼监掌印,于慎行对他过于冷淡,未免不美。 不过很显然的是,王安的这番担心是多余的,陈矩不但没有因为于慎行的态度而感到不高兴,眼中反而不着声色的带上了一丝赞许之色,道。 “咱家陈矩,见过于公!知晓于公今日入京,陛下早早便在乾清宫等候,但是不巧的是,后宫突然传来消息,是二皇子不慎染了风寒,陛下忧心着二皇子,便命咱家来迎于公,替于公复了旨意,时候不早了,咱家早些宣谕,于公也能早些时候回去歇息!” 罢,陈矩脸色一肃,高举双手,道。 “圣谕下,于慎行接旨!” “老臣接旨!” 其实所谓复旨,大抵就是朝臣接了差事以后给皇帝的回复,所以实际上,于慎行此次进宫,并不算是真正的复旨,而算是谢恩。 这也是历来官员任命的最后一道程序,国朝的规矩,七品以上的官吏在接受了任命之后,都要去见一见子,若是外官,就叫陛辞,若是京城官员,便是谢恩。 谢恩完了,也就等同于这个官员正式走马上任,但是其实流程走起来却十分简单,陈矩又宣了一遍于慎行的任命旨意,接下来于慎行再度叩首,高声道。 “臣于慎行,叩谢陛下恩!” 如此,便算是完成了复旨的程序,而一旁的王安也是终于松了口气,虽然到了这个时候事情不该再有什么变故,但是于慎行的态度实在太过重要,所以王公公也始终提着一口气不敢松。 陈矩伸手将于慎行扶了起来,脸上却是浮起了一丝笑意,道。 “陛下了,于阁老刚刚进京,不必急着入阁办事,可以歇息几日再,不过想必于公也知道,如今的京城当中颇不平静,这朝野上下,对于于阁老入京一事也颇为关注,于阁老可要多留心些!” 歇息几日么? 于慎行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眼角却是瞥向了一旁的乾清宫,并未话。 而陈矩也不大在意,继续道。 “不过虽陛下这么了,可咱家却得提醒于公一句,再过七日,便是会试,此次科举陛下十分重视,务必不能出任何差错,于公如今既已承了旨意,便是正经的内阁阁臣,入阁办事倒是不急,可以多缓几日,但是于公身为副主考官,和次辅大人一同主持此次会试,于此事可得多上几分心思!” 顿了顿,陈矩的脸色变得肃然起来,道。 “照规矩,最少在科考前一日,所有同考官须得同入贡院,于公可明白?” 于慎行望着陈矩郑重的脸色,微微沉吟了片刻,拱了拱手道。 “多谢公公提醒,老夫懂了!” 不过他的这番样子,倒是叫陈矩笑了笑,继续道。 “于公清楚便好,不过话回来,这几日朝局乱糟糟的,颇不靖平,这元辅一走,便有些人开始胡乱闹腾,叫陛下不省心的紧,如今于公一至,倒是能帮着陛下多分些忧!” 陈矩絮絮叨叨的着,看似是在发牢骚,但是于慎行却是仔仔细细的听着,一字一句都不肯漏过,神色之间更是颇有几分深思之意。 片刻之后,陈矩忽然一拍脑袋,道。 “瞧瞧咱家,上了年纪的人,话就是多了不少,这是陛下赐给于公的礼物,于公一路舟车劳顿,咱家也就不耽搁于公的时间了,烦请王公公,护送于公回府去吧!” 罢,陈矩挥了挥手,后头人便拿出一个一尺见方的精致匣子,送到于慎行的面前。 “多谢陈公公了!” 于慎行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刚刚入京,子赐下的不是什么冠服金银,而是这么一个神秘的匣子,伸手接了过去,却见陈矩拱了拱手,转身便离去了。 而王安则是留了下来,道。 “色不早了,陛下早在京师赐了宅邸给于阁老,阁老这就随咱家来吧!” 罢,便往前头引着路,出了偏殿。 “劳烦王公公了!” 于慎行客气的了一句,却是没有立刻跟上,反而静静的望着殿外的乾清宫,声音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句。 “当今,果然不凡啊……” 低下头,于慎行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手中的匣子,心中苦笑一声,抬脚跟着王安便出了宫。 乾清宫。 朱常洛坐在御座上,而他的面前,则是刚刚去传谕的陈矩,什么二皇子有恙,皇帝前去探望自然都是骗人的,经过上一番皇子出生时的闹腾,如今后宫之中虽然算不上十分安稳,但是李氏却明显安分了不少,当然,让朱常洛有些意外的还是皇后郭氏。 应该,王皇后的教导没有白费,这些日子下来,郭氏在后宫的作为,丝毫不比朱常洛在前朝动静要,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后宫之主的权威已经彻底树立了起来,让朱常洛几乎无法相信那个在宫人口中雷厉风行,处事干净利落的皇后娘娘,竟是他一直以为柔柔弱弱的郭氏。 都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倒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随后,臣将陛下吩咐的东西交给了于阁老,便回宫来复旨了!” 按照朱常洛的要求,陈矩将他和于慎行见面的所有细节都一五一十的的极为细致,几乎是用了和于慎行见面的等同时间才堪堪完。 而陈矩的描述之后,朱常洛眉头却是一挑,对陈矩问道。 “方才大监,他对大监并不热情,反倒十分淡薄,可朕曾记得,前儿大监他在城门口,对王安可是热络的很,这等前恭后倨,表里不一之人,可堪大监如此称赞?” 虽然话语的并不客气,但是朱常洛问的却也随意,所以陈矩也并没有太过紧张,反而笑了笑道。 “陛下笑了,臣反而觉得,于阁老能有这番表现,才是朝中无数大臣所不及之处!” “此话何解?” 朱常洛继续发问,陈矩拱了拱手道。 “不敢欺瞒陛下,先皇之时,臣便和于公打过交道,那时于公狷介刚直,秉性清正,对何人都不假辞色,如此性格,虽然令于公在士林当中多有直名,但是过刚易折,也正因如此,于公树敌不少,以致最后致仕之局,今日臣见于公,却见于公如利剑入鞘,不现锋芒,他对王安和臣的两种态度,恰恰令臣觉得,于公这些年学会了如何平衡各方局势,应对各方势力!” 应该,陈矩的不错,对于于慎行的行为,朱常洛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长袖善舞,这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必备的素质。 朱常洛虽然跟王安感情深一些,但是也清楚,他毕竟年轻,跟着自己多年,也没受过什么挫折,行事随心,而且心高气傲,对于王安,只要多几句好话,便能够获得他的好感,但是陈矩却不同,陈矩在朝中多年,早已经岿然不动,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触动的,更何况陈矩和王安的区别其实很大。 王安虽然在内书房读过书,可到底跟着朱常洛东奔西走这么些年,学识素养都不大够,不过勉勉强强混个内书房的出身而已,但是陈矩却是正正经经内书房肄业的高材生,若论学识,他未必就比外头的那些翰林学士要差,当然,也跟外头的读书人一样,深受士大夫思想的影响。 他信奉的是君子之交,其淡如水,若是于慎行和他太过热络,发而会让陈矩看低一层,更何况,陈矩和王安的身份也不同,陈矩是司礼监掌印,和内阁多打交道,但是这个身份也偏官方了些,于慎行如今身为内阁阁臣,如果一进京就忙着跟陈矩套近乎,不免惹人猜忌,再多上一个结交厂臣的罪名。 而王安就不一样,他虽然同样是宦官,和素日里都在朱常洛身边伺候着,和内阁的接触其实并不大多,和他热络几分,也不会太惹人注目。 从这一点来看,至少于慎行在平衡各方势力的方面,倒是颇有一番功力,或许正如陈矩所,是这十年的时光,令他收敛了锋芒吧! 不过…… “圆滑倒是圆滑,可只怕这数年的谪居生活,却也磨去了他的锐气,若是只知八面玲珑,却也当不得什么大任!” 朱常洛摇了摇头,脸上却是浮起一丝忧虑,道。 “陛下何必忧心,所谓听其言而观其行,方能识其人,陛下如今只听其言,未见其行,何以断定其人呢?” 倒是陈矩信心满满,开口劝解道。 “这话的倒也不错,如今才刚刚开始,这言是听到了,接下来该观其行了,就是不知道,朕出的这道大题,于慎行究竟该用何行来答!” 朱常洛哈哈一笑,目光却是望向了殿外的一片夜色,殿外依旧大雪纷飞,这一场初冬的大雪,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停止,御案上的烛火映着朱常洛的眼眸,越发显得深邃不已,难以捉摸。 于慎行,朕布下了这么大的阵仗作为见面礼,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七章:于慎行的纠结 京城,仁寿坊。 当今是一位慷慨的子,这一点是朝廷上下都公认的事实,虽然在朝政吏治上,今上的要求无比严苛,但是平素他对待臣下,不仅随和亲近,更是出手阔绰,每每赏赐臣下金银物事,都要比先帝时要多上许多。 而对于这位被特意起复的阁臣于慎行,自然也是如此。 朱常洛不仅早就派遣王安备置好了府邸,而且早早的替他备置好了仆妇奴婢,府邸当中的一应布置,也都是尽量按照于慎行在故里时的府邸布置的。 出了宫城,于慎行跟着王安行了不久,便来到了自己的新府邸,是新府邸,于慎行却一点都不陌生,因为这就是他当初还在京城的时候所住的府邸,虽然随着他归隐乡间,这座府邸又被几经转手,重新装潢过,但是大致的架构还是不变的。 王安将府中的一应琐事和于慎行带过来的管家和几个老仆交代了下去,便拱手和于慎行告了辞。 以他内廷大管家的身份,办这些事情自然是手到擒来,但是若不是于慎行对他的良好态度让王公公产生了好感,自然也不会如此面面俱到。 如今既然于慎行已经彻底安顿了下来,王安也就回宫去了,毕竟王安虽然在内宫几个大太监当中算是比较清闲的,但也是繁忙的很。 送走了王安,将收拾宅院的事情交给一干老仆,于慎行便吩咐下去,叫那些下人不要随便来打搅他,而他自己则是径直来到了书房当中。 书房布置的清逸淡雅,颇是符合于慎行的审美,不过他的目光,从一进门,就定在了桌案上的精致匣子上! 这匣子正是今日在宫中,子赐给他的物事。 于慎行定定的望着匣子,神色却是颇为复杂,匣子未曾上锁,只要于慎行轻轻伸手就可以掀开,但是他却并没有急着打开这个匣子,因为的他的心中有一种预感,这个匣子里面,有着能够动荡整个朝局的东西! 而子在这个时候将这个东西交给他,显然是准备借他之手来开启这场风波。 所以在开启这个匣子之前,于慎行必须细细的梳理一下如今京城当中的局势。 事实上,早在数日之前,甚至是比子的圣旨下达还早的时候,于慎行就接到了一封书信。 一封来自于当朝首辅,哦,现在是前首辅王锡爵的书信。 在信中,王锡爵直言不讳,言道如今朝堂动荡,百官颓靡,弊病丛生,所幸今上锐意进取,有革新风气之心,然朝中老臣掣肘一方,令子束手束脚,有鉴于此,老首辅决定致仕而去,为子革新打开大门,而之所以写信给于慎行,是因为他已经在子面前举荐于慎行为继任首辅的人选…… 事实上,于慎行这些年虽然不在朝中,但是他却在朝中有无数至交好友,王锡爵就是其中之一,所以老首辅这一次对于慎行并没有任何讳言的地方,将他对于朝局的所有看法都详详细细的了个清楚,并且在信中拜托于慎行能够接替他继续辅助君上,兴盛大明。 所以实际上,于慎行并不像外界所想象的那般对京城并不熟悉,相反他熟悉的很,而且不仅如此,早在他接到王锡爵的信件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准备进京,可以,这一次进京,于阁老就是冲着首辅的位子来的! 当然,于慎行心底里也清楚,虽然有王锡爵的举荐,但是他想要成为首辅,依旧艰难无比,毕竟,这可是人臣之极,别的不,单是如今的朝中,就必然有无数人在暗中觊觎着这个位置,而他的优势,就在于子。 听起来有些荒诞不经,毕竟要清楚的是,于慎行几乎和当今圣上从未见过面,更别谈什么交情。 但是事实的确是如此,王锡爵的信中明确了,子识人精准,用人考量,以独身之力可压制朝堂群臣,以重才德而轻资历,满朝文武,资历足以胜任首辅者不少,但是若论才德,未有人能够入得子门槛,故而他才会举荐于慎行。 所以最终王锡爵给于慎行的建议是,他想要登上首辅之位,首要的人物就是取得子的信任。 这一点易也易,难也难,易是因为于慎行有王锡爵的举荐,虽然他久在家中,但也知道当今子和首辅王锡爵的关系十分亲密,加之这是王锡爵离开朝堂之前的举荐,在当今的心中必定会占有不轻的分量,从这个角度来,单论子心中的偏好,于慎行要比其他朝臣胜上一筹。 而难是因为,于慎行清楚王锡爵的手腕心性,以他这么一位出色的政治人才,都不能在子手中占得上风,换了于慎行,未必就比他做的更好。 但是想要在一众竞争对手当中脱颖而出,于慎行又必须显露出能够让子看重的本事。 简单的,王锡爵的举荐,不过是一个引路石,若是于慎行本身足够出众,那么他就能够顺势得到子的青睐,进而在子的帮助下荣登首辅之位。 但是如果他不够出众,引路石也就只是一个引路石而已,原官起复,中旨入阁,这种种恩遇,也算是子对老首辅兢兢业业为朝局付出一生的回报了。 所以实际上,于慎行所面临的问题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取得子的信任! 应该,在来京的路上,于慎行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即便他也没有想到的是,子竟然会拉开这么大的阵仗,来当做考验他的题目。 不需要明言,从站到北安门外的那一刻的时候,于慎行心里就清楚,他该如何取得子的信任了,因为子的棋局已经摆下,于慎行要做的,就是替子下赢这盘棋! 而他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满朝文武! 这一点,在于慎行进宫之后得到的口谕当中,再度被得到了确认。 子要让他做的,就是破局,破掉眼前的君臣僵持之局! 先前的奏对当中,其实陈矩就只了两件事情,第一是科举十分重要,不得耽误,怎么不耽误?当然是让人不要耽误,朝廷举办了这么多次会试,程序流程早已经熟络的紧,断断不会出错,而唯一可能出纰漏的地方,就是人了。 会试考官的名录早已经公布,但是如今朱赓和李廷机两个同考官却尽皆递了辞呈,于慎行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这两个人从府中拉出来,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去主持科考去。 而第二件事,其实也简单,陈矩先前了,如今朝局混乱,让皇帝颇不省心,那意思其实也清楚,就是让于慎行把这混乱的朝局给扫平了,而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如今的朝局之所以混乱,最大的原因就是君臣对立,而这件事情的具体体现,就是子下诏擢升的那几个官员,全都借口抱病,不愿意上任。 而且更重要的是,子的口谕当中也明了,七日之后便是会试之期,作为副主考官,会试的时候,于慎行就须得入贡院,所以留给他解决这两件事情是时间,也是相当的有限! 应当,这两件事情放在任何一个朝臣的身上,都会感到无比沉重的压力,第一件事当中涉及到两位阁臣,一个是年资极久,一个是身负从龙之功,而且两人皆是在朝中有不势力的阁臣,无论是谁,想要一举让他们二人听命,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是初入京师的于慎行。 而第二件事情看似简单,但是其实更为棘手,那杜门不出的几位,虽然不似两位位高权重,但是他们几位代表的意义却重! 因为他们的背后,是整个文臣集团,于慎行心里清楚,他们之所以会抗旨不遵,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子的数道旨意激怒了文官集团,除非子肯低头认错,不然的话,这件事情是不会结束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于慎行现在的处境并算不得好。 他虽然到府邸没有多长时间,但是对于京城当中的流言已经有所耳闻,更何况他也不是傻子,子的诏命擢升了四位官员,只有他接受了任命。 朝堂之上的压力定然会瞬间都集中到他的身上,所以,其实他现在要做的事情是三件,另外加上的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是如何改变因为他接受子任命而带来的恶劣影响,只有解决了这件事情,才能着手去解决另外的两件事情。 仔仔细细的将最近京中的消息都回想了一遍,于慎行沉思良久,眉头总算是稍稍纾解开了半分…… 同时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子,也不由得升起一阵敬服之意。 因为只要仔细梳理一番,就不难发现,如今的朝局看似一团乱麻,但是却始终未曾脱离子的掌控,可以,只要子想要结束这个乱局,随时可以结束。 别的不,据于慎行所知,某李姓阁老对于子的话向来是唯命是从,这次竟然会抗辩若此,着实不得不令人起疑,而再看看子拔擢的那三个人选,杨涟自不必,他是子的心腹,虽然同为文臣,但是于慎行相信,只要子愿意,杨涟随时可以倒戈,而接下里的问题,实际上就是朱赓和裴应章,只要解决了这二人,剩下的人也就不成气候了。 而有意思的是,朱赓和裴应章都是浙党中人,朝中谁都看得出来,子调裴应章去任刑部侍郎,实际上就是去当刑部尚书去了,裴应章之所以没有赴任,想必也是顾及朝廷物议和朱赓的态度。 但是从朝局的角度来,裴应章能够更进一步,对于浙党来无疑是有利的,所以朱赓很有可能会因此而松口认错。 当然,前提是有李廷机和杨涟等人去当这个出头鸟,缓一缓朝局舆论的压力,朱阁老就可以顺势向上,而这次看似是惊险无比的危局,也可以瞬间解除。 而这一切,其实都掌握在子的手中,子看似拿出了整个朝局作为赌注,但是实际上破局不过他一句话而已,当然,于慎行能够看清楚这一点,自然也能猜到,如果让子出手破局,那么他也就理所当然的失去了子心中的地位,那他这次进京也就没有意义了! 子的办法是子的办法,于慎行想要下好这盘棋,取得子的信任,他就必须找到自己的方法来破局。 不过于慎行既然能够看得出这朝廷大多数大臣都不曾参透的谜底,他的心中自然也大致已经有了底气,终归,他要是没有些本事,又岂敢觊觎首辅之位? 当然,时间是有些紧的,要想要顺利破局,他便不能有任何的耽搁,毕竟子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不足七日。 而在他真正开始行动之前,还有一件事情…… 于慎行的目光缓缓移到了眼前的匣子上,他倒是十分好奇,子赐下的这个匣子当中,究竟有什么东西。 “咔哒!” 抬手解开匣子上径直的锁扣,于慎行缓缓掀起了匣子的盖子。 不过纵然是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是看到匣子里头的东西的时候,于慎行还是忍不住心中一揪。 里头是一叠叠的奏疏,被信封装着,倒是暂时看不到其中的内容,但是单看上头的落款,于慎行便是心头一紧。 臣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奏! 臣东厂提督梁永奏! 这一封封奏疏虽多,可上疏之人只有两个,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和东厂提督梁永,也就是,他眼前的这些东西,都是锦衣卫和东厂给子的密奏。 于慎行隐约感到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没想到子拿给他的竟是这等机密之物,而他也有所预感,这里头的内容,恐怕会改变他刚刚作出的某些判断,甚至,会对整个朝局有动荡不已的影响。 虽则如此,于慎行犹豫了片刻,还是抬手拆开了信封,抽出其中的密奏细细读了起来,只是越看这些奏疏当中的内容,于慎行的额头上越发渗出一阵细细密密的汗水。 原来,这才是子真正的考验吗? 待得全部看完,于慎行忍不住闭目沉吟,神色之间更是颇为纠结,不过也只是片刻,他便重新变得精神抖擞起来,一双浑浊的老眼当中散发出慑人的光芒。 无非是将整个朝堂搅得翻地覆而已,子都不怕,他怕些什么! 正文 第八百四十八章:终章 距离于慎行进京已经有三日了,当然,距离会试的日子,也只有三日了,但是于慎行却依旧十分沉得住气,这三的时间里,他既没有入阁办事,也没有做出任何表明自己立场的事情,而是四处拜访,将京中所有的衙门都走了一遍,而与此同时,朝野上下的流言也愈演愈烈,应该,如果于慎行再不出面澄清的话,他欺世盗名,贪慕权势的这顶帽子,也就摘不掉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于慎行上了一道奏疏。 这道奏疏的内容并不复杂,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弹劾内阁阁臣朱赓,李廷机,刑部尚书萧大亨三人,玩忽职守,懈怠政事,不顾朝局,沽名钓誉! 奏疏送上去的当日,举朝大哗,朝臣纷纷指责于慎行颠倒黑白,胡乱攀诬,一时之间,朝臣当中对于慎行的非议之声达到了顶点。 但是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于慎行入阁了,而且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就在于慎行之后,内阁阁臣沈鲤也上了奏本,内容和于慎行一般无二。 而更加让众人惊掉眼球的是,在沈鲤之后,沉寂许久的朱赓和李廷机也上了奏本,当然,这两份奏本是完全不同的内容,朱赓一改当初愤愤然辞官的态度,言辞恳切,以年迈之故请求致仕,而李廷机则是依旧维持着原本的态度,请求子不可重用厂卫,但是言辞同样缓和了不少。 而且众臣惊奇的发现,就在这几份奏疏递上去以后,无论是仍旧在请求致仕的朱赓,还是依旧坚持自己主张的李廷机都奇迹般的回到了内阁开始办事。 宫中的批复也很快,但是只有一个批复,那就是对朱赓的辞呈批复,结果是,不准! 应该,这是意料当中的事情,子不可能真的罢免这么一位阁臣,那不合规矩,但是毋庸置疑的是,这一次的君臣对抗当中,无疑是以阁臣一方落败而收场,这一点,从朱赓和李廷机二人回归内阁就可以看得出来。 但是除了朱赓的奏疏之外,无论是于慎行的奏本,还是李廷机的奏本,子都采取了留中不发的处理方式,让众臣都有些难以捉摸。 不过应该,朱赓和李廷机的回归,不仅没有给于慎行带来好处,反而让他的风评愈加变得坏了起来,除了原先的指责之外,朝臣都把这次朱赓李廷机二人被迫回到内阁的责任归咎到了于慎行的头上,指责之声愈演愈烈…… 而就在这个时候,京城当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锦衣卫出动了! 就在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时候,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亲自率人闯入大臣的府邸,将朝中的三位大臣抓入了诏狱。 这三人分别是刑部尚书萧大亨,礼科都给事中亓诗教和户科给事中官应震。 正是先前被圣旨点名结党营私而和两位阁老一同上疏请辞的三位大臣! 这短短的一日之间,这些足以惊动朝堂的变故轮番发生,已经让群臣目不暇接了,唯有京城当中的御史兴奋的很,这下子除了于慎行之外,锦衣卫也遭受到了强烈的弹劾。 而由着锦衣卫的弹劾,又有人扯到了李廷机进谏子不可重用厂卫的事情上,一时之间,李阁老的形象又光辉了不少,但是这还没完,还有人更进一步,又扯回到了于慎行的身上,言道若非有于慎行从中作梗,有大臣齐心协力向皇帝进谏,锦衣卫也不会如此猖狂。 总之,这一的时间,朝局乱的很,各种指责的声音纷纷涌现,但是绝大多数都是朝着于慎行而来的。 而于阁老在如此大的压力下,只做了一件事情。 他到锦衣卫去了! 就在锦衣卫衙门的大门口,于阁老在众目睽睽之下,点名要见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消息一出,顿时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朝中大臣还好,但是京中前来赶考的士子,却是纷纷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片刻之间,就将锦衣卫的衙门口围的水泄不通。 往常没有一个人敢接近的锦衣卫衙门,此刻门前站着一位绯袍老者,而在他身旁三丈方圆,则是围满了来看热闹的人。 这其中有进京赶考的士子,有各个大佬打发来查探消息的仆人,甚至还有一些身着官袍的低级官员,众人站在锦衣卫门前,却是无人敢开口话。 因为单单是靠近这座衙门,便能够感受到其中散发出来的阴冷之气。 而他们更感到好奇的是,这个被京中传为贪恋权势,懦弱无能的新晋阁臣,究竟要做什么? “谁要见本指挥使?” 不多时,骆思恭一身飞鱼袍,带着一贯阴翳的目光,踏出了锦衣卫的大门,待得瞧见门前的于慎行,却是冷笑一声,道。 “原来是于阁老,不知于阁老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贵干不敢当,老夫今日来,是想要请骆指挥使放归今日抓走的几位同僚!” 于慎行倒是脸色平静,丝毫不被骆思恭的气势所动。 “放归?” 骆思恭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却是摇了摇头道。 “好,不过锦衣卫一向只遵圣命,于阁老想让本指挥使放人,便请拿旨意来!” “只要有陛下的旨意,锦衣卫便会放人吗?” 于慎行眸光闪动,轻声开口反问道。 “自然!” 骆思恭丢下这么一句话,不屑的笑了笑,转身便回了衙门。 而人群当中也是一阵失望之色,他们原本以为,于慎行能够有什么大招,将被抓的人救出来,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一时之间,人群纷纷散了去,而京城当中的流言风向也有了改变,于慎行在锦衣卫门前的遭遇,迅速变成了他沽名钓誉的证据。 朝臣们纷纷开始嘲讽他为了挽回名誉,连这等手段也使了出来! 但是这个流言没传多久,就戛然而止了,因为刚刚最新的消息,于慎行从锦衣卫受挫之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径直进宫去了! 于慎行进宫的时候不长,也就是两盏茶的时间,但是得到的战果却很丰富。 据宫中传出来的道消息,于阁老在子面前犯颜直谏,惹得子龙颜大怒,但是到最后,于阁老也没有让步,坚持锦衣卫抓人无据,要求子放人。 于是一时之间,朝中的风向有隐隐有些改变,接下来,于慎行前几日看似无用的四处拜访便显露出了威力。 以内阁阁臣叶向高,吏部尚书孙丕扬,户部尚书赵世卿等好几位大佬为首,加上数个御史科道,部院大臣纷纷出面声援,和于慎行站到了一起,上疏皇帝,请求皇帝放人。 这下子就算是想要诋毁于慎行的人,也不得不闭嘴了! 因为于慎行的这种行为,已经相当于另一种形式的叩阙了,无论如何,犯颜直谏的名头一戴上,头前所有的谣言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当然,还有不死心的人,暗中散布消息,言道毕竟人还未救出来,此时下妄言未免太早,所打的主意,不外乎让于慎行骑虎难下,真的跟子死磕起来,毕竟如果于慎行只是在演戏的话,那么他是绝不可能真的把人救出来的。 而他如果真的想要救人的话,那只会更好,子费心将他提拔起来,这个时候于慎行却不知死活的想要忤逆皇帝,只会更顺了某些人的心思。 不过接下来子传出的一道旨意,却是顿时叫他们傻了眼。 诏,刑部尚书萧大亨,礼科都给事中亓诗教,户科给事中官应震结党营私,篡谋挑拨皇家亲情,证据确凿,交付大理寺审理! 不得不,这个消息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结党营私,这是个老罪名了,大家心里都清楚,但是这篡谋挑拨皇家亲情又是个什么罪名? 群臣惊疑不定之下,只得去找唯一一个见过皇帝的大臣于慎行发问。 而于阁老的反应也很有意思,他听闻有人问起此事,十分恼怒,当下冷冷的甩了一句话便走了。 这句话是“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经历了此番风波,朝廷当中总算是隐隐安定了下来,别的不,内阁阁臣尽皆归位,便令得朝廷安稳了一大半,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几个还在抵抗未曾赴任的官员,但是朝中已经没有人关注他们,而是将目光都移到了大理寺的身上。 而接下来,大理寺的案子也审的很快,两日的工夫便审结了案子,如果锦衣卫抓人是胡乱抓人的话,那么作为文臣衙门的大理寺,做出的结论绝对值得人信服。 而大理寺最终的结论,和圣旨上一模一样,三人结党营私,篡谋挑拨皇家亲情,请罢黜为民,永不叙用! 这一,正是会试开始的时候,一切发生的猝不及防,一场足以波动整个朝局的事件就这样尘埃落定…… 贡院当中。 因为这次是恩科的关系,贡院特意安排的及其宽大,待得士子们全部入场完毕,就见得外头钟鼓齐响,威仪万方,乃是子銮驾。 众士子连忙跪伏于地,而子则是淡淡道了声平身,勉励了几句,便宣布会试开始。 大明朝的会试,要整整持续三,朱常洛虽然是主考官,但是身为皇帝,他自然不会真的在此处待满三,只需要露一下面就可以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对于这几日之间,于慎行干净利落的手段满意的很,今过来,是特意帮他撑场子的。 事实上,朱常洛也没想到,于慎行行事竟然如此果决,丝毫都不拖泥带水,是动若雷霆也不为过。 整件事情下来,而且更重要的是,于慎行固然不会像王锡爵一样,充当他和朝臣之间的润滑剂,但是他有自己的行事风格,这短短的三时间之内,于慎行用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完成了朱常洛给他的考题,着实是让朱常洛也感到新奇不已。 事实上,那朱常洛给于慎行的匣子里头,装的是一件朝廷秘事! 这件事情来时间已经有些久了,要追溯到朱常洛登基之前,那时候朱常洛肃整三大营,却发现有人从中作梗,弹劾朱常洛拥兵自重,心存反意,算得上是他登基之前最大的一次危机了。 那次的结果是查到了背后指使的勋戚便没有查下去,但是朱常洛却知道并非那么简单。 在他登基之后,曾经命梁永详细查探过,最终合厂卫之力,终于将事情查的清清楚楚,这件事情,实际上是朝中诸党和勋戚的一次联手而为。 朱常洛查清楚之后,一直想要动手,但是却没有机会,毕竟这里头牵扯的人实在太多,一旦处置起来,几乎要将朝廷翻了个个儿。 他之所以将此事交给于慎行,本来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勇气揭开这个盖子,却没想到,于慎行想出了这么一个惩处而不公之于众的法子,倒也算是两全其美…… 摇了摇头,朱常洛抬头望着眼前的一干大臣。 恍惚间,他登基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这次恩科结束之后,过不了多久就该封印了,而就是这一年的时间,改换地,朝廷已经大变了一个样子,如今边境靖平,朝廷安宁。 不管是内阁,还是六部当中,朱常洛都已经掌握了超过一半的势力,有着这样的底气,他才敢掀起这么一场风波。 而有着这样的底气,他也能够一展自己心中的抱负,彻彻底底的改变大明的命运! 虽然现在的大明依旧弊病累累,文重武轻,税赋不均,但是望着眼前奋笔疾书的士子们,朱常洛清楚,在他们当中,会有将来的首辅大臣,有将来的部院大佬,也会有七品知县和科道言官,他们,将是自己的第一批科举人才,也将是自己改变未来的依仗,他们会和朱常洛一起,开启一个新的盛世。 今年是万历三十年,这次科举结束之后,大明便会正式迈入泰昌元年,那……将是一个无比辉煌的新的时代! 一个属于朱常洛,也属于大明的时代! 正文 完本感言 完结了,或许大多数作者打上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会松一口气。 但是作者君却不是,打上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的心里很复杂。 首先要跟大家道个歉,想必大家也都看得出来,这最后一章囊括的内容很多,节奏也很快,更多的像是在补上以前的坑,这和我以前不管什么都要细细解释说明的风格很不像,以往这些内容,大概是要一周才能更完的,但是这一次我却把它纳进了一章当中,显得有些流水,如大家所见,这是为了尽快收尾,但是又不愿意留坑而不得不这么写的,或许在有些人的眼中,这样算是烂尾了,无论我有再多理由,但是这个尾的确收的不好,所以向大家道个歉。 说起来,这本书从一六年九月份发书,到现在为止,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才不过两百万字,作者绝称不上勤奋两个字,中间还夹杂着不少请假的时候,应该说,我算不上一个合格的作者,但是所幸的是,一直有大家陪着我。 写书不容易,尤其是写网文,日更,月更,年更,几乎每天都有固定的要求,这是一个很考验耐力的事情,灵感不可能时时都有,但是更新却日日都不能断,初时的激情退却之后,迎来的是疲倦和放弃的念头。 而每当我有这个念头的时候,都是看到大家才坚持了下来,大家是我前进的动力,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我打上终章两个字的时候,心里是充满愧疚的。 第一是因为,我原本可以把这个结尾结的更加合理和顺畅,更加圆润无缺,但是我却呈现了这么一个不够完美的结尾,第二是因为,我知道很多读者对这本书有更多的期待,对后续的剧情也很关心,也希望能够看到,大明在朱常洛的手中真正变成一个雄踞世界的巨无霸,所以对于这个结局,或许不够满意。 说实话,这本书构思的灵感,其实只是源于朱常洛的身世,一个孤苦伶仃,不受宠爱的皇子,在深宫当中艰难苟活,他身边的人一个个为了他而牺牲,但是他却无能为力,而他所处的时代,又恰恰是大明变革的时代,我希望能够用笔改变他的命运,也改变大明的命运,才有了这本书。 按照原本的剧情进度,这本书往后应该是攀科技树的剧情,这部分的剧情,就我个人而言,其实是有些无趣的,所以就此结局,一部分是出于无奈,一部分也是希望能够留给大家一个想象的空间。 当然,对于这样突然的结局,还是要给大家一个交代,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需要停笔一年,所以原本就计划在近期完结,大家应该也能够察觉到,我这些日子在慢慢的填前面的坑,第二是因为前些日子出了点意外,电脑重置以后,所有的资料和大纲都不知所踪,这部分资料和大纲,当时费了很多心思,细细推敲之后完成的,丢掉之后,难免会对前后有难以把握的地方,我已经尽力把前面的坑都填上,但是实在想不起来的,由于丢了大纲,也无能为力,只能请大家谅解。 总之,种种原因之下,便有了这突然的完结,不过所幸的是,前面挖的坑大都填上了,总算是给了大家一个结局,尽管这个结局不够完美…… 在这个一七年的最后一天将这本书画上句号,也算是给大家一个交代。 这本书写的一年多当中,我学到了好多东西,也尝试了很多东西,努力的弥补着自己的不足,只希望能够让大家看的开心,但是在最后,却不得不跟大家再道一声抱歉,没有收好这个尾,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感谢一直以来支持,陪伴我的书友们,没有你们,就没有这本书长久以来的坚持!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 另外,下一本书可能会隔的时间稍久一些,因为个人的原因,可能会在明年的现在发书,题材依旧是大明,不过不再写皇家,而是打算转向平民家户,写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成长的故事,会好好准备,好好构思,力求比这本书的质量更好。 新书发了之后会在这本书里发预告和链接,所以如果大家方便的话,麻烦把这本书继续放在书架里,为作者君留下一个小小的位置,等到发书之后,可以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作者君再次拜谢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