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茧》 第一章 相遇 碧青如水的天,空气中弥漫着沁入心扉的丝缕花草香,细细的蝉声在枝头鸣叫,泛着暖意的阳光从树叶间撒落下来,一丝一亮,仿佛湖面折射的水晶般的光芒。 安佳怡拿着刚在菜场买来的蔬菜和小黄鱼,急冲冲地往家里赶。已经快4点了,小家伙一定饿坏了,再不回家烧饭就要来不及了。 就在那个时候,一个黑影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请问你是安佳怡小姐吗?” 她闻声抬头。 一个男孩站在她面前,孤傲俊俏的脸庞,黑黝的双眸如夜空闪烁的辰星。虽然年龄只有十八九岁左右,但是身材却挺拔修长,阳光细细地从他头发里穿过,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俊美得如希腊神话里定格的玉石雕塑。 安佳怡一时间看得失神了。 “请问,你是安佳怡吗?”男孩皱眉,重复问。 “哦,是我。不好意思。” “你好,我叫做楚俊昊。”他伸手。 安佳怡下意识地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才握住他的手:“你好……” “我今天来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请让安小姐帮忙。” 安佳怡愣住,不会吧,找她帮忙?她望了望停在不远处的宾利欧陆,这么有钱的人居然会有事情找她? “这件事说来有点话长,如果安小姐不介意的话,我们可否上车再谈。” 她看了看手表,有些为难:“不好意思。现在时间不早了,我要赶紧回家做饭去了。” 楚俊昊拦住她,风将他的头发打得很乱,脸色很苍白:“安小姐,这件事情非常重要,请你给我一点时间,他事关一条人命!” 她被他的厉声吓了一条,思考了半晌:“那你和我上楼说吧。” 老式公寓里,古红色的木质楼梯覆盖着一层灰土,轻轻踏上去,便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他跟着她上了三楼,走进一间很不起眼的小房间。 “就是这里了,不用脱鞋了,不过要请您小声一点。”她轻轻叮嘱他,放下手里的东西,随后走到房间靠南的一边,蹲下身,摇了摇那里的小摇篮。楚俊昊环顾四周,很小的房子,只有一间卧室和厨房,墙上的墙纸也已老旧翻起。 “您跟我进厨房说吧。”半晌,她起身对他说。 他点了下头,瞥了一眼摇篮,里面是一个熟睡的婴儿,红扑扑的小脸蛋似乎正睡得香。 安佳怡将青菜拿出来:“有什么事情您说吧。” “我有一个妹妹在半年前查出急性白血病,现在病情发展得很严重。幸运的是最近医生在骨髓库里找到了她匹配造血干细胞,安小姐,我想……” 安佳怡听到这里,她的手像被火突然烫着了般,颤了一下。 “抱歉……”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菜,手指有些颤抖。 “安小姐,恕我冒昧,我希望您能够捐献您的造血干细胞。这次机会对我妹妹是最后的希望,请您能够答应。” 厨房里,除了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外,一片安静。 她低着头,咬着嘴唇,很紧很紧。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 似乎有一道雷鸣劈进楚俊昊的心里,他霍然睁大双眼:“为什么!” 安佳怡没有看他,低着头:“你也看到我家里的情况了,我有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要照顾,而我的母亲现在又躺在医院里。如果我去捐献,那谁来照顾这个家呢?” “这些你不要担心,事后我可以给你一套房子,为你母亲请最好的医生,将来这个孩子的学费我都可以承担。只要你同意,我能保证你将来衣食无忧!”他面容苍白,按住她的肩膀,沉痛地说。 棉絮般的云朵漂浮在天空,风带着桂花的清香扑面而来。 安佳怡挣脱他的手:“请你出去吧,这件事我真的帮不了你。” “为什么,这是一条人命啊!”楚俊昊的眼里有些暗红。二十四小时以前,在深深的绝望中,上帝给了他一个希望,他压低自己的焦虑,用从未有过的口气来请求她,但是眼前这个女孩却这样断然地拒绝了他,她甚至都没有考虑。 “哇~~哇~~哇~~”卧室里,婴儿被楚俊昊的吼声给吓醒了。安佳怡急忙奔了出去。她小心地将婴儿抱在怀里,柔声哄着。 楚俊昊追出来,他握紧拳,僵硬地,沉声问:“你要怎么样才肯捐献,只要你说出来,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她摇着怀里的婴儿,很专注,似乎全世界只有这个孩子。 胸口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烧,她的漠视几乎让他快要疯了。 过了好一会,怀里的孩子不哭了,她才说:“我很了解您现在的心情,但是这件事情我真的帮不了你。” “你……” “请你走吧,否则他又要被你吓哭了。” 阳光从窗户洒下来,她半跪在地上,轻轻地摇啊摇。她望着篮里的婴儿,嘴里慢哼着安眠曲,就像刚才一样,她的世界里除了它,看不见任何东西。 “哥哥,你说我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吗?”语心一脸苍白地望窗外,曾经清秀美丽的脸庞因为病痛,如今已瘦得没有一点生气了。 “你要相信哥哥,你一定不会事的!” 她恍惚地一笑:“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真的有天堂吗?”她抿了抿嘴,粗糙干裂的嘴唇划过心田。也许,死真的是一种解脱,什么痛楚都没有了,她就可以不用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窗外,月光从云隙里透出来,丝丝地、冰凉地照进她的眼眸。飘渺无助的神情让他的心掠过一阵刺痛:“我不许你这样放弃自己,你一定会好!” “对不起,总是让你这么担心我。如果没有我,你现在一定会过得很好。”她黯然地道。 “你是我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你自己不能放弃活的希望,就算是为了哥哥,你也要活下去。” 楚俊昊将脸埋进她的双手,胡渣刺伤她的掌,更刺痛她的心。 “哥,我累了。”她无力地说。 “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楚俊昊将语心身后的枕头方平,随后替她盖上被子。 月光柔柔地洒下来,窗外的柳条随风荡起又落下。好静啊,语心闭起眼睛,嘴角无力地荡起一抹笑,明天的阳光依然会照进这个房间吧。 深夜的医院,静悄悄的。 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低着头,僵硬地弓着背。 “楚小姐的病情不能再拖了,如果再不接受骨髓移植,她根本活不过三个月。”从办公室走出来,他的脑海里一直回想着主治医生和他说的话。 如果再不接受骨髓移植…… 她根本活不过三个月…… “可恶!”他用力地打向墙壁,随后一拳又是一拳!空荡的走廊,骨和石头撞击的声音,犹如一把把利箭划破这苍茫的黑夜。 为什么会这样…… 她才12岁啊,上帝为何要如此残忍,他从未感到自己这样没用,她的妹妹正等着他去救,但他却眼睁睁让希望溜走。 第二天,他又去了老式公寓门口。 “安小姐,你要怎么样才愿意捐出你的造血干细胞。” 他拦住她的去路,声音沙哑:“我的妹妹今年12岁,她是我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算我求你,请你救救她好吗?” 她无法承受他眼里的绝望和痛苦,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着头,从他身边绕过去。 “安小姐,你难道就忍心看一个生命这样消逝吗?!”他沉痛地低吼,冷漠的背影,绝然的背影,像是一把刀狠狠刺进他的心里。 夜慢慢暗了下来,星辰如碎玻璃般散落在墨黑的天幕里。他待在原地,望着三楼的灯光不肯离去。深夜的寒风刺骨,他咬紧牙关,直直盯着那漆黑的窗户。 第二天清晨,当安佳怡打开窗户的时候,他依然站在那里,清冷的阳光下,他望着她,眼里有种不顾一切的光亮。 日升日落,日落日升。 整整三天,他不吃不喝不睡,一直这样站在桂花树下等她。 血丝渐渐布满他的双眼,双脚麻木到没有知觉,但他依然固执地站在那里,每天对她说着同样一句话:“安小姐,请你救救我妹妹。” 第四天,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刺骨寒冷的风像一条条鞭子抽打着整个大地。安佳怡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焦虑不安。他应该走了吧,下那么大的雨,他不可能还等在那里。 临近深夜,她还是不放心的拉开窗帘。茫茫的大雨,楚俊昊依然站在楼下,雨疯狂地冲刷着他身躯,他握住拳,像个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 安佳怡望着他,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了一下,突然她拿起屋里的雨伞下楼。 冷风瑟瑟的天,他的全身宛如被浸在冰水里般,刺骨的冷和痛从手指蔓延到整个身体,嘴唇冻得发紫,但他咬紧牙关,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放弃,不能倒下! 突然一顶雨伞撑在他头上,他内心闪过一丝欣喜,他回头,却看到了唐管家焦虑的表情:“少爷,回去吧。她不肯捐我们就另外想办法。” 他哑声说:“没有时间了,你不要管我,回车上去。” “您已经站了4天,再这样淋雨,您会病倒的!” 就在那个时候,一个瘦弱的身影从公寓那走下来。 安佳怡撑着一把雨伞,她望着被雨淋得发抖的他,僵硬地说:“你回去吧,这样会感冒的。”她递给他一把雨伞。 “除非你答应我,否则我是不会回去的。”他没有接,黑黝双眸坚定如铁。 “何必呢?” “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一定要救她。” 茫茫的雨夜,望着不顾一切的他,心一寸寸得仿佛要裂开来。 “你走吧。”她转过身,望着三楼的窗户。 风呼呼地吹,似乎想要把接下去的那句话给淹没: “什么时候检查,你通知我吧。” 那天过后,骨髓移植正式开始准备了。 语心这几天的心情特别的好,楚俊昊告诉她,骨髓吻合的那个女孩终于答应将自己的造血细胞捐给她了。语心听到这个消息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她终于能够活下来,千万分之一的概率终于降临到她的头上。 这一天,楚俊昊开着车,一路心情飞扬得来到安佳怡的公寓。他是来接她去体检的,只要体检合格,一个星期之内,他们就能配对了。 他按着门铃,但是几分钟过去了,依然没有人来开门。 难道不在吗?还是已经去医院了? 他打了电话去医院,但是工作人员告诉他,安佳怡并没有过去。楚俊昊在门口等了很长的时间,直到太阳落山,他还是没有看见安佳怡的身影。 一种不详的预感笼上心头,突然他猛地将门踹开! 空荡荡的屋子,除了一些空家具,生活必备用品全部都被带走了。屋里有些杂乱,看的出这里的主人走的很心急。 房间靠南的那边,飞尘漂浮盘旋,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 一只小摇篮静静的摇动着…… 那一年他十九岁,她十七岁。 第二章 重逢 四年后。 雪花飞舞在墨蓝的天空下,风有些刺骨得凉,空际仿佛弥漫着一层薄雾,泛着银色的光。六星芒的冰花在风里轻颤,好似轻盈的羽毛,向下坠着坠着,撒满人间。 “我回来了。”安佳怡拿着外卖袋推开大门。 老板娘接过安佳怡手中的空盒子,笑着说:“辛苦了,这次客人定的比较多,累坏了吧。” “还好啦,不累。” “有你在这里帮我,我也省心多了。啊,对了,明天有施工队来粉刷墙壁,所以可以休息一天哦。” 安佳怡脱下外送衣服,奇怪地问:“怎么会突然想到粉刷墙壁了呢?” “我听朋友说,这附近马上有一块地要开工,离我们这特别近,所以装修好,可以吸引一些外来打工的人。”老板娘一想到生意又能红火起来,笑得特别开心:“不过到时候可能会很忙,要辛苦你了啊。” “没事没事,正好可以减肥呢。”安佳怡淡笑。 “你还要减肥?都已经那么瘦了。”就在那个时候,于瑾恰巧回到店里,他望见安佳怡,嘴角荡着一抹温柔的笑容,揉了揉她的头发,问“今天有没有好好吃早饭?” “有你天天叮嘱我,我怎么会忘记呢?”她淡笑。 “对了,我听人说这个增加抵抗力很好,你试试吧。”于瑾从包里拿出一盒东西,递给她。 她望见盒子上一大串英文字母,问:“进口的?” “不贵,没事。” 于瑾是安佳怡两年前打工认识,很正直很会照顾人的一个男孩。也许是家境的关系,他对每个人都很客气和蔼,嘴角时常挂着浅浅的笑,优雅如童话里的贵公子。 “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天气凉,明天记得多穿件。”他拉了拉她的衣领,叮嘱道。 “我知道了,那明天见。”她挥手于他告别。 屋外雪花静静地飘落。 路上的行人很少,晶莹的冰挂在树枝上冻结成玉雕一般。 安佳怡抬头,天白茫茫一片,不知不觉已经冬天了啊。她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到这个城市已经四年了,这几年,她每天过得很平静很充实,这样的生活对她而言已是最大的幸福。 阳光照在身上,暖和和的。 她今天买了些虾,小诺最爱吃虾了,这小家伙一定会高兴坏了,想到这里,她嘴角的笑意增添了不少。 走进小区,她便发现门口堵着一群人,好像在争论什么。她好奇地走进一看,发现小诺被一群大人小孩围着。 “你们干什么。”她挤进去,一把将小诺护在身后。 “你来得正好,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小小年纪居然会偷东西!”隔壁的邻居指着小诺骂道。 “我才没有偷东西呢!”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来,小诺狠狠地瞪着那个邻居,稚嫩的脸上看不见属于他这个年龄的纯真,他的眼里有种早熟的倔强。 “没有偷东西?那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邻居拿出一条金项链,对着安佳怡说,“这是从你儿子身上掉出来的,别告诉是它自己长腿跑过去的!” 金闪闪的项链在阳光下格外的刺眼,安佳怡咬紧牙,蹲下身来:“小诺,你有拿吗?” “我没有拿,这条项链是她女儿给我的。”小诺虽然只有四岁,但却是这一带的孩子王,甚至一些比他大的孩子都怕他。 “怕是你唆使我女儿拿家里东西!” “你不要以为我们好欺负就随便污蔑人,不信你自己问你女儿去。” 妇女被小诺气得脸通红。 安佳怡看着情形不对,轻声对小诺说:“小诺乖,去跟阿姨道歉。你不可以这样和阿姨说话。” “我为什么要向她道歉,项链是因为她女儿为了讨好我才送给我的!” 小诺嘟起嘴,随后便转身往楼上跑去。 望着小诺的背影,安佳怡的心一沉,她急忙对着一大群邻居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诺不懂事,我回家会好好教育。请大家不要生气。” “安小姐,你这孩子已经惹出不少事了,每次都听你这样讲,你到底有没有能力教育孩子啊。”“就是,教育孩子最主要是以身作则。”邻居瞥了眼她,才二十出头就当母亲,行为不用说就是一塌糊涂。 安佳怡听出她话里有话,她咬住唇,面容有些苍白:“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会注意,请你们看在小诺还小,请大家多多包涵。” 人群渐渐散去了,一双双鄙夷的眼睛扎得安佳怡眼睛生疼。她回到家,看见小诺嘟着嘴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她走过去,拉住他的小手唤道:“小诺。” “妈,您为什么要和他们道歉,您这样小诺会很难过的。” “妈妈平时要上课,放学要兼职还要去照顾你的外婆,如果得罪他们,我不在的时候谁来照顾你呢?”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不用他们。”小诺突然紧紧地抱着她,将脸埋进她的胸口,声音有些哽咽:“您不要再那样说话好吗?像是我们做错事情一样……妈妈,您不知道您不再的时候……他们说得有多过分。” 安佳怡心一阵阵地抽痛,她将小诺抱得更紧,她何尝不知道啊,在整个小区里,所有人都知道这里住着一位只有二十一岁的单身妈妈,每天路过的人总会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那些鄙夷的目光几乎可以让她窒息。 “小诺,很多时候忍一忍就过去了。” 小诺抬起头,眼睛里还有泪在打转:“我一定要快快长大,到时候就不会有任何人欺负您了。” 安佳怡宠溺地摸着他的头,笑道:“恩,等小诺长成男子汉了,妈妈就什么也不怕了。” “佳怡,你脸色不太好,不要紧吧。”初夏探手测了测安佳怡的额头,“好像没有发烧啊。” 安佳怡定了定神,淡笑:“没事,不碍事。” “你从早上到现在就魂不守舍的。刚刚上课的时候,老师都看了你好几眼呢。”初夏担忧地问:“真的没有事?你不要瞒着我啊。” “当然没事啊。大概最近天气不好,所以有点犯困吧。” “那我就放心了。喏,这是上次你没有来的笔记。”初夏递给她一个天蓝色的笔记本。 “初夏,谢谢你。总是这样麻烦你。” “这叫什么话,我们不是好朋友嘛!”初夏敲了一下她的头,“好朋友是用来干什么的,当然是互相帮忙添麻烦的啦。” 安佳怡“呼哧”一下笑出声:“恩~恩~以后请多麻烦了,朋友。” 初夏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和安佳怡同班,短短的头发,眼睛调皮可爱,笑起来总会有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别人总说她有点傻傻的,因为她可以为了朋友背黑锅,被人误会也不会有怨言。她那红扑扑的脸蛋上,总是会流露出纯真的笑容,对与安佳怡来说,在这个城市里,于瑾和初夏是她最重要的知己了。 “啊,对了。我都忘记了,这是于瑾托我给你的。”初夏从书包里拿出一条围巾,“这可是他亲手织的。佳怡,你好幸福哦。” 她接过围巾,尴尬的说:“你不要乱说。” “我哪有,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于瑾在追你。你难道一点感觉也没有?喂,像他这样体贴温柔的男孩现在已经绝种了啊。” “我们是朋友。” “佳怡,你不会是爱情白痴吧。” 她将围巾收好,一脸淡然:“不要再说了,我和他的关系不会改变的,我们是永远的朋友。”初夏打量着她,转动眼珠,半晌,笑着说:“好拉,这次放过你了。不过说真的,你也老大不小了,这种事是应该考虑起来了。” 铺满绿色的足球场上,一群男生正在踢球,他们奔跑着,冲撞着,四周是一群围观的女生,她们不顾寒风的刺骨,不停地拉开嗓子替队员加油打气。 安佳怡望着他们,眼底的光芒黯了下去:“我不想。” “怎么会不想?女孩子总要谈一场恋爱,将来找个好老公啊。” 恋爱…… 阳光亮得有点灼伤她的眼。 这个词对她而言是种奢侈。 她咳了一声,故作轻松地说:“不说这个了,你上次不是说要带我去看头饰,今天放学怎么样?” “好啊好啊,你今天不打工,超级难得啊。” 放学后,初夏带她去了一家精品头饰店,那里的东西全部都是韩国进口过来的。好看是好看,但是价格也贵得吓人。 “佳怡,就是这个。你看怎么样?”初夏拿着一个粉红色亮片蝴蝶结问道。 “不错,很配你。带在头上很亮,很引人注目呢。”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不过这蝴蝶结太贵了,177块呢。”她上下翻着蝴蝶结,一脸的矛盾。 “小姐,这可是全韩国进口的,戴出去绝对不会撞样。”营业员在一旁介绍。 安佳怡拉了拉初夏的衣服:“太贵了,我觉得不值。” “可是我真得很喜欢啊。”她一脸矛盾,转过头,问:“这能不能打折?” “我们这里是不打折的。”果然……初夏哭丧着脸,一时没了主意。 就在这个时候,店门被人推开。 冷风呼呼地从外面吹来,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好,欢迎光临。” 时间似乎静静地停止,安佳怡手里拿着的书本洒了一地。她的思绪还来不及转动。只是呆愣在原地,看着一对恋人从外面走进来。 男孩穿着一件深咖啡色的大衣,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每一步都走得非常有力,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欧洲王室的孤傲之气。 他的怀里勾着一个女孩,很纯很小家碧玉。他正低声和她说着什么,怀里的女孩吃吃地笑起来,他的眉目始终微微锁住,似乎里面有千年不化的哀伤。 她的脚像是被人钉住,怎样也动不了。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的乱跳,喉咙仿佛被人狠狠掐着般,无法呼吸。 她就这样看着他们走进来,看着他抬头,然后四目相对。 看清安佳怡的脸后,楚俊昊顿时一惊。 他停了下来。 黑黝眼眸从震惊到茫然,再到愤怒,然后变成暗如深渊的冷静。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的长度。他踱步走进安佳怡,弯腰捡起地上的书。 “好久不见了。”他盯着她。 安佳怡低着头:“你……你好。” 他打量着她,眼神如利剑:“看来你这些年过得很不错啊。”能够来这种精品店,生活应该过得很有滋有味。 她依旧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安小姐肯不肯赏脸,和我叙叙旧,喝个咖啡呢?” “抱……抱歉。等会我还要有事。” 楚俊昊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我觉得你有很多话要和我说,不是吗?”他说得很慢,一字一顿,有力且清晰。 初夏疑惑地望着他们两个,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男人是谁?佳怡的脸色又为什么会那么难看。 难道…… 她用手捂住嘴巴。不会是她从前的情人吧。 虽然有点荒谬,但是看这气氛实在很像。女主抛弃男主,多年后两人再度重逢。啊!死佳怡,居然瞒着不告诉她。看她等会怎么教训她。 安佳怡的脸色苍白如雪,下颚仿佛要被他捏碎了,尖锐的痛一寸寸刺入她的心脏。他不是四年前的楚俊昊,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改变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见她一直不回答,楚俊昊自顾自地对一旁的女孩说:“你先回去,你要买的东西等会我会让人送过去。” 随后他便拉着安佳怡坐上跑车,扬长而去。 优雅的咖啡馆,小提琴拉奏着优美的轻音乐,柔和的米色灯光打下来,墙面染上了一层淡薄的黄晕,朦朦胧胧的。安佳怡端坐在位子上,双手冷到了冰点。 “你要喝什么?咖啡还是红茶?” “随……便。” “那就咖啡吧。咖啡提神比较容易记得清事情。” 安佳怡的胸口一紧,她能感受到他尖锐的目光,就像一把匕首刺得她生疼。 “你的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她很艰难地问。 楚俊昊闻听,忽然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有这个人吗?” “我……”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她现在过得好吗?” 他没有接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空气仿佛被凝结。 “她死了。” 安佳怡狠狠战栗了一下,她霍然抬头。楚俊昊的眼里没有哀伤,他很冷静地说出那个字,面无表情。 “我……”她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这四年她充满了内疚和不安。她一直安慰自己,他那么有钱,那个女孩的病就算没有她,也一定能治好。 但是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楚俊昊盯着她:“当年为什么一声不响离开?” “对不起,对不起……” “我问你为什么离开。”他沉下声,话语不怒自威,“你有什么天大的理由要离开,给我说清楚!” 她捂住嘴巴,眼泪静静地淌下来。 “对……不……起。” “道歉有什么用,我只要答案。告诉我你离开的理由!” “对……不……起。” “说啊!!” “对不……” 猛然间,他狠狠地握住她的下巴:“收你虚伪的眼泪。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只要一个答案,给我去世的妹妹一个答案!” 她咬住嘴唇,星芒般的泪从眼角滑落,她哽咽出声:“对不起……” 胸口仿佛有团烈火在烧,他的手愤怒地一甩,桌上的咖啡杯瞬间碎了一地。 “啊——”,安佳怡猛地跳起来,她狼狈惊恐地望着身上的碎玻璃,顾不及脸颊的疼痛和眼泪,手忙脚乱地抖下玻璃。 楚俊昊望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他终于知道她离开的理由了。 原来,她是那么怕死。 神情恍惚地回到家,安佳怡感觉自己像做了一个梦。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咖啡厅里走出来的,只知道除了痛,还是痛,心就像被人狠狠揪住了般。脑海里不停浮现出楚俊昊的冷漠仇视的眼神,他真的很爱她的妹妹,而她却硬生生地夺取了他至亲的生命。 “佳怡。你最近总是发呆,是不是又在想他了?”初夏又唠叨了。自从上次见到楚俊昊后,她就一个劲地问那人是谁,她不回答,她就自顾自地替他按上初恋男友的身份。 “喂!回神了。你家帅哥来找你吃饭了!”初夏对着她大叫。 安佳怡这才回过神:“不要叫的那么大声,耳朵都要聋了。” “汗,大小姐。你已经发了足足三个小时,180分钟的呆了。” 哦……有那么久吗? 安佳怡不好意思地笑笑,突然她看见了门外的于瑾。“人家已经等好久拉。”初夏眨了眨眼,“快点去吧,午休时间很宝贵的。” “听初夏说,你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家里有出什么问题么?” 食堂的人很多,安佳怡和于瑾只能从队伍的最后面排起。 “没有,没有。你不要听初夏那丫头乱说,我很好。” 安佳怡给了于瑾一个夸张的笑,但是于瑾却依然一脸沉重:“佳怡,我不喜欢你什么都不说,一个人傻傻地扛着问题。” “我哪有什么问题啊。”她笑道,表情却有些不自然。 “我很担心你,你总是这样,像上次那么严重,要不是我及早发现,你现在恐怕……” “我没事的。”她打断道,“看,我们到了,先打菜吧。”她现在很乱,无数根通明的线在脑海里混乱打着结,她根本没有力气去想什么,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午后的校园清幽温暖,阳光暖和斜射在枯草树枝上,尘土编排奇怪的舞蹈,她和于瑾漫步在广场上,气氛却清冷压抑。 一路上,她低着头,一声不吭,他陪着她走,也不语不言。深深的担忧填满了于瑾的眼睛,但深知她脾气的他,只能将担心藏在心里。 就在那个时候,一辆宾利欧陆从正大门开进来,碎金般的阳光照射在银白色车身,皎如璞玉,激起一片流光溢彩。 安佳怡望着那辆车,身体突然绷紧。 “怎么了?”于瑾发觉了她的异样,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宾利欧陆?! 他大吃一惊,这个学校居然会有人开得起这样的车? 车子绕过喷水池,直接往学校里面开去。 阳光似乎变得很刺眼。 她站在原地,双手冰冷。 是错觉吗? 她刚刚似乎看见了楚俊昊坐在这车里…… 第三章 玻璃 医院是安佳怡想去又不想去的地方,刺鼻的消毒水,压抑的气氛,悲伤凄凉的感觉总会在踏进这白色的世界后,无限地扩大扩大。 安佳怡向往常一样,拿着一大袋的东西走进病房。 “妈妈。” 病床上躺着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女人,慈眉善目,和蔼和亲。她正靠着枕头织毛衣,见到安佳怡,很慈祥笑道:“佳怡,你来了。” 安佳怡握起妈妈的手,问:“您最近感觉怎么样?” “很好,人精神很多了,你看,这个给佳怡的毛衣,就只差一个袖口了。” “妈妈,冬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没事儿,佳怡穿着她一定很漂亮。”妈妈拿起毛衣倚在佳怡身上,慈祥的微笑,“家里还好吗?小诺有没有闯什么祸?” “小诺很乖,每天都会打扫房间,他现在可长大了,一点都不会调皮。” 妈妈快慰地笑,她拉住安佳怡的手:“佳怡,真是辛苦你了,一个人照顾家里。哎~都怪妈妈的这身病。” “您不要这么说,我这样一点也不累。只要您能够健健康康,佳怡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风静静地吹。 窗外飘来一阵阵梅花的香气。 妈妈的眼角蕴着泪,她轻揉着佳怡的头发:“好孩子,妈妈有你真幸福。” 离开母亲的病房,她恰巧碰见了妈妈的主治医生。 “佳怡,你来得正好,我事情和你说。” “汤医生是不是我妈妈出什么事了?” 她随他去了办公室,汤医生示意她坐下,然后推了推眼睛,说:“你妈妈住院也有好几年了。病情一直得不到改善,我在想是不是应该改变一下治疗方案,采取西医治疗。” “只要能让我妈妈康复,无论什么治疗,我都会极力的配合。” “但是……”汤医生有些迟疑,“西医治疗费用很贵,这是你母亲第一阶段的药物,你可以先看一下。” 他递给她一张价目表。 这些价格…… 望着犹如天文数字的医药费,她的眼前突然一阵眩晕。从前的医药费就已经很困难了,更别说现在五倍之多的费用。 “如果很困难的话,请不要勉强,还是选择继续保守治疗吧。”汤医生心疼地望着她,她还那么小,却要去担起这样的重担。 安佳怡睁开眼,坚定地说:“您用吧,钱我会去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请您治好我母亲的病。” 夕阳西下,路上行人匆匆的往家里赶。漫天飘扬的雪花如棉絮般,悠悠荡荡的缀落在枝头,凝结成一颗颗晶莹的露。 她走在街上,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瑾……你能不能借我五万块。”她支支吾吾的将母亲的事情告诉他,僵硬的握着手机,她对他说。 窒息的沉默。 另一头除了厚重的呼吸声,什么动静也没有。 很久以后。 于瑾才沙哑地说:“佳怡,钱我会帮你想办法,但是不能很快地给你,可以吗?” 他的声音有着很深的无力感,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她心里升起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瑾,你不要勉强。如果不行的话,我自己会再想办法。” “……”电话里又一阵沉默。 “瑾,你怎么了,是不是家里有事?”她担心地问。 “没事的。钱我会帮你凑齐,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了。”电话里,突然传来一阵谩骂声。 “有种你砸啊,妈的,家里东西全部砸掉算了。”随后便是东西破裂的声音。 “佳怡……我现在有点事,先不和你聊了,明天学校见。”没等她回答,于瑾就匆匆把电话挂了。 世间总会有一根根无形的线,连接着她和他,他和他或她和她,然后打上一个死结,开始一段段纠缠的命运。 学校来了一个转学生,据说是一个超级帅哥。这几天,学校的女生个个兴奋不已,每天下课就三两聚在一起讨论这个人。 “佳怡。你听说了吗?我们学校来了一个帅哥,超级帅的。”初夏两眼发光地跑过来。 “没听说,帅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几天她为了钱愁死了,哪来时间管这些。 “你怎么一点也不感兴趣啊。我告诉你,他还是一个大企业的接班人呢。哇~实在太酷了,简直就是小说里万能的男主角。” 安佳怡实在受不了她:“初夏你今年几岁了,不要像个初中生好不好。” “走啦走啦,我们去看看。”还没有等她反应,初夏就拉着她跑了出去。 三年级九班的门口,一群女生堵在那里,有人兴奋地拿着手机在照相,有人交头接耳地议论,初夏带着安佳怡拼命往里拥:“对不起,让一下,让一下。” 两个人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挤出一个空隙。 “看,就是那个人。” 她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时间仿佛在刹那停止了。 温暖的阳光细细地从树叶间射下来,男孩仿佛浴在光晕里,坚挺的鼻子,俊秀的侧脸,他拖着下巴望着窗外,眼色朦胧好像沉浸在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她屏息地望着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全部凝结住! 是他…… 居然是他…… “呀,不要拥,哇~~~~”旁边的女孩失去中心摔在地上,随后她身后的女生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都摔倒了。 骚动引起他的注意。 他回过头,望着门外。 在人群里他看见了她,黑黝双眸闪过一丝奇异的暗光,他扬起嘴角,慢慢走到门口。 一群女孩顿时尖叫起来,他扶起地上摔倒的女生:“没事吧。”女孩看呆了,下意识地点点头,安佳怡站在他们旁边,喉咙像被人掐住般,他一脸的冷漠,自始自终都没有看她。 人群让出一个空道。 他走了出去。 “看到了嘛。佳怡,他好帅啊,真得好帅。”楚俊昊走后,初夏才如梦初醒地叫道,“好温柔,好有修养啊。简直太完美了!”初夏凑到安佳怡的耳边,神秘的说:“我一点都不敢想象他居然是你的初恋男友唉。” 安佳怡愣在原地,耳膜轰轰地作响。 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 耳畔初夏好像在她和说什么,四周的女孩子们好像也在兴奋地讨论什么,但是她听不见,也看不见,整个世界仿佛除了心跳之外,一切静得可怕。 浑浑噩噩地回到教室,四周的女生都在兴奋讨论着楚俊昊,初夏望着安佳怡的失意,捂着嘴巴笑着。楚俊昊一定是忘不掉安佳怡,所以追她追到学校来了,看她的样子,似乎震惊不小啊。 课堂上,老师实在看不下去,拍了拍讲台说:“大家不要再传纸条了,马上就要保送考试,你们都用心一点!” 安佳怡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对啊,马上就要保送考试了,她不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分神,事情总会明朗的,她现在最主要的是要好好准备这场考试。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放学。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是值日委员的安佳怡在扫地。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教室的门被推开。 她闻声向门外望去。 地上的片片纸屑被风卷起,茫然无措地到处飞扬。楚俊昊踱步走进来,他的眉头微微锁住,眼里有着忧伤,那表情就像是四年前的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他走到安佳怡面前:“请问,你是安佳怡吗?” “……”她惊讶地说不出话。 “你好,我叫做楚俊昊。”他伸手,微笑。 安佳怡愣在那里。 “我是新来的转学生,对学校还不熟悉,以后还请你多多指教。”他自顾自地接着说,仿佛没有看见她一脸的震惊和不知所措。 教室里桌子和椅子放得很整齐,黑板也擦得很干净。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她僵硬地问。 楚俊昊失笑:“当然是来读书啊。”他捡起地上的扫帚,凑近她,“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来,难道是因为你吗?” 安佳怡的身体猛地一颤,她害怕地望着他。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解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他收起笑容,盯住她的眼,说:“我来了解你,特别是你心的颜色。” 一年最冷的几天来临了,零下几度的天气,她不顾寒冷,每天加班加点,但是家里的开销越来越大,她打工的钱只是杯水车薪。 一个周末的下午,于瑾急冲冲地跑到店里。他把安佳怡叫到一旁,递给了她一张卡。“这是三万块,你先拿着,剩下的两万我会再想办法。”他的脸被冻得通红,气喘吁吁。 安佳怡没有去接钱,她看着于瑾,问:“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晚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你不要骗我了,这伤明显不是摔倒的。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真的没事,你不要瞎操心了。” “于瑾!”安佳怡突然厉声道,“你不说清楚,这钱我是不会拿的。” 于瑾愣住,好半晌,他才低沉地说:“家里出了点状况,我爸的企业有可能会倒闭,所以……”他苦笑。 “这钱你拿回去吧,我不能要。” “佳怡……” “没事的,你拿回去吧。我知道现在你们家里很缺钱。我会自己想办法的。”这些年,她欠他的已经太多了。 北风呼呼地吹,窗户被打得啪啪作响。 于瑾看着她,眼里似乎有暗光在闪烁,突然他狠狠地抱住她:“我觉得自己好没有用。看着父亲的公司陷入危机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明明想好好守着你,但却那么力不从心……” 他的声音在颤抖,他一直都是那么开朗随和,仿佛任何的风暴都无法吹倒他,但是现在她却能强烈地感到他的沮丧。 “瑾,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很好了。”她柔声安慰他,“谢谢你一直这么照顾我,但是人总要长大的……这一次我会坚强起来,用自己的力量解决它。” 这天工作结束后,安佳怡买了张求职报纸,她准备在业余的时候再打一份工。 她在一个版面的角落里,看到了一条家政招聘,每天从晚上七点做到九点,薪水以小时算,一个月大概可以有800多块,相当丰厚的薪酬,安佳怡决定去试一试。 星期一,她根据报纸上的地址来到招聘场所,一进门,她就被应聘者的数量吓倒了。 小小的面试等候庭,被挤得严严实实,放眼望去,全是四十多岁的妇女,安佳怡站在里面,非常得不协调。 “您好,我叫安佳怡,我是来应聘家政的” 工作人员接过她的简历,打量她:“你几岁了?” “二十一岁。” “这么小啊,应该才念大学吧” “恩,是的。我想锻炼一下自己。” “这是号码,等会叫到你,你就可以进去了。” 浑浊的空气,连呼气都有点困难。 她僵硬地站在角落里,很久很久,直到有人叫到她的号码。 面试的房间很大,等待她的是一个青年,大概三十岁左右,西装笔挺,那样子不像在找家政,倒像是在招聘企业管理人。 安佳怡将简历给他。 男人翻了翻简历,说:“很抱歉,你不符合我们的要求。你可以回去了。” “为什么?!”她震惊地问。 “年龄、家政经验全部不符合。” “你们招聘简历上要求是二十岁以上,我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 男人推了推眼睛,语气很平淡:“我们的确是这样写的,但是我们要找的是经验丰富的家政,你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光这点我就不能录用你。” “我虽然没有经验,但是擦桌子洗衣服这些我统统会,请你给我一次机会吧,我真得很需要这份工作!” “小姐,我这里是家政招聘,不是救难中心,我们也有自己的规章制度,请你谅解。” 男人的语气很生硬,完全没有扭转的可能。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面容苍白:“我虽然年纪小,但是我能比任何人都吃得起苦。请你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拜托你了。” 她对着男人重重地弯下腰,把头垂得很低。 屋外一片闹哄哄,似乎有人在埋怨什么,屋内一片寂静,似乎只剩下心跳的声音。 时间静静地流走。 男人打量着她,始终没有说话。 “请你给我一次机会,拜托你了。” 她深弯着腰,全身崩很紧,黑色的前发遮住她的脸颊,仿佛他不答应她就会永远不起来。 “好吧,你下午过来复试。” 冬三月的寒风如同一根根鞭子,刮在身上,皮肤仿佛会刺骨地裂开来般。雪花铺满光秃的树枝,凝结成像刀状的冰。 安佳怡和几个复试的人被带到了室外,在那里放着四块大约两米多高的玻璃。 “复试的题目很简单,谁先擦完各自的玻璃,谁就会被录用。” 刺骨的寒风。 面试人全都惊讶的睁大双眼。这样的天,光是站在外面就已经瑟瑟发抖了,更不要说用冷水擦玻璃了。 男人看着他们几个犹豫,又说:“现在想放弃的也可以,我不勉强。”他眼神直盯着安佳怡,似乎想要看到她一脸的失落。 阳光眩晕地从天际照下来,望着比自己还要高的玻璃,安佳怡的心一寸寸往下沉。 不可以……不可以退缩……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只要凑足医药费,她妈妈就不会再痛,不会再难过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透明的水,冰凉刺骨的水,她拿起抹布,整个手全部浸没在里面! 针扎般的疼痛瞬间从手指传到整个身体,手臂像是被人狠狠撕裂开来,她拼命咬紧牙根,搓着抹布。 男人看着她惊愕地说不出话,一旁的复试者也全愣住了。 北风呼呼地吹。 路上的行人全都不自觉地裹紧衣服。 清冷的阳光下,一个瘦小的女孩站在大玻璃前面,颤抖地一上一下擦着玻璃,她的牙齿不停地打颤,手臂已被冻得发紫,嘴唇有种几乎骇人的苍白。 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冰冻住了,双脚不听话地在颤抖,几乎已经站立不住。 但是她不能认输,还有一点…… 一点点就可以擦完了…… 她踮起脚尖,擦拭最上面的那些玻璃。 下午的阳光很暖,但是却带不走丝毫的寒冷。 她眯起眼,将腿挺得笔直,努力地往上伸,往上伸,但无论怎么往上伸,还是差一个手掌的距离,最后她跳起来! 哗哗哗—— 就在她落地的瞬间,一旁的冰水整盆地从她头浇了下来! “天啊!!”所有人惊呼地跑过来,手忙脚乱地把她从冷水里拉起来,有人脱下外套,猛地将她裹起来。 “你要不要紧?有没有受伤?” 一大盆的冷水全部浇在她身上,她的全身剧烈地颤抖,眼前白蒙蒙的,牙齿打颤地说不出话。 差一点…… 就差一点点就可以擦完了…… 身体的力量被一点点抽走,好像有人在摇晃着她,问她有没有事。她想出声,想告诉他们,她没事,但是嘴巴微微一张,就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冷瑟瑟的天,风凌厉地吹。 “快,快点带屋里去!”不知谁叫了一声,她被人打横抱起来,冲进了室内。 屋内的暖气被开得最大,安佳怡的湿衣服被换了下来,但是即使被裹上厚厚的棉被,她依然浑身在发抖。 “你有没有脑子啊,居然为了一个家政这么拼命!”面试她的男人气愤骂道。 “这……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 “再重要也犯不着这样,一盆冷水浇上来,你还要不要命了。” “抱……抱歉。”她气虚低微,眼前朦胧的一片。她的确是不要命了,明知道自己不可以生病,明知道还有那么多人需要她照顾,但是一想到未来的路,即使再苦再累,她都要去尝试啊…… 男人皱眉望着她,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录用她,给她复试的机会,只是想看看她到底能坚持多久。 但是—— 他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这样坚持。 “你好好休息,等身体暖和点了再走吧。” 她望着他,颤抖地问:“请问我被录取了吗?” 男人避开她的问题:“保重身体要紧,没有健康你做什么家政?” 屋外不知不觉开始飘起了雪花,翠绿的枝叶,已经有薄薄的一层冰雪。 男人点燃一支烟,一下子没有了主意。 这次的雇主非同小可,半点差错都出不了,虽然他很佩服她的意志,但她毕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如果录取她,万一出了差错,将来他该怎么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 不远处,没有擦完的玻璃依旧还在那里,原本的水已经结成了冰,像是一滴滴凝固的眼泪。 男人望着它,半晌,熄灭了手里的烟。 他必须对雇主负责,这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责任。 他回到了屋子,安佳怡的身体已经暖和了许多,但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男人走到她的面前,问:“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好很多了,只是头还有点晕。” “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他叮嘱道。 “请问……我通过了吗?”她揪住他的衣服,问。 男人避开她的眼,沉默。 “虽然我没有擦完,但是我真得有很努力……请求你给再我一个机会,我保证能擦完的……”无助央求的声音,让男人的心掠过一抹痛,她根本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她脸有多苍白,全身有多冰冷,一份家政对于她就这么重要吗? 他的脸色很难看,哑声说:“你没有按规定擦完玻璃,所以,我很抱歉……” 她颤抖地掀起被子,拉住他的衣服:“我真的有很努力,我可以擦完的,只是天太冷了,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擦完的……” 寂静的房间。 她的声音仿佛破了弦的音,那么凄凉,那么无助,那么悲伤。 雪花静静地飘飞,一片一片落在地上。 她红着眼眶看着他,希望能从他眼里看到一丝的妥协。 “我必须为我的工作负责,我们需要的是有经验的家政。” “我很抱歉……”男人低声地说。 静悄悄的房间,她的心仿佛被人撕裂开来,一寸一寸,痛到无法呼吸,望着被子上参差不齐的花纹,眼泪一滴滴落在上面。 她重重地低下头,无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有人上前想去扶她,但是她倔强地推开,她扶住墙壁,慢慢地往大门走去。 凄凉的背影,黯然无助的背影。 在场的人心都狠狠被揪住:“陈先生,您为什么不录取她,她这么努力,一定会很好地工作。” 漫天飞舞的雪花,天亮的刺眼。 安佳怡走出屋子。 路上的人们匆匆地行走,洁白美丽的雪花从他们头顶上静静地飘下来。 她拼命地揉着眼睛,她要快点回家,小诺还等着她烧饭呢,没事的,还能找其他工作,是啊,没事的……她擦了擦眼泪,忍住心里泛起的苦涩和委屈,快步往家里走。 走着走着,没过多久,她却停了下来。 诺大的玻璃横在她面前。 玻璃上面的水珠已经结成了冰晶,雪花轻轻地扑打着表面。 脚下,是一滩她刚才摔倒的痕迹。 阳光冷清的斜射过来, 她往前走。 一步。 一步。 风哀伤地吹着,雪花悠悠荡荡地飘在空中。 她望着那面玻璃, 半晌。 心里一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白茫茫的世界,她哭泣得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冰冷的身体缩在一起,她将头埋进两腿间,泪水顺着脸颊流过嘴角,好苦……好涩…… 就在那个时候,一辆白色的车从她面前开过, 车开出几米后,突然又倒退了回来。 安佳怡抬头,泪水模糊地望着从下车的那个人。 亮白色的天,楚俊昊背着光,站在她面前。他披着一件暗红色的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盯住她的两行眼泪。 她没有回答,站起来想要离开。 突然一阵眩晕。 “小心。”他下意识地扶住她,触碰到她极冰的手掌,大惊,“你刚刚在做什么?手怎么会这样冰?” “没事……我先回去了……” 她挣脱他的手,摇摇晃晃地离开。 楚俊昊望着她的背影,皱眉。 他瞥见了一旁的大玻璃,随后转头,看了看她走出来的地方。 黑黝的双眸闪过一抹奇异的光亮。 半晌,他回到车上,扬长而去。 第四章 项链 那天回到家,她生了一场大病,高烧到三十九度,全身滚烫得如同火烧,小诺被吓坏了,又哭又害怕,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好在于瑾后来过来,照顾她几天,安佳怡的高烧也退下去了。 几天后,她意外地接到了一个电话。 “请问您是安佳怡小姐吗?”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对,我是。” “安小姐,您好,我是安有利中介公司,由于您几天前的优秀表现,您已经被雇主录用了,后天您是否可以去上班?” 安佳怡一惊:“可以!可以,我随时都可以去。” “好的,那后天请您八点到XXXX,到时候,会有人详细和你工作情况。” 两天后,她如约来到男人告诉她的地址,那是一片高档的别墅区,环境静谧幽雅。 接待她的是一个中年妇女。 “你好,我叫做刘李梅,你可以叫我刘阿姨,我是这里的管家,欢迎您来这里工作。” 她开心地望着她:“您好,我叫安佳怡。” 刘阿姨带她参观了一下别墅,别墅一共三层,底层是大厅和休息室,二楼是书房、客厅以及一些娱乐设施,最上层是卧室。 她惊讶地望着四周,金碧辉煌的大厅,复杂多样的房间,原来有钱人都是这样的,只是那么大的地方怎么住得过来呢? 刘阿姨一边带她参观,一边叮嘱道:“这条通道是通往后花园,那里种满了薰衣草。少爷每天傍晚都会在那里小憩,所以必须在下午以前打扫干净。三楼是卧室,没有允许千万不要上去,因为你是新来的,所以要多注意一下规矩。” “请问……这里住着什么样的人呢?” “这里只有少爷一人住,他是俊语集团的继承人。老爷和夫人很久以前就去世了。本来还有小姐住着,可是前几年也不幸去世了。” 安佳怡惊讶不已,那么大的房子居然只有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不是很孤独吗?”她轻声地问。 “是啊,以前还有小姐陪着他,可是自从小姐去世以后,少爷就不常说话了,而且在也没有看到过他笑。” 好可怜啊,这样的人即使拥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没有亲情没有朋友,就像一句话说的:穷得只剩下了钱。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被推开,身边打扫的人全部定住,面容非常严肃。 刘阿姨一惊,她对安佳怡小声说:“快点站好,到时候记得和大家一起喊少爷。”安佳怡愣住,难道就是那个穷得只剩下了钱的少爷? 过了一会,一个男人走进客厅。 “少爷好!”所有人齐声高喊。 安佳怡小心地抬头,在看清他的脸时,脸色一下子惨白! 那个少爷穿着黑色的大衣,身边跟着一个大约五十多岁的老人,他踱步走进刘阿姨:“这个人就是新招的佣人?”他盯着安佳怡,勾起嘴角。 “是的。少爷,她叫安佳怡。”刘阿姨拉了拉安佳怡的衣角,暗示她快点打招呼。 但是安佳怡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个孩子怎么回事?怎么基本的礼貌也没有?!她不满地看向安佳怡,却发现安佳怡正一脸震惊地望着少爷。 安佳怡的脑子瞬间被抽空了,她的喉咙仿佛被人狠狠掐住,面容苍白如纸。 “你……” 楚俊昊冷漠地望着他,他的眼里仿佛没有波澜的湖面,他慢慢地逼进她:“好好工作,这可是你拼命要求来的。” 她的浑身一颤,惊惧地看着他。 他居然是这里的主人,她应该很早想到了,依照当初陈先生的态度,他是绝对不可能录取她的。 她的大脑轰隆隆的。 他似乎没有看见她的震惊,继续说:“这里的规矩很严,千万要小心不要犯错,否则没做多久被开除了,那就太划不来了。”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安佳怡望着他的背影,感觉整个世界顷刻间都暗了下来。 自从那天见到楚俊昊后,安佳怡再也没有正面和他说过话,她本以为他会处处刁难她,让她难看,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做,她就像是最普通的佣人,每天擦窗擦地或者清理花园。 日子就这样一点点地过去了,母亲的医疗费也稳定了下来。 不知不觉,保送考试临近了。 考试前晚,她复习到很晚,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她突然被一阵刺耳的铃声给吵醒了:“佳怡,出事了!你快点来别墅!快点!!”电话里是刘阿姨焦虑的声音。 当她赶过去的时候,她发现所有的佣人全部聚集在大厅。 楚俊昊一脸阴森地坐在沙发上,下颚绷得极紧,黑黝双眸烧着愤怒的冷焰,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有谁拿了那条项链!” 凌厉的话语在整个大厅荡开。佣人们狠狠地打了个冷颤,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少爷这样愤怒。 窒息的沉默,每个人大气都不敢出。 “我再问一遍,有谁拿了那条项链!”他怒吼道,像是一头失去理智的雄狮。 “昨天……昨天晚上只有安佳怡一个人在打扫。”人群里,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顿时所有人全部“刷”地一下望着安佳怡。 安佳怡一脸莫名地望着他们,她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项链?楚俊昊平时有带着项链吗? 楚俊昊森冷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项链是不是你拿的?” 安佳怡傻掉了,她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眼前的楚俊昊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阴冷地宛如地狱的死神。 “我……我……”她吞吞吐吐。 似乎那个表情已经给了他所有的答案,他冲下来,一把扯住她的衣领:“给我现在拿出来,听到没有!” 安佳怡的呼吸越来越紧,她惶恐地说:“什么项链?我昨天根本没有看到过啊。” “不要给我装了!”他的眼睛闪着令人打颤的寒光,“给我交出来,否则不要怪对你不客气。” 安佳怡急的手心都是汗,她真的没有拿啊,到底什么项链啊,长什么样的?她极力解释:“我昨天晚上真得没有看到,我可以发誓!” 楚俊昊看着她的手,冰冷的笑:“你的发誓就是狗屁,如果不是因为那时候相信你,语心根本就不会死!我再说一遍,给我交出来!!” 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整个客厅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所有人全部惊愕地捂住嘴巴,害死小姐的人居然是安佳怡,天啊,这怎么可能! 安佳怡的心被狠狠地揪着,四年前离开的那一幕像是一个无形的鹰爪掐住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真的不是我拿的。”她苦苦解释道,眼圈已经开始泛红了。 楚俊昊的眼眸一缩,突然他一把撕裂她的外衣! “哗”的一声,外衣上的纽扣瞬间飞落在地上,一股寒意席卷她的身体。安佳怡惊恐地睁大双眼:“不!你在干什么,住手啊!!”她恐惧地大叫,拼命地挣扎着。 楚俊昊仿佛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他顾不得有那么多人在场,他拉开她的衣服,希望在她身上搜出那条项链。 风呼呼地吹。 落地玻璃被打的哗哗作响,窗外的树枝慌乱的晃动,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风折断。 安佳怡惊恐地大叫,她死命拽住剩下的衣服,但是她的力气怎么敌得过楚俊昊,衣服一件一件地被拉开,她睁大眼睛,满脸的恐惧。 她哭喊着让他住手,但是愤怒恐惧让楚俊昊失去理智。 那条项链是语心唯一的遗物,他像宝贝一样的每天贴身带着,它就像他这个世界仅有的亲人,他绝对不可以失去它。 硕大的客厅,空气冰地令人打颤。 安佳怡哭着喊着求他,一旁也没有人敢上前劝阻。 就在她即将绝望的时候,远处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少爷,少爷。找到了,找到项链了!” 唐管家一脸欣喜地拿着项链奔过来。楚俊昊怔怔地回头,白色的项链,纯美的心锁挂坠悬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璀璨地令人睁不开眼。 楚俊昊放开手,安佳怡顿时如同布偶般,瘫软在地上。 “这是在房间里找到的,项链的锁扣坏掉了……”唐管家把心锁项链,小心翼翼地递给楚俊昊。他颤巍巍地接过项链,像捧着易碎的水晶一般,然后摩挲着,将项链重新系在脖子上。 一阵阵哭泣声从身下飘出,他低头。 安佳怡缩在地上,她的外衣狼狈的敞开着,只剩下最贴身的一件毛衣,她的两手紧紧地抱着身体,眼里满是害怕,不停地颤抖,仿佛还提留在刚才的恐惧中。 楚俊昊看着她,半晌,他慢慢蹲下来,脱下自己的外套。 “对不起……”他低沉地道歉,僵硬地用外套把她包起来。 “走开……不要碰我!!”她猛然把他推开,全身颤抖地如狂风中的枯叶,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残忍过分。 窒息的安静,楚俊昊僵在原地。 当——当——当—— 客厅里的大钟突然敲响。 安佳怡抬头,她望着落地时钟,愣住了。猛然间,她像是想起什么,发疯一样地冲出客厅! 早晨的风很大,公共汽车站上站满了等车的上班族,他们惊讶地望着一个女孩,她喘着粗气,不顾一切得拼命跑。她的发丝被凌乱地吹起,狂风下,她跑过步行街,闯过红灯,撞到很多很多路人,冷风像是个顽皮的孩子,一个劲的往衣服的空挡里钻。 “赶着投胎啊,跑那么快!” 很多人不满地骂道,但是她根本没有时间理会。 她会赶上,她一定要赶上啊!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跑到学校。 “对……不起,我迟到了……”安佳怡气喘吁吁地闯进教室,监考老师看着她扬了扬眉,随后示意另一位老师监考考场,自己走了出来。 “现在都几点了,怎么这么晚过来?”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临时出了一点事情。” 老师看了看手表,厉声说:“按照规定迟到十五分钟就不能考了,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你不可以进去了。” “我真的出了一点事,不是故意迟到的,请您让我考试吧。”她焦急惊惧地说。 教室里,同学们都抬头望着门外,初夏急得咬住了笔头,佳怡到底怎么搞的,这么重要的考试居然也会迟到! 监考老师说:“如果放你进去对其他的同学就不公平,考试纪律不能破坏的。” “可是……可是……” “对不起,你影响其他同学的考试了。”说完,便关上了门。 清脆的关门声,像是一道雷电,炸断了她心中一直紧绷的弦。 她呆愣住,脸色苍白苍白。 她真得不是有意迟到的,为什么不给她一次机会……一次就好了啊……上帝为何总要和她开玩笑,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流下,她试图旋转着把手。 一下。 两下。 但是门依旧紧紧锁住,冰冷得一点余地都不留给她,撕心裂肺的痛从心脏扩张开来,然后透过细小的血管,蔓延到她全身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 门的另一面,同学们埋头奋笔疾书,门的这一面,她无助的转动把手。 没有人替她打开这扇门,没有任何人…… 时间静静地流走,她的世界仿佛在一点点地在崩溃。 熬夜复习,不眠不睡,冰冷的项链,绝望和恐惧,所有的所有,仿佛像是一场洪水冲破她所有的防线。 她依着门,渐渐滑到在地上。 她拼命的咬住唇,忍着忍着,最后她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静静的走廊,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 只有小小的她缩在地上,双手圈抱成一团,她把头埋在两膝之间,颤抖地哭泣着。 没有人来帮忙,没有来安慰,她就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猫,无助、孤单地缩在地上。冰冷的门,你关掉的何止是一场考试,你关掉的可是她今后的路,她内心的梦。 就在那个时候,她被一双有力的手拉了起来,随后一阵用力的拍门声骤然响起! 啪啪啪啪啪啪啪!! 监考老师拉开门,有些愤怒地说:“都跟你说了不能——”看到敲门的人是楚俊昊后,他顿时语塞。 “她迟到是因为我,请给她进去考试。”他面无表情地对他说。 “考试规定超过十五分钟就不能进去了。” “规矩是人定的。” “但是……这样做就对其他同学不公平了啊。” “先让她考试,这些考完你们再商定。”他低沉地说。 “这……”监考老师沉默,半晌说:“一大清早,她迟到怎么会和你有关?” “我早上东西掉了,是她帮我找到的。” 监考老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安佳怡,思索了半晌,说:“好吧,你进来吧。” 当听到这句话时,安佳怡呆住了,一下子没缓过神来。 “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点进去。”楚俊昊催促道。 她像是被惊醒一样,擦了擦眼泪,急忙跟着老师进教室了。 所有的同学愕然地看着这一幕。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俊昊居然替她解围了! 第五章 旅行 一个星期以后,保送考试的结果出来了,安佳怡因为五分只差,与保送名额失之交臂。安佳怡从知道结果后,就一直闷闷不乐。 初夏和于瑾每天总是想着办法逗她,她知道他们担心她,但是一想到将来,她的情绪就始终恢复不过来。她拖着下巴,望着窗外新窜出来的苗儿,嫩嫩的,绿绿的,仿佛充满无限的活力。 没过多久,学校每年的修学旅行到了。 “大家填好表格,星期一交上来,知道了吗?”老师叮嘱道。底下的同学,都交头接耳,唧唧喳喳地讨论一片,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 老师拍了拍讲台,提高声音:“不要太兴奋了,周一如果没有交,那就算自动不去了啊。” “知——道——了。”同学们齐声回答。 老师一走,初夏就急忙跑过来,一脸兴奋地说:“我听人家说卢克风景区那里超灵的。我们这次真幸运,居然会去那里。佳怡,我们可要好好准备起来了,帽子、衣服,还有……”初夏板着手指,“对了,那里还有一座山,要准备好防晒霜,免得被紫外线晒伤。” 安佳怡看着窗外:“我不去。” “啊?!你不去?为什么啊,这可是我们最后一次旅行了!!!” “我……没有时间。” “你胡说,于瑾都有时间,你怎么会没有。再说了,楚俊昊也要去旅行,他一定会准你假,不用工作的。” 安佳怡没有接话。 初夏望着她,半晌,小心地问:“你还在为保送的事情伤心吗?没有关系拉。现在研究生也不是很吃香,毕业的也都是一群书呆子,倒不如像我们工作个几年,积累经验,到时候就可以大展手脚啦。” 无论初夏说得有多兴奋多激昂,安佳怡始终静静地听着。 终于初夏看不过去了,她一把按住安佳怡的肩膀,被迫她看着她:“佳怡,你振作一点好不好,现在的你一点都不像以前的样子,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挫折,你就这样轻易打败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阳光清透地从树叶间照下来, 点点飞彩凝辉,一片一片的,如同被剪碎的时光。 “我不是被打败。”她轻轻地说,“我只是很不甘心。” 初夏愣住。 “你知道吗?我离最后的一个名额只差五分,就这五分,却改变了一切,我并不比那个人差,为什么她可以我却不行。”她苍凉地笑,望着蓝天。 “佳怡,你不可以这样泄气的,那天你也是好心帮楚俊昊才会迟到,并不是因为你的实力不够啊。”初夏劝道,“而且……我最近还听到一个传闻。” 安佳怡望着她想说又不想说的表情,问:“什么传闻。” 初夏凑近她的耳朵:“楚俊昊最近又换女朋友了。你知道是谁吗?居然是我们学校的最新校花毕怜蕾。” 毕怜蕾是有名的冰山美女,听说追她的男生可以塞满一个足球场,听说她对糖衣炮弹从不放在眼里,还听说,她和楚俊昊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同学,这次她甚至为了楚俊昊转学到这里。 安佳怡以为初夏会说什么事情,她淡漠地应了声:“哦,那很好啊。” “但是我最近一直看她出入招生办公室。听说她很早就被内定保送了,不可能一天到晚往那里跑啊。”初夏说得很轻,似乎怕被人听到。 “佳怡,她会不会因为楚俊昊,所以故意针对你,托关系把你的名字去掉?” 安佳怡身体明显顿了下,但很快她又平静了下来:“没有根据的事,还是不要乱说。这次是因为我没有发挥好,所以才会被刷下来,怪不了任何人。” 就算她是真地针对她,但若她考到第一名,对方又怎么有能力去掉她呢?归根到底,还是自己的实力不够。 “佳怡,我是说真的。我看你还是和楚俊昊少点接触吧,吃醋的女人最可怕,如果被她知道你和他还是旧相识,那不就更麻烦。” “我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她的眼里平静如水,语气平稳地没有任何情绪。 阳光从树叶间透出来,一闪一亮,宛如天空镶嵌着水晶。 她和他不会有一点关系的,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他讨厌她,她害怕他,就像两条平行的直线,是永远不可能有相交的瞬间。 “不管怎么样,佳怡,你还是小心点的好。” 初夏担忧的声音,回荡在宁静的午后。 早春的季节,空气里总会弥漫着清幽的花香,满眼望去的绿色,草儿在阳光下静静地晃动,风一吹,荡起阵阵涟漪。 到达卢克风景区已是下午五点,当天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便直接去宾馆住宿了。 第二天一大早,极度兴奋的大伙就早早地等在集中点了。 汽车沿着山路上行,车厢里,大家聊天,音乐,吃零食,好不快乐,但只有一个人板着一张脸,无聊地吃着薯片。 死于瑾,自己班里的车不坐,偏要跑到这里来抢她位子! 初夏大口嚼着薯片,狠狠瞪着坐在安佳怡旁边的他,眼睛像个小杏仁般,花痴一样地看着佳怡,要不是看他可怜,她才不把位子让给他呢,哼! 安佳怡玩着初夏给她的PSP,过了一会,她关掉它,揉了揉眉间。 “这个游戏好玩吗?”于瑾柔和地微笑。 “还好吧,就是有点太伤眼睛了。” “那就休息一下吧,到目的地我叫你。”他移了移肩膀,示意她靠上来。她怔了怔,才缓缓靠上去。 思南山是卢克风景区著名的景点,山谷有着清澈见底的湖,山顶终日被薄薄的云雾缠绕,满山的嫩绿色新被罩上一层透明的薄纱,宛如置身在仙境。 安佳怡、初夏和于瑾,一路徒步上山。走到一半,正好有个岔路口。 “我走不动了,休息一下,休息一下。”初夏大口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大石头上。谁说徒步上山,风景最美最有特色,累都累死,谁还有心情看,真是的! “佳怡,你累么?”于瑾对一旁的安佳怡问。 “喂!你就知道关心佳怡,本小姐都累死,也不知道来问下我!”初夏嘟起嘴,死男人,重色轻友。 于瑾看着孩子般的初夏,不由笑出了声:“你一看就已经走不动了啊。” “那也要问下,关心一下。” 于瑾妥协,笑着问:“初夏小姐,请问你走得动吗?” 初夏露出一个“你很白痴”的表情,说:“你没看到我在休息啊,真不懂得心领神会。” 安佳怡靠在树旁,轻笑出声。 “瑾,你什么时候得罪了初夏?” “他得罪我的地方多着去呢。”初夏控诉,霸占她位子,当她透明人,还一脸的希望她不在! 于瑾无奈地笑着,有时候初夏真的很像一个孩子。 “好好好,是我不对。初夏小姐,请问我们可以走了吗?听说山顶有个很著名的蹦极,你不是很想去试试。” “你才喜欢蹦极勒!”初夏朝他瞪了一眼,站起来。 “好了,不要闹了,我们继续吧。” 话语刚落,一对恋人正在沿着山路往他们方向走来。 安佳怡望着他们,心沉了沉,顿时双脚仿佛一下子生了根,无法移动。 于瑾和初夏注意到她的异常,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 妈呀,真是冤家路窄! 居然是楚俊昊和毕怜蕾! 柔柔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来。 楚俊昊穿着蓝白相间的休闲服,牵着毕怜蕾慢慢地走上来。 几缕黑发被露水沾湿贴在耳畔,他的眉头依然微微锁住,毕怜蕾倚在他身旁,高挑的身材,披肩的长发,精雕细琢的脸庞,两个人如同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知道是因为脚下的石头,还是因为走得太急。 当看到安佳怡时,毕怜蕾的脚突然一滑! “小心。”楚俊昊眼明手快的抱住了她,“怎么了,有没有事?” 毕怜蕾像是受惊不小,拉着他的衣服,说不出话。 半晌,她突然勾着楚俊昊的颈,深深吻了下去! 阳光刺眼地照下来,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已经消失了。 安佳怡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们。 背光下,他们拥吻在一起,四周仿佛有无数透明的泡泡,绚烂夺目的光芒在空气中缓缓流动,嫩绿繁茂的枝叶随风轻舞飘荡。 心脏突然传来一阵莫名的疼痛,安佳怡闭上眼睛,转过身去。 于瑾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楚俊昊,走到她身边:“我们快点走吧。”说完,他拉着初夏和安佳怡,往岔路走去。 接下来的山路,似乎异常的陡。 轻松的气氛,也因为刚才的那一幕变得冷清很多。 她沉默地往上走,于瑾跟着她身后,也沉默地想着什么。鸟儿在树枝上清唱,花草摇曳在一旁,但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些景色。 不知不觉,就到了山顶。 “哇~~~好美啊。”初夏看见一望无际的白云,惊喜地叫道。她急忙掏出数码相机,拉着安佳怡:“佳怡,你帮我拍两张,太漂亮了。” 山顶有几处地摊,卖一些当地手工制作的手链和挂饰,初夏拉着安佳怡这里逛逛,那里看看,好不快乐。 “佳怡,我们去那里看看吧。”她指着一处聚集了很多同学的地方,也不管安佳怡愿不愿,拉着她就往那里走。 当她们挤进去时,才知道,那里就是著名的思南蹦极台。 蹦极台是类似一个亭子地方,安全栏杆高半个人左右,往下望去,万丈悬崖,空旷得令人心颤! 有些调皮的男生推着自己的哥们,上去蹦极。 那些倒霉的人,还不到蹦极台,就软了腿尖叫的逃下来,狼狈的样子,让旁边者发出一阵阵笑声。 安佳怡握住栏杆,脸色有些难看:“初夏,我们走吧,不要看了。” 这个时候,又一个男生被推上去,这个男生死活拽着别人的衣服,不敢过去,最后居然吓哭了。 “哈哈哈哈,佳怡,你看他,好好笑哦。”初夏根本没有注意到安佳怡的异常。 “初夏,我很怕高,我们……下去吧。” “啊?你说什么?”爆笑声,淹没了安佳怡的话。 “我说……我们……” “啊——!”就在那个时候,人群突然兴奋起来。 耀眼的阳光下,楚俊昊挽着毕怜蕾走了过来。 他要蹦极吗?蹦极吗? 所有人屏住呼吸,但楚俊昊只是走上蹦极台,找了一个空位,坐定。 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毕怜蕾躺在楚俊昊怀里,她的脸微红,很幸福地说:“果然这个角度的景色最美。” 不远处,安佳怡一脸苍白,她死命拽着一个人的衣服。 她想下去,她不要呆在这里。她真得好怕高…… 突然,她手一紧,拽痛了那个人。 “你拉我衣服做什么!”那个同学叫了出来。 四周一片安静,他的叫声异常得清晰,以至于所有人“哗”的一下,全部都往这里看。 “我……”安佳怡脸色一红,吞吞吐吐地说,“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那个同学拍了拍衣服:“小心一点,刚才我还以为碰到小偷了呢。”说者无意,听者有意。所有的人眼里似乎都闪过奇怪的光芒。 就在那个时候,毕怜蕾悄悄使了个眼色,人群里的一个女孩走了过去。 “这不是安佳怡嘛。”女孩阴阳怪气地说,“听说你家里很穷,很缺钱啊。” “喂!你这是什么话,凭什么看不起人。”初夏护着安佳怡,气愤地说。 女孩勾起嘲弄地笑,她对刚才那个同学说:“你最好看下有没有少钱,刚才那么拥,正好是小偷最容易下手的时候。”小偷二字,她说得很响,还特地看着安佳怡。 “你不要污蔑好人!!”初夏气得发抖,这个女人哪根经不对了。 那个同学检查了下衣袋,皮夹完好无损。 初夏看着女孩,挑了挑眉:“看到没有,皮夹根本没有丢,快点向佳怡道歉!” “道歉?”女孩像是听的什么笑话,笑了起来,“要我和这种人道歉,门都没有。你敢说,她刚刚没有想偷?要不是这位同学发现的早,她老早就得手了!” “你——!”初夏又气又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楚俊昊家里,前段时间不是说丢了一条项链,安佳怡,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时候你正好在他家里当佣人吧。” 女孩的话像是一根导火索,顿时,所有人炸开了锅! 近段时间,安佳怡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她是楚俊昊的情人,有人说她一放学就去他家里,也有人说,她一直在勾引楚俊昊。 直到保送考试的那天,才听人传出,其实她一直在楚俊昊家里做佣人,虽然学校不是什么贵族学院,但在自己同学家做下人,未免也太丢脸了吧。记得保送考试那天,楚俊昊曾经当着很多人面,说他掉了东西,是安佳怡帮她找到的。 难道—— 他是为了顾及她的面子才这样说的,其实偷他项链的人是安佳怡? 一时间,仿佛所有的事情明朗了起来。 在场的同学都鄙夷地看着安佳怡,没有想到这个看似乖巧温顺的女孩,居然会做如此不要脸的事情! 一句句不堪的话像是利剑般,刺进安佳怡的耳朵里。 她的脸色煞白,下意识地一步步往后退。 她想解释,想告诉她们不是这样的。 但是,恐惧的不安,像是一个无形的手掐住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 初夏急得跺脚:“你们这些人有没有脑子,谁看到是佳怡偷的,有证据吗?!” 女孩露出一抹鄙视的笑:“大家都是同学,所以才给她留个面子。你要证据?你以为我拿不出来吗?” 初夏被她的那个笑给怔住了,她好镇定,仿佛真的有证据一样。 “你……”一下子,她没有了注意。如果她真的有,那佳怡不是就……不对,不对,她要相信佳怡的人品,佳怡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对,真金不怕火炼,没什么好怕的。 “你本事你就拿出来啊!”她大声地说。 “可以。”女孩挑了挑眉,“你们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说完,她转身,望着不远处的楚俊昊和毕怜蕾。 “就让楚少爷自己说吧,安佳怡到底有没有偷他的项链。” 空气仿佛一下被抽空了,所有人“刷”的一下,全部看着他们。 楚俊昊坐在亭子里,面无任何表情。 金灿的阳光下,他的身体仿佛被镀上一层光晕,像是世界末孤傲的神灵,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 “楚少爷,她有没有偷你的项链?”女孩提高声音问。 楚俊昊透过人群,看着安佳怡。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抿得很紧,似乎在极力控制着什么。 他扫了扫四周,目光停在那个女孩身上,沉声地说:“她没——” “俊昊!”毕怜蕾突然拉了拉他的衣服,轻轻地说,“你忘记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了吗?”楚俊昊顿了下,他望向毕怜蕾,她微笑地冲他点了点头。 半晌,他将目光投下万丈深谷,不语。 “楚少爷,安佳怡到底有没有偷你的项链?”女孩再次问。 一阵沉默。 “楚少爷,你不用觉得为难,也不用好心替她隐瞒下去,没有人会责怪你伤害她的脸面。” 仍然是一阵沉默。 安静的山顶,只能听见树叶沙沙的声音。 所有人都屏息等着这答案。 云雾环绕着思南蹦极台。 一层层的雾气将阳光都截在了外面,朦朦胧胧,看不清四周的景象。 “我没有拿他的项链。” 细细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有些颤抖,有些低沉,有些难掩的痛楚。 顿时所有人回头。 安佳怡艰难地握着栏杆,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嘴唇泛白得令人心颤。 “我没有拿过他的项链。”她的声音很轻,眼神空洞但又表情坚定。 “刚才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你还要狡辩什么!”女孩厉声说。 “我可以用我的性命发誓,我从没有拿个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她的脸色很苍白,一字一顿,仿佛在用尽所有的力气。 “性命?”女孩玩味地重复,半晌,她指着不远处的蹦极台:“如果你敢从那里跳下去,我就相信你。” “我警告你,你不要太过分了!”初夏实在看不过去了,连男生都不敢,这不摆明的刁难人嘛。 女孩鄙夷地看了看安佳怡,此刻的她,睁大双眼,身体僵硬如石。 “怎么,有胆说没胆做?刚才说得那么振振有词,原来你的誓言就这点分量?!” 安佳怡咬住唇,很用力。 “佳怡,你不要听这个神经病的,她脑子已经不正常了。”初夏拉着她的手。 风静静地吹,天空不时有几只鸟儿飞过。 思南蹦极台周围,气氛仿佛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全部望着那个瘦小的女孩,阳光下,她的脸仿佛变成了透明色,她用力地握拳,倔强地望着女孩。 “如果,我敢从那里跳下去……”她颤抖地说,“……你是不是会收回刚才说的话……” “佳怡,你疯了么?你难道忘记自己有恐高症了啊!”初夏又气又急。 安佳怡推开她的手,她的脸色泛白,身体微微地颤抖,不可以让人污蔑自己的尊严,即使家里……再苦,再穷,都不可以啊。 她克制住内心的恐惧,重复地问:“你是不是,会收回刚才说的话?” 女孩被她的样子怔住了,她没有想到她真得会去跳,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有种你去跳啊,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 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像是一阵阵劝阻的声音。 初夏拉住安佳怡:“不要去,你不要听她的,佳怡!” 安佳怡冲她笑了笑,随后往蹦极台走去。 人群不由自主的替她让开一条路。 “佳怡!!” 初夏又气又急,怎么办,怎么办,她根本一点也听不进去。对了,找瑾,只有他才能够劝住佳怡。 初夏猛然往下跑。 风呼呼地吹,阳光刺眼得令人眩晕。 她走向蹦极台,仿佛脚下有万吨巨石,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走。 阳光眩目地照下来,工作人员低声劝阻她,但她仍然倔强地摇了摇头,最后安全套索系在她身上,她紧闭着眼,被带到了蹦极台前。 “瑾!!”初夏向于瑾狂奔过去。 “逛好了吗?我正要去找你们。看,这是我给你们买的水果莲子羹。”他微笑地递给初夏一碗。 “你快去拦住佳怡,她要蹦极,她的恐高症很厉害,我怎么也劝不了她!” 哐!满满的水果莲子羹从手上滑落。 于瑾不敢相信地睁大双眼,猛然间,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向蹦极台狂奔而去! 静谧的午后,蓝蓝的天,白云朵朵。 安佳怡站在石板上,狂风将她的发凌乱吹起,她颤抖地张开双臂。 “好,不要紧张,就是这样。现在把眼睛慢慢睁开。”工作人员扶着她,轻轻地说。 安佳怡睁开眼。 轰——! 万丈悬崖宛如魔鬼般,刹那钻进她的眼里! 她恐惧地尖叫。 “别乱动,镇定!你现在很安全,不要紧张。” 工作人员安抚她,企图平静她的内心的恐惧。 她的脚一阵阵得发软,那断壁悬崖,像是一个会吃人的虎口,她死命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涌出眼眶。 楚俊昊看着她,身体僵硬如石。此刻的她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独自面对恐惧,却还固执地拼命坚持下去。 他别过脸去,努力压下心底的疼痛。 为什么她的泪会让他心痛,为什么她颤抖的样子,让他好想一刀砍死那个女孩。 脑子仿佛裂开来一样,指甲戳进手里,安佳怡用力咬着唇,克制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她不可退缩,她要向他们证明她是清白的。 脑海里,浮现出楚俊昊冷漠的脸庞,她的心底,突然有种撕心裂肺的痛。 为什么,为什么不解释?他就那么怨恨她吗? 眼泪一滴一滴划破劲风。 一时间千万幅画面划过脑海。 四年前的请求,四年后的冷漠,她的心仿佛被人硬生生地撕裂。 楚俊昊…… 她迎着风,张开双臂。 “我再也不欠你了。”她轻轻地说,随后纵身一跃! 楚俊昊骤然站起来,恐惧和心痛像是两把刀刺进他的心里,他猛地往蹦极台奔去。 “你干什么,回去!简直是胡来,不要命了吗!” “让她上来,不要勉强她!”他挣扎着推开工作人员。 但就在那刻,他清楚的看见—— 她颤抖往前一步,踏空而下! “我再也不欠你了。”那一句话,他听到了,他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看着她急剧下坠的身体,他的心脏像是被大锤狠狠的敲裂,他想要抓住她,但是身体被安全人员死死控制住。 于瑾奔上来,看到她跳下的那一刹那,血液仿佛全被凝固在血管里,他惊慌地呼喊她的名字,仿佛不敢相信坠落而下的人是她。 思维停顿了三秒,猛然间,他撞开人群,于此同时,楚俊昊挣脱安全人员,与他一起往山下狂奔! 安佳怡感到自己的身体急剧的下降。 山体在眼中扭曲变形,耳畔除了劲风外,一切如同死亡般的安静。 她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抓。 但是除了空气,她什么都抓不住。 跳下来的那瞬间,她似乎看见了楚俊昊。 他好像面色惊慌地在和工作人员争吵什么,是愤怒她一直没有跳下去吗?还是他想自己推她下去。 苦涩从心底蔓延开来。 澄清的视线由光明转至灰暗, 然后模糊……模糊……最后变成白色苍茫的一片。 绳子拉到最大。 然后又重重的反弹上去! “啊——!”她尖叫,心仿佛被提到刀剑上! 远方振翅的白鸽,轻盈的白翼,在半空久久地飘荡。 她的身体急剧地下坠。 一次次重重地被弹起。 一次次重重地又落下! 不知道过来多久,不知道反复了多少次。 终于…… 绳子平稳了下来。 她被工作人员放到一个小船上。 “佳怡——”于瑾惊呼过来,抱起全身瘫软的她,心痛地问:“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安佳怡看着他,声音轻若蚊啼:“我没事。” 静静的湖泊,她闭着眼,头发凌乱地飘在空中,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于瑾看着这样的她,心狠狠一抽。 猛然间,他站起来,对准楚俊昊的脸就是一拳:“你这个混蛋!佳怡到底哪里得罪你,你要这样对她。” 楚俊昊结实地受了他一拳,没有任何反击。 “先送她回宾馆休息,我的车停在山外,我送你们走。” “不用,我自己会送佳怡回去。”他狠狠地瞪着他。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伤害她? “这里离市区很远,路上根本叫不到车的。”他僵硬地说,两眼盯住满脸苍白的她。 “不用你瞎操心。”他抱紧她,急忙往山外走。 苍白的天,粗长的绳子悬在半空中,一晃一晃。 山顶上的工作人员将绳子收回来,思南蹦极台上,所有同学依然聚集在那里,他们震惊地望着这一切,安佳怡撕心裂肺的叫声依然回荡在整个天空。 初夏跟着大部队一起回来,一到宾馆,她就直冲安佳怡的房间。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 安佳怡居然不在房间里! 初夏急忙拨通于瑾的手机,电话的另一端,传来“您拨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突然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 她一直拨着号码,但直到休学假期结束,于瑾的手机始终处在关机状态。她去过他们打工的地方,但是老板娘告诉她,他们已经一个月没有来上班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已经过了一个月。 直到休学旅行后的第五周,安佳怡终于出现在教室。 “佳怡,你终于来了,这些日子你究竟去了哪里?都快急死我了。”初夏拉住安佳怡的手,一脸的焦虑。 “我去亲戚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养了养身体。” “那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啊,害得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于瑾也是,为什么连个电话都不打过来。” 安佳怡冲她抱歉地笑笑,脸颊红晕,嘴唇有些不自然的苍白:“我家亲戚那偏僻得很,手机根本没有信号,初夏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这次是我不好,我甘愿受罚。”她举起手,露出投降的表情。 初夏望着她,半晌,她低下头,声音极其的委屈:“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每天吃不下睡不好,一直提心吊胆的。你和于瑾到底当不当我是朋友啊。”说着说着,她委屈地哭了。 安佳怡拭去她的泪水:“初夏,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没有打电话给你,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真的,完全没有忽略你的意思。不要哭了,以后无论什么事,我一定第一时间让你知道好么?” “你说的哦,不许骗我,来,我们拉钩。”她孩子气的伸出小指。 她轻笑,拉住她的小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小狗。”她破涕为笑。 风静静地吹,天际突然出现一弯彩虹。 初夏,世上最善良的女孩,有你我就足够了,真的,对我来说,我最不愿意看到你伤心的表情。所以,我的朋友,原谅我的自私,我无法对你敞开心扉,我不愿你为我担心丝毫。 第六章 流言 自从“蹦极风波”以后。安佳怡一下子变成了学校的焦点人物。 有人因为她当时蹦极的勇气,而敬佩不已;有人因为楚俊昊为她跑下山,而心生嫉妒;也还有人,认为她当时蹦极只不过是做戏,想用这种办法替自己开脱。 总之,流言蜚语被传得沸沸扬扬。 初夏自从安佳怡回来后,就片刻不离地跟着她,好像她随时候会丢了一样。 她们一起去买菜,一起帮小诺弄吃的,晚上两个人就一起做功课。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楚俊昊的名字,也渐渐从他们的生活淡去。 “佳怡,快点,快点,我们要迟到了哦。”初夏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催促道。 “来了,马上就好了。” 安佳怡正唤小诺起床,小家伙犯困,闭着眼睛任由她套衣服。 “记得要乖乖的,如果有陌生人敲门千万不要开门,碰到困难,就找隔壁的张伯伯,妈妈放学了就回来。” “恩……”小诺迷迷糊糊地应答。 “早饭就在外面的桌上,记得要吃,懂吗?” “恩……” “佳怡——快点拉,再不走,就来不及赶车了。”初夏在外面又催促。 安佳怡理了理小诺的衣服:“在家小心一点,注意安全,知道吗?” 小诺懵懂地点头。 “正是的,小诺今年也已经四岁了。佳怡,你怎么还不放心他,这样会把他宠坏的。”拥挤的车厢里,初夏埋怨道,还好她刚才跑得快,否则就要准迟到。 “他还小,我不放心。” “都四岁还小?哎,你呀,就是太喜欢操心了。” 安佳怡淡笑未语。 “早饭带了吗?” “啊——刚才急着出来,忘记拿了。”安佳怡捂住嘴。 “我就知道。看,帮你另外准备好了。”初夏拿出早饭,递给她:“你总是忙进忙出的,自己的身体不照顾,早饭不吃,胃怎么受得了。” 安佳怡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哪有,偶然一次嘛。” 就在那个时候,汽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安佳怡往前一冲,牛奶不小心洒在了初夏身上。 安佳怡一惊,急忙拿出餐巾纸。 “没关系,等下我去洗手间洗一下就好了。”初夏摆摆手,不以为然,说着她就把外套脱了,拿在手上。 “你这样要感冒的!” “没事,我身体壮的很呢。再说就一点点路,很快就到了。” 到了学校,初夏就往洗手间去了。 一进洗手间,她就发现里面居然集了很多人。 老天,一大早集体上厕所吗?初夏纳闷地看着他们。 “真的还是假的,怎么看她也不像这样的人啊。” “东西都在,怎么假的了。哎,我们学校居然会出这样的人,丢死人了。” “怪不得,有人说她勾引男人出了名,以前竟然出过这样的事。” “那个……”初夏挤进去,“出什么事情了,有什么重大大新闻吗?”她就喜欢凑热闹,管闲事。 人群里的一个女孩,看着她,惊讶地问:“你不知道?现在整个学校都传开了。” “到底什么事情啊?” “07级的一个女孩,居然是未婚妈妈,孩子都已经四岁了!” 孩子……四岁……?!初夏的心猛得一疙瘩:“她叫什么名字?” “安佳怡啊,你不会不认识吧,前段时间因为蹦极闹的沸沸扬扬的女生。” 嘲笑讥讽的声音,宛如夏夜里的雷鸣。 初夏霍然睁大双眼,颤抖地问:“你们是听谁说?” “早上每个班级的讲台上,都放着好几张这样的纸头。” 初夏接过纸,身体猛得一颤! 《最无耻的女人,未婚生子,孩子已经4岁!》 整张纸用彩墨打印,里面全部描写着:安佳怡过去为了勾引富家少爷,不幸怀孕,男方因不想把事情闹大,结果给了安佳怡一大笔钱,继而抛弃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被写得清清楚楚,字字仿佛都有凭有据。 一张安佳怡抱着婴儿时的小诺的照片被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初夏握紧纸,全身颤抖不已。 谁做的,这到底是谁做的! 安佳怡一进教室,就发现气氛极其的不正常。 原本闹哄哄的教室,因为她的出现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同学望着她,眼神犀利而讥讽。 “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她一脸的疑惑。 窒息的沉默,没有人回答她。 “出什么事情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宛如一阵微风,随时都会散去。 就在那个时候,一个男孩站起来,递给她一张纸。 安佳怡打开一看,眼前瞬间发黑! “我……” “安佳怡,难怪以前那么多人说你喜欢勾引男人,楚俊昊,未免就是你的一个目标吧。”一个同学嘲弄地站起来,步步逼进她。 “孩子都生出来了,你还真不要脸的可以啊。” 一句句话像是刀狠狠地刺进她的心里。 她靠在教室的角落,被同学围在中间,无法动弹。 “这个杂种也够可怜的,一出生就没有了爸爸。” 安佳怡的身体狠狠的一颤:“你说什么?” “怎么我有说错吗,那个孩子不是私生子、杂种是什么?” 话语刚落,安佳怡想也没有想,条件反射的就向女孩甩去一巴掌! 她的身体不停的颤抖,她们可以说她,可以骂她,但是绝对不可以咒骂小诺啊。 快速甩过去的手,被一个男孩眼明手快的截住! “你到底知不知羞耻,居然还想打人!”男孩猛的一推,安佳怡被重重甩在墙壁上,顿时火辣辣的痛从背脊传来。 “不许你们这样说小诺,我不许,你们听见没有。”她低吼,像是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 人群愣住,半晌,咒骂声像是冲破大堤的洪水,向安佳怡咆哮地袭来。 人越来越多,不堪入耳的话语,她无力发抗,只能捂住耳朵,慢慢地蹲下,缩在教室的角落里。 风静静地吹,像是远处传来心痛的低喃。 她咬住唇,将身体拼命缩进角落。 她想要反抗,想要他们收回刚才说的每一句话,但是,她除了捂住耳朵外,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最后,静的仿佛只有呼吸的声音。 所有人怔住。 他们看到楚俊昊跑过来,孤傲俊美的脸上,有着一丝暗暗的担心。 当他看见人群里,宛如受伤小猫蹲在角落的安佳怡,他的心脏猛然漏跳了一拍。 “怎么回事?”他踱步走进来,望着周围的人,冰冷地问。 “这个女人未婚先孕,她根本不配在我们学校读书,这种事情传出去,我们学校的声誉还往哪里放。”几个人愤然地说。 楚俊昊低头望着地上的安佳怡。 风静静地吹。 她蹲在地上,捂着耳朵不停地摇头,紧闭的双眼,有泪悄然划过眼角。 他的心闪过一阵刺痛,他低头望着她,沉声说。 “向她道歉。” 所有人一愣。 “我们又没有说错,凭什么要我们道歉。” “向她道歉!”他仿佛没有听见,重复道,声音低沉得可怕。 “为什么要我们——” “我再说一遍,向她道歉!!” 他猛然吼道,破风而出的厉声让所有人浑身一颤! 他们惊惧地望着他,一时呆楞住了。 没有想到楚俊昊愤怒起来是那么得可怕,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那如冰刀般的语气,还有浑身上下的那股压迫感,让人的心理顿时充满恐惧。 “一张纸,几张照片,你们就凭这些诋毁一个人,来着学校这么多年,难道教授就是这样教你们的!” 众人哑口无言,刚才愤怒不已的几个人不由低下了头。 “对……对不起……”轻如呢喃的声音,一声声道歉声从底下传了出来。 “这件事情我会彻底调查,在事情还没有清楚以前,若谁敢再胡乱诋毁别人,那就退学处理!” 说完,楚俊昊便把地上的安佳怡扶起来,拉着她走了出去。 人群不由自主的让开一条路。 初夏惊讶地望着他们两个人。 楚俊昊竟然会替佳怡解围,而且他还说会调查这件事。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俊昊拉着安佳怡走出学校,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汽车开进一个游乐场。 “到了。”他熄掉引擎。 安佳怡下车,风吹起她的长发,她抬头,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摩天轮,为什么带她来这里?他牵着她,往上走去。 工作人员恭谨的拉开车厢门。 摩天轮缓缓上升,车厢有些晃动,窗户外面的世界一点点地往下沉。 安佳怡僵硬地坐在位子上,身体冰冷,他到底要做什么,明知道她怕高,为什么还要带她来乘这个。 楚俊昊站着,望向窗外,他的侧脸仿佛被镀上一层薄冰,即使阳光透进来,依然无法溶化。 摩天轮缓慢地上升,快要到达最高点。 突然,她被他拉了起来—— “睁开眼睛,往下看。” 安佳怡闭住双眼,摇头。 “往下看,它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如果你一直选择逃避,那你永远也不可能克服这一切。” 她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睁开眼,俯视而望的大厦宛如一根根尖针,她浑身狠狠地一颤,几乎站立不住。 楚俊昊扶住她软化的身体:“坚持住,因为害怕所以更要正视它。你现在很安全,让你害怕的只是你内心的恐惧。” 太阳的亮光几乎让她睁不开眼,她的呼吸越来越紧,缓慢的摩天轮,她艰难地控制住自己的恐慌。 吸气,再吸气。 她被迫自己睁大眼睛望下窗外。 渐渐地,眼前的景象并没有先前来的可怕,她似乎能看到远处抱着玩具熊的孩子。 楚俊昊放开她,扳过她的身体,直视她说:“要记住,克服恐惧首要就要克服自己。逃避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最重要的是要敢于去面对。” 阳光从窗外射进来,他的眼睛暗沉如夜。 “这个世界脆弱是不会得到别人的同情,手背向上要求别人,是要看别人脸色的。如果怕人伤害自己所爱的人,那就坚强起来,带好面具去反抗,让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安佳怡愣住,她没有想到楚俊昊会对她说这些。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她问,他不是应该很讨厌她的吗? 楚俊昊沉默不语,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自从那次蹦极后,他脑海里总会浮现那天的情景,那一句“我再也不欠你了。”每次想起,心总会一阵阵地抽痛。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只要看见有人欺负她,胸口就会骤然窜起一股怒火,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燃烧殆尽。 他是在内疚吧。他这样告诉自己,因为他错怪她拿了项链,因为那天在蹦极台没有向别人证明那件事,现在的担心只是处于一种补偿吧。 他看着她,语气有些淡漠:“我告诉你这些,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那些纸,我会去详细的调查,然后还你一个公道。” 她顿了一下,轻声地问:“你相信我吗?” 摩天轮到达最高点,整个城市的景色全部映入眼帘。 “我相信。” 她听见,仰头,对他微微一笑,眼里仿佛有泪光在闪烁。 第二天,同学们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的,也许是因为楚俊昊的缘故,所以也不敢对她多说什么。 那天下午,安佳怡和初夏拿着书往音乐教室走去。 突然一个女孩急匆匆地跑过来,一不留神,同安佳怡撞了个正着! “痛,痛。”女孩揉着屁股,叫道,“有没有长眼睛啊。” 看见撞到自己的人是安佳怡,她眼里闪过一阵嘲讽,怪里怪气地说:“我当时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安佳怡啊。”她站起来,拍了怕屁股。 “刚才是你自己急冲冲撞倒佳怡的。”初夏不满。 “她走路不长眼睛,看到有人难道不知道让一下。” “你——”初夏刚要反击,却被拦住。 安佳怡上前一步,她直视着女孩,吸了口气:“这位同学,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口气,刚才到底是谁的过失,我想大家心理都明白。” 女孩的脸色有些难看:“我口气怎么了?对你这种烂人我就是要用这种口气。” 安佳怡一脸的平静,仿佛这些话不是冲着自己说的:“我和你不熟,你从哪里来断定我是怎么样种人?不要无凭无据说话。” “无凭无据,你还真有脸说,那些纸头可写的清清楚楚,照片也都有。” “白纸黑字如果可以作为证据,那这世界还要法律做着什么,眼见不一定为实,最愚蠢的人,就是被人利用还自作聪明,是真是假,总一天自会见分晓。不过再此之前,我劝你最好管住你的嘴巴,所谓言多必失。” 女孩的脸一正红一阵白,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击她:“我不和你这种人吵,神经病。”她狠狠瞪了她一眼,跑开了。 初夏惊讶地望着一旁的安佳怡。 天啊,刚才那个是佳怡吗? 她居然会这样说话,太不可思议了! “佳怡,你好强啊!几句话就把那个女的唬的一愣一愣。”初夏拉着安佳怡,一脸的崇拜。 安佳怡笑了笑,他说得对,她必须坚强起来,戴好面具去反抗,软弱和逃避的代价就是让别人伤自己更深,她不可以再像鸵鸟一样躲起来,她必须强大,用自己的双手去保护小诺和母亲。 这一天,她过得很轻松,似乎很多人都发现了她的转变,讽刺的话也越来越少。 夜幕很快降临了,安佳怡收拾好东西,准备往家里赶。 “你就是安佳怡吧。”走到一半,她突然被好几个男生包围起来。 “你们……是谁?”安佳怡疑惑地问,他们的头发都烫着稀奇古怪的样子,有些衣冠不整,一看就是群小流氓,她不安地往后退。 “你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带头的那个男生露出猥琐的笑,“我是听人家说,你现在挺缺钱的,怎么样?200块一个晚上,你不亏吧。” 安佳怡的胃突然翻腾起一阵恶心,她想要绕过他们:“你们搞错了,我急着要回家,请你们让开。” “你装什么清纯,急着回家?我看是急着陪男人吧。”说完,便引来其他男孩一阵大笑。 安佳怡的脸涨得通红,那一声声笑就如同一把把利剑,她的呼吸渐渐抽紧:“你们……” “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我们保证不会让你出什么事情。”几个男生上前团团围住她。随后一个男孩凑近她,脸色一沉,冰冷地说:“有人今天托我警告你一句:离楚俊昊最好远一点,否则将会有更多的照片和事实抖出来!” 阳光清冷的照下来,树枝上的麻雀扑哧的往天空飞窜。安佳怡惊愕地望着他,仿佛没有听明白一样,她的身体很紧,好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你们这样……我可以告你们诽谤。”她握住拳,嘴唇苍白得如同冬日的雪花,轻如微风的声音,没有妥协和害怕。 “诽谤?!”男孩听后轻笑起来,“如果你觉得这些还不够丢脸的话,你大可以去告啊!” 安佳怡的身体轻颤,她抿住嘴唇:“你真得以为我不敢吗?法律会给我一个公道,事实迟早会真相大白的。” “你的嘴还挺硬的吗?”男孩听到她的话,眯起眼,“这么说,你是不准备离开楚俊昊了?” “我从来没有接近过他。” “很好!”男孩望着安佳怡,眼眸一紧,猛地拉起安佳怡的领子:“你别敬酒不喝,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离不离开——楚俊昊!” “我没有——”接近过他。 话语还未落下,男孩撇了下嘴,随后高高扬起手—— 对准安佳怡的脸狠狠甩去!! 不要—— 安佳怡惊恐的闭上眼睛,心一下子抽紧。 凌厉的风从她的脸庞划过,头顶的苍天大树被吹地啪啪作响。 良久。 那一巴掌始终没有落下。 安佳怡小心的睁开眼。 背光下,楚俊昊面无表情的握住男孩的手臂,他的下巴绷得很紧,冰眸如同利匕。 四周的小流氓一脸的恐慌,没有人看清楚俊昊是怎么跑过来,也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拦下那一巴掌。 “谁派你们来的?” 声音冷冷的响起,他的脸仿佛被镀上一层冰雹。 “我不知道――”话语还没落,楚俊昊手指一用力,一阵剧痛从男孩手臂传来:“啊——啊——我说,我说,是一个女的让我们来的。” “叫什么?” “不知道,她长得很漂亮,很有气质,但没有说名字。” 楚俊昊松开他的手,男孩大吸一口气,拼命揉着手臂。 好可怕的男人,那种气势,那种眼神,这绝对不是他能惹的人物。 没过多久,那群小流氓就逃的没有身影了。 阳光清冷地照下来,气温似乎一下子降低了不少,安佳怡努力平复自己慌乱的呼吸,她仰头望着他:“谢……谢你。” 楚俊昊没有看她,凌厉的目光投向远方。 半晌。 他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对着一旁拐角的方向,低沉地说:“人都走光了,你还想在那里待多久?” 极冰的声音破风而出,拐角后的那个人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你要我过去,还是自己出来?” 那个人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 良久。 才瑟瑟地从那里走出来。 “哦……刚才那群人真得好可怕哦,我心都差点跳出来。”毕怜蕾努力装作很受惊的样子,她不敢看楚俊昊的眼睛,只将目光投在他身后的安佳怡上。 “佳怡,你没事吧,刚才我本想报警的,但真地被他们吓住了。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他们是谁?也太大胆了,居然敢在学校门前做这样的事情,我——” “够了!”楚俊昊低吼地打断她,他怒力压下自己胸口的那团烈火,厉声说: “毕怜蕾,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那声怒吼,吓得毕怜蕾动也不敢动,她惊恐地望着楚俊昊,从小到大他从未这么凶地和她说话过。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怒力让自己镇定镇定,但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 “不知道?你是我要把所有的证据放在你面前,你才肯承认?!” “证据,什么证据……俊昊,你是不是怀疑我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你……你太让我失望了,呜呜呜~~~~”她伤心地流泪,好像受到天大的委屈。 楚俊昊冷冷地望着她,语气绝然到没有温度:“你应该很清楚,我这一生最讨厌的就是耍手段的人。” 毕怜蕾的身体浑身一颤,她的眼里满是震惊。 “俊昊……我……”她的声音哽咽,死死咬住自己唇,“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了吗?明明是那个女人不好,是她处处勾引你,我这样有什么错。”知道隐瞒不过去了,毕怜蕾索性将一切都指向安佳怡。 “她费尽心机地到你家做佣人,不择手段地靠近讨好你。难道她没有耍手段?你居然对我那么凶,你忘记你当年怎么答应语心,你说你会好好照顾我的!!” 破口而出的话语,让楚俊昊的眼眸猛地一缩,他冰冷地望着她,宛如极地的冰川:“那个承诺也应该好好算一下了,你以为我真不知道当年你是怎么设计语心,骗她对我说出那样的话?暗恋、骨折、后遗症,我说的对吗,毕怜蕾?” 毕怜蕾的脸色惨白,她愣在那里,眼里满是慌张。 “我没挑明,只是念在你是语心的好朋友,没想到你却越来越目中无人。从今天起,你我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毕怜蕾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她的声音剧烈得在颤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了。” 楚俊昊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四个字,仿佛在诉说一件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情,淡然的语气里却有着不容改变的坚定。 似乎有一道电雷在毕怜蕾的心中炸开。 风狂乱吹过,两旁的树枝如同要被折断一样。 在听到那四个字后,她彻底呆了,她不敢相信地望着面前的楚俊昊,她死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说出分手。 “不,不会的,你骗我,你在骗我。” 她不停地摇着头,眼泪疯狂的从眼角流下来,突然她发疯一样地往安佳怡那冲去。 “贱女人,都是因为你。你这个狐狸精,你不得好死,我打死你!”楚俊昊的淡然和绝情让她疯狂,毕怜蕾咆哮得想要把安佳怡撕裂。 “我最后说一次。如果你再敢在我眼皮底下耍心机,那就别怪我把你送进你该去的地方!”楚俊昊一把拦下她的手,低沉地怒吼。 随后用力将她往后一推,毕怜蕾没有站稳,摔在了地上。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喜欢你,为了你,我放弃了多少。俊昊……我不要分手,我错了,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要分手……呜呜呜——” 她狼狈地坐在地上,她拉住楚俊昊的裤脚,不停地祈求。 楚俊昊没有看她,他猛然拉起身后安佳怡的手,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往后走。 一直以来,她任性霸道已经让他很不满,如果不是看在她是语心的朋友,和当年自己的那个承诺,他很早就会让她离开自己的生活。 阳光清冷地从天际照下来,风打乱毕怜蕾的头发,她望着楚俊昊的背影,不停地哭喊:“俊昊……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俊昊……俊昊……”她泪流满面,不停在做最后的挣扎。 安佳怡下意识地回头望着她, 四目相对的那刹那,她的心狠狠一颤,毕怜蕾用她通红的眼睛盯着她,仿佛把心底的所有的怒与恨都化作了一团团烈火,将倒影在眼眸中的她焚烧撕裂。 安佳怡的心提到了嗓子口,不禁打了个冷颤。 她急忙别过头,不再看她…… 她就这样任由楚俊昊拉着往前走。 走到了小区楼下。 楚俊昊在一棵桂花树旁停了下来。 他背对着她,静静的站住。 “对不起,都怪我太大意,所以才会发生那么多事情。” 他回过头望着她,黑色的眼眸如大海般深不见底,仿佛什么都没有,空落落的,又好像在那深处有暗不见光的担忧和内疚。 “是我太纵容毕怜蕾才会让事情变成这样。我向你保证,今后这类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另外,学校明天也会恢复你的保送资格。” 安佳怡惊讶的瞪大眼睛:“保送名额?” “对,当时毕怜蕾特地让学校删了你的名字。” 安佳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一下子不知所措。 “楚俊昊,真得太谢谢你了。”她的声音有些轻颤。 “不用谢我,事情既然因我而起,我自然会弥补你。今天晚上你不用来我这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楚俊昊敛下眼,他的脸埋被进了斑驳的树荫下,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谢谢你。”安佳怡望着他,再次道了谢,随后转身上楼了。 枝桠茂密的桂花树下,楚俊昊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手用力地握拳。 为何四年前会这样狠心地不救他的妹妹,如果她真的这么善良,当年的她又怎么会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因她而逝去。 楚俊昊迷茫地望着碧青的天空。 浮云宁静地漂浮在空中,就像是缠绕在雪山的雾气,白得通透。 难道,她真的是个表里不一的女孩,自始自终都是伪装。 还是…… 当年的她真的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第七章 坚强 真正坚强的定义到底是什么,用自己的肩膀扛起一切,然后承担自己不能承担的,面临再多的痛苦和挫折也要咬紧牙,也要挺起胸膛告诉自己,我可以。 曾几何时,安佳怡已经不知道什么叫“放下”了,在她的生命里,有太多的负担需要她来承担,即使精疲力竭、狼狈不堪,她依然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坚持,要坚持,要坚持。 哭,并不代表我屈服;放手,并不表示我放弃;退一步,并不象征我认输。 她始终记得网络上这一句话。 并且一直激励着自己。 只是,她不知道,那并不是完整的一句话。 它最后的半句是—— 正如我微笑,并不意味着我快乐。 安佳怡一回到家,小诺就急忙地跑过来:“妈妈,刚刚医院打电话过来,让你马上去医院一次。” “什么时候的事情?”安佳怡一听,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医院除了遇到特别紧急的事情,否则绝对不会打电话到家里。 “大概一个小时以前,我问他们什么事,他们都不肯告诉我。”小诺嘟起嘴,愤愤地说。 “小诺,你先一个人乖乖呆在家里,妈妈现在就去医院一次。” “不要!”小诺大声的叫,“我也要一起去!” 安佳怡一边放下书包,一边把小诺拉到身边,焦急地说:“小诺乖,最近流行感冒特别严重,医院的病菌太多,妈妈不放心你跟着。你一个人在家乖乖听话,妈妈马上就会回来的,好么?” 小诺望着安佳怡焦虑的神色,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好吧,不过妈妈你要早点回来哦。” 茫茫的夜,繁星寥寥洒洒,淡白色的月牙儿,没有平日的明亮柔谧。 安佳怡急匆匆地奔进医院。 住院部,走廊静悄悄的。 安佳怡的脚步声急促且凌乱。 终于,她跑到了母亲的病房前。 深吸一口气,她推开房门—— 苍白的灯光从天花板打下来,好多医生和护士围在病床前,他们面容凝重,嘴里不停叫着: “止血绷带好了没有,动作快一点—— “病人的血压下降—— “天啊,血浆快没有了,快去血库里再取一袋—— “病人呼吸开始不稳定了—— “准备呼吸器,她家属到底通知了没有,再去打几个电话,快点!!” 护士手忙脚乱地把呼吸器拿过来,紧紧套在了安佳怡母亲的脸上。屋内的其他病人全都屏住了呼吸,担忧地望着医务人员抢救。 “别挡路,让开!”护士一把推开立在门外的安佳怡,急忙去血库里取血浆。 安佳怡的身体被重重地推了下,她像是猛然惊醒一样,惊惧地望着屋内的一切。她的脸苍白无色,双唇抿得极紧,有种骇人的殷红。 “啊,佳怡,你终于来了!”同病房的病人认出了安佳怡,惊呼道。 医生急忙回头,大步上前,走到她面前,厉声道:“你怎么才来!一个小时前就打电话给你了!快去签手术同意书,再晚就来不急了!!” 医生的话让安佳怡浑身一颤,她惊恐的睁大眼睛:“我妈妈她怎么了?什么来不急,她昨天才好好的啊。” “病人体内突然大出血,而且有休克的症状,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再不动手术病人就会有生命危险了!” 安佳怡的脑子“轰—”的一声巨响,全身的血液刹那间都凝结在了血管里。 她的身体不能控制地轻颤,如同狂风下的枯叶。 “安小姐,请你在这上面签字!”护士将手术同意书递给她。 安佳怡呆呆地站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一动也不动,耳膜轻轻地轰轰作响,像是有个人在低声告诉她,是梦,一切都是梦。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 忽然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焦急的目光看着她。 她一定是在梦里,昨天医生还告诉她,妈妈的病情控制得很好,过短时间或许还能下床走动呢。 不会变的那么快,哪有一下子就会大出血的呢。 都是假的,她们在骗她,骗她。 “安小姐!!” 护士急声地催促。 安佳怡像是一个受惊吓的兔子,狠狠地颤了一下。 “你发什么呆,现在时间就是生命,快签字啊!” 她惊栗的望着她。 突然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她急忙拿起笔,颤抖地在签名栏处,写下自己的名字。 “快!!再去准备500CC的血浆。让李医生马上去手术室准备,还有通知麻醉科,内科主任,快点!” 苍白的灯光,浓重的消毒水,医生在安佳怡签下名的那刻,开始焦急地准备抢救,四个医务人员立刻就将安妈妈推往手术室。 “碰——!” 大门重地被关上,一盏幽亮刺眼的红灯亮了起来。 鸦雀无声。 一切似乎都定住了。 长长的椅子,长长的走廊。 夜色幽静黯然,苍凉的月光从窗户透进来,地上瘦弱的影子被一下拉的很长。 整个楼道里,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安佳怡垂着头,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她的嘴唇泛着青白,眼泪狼狈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一切就像是电影画面,一个个画面忽闪的飞过,一个个画面又浮现脑海。 她害怕地握住自己的衣角,用力的,死死的,像是她唯一能握住的救命稻草。 “求你……” 她把脸无力地抵在相握的手上,声音低如呢喃。 “我求你……不要这么残忍……老天……我求你……” 空荡荡的走廊,她的声音如断了弦的音。她用力抱紧自己,但仍不能驱赶那刺骨的寒冷,她的身体不住地在轻颤。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昨天妈妈还笑着告诉她,特别想要吃家里煮的糯米粥,怎么可以一下子就全变了?好痛啊。手指冰冷冰冷,就像这长长的椅子,这空荡荡的急救走廊。 她的心像被人撕裂一样,真的好痛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 抢救室的门被推开了又关上。 她卷曲着身体,始终维持着最初的姿势。 长长孤单的椅子,她无助地缩在那里,没有人陪伴,没有人来安慰,除了偶尔破门而出的护士,一切都是空荡荡。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终于,那盏红灯暗了下去。 安佳怡像是触电一样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惊慌地奔到门前。 安妈妈被几个护士推了出来,她的身上接着三根粗粗的管子,脸上带着呼吸罩,皮肤几乎白得通明。 “医生,我妈妈怎么样了?”她面容苍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她拉着后面走出来的抢救医生问。 “抢救基本还是成功的,但她体内的癌细胞扩散得很厉害,现在对有些药物也开始排异,她这种情况除了进行手术,没有其他办法了。” 原本松开的神经又一次紧绷了起来。 她咬紧嘴唇:“马上就能安排手术吗?” 医生看了看她,有些犹豫:“这不是档期的问题,这次的手术费用非常昂贵……” “要多少?” “最起码五十万。” 她惊怔,血液猛然冲上她的脑中。 “这还单单只是手术费用,不包括手术后期的治疗费。” 空荡荡的走廊, 声音异常得清晰冰冷。 白茫茫的雾气迷离在她眼前,让她无法将一切看清楚,血液在脑中奔涌,她感到一阵阵眩晕。 医生望着呆愣的她,静静地叹气:“佳怡,你最好考虑清楚,你妈妈的病是无法根治的。即使手术成功了,存活的概率通常也不会很高。” 她抬起眼睛,痛楚,无助,茫然的星芒一点点地沉下去,她用力拉住医生的衣服,面容苍白:“钱会有办法的,我要给我妈妈动手术……医生请您一定要救她。” “不瞒你说……”医生不忍的皱眉,“你妈妈的这个病是要治一辈子,手术也只是在拖延她的生命,何苦要背上一生的债,你还年轻啊……” “我要救她,她是我妈妈,就算让我粉身碎骨,我也救。” 她惊痛地说。 嘴唇苍白得如冰雪,但眼珠却亮得惊人。 医生愣住,半晌,他说:“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会去向医院申请,看能不能帮你们减免费用。”他揉了揉她的头发,面容怜惜,“佳怡……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孩子。” 茫茫的午夜,静悄悄。 天空飘起细细的小雨,雨滴从翠绿的树叶间滚落。灰蒙蒙的天,风凌厉地吹,她的身体痛到麻木,像是被人用刀不停地戳刺。 “哈哈——” 房间里传来一阵叮铃般的笑声。 安佳怡推开门,小诺正托着下巴,望着电视,开心地笑着。 窗帘被静静地吹起。 电视的微光映在小诺的笑颜上。 安佳怡站在门外,像被这笑钉住般,一动也不动。 “啊,妈妈,你回来拉。外婆怎么样?你快来看这个电影,好好笑哦,笑死了。”小诺望见她,急忙奔过来,拉着让她陪他一起看。 电视画面一幕幕的闪过。 小诺看得很认真。 “哈哈哈哈——” 不一会他又笑趴下,还不停地垂着沙发。 安佳怡坐在他身边。 夜风凉凉的。 她望着小诺,怔怔地发愣。 突然,她将小诺抱紧在怀里。 “妈妈,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妈妈?”小诺睁大眼睛,问。 她心痛如裂。 将他抱得更紧。 “妈妈,外婆的病好了么?你走后医院又打了好几个电话过了呢。” 稚嫩的声音,像是一个小天使静静地走进她的心里,空荡荡的医院,冰冷的长椅,将一切打得苍白的日光灯。 她仿佛悄悄地把这一切带走,然后冲着她甜甜一笑笑,好像在告诉她,你还有我呢。 “小诺……”安佳怡哽咽出声。 小诺惊怔,他感觉到一阵热流沿着自己的颈滑下来。 “妈妈怎么了,不要哭啊,是谁欺负你了,告诉小诺,小诺去教训她……”他慌张地问。 安佳怡颤抖地抱紧他,她好疲惫,鼻息间好像仍然有浓重的消毒水味,她紧紧地将小诺拥进怀里,似乎这样心就不会空,不会孤单了。 “如果妈妈决定离开这里,你会不会害怕?” 良久,她才轻颤地出声。 “妈妈要离开这里,要一个人走吗?”小诺惊慌地问。 “不是的,是我们一起走。小诺,外婆病了,病得很严重,所以……妈妈要把这个房子卖掉,也许将来我们会住很小很小的房子,吃的比现在还要清淡,你会害怕吗?” 小诺用力地摇头。 “不怕,只要和妈妈在一起,小诺去哪里都不会怕。” 小小的他,用小小的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 “妈妈不要哭,小诺长大了,小诺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您。小诺是男子汉,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妈妈。” 深夜,细雨依旧在窗外静静的飘。 小诺一脸正色,他小小的眼珠里,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和坚毅。 安佳怡望着他,笑了。 眼泪静静地淌下来,像是夜空点点的星辰,有着星芒般的柔光。 “只要有小诺,妈妈无论怎么样的困难都能挺过来。” 炎热难耐的酷暑,乌黑的柏油路仿佛被阳光照出一层层的雾气,耳畔有细细的蝉声。安佳怡走进一家房产中介公司,她将手中的房产证递给里面的负责人。 “小姐,您是准备出租房还是卖房?”负责人面带微笑的问。 “卖房。” “好。那您在这里等一下,我们去评估一下” 安佳怡坐在沙发上,握紧一杯温茶。白雾雾的冷气从顶上的中央空调吹来,冰凉得一直沁到人的心尖。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过多久,负责人走了出来。 “我们初步估计了一下,这套房子市价可值三十万。” “三十万,那么少啊。”安佳怡惊讶地站起来。 “虽然您的地段不错,但是因为是老式公房,能值这个价格已经很好了。”负责人推了推眼睛,打量她:“看你样子应该很急,这样吧,我现在手里也正好有几个客户,如果你愿意挂牌,我可以帮你努力一下,看能不能提高一些价格。” 安佳怡握紧负责人递上来的协议书,抿了抿嘴唇:“请问,这套房子您认为最多可以卖到多少钱?” 负责人想了想:“最多不会超过三十五万。” 她的身体渐渐冰冷。 也就是说,她还要去凑足十五万。 十五万…… 她心里喃喃地重复着,即使再打三份工,她依然无法在短时间里筹到那么多钱啊。 天空亮的发白,阳光从天际斜射下七彩的光芒,麻雀扑哧地拍打着双翼,仿佛被镀上金边的流光溢彩。 她要去哪里找十五万。 让人募捐?学校的同学都避她如蛇。打工?即使退学工作,依然也只是杯水车薪啊! 她迷茫无助。 这个数字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去气。 “佳怡,喂,佳怡!” 耳畔突然传来初夏的叫声,脑海中的画面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黑洞猛地吸走。 “恩?怎么了?”安佳怡顿时缓过神,对初夏淡淡地微笑。 “什么怎么了?你刚才已经发了整整一个小时的呆了。大姐,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初夏怪叫起来。 “额……大概有些累了,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 初夏盯着安佳怡的脸看了好一会,说:“佳怡,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没有啊。”她不自然地揉了揉头发,淡笑,“这几天天气都太闷热了,晚上睡得不怎么好。” 初夏有些生气:“你又在骗我是不是?你这个样子明明就是有心事,上次都已经说好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瞒我,你怎么这么不守信用!” 初夏将笔记本重重地放在安佳怡桌上,头也不回的走开。 淡蓝色的封面被风轻轻吹开,里面是她帮她认真记的内容,红色的记号笔,是她细心划出的重点。 “初夏。”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安佳怡惊呼出声,她跑上去,拉住她:“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走开!反正你从来没有当我是朋友!”初夏甩开她的手,嘴唇抿得很紧。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不想你们再为我的事情操心了。” 她心慌地拉着初夏的衣角,脸色有些泛白。其实她知道,初夏每次为了帮她做笔记,总会漏下课堂里老师讲的内容,所以她下课都会向同学那借着抄,开始几次还好,越到后来,同学拒绝的声音就越来越难听了。 “初夏,都是我不好,拜托你不要生气。” 风静静地吹, 打乱了她的头发,她手用力地揪着初夏的衣角,像是怕她下一秒就要走开。 “佳怡。” 初夏细细的声音飘过来,她回头望着她,眼里有埋怨的心疼,“你不要每次都这样,一个人傻傻地去承担一切好不好,你以为这样很坚强很伟大吗?” 安佳怡怔住。 “我们是朋友,最好的朋友,我有困难的时候你会千方百计地来帮我,同样的,当你有难的时候,我也会为你不计一切代价啊。你每次都蒙在心里,什么都不想我帮你,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你让我觉得自己在你心里一定也不重要,佳怡,你真得让我很伤心。” 一缕阳光从窗户洒下来,穿过安佳怡的发丝,长发的空隙间有朦胧的黄色光泽。 初夏眼里的委屈,让她的心隐隐作痛。 她楞楞地望着她。 良久良久。 “初夏,我妈妈病了……” 她低下头,身体绷紧,用力咬住嘴唇。 “她病的很严重,医生说如果不做手术,也许活不过三个月。” 初夏惊怔,她完全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个样子。安妈妈虽然身体不太好,但她听说病情一直都很稳定的啊。 怎么会突然…… “医生说要手术费至少要五十万,但是……我现在住的房子最多只能值三十五万……” 初夏震惊地问:“这件事你和于瑾说过了吗?” 安佳怡摇头:“过去他帮我的实在太多,这次我绝不能再麻烦他了。” “十五万不是小数目,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凑得足。” “就算这样,我也不想再让他为难。” 望着她倔强的脸,初夏无力地闭上眼睛。 认识佳怡的这几年,她每天都努力打工,细心地照顾小诺,为了不拉下功课,还总是熬夜学习到很晚。 她瘦弱的肩膀,扛起了比同龄人多很多的东西,但即使这样,佳怡从未沮丧绝望过,再苦、再累,她一直都是咬紧牙,挺起胸膛,为小诺和母亲撑起一片天空。 倔强的坚强啊。 初夏的心隐隐作痛。 “佳怡,我今天回去先问问我妈她们,看能不能帮你凑一点出来。你先别急,钱的问题我们一起想办法。” 安佳怡望着她,眼里有些慌张:“我——”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们帮忙。”初夏打断她,“但是佳怡,这次和以前不一样啊,那么大的问题,你再不让我帮你,我就真得翻脸了啊!” 她瞪着她,急得脸一阵红。 “初夏……”一股暖流从心底泛出来,氤氲的热气迷湿了她的眼睛。 “谢谢你。” “笨蛋,你再说傻话我可要揍你了哦。” 初夏生气地举起拳头,做威胁的样子。 复古华丽的架子,一件件珍藏品放在上面。 安佳怡将最上层的水晶杯拿下来,她把抹布叠成一个四角形,然后仔细擦拭着。今天刘阿姨特地关照自己,这个架子要擦干净。 她把水晶杯左右转着方向。 神色有些呆呆的。 这几天房地产公司一直都没有消息,她打电话去问,对方也只是敷衍的让她再等几天。初夏虽然向她母亲借来五万块,但是安妈妈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内出血。 想着想着,安佳怡的心不免有沉重起来。 她叹了一口气,就在那个时候,手指一滑。 啪——! 水晶杯猛地摔碎在地,玻璃瞬间肆意飞溅开来。 “什么声音,什么东西摔坏了!!”刘阿姨听到声响,立刻跑过来,见到地上的碎玻璃渣,她猛地大叫,“天啊!!你是怎么搞的!!这个水晶杯可是少爷最喜欢的!” “对……对不起,刚才手一滑,它就就……”安佳怡脸涨得通红,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和我解释,我观察你好几天了,你最近都魂不守舍,做事毛毛躁躁。”刘阿姨瞪着她,“如果不想做就辞职,这里可不是你拿钱混的地方!” 安佳怡咬住嘴唇,低下头:“对……不起……” “你和我道歉有什么用,这里损害的东西都要照价赔偿,你等下自己去和少爷讲。”刘阿姨又瞪了她一眼,千叮万嘱要小心,现在好了,因为她的糊涂,自己一个月的奖金也没有了。 “照价赔偿?”安佳怡睁大眼睛。 “对啊,你以为这里东西弄坏都不要赔的?”刘阿姨挑了挑眉,“这个水晶杯最起码也要三万,差不多你七八月的工资。” 她刹那间不能呼吸,声音颤抖:“我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不关我的事……真的,不是我摔坏的……” 她惊慌地解释,嘴唇有些泛白。 “你再狡辩也没有用,钱,你是一定要赔,至于你能不能留下来,还要看少爷怎么说。” 夜幕低垂。 月光从落地窗照进客厅。 楚俊昊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听完刘阿姨的陈述。 他抬头望了一眼安佳怡。 “不小心的?” 安佳怡僵硬地站在他眼前,双手垂在两旁,脸颊有些病态的潮红,听到楚俊昊这样问自己,她咬住嘴唇,瑟瑟地点了下头。 “为什么别人都很好,只有你一个人不小心?” 她的呼吸一下收紧:“我……” 楚俊昊盯着她,神情冰冷:“我听刘阿姨说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犯错了,回答我,这几天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呼吸突然收紧,低下头,不语。 “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但规矩总是规矩,这水晶杯你必须照价赔偿。” 安佳怡猛然抬起头,面容苍白,惊呼道:“楚……楚少爷,我不是故意打碎它的,真的,请你不要让我赔偿,我拜托你,我……”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嘴唇抿成一线,两眼慌张地望着他,浑然不知自己的双手已经拉扯他的衣服。 “我会更加努力的工作,以后再也不犯相同的错误了,请你原谅我……我求你了……”她用力地祈求他,眼里除了有不知所措的慌忙外,还有很深很深的无助。 楚俊昊望着她,她的反常让他皱起眉:“出什么事情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被迫让她望着他。 “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黑黝黝的眼眸就像一抹光,直射进她的心里。安佳怡屏息地望着他,身体越来越紧,心中仿佛有个兔子在砰砰乱跳。 在那一刹那,她几乎想要将母亲的事情脱口而出,但望着他冰冷几乎没有感情的眼睛,尴尬自卑感又猛然将她淹没。 突然她推开他。 “没……没事,最近天气很热我,我晚上没有睡好……” 她一步步地退后,不敢看他的脸,“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有意打碎它,我……我……”她越来越语无伦次。 楚俊昊望着她,他没有追问,也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我拜托你,我……赔不起……我要工作……我求你……” 白色的水晶灯。 他坐在沙发上,前额的碎发被微风吹起。 “你在怕什么?” 低沉的声音破风而出,他直直地望着她,像是看见了她内心隐藏着很好的恐惧。 “我……我没有。” “我再问你一次。”他眯起眼睛,“你在怕什么?” 安佳怡似乎被那个眼神怔住了,身体不自觉地在微颤,她怕那个眼神,那暗沉的眼眸就像一道凌厉的X光把她整个心都看透。 呼吸骤然一紧。 猛然间,她转身,逃一般地奔出别墅。 “少爷,她……”刘阿姨震惊不已,完全没有想到她居然会逃跑,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她问:“少爷,水晶杯的赔偿怎么办,要不要找人去她家里?” 楚俊昊将十指相握,眼眸漆黑漆黑,如同没有星辰的夜空。 “不用了,这件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过,过几天她来上班也不要提起。” 他起身,望着客厅的大门。 “去找人查一下,她到底怎么了?” 丢下那一句话,他便回房。 夜,静悄悄的。 华丽的中世纪落地时钟,滴答滴答地走。 突然,一声低沉醇厚的钟音被敲响。 指针指向了十点。 安佳怡一路不停地狂奔,风呼呼地吹,犹如一把把凌厉的刀割向她的脸,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夜色遮没掉,整个天空漆黑得连一颗星辰也没有。 她不停地奔,不停地跑。 似乎这样就能暂时忘记一切,就能将刚才的恐惧和害怕都挥走掉。 “…… 有谁能够告诉我 时间的海多深 …… 是否你还听得到 我呼喊你的声音 为何我有种靠不近你的心情 ……” 一阵很轻很轻的音乐从远方传来,静静的,柔美的,就像是山谷里天籁空鸣。 安佳怡不停地往前跑,她喘着粗气,耳畔只有风轰轰的作响。 明明隐藏了很好,明明整件事情最想瞒着的就是他,到底是自己太过慌张,还是因为他的洞察力太好。 她清楚地知道,也许这个时候能够帮助她度过难关,帮她凑足那二十万,这个世界上除了楚俊昊没有任何人了。 但是她不愿意,不肯去求他。 她不想在他没有感情的眼眸里,再次看到他对她的冷漠和无情,她怕从他口里听到拒绝,听到抹杀她一切希望的那个“不”字。 她其实根本不了解他。 有时候他会恨她入骨,无论别人怎么欺负她,都冷眼的望着一切。但有时,他又会出面帮她,甚至还为了她和从小长大的毕怜蕾断绝关系。 她真得慌了,根本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风呼呼地吹,她不停地往前奔跑,胸口仿佛有团烈火在燃烧。 然而这一次—— 她赌不起,她不能将一切全都压在那个会出面帮他的楚俊昊上,她的筹码太少,所能承受也太少。 如果所有的希望破灭,那这么多年她苦苦撑起的那片天,就会轰然地坍塌,她无法面对这样的结果,所以她必须撑住,用尽自己一切的力量去凑足这二十五万。 至于那条最快的捷径, 她真的赌不起,赌不起…… “…… 越来越不能够相信 生命之中没有你 好像天国没有美丽的嫁衣 ……” 悠扬的音声断断续续的从耳畔传来,安佳怡渐渐停了下来,她捂住胸口,企图平复慌乱的心。 “…… 为什么在我的眼睛 总有预感将要下雨 就算走在人群里也觉得好孤寂 为什么在你的眼睛 我看不到你的疼惜 难道爱已融化在时间里 …… 为什么相爱的原因 随着你转身地离去 爱的天国已遥不可及 ……” 音乐始终不停地响着,仿佛没有人聆听它就会一直这样固执地响下去。终于她听清了,那个熟悉的音乐来自她的上衣口袋。 她急忙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喂——” “你好,请问你是安佳怡小姐吗?” “对,我是。” “您好,这里是东寒派出所,您的朋友于瑾现在正被扣留在警局,我们希望您能够马上来过来一趟。” 刹那间,似乎有一道电雷在夜空炸开! 安佳怡惊怔地握紧手机,心脏仿佛一下子停止了跳动。 “嘟嘟嘟嘟——” 耳畔传来电话挂断后,冰冷的连续音。 她握着手机,站在原地。 夜瞬间暗了下来,道路两旁的桂花树被风吹得啪啪作响,就像是巨涛拍岸的浪声,不响却足以心惊胆战! 第八章 赌注 青白而冷清的日光灯,午夜的派出所没有以往的寂静,身穿制服的刑警来来回回地走动,对被扣留的人进行着笔录。 安佳怡赶到派出所已经快接近十一点了,警局的冷气开得很凉,一踏进那儿,她的身体就狠狠地战栗了一下。 “你是安佳怡吗?”一名大约二十多岁的男警察问她。 “恩。” 男警察打量了她一会,道:“我们去办公室谈吧。” 静谧的夜晚。 深邃的穹苍就像一双没有光泽的双眼,漆黑空茫的一片。 “安小姐,我们因为打不通他父母的电话,所以从他手机最近联系人里找到了你。今天我叫你过来,是希望您能好好地劝他。毕竟他还年轻又是大学生,能赚钱的方式应该有很多,完全不必通过这种途径,要知道像今天这类非法采血点感染艾滋病的概率是相当高的。” 安佳怡震惊! 全身的血液瞬间冻住了,刺骨的寒意从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皮肤一点点地渗透出来。 “你说他怎么了……”她紧抿住双唇,颤抖地问,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们今天破了一处非法采血点,您的朋友于瑾已经是一天里第三次献血了,我们查封的时候,发现他躺在一张椅子上,开始有轻微昏迷的症状。” 她的耳膜轰轰作响。 全身僵硬如石,嘴唇白得泛青。 “你好好劝他吧,无论遇到什么困难,这样做都是对自己身体极端地不负责任,世界上没有跨不过去的坎,但没有健康即使希望在他眼前,他也握不住。” 男刑警语重心长地说。 他推开暂留室的大门,一阵夜风突然吹过,灰尘被带起,在半空中盘旋成一个个无力的圈。 昏黄的灯光下。 于瑾靠在椅子上,身上的白衬衫有些脏,他的头重重垂在左侧,双目紧闭,额前的碎发凌乱地散着,整个人就像脱了水一般,清瘦得不成人样。 安佳怡轻轻地走进。 一步。 一步。 仿佛脚下像是有万把刀,每走一步都刺骨尖锥得痛! 他疲惫地靠在椅子上,眉头紧紧锁住,脸色苍白得令人心颤。 夜风静静地吹,像是要抚平他额前的忧伤和疲惫。 她蹲下来。 用力地眨了几下眼,仿佛自己看到的只是错觉。 闭上眼,再睁开。 空气里似乎有一层层的雾气,迷离着她的双眸。 心翻腾起阵阵酸痛,她握住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手臂,一根根青筋若隐若现。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他一个人将两米多高的书架从一楼搬到五楼,就是这一双的手臂啊,整整600CC的鲜血,他怎么忍心让它从自己的身体流走,这么有力的一双手臂啊。 她忍住眼眶里的泪,轻抚他的脸。 他渐渐醒了。 眉头依旧锁住。 望见她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疑惑,惊恐,慌张,还有很深的惶窘在短短的一刹那,全部填满他的眼眸。 “佳……怡?” 他用力坐起来,轻颤地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不是的,我……” 他垂下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苍白的光线,投下一个凄凉的影子。 安佳怡握紧手指,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极力控制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一股剧痛从她心脏那儿爆发出来,然后穿过五脏六腑,化作一声沙哑的低吼。 “你白痴啊!!” 破风而出的声音,带着心痛和绝望,硬生生地割向于瑾的胸口。 “你知不知道非法献血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每次有多少人从那里感染艾滋病,600CC的血,你知不知道人的身体那要化多大的功夫才能填满!你……你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她哭得浑身颤抖。 “为什么要这样,又是为了我,是初夏告诉你的对不对?我不要你帮助,不要你付出!!你真得很残忍,于瑾,你让我觉得自己在一步一步把你推向地狱,你让我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 她的眼泪疯狂地流下,全身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于瑾惊怔! 第一次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害怕和恐惧。 他慌忙地抱住她。 “不是的,你听我解释……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我不想看到你每天这样辛苦,日日愁眉苦脸,佳怡,我真得只想帮你……” “走开!我不要听!你根本不是在帮我,你把我变成了一个侩子手,让我亲手杀了你的健康,你的生活,我不需要这样帮助,不需要你明不明白!!” 她冲他低吼,胸口的烈火将她所有的理智全都燃烧殆尽。 够了,真的够了! 他的付出比他漠不关心还让她痛苦百倍万倍。 每一次的帮助,每一次的安慰都让她无法承受。 视如生命的死党啊,一个人痛苦好过几个人痛苦,让她一个人去承担吧,他们为她付出的真得太多太多了。 于瑾惊愕地望着她,嘴唇苍白得如同一张纸。 是他错了吗……? 他只是想帮她,让她知道她其实并不是孤单一个人的。 这样真得错了吗…… 风静静吹,他的前发凌乱飘起。 “佳怡。你觉得我这样做,对你是一种负担和困惑……但你为何没有想过,当你瞒着我一个人咬牙坚持的时候,对我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没有光泽的眼眸,他黯然地望着她。 其实他去采血点并不是为了去卖血,今天下午,他遇见了几个熟人,是他父亲破产前的生意伙伴,他们因为喝了点酒,玩心大起,在路过献血宣传海报时,和他打了个赌,如果他能够连续捐献600CC的血, 那么就算他赢,赌注十万。 荒谬的赌局,富商随意的游戏,但是对他而言确实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苍凉地扯动嘴角。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 他居然会昏倒在采血点,更没有想到…… 警察居然会把安佳怡找来。 “我不会去践踏自己的身体,因为我必须用我的臂膀为你挡风遮雨,即使你始终不曾在意,不曾留恋过,但我依然会帮你撑起一片天……对我而言,照顾你是我的责任。” 他轻轻地想要握住她的手。 但是她却慌忙地躲开了。 她摇着头退后。 一步。 接着一步。 “我自己会想办法,如果你当我是朋友还在乎我,我求你不要再这样了……我不要别人为了我痛苦,不想你们因为我而毁掉原来的生活,我真地承受不起。” 她的脸色雪白,眼睛里有深夜一般的凄楚。 “你为什么要把别人对你的关心,全部转化成对自己的惩罚,接受我的帮助就那么困难吗?” 他的声音轻如烟云,但却有微怒的痛心,黑亮的眸子迷离着一层水雾,朦朦胧胧的。 为何他做了那么多,她依旧远远地逃离他,仿佛他所有的付出都是让她痛苦的毒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佳怡,你告诉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他苍凉地扯动嘴角,面容凄白得惊人。 夜色静如水。 电风扇在头顶疯狂地转动。 安佳怡愣住。 于瑾黑色的眸子仿佛有太多的忧伤,像是一个委屈的孩子,无论怎么努力怎么乖,母亲仍然不去看他一眼。 她无法承受那么样的眼神。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她慌张地往后退,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去描述她内心的恐惧和害怕。 那个眼神仿佛就像一个爪子狠狠掐住她的喉咙, 让她无法呼吸,无法面对。 逃跑吧—— 内心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离开这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逃跑吧—— 她一步一步往后退。 “我……我打电话让初夏过来。” 突然她转身,冲出门外。 “佳怡——!!” 于瑾望着她的离去,惊叫出声,他慌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连日的疲惫加上刚刚献完血,虚弱的身体没有站稳,踉跄几步,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佳怡……”他的呼喊宛如心脏最深处的低鸣。 身后的声响让她停下脚步—— 她回头看见于瑾面容煞白地倒在地上,她的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 “瑾,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痛!!”她惊惧地跑过去。 “不要走,你不要走。”他痛的嘴唇泛青,用力抓住她。 “如果这样你会害怕,那我以后再也不自作主张,无论什么我都和你商量,只是佳怡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她的心痛如刀割。 想把他扶起来。 谁知道手臂一紧,猛然被一股的力量扯进他的怀抱! “我应该拿你怎么办,该怎么做……你这么倔强,不给我一丝一毫的余地,佳怡,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安心,让我为你分担痛苦……你为什么要这样倔强啊。” 于瑾心痛地说,他的声音凄凉的飘进安佳怡的耳朵里。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心痛得仿佛要裂开来。 “你的坚强……真得让我好恨……你告诉我,我应该怎样做,才能让你不再这么无谓地坚持下去,佳怡,你告诉我……” 空荡荡的夜,晚风冰冷,哀伤的风从窗外吹进来。 他哽咽出声。 一股热流从她的头颈缓缓的流下来。 “你的坚强……真得让我好恨……” 他颤抖的声音仿佛一把刀,凌厉的刺进她的胸口。 这一句话犹如一个魔咒。 在宁静的夜。 一直一直回荡在她脑海。 多年后,每当她想起来,她的心便如万箭刺穿般,痛得渗入骨髓,一丝一丝,一寸一寸,就像凝聚成一只魔鬼,万劫不复地盘据在体内,刻骨铭心。 从签下代理合同后,房地中介公司一直没有打来电话,距离母亲上次病发的时间越来越远,安佳怡的心越渐慌乱,她无法再这样干等下去,这最大的一笔钱若无法定下,那么她之前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三天后,安佳怡亲自去了房产中介公司。 接待她的依旧是上次的那个男人。 “您好,我想请问一下我之前准备出售的房子,现在怎么样了?” 男人很惊讶地问:“你没有收到消息吗,你那个房产证上出了点问题,前几天我们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去你家,可一直没有人接听。” “我没有收到过啊,你们什么时候打的?”安佳怡震惊地问。 “早上八九点吧。” “那个时候我在上课……请房产证上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男人将房产证的复印件取出来,他推了推眼镜:“之前我们已经帮你找到了买家,但是在进行手续的时候,我们发现这个房产证上的户主并不是你的名字,安小姐。” “这怎么可能,这上面明明写的是我名字啊。” “您带来的房产证是几年前补办过的,但在原始文件上,户主并不是你而是一位叫周晓琪的女士。” 安佳怡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怎么可能,这套房子是母亲年轻时候单位分配的,户主一直写的都是她,怎么会平白无故冒出个周晓琪? “你会不会搞错了?” “我已经联系过相关部门了,证实房产证上的户主的确不是你。老房子因为是最近几年才变成商品房,我想很可能是当年单位分配的时候出了些差错,如果你要变卖这套房子,必须要找周晓琪女士过来,才能办手续。” 安佳怡咬紧嘴唇。 她根本就没有听说周晓琪这个人,如果是单位出了错,这些曾经和母亲一个单位的员工早就不知道身在何处,她要上哪儿去找? 天仿佛一下暗了下来,盛夏的天空突然挂起阵阵凛冽的风! “我找不到她……还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 “这房子一直是我们的,我根本不认识她啊……”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之前签订的那份协议,我们也要终止。” “我真地很需要这笔钱……我妈妈的病不能拖下去了,我求求你,能不能通融一下……” “这是法律上的手续,对不起,请你和秘书办相关的手续吧。” 没有丝毫温度的回答。 安佳怡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抖。 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她感觉全身上下刺骨的寒冷,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全部冰冻住。 她好想笑,真地好想笑。 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积木,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扶住它们,却在一个慌神间,全然崩塌! 她的脸色苍白如雪,心仿佛被人挖走了,她就像个木偶一样,呆滞地坐在那里。 安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似乎有人在叫她。 似乎有人摇晃着她的身体和她说什么。 但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身体就像被落入了一个漆黑漆黑的洞穴,万丈深,百丈高,光速般地速度急剧地往下坠落! 真地累了,倦了。 她的手在不停地空中乱抓,但是除了悲凉的空气外,她什么也握不住。 命运到底是什么,她的存在真的只是一个玩笑吗? 一次又一次地玩弄,一个又一个的困难。 她不明白为何上帝那么喜欢和她开玩笑。 难道它—— 瞎了吗? 安小姐!安小姐!! 呼喊她的声音越来越焦急,她的肩膀好像被人握住,似乎很用力,但奇怪的是她居然一点也不痛。 她好想哭,好想叫!! 她的希望,还有她至亲的生命。 一切的一切…… 都完了。 赤裸的黑暗, 能够听见死亡的声音。 她任由自己往下坠落,没有尽头,没有终点,就像一个断了翅膀的精灵,除了堕落的命运,无力挣脱。 “要记住,克服恐惧首要就要克服自己。逃避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最重要的是要敢于去面对。”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 谁在说话…… “这个世界脆弱是不会得到别人的同情,手背向上要求别人,是要看别人脸色的。如果怕人伤害自己所爱的人,那就坚强起来,带好面具去反抗,让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漆黑的世界天眩地转,大簇白光骤然把一切照亮。 一个人背着光,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他的眉毛很浓,鼻子坚挺刚毅,他淡然地望着她,微光穿过他发丝,一直渗透到他的眼底,仿佛里面有千年不化的冰山,再温暖的光芒也无法将他们化解。 他倨傲得像古老照片里的西方贵族。 她楞楞地注视着他。 死寂的心湖突然泛起了一阵涟漪。 还有一个…… 仿佛在绝望的谷底突然找到一个洞口。 还有最后一个希望…… 虚无的空间紊乱扭曲,黑色的世界呼啸得被吞吸消失—— “安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你怎么了?”眼前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她看见男人正面容焦虑的望着她。 “我……我想起来一件急事,对不起。” 顾不得男人愕然的眼神,她拿起身边的包,就一个劲地往外跑。 夏日的暖风吹拂而过,路旁的行人缓缓地行走,仿佛只要一走快,汗水便立刻会溢出来。一道人影打破了这个画面,行人全都惊愕地望着女孩。 烈日下,她拼命地跑,汗沿着她的额头一直渗到脸颊,白色的连衣裙被风吹起,就像一只纯白的蝴蝶。 不知跑了多久,不知撞到了多少人。 在眩晕的阳光下,她终于看见了那幢豪华的别墅,藤蔓盘缠在雕花的栏杆,仿古的中世纪大门,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跑进去。 绚烂宁静的花海。 晶莹的露水滴落在鲜嫩的薰衣草上,空气中夹杂着淡淡花草香。 楚俊昊坐在躺椅上,身前放着一杯温热的咖啡,正在看着公司的财务报表。 当下人通报后,他放下手里的文件,望着安佳怡。 “什么事情?” 安佳怡走进,她的脸颊有些潮红:“我……是来……”望着楚俊昊没有温度的双眸,话一时梗在喉咙口。 “我是来道歉的……那天我不该把水晶杯打碎,不该那么不负责任地逃开……” “那件事情我已经吩咐过了,不需要你赔偿。” “哦……”她用力地握起手指,呼吸很急促,眼神慌乱投向远处,“我……” 望着她欲说却止的样子,他盯着她,蹙眉:“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风静静地吹,紫罗兰的香气弥漫在两人周围。 她咬住嘴唇,心仿佛就要跳出来,用力地吸气吸气,几度张口,才听见一个轻轻的声音“我妈妈病了……医生说,必须要进行手术才有可能够存活下来,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凑钱,但是……今天人家告诉我,我准备卖掉的房子突然出了问题,我……没有办法,我妈妈的病真的不能托了,所以我……我想……” “所以你想问我借钱?”他望着她,勾起嘴角。 四周的薰衣草微微晃动。 安佳怡低下头,用力地咬住嘴唇:“恩。” 楚俊昊拿起身前的咖啡,抿了一口:“你觉得我会借给你吗?”他慵懒地坐在躺椅上,玩味地望着她。 安佳怡的脸色惨白。 她用力咬住嘴唇:“我会还给你的……无论多少年,这笔钱我一定会还清的……” “这不是钱的问题。”楚俊昊眯起眼,“而是我愿不愿意借给你。” 花香静静的飘在空气里。 “四年前,你不救我妹妹,四年后的今天,我又为什么要去救你的母亲?”他勾起嘴角,声音绝然到没有温度。 安佳怡惊怔住,她的睫毛剧烈地颤抖。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不救你妹妹,你相信我,不是这样的。”她慌忙地解释,语无伦次。 楚俊昊站起来,他凑近她:“那是怎样,你说,我很有兴趣知道。” 花摇曳在残留的风中, 阳光穿破云端,刺眼的照射下来。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浑然不知血已经渗出来:“我答应你的那天,我妈妈的病情突然恶化了,当时住的医院要求我们转到现在的医院去治疗,我们走得很急……所以没有来得及通知你……” 楚俊昊勾起嘴角,胸口似乎被人狠狠扯痛了一下:“这就是你的理由?” “对不起……那个时候医院已经下病危通知单,我没有想那么多……” 他轻笑。 手指握得咯咯作响。 呵呵…… 自私荒谬的理由啊, 她母亲下了病危通知单,难道他妹妹就没有吗!! “出去。” “楚少爷……我……” “小周,带她出去!”他低吼,皓如明月的瞳孔迸发出冰窖的寒意! 安佳怡被那个眼神怔住了,她仿佛被魔鬼钉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半晌,她的手臂被人握住,随后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她往外拖。 “不——!放开我。”她惊醒过来,用力地挣扎。 她不能离开,不能走。 这是她母亲的命啊。 “楚少爷,我真的不是不救你妹妹,那个时候我还很小,根本不知道会有那么严重,我求你,救救我妈妈,我求你了……” 她绝望地哭喊,但是楚俊昊除了冰冷的背影外,什么也不留给她。 淡雅的薰衣草,绚丽的蝴蝶飞舞在空中,安佳怡拼命地挣扎,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绝望的哭喊声回荡在花海,就像那天,在思南蹦极台,万丈悬崖的顶端。 “无论让我怎么样都可以……你可以恨我骂我打我,但我妈妈是无辜的……你救救她,我拜托你……” 她哭得浑身颤抖,连衣裙白的透明,似乎风一吹就能让她消失。 楚俊昊的背僵硬如石,他以为他可以对她的央求无动于衷,但那一声声绝望的哭喊却让他的心如刀割。 终于他还是回过头—— 清冷的阳光下,她的泪如星芒般刺眼,白色的连衣裙被风荡开。 她轻轻地闭上眼, 面无血色。 颤抖地,无力地,跪了下来。 静如白昼的花海。 他的背如同被电击般骤然绷紧! “我知道都是因为我,你的妹妹才会去世……” 她无力地跪在地上。 四周的薰衣草轻轻晃动,青紫苍白的肌肤,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我真地无法看着母亲这样离去,也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从前的错……但我求你……如果……你肯救我的母亲……” 眼泪静静地从她脸颊淌下来。 “那么从今以后……这命便是你的,你若想让我死,我一定不会念生……” 晶莹的露珠从薰衣草上滚落下来,古铜色的土地上瞬间砸出一个个浅洞。 她的声音在花海里荡开,那么凄凉那么无力。 美丽的薰衣草,随风晃动的薰衣草。 她跪在他面前, 深深地,深深地望着他。 被风吹起的长长发丝,那黑黝的眼眸彻亮得惊人,里面似乎有着不顾一切的光芒,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射过来,狠狠地刺进楚俊昊的眼里,然后钻进他的心,痛得他浑身一颤! “起来。” 他的手指咯咯作响,声音低沉紧绷。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她固执地望着他,似乎如果他不答应,她就会一直这样跪下去,如同那年的他,执着地在她楼下,没日没夜地等了整整三天。 “起来!” 内心的痛楚仿佛像个魔鬼楸着他的心,他冲她低吼,眼里有着狼狈的愤怒。 她望着他,轻轻地摇头,泪从通红的眼眶里落下。 一滴…… 一滴…… 一滴…… 楚俊昊的理智在那一刻全部被打乱了,是是非非,仿佛变成了一根根线,错中复杂地纠缠在一起,分不清,看不明。 他的心骤然抽痛,他奔过去,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你的命值多少钱,你的命能换回我妹妹吗?!你知不知当年她是怎么样等你,眼里的希望是怎么一点点地消失,你知道一个人从希望的顶端落入地狱是什么滋味!!” 他的手指捏住她的肩膀,那么用力,似乎想要将她捏碎一样。 “我……真得不是故意的……”她哽咽出声。 “不是故意又怎么样,你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什么意义!!” 她无言以对,眼泪胡乱地从脸上滚落,黑色双眸里有太多无法说明的情愫。 “我无法原谅你。” 他的背脊僵硬如石,声音沙哑得仿佛不是他在说话。 “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去救你母亲,所以不要白费力气,你还是回去吧……” 他松开她的肩膀,这一次他没有给她任何的机会,在不到五秒的时间里,他彻底消失在这片花海。 晚霞映满的天际,殷红得如同献血一般。 她惊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像个木偶一动不动,突然身体仿佛被人瞬间抽走了支柱,“哗—”的一声,她瘫在了地上。 薰衣草摇晃在风中。 淡紫色的花瓣像是一个个失去翅膀的精灵。 她瘫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随着他的离去而抽离,她仿佛瞬间落入一个深渊,那儿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没有任何一丝生的光。 漆黑恐惧的深渊,她听见一个声音冰冷响起来—— 这一场赌局, 你彻底输了…… 第九章 意外 安佳怡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花园离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来的,世界仿佛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她迷茫的走,无论怎么走也找不到出口。 黑色孤独的夜。 楚俊昊一个人坐在真皮沙发上,他没有开灯,在漆黑的书房里,拿着心锁项链发呆。 冰凉的夜风从窗外吹来,真丝窗帘飘起又落下。 他的眼里暗沉如海。 之前的一幕幕不停地划过他的脑海。 他不应该动摇的,过去她对自己做出那样毁灭性的决定,今天他怎么可以有理由去原谅她。 萤火虫般的星光点缀在夜空,握紧心锁项链,那把小小的钥匙刺得他有些痛。 他始终这样地坐着。 从深夜到黎明。 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天空滑下的第一道曙光,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他紧皱的眉头才微微松开。 第二天清晨,安佳怡去了医院。 母亲已经从普通病房转到了加护病房,苍白的日光灯,她带着氧气罩躺在床上,身旁的心脏监视器滴滴的响着。 望着昏睡的母亲,安佳怡的泪又一次溢出来:“妈妈,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我实在凑不齐那么多的钱……对不起……” 晶莹的泪滑落脸庞,在苍白冰雪般的床单上幻化出一朵朵小花。 她握起母亲的手,很紧很用力,但是虚弱昏迷的脸上仍然没有出现一丝丝的情绪。 “妈妈,你不要丢下佳怡,你加油好起来……等你好了,我煮你最喜欢的糯米粥给你吃,好不好?” 就在那个时候,病房的门被人推开。 走进来的是安妈妈的主治汤医生,他看到安佳怡时,愣了下。 “今天怎么会那么早过来,你不上课吗?” “恩,今天学校放假。”安佳怡擦了擦眼泪,向后退,看着汤医生帮母亲做常规检查。 “真是辛苦你了,小小年纪就要承受那么大的压力。”汤医生一边测量血压一边说,“你妈妈如果知道你这么孝顺,一定会很开心的。” 安佳怡低着头,没有接话。 “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只要这个礼拜的手术成功,你母亲就能恢复到以前了。”汤医生将测量机收好,回头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她睁大眼睛:“您刚刚说什么……这个礼拜的手术?” “是啊,你今天一大早不是已经给医院预付了全部的手术费了吗,我没有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凑足这些钱。” 似乎有什么东西瞬间在她的生命里绽开,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奔腾:“你是说……我妈妈的手术费已经……” “恩,你放心好了,这次我们会安排最好的医生为你母亲做手术,所以你也要加油,不能累坏了哦。”汤医生宠溺地摸了下安佳怡的头发,从他从医学院毕业到现在,她是他见过最坚强最令人感动的家属。 蓝色鹅绒般的云朵漂浮在天空,碧青的花枝上滴着梦幻似的露珠,仿佛有娇艳魅惑的香气从窗外蔓延过来,让安佳怡的心一下子不能跳动了。 怎么会突然有人付清全部的手术费,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身影,一双孤高冷漠的眼眸。 楚俊昊…… 难道是他?! 四天后,手术如期的进行。 依旧是冰冷苍白的走廊,但这次安佳怡并不是孤单一人,于瑾、初夏、小诺他们全都陪伴在她的身边。 “佳怡,你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你身体会受不了的。”初夏将一块面包递给她,安妈妈进手术室,已经超过三十个小时了,安佳怡连一口水也没有喝过。 “你吃吧,我不饿。”她推开面包。 “就算为了你妈妈,你多少也吃点吧。”她强硬地将面包塞给她,但安佳怡根本没有去拿,面包一下子就到了地上。 “佳怡!!”初夏又气又急,一点办法也没有。 于瑾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他的眉头紧缩,轻轻地拍着枕着他腿已经睡着了的小诺。 红色的小灯一直亮着,三十个小时…… 三十五个小时…… 四十个小时…… 他们就这样一直的等着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突然被重重地推开! 四个人全都震惊地站了起来。 一个护士拿着沾满血的金属盆从里面冲出来。 “医生,我妈妈怎么样?”安佳怡惊慌的拦住她问。 “病人大出血,现在很危险,你不要挡路!!”护士一把推开她,安佳怡瞬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佳怡。”于瑾惊痛地将她扶起来。 似乎有一道电雷在天空炸开,安佳怡脸色惨白得惊人!于瑾用力地抱住她:“不要怕,没事的,你妈妈不会有事的。” 手术室内。 监视器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声,屏幕上出现一条直线!“病人心跳停止,血压持续下降!”护士猛然惊呼。 “电击板!”汤医生急声叫,护士转身递给他。 “碰——!”安妈妈被重重地击起,但是那条直线,依然没有丝毫改变。 “加大电流!”电击板再一次放在安妈妈胸口。 “碰————!” 一瞬间她再次被重重地击起! “心脏依旧没有跳动!”护士盯着监视器,双手全是冷汗。 汤医生咬住牙,低吼: “加大电流!” “再加大!!!” 静,死寂一般。 空荡荡的走廊,似乎连空气都是冰冷的。 安佳怡轻咳一声,喉咙里都是血的腥味,她的身体像是被冻结在冰川,即使于瑾用力地抱住她,仍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佳怡,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你妈妈一定能挺过来的。” 于瑾不停地在安慰她,但是她听不见看不见,她把头埋进他的手臂里,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护自己,忘记刚才护士说的话。 “妈妈,你看这个小兔子好可爱哦。” 美丽的山林,暖暖的阳光,小佳怡望着远处的绒毛小兔子,惊喜地叫。 妈妈和爸爸搀着她的小手,宠溺的望着她:“来,佳怡,别东张西望,小心滑。” 明若水晶的小溪,他们二个人扶着她,赤脚踏在鹅卵石上。 …… “你看你,吃的满嘴都是。” 正午的风迎面扑来,他们三个人坐在小溪边,妈妈接过爸爸递给她的纸巾,正准备帮她擦拭。 小佳怡扬起沾着米粒的小嘴,甜甜微笑:“那是因为妈妈做的便当太太太好吃了。” …… 电击板一次一次地放在安妈妈的胸口,一次一次地将她击起! “再加大电流!!”汤医生低吼,他的脸从没有如此得阴沉。安妈妈带着氧气罩,面容苍白如雪,她像木偶一般,一次次无力地砸下。 …… “我们等下下还去那里呀?” 小佳怡兴奋地从后面钻出头,望着正在开车的爸爸。 “保密。”爸爸冲她眨了眨眼。 “呜呜,爸爸最坏了,讨厌讨厌,告诉佳怡,不许保密。”她伸出手拉着爸爸的衣服。 “说出来就没有惊喜感了哦。” “不要不要,佳怡现在就要知道。” 静静的夜,汽车开在山间的小路上。 竹林里的鸟儿啼声如歌,美丽的萤火虫带着微弱的光,在夜里幽幽绽放。 就在那个时候—— 一只顽皮的兔子蹦跳的从林间窜出来。 小小的兔子,白绒绒的毛。 汽车的探照灯,打得它通亮通亮。 笑容定格在那一刹,爸爸猛然地打下方向盘,汽车掠过小兔子,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刹车尖啸声,车子骤然冲破隔离栏,凌空翻起! …… “心跳完全停止,血压降到零!” 在场的医生和护士全都渐渐放下手里的东西。整个手术室里,只有汤医生重复着急救措施。 绝望一点点地在病房里蔓延开来。 一位护士终于不忍心地上前去,轻声说:“她已经……” “走开!”极冰的声音,他没有放慢手里的速度。 …… 阴冷黑暗的角落, 死亡的沉寂,冰冷的液体在这狭小的角落里静静地流淌。 她被人紧紧地护在身下。 …… 白茫茫的世界,好多人不停地走来走去。 有人在哭,有人在叫。 空气里全是血腥的悲凉。 …… “妈妈,那些叔叔为什么都在哭呢?”小佳怡打着点滴不解地问。 安妈妈将她融进怀里,全身颤抖。 “妈妈,爸爸呢,佳怡在这儿睡了好多天,爸爸怎么都不来看佳怡。”小佳怡嘟起嘴,有些委屈。 安妈妈心痛欲裂,她紧紧地抱着她,哽咽出声: “佳怡乖乖,不要吵,爸爸睡着了。” 白色的绷带,刺鼻的消毒水,钻心的哭泣声。 她懵懂地望着母亲。 …… “佳怡乖乖,不要吵,爸爸睡着了。” …… 时间无声无息地流走。 除了汤医生手里的电机板被机械地按下再按下。 整个世界仿佛全被凝固起来。 所有人呆呆地站着。 “妈妈,不要丢下佳怡,妈妈……” 手术室外,安佳怡将身体卷曲成一团,声音断如弦。 亮白如昼的灯光,金属的器械闪着刺眼的亮光。 手术室里,静的连一根针掉下去都听得见。 嘀! 嘀! 嘀! 突然心跳监视器发出细小的声音,苍白的直线终于有了起伏! 汤医生放下手里的电击板,他看了看监视器上的屏幕,嘴角微微上扬。 在场的所有人震惊不已,半晌,全部又继续工作起来。 “呼吸正常!” “血压正常!” “心跳恢复正常!!” 所有人雀跃万分,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在心脏停止那么久,仍然恢复跳动的。奇迹,真是一个奇迹! 三个小时以后。 “手术中”的那盏红灯终于亮,整整四十七个小时,安佳怡没有闭过眼,没有喝过一口水,当看着母亲被安然地推出手术室,她立即奔了过去。 汤医生接着走了出来:“虽然过程并不怎么顺利,但手术成功了。” 安佳怡激动地拉住他的手:“汤医生,谢谢你,谢谢你!!” “抢救病人是医生的职责,你不用谢我,回去好好休息吧。”说完,汤医生便疲惫地离开了。 夜幕低垂,柔美的月光从窗外洒下来。 安妈妈闭着眼睛,眉头紧缩,因为麻醉渐渐撒去,她不时地会痛苦呻吟。 风轻轻地吹拂,月光宛如璞玉, 安佳怡握着母亲的手,胸口一阵阵的温热。似乎经历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阴暗许久的心灵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手心里那暖暖的感觉是那么真实,就像一点光将她整个世界都点亮了。 安妈妈手术后恢复的很好,当初最担心的纤维化和萎缩都没有发生,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安妈妈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精神。 于瑾和初夏为了不让安佳怡太辛苦,他们会每天轮流来医院照顾安妈妈,小诺也比以前更懂事,小家伙居然已经会自己烧一两个小菜了。 炎热的酷暑不知不觉降临了,热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安佳怡每天奔波于医院学校家里之间,脸上的疲惫丝毫没有减退,母亲手术后的康复费比之前更加得巨大,她一刻都不敢停歇。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手术后的第三天,汤医生告诉她,有人已经向医院预付了安妈妈的所有后续治疗费,并且连同他们之前欠下医院的住宿费药费也都补上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楚俊昊,为了揭开心中的疑惑,她决定去找他。 那天,她去他的别墅,但楚俊昊并不在家,刘阿姨见到她时有些吃惊,因为安佳怡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去上班了。 “少爷去游乐场考察了,你去那里应该能找到他。” 夏天的游乐场有些冷清,酷热的天气让很多人都宁愿呆在家里,所以在游乐场兜了一圈,安佳怡很快就在摩天轮那儿找到了楚俊昊。 楚俊昊看见她时,并没有吃惊,他吩咐了秘书几句,便走了过去。 “找我什么事?” 安佳怡抬头,刚想开口,火辣辣的太阳突然射进她眼里:“那个,我是来……”她的眼睛一阵刺痛,下意识地急忙用手揉了揉。 楚俊昊皱头,他拉下她的手:“跟我过来。” 他带她走进摩天轮的一节车厢里,阳光被阻挡在灰色玻璃外,安佳怡的眼睛一下子舒服了好多。 “谢谢。”她眨了几下眼,视线清晰了起来。 与此同时,车门被工作人员关上,车厢载着她和楚俊昊缓缓地上升。 斑斓眩目的碧空,云朵宛如编织在天空下潇湘长袖,银光若即若离。 夏日的摩天轮,很闷热,热得让安佳怡有些透不过起来,她坐在位子上,好半晌,才开口问:“是你付清了我妈妈的手术费和康复费的吧。” 楚俊昊背对着她望向窗外,没有回答。 “真地很谢谢你,你放心,这笔钱无论多少年,我一定会全部还给你的。” “不用。”他转过身,声音低沉,“你不用还这笔钱。” 她一脸的惊讶。 “这笔钱不是借给你的,而是付给你的酬劳。” “什么酬劳?”她问。 摩天轮慢慢地往上升,由低到高,接近天边。 “你一辈子的时间加上你的生命。”他冷漠地望着她,眼睛幽暗如海。 安佳怡愕然,那个眼神让她的心狠狠地一颤,她像是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声音颤抖:“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这句话是你自己亲口许下的。”黑眸仿佛镀上一层厚厚的冰,里面有着千年不化的冷漠。 “如果……你肯救我的母亲……” 清冷的阳光下,她闭上眼,跪在地上,眼泪静静的从她脸颊淌下来,“那么从今以后……这命便是你的,你若想让我死,我一定不会念生……” 安佳怡的呼吸渐渐收紧,她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句话。 是啊,她怎么可以忘记呢,原来她还说过这样一句话,原来就是这一句话才让他决定救她的母亲。 一抹苍白的笑在她唇边幻化出来。 她该知道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是她许下的诺言,欠下的债。 楚俊昊冷漠地望着她,她从震惊到茫然,再到嘲讽,眼里的希望一点点全部暗下去,最后她扬起头,苦涩地对他说:“我会遵守曾经说过的话。” “今天下午有人会来接你,你和小诺就搬到我现在住的别墅。” 安佳怡惊楞,搬到他住的别墅?! “为什么?” 楚俊昊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因为这是你给我的承诺。” “你想要把我困在那里,永远为你妹妹忏悔?” 望着她痛楚无助的眼,楚俊昊的心里忽然掠过一抹闷痛。忏悔?此时此刻要它有何用,人已亡,再多的忏悔也是徒劳。 他握紧她的下巴,手指能感受到她下颚的紧绷。 既然他无法放下心中那段仇恨,既然他无法挥去对她莫名的情愫,既然他根本找不到这段恩怨的平衡点,那么就将她拉进自己的生命吧,今生今世,纠缠在一起,时间终究会给他一个最正确的答案。 “你已经兑现了诺言,那么你的命便在我手里。奔波生病,劳累致死,这些都不是我要看见的结果。” “但是我妈妈她还……” 轰———! 突然一声巨响打断了安佳怡,整节车厢狠狠震动了一下,刹那冻结在最顶端! 车厢死一般得沉寂。 楚俊昊半晌之后,才慢慢站稳,他走到玻璃旁,往下看。繁华美丽的城市映入眼帘,高楼大厦全变成了一根根针扎入他眼里,他急忙拿出手机,谁知居然没有电了! “应该是出故障了,工作人员很快就能修好。”他回过头去,安佳怡坐在位子上,她的脸色惨白,用力咬住嘴唇。 “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他在她面前蹲下来,声音低沉。 车厢依旧在摇晃,仿佛上面的绳索随时都会崩断。 楚俊昊望着脸色泛白的安佳怡,眼里闪过一丝担忧:“这里的安全措施很牢固,不会——” 话语还未落下,摩天轮突然急剧的往下坠! 电光霹雳,耳畔只能听见机器和绳索轰鸣作响。 “啊!”安佳怡叫出声,整个心仿佛都被定在刀尖上! 突然楚俊昊抱住了她! 时间仿佛静止了,在抱紧她的瞬间,他的身体狠狠震了一下,空荡荡四年的心都被填满,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从他心脏那里迸发出来,然后蔓延到整个灵魂里。 磅—!摩天轮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车厢在半空中再次停顿了下来! “没事了,停了。”他沉声地安慰,但仍然能感到她剧烈地颤抖,他紧了紧手臂,让她的脸更贴近他的胸膛。 摩天轮的绳子吱嘎作响。 大概持续了三分钟左右,摩天轮终于恢复最初的速度,慢慢往下降。 “应该恢复正常,我们没事了。”楚俊昊轻声说。 她的身体依旧紧绷着,好半晌,沙哑的声音才闷闷地传来。 “真的……?”她抬起头,余惊犹在,浑然不知一行泪从眼角流下。楚俊昊盯着她,心突然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然后。 吻上了她的泪。 冰凉的唇,在她的脸上轻点辗转,一下一下,游历在她洁白的肌肤上,晶莹的泪珠溢进他的唇间,宛如有一把火在唇齿间燃烧开来。 他沿着泪痕吻上去,最后找到了她的唇。 唇瓣相印的刹那,世间万物在顷刻间全然消失了。 动人的醉如融化的冰雪,不停地化开化开。唇齿间的芬芳和温暖几乎令他疯狂,他撬开她的嘴,唇舌纠缠,索要他想要的更多。 安佳怡瘫软在他怀里,大脑一片空白! 摩天轮缓缓地下降,温暖的阳光从窗户泻进来。在她快不能呼吸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少爷,你没事吧!!”工作人员一脸惊慌地拉开门,在看清楚里面后,他们全都呆愣住了。 楚俊昊的动作冻结,他望向门外,眉头皱了一下。 “那个……少爷……您们还是快点出来吧,好像机器出了大问题,我怕……”领头老大胆战心惊地说。 楚俊昊俭下眼,放开了安佳怡,拉着她走出去。 阳光眩晕得令她睁不开眼,她根本无法思考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吻了她…… 他居然吻了她?!! 安佳怡紧抿住唇,惊怔地望着他。但是他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拉着她往游乐场外走。 “小周,送她回去。”他将她塞进一辆车后,嘱咐司机一声,便离开了。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的往后退,安佳怡坐在后座上,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大概半个小时后,她回到了家。小家伙正在拣菜,他一看到她回来,立马扑了过去,大大地亲了她两口。 安佳怡宠溺地也亲了他两口,然后便去房间整理行李了。 “小诺,你看看这个火车你还要玩吗?”安佳怡指着角落里积满灰尘的电动火车问。 “不要了,都不好了呢,妈妈你在干什么呀,我们去旅游了吗?”小诺抱着安佳怡的胳膊,一脸兴奋。 “我们要搬家了,等下会有个叔叔来接咱们。” “啊~真的?搬去哪儿那?” “那个地方蛮大的,妈妈具体也说不清,小诺,你到了那儿千万不能调皮,要乖乖的,知道吗?” “恩恩!” 夜幕低垂,当下人领着他们走进楚宅,看到那么富丽堂皇的客厅,小诺顿时瞪大着双眼,惊呼:“天啊,妈妈,我们以后要住这个地方?!” “恩。” “哇~~~~这里就像电视剧一样,太酷了,这个是什么呀?”小诺指着一个像长相奇怪的东西问,说着还新奇地打开盖子看。 “嗯哼!!”突然一个女的咳嗽声从旁边传来,安佳怡望过去,是刘阿姨,她双手交叉放胸前,狠狠地瞪着小诺。 安佳怡急忙拉下他的手:“乖,别乱碰。” 刘阿姨走过去,厉声道:“这里可不是他家,叫你儿子管好他的手。”什么孩子,一进屋子就乱摸乱翻,简直没有家教! 安佳怡的脸一阵白。 “少爷吩咐过了,你们的房子在二楼,你上去先收拾下。”她瞟了安佳怡一眼,“还有,别以为你搬到这里就是少奶奶了,房间还是要你自己打扫,衣服也是,周末的时候别忘了像以前一样去把花园弄干净,明白了吗?!” 安佳怡刚想说什么,小诺突然一把拉住刘阿姨的衣角:“喂!你对我妈妈那么凶干什么,她哪里得罪你了啊?!”他愤怒地瞪着她,小脸气鼓鼓。 “小诺!”安佳怡惊慌地让他放手,得罪了刘阿姨,以后她不在,他一个人可怎么办?但是小家伙死死地拽住不放。 刘阿姨先惊讶,片刻,她极其厌恶的甩开他的手:“像个野孩子一样,你妈妈就是这样教育你的?!” “向我妈妈道歉!”小诺冲她叫。 “在这里白吃白住,你喉咙居然比我到还响?单亲家庭教育出来的孩子就是这么没有教养!”刘阿姨看了看安佳怡,随后鄙夷地走开。 “不许走!”小诺奔过去,拉住她,“给我妈妈道歉,否则不准走!!” “哟!你这孩子脾气还挺倔的嘛。”刘阿姨的火也冒上来了,“我就是不道歉,你能怎么样?” 话语还未落下,小诺一口咬住了刘阿姨的胳膊。 剧痛突然刘阿姨尖叫出声! “你这个野孩子!”她推开他,扬手就给他重重一巴掌! 小诺顿时应声倒地,安佳怡惊惧地跑过去:“小诺,你怎么样,痛不痛?”小诺的脸立刻肿了起来,安佳怡心痛万分地帮他揉,但小家伙却推开她的手。 “向我妈妈道歉……”他独自站起来,狠狠地冲刘阿姨吼,眼里有着过分超龄的坚强和固执。 刘阿姨楞住了,这个孩子他…… 就在那个时候,楚俊昊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出什么事了?”他皱眉问。 “少爷,这个孩子蛮不讲理,还咬人。”刘阿姨气愤地告状。 “你瞎说,明明是你先欺负我妈妈的!” 楚俊昊望向小诺,小家伙双手握拳,嘴抿成一线,黑色双眸充满愤怒,狠狠地瞪视着刘阿姨,这种被激怒的样子完全不敢相信他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突然他瞥见小诺红肿的脸,沉声问:“你打了他?” 刘阿姨一惊,立刻把手臂上的齿印给楚俊昊看:“少爷你看,血丝都出来了,这孩子简直不可理喻,我只是关照了下安佳怡要注意的事情,他偏要拉着我向她妈妈道歉。” “她胡说,她刚才对我妈妈的特别凶,还要她像佣人一样打扫花园。” “你妈妈本来就是这里的佣人。” 小诺听到刘阿姨这句话,明显愣了愣:“我不相信,我妈妈说我们是搬家过来住的,你才是佣人!” 刘阿姨轻笑出声:“你不相信,你问你妈啊,安佳怡,你是这里的佣人吗?我记得你的合同好像还没有到期吧。” 安佳怡的脸一阵泛白,她小心地帮小诺揉着伤口,轻声对他说:“小诺,别闹了。我们上去收拾东西,妈妈没有关系。” “不要。”他固执地推开她,“妈妈,小诺说过会保护好您的,就一定会做到,不要让任何人欺负您。” 安佳怡的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一样,闷得难受,像他这么大的孩子,他们每天都只会在父母怀里撒娇,而现在,他却张开着双臂要保护她,小小的孩子,只有五岁的孩子啊,到底是什么让他变得这么早熟。 她苦楚地望着小诺,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安佳怡,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丢脸,说不出口啊。”刘阿姨嘲弄地说,她的眉毛往上一扬,像是在看好戏般。 “我……”安佳怡的嘴唇泛白,全身僵硬,喉咙仿佛被人掐住了,发不出声音。 “她不是佣人。”楚俊昊突然出声,他对着小诺说:“你妈妈是这里的客人,是我请你们过来住的。” 刘阿姨震惊:“少爷!她明明就是……” “是什么?”他转过头望着她,黑色的眼眸冰冽如深海。 “没……没什么,她是客人,对,是客人……刚刚我都是瞎说的。”逼人的寒气让刘阿姨浑身一颤,说话结结巴巴。 “你这个说谎的大坏蛋,快向我妈妈道歉!!”小诺见状,大叫起来。 刘阿姨被他气得不行,血气嗖地一声冲上脑海:“你别不识好歹,刚才少爷他只不过……” “向安佳怡道歉。”楚俊昊冰冷地打断她。 客厅里的落地时钟,滴答滴答,水晶灯发出刺眼的光亮。 刘阿姨目瞪口呆,一下呆愣在那里。 她在楚家工作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看见少爷像今天这样反常,安佳怡住进家里已经够奇怪的,现在他居然还不分青红皂白地呵斥她! “少爷,这件事我认为自己没有错,所以绝对不会向她道歉!”刘阿姨也豁出去了,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特别还是被一个五岁不到的小家伙逼到绝路。 “道歉还是辞职,你自己决定。”楚俊昊语气冰冷,没有丝毫的余地。 空气仿佛被抽空了,整个客厅鸦雀无声。 刘阿姨愕然地望着楚俊昊,全身颤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时间一分一秒的走,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苍白。 就那在时候,安佳怡将小诺拉向自己,站起来,对着楚俊昊说:“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为难刘阿姨了,她刚才并没有对我态度不好。”说着,她望向小诺:“你再这样闹脾气,妈妈就真地要生气了!” 小诺咬住嘴唇,惊讶地望着她,半晌,委屈地低下头,不吭声了。 楚俊昊看了看小诺,又看了看她,沉默片刻,才说:“既然这样,那这件事你们就自己去解决吧,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记住——”楚俊昊转头对着刘阿姨,“他们是我请来的客人,并且会长期一直住下去。该用什么态度对他们,你应该好好想一下。” 刘阿姨见状,急忙狂点头:“我知道了,少爷,我一定会好好接待他们的!” 楚俊昊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安佳怡,随后便离去了。 夜幕降临,银月斜挂在黑色天鹅绒般的天幕下,水晶般的星辰闪闪发亮,流光溢彩迷醉如梦。 小诺垂着脸坐在床上,紧抿住嘴,忍着不让眼眶里的泪流下来。从进房间到现在他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这样委屈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看着那样的小诺,安佳怡心绞裂般得痛,她知道刚才的话伤着他了,从小到大,她从未向刚才那样对他呵斥过。 于是她走过去,将小诺抱进怀里。 暖暖的,熟悉的感觉,让一直紧绷着的线突然松了,小诺强忍的泪在那一刻冲破大堤奔涌而下,他痛哭出声:“呜呜呜呜~~~~~~~~” 他从未这么伤心地哭过。 安佳怡轻轻拍着他的背:“小诺乖,不哭了,不哭了哦~~~~” 夜色静如水, 他靠在她的怀里不停地哭泣,声声委屈的抽噎声,让安佳怡的心痛如刀割。 好久,小诺哭累了。 她捧起他满是泪痕的小脸,柔声的说:“小诺,不哭了,都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对小诺这么凶……” 小诺哽咽:“妈妈,我想回家……” 她愣住,随后心泛起阵阵苦涩和酸楚:“妈妈也想回家,但是小诺,我们以后都要住在这里了。” “为什么?我不要住大房子……我们现在就回家……好么?” 安佳怡紧紧地抱住他,心痛得仿佛就要裂开来。 她应该怎么告诉他,不是她不想回家,而是他们不能啊。许下的承诺就是她欠下的债,即使她再后悔,命运也都不会给她重新来过的余地。 夜风静静地吹,始终带不走她的哀愁。 她望着小诺恳求的眼神,心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一阵阵,一寸寸刺痛着她的灵魂,有谁能够告诉她,接下去的路,她应该怎么走…… 第十章 决裂 白驹过隙,时光匆匆地从指缝间流走,炎热的夏天偶然会伴有清爽的风吹过,吹散枝头上零碎的树叶,颤抖轻盈,犹如一只只飞舞的蝶。 搬到楚俊昊家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安佳怡的生活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一放学,她总是要急匆匆地赶回家忙着烧菜,而现在,什么也不用她操心,吃饭、打扫、家务这些都会由佣人完成,安妈妈更是被转到了重点医院,接受最专业治疗。 原本她以为这别墅会像一个无形的监牢,但现实却恰恰相反,楚俊昊给了她最好的物质。他还让佣人买来很多的儿童玩具,小诺看着兴奋极了,也就不再吵着要回家了,孩子毕竟是孩子,哭过生气过后,又会无忧无虑地开心起来。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错认为会这样平淡地过下去。 但是上天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安佳怡,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到两个星期,一场连着一场的惊涛骇浪,打的她措手不及! 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在这段人生最黑暗的日子,她不仅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而且还失去了三个生命里最至情的人! 一天上午,她像往常一样去学校上课,但一进校门,立刻就引来全校同学异样的眼光,凭着本能,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悄悄发生了。 果不其然,当她经过学校的公告栏上,一张硕大的海报贴上面。她走进一看,上面贴满了她进出楚俊昊别墅的照片,下面愕然写着一行大字—— 《特大新闻,安佳怡和校董楚俊昊正在同居中!》 安佳怡惊愕地盯着海报,每一行每一字都把她进出别墅的时间写的清清楚楚,拍摄的照片更是早上傍晚连续七天。 海报的四周围满了同学,有些人流露出羡慕的眼神,有些人则在窃窃私语,谈论着什么。 安佳怡的耳膜轰轰作响,嘴唇抿得极紧,突然她转身要离开,却猛地撞到了一个人。 “对不起,请让一让。”她哑声道。 但是对方没有应声。 “请让一让……”她抬头,在看清楚这人是谁后, 愣住了。 阳光透过轻颤的树叶,空气中仿佛折射出一层轻柔湿润的光芒,风轻轻的吹,打乱了于瑾的头发。 他望着她,下颚绷得很紧,黑色眼眸仿佛深夜里的孤星,里面有沉痛的哀伤,担心的哀伤,不敢相信的深深的哀伤。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好像陌生人般。 “瑾……”她怔怔地唤他。 片刻,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惊慌地解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我和楚俊昊只是……” 突然,她的手臂就被他狠狠握住:“跟我走。” 天亮得发白,几只青鸟忽闪而过。 她被他一路拉着离开。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他们穿过校园的食堂,穿过校园的操场,穿过校园的林间,她跟着他一直走一直走。 最后, 在葡萄架下,他停了下来。 “佳怡,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婆娑的树影和翠紫的花朵相互掩映,他低哑地问。 “我没有,我只是……”一时间她不知如何解释。 “是不是他逼你搬过去的?” “不是的,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她慌忙地解释,“我搬过去,是因为我以前答应过他。” “答应过他……?” 她望着远方,声音轻如烟丝:“只要他肯救我妈妈,我的命从今以后便属于他。” 于瑾倏然一惊!她的话像是一支箭刺进他的耳膜:“他什么时候救过你妈妈了?!” “那个时候房子出了问题,最后,那一笔钱是楚俊昊出的……” 他握住她的肩膀,声音激动得轻颤:“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去找他干什么,我会想办法的啊。” 她被他摇晃得有些头晕。 她怎么可能告诉他,过去的一切还不够吗? “我很好,真的,你不要担心我,他只是让我和小诺搬过去住。” “你不要傻了,你害死了他的妹妹,他根本不可能轻易罢休的!”风狼狈地吹起他的头发,阳光苍白得几乎透明。 “走,我们去找他说清楚,你和小诺今天就搬出他家。” “不!”她挣脱他的手。 “佳怡!!” 紫藤花缠绕的支架,翠紫的花蕊如同小灯笼般垂下来。 她握紧衣角,轻轻地说:“瑾,这件事你不要管我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于瑾愣住,胸口像被什么东西重重锤了一下:“你……说什么?” 她抬起头,眼眸里有着秋日般的凄凉:“我真的没有事,在那里过的也很好,你不要担心我了。” 心脏猛然掠过一抹刺痛,一种奇怪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你喜欢上了楚俊昊……?” 她的眉毛突然颤了颤,很小很轻微,几乎没有人察觉:“没有,你不要乱想。” 即使再小的动作,他还是捕捉到了,喉咙仿佛被人用力的掐住,他一下子透不过气出来:“既然没有,那你跟我走……我会用我的生命照顾你和小诺的,我发誓。” 她向后退了一步,很小很小的一步,但在他眼里,那一小步宛如沧海般的遥远。 “对不起……我……” 风静静地吹,紫罗兰的花香弥漫在四周。 他的脊椎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扎着,一下一下,刺痛无比。 “你在逃避什么,佳怡你告诉我,要怎么样做你才肯接受我,你说……无论什么,即使出卖我的灵魂,我都愿意……”他的声音沙哑无比。 安佳怡惊楞住。 他眼神悲痛无助,仿佛里面都被掏空了,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心痛如裂开,她抿住嘴,面容苍白。 她该怎么回答,她最好的朋友,伤害了他就等于刺痛她自己啊。为什么他总是在逼她,如果真的有神灵,她也希望自己能爱上他,但是她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它不属于他,真的不属于…… 她渐渐地往后退。 一步。 两步。 三步。 她不想看到他这样痛苦下去了,一次又一次的沉默,换来的却是他百倍的付出,既然无法爱上他,那么就彻底断了吧,离开她,也许他会活的更轻松。 “如果一个人四年都无法喜欢上对方……” 夏日的葡萄架,她的声音宛如深夜吹来的冷风。 “那么这一辈子……无论他怎么去努力……她都不会再爱上他了……” 他呆愣住,心脏仿佛被人突然挖掉了,一动一动也不动。 她握紧手指,刺骨的痛从掌心蔓延开来,但声音继续在风里荡开:“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知道吗?你的爱真得让我压力很大,有时候简直会让我透不过气……就算我求你……不要再逼我了,也不要再对我那么好……我根本就不想要……我承受不起……我…… “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 他一直知道她并不喜欢他,但当这句话真地从她口里说出来时,剧烈的痛从于瑾的胸口爆发出来,他闷咳了一声! 如果这样做,能够让他放弃并重生,那么恨吧,怨吧,一切罪恶让她独自去承担。安佳怡望着他,嘴唇苍白得几乎透明。 “这些都是你心里的话?”他用沙哑到几乎不是他的声音问。 她回望他:“是的。” 然后……她含泪一步一步的往后退,一步一步的离开……一步一步,退出他的生命…… 紫藤花随风轻颤,清雅的花香弥漫在哀伤空气里。 于瑾僵硬地站着,他的眼珠一动不动,望着安佳怡离去的背影,就像被人抽去了所有的灵魂,彻彻底底得暗了下去。 缠绕藤花的支架下, 一个小小的身影躲在角落,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夜幕降临,于瑾游走城市里,灿烂的霓虹灯争相辉映,而他的眼里,世界除了黑白两色,没有任何其他的色彩。 他一路地走,撞到过很多的人,而初夏一路跟在他身后。 晚上七点,街上人潮涌动,万家灯火。 有人正在急冲冲的赶着公路,手上还拿着刚买的速食;有人温馨地勾着伴侣的手臂,漫步在街上,谈笑风生;还有人拎着大大的麻皮袋子,步履蹒跚,仔细张望周围是否有空的饮料瓶。 他们无论谁,做什么,从哪里来,每个人都知道脚下的这条路通向何方,但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终点在哪里。 走着走着,他看见了一家酒吧,广告灯红绿相间,熙攘的人群不停的从里面进出。他走过去,保安看了他几眼,放他进去。 重金属音乐尖锐刺耳地炸开, 闪烁的舞灯,不断切割着喧闹的空间,舞池里人们肆意地摇摆身体。 他走到酒吧台前,随意地点了一瓶啤酒,火辣辣的液体从他喉咙一路烧到胃里,他的眉头紧紧锁住,握住瓶子,一次次往喉咙里灌。 “小姐,不好意思,您不能进去。”初夏正想跟着于瑾,却被保安拦下来。 “为什么?” 保安打量她:“这里未成年人不得入内。” 初夏傻愣住,啥?!“我今年大二了!” “呵呵,你这样的孩子我见得多了,谎称自己是大学生,其实全是未成年。” “我真的大二了!!”初夏急声强调。 但是无论她怎么解释保安就是不甩她,纠缠之下,她好不容易从包里翻出自己身份证,这下保安才相信了,放她进去。 当初夏找到他的时候,于瑾的面前已经滚满了七歪八倒的空瓶子。望着如此颓废痛苦的他,一种剧烈的痛从她身体里蔓延开来,她冲过去,一把夺走他手上的酒瓶:“不要再喝了!!” 他的头发凌乱不堪,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要管我……把酒给我……” “你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你这样有用吗,她看得见吗?!”初夏冲他喊。 “你什么都不知道……走开……”他用手抵住自己的额头,拿起身边的一瓶酒,轻笑,“以前一直听人家说这是好东西……原来……真的是这样呢……”火辣辣的痛在胃里蔓延开来,但还不够,他要想要更痛,更痛。 “你给我清醒点好不好。”初夏将他的酒狠狠扔在地上,“全世界又不止安佳怡一个人,你犯得着这样作践你自己吗,一点承受力也没有,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他的脸颊有些微红,眉头紧缩,一种深入灵魂的哀痛从眉间透出来:“我有多爱她,你知道么……我可以放弃一切,甚至生命都可以……但是她却说,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呵呵,她说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他轻笑起来,一行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来。 “那种心被掏空的感觉,你是不会懂的……” 她愣住,半晌,胸口翻腾起阵阵苦楚。 是啊,她是不懂,每次总是假装地去笑,去祝福,每次总是悄悄地在角落里望着他。她的心从未被填满,那种被掏空,痛到麻木的感觉,她怎么会懂呢? “你失去的只不过是一个不爱你的人,而她失去的却是一个深爱她的人,天塌下来都有地顶着,你给我起来啊!!” 她不能忍受如此孤寂痛苦的他,她冲他吼,用力地把他拉起来。 剧烈的动作,让他喉咙一紧,突然他猛地咳嗽了起来。 然后—— 他吐了。 好像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他的胃恶心翻滚得厉害。他一边吐,一边流着泪,昏天暗地地呕吐,最后他连胆汁也吐了出来。 初夏不停地拍着他的背,让他顺气。看到这样的他,她的心一阵阵地抽痛,为什么会这样,那么淡定那么温文尔雅的于瑾啊。这样的悲伤,这样的心痛,她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去缓解他的痛。 她不停地安慰他,但是他根本听不见她说话,突然间他拉住她的手,她以为是呕吐太难受了,于是急忙叫唤酒保给她一杯凉水。 “瑾,你怎么样,是不是还想吐?”她担忧的问,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有些痒痒的。 半晌,她愣住了。 他的手指在她的手心里一下下划动,他牢牢的拉着她的手,不停的写着: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 她的胸口一紧,一滴眼泪从眼眶里坠落。 世界顿时天旋地转,佳怡的无情,于瑾的痛苦,记忆仿佛碎成了千万片玻璃,不停地割着她的大脑。 “是她,都是她!” 一个声音冰冷的响起来。 “于瑾会那么痛苦,你会那么痛苦,所以的一切,都是她造成!你为她放弃了那么多,但她却为你做过什么,她才是罪魁祸首!你每一次的伤心和痛苦都是她造成的!!” 这个声音不停地回绕在她脑海里, 她捂住耳朵不想听,但话语就像魔音,一阵阵穿透她的耳膜。 “佳怡,给你介绍一个朋友哦,他叫于瑾,也是我们学校的” …… “初夏,这是我上次去美国带来的,你带给佳怡吧。”他将一瓶写满英文的奇怪胶囊递给她,而另一只手却空空的,没有给她的东西。 …… “什么!!你居然去献血!”当她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失去理智。 “没事呢,我身体状得像头牛,你看不是恢复过来了嘛。”他安慰道。 “是不是又为了佳怡?” 他沉默半晌:“……恩。” …… 他呆愣住,眼神悲痛无助,仿佛里面都被掏空了,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 “我有多爱她,你知道么……我可以放弃一切,甚至生命都可以……但是她却说,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呵呵,她说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他轻笑起来,一行泪从他的眼角流下来。 “那种心被掏空的感觉,你是不会懂的……” …… 他一边吐,一边流着泪。 …… 刹那间,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初夏的心底窜出来,愤怒就像火山爆发般在心里炸开!她强忍着冲动将于瑾送回家,然后疯狂地往楚俊昊家奔去! “安佳怡,你给我出来!” 她红着眼,在客厅里大声的叫。 过了片刻,安佳怡从楼梯那走下来,惊讶地问:“初夏……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啪——! 一击响亮的耳光甩在安佳怡脸上。 黑色死寂的深夜,那一巴掌响的足可以穿透天际! 安佳怡愕然地望着她,火辣辣的痛瞬间在她脸上蔓延开来。 “我打你,是因为你无情无义,没有心肺。瑾为了你付出那么多,你居然能说出那么绝情的话,安佳怡,我算瞎了眼看错你了!!”她狂怒地说,红红的眼睛,充满了血丝。 天空突然下起了毛毛细雨,星月全部被淹没在乌云了,黑色空洞的夜,树叶被风吹的哗哗作响。 “他掏心掏肺的对你,就算不喜欢他,你也不用践踏他的感情啊!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从认识你到现在,瑾是怎么对你的,而你又是怎么对他的!!” 安佳怡的喉咙仿佛被人掐住了,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的,也不知道于瑾到底怎么了,但是初夏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把她狠狠地钉在十字架上,让她痛得撕心裂肺。 门外有几辆汽车开过,震得地板有些嗡嗡作响。 初夏见安佳怡什么话也不说,她的沉默炸开了她心里所有的愤怒,她走上前,瞪着她:“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最会解释了么?说啊,为什么要这样对瑾,你说话啊!” “我没有……”她的声音发紧,“我真的没有想伤害他……但如果我不那么样说,他就永远也不会死心了……” “所以你就要这么绝情么?”初夏突然笑起来,笑得眼泪也流出来了,“佳怡,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我就喜欢瑾了,但是,因为他喜欢你,我不得不一直伪装着。那种躲在角落里,悄悄爱着一个人的感觉,你懂么?真得很难受,就像一个哑巴,想拼命的叫,但却叫不出来。” 安佳怡惊愣地望着她。 眼泪静静地从初夏的眼角淌下来:“既然你如此不珍惜他,那么从今以后我陪在瑾的身边,就算他喜欢的依然是你,我也不在乎,至于我和你——” 她顿了一下:“从今天起我们再也不是朋友了。” 安佳怡的身体骤然绷紧! “佳怡,你记住,践踏别人的感情是会遭报应的,我真的好后悔把瑾介绍给你认识!”她声音激动地轻颤,然后转身,冲出别墅。 漆黑漆黑的深夜,望着初夏离去的背影,安佳怡身体刺骨的寒冷。她用力地握起手,但是除了空气,她什么都握不到。 不是这样的,她要的不是这样的…… 她的心一下下抽搐,痛得快不能呼吸了。 她不想伤害他们的,但为什么,到头来,伤他们最深的人,居然是她。她不想伤害他们的,但为何,到最后,让他们伤痕累累,受伤痛苦的,依然还是她。 她愣在那里,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了。凄冷的风从窗外吹起,夜空如绝底深渊, 漆黑漆黑。 她一直站着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大门被人推开,佣人领着五个西装革履的男士走进来。 “请问你是安佳怡小姐吗?”走在最前的面的男人问。 “我是。” 随即男人拿出一份亲子鉴定书,对她说:“你好,我是占云凡先生的代表律师,五年前,占家的独子占逸在一次意外事故中,于占家失散,当时他还不满三个月。根据我们这些年的调查,你的孩子小诺就是当年的占逸。” 刹那间! 空茫的天际骤然爆发出一道闪电,夏日的暴雨倾盆而下! “你……说什么?”她惊颤地问。 “这是DNA鉴定书,根据占先生的要求,我们今天就要带走占逸少爷,当然对于你这五年的养育之恩,占家会给你最大的回报。” 安佳怡愣在那里,耳膜轻轻地轰轰作响。 冰冷的鉴定书,冰冷的鉴定结果。 世界仿佛变成一个会吃人的洞穴,咆哮着向她袭来。 “妈妈——!”就在那个时候,小诺突然从二楼奔下来,“您说要我等一下下,可是小诺都等了那么长时间,妈妈,快点,快点,下一步棋我老早就想好了呢。” 他刚想扑到安佳怡身上,却被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拦下来。 “您就是小诺吧。”男人微笑地问。 小诺往后退了步,警惕地望着他们,不回答。 “告诉叔叔,您是叫小诺吗?” 突然安佳怡仿佛惊醒了般,她一把拉住小诺的手,将他护在身后。 “安小姐,我们是按命令办事,请你配合一下。”男人冰冷地警告。 “你们撒谎……我发现小诺的时候,他身上明明有张纸条,上面写着他的出生日期,如果是失散,怎么可能会有……” “安小姐!”男人骤然打断她,“如果你再这样坚持下去,就别怪我们不留情面了。” 大大的客厅,佣人们全都好奇地站在远处,楚俊昊因为公司的事情还没回来,而刘阿姨基于这是他们的私事,又不能插手。 “你们干什么……不可以……不!” 两个人男人上前将她和小诺拉开来,安佳怡惊惧地叫出来! “你们是谁,大坏蛋放手,放我下来,妈妈——!”小诺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无论他怎么挣扎,男人都没有稍作停歇,往外头直走。 漆黑的夜空,天上没有一点星光。 小诺被他们带上一辆黑色的保时捷。 “小诺!”安佳怡从别墅冲出来,她拼命地拉着车门,但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小诺哭着从里面敲着窗,睁大的双眼满是害怕和惊恐。 “开车。”副驾驶坐上,一个年近半百的老人命令。 司机闻听,立即踏下油门,电掣般飞驰而去。 雨哗哗地下着,雷电交加。 她一路追着保时捷不停的跑,风雨声淹没了她的呼喊,整个天空漆黑得宛如落入深渊,望着渐渐消失的车身,她越来越恐惧。 突然脚一滑,她骤然摔倒在地上。 “小诺……不……”她用力地想要爬起来,但是大雨好像把她的腿打断了,她一动, 就会撕心裂肺的痛! 雨越下越大,在一眨眼的时间里,保时捷彻底消失了。 她倒在地上,身体剧烈的颤抖。 “小诺……小诺……” 一道道的雷电在夜幕炸开,亮白色的闪电,将她的脸色透的苍白如雪。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快要被茫茫的黑色淹没时。 耳畔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凌厉的刹车,她抬头,看见楚俊昊惊慌的从车上跑下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脸苍白如纸,她拉住他,仿佛是最后一棵活命的稻草,“小诺……小诺被他们抓走了,一个叫占云凡的人……他……他……” 话语未落,她眼前突然一黑,昏死了过去! 漫天漫地的血红,黑压压的人群。 她被人绑在十字架上,四周围着大群的人,他们不停地绕着她转啊转,就像来自地狱的索命死神。 空气都被抽空,她听不见任何声音,整个世界除了黑色外,只有铺天盖地的殷红。 她害怕极了,拼命地想要挣脱,但无论她怎么用力,怎么挣扎,全身就像被钉子钉住了般。 突然十字架被人用火点燃,烈火瞬间蔓延开来,仿佛全身所有的血管都要炸开来了! “啊!” 寂静的深夜,安佳怡尖叫出声,双手胡乱地在半空抓着什么。 楚俊昊一边镇住她,一边冲这旁边的医生吼:“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她痛得这样,给她止痛啊!!” 长期的劳苦,加上这一场大雨,让安佳怡彻底地病垮了。 从抱她回来到现在,她一度高烧到三十九度,整个人滚烫就在有把火在体内烧,无论喂她吃什么,都吐了出来。 医生急忙给她打下止痛剂,过了好久好久,安佳怡才停止了哭叫。 “少爷,安小姐我照顾你好了,您休息一下吧。”刘阿姨实在不忍心看着少爷这样操劳。但楚俊昊像没听到般,无论别人怎么劝他,依旧没日没夜地守在她身边。 同一片星空下,小诺在占家,不停地大吵大闹,他用尽自己所能用尽的一切办法来发泄内心的恐惧和愤怒。但是无论他怎么样,占云凡始终都站在远处打量他。 他就像一个小丑,摔东西,大叫,没人来制止他,直到他累了为止。 三天的日升,三天的日落。 就像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一场可怕的噩梦。直到第四天,安佳怡的高烧才终于退了下去,而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的中午了。 雪白的病房,空气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安佳怡虚弱地睁开眼,大脑有些昏胀。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惊醒了伏在床边睡着的楚俊昊。 “你醒了?”他抬头,双眸疲惫不堪,“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病房里,静静的。 “是不是还痛,头还晕?”他的眼里布满血丝,看见她许久不回答他,他的神经又一下绷紧了起来。 “小诺呢……?”她苍白地望着他,声音轻如烟丝。 “你……” “小诺,他现在怎么了?”她拉着他的衣袖,吃力地问。 “你先别想那么多,好好养病,小诺不会有事的。” “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自己去找他们……”说着,她挣扎着想要下床,楚俊昊一惊,急忙小心地把她按回到床上。 “好,我告诉你,你不要激动。” 安佳怡停止挣扎,全身不住地在轻颤,她望着他,眼眸满是担忧。 “小诺的确是占家的孩子,他是占文冰和外面女人生下的私生子,也就是占云凡的孙子。一年前,占文冰飞机失事遇难,占家所有香火一下断了,占云凡这才千方百计的找到小诺。” “那当年……” “当年生下小诺以后,那个女人曾经到占家去过,但是占云凡怕这个女人坏了他们的名誉,所以就让人把她赶走了,那个女人一方面没有能力抚养小诺,一方面又看她无法从占家那得到什么好处,所以就把还未满三个月的小诺遗弃了。” 怎么会这样,她激动得浑身轻颤:“那么……我还有小诺的抚养权吗?” “……”楚俊昊沉默不语。 “你说话啊,我还能继续抚养小诺吗?”她的嘴唇都干裂开来,每说一个字,都会隐隐地作痛。 “不能了。小诺和占云凡有血缘关系,根据法律规定,只有占云凡才是小诺的合法监督人。”他低沉地说。 不…… 眼泪在听到他的回答后,骤然溢出眼眶。 “我不相信,一定有办法对不对……我们把小诺接回来,他不能住在那里,他会怕,会不习惯的……对,先去把他接回来,然后再想办法,我……” “佳怡,你冷静点!”楚俊昊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占云凡这次会找小诺,就代表他已经把小诺当成占家的继承人,他绝对不会轻易放手的。” “我不管,小诺是我的,他们不可以这样地抢走他!!”突然一股力量从安佳怡身体里爆发出来,她用力推开楚俊昊,跌撞地走下床。 楚俊昊大惊,他想拦住她,但是她就像失去理智般,跌撞地往门口冲。 风静静地吹起窗帘, 她的脸色苍白,眼泪从脸上淌下来,她倚在病房的房门上,焦虑地转动把手,一下,又一下。“不可以……不可以的,小诺是我的,他们不能这样抢走他……不可以……”她不停地转动把手,但是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她越来越焦急,越来越绝望。 最后,沿着门,她慢慢地瘫坐了下去。 阳光苍凉的从窗外透过来,她像个婴儿卷曲在一起,紧紧地,颤抖地将头埋进两腿里,哀鸣声宛如濒临死亡的幼仔。 楚俊昊的心突然抽紧,他从未看过这样悲伤的她,他走过去,将她拥在怀里:“不要哭,小诺不会离开你,相信我。” 他不停地安抚她,但她仿佛什么也听不见,除了哀伤的哭泣声外,一切都死了。 窗台的紫罗兰如蝶摇颤在风里。 突然她的身体颤了颤,又一次昏了过去。 “佳怡!”楚俊昊大惊,怀抱里的她面容苍白如雪,长发无力地散下,脸上满是泪痕。楚俊昊心痛如裂,他立刻按下护士灯。 “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又刺激她了?”片刻医生过来,看见昏倒的安佳怡,不禁呵斥。楚俊昊望着病床上的她,僵硬地握紧拳,不语。 医生检查后,见安佳怡并没有大碍,于是重新打了个点滴,对楚俊昊提醒道:“她现在身体很虚弱,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再刺激她了,还有她是慢性hBsAg携带者,体质本来就很不好,我建议趁现在给她好好补一补,她的血小板也很少,所以尽量别让她受伤。” “什么是hBsAg携带者?” “通俗点讲就是乙肝病毒携带者。” 楚俊昊怔了怔,有些颤抖的问:“这样的体质的人适合捐献造血干细胞吗?” “不可以,他们连献血都不允许。” 仿佛有一样东西突然在心里绽开,煎熬着他整整四年,最深最痛最无法释怀的理由,骤然融化消失了。 原来…… 原来当年的她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 他轻轻地在她床边坐下,握起她的手,阳光清透地从窗外射进来,散下如碎片似的光彩。望着苍凉没有血色的安佳怡,楚俊昊的心翻腾起剧烈的痛楚。 为什么不对他解释,为何要让他误会她那么久。 第十一章 誓言 夏末不知觉地离去了,秋天盛开。落叶纷纷扬扬地从枝头飘落下来,风一吹,地上卷起阵阵枯黄的尘埃。 自从那天后,安佳怡就像一个没有心的娃娃,对外界失去了所有的反应,每天醒来,她就倚在床头,望着窗外,一连几个小时,动也不动,无论谁对她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封锁着自己,不语不言。 楚俊昊请来很多心理专家,效果却始终不理想。他试着找占家调解,但年过半百,叱诧全球餐饮业的占云帆,一点也不妥协,五岁的孩子洗脑很容易,只要切断和安佳怡的一切联系,久而久之就会淡忘那段记忆。他们正准备将小诺送出国,重新建立他的世界观和价值观。 时光一天天地流逝,安佳怡的瞳孔里始终没有任何事物的倒影,楚俊昊眼里的担忧越来越深,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办法才能唤醒封闭的她。 终于在一天下午,他动用了很多的办法和人脉,好不容易拿到了一卷小诺的录音和一张他最新的照片。 他立刻赶回去,谁知刚踏进家门,就看见佣人心急如焚地跑过来:“少爷,不好了,安小姐……安小姐不见了!!” “你说什么?!” 佣人被他的厉声吓住了,她的声音都在抖:“我早上端早饭给安小姐,但……但她的房间的门是锁着,我敲了好久都没有反应……结果一进去看,就发现房间里一个人……一个人也没有……” 楚俊昊的心猛然漏跳了一拍:“你们每天都在干什么?怎么一个人怎么都看不住!!”他暴怒地吼,立刻转身冲了出去,留下的佣人们全都吓得脸色惨白。 宾利欧陆风驰在路上飙行,地上金黄的落叶像刀般肆意飞溅开来! 楚俊昊踩足在油门,心一个尽地往下沉。她会去哪里,她又能去哪里?他焦急盲目地在大街上寻找,突然一个念头出现在他脑海,他打下方向盘,往安佳怡原来的家开去! 满是灰尘的家具,角落里被丢弃的木制玩具,房间里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楚俊昊看着这样的情景,一下子慌了神。 占家除了极少数人知道具体地址外,从未对外公布过,所以她不可以去占云凡的家。那么她到底会去哪里?她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万一受伤,出事,一时想不开了怎么办?!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怔了怔,关下手机,立刻奔出房间。 郊外古老的教堂,枯藤缠绕在已有几个世纪的外墙。 楚俊昊焦急地推开大门,在耶稣圣像前,他望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肃穆的大堂里,她跪在地上,背微微弓着,清冷的阳光从玻璃斜射进来,细细的灰尘在她周围盘旋着一个个无力的圈。 楚俊昊屏住呼吸,他走过去,唤她:“佳怡……” 她背对着他。 “佳怡……”他又唤了一声,半晌,她才回过头。 她的眼里空洞无神,就像没有波澜的水面。 他蹲下来:“怎么了,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跑来这里?” 她收回目光,转过身,没有回答他。神圣的耶稣神像,她把额头抵在手上,闭着眼,静静地祷告。 他陪在她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很轻的声音响起来。 “你觉得有命运吗?” 她抬起头,望着十字架,眼底如烟云般恍惚。 “是不是人一生的轨迹早已命定了,无论我们怎么去努力,都无法去改变它?” 他愣了一下:“我从不相信命运。” “以前我也不相信,但有些东西不是靠人能改变的……就像血脉。”她回头望着他,眼底满是苍凉的光芒。 “命运是逃避者的一种托词,因为没有勇气改变和接受,所以有些人宁可在原地自怜自哀,也不愿意站起来接受现实。”他凝视着她,说,“这个世界有太多我们无法控制的东西,生老病死抑或血脉,我们只能用勇气去改变自己能改变的,用胸怀去接受我们不能改变的。” 楚俊昊的声音在教堂里里荡开。 她望着他,轻轻的重复:“用勇气去改变自己能改变的,用胸怀去接受我们不能改变的……” 他握起她的手:“对,前方是死路,希望在转角。”他取出小诺的照片,以及一个迷你的放音机,按下按钮,小诺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妈妈,我是小诺,您还好吗?我好想你哦,妈妈你什么时候来看小诺,现在小诺每天要看好多好多的书,真地讨厌死了,不过小诺已经长大了,会好好照顾自己,您不用担心小诺……如果有机会,小诺一定会偷偷溜出来看您。妈妈……您要好好保重身体……小诺好想您,真地好想好想您……” 安佳怡轻颤地握住放音机,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照片里,小诺穿着一件蓝色的小t恤,手上拿着一架小提琴,小嘴嘟着,好像很用力地在学习。 晶莹的泪滴落在照片上,清透的光线仿佛从很远地方射过来。 “也许现在有困难,但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们见面。”他轻轻对她说,“所以不要再封闭自己了,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愣愣地望着他,那深深担忧着她的眼神,让她的心掠过一抹疼痛。 “对不起……我……” 他握紧她的手,很用力:“你若想来教堂,我陪你一起过来,以后不要再一声不响地跑出来了。” “恩……”泪从她眼角静静地淌下来。 他拭去她的眼泪,取下一直贴身带着的项链。 纯美的白金链,那是一个镶满水晶的心锁吊坠,心锁的中间有个小孔,四边用无数小钻石缀满,如星芒般剔透光亮。 他将项链戴在她的颈上:“这条项链是以前语心送给我的,她说只要有了它,心就会被很好的保护起来,不再受到伤害。” “这是你妹妹的遗物,我不能……” 他握住她的手,眼里有苦涩的暗痛:“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身体不适合捐献造血干细胞?” 安佳怡的身体震了下:“谁告诉你的?” “你的主治医生。” “他……和你说了什么?” “你说你是hBsAg携带者,体质很不好,平时要注意营养。” 安佳怡听后,身体柔了下来:“因为我,你的妹妹才会去世……这是不变的事实,所以就算解释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怎么会没有意义?她的沉默让他误会,他憎恨她,甚至伤害她!楚俊昊望着她,低哑地说:“以后不要这样了,无论发什么都不要再瞒着我了,好吗?” 安佳怡没有应声,她将视线投向远方,清秀的脸上有一些苍白。 “佳怡?”她离着他很近,甚至可以感受到她慌乱的呼吸,但仿佛又离开他好远,只要轻轻一碰,就会随时消失。 很久很久。 她才出声:“我答应你。” “小姐,你看这个怎么样?最新款的仿真赛车,现在这个买的最好,很多小朋友多吵着要父母来买,送给孩子做生日礼物最适合了。” 营业员从琳琅满目的柜子里,拿出一辆红色的小赛车。 安佳怡看了看,微笑:“就这个吧,请帮我包装一下。”马上就要到小诺的生日了,楚俊昊前几天告诉她,也许这次能够让人把礼物带给小诺,她急忙来商店挑选了好多礼物。 营业员一边包装,一边饶有兴致问:“小姐,您是不是平时很忙,没什么空陪孩子?” 安佳怡愣了下:“为什么这么说?” “看您今天大包小包,又是玩具又是衣服,肯定工作很忙,想今天给孩子一个惊喜吧。”营业员轻笑,从旁边选出一张天蓝色包装纸。 “我认识一个朋友,工作压力特别大,大概孩子一岁的时候就送到她父母那里去带,每个星期就去看一次,结果你猜着怎么找,那孩子一开始还又哭又闹的,后来时间一长,看见他们就像陌生人样,一点都不亲。” 安佳怡怔住,呼吸骤然收紧。 “你也别怪我多嘴,小孩子还是要多陪陪他们,再多的玩具和衣服还是抵不过你陪他们玩一个小时,你说是吧。”营业员微笑的把礼物递给安佳怡。 六楼儿童用品市场,五彩的泡泡挂满了壁橱,凯蒂猫拿着小礼物,摇头晃脑地分给路过的小朋友。 安佳怡失神的走着,之前的喜悦因为营业员的一席话,荡然无存。开始还又哭又闹的,后来时间一长,看见他们就像陌生人样,一点都不亲。这句话宛如一块巨石,压得她透不过气,她不停地告诉自己,小诺不会的,不会的。 商场外,一辆白色的宝马车停在路边,看到安佳怡出来,司机连忙恭谨地帮她拉开车门。 阳光眩晕得有些刺眼, 就在那个时候,两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初夏挽着于瑾,有说有笑地朝她走来,她们就像一对温馨浪漫的恋人。 她怔怔地望着他们。 半晌,两人也看见了安佳怡,嘴边的笑瞬间凝结了。 时间仿佛停止了。 闷热的天,四周有细细的蝉鸣声。 “嘿,你现在过的很好啊,连买东西都有人接送。”初夏望了望白的发亮的宝马,嘲讽地对她说。 安佳怡的身体明显颤了下。 于瑾望了望她,垂下眼,拉了下初夏:“不要这样。” “我说的是事实啊,她现在可是有钱人了,宝马呢,像我们这样的平民,一辈子不吃不喝,也不一定买不起。” 安佳怡用力地咬住嘴唇。 “对了,忘了和你说了,我和瑾现在正在交往。”说完,初夏撒娇般地勾紧于瑾的手臂,抬头问他,“对吧?” 于瑾的身体很僵硬,他没有回答,而是哑声问了句:“你过得好吗?” “坐宝马,会过得不好吗?瑾,你担心得多余了,传言楚俊昊对她很好呢,我们两个人也就不要白操心了。”初夏不自然地干笑了几声。 于瑾仿佛没有听见初夏说的话,他望着安佳怡,低哑地又问了一声:“你……过得好吗?” 风将路边的苍天大树吹的唰唰作响,几只麻雀受惊的四处飞窜。 她咬住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还好。” “我说你担心得多余了吧,对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吃好吃的,我肚子都饿扁了呢,快走吧。”初夏用力地推着于瑾往前走,她的脸色有些红,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了。 清冷的阳光,他被初夏拉着走,走到一半,他回过头来,哀伤,深海般黯然的眼神,刺得安佳怡的心狠狠一痛。 她像雕塑一样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安小姐,你回来了啊。”一回到家,刘阿姨就笑容满面地对她说,“少爷已经等你好久了,你快去看看谁来了。” 她将东西放下,走进客厅,一下子愣住了。 小诺正做在沙发上吃刨冰,小家伙吃得满嘴都是,看见安佳怡出现在门口,他狂奔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妈妈,妈妈!”他紧紧抱住她,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安佳怡愣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当小诺扑进她怀里,用稚嫩的声音一次次地呼喊她时,她才还过神来,这一切并不是梦! “小诺……小诺,让妈妈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她抚摸小诺的脸,泪一下子从眼眶里涌出,小家伙长大了,脸上已经有了一丝成熟,但眼里却多了些许疲惫。 “妈妈,我好想你……” “妈妈也好想小诺。”她抱紧他,像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像要把他融进自己的生命里。 落地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楚俊昊凝望着他们,这是第一次,从小诺离开后,她真正地,发自内心地笑着。 “你们好好聊下吧,傍晚的时候就要送他回去了。”他拍了拍安佳怡的肩膀,她抬头,感激地对他笑:“谢谢你……” 他静静地望着她:“不用。” 幸福的时间总是转瞬即逝,短短几个小时候眨眼就过去了。天不知何时被涂上殷红的油彩,就像着了火,肆意蔓延在这个夏日的傍晚。 安佳怡牵着小诺,走在人流不息的大街上。楚俊昊告诉她,五点前,她必须把小诺送到紫罗兰广场,现在距离五点还有十几分钟,那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此刻的她多想让它停滞下来。 一路上她不停地叮嘱小诺,小家伙很听话无论她说什么,都狠狠地点头记在心里。 傍晚的紫罗兰广场游人很少。 他们两个走到那里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便朝他们走来:“安小姐是吧,我是来接少爷的。” 安佳怡蹲下身,整了整小诺的衣服:“小诺,妈妈就只能送你到这儿了。你要乖乖的,懂吗?改天妈妈去看你。” 小诺垂下头:“恩!”安佳怡非常不舍地抱着他,然后小诺被那个男人牵走了。 傍晚的阳光清冷无比,柳絮毫无目的地随风飘扬。 她忍住眼眶里的泪,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她告诉自己,不能哭,绝对不能哭,至少她现在还能再见到小诺,坚强一点,就像楚俊昊说的一样,她并没有真正的失去小诺啊。但即使是这样,眼泪依然不能控制地流下来,她用力擦掉泪,像一个无头苍蝇,胡乱走着。 走着走着,突然她撞到了一个人。“对不起……”她哽咽地道歉,然后绕过他。 谁知手臂被一股力量拉住,随即被扯进一个怀抱里! 剧烈起伏的胸膛,她被人紧紧抱着,她惊骇,用力地挣扎起来,但是对方双手像紧箍咒般将她牢牢地圈住,无论怎样都挣脱不了! “佳怡……”那个人沙哑唤她名字,安佳怡听到那声音后,身体骤然一怔。她僵硬地任由那个人抱着,好久好久,直到她快透不过气,他才放开她。 淡淡的余晖映在于瑾的脸上,他的眼底黯然如海:“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我绝对不再逼你,不再自作主张了。” 安佳怡愣在那里。 “我也想忘记你,我也很痛苦,但是我做不到,我真地没办法,我们不要这样了好不好?”眼睛有些微红,他凄凉的声音几乎在哀求她。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这一个多月来,他拼命去忘记她,但是一切的努力,却在今天遇见她的瞬间,轰然瓦解! 安佳怡,这三个字就像一个魔咒般刻在他的心上,肆虐着他的心,无法忘怀。 “瑾,你不要这样,初夏她……” “我没有和初夏在一起,她都是骗你的。”他沉声打断他,“我没有爱过她,我从头到尾爱的人始终是你。” 她骤然推开他:“不可以!你不能这样对初夏!她对你的感情我看得很清楚,你现在有多痛苦,她就有多痛苦,我们不可以这么自私。” “难道这样对我就不自私吗?!!”于瑾惊痛地低吼,他的眼里满是苍凉的痛楚。 “好好对初夏……她比我更值得你去爱。”她苦涩地说。为何他始终不明白,他的坚持和爱,最终会让三个人崩溃,她一个人离去,也好过三个人心碎。 “我根本就不爱她!!” 她摇头,努力扬起一抹笑:“相信我,时间终究会改变一切的。”说完,她转身离去, 默然的背影,无情的背影,仿佛一把火将他心底所有的痛全部烧起来!他骤然上前,将她拉向自己,不顾她的疯狂挣扎,对准她的唇吻了下去! 风呼呼的吹,树叶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地上的灰尘被肆意卷起。 疯狂而炙热的吻,炽猛的火焰燃烧在她的唇间,她拼命地挣扎,但他仿佛失去了理智,扣紧她的身体,失控的掠夺只属于她的芬芳。 在惊骇之间,她仿佛听见一个“咔嚓”声,不知道是什么,但那声音如魔音穿耳般,激起她最深的恐惧! 她疯狂挣脱开来,然后扬手给于瑾一巴掌。 “啪——!”那一巴掌响得足以震穿天际! 时间宛如定格。 她狠狠望着他,愤怒,惊恐,无止境的害怕填满双眼。 “于瑾,你……”她全身颤抖得说不出话! 他的脸瞬间红肿起来,然后撕心裂肺的痛渗透进他的皮肤,传到全身的每一处,每一个细胞。“对不起……”他懊恼地绷紧身体,声音沙哑无比。 紫罗兰的花香弥漫飘荡。 他伸手想和她解释,但她仿佛见到什么魔鬼般,猛然躲开他的手:“不要碰我!”她惊恐地叫,然后转身疯狂地跑开! 回到家,安佳怡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她放满整池的水,将头全部浸没下去!冰冷的水,冰冷的记忆,似乎只要这样才能冻结刚才发生的一切。 门外佣人焦虑地敲着门,但安佳怡什么也听不见。楚俊昊得知她待在里面很久都没有出来,急忙让佣人拿钥匙开了门。 “你在干什么?!” 当他看见安佳怡整个头全部没入水中时,他一惊,立刻将她拉出来。 水珠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她望着他,苦涩地笑了下:“天气太热了,我想这样也许能够消暑。” “房子里有空调怎么会热?” “……”她顿了下,“我刚刚从外面回来,大概还不太适应吧。” 楚俊昊疑惑地望着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有点累了,先去休息了。”她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对了,今天谢谢你。见到小诺,我真的……很开心。” 第十二章 误会 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因为那天被彻底打乱了,原本每天会回家吃饭的楚俊昊,不知什么原因,一连几天都在外应酬。烦躁和不安充围绕着安佳怡,而上天就是这样,你越是逃避什么,他越会把那东西送到面前,逼迫你面对她。 再见到于瑾是在三天后,那天她刚要走进小区,突然听见有人在叫她。她怔了怔,听清那声音是于瑾后,撒腿就跑。 “佳怡,你等等,我有话和你说。”于瑾心急地追上来,拉住她。那个动作像是一道电流让她的身体猛的一颤:“你放手!” 于瑾的身体震了下,好半晌,手指才慢慢松开:“对不起……前几天我不该……” “我不想再想起了……”她打断他,声音有些沙哑,“为什么要这样……就算玩笑也开得太过火了吧……” “对不起,那时候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解释,但他告诉自己如果不来解释,那么这次他将会永远失去佳怡了。 安佳怡望着他,苦涩地说:“我认识的于瑾是个处处替人着想,优雅,得体,做任何事都有自己分寸的男孩,而你……不再是我认识的他了。” 他楞住,看见她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他越是珍惜,握得越紧,而她却像手心的沙子,消失流走得越快。 阳光刺进他的眼眸,右眼突然一阵剧痛,他捂住眼睛,痛的弯下来腰。 “你怎么了……?” 他疼的有些说不出话:“眼睛进什么东西了……没……事的。”他不停地揉着眼睛,但疼痛丝毫没有减弱。 “你不要用手揉啊。”望着他越来越红的眼睛,她有些急了,“我看看,你不要揉了。”她小心地撑开他的眼皮,发现里面有个很小的颗粒,应该是风尘吧。 她正想对着眼睛吹口气时,一个黑影突然冲过来,巨大的力量将两个人扯开来! 电光霹雳之间,黑影挥拳重重揍向于瑾! 安佳怡惊骇,她下意识地拉住那个人,谁知在对方回头的刹那,她彻底怔住了!楚俊昊狠狠地盯着她,下颚绷得极紧,黑黝的眼眸里闪过可怕怒意。 “你……你干什么啊?”她急声叫,连忙把跌倒的于瑾扶起来,于瑾闷声咳了一下,唇边已渗透出了血丝。 楚俊昊目光凌厉地射向他们,冰冷的眼神,仿佛有冰晶在里面绽开,安佳怡的心猛地一颤,突然她意识到他或许误会什么,哑声解释:“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就在那时候,于瑾挣脱安佳怡,他走上前,也挥出了拳! 凌厉的风擦过楚俊昊的脸颊,他反手握住于瑾的拳头,往内侧一曲,紧紧地扼住了他的手臂。巨大的力度,让于瑾吃痛得绞住眉头。 “不要——!”她拉住楚俊昊的手,“你真的误会了。我刚刚和他没什么,你快点放手啊……”楚俊昊曾经练过七年的跆拳道,于瑾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楚俊昊没有放松手上的力度,他冰冷地盯着她,仿若有冷焰在眼里燃烧。半晌,他冷哼一声,放开了于瑾,头也不回地走了。 空调开得很大,房间里冷得令人心颤。 安佳怡一路跑回来,看见楚俊昊一脸阴沉地坐在沙发上,她急忙上前解释:“我和瑾真的没什么,他刚刚眼睛进了沙子,所以才会……” “是这样吗?”他勾起嘴角,星眸闪着阴郁的寒光。 “我真的没有骗你,这只是一场误会,你相信我。”她哑声说,不懂他为何会那么愤怒,即使那时候看起来有点暧昧,但也不至于这样啊。 “相信?”他轻笑起来,嘲弄地望着她,“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他拿起一张照片。 黄昏淡淡的光晕下,柳絮随风飘扬,她和于瑾拥吻在紫罗兰广场,仿佛有无数唯美的花围绕着他们绽放,那个角度看上去美得令人炫目。 安佳怡震惊地望着那张照片,大脑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 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她听到的“咔嚓”声。 “不是这样的,这都是假的,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她惊惧地解释,全身血液仿佛一下冻结了。 他盯着她:“那你告诉我,你和他接吻吗?” “我……”她的身体震住,脸色苍白,一下子不知怎么回答。 他盯着她,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去:“看样子这张照片不是电脑合成的。” “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他……他突然吻住我,我也惊呆了,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 “我应该相信你,还是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呢?”他凑近她,绝美的眼眸宛如结成了冰,“安佳怡,看来我真得太看轻你了。” “我和他真的没有什么,你相信我。”她心慌地解释。但是无论她怎么解释,那冷漠的眼神已经把她定罪了。 冷风阵阵吹来,猝不及防地钻进安佳怡的衣领。 他盯着她,眼眸漆黑如没有星辰的夜空,半晌,他丢下她,头也不回地上楼。天仿佛一下暗了下来,望着楚俊昊冰冷的背影,她骤然跌坐在沙发上。 “怎么样?我说的都是真的吧。”毕怜蕾靠在走道的墙上,望着一脸阴沉的楚俊昊,嘴角噙着得意的笑。 “你是故意的?”他骤然一拳打在毕怜蕾身后的墙壁,沉声道,“你故意把我引到那里去,因为你知道她和于瑾在那里,对不对?!” “没错。”她一点也不畏惧他的愤怒,“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你花了那么多的心思,到头来她心里爱的人还是于瑾!我从小和你一起长大,谁适合你,谁不适合你,我比你更清楚你自己,俊昊,你不要傻了,她和你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够了!”他打断她,眼底有被人刺痛的阴寒。毕怜蕾努了努嘴,想继续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自从那天后,整个别墅被沉默的气氛压得透不过气,仿佛又回到了语心去世的时光,硕大的房间,空荡荡的窒息感。安佳怡好想找个机会他解释清楚,但楚俊昊每天都早出晚归,根本连见他人的机会也没有。 “少爷,早上十点有一场董事会,下午两点,叶总会来洽谈这次玄娱的开发案。”清晨五点,楚俊昊便坐上车,听着助理报告今天的流程,准备去公司。 “等等~~~~”就在司机准备开车时,一个急促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安佳怡奔出别墅,她敲着车门,仿佛在说什么。 “少爷?”司机犹豫地望着安佳怡,一下不知应该怎么办。 楚俊昊的侧脸仿佛被镀上一层冰雹,他的眼神褐色冰冽:“开车。” 片片落叶被车轮碾起,尘埃悲凉盘旋在空中,望着冰冷渐去的车身,安佳怡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为什么……为什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他真得就这么厌恶她吗? 静静的客厅,她呆愣地坐在沙发上,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两眼无神的望着地上。 天渐渐亮了,又暗下来。 然后变成漆黑不见五指的黑夜。 整整一天,她都这样坐着,不语不言,刘阿姨担心地好几次上去劝她:“少爷只是在生气,过段时间就会好了,您这样会伤身体的呀。”但是安佳怡什么也听不进,他不见她,她就等他,一直等他愿意听她解释。 夜风寒冷刺骨,将近十一点左右,大门终于被人推开了。 刘阿姨急忙小声地提醒她,少爷回来了。她的呼吸瞬间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看了看刘阿姨,然后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大门。 楚俊昊面无表情将衣服递给佣人,眉头微缩,好像很疲惫的样子。她欣喜地站起来:“你回……”话语还没落下,她唇边上扬的弧度刹那冰封住了。 稀疏的星光下,他的身后跟着另外一个女孩,两人十指相扣。 楚俊昊淡然地望着她,像她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人。身后的毕怜蕾扬起一抹笑,带刺的微笑。 她愣在那里,耳膜轰轰的作响。 时间悲凉的流淌,她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挖掉一块,鲜血淋漓。她想上前,但是脚下仿佛生了根,怎么也动不了,她就像一座石雕,呆楞地望着两人走上楼。 星辰黯然的夜空,落叶纷纷扬扬地从树枝落下来。 “呵呵,不要这样嘛,讨厌……俊昊……”房间里传来一阵阵暧昧的声音,就像一把利剑扎刺穿耳膜,狠狠扎进她的胸口。 她站在门外,拼命的咬住自己唇。 碎了一地的眼泪,连呼吸都痛得要晕过去。那些声音像是流窜在地狱的魔鬼,她感到自己的世界快要崩溃了。 寒冷的夜,冰凉的夜。 光线从门缝里斜射出来,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冻彻心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的门突然被拉开。 没想到安佳怡在门外的毕怜蕾,明显被吓了一跳。但半晌,她立马嘲弄勾起嘴角。 “俊昊,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睡哦。”她回过身,声音温柔似水,然后故意撞了下安佳怡,小声说:“你听着,别不自量力的以为俊昊会看上你,像你这种人连给我们提鞋都不配,别厚脸皮的赖在这里不走,贱女人!”说完鄙夷地白了她一眼,走开了。 月亮不知何时被云雾遮盖,漆黑的天空,无星无月。 房门半开着,楚俊昊坐在真皮沙发上,衣服凌乱的撒开,望见安佳怡,他的眼里忽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冷静下来,眼神淡漠无情。 窒息的沉默。 她的脚仿佛有万吨重,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你和……她……”她艰难地出声。 “和你无关。”他用冷漠到没有温度的声音,无情地打断她。 她的面容瞬间惨白,全身轻颤的,仿如漂浮的微尘:“你不要这样好么……我和瑾真的……” “和我无关!”他又一次打断她,语气凌厉寒冷:“你和谁在一起,爱谁喜欢谁,都和我无关。” 她愣住,良久,才轻颤地说:“我知道……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但事实真得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听见她的话,他突然笑了起来:“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你以为我带毕怜蕾回来只是为了气你,刺激你?安佳怡,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他嘲弄地勾起嘴角,像是在看好戏一样。 她怔住了,强忍的伪装一点一点从她脸上瓦解,她摇着头,不愿相信自己听见的。他怎么可以……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啊? 她全身不停颤抖,像是狂风中的枯叶。 “你要我怎么样做……才肯相信我。”星芒般的眼泪流淌下来,她忽略心中快要裂开般的疼痛,几乎在恳求着。 夜静如水。 望着她受伤痛苦的样子,楚俊昊用力地握紧拳头,寸寸刻骨的疼痛煎熬着他,但越痛,就越会想起他们亲吻在紫罗兰广场的片段。 他不能承受这种背叛,不能! “要我相信你也可以。”他站起来,凑近她,“刚才你不是都在门外吗,那么继续毕怜蕾没有做完的事情吧。” “什么……?” 他勾起嘴角,盯着她,一字一顿:“和我上床。” 仿佛有一道闪电在房间里炸开! 她霍然睁大双眼,惊惧地望着他。 “怎么,做不到么?”他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苍白的面容,冷笑,“还是你的解释就只有这点分量?” “你不要这样……俊昊……”她用力地咬住嘴唇,哽咽出声。 “做不到,那就出去。” “俊昊……” 他捏住她的下巴,眼里有着冰裂般的绝然:“我没时间和你玩家家酒,既然你住在我这里,这种事情就迟早都会发生,但只要你肯,那么无论别人说什么或是我自己看到什么,我都只相信你” 她狠狠地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字一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了。 那种事情……迟早都会发生…… “你把我当……什么了?”鲜血一滴一滴从她破裂的嘴唇溢出,殷红的血色扎痛了楚俊昊的眼睛。 “你喜欢于瑾,但却又来勾引我,你说我应该当你什么?要上我楚俊昊床的人多的是,不缺你一个,安佳怡。” 他知道他一定疯了,嫉妒愤怒的烈火肆虐着他的心,那些画面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恨吧!痛吧!只有刺伤她,从她痛苦绝望的眼神里,他才能看到他对自己的重视。此时此刻,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愣在那里,像是被人狠狠掐住脖子,尖锐的痛一路从喉咙烫到心脏。她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推开他,然后跌撞地往后退。 一步。 一步。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我只是想和你解释,这一切真的是一场误会……但是你怎么可以侮辱我人格……怎么可以……” 她哭得浑身颤抖,几乎透不过气来。多么笨,多么傻啊,她以为他是在乎她才会如此勃然大怒,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她绝望地望着他,用哽咽得几乎不成语调的声音说:“你不愿意相信我,我也没办法……但是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对的起自己的良心,以前你伤我、恨我,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但是今天……” 眼泪从她眼角流下,她凄凉悲绝地望着他。 “你让我觉得你简直不是人……!” 楚俊昊的身体狠狠一颤,那眼神仿佛一棒子把他打懵了!安佳怡疯狂地奔出房间,像一只受伤的小兔子,跌撞地逃离别墅。 凄冷的深夜,秋风像冬三月般冻彻心扉,大片殷红的落叶漫天飘飞,仿佛化出生命最后的悲歌。 寂寞无人的城市街道,凌晨时分,有个女孩在路上狂跑,她一路跌跌撞撞,泪水淌满脸颊,她的双眸凄楚绝望,好像在逃避生命里无法承受的某样东西,摔倒了,爬起来,再继续跑。 从这个路口到下个路口,路旁苍白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好孤单。 胃传来一阵阵的刺痛,眼前的事物也越来越模糊。 但她不能停下,她要跑的很远很远,要跑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她的地方。只要她躲起来,她就不会再受到伤害了,只要不受伤,她就不会再痛,再难过了。 胸口里烧着火辣辣的痛,剧烈的收缩的心脏,仿佛下秒就会跳到嗓子口。她大口大口吸气,突然胃一抽,她猛烈的剧咳起来,单手撑着棵树。 “呕——”的一声吐了。 深夜里,她一个人吐得天昏地暗,眼泪疯了般从眼眶里涌出,好难受,像是要死掉一样。她痛得弯着腰,像是要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狼狈地撕心裂肺地哭泣着。 空茫茫的星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慌张的声音:“你怎么了,怎么了?”有个人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她回过头,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夜色下,于瑾一脸的惊慌,他睁大眼睛,瞳孔里全是焦虑之色。 “佳怡你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他拿出纸巾想帮她擦拭。 但她突然推开他:“不要碰我!” 为什么又是他,为什么总是在她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到底是命运的玩笑,还是上帝的刻意安排? 所以的委屈,所有的伤悲,在这一刻破堤而出,她哭着打向他的胸口:“都是你,全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为什么不放弃,没有你,他就不会误会,都是你的错,呜呜呜~~~” 他任由她的拳头在胸口落下,一次又一次,痛根本不算什么,即使用刀在他胸口刺下千万次,为了她,他都愿意。 “哭吧,哭出来就会好受点。” 他擦去她的泪,将她拥进怀里。 拐角处,一辆宾利欧陆隐没在茫茫的夜色里,暗墨色车厢里,楚俊昊僵硬地望着他们,他紧握着方向盘,很紧很紧,紧到手指已经泛白,关节发出微弱的摩擦声。 他做了这辈子最错误最不可原谅的事情,他的试探,让她崩溃,那悲绝的目光像一把毒针扎得他痛彻心扉。 望着夜幕下的他们,一种深深的恐惧攫取了他的心脏。 他有一种感觉…… 在这崩溃悲痛的一夜过后…… 他将彻底地失去她。 第十三章 放弃 夜晚,繁星犹如一双双没有光泽的眼睛。 蒲公英飞舞在墨黑的天空下,风有些诱人的凉,一切荒芜的空白,仿佛夜的乐章被一个苍老的智者弹奏,有深深的哀伤撩人心乱。 “喝杯牛奶,胃就会好很多了。” 于瑾将温热的牛奶放在床头,用手背试了试温,她坐在床边,垂着头,长长睫毛遮住了她眼眸。 “今天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太阳升起来时,一切都会过去的。”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细心地替她关上窗户。 当他走到门口,哑哑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为什么……” 他回过头去:“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总在我最狼狈无助的时候出现,为什么啊……我伤害你,难道你都不会痛不会难过吗……?”她的声音激动得轻颤,泪水模糊了双眼。 “值得吗?” 月色朦胧,泛着银色的光。 他的双眸仿佛迷离着一层薄雾,幻化出水波粼粼般的温柔:“值得。” 他走到她面前,凝视她。 “只要能让你幸福,就算负尽天下所有人,包括背弃我自己,我都愿意。” “为什么……”泪静静淌下来,为什么要这样傻啊,明明已经伤痕累累了,为何还要飞蛾扑火般一次次来到她的身边。 他握住她的手,然后按住自己的心脏:“因为你在这里,而它是我生存的条件。” 温柔如水的话语,让她的心仿若有千万只蚂蚁在啃着,那寸寸深入骨髓的痛,连呼吸的勇气都没有了。 “对不起……”她的身体颤了颤,握紧于瑾的手,一遍一遍地说着这三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 原谅她的自私和无情,一次次地撕心裂肺对他的伤害,真得够了,无论前世是她欠楚俊昊,还是于瑾欠她,上帝,求你停止吧。 “不要哭了,否则明天起来,就要变成小兔子了。”他声音哽咽,却故做轻快地笑。 “对不起,瑾,对不起……” “好了,不再说了。”他用手遮住她的嘴,“今天乖乖地睡一觉,什么都会过去的。” 他微笑地帮她铺好被子,却在不经意间,视线落在她的腿上! 白皙的皮肤上印满了好几个青色瘀紫的乌青,大大小小,泛着蛛网状的血丝,好像还有向外扩散的迹象,红紫得着了他的眼。 呼吸骤然停顿,他惊怔地跳起来:“这些伤口……难道楚俊昊他打你!!” 顺着他的视线,她也望见了那些大大小小的乌青,不由倒抽一口气:“不是的,他没有打过我,这伤……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应该是自己不小碰伤的,不碍事的……”说着,她用床单遮住,没事地冲他笑。 “你干什么呀。”她突然惊叫出声。 “我们去医院。”他将她打横抱起往门外走,一种深深的恐惧捏住他的心脏,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伤口绝对不是碰伤的! “瑾,我没事的,不用去医院,这些小伤口过两天就会好了,真的不用。”她慌张地说,但是无论怎么劝说和拒绝,他们还是到了医院。 夜色茫茫,星辰偷偷地隐没在乌云后面,天暮气沉沉,连秋蝉的鸣叫都没了,仿佛有一场雨马上就要降临。 经过医生将近3个小时的检查,于瑾被叫到了办公室。 “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我是他朋友。” 医生翻阅着他手上的检查报告:“那你去通知她的亲人,让他们快点来医院。” “她妈妈刚刚动好手术,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医生你和我说吧,佳怡……她到底怎么了?”他屏住呼吸,焦虑地盯着他。 医生放下手里的报告:“她患有血友病,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难道你们之前都不知道吗?” “血友病……!”于瑾惊怔地站起来,脸一下子惨白。 “你先坐下,不要激动。”医生安抚他的情绪,“她能够存活到这个年龄已经是个奇迹了,之前的病情应该控制得很好,但最近病情却开始恶化了。” “之前……你的意思是佳怡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应该是的。我们希望她能马上住院,否则一般的小磕小撞都有可能要她的命,尽快办入院手续吧。” 天神普罗米修斯从天上盗火种送给人类,愤怒的宙斯将潘多拉魔盒送往人间。 当美丽的潘多拉打开盒子的瞬间…… 从此人类有了疾病、灾难、罪恶、和贪婪……然而这些可怕的灾难,却没有被赋予声音,所以他们总是不分昼夜地在大地上徘徊,无声无息…… 悄然而至…… 窗外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雨滴像被海风吹过的贝壳风铃,分外的细碎清脆。 于瑾见到安佳怡时,她已靠在医院的长椅上,睡着了。 他远远地望着她,僵立在那儿,所有的思绪都已经飞走了,只剩下医生冰冷的话语在耳畔不停地回响回响。 原来,很久以前,她就知道自己病了。 原来,很久以前,她就在一个人独自承受痛苦。 他嘴唇翕动,想要唤醒她,但一张口,眼泪就伴着撕心裂肺地痛滑落了下来。 有谁能够告诉他,到底是什么力量才能让她苦苦支撑着那个几乎濒临破碎的家,到底是什么力量,她一个人在病痛中煎熬了这么多年,却无人知晓无人分担! 他的手指颤抖地,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触到了她的脸庞。 那细微的动作,让她缓缓睁开了眼。 她直起身子,脸上充满疑惑,随即她的身体颤了颤,双眸瞬间迷上一层水雾,心酸,苦涩,无奈地望着他。 “你……都知道了?”她悲凉地笑着说。 “如果我不坚持送你来医院,你准备隐瞒到我什么时候?” 她颤抖地拭去他眼角的泪:“你不要哭……瑾……” 心宛如被人狠狠揪在手里,她想擦去他的泪,但是那滚烫的心酸的泪水,像永远也擦不完似的,一直不停地流淌下来,流淌下来…… “你真得很残忍,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啊……” 雨绵绵不停地下。 落叶从枝头凋零,荡着凄冷忧伤的弧线,最后静静落在古铜色的泥土上。 “我……没事的,只要按时治疗,不会有太大危险,真的……你不要担心我。” 他抬起头望着她,沙哑地说:“你还要骗我吗……” 她愣了一下,然后咬住了唇。 “佳怡,我求你不要再瞒着我了……医生说,你现在必须住院治疗,否则会很……” “我不要!”她突然打断他,她不要住在冷冰冰的医院里,不要每天面对复杂的医疗机器,她不要。 “听医生的话,你一定要住院。” “不……”她拦住他,脸色惊慌,眼泪落下来:“不要住院,我拜托你……我身体现在很好……” “佳怡!” 静静的医院,远处传来淅沥沥的雨声。 她将目光投向远处,脸色苍白,凄凉悲伤地说: “我怕我住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红彤彤的晚霞映红大地,零碎的枫叶从犹如一只只断了翅膀的蝶,颤抖摇晃地飞散在碧空。 安佳怡将火关掉,把炖了一个上午的鸡汤取出来。 自从于瑾得知她的病情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于瑾替她“已照顾生病母亲为理由”回学校办了休学手续,并把她接到自己家里让她静养。 起初几天,他什么也不让她做,无论走到哪里,总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她跌倒或是撞伤。后来在她不断地解释和保证下,他总算不逼着她整天躺在床上了。 但是每天的提心吊胆和操劳让于瑾的身体日渐消瘦,短短几天已经瘦了一大圈,她不忍看他如此辛苦,所以特地去菜场买了个鸡,想让他好好补一补。 “叮咚”门铃响了。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快,于是急忙脱下围兜,开了门。 打开门的刹那,室内的一米光线斜斜地照射在地上,一双黑眸映入她的眼帘,那如同深海般,带着沉痛黯然的眸子,让她的胸口一滞! 昏暗的走廊。 楚俊昊站在门外,他的脸颊清瘦憔悴,黑发散落在前额,绷紧的下颚泛着青色的胡渣,仿佛好多天都没有睡觉了。 她愣住,半晌,脑海“轰”然炸开! “对不起……” 他的背脊僵硬如铁,声音沙哑到几乎干裂。 时间仿佛停止。 沉重的呼吸声在耳畔缠绕。 她愣住,半晌,双眸又暗了下来:“你走吧。” 仿佛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他垂着头,无力地,沉痛地,懊悔地再次重复这三个字:“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请走吧。” 他的嘴唇苍白无色,声音暗哑如残风中的枯叶: “这几天我始终在想一个问题,看见你和于瑾在一起,我为什么这么愤怒……后来我想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太在乎……那种失去你的恐惧让我疯狂,除了愤怒,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宣泄……” 昏暗的楼道,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木头气味。 “自从语心死后,我就不知道‘在乎’是什么东西,原来……在无形间……我已经伤害了我最在乎的女孩。”他自嘲地勾起嘴角,浮现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 她怔住,背脊仿佛有金针在戳刺,一下一下,痛到麻木。 他望着她,沉痛悔恨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来:“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 她扶住门把,仿佛那是她唯一支撑的力量。 心痛得快要裂开来。 机会?即使她能给他,上天也不会再给她了,谁对谁错,都已经不重要,彻底地让他忘了她吧,那么将来等她离开死亡的那天,他也不会悲伤不会难过了。 “如果道歉有用,那还要警察做干什么……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他的胸口一滞,双眸氤氲,沉痛地望向她:“你真地……不肯原谅我?” “是的。” 她绝然地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时间静静地流淌,他的血液静静得冰凉起来,仿佛坠入了三尺深的冰窖。 他闷声咳嗽了一下,喉咙有苦涩的血腥味。 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不懂得珍惜,是他清醒明白得太晚,现在上天将他的仁慈全都收了回来,她不会原谅他了,不会了。 突然,一股力量将他从门口拉出来,身体被人重重一推! “你来干什么,谁带你来的,佳怡被你伤害的还不够吗?!”于瑾扯着楚俊昊的衣领,挥拳打向他的脸,楚俊昊应声倒地! “瑾!!” 安佳怡惊怔地冲出来,但却被于瑾挡了回去:“佳怡,你先进去,这件事交给我,你先进去。”说着。 “碰——!”的声,于瑾就把门关起来。 冰冷的房门,世界顿时被切割成两面。 她听见门外,于瑾愤怒低吼的声音:“她不是你的玩偶,不是由着你挥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她是女人,即使再坚强,她也会痛会难过会伤心!你以为一两句道歉的话,就能抹去你在她心里留下的伤吗!!” 一阵骚动,好像是厮打的声音。 她捂住耳朵,沿着门,缓缓跌落在地上。 泪不能控制的涌出眼角,她咬住唇,死死不哭出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门剧烈的震动了下,好像有人绊倒在门口。 然后,她听见手掌拍打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佳怡,你开门……我有话和你说……我……”那是楚俊昊的声音,颤抖着,哽咽着。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仿佛天堂着了火般。 为什么明明是轻如低喃的声音,会如此震耳欲聋,为什么明明已经痛到麻木的心,会依然哀痛欲绝。她捂住耳朵,痛哭出声,苦涩的泪顺着脸颊滑到嘴里,刺痛着她全身的每一处细胞,每一寸肌肤。 风静静地吹,窗台的风铃发出叮咚叮咚清脆的声响。 记忆之门仿佛被打开,那些封存的碎片在她眼前交错忽闪。 十七岁那年的茫茫雨夜,他不吃不喝不睡,一直在桂花树下等她。 “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一定要救她。” …… 二十一岁那年的冬日午后,他狠狠地握住她的下巴,眼神如利剑。 “收你虚伪的眼泪。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只要一个答案,给我去世的妹妹一个答案!” …… 种满薰衣草的花园,他用力地捏住她的肩膀,似乎想要将她捏碎一样。 “你的命值多少钱,你的命能换回我妹妹吗?!你知不知当年她是怎么样等你,眼里的希望是怎么一点点的消失,你知道一个人从希望的顶端落入地狱是什么滋味!!” …… 枯藤缠绕的郊外教堂,他将心锁项链亲手戴在她身上。 “只要有了它,心就会被很好的保护起来,不再受到伤害。” …… 无星无月的夜晚,他凑近她,眼眸宛如结成了冰。 “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你以为我带毕怜蕾回来只是为了气你,刺激你?安佳怡,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 …… 是伤,是痛,是悲,还是情,在这些似锦绵长的记忆年华里,全部被命运打上了残酷的死结,想扯断却越扯越紧,除非有人可以金断觿决,毅然决然地彻底切断它。 抽动的身体被悲伤的茧丝所包围,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疼痛,甜腥味在口中泛起,也不知是喉间咳出,还是嘴唇被自己咬破,她觉得眼前白茫茫的,拼命地眨着眼,依然是苍白朦胧的一片。 她感觉到有人在摇她,惊恐地冲她喊着什么,但是她听不见,也看不清。 如果一直这样沉睡下去,就不会再痛,再流泪,如果永远不再醒来,那些爱着她的朋友和亲人,就不会再伤心,再难过。 那么她情愿背弃这个灵魂,甚至同魔鬼交易。 也好过让所有人心碎…… 冬初,雪,却纷纷扬扬的落下,仿佛这年的冬日会异常的寒冷。 雪花像棉絮般从茫茫天空中落下,落在干枯赤裸的树梢上,落在人流不息的步行街上,落在医院外来那片空荡荡的建筑工地上。 病房里。 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于瑾守在安佳怡的床边,望着一袋袋鲜红的血浆怔怔发呆。病床上的她面容苍白,仿佛失去了太多的精力,清瘦而憔悴。 他握紧她的手,眉头紧紧缩住。 如果当时不去揍楚俊昊,如果他不拽着楚俊昊下楼,如果他不那么丧失理智,她根本就不会昏倒,明明知道她不可以激动,他该死地为什么要丢下她! 他痛苦不堪地垂下头,心一下下地刺痛着。 茫茫的夜,晚风静静吹起白色的窗帘。 她醒来已经是深夜了,虚弱地睁开眼,望见满屋的白色,她挣扎着起身:“我怎么……会在这里?” 于瑾大惊失色地阻止她:“佳怡,你不要乱动!” “我到底……” “你不要激动,下午的时候你晕倒了,好在现在已经没事了。”他把脸埋进她的手心里,声音沙哑:“都怪我不好,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的。” 她的脑子昏昏沉沉,半晌,傍晚的情景才渐渐浮现在眼前。 “瑾……你不要这样。”她握了握他的手,苍凉地勾起嘴角,“只怪我自己身体太脆弱了,动不动就发病。”从未有过这样的状况,看来她的病情真的开始恶化了。 生命沙漏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启动, 细细的沙不停地往下漏,随着时间地推移,越来越少…… 于瑾握紧她的手,突然半跪在地上,凝视着她说:“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怔住! “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永远守在你身边好吗?无论你的病是否会痊愈,我一定会用我所有的力量让你幸福,佳怡,嫁给我吧。”语气如立誓般坚定,他的眼眸彻亮如星辰,屏息地望着她。 夜风静静的吹拂, 好久好久。 她将头垂向一边,眼泪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凄凉的笑了。 “瑾……我活不了多久。” 他的胸口骤然抽紧:“不会的,我不准你乱说话。” “是真的,运气好点也最多不会超过半年。”她望着他,静静地微笑,像是雪地里突然绽放的百合,那么美,那么令人心酸。 “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如果注定结局如此悲伤,那么给了他希望,这样是不是更加残忍。 “无论最后的结果怎么样,我都会守在你身边。但是佳怡,我不想看着你那么痛苦下去了……我知道你喜欢楚俊昊,为了不想让他难过,你情愿选择离开,那么就算为了他……你嫁给我吧。”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握紧的双手传来一阵阵刺痛, 她愣在那里,无法呼吸,那痛苦的眼神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海浪,不停地拍击着她的灵魂。 为什么明明知道她终将离去,他还愿意义无反顾地娶她,难道他不知道,握得越紧,当一切稍瞬即逝时,只会更痛更绝望。 “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他擦去她的泪水,苦笑:“你不是一直对我很愧疚,就当帮我实现一个愿望吧,嫁给我,好不好?” 她望着他。 窒息的苦涩一点一滴地沉入血液里,泛起一阵难以忍受地撕痛。 如果…… 如果答应他,他就会快乐,就能补偿他过去承受的痛楚,如果这个选择,可以让他彻底放弃她,忘记她。 如果可以,那么…… 雪花静静的飘在夜空。 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下来,她的声音轻颤在这初冬的深夜。 “我答应你……” 晚上七点。 一辆银白色的劳斯莱斯跑车,在楚俊昊家门口停了下来。 车里走出下来一个男人,身材挺拔修长,面孔俊逸,如鹰的眼睛褐色冰冽,仿佛是古老英国王室的贵族,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天生的霸气和冷傲。 “楚天麟先生,你总算来了。”刘阿姨便急忙迎上去,焦虑地说,“少爷这几天一直关在房间里,我们怎么劝他都不开门,他已经五天没吃饭了,你快去劝劝他吧。” 男人跟着刘阿姨一路上楼,来到楚俊昊的房门口:“没有备用钥匙?” “以前是有的,但是我们找了好多天,都没有找到。” “俊昊,我是楚天麟,开门。”男人敲了敲门,但是房间的另一头依然没有声响,楚天麟见状,沉声对一旁道:“把门撞开。” 几个佣人合力把房门撞开了。 房间里漆黑的一片,冷风凉嗖嗖迎面打来,碎花窗帘没有拉上,雪花从外面飘进来,白绒绒的好似撕碎的棉絮,一片一片洒落在窗台上。 楚天麟反手将门虚闭,走了进去。 慢慢地适应房里的光线,他将目光定格在了房间的一角。 楚俊昊倚着墙坐在地上,银白色的微光铺在他苍白的脸上,一条心锁项链被握在手心里,他的眼神空落落的,像是没有波澜的死水。 楚天麟沉着脸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 “我只说一次,你听清楚了。遇到事情像个鸵鸟一样躲起来,那是懦夫的行为,刻意回避一切,最后就只会让你丧失控制权,是男人就站起来去承担一切,这个世界没有解不开的心结,但如果你一辈子躲在这房间里,就等于放弃了所有的机会!” 他依旧呆滞地看着地板,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话。 心锁项链静静的垂在半空, 一晃一晃, 闪着如星芒般的光亮。 楚天麟起身: “如果你执意这样心灰意冷下去,没有任何人能够帮你。逃避的结果只会是一场没有终点的灾难,躲起来的这段空白期,但愿不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说完,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出去。 在门外的刘阿姨没有想到楚天麟会这么快出来,她急忙上前:“少爷他……” “他不会有事的。”留下这简单的一句话,他便离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刘阿姨的心顿时一沉。楚天麟到底有没有劝过少爷,她知道他是百忙之中抽空过来,但是也犯不着这样敷衍啊,怎么说楚俊昊和他也是叔侄,虽然是远亲。 茫茫的夜色,月光从窗外泻进来,一缕一缕地,淡淡地投下了微弱的亮光。 楚俊昊一直这样坐着,宛如一个被抽取线的玩偶。 月明星稀。 心锁上冰雪一点点的融化,逐渐凝聚成一滴水珠,微颤着从水晶链往下坠,摇摇晃晃,最后叮咚!砸裂了下来。 那一瞬间,他握住心锁项链的手指,猛然收紧了…… 冬日傍晚的夕阳艳丽柔美,阳光照在身上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雪花依然纷纷扬扬的下,地上已积起一层厚重冰凉的白雪,轻轻踏上去便会留下走过的印迹。 安佳怡缩了缩围巾,哈出一口白气,搓搓手掌。 “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冷?” 于瑾握住她的手,发现一片冰冷,于是急忙脱下自己的衣服。 “瑾,我不冷,你别……” 他将她裹进大衣里面,拉了拉衣领挡住寒风:“乖乖听话,你现在的身体可是最重要的,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 “可是这样你会感冒的。”望着只穿着毛衣的于瑾,她担心的皱起眉头。 “这件可是纯羊毛编制的,别说现在的天,就算再冷个几度,也一定都不冷呢。”他冲她微笑,扶着她的肩膀让她更贴近自己。 风静静地吹,温暖的大衣驱赶了冬日的严寒,他们漫步在街头。 “瑾……” “恩?” 她依偎在他怀里,轻轻地说:“谢谢你。” 他愣住,半晌,嘴角幻出一抹柔和的笑:“傻丫头,说这个干什么呢?”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他将她搂得更加紧了些。 雪漫天飘扬,仿佛会永无止尽下着,下着。 当他们走进小区时,一辆轿车停在路边,虽然车身已经积满了厚厚的雪,但是望见那熟悉的车牌号码时,她的呼吸顿时停止了。 茫茫的大雪里,楚俊昊没有打伞站在不远处,雪花落满了他的头发和双肩,嘴唇也冻得发紫干裂,但他仿佛一尊雕像般,一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望着小区来往的人们。 也许是因为发现了她的存在,也许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耀眼,也许是在明明之中…… 他视线渐渐移向她那里,在她还来不急转身的刹那。 两人四目相对。 雪花静静地落下。 他望着她,眼里的冰层瞬间碎裂了,这段时间的落寞,悔恨,凄凉和无助一下子填满了他的双眸,仿佛想要把她吸进去般,他紧紧地深深地凝视着她。 她僵在原地,全身冰冷无比!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有力且温暖的手掌搂紧着她的肩膀,她抬头,望见于瑾柔和地向她微笑,那笑容仿佛在告诉她:不要怕,一切有我在。 他搂着她走过去。 一步一步,缓慢地走过去。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豆酥鳕鱼好不好?” 他宠溺地搂着她,像是什么也没看见般。 慢慢地走到他面前—— 然后—— 擦身而过。 楚俊昊的呼吸骤然收紧,他转过身,猛然拉住安佳怡的手臂。 他们被迫停了下来。 “佳怡,我有话和你说。”额前凌乱的碎发遮住他的眼眸,他的声音低沉且沙哑。 “我不觉得你和佳怡有什么好谈的,不好意思,楚先生,请你放手。”于瑾冰冷地拒绝他。 但楚俊昊没有看他,双眸依然盯着安佳怡:“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是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生怕她拒绝他,生怕她从此离他而去不再回头了,所以只能执拗的拉着她,用力地拉着她。 她没有转身,望着漫天飞舞的雪片,声音也如这雪花般凄冷:“不能。” 浩淼的九霄满是白色苍茫的一片。 她背对着他,深深地吸气: “你不要白费力气了,请走吧,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 她想挣脱他的手,但是无论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 突然他走到她的面前:“你看着我,佳怡。” 于瑾惊骇:“楚俊昊,你干什么,放开她!” “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你在怕什么,其实你还是对我有感情的对不对,你看着我和我说。” 他捧着她的脸,声音轻颤。 他不相信她会如此决然,她只是生气了,难过伤心了,她还是喜欢他的,她还是会回到他的身边的。 她僵硬住,脸庞传来他指尖的温度,是比雪还要寒冷的温度。 “你到底想怎么样,还要再玩弄我吗?” “不是的……” “够了,我不想听,我已经累了,真的没有勇气陪你再继续下去,就算我拜托你,请你放过我吧。”她缓缓地闭上双眼,无力地恳求他, “你撒谎。” 他勾起干裂的嘴角,“如果你真的这样决定,为什么我能从你眼里看到伤痛,你还是爱我的,对不对?” “楚俊昊,你够了!!”于瑾愤怒地将他狠狠推向一边,“你以为你是谁,全世界的女人难道都要死心塌地的爱着你?!佳怡对你付出的只是出于当年对语心的愧疚,她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风凌厉地吹,像是一条条鞭子打着楚俊昊的身体。 他狼狈地站在原地,脸色苍白青紫:“我承认……我输了,佳怡,这个惩罚已经够了……你回来吧,我真的……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针扎般的疼楚在内心翻滚,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就像一个走投无路的孩子。 她用力地吸气,把泪水封闭在眼眶里,缓缓地抬起头: “我和瑾……已经结婚了。” 仿佛天际轰然炸开了! 无数的雪花像是断了翅膀的蝶,肆无忌惮地四散飞扬! 他霍然睁大双眸,如遭五雷轰顶一般: “你说什么?” “佳怡和我前几天已经登记结婚了,一个礼拜以后就会举行婚礼。”于瑾搂住安佳怡,淡淡地解释着。 他呆住了,彻底地呆住了。 寒风凌厉地吹着,像有一根荆条,狠狠抽过他的心脏。 相聚又分离。 为什么命运总是一次次开着重复的玩笑,如果这是对他的惩罚,如果这是他必须承担的后果,那么谁来告诉他,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松开来,就像他的心,一寸一寸地撕裂开来。 但是他可以埋怨谁,所有的所有,不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的吗? 好久好久—— “你真的不会改变了吗?” 她依靠着于瑾,忍住眼眶的泪:“是的。” 他的身体颤了颤,半晌,他抬起头,眼眸如同一潭死水:“那么我可以有一个请求吗?” “什么?” 他的面容苍白如雪,望着她,干裂的嘴唇突然化出一抹微笑,就像千万年突然绽放的雪莲:“你们可以请我去做伴郎吗?” 她愣住,于瑾同样愣住了,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请求。 “为什么?” 他走上前将她抱紧自己的怀里,然后轻颤地、凄凉地对她说: “因为……我想和你一起走进礼堂。” 阳光突然破云而出,射向冰雪覆盖的大地。 翻卷的云在向四周退去,清冷的光芒刺得她眼眸生疼生疼,眼泪就像断了线般,不停地流淌下来。 她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心,如同针扎般,一波又一波的痛感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好……” 雪凄婉而静谧的飘扬在天际。 那一刻,一道亮光从楚俊昊的眼角滑落。 淡如水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星辰点缀在墨黑的天空,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亮。 这个星夜, 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安佳怡将头蒙进被子里,希望自己快点入睡,泪不知何时已沾湿了枕边,傍晚发生的一切就像被施了诅咒般不停的浮现在脑海。 她掀起被子起身。 打开台灯,桌子上放着一些红色的请帖,空白的。 她擦了擦眼泪,拿起笔开始填写。 茫茫的夜,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 她不停地写,不停地写,似乎这样就可以忘记一切,就可以不再难过了。可爱的Q版新人娃娃,两个人相依大大地笑着。 红色请帖一张一张叠起来,喜悦的微笑一次次叠加起来。 但是为什么,艳丽的红色会那么扎眼,为什么眼泪会这么苦涩。 写着写着,当写到第十七张的时候。 她停了起来。 半晌,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她再也无法继续,扔下笔,痛哭起来。 她写错了…… 她把新郎的名字写成了楚俊昊…… 一张张请帖,一份份爱的祝福,一个女孩人生最幸福的时光。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决定忘记他时,她还是会一次次的想起他,她不想伤害他的,但为什么最后让他痛苦伤心却会是她。 她拿起橡皮,用力地拼命地擦去那个名字。 眼泪不停地流淌下来,但是无论怎么擦,那三个字就是无法消失。 她越来越心急,越来越无力。 为什么擦不掉,为什么啊…… 她悲痛欲绝,无穷的伤痛像只虫子不停啃嗤她的心脏,她哭的透不过气来,大声地哭着,仿佛只要用力地哭就可以不用面对。 纸上开出一朵朵透明却脆弱水花,在心底最深处化作落魄的泪茧。 漫天飞舞的雪越下越大,冬天最寒冷的日子悄悄来临…… 命运之轮同时悄然地再次开始转动了…… 第十四章 葬心 婚礼很快开始筹备起来,无论是礼堂还是婚戒,每一个细节于瑾都会亲自去安排,他们不愿意大张旗鼓地举行,为此只邀请几个亲朋好友,尽量简单却不失隆重。 光阴似箭匆匆而去,一晃而过。 转眼结婚那天来临了。 客厅被一簇簇美丽的薰衣草点缀得如梦似幻,安佳怡坐在房间里化着妆,身旁的小姐一边整理着她婚纱,一遍微笑着:“安小姐,你丈夫一定等得急死了呢。” 安佳怡礼貌地笑笑,随后微微抬起裙摆走了出去。 门外。 于瑾在看见佳怡的那刻,一下子愣住了。 她的头发被高高盘起,几缕发丝柔和地垂下来,若隐若现的锁骨,纯白素美的花边衬着她些微苍白的脸庞,她头上带着璀璨的皇冠,微微闪烁的光亮,却丝毫没有夺取她的美丽。 于瑾失神地看着她,他上前抬起她的脸,激动地在她额前留下一个吻:“佳怡,你今天真得好漂亮。” 她望着他,淡淡地微笑。 “化了这么久的妆,有没有觉得累?”他凝视她,黑黝的双眸蕴含着无尽的温柔和怜爱,仿佛能把她融化进心里。 “不累。” “那我们就走咯。”说着他就把她打横抱起。 小区门口,一辆超长型的婚车停在路边,可爱的Q版新人娃娃装点在车头,鞭炮在他们两个人出来时,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新娘子出来了,哇~~~~新娘子好漂亮啊。” “新郎也很帅,这对新人真是般配。” 底下围着很多好奇的居民,当看着于瑾抱着安佳怡出来时,他们都惊叹出声。 “啊~~新郎小心!” 于瑾一个不留神,踩在到了婚纱上,踉跄地向前冲了几步,一个居民眼明手快地扶住他,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佳怡,你怎么样?”于瑾担心地望着安佳怡。 她依偎在他怀里,淡笑:“我没事。” 洁白纯美的婚纱随风微微飘荡,他将额头抵在她额头,宠溺幸福得化出一抹如水的微笑。 冬至的天碧青如洗,和煦清雅的阳光穿过云层,洒落撒下一地稻田般的光晕,连雪花都那么轻盈宁静。 墙上的时钟指向早晨八点五十五分。 楚俊昊装着一席白色的礼服站在镜子前,脸色疲惫得有些憔悴,黑色眼眸如深海般暗不见底,但即使这样,仍然无法掩饰住他高贵孤傲的气质。 刘阿姨在楼下细心准备早餐。 楼下,宾利欧陆已经准时停在花园里。 他望着镜中自己好久,然后拿起放在一旁的粉色精致的礼物盒。 他打开它。 白色绒花絮填满了水晶盒,心锁项链安静的躺在里面,缀满精致钻石的心锁挂坠散着淡淡的光亮,美仑美幻,光彩夺目。 他凝视着项链。 眼眸里似乎也有微光在静静闪耀。 时钟敲响——九点了。 他将礼物盒放进贴身的口袋里,然后走了出去。 复古的中世纪教堂。 十字架顶立在巨大的尖塔,漂亮炫美的手工玫瑰,充满着浓烈的幸福气息。 婚车缓缓停在路边, 于瑾抱着安佳怡走下来,雪花静静飘落下来,她不禁打了个寒蝉。 银色覆盖的世界,白茫茫的一望无际, 她环顾四周,半晌,轻轻地唤他: “瑾……” “怎么了?” “先不要进去好吗?” 他微微皱起眉头,但是却没有停下:“外面这么冷,这样会感冒的。” “我还……不想进去。” “怎么了?”他疑惑地望着她,顺着她的目光,他知道了原因—— 那积满雪花的路边,没有一辆银白色的宾利欧陆。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她轻轻放下,拥进怀里,很用力,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生命里。 大厅内,来宾已经全部就座。 牧师庄严的立于圣坛前,等待着新人。 空荡荡的马路,冷风凉嗖嗖地迎面扑来。 他们两个人等了好久,但是路上仍然没有一辆车子开过。 “我们进去吧。” 于瑾轻轻地对她说,但是安佳怡像是没有听到般,仍然望着远方。 “楚俊昊不会来了,我们走吧。” 雪静静落在她洁白婚纱上,她的面容有些苍白。 好久好久。 她无力地握起双手,缓缓点头,挽着于瑾走进教堂。 无数焦虑的喇叭声被按响,楚俊昊的车子被堵在路上,长长的车队始终没有移动的迹象。 “少爷,估计一时半会是通路的,怎么办?” 楚俊昊蹙起眉头:“这里到教堂还有多少车程?” “大概四十分钟。” 他拿出电话,按下一连串号码:“小周,现在立刻开一辆车在圣辉北路等我!”说完,他拉开车门,迎着寒风一路狂跑。 进场音乐隆重的响起。 大门被缓缓打开。 几位身穿天使服的孩子们欢乐地走进来,她们手捧着鲜花竹篮,向着天空挥洒着美丽的花瓣。 安佳怡挽着于瑾进场。 长长的裙摆被孩子小心的提着,她捧着花束,唇边的笑容却渗透不到眼底,空落落的心仿佛总是缺少了什么。 他们并肩站在牧师前。 “在这个特别的时刻里,我们众亲戚、朋友聚集在上帝面前,是为了见证新郎于瑾、新娘安佳怡在上帝面前,在神圣婚约中,结合成为一体。” 凌厉的风伴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迎面扑来,他不停地往前奔跑,风吹着他的衣袂飞扬,急促的呼吸使肺里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空。 红灯亮起,但他没有停下来,穿过人流不息的十字街一路继续飞奔。 跑了好久。 终于他看见了停靠在路边的黑色车子。 “少爷您总算来了!”望着气喘吁吁的楚俊昊,小周立刻打开车门,“您要去哪儿,我马上送您去。” 楚俊昊直径上车:“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去。” “但是……?!” 话语还没有落下,楚俊昊就踩足油门,飞驰而去了。 车内的电子时钟显示十点二十分,婚礼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他咬紧牙关,用力打下方向盘,将车速加到最大极限,以几乎疯狂的速度往教堂驶去! 但就在那个时候—— 一辆重型卡车突然从拐弯处变道—— 楚俊昊来不急踩紧刹车! 电光火石之间, 伴随着一声巨响,楚俊昊连同车子被撞的凌空飞起,空中猛速翻转了两圈,最后重重的坠落在下来!!! 震耳欲聋的碰撞声在公路炸开! 车子倒翻在地上,一瞬间车窗碎裂成千万片,尖锐的玻璃渣肆意地飞裂开来! “于瑾,你愿意娶安佳怡作为你的妻子吗?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你都愿意爱她、保护她,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于瑾凝视着安佳怡,黑黝的双眸蕴含着无尽的温柔和怜爱:“我愿意。” “安佳怡,你愿意……” 空气里弥漫着醉人的温馨。 宁静的教堂里,牧师庄严的声音缓慢地荡开。 她望着牧师手中的圣经上的十字架,十字架是如此的耀眼,金灿流离的光芒仿佛可以照进她的心底。 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人, 那个人陷在大簇的光芒中,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 他望着她,稀薄的嘴唇微微张开,想要向她说什么解释什么,但是当发现自己无法出声时,他的眼神变的好忧伤、好忧伤。 她的心突然一阵绞痛,如被人狠狠撕裂开来般。 为什么他没有来…… 他说过,要一起走进礼堂,为什么他没有出现…… 为什么…… 浓稠的血像是融化的冰雪般,不断地从楚俊昊的头部蔓延开来,殷红的颜色仿佛如同一朵朵盛绽的曼珠沙华,触目惊心。 一个粉红色的礼物盒滚落在他胸前。 在破裂的水晶盒里, 心锁项链被血染透了…… 窒息的寂静。 牧师已经宣读完毕,但是新娘的回答却始终没有响起,在座的宾客全都流露出奇怪的眼神。 “佳怡?”于瑾轻轻唤他,手指却在不知觉中僵硬地握起来。 好久好久。 她才缓缓抬起头,轻轻地说: “我愿意。” 雪花静静地飘扬,牧师听见她的回答后,慈祥地微笑:“现在你们二人在上帝面前和会众面前互设誓约。” 于瑾执她的右手,很轻很温柔,他微笑地望着她。 她回望他,手指却在微微颤抖, 接着,全身都在微颤,不停的微颤。 缓缓勾起嘴角,但微笑还没有在嘴角成型,浓烈的血腥直冲进喉,一口献血突然喷出! 霎时间血染红了于瑾胸前的礼服。 剧烈的痛在胸口爆发出来,她慌忙地用手想抚去于瑾衣服上的鲜血,可是擦不掉……腥红的液体,一口接着一口,不停地从她体内流出。 大片大片的血花让于瑾,呆了! 胸口一阵阵的悸痛。 她想告诉于瑾,她没事…… 但是她刚一张开嘴,那鲜红的液体又一次染上了洁白的礼服…… 血氤氲于瑾的眼眸,他惊惧地抱紧她的身体:“佳怡!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佳怡!!” 整个身体被剧烈的痛苦撕扯着,一波又一波的痛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每呕出一口血,她就感觉自己的全身即将要爆裂开来! 意识越来越薄弱,她感觉有人惊恐地冲她喊,她感觉被人抱起,感觉周围好冷好冷…… 于瑾抱着她发疯似地冲出教堂。 天亮得发白。 阳光仿佛从很有的地方照射下来。 她虚弱地睁开眼。 突然发现…… 这光亮好像十字架上流离的光芒…… 这是来自天堂的光芒吗? 他又回到了该死的医院,又被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逼得无路可退,恐惧像是漫无止境的藤蔓紧紧缠绕在心头,连呼吸都痛得深入骨髓。 手术室的门偶尔会被护士推开,她们奔进跑出,手里的托盘上是一袋袋鲜红的血浆。 于瑾总是惶恐的抬起双眸,看着她们进进出出。 雪白的礼服,胸口的那摊血已经干涸了,但依然红的触目惊心。 为什么会这样,他每天都叮嘱她定时吃药,前几天明明还那么健康,明明还笑着告诉他过几天要去看她妈妈,怎么会突然呕血昏倒呢?怎么会这样…… 他把脸无力的抵在相握的手上,声音低如呢喃。 “佳怡……你不要这么残忍……” 脚下是苍白的地砖,左右是空荡荡的雪白墙壁。 他的双手紧紧地、紧紧地相握在一起,似乎这样就可以不再难过,似乎这样就会清醒,就会有勇气继续等下去。 红色的灯,始终亮着亮着。 漫漫长夜。 不知何时,原本寂静的走廊被打破了。 一位车祸伤者被紧急送过来,医生跟着运着伤者的手术车一路奔跑:“转诊医院之前做过多少急救措施?!” “将外伤和一部分断裂骨头都处理好了,但是病人脑部有大淤血!!!” “马上打电话让李医生过来,通知病人的家属了没有?” “暂时还联系不到他家人。” 于瑾缓缓的抬头,在望见手术车上的人时,彻底惊呆了! 楚俊昊闭着眼睛躺在上面,他的脸色骇人惨白,血不断的从额头处的纱布渗出来,点点殷红血渍,触目惊心。 于瑾惊惧地站起来。 “护士,这位病人他怎么了?” “他下午和一辆卡车相撞,全身多处骨折!” “那他会有……” 话语还未说完。 “磅——!”的一声, 手术室的门就被重重关上,他被推进了安佳怡隔壁的手术室。 一盏相同的红色小灯亮了。 茫茫的夜晚,风打得医院窗户啪啪作响。 于瑾骤然跌落在椅子上,仿佛被人抽去所有的力气。 全身骨折?脑部有淤血?那躺在手术车上看上去濒临死亡的人居然是楚俊昊?!他痛苦地垂下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一墙之隔。 他和她同时在和死神抗争。 多么可笑的讽刺啊。 神终将是吝啬的,给了人一点点希望,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更大的悲剧却跟随着希望同时降临。 天亮了,又暗了。 华灯初上,安佳怡终于结束了手术,她被护士推进了无菌病房,于瑾日夜照顾着她,血丝渐渐布满了他的双眸,但他仿佛不知疲惫地,没日没夜地守在床边。 二天后,安佳怡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时,于瑾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曾经如此澄净的,动人的眼眸,如今却没有丝毫生机,也许她是太累了,只要过短时间就会康复的,他忍住不禁浮上眼眸的泪水,这样的安慰自己。 “佳怡,你渴吗?喝点水好吗?”说着,他就拿起杯子想去盛水。 “瑾……”一个轻如浮烟的声音叫住他。 他回过身。 “对不起……”她凄凉地望着他,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佳怡,你怎么了,道什么歉啊,刚刚做好手术,你不能激动,听话不要哭了,你没什么对不起我,不要这样子。”他慌张地擦去她的泪,抱紧她。她怎么了,为什么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说这些。 安佳怡靠在他的怀里,苦涩的泪不停的流淌下来。 “对不起……我……把婚礼搞砸了……” 她呜咽地哭着,那么无力,那么内疚。 他是那么期待那一天,每天都早早出去安排,是她把原本最美好的日子变成漫天的伤心和痛苦,原本的幸福就那么短暂,短得忽闪而过,而她却把这一点希望都打碎了。 于瑾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痛的无法呼吸。 他擦去她的泪,故作轻快的笑道:“傻瓜,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婚礼可以再选日子,但是现在你最主要的就是好好养病,只要你健健康康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乖,不哭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命运可以选择,那么,他宁愿代替她躺在里面,宁愿这一切的痛苦都让自己承担。 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静静的下着。 此时此刻,急诊室的那盏红灯, 依然亮着…… 路西法在浑沌中坠落了九个晨昏落入地狱后,上帝开始了造人计划,他取下亚当的一根肋骨,用这根骨头创造了夏娃,这样,独自生活在伊甸园里的亚当就不会孤单了。 所以最初的最初,男人和女人其实是一体的。 每个男人一生中都有属于他的那一跟肋骨,只有找到了她,他的胸口才不会隐隐地痛。 于瑾并没有告诉她,楚俊昊遭遇车祸的事情,因为安佳怡的身体,已经脆弱得不能再承受任何打击了。 但是纸终究没办法包住火。 无论他多么得小心翼翼,在一天的中午,隐瞒的所有所有,还是残忍地、赤裸裸地展现在安佳怡的面前。 那天于瑾陪着她做完治疗后,被医生叫去办公室,安佳怡一个人返回病房。 在路上,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毕怜蕾。 也许是因为疑惑,也许是因为内心莫名的慌张,她悄悄跟着她一直走,最后她看见她走进一间重症加护病房,透过厚厚的玻璃,她向里面张望。 时间就在那一瞬间静止了。 她呆愣在原地,仿佛以为自己看到的是错觉,她闭上眼,再睁开,在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以后,她的大脑轰然炸开了! 苍白的灯光下, 楚俊昊紧闭着双眸,嘴上戴着冰冷的氧气罩,头部缠满了白得刺眼的纱布,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 她的身体顿时晃了晃,踉踉跄跄的向后退了一步。 他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就在那个时候。 重症加护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饱含怒意的声音突然响起,毕怜蕾红着眼睛出现在她面前,她的目光绝望而憎恨,仿佛将她恨入骨髓,仿佛恨不得她下一秒就死去! “俊昊……他……”她颤抖地问。 “现在他变着这样,你满意了吗!!你不是一直希望他死,希望他不要缠着你,现在你统统如愿了!!你现在跑过来做什么,假惺惺地表示你的同情吗?!!”她狂怒的望着她,几天前,她得知楚俊昊出车祸的消息,连夜赶过来,当接到他病危通知单的那一刻,她几乎要昏过去。 她的面容惨白无色,全身轻颤得仿如随时可能倒下:“他到底怎么了……怎么会伤成这样?” “把他伤成这样的人,就是你!!!” 空荡荡的加护病房区, 毕怜蕾的声音响得足以震破房顶! 安佳怡的身体颤了颤,浓稠的血腥味顿时涌上喉间。 她不敢置信地摇着头。 颤抖地往后退。 一步。 两步。 她在撒谎,她从来没有伤害他过,她说的不是真的……不是的…… “如果不是你,俊昊就不会那么痛苦,如果不是你,他就不会不顾一切地往教堂里赶,如果不是你,在你结婚那天,他根本就不会出车祸!!安佳怡,你这个侩子手,这一切,全部都是你造成的!你只会给别人带来痛苦,你这个魔鬼你给我滚出去!!!” 苍白的灯光将地板打得通白,她单薄的身体如遭电击,愣在原地。 好久好久,她用一种不属于她的声音,艰涩地自问:“全部……都是因为我吗?” 她的眼神空洞一片,仿佛瞬间被人掏空了所有东西,那凄苦绝望的神色,让毕怜蕾的心痛了一下,但是楚俊昊或许一辈子都无法醒来的事实,吞噬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逼近她,用恨入骨髓的声音继续冲着她喊: “没错!!都是因为你,靠近你的人都会像是受了诅咒,一个个痛不欲生!!我告诉你,如果楚俊昊有什么三长两短,我绝对不放过你,就算你死了变成鬼,我也会把你挖出来,让你永远不得安宁!!!” 她狠狠的瞪着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关上门。 冰冷的医院,冰冷的病床,冰冷的房门。 她呆在原地,眼泪疯了般流淌下来。 空荡的走廊一个人也没有,苍凉的灯光,病房的门被关得紧紧的,气温很低,即使开着空调,她仍然能感到寒冷,刺骨刺骨的寒冷。 厚厚的玻璃内,毕怜蕾握着楚俊昊的手,低着头,不知喃喃地在说些什么。 她闭上眼睛,扶着雪白的墙壁,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 每走一步。 脚下就仿佛有千万把刀,步步都刺骨尖锥的痛! 毕怜蕾的话,像是洪水般翻腾在她脑海。 她是一个侩子手,楚俊昊会那么痛苦,他会伤得那么深…… 这一切, 原来……全部都是因为她。 虚弱的身体不停地颤抖、颤抖。 她告诉自己不能停下, 即使脚下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即使她好想代替毕怜蕾陪在他身边, 她都不能停下…… 她要一直走,一直走,仿佛只要离开他,他就会好起来,只要离开他,他就会健康地,快乐地活下来。 她越走越快, 不管自己身体有多虚弱,不管自己有多狼狈,踉跄地,撑着墙壁艰难地往前走。 她终于走回了病房。 在推开门的瞬间,她立刻被一个人紧紧地抱住。 “佳怡,你去了哪里?急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迷路了。”于瑾紧紧地抱着她,仿佛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但是怀里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于瑾放开她,顿时惊楞住了!!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眼泪布满她的脸颊,仿佛像是抽取心的娃娃,她空洞地望着远方,好安静,安静得仿佛根本不存在。 “佳怡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了?!!” “瑾……我是杀人凶手吗?”她的声音轻轻地响起,空洞平板。 于瑾蓦地一惊。 “你们曾经都是那么快乐和幸福,但自从遇见了我,我就再也没有看见你们开心过……她说我是侩子手,会亲手把身边的每一个人弄得痛不欲生……我是杀人凶手……会杀掉每个人的幸福,每个人的未来……” 眼泪疯狂地流淌下来,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颤抖,如同狂风中的枯叶。 …… …… 初夏突然笑起来,笑得眼泪也流出来了。 “佳怡,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我就喜欢瑾了,但是,因为他喜欢你,我不得不一直伪装着。那种躲在角落里,悄悄爱着一个人的感觉,你懂么?真的很难受,就像一个哑巴,想拼命地叫,但却叫不出来。” …… 于瑾的眼睛有些微红,仿佛里面都被掏空了,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我也想忘记你,我也很痛苦,但是我做不到,我真的没办法,我们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 楚俊昊狼狈地站在原地,脸色苍白青紫。 “我承认……我输了,佳怡,这个惩罚已经够了……你回来吧,我真的……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 加护重症病房里。 他紧闭着双眸,嘴上戴着冰冷的氧气罩,身上缠满了白的刺眼的纱布,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 …… …… “安佳怡,你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不死掉……你这个罪魁祸首,如果没有你,他就不会那么痛苦,如果不是你,他就不会出车祸……” “你这个侩子手,你为什么不死掉,为什么啊!!!” 她发疯似地将头磕向墙面,那么用力,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如果死掉,她亲爱的朋友可以重获新生,如果她死掉,一切的悲剧就会停止。那么神啊,请你收回她的灵魂,收回你曾经给她的一切仁慈…… 于瑾惊骇! 他拼命地抱住安佳怡,将她紧紧圈在两臂之间,悲痛地吼道: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它只是意外,你听清楚没有,楚俊昊受伤完全和你没有关系,这只是一场意外!!” 她不顾一切地挣扎,眼泪失控得不断往下流。 心痛得仿佛要裂开来…… 过去的每一个画面,每一句话就像刺骨的鞭子,狠狠地抽向她的全身每一处。 这不是意外,不是啊…… 就在短短的几天前,他还这么健康地站在她面前,她还记得他说要和她一起走进结婚礼堂,曾经这么骄傲的楚俊昊啊,但现在,他却缠着刺目的绷带,形如枯槁,毫无生机地躺在重症病房里。 她撕心裂肺地哭着,像是要把所有的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恐惧痛苦全部哭出来。 于瑾从未见过她如此绝望的样子。 就在他惊惧不安,不知所措的时候—— 他看见她张口吐出刺目的红血,一口接着一口,浓红又黏稠的液体像是冲破大堤般,疯狂地,不停地从她体内流出。 那鲜红的液体烫伤了他的眼眸。 同时,也染红了整个天际…… 第十五章 哀愿 自从那一天后,安佳怡就变了,变的好安静,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每一天,她都静静的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飘零的雪花,一连几个小时,动也不动,仿佛沉浸在不为人知的世界里。 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避开值班护士,一个人来到楚俊昊的病房外,透过厚厚的玻璃,望着里面昏迷的他,一站就是很长时间。 她不再说话,并且拒绝治疗。 好几次,她趁着护士和于瑾不在的时候,悄悄把输血管拔掉。 火红的液体一路从她的手臂蔓延开来,如血色蔷薇般迅速绽放在雪白的床单,她靠在床头,只是静静的看着它们,眼里如同一堆死灰。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上帝冥冥之中安排的,每一次,于瑾都会及时的发现,但事后无论他怎么求她开导她,安佳怡都只是静静的听着,然后第二次,依然会重复相同的动作。 时间悄悄的流逝,命运的沙漏也在一点点的减少。 一个星期后, 楚俊昊被转到了普通病房,因为脑部遭受的剧烈撞击,他仍然处在昏迷之中,根据医生的诊断,他很有可能会变成植物人,一辈子都无法再醒来。 安佳怡发病的间隙越来越短,每次发作都会大口地吐着献血,直至休克,医生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已经越来越吃力了。 就在一切沉入绝望谷底的时候。 一个奇迹悄然降临了—— 那是整个寒冬最冷的下午,鹅毛大雪从阴霾的天空大瓣大瓣地飘落下来,世界都宛若掉到了冰窟中,一片银装素裹。 于瑾是从护士那里得到一个消息。 “佳怡。”他欣喜地推开门,眼前的她仍然同从前一样,静静的望着窗外发呆。他握住她的手:“你猜我知道什么好消息了,你听了一定会很高兴。” 她仍然没有反应。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对她说:“楚俊昊醒了。” 安佳怡的身体明显的震了一下,原本迷离空洞的眼眸突然有了一点反应,她转过头, 望着他。“他是昨天晚上醒来的,医生说他没事了,等身上伤口好了就可以出院了!” 她静静的望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半晌,她又将目光转向窗外。 仿佛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于瑾愣住,他本以为这个消息会让她打开心结,但为什么还是会这样,难道……她不相信他? 想到这里,他带她去了楚俊昊的病房。 他们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外看着,病房里的人很多,有医生,有护士,还有毕怜蕾刘阿姨和一个他们并不认识的男人。 楚俊昊醒着,他靠在床头,脸色虽然仍很苍白,但有了少许红润。 门外,安佳怡静静地望着他,仿佛要把他吸进去一般,很用力地看着他。半晌,嘴角荡起一抹从未有过的弧线,她笑了。 于瑾的胸口在那一瞬间,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安佳怡笑了。 她痴痴地望着他,于瑾痴痴望着她。 一直感觉有双温柔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楚俊昊,将视线移向门口,他看见他们,看见了那个已在不知觉流泪的女孩:“门口……他们……” 他沙哑虚弱地声音引起了病房里其他人的注意,于是不约而同的,所有人都发现了于瑾和安佳怡。 火气一下子从毕怜蕾的心底窜起,俊昊昨天刚刚醒来,难道她又想来破坏了吗?想着,她准备冲出去将他们轰走。 一个人影挡在她的面前,楚天麟拦下了她,自己走了出去。 “你是来看俊昊的吧?”他打量着安佳怡,问。 她望着地面,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就进来吧。” 说着,他就领着他们进去了。 雪花静静地在窗外飘落,清透的阳光照在床头,她屏息地望着床上的他,几乎忘记了呼吸了。 楚俊昊目光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移开过。他微微皱起眉,似乎有些奇怪,接着,他轻轻的一句话就有如晴天霹雳,震得安佳怡动弹不得! “你是谁?” 世界上最残忍的距离,不是生与死;不是天各一方;不是明明无法抵挡爱你的思念,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把你放在心里,而是…… 明明你就眼前,近在咫尺,唾手可得,但是在距离你最近的地方,你那双陌生的眼睛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时间在血液里静静地流淌。 安佳怡望着他,呆住了,他迷茫的声音,在空荡的病房内回响,一遍又一遍,鼓噪在她的耳膜边。 病房内,毕怜蕾震惊的用手捂住嘴巴,楚天麟和于瑾也惊诧地瞧着他。他靠在床头,微微皱眉,不明白这一句话,怎么会让气氛翻天覆地改变。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他又问。 安佳怡的身体晃了晃,她痛苦地闭起眼,有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她的心会那么痛,几乎痛到她无法站立,最熟悉的陌生人,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结果吗? “你不认得我。我只是……走错了房间,听医生说你醒来是一个奇迹,你要加油,祝福你早点康复。”她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然后便快步离去。 “等等……”他叫住她,望着她身上和他相同的病服,“你也是这里的病人吗?” 布满苦涩的泪水划过脸颊,她背对着他,用几乎颤抖的声音回答:“不是,我是来照顾朋友的,她现在躺在无菌病房……” 他的眼睛暗了下来,似乎意识到自己问的不合时宜。 “……希望你的朋友也能早日康复。” “谢谢。” 凌厉的风卷起雪花漫天飞舞, 她跌跌撞撞的从病房里退出来,用力地擦去脸颊的泪,她告诉自己不要伤心,但是滚烫的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流淌下来。 俊昊,如果忘记我,这样可以让你幸福, 那么…… 就让我记得你吧,我会连同你的那份记忆,一起刻在内心的最深处…… 这一天,漫天飞舞的雪天, 楚俊昊用最残忍、最决裂的方式,埋葬了他们曾经所有的回忆…… 两个星期以后,楚俊昊出院了。 “俊昊,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一回到家,毕怜蕾就忙里忙外的,她端来一盆亲手做的糕点,“这个苹果派很好吃哦,是我和五星级师傅特地学的,你尝尝。” 楚俊昊揉了揉眉间,礼貌地回绝她:“我有点累了,你先回去吧,苹果派我晚点在吃。”说着,他就一个人上楼了。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闪烁。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复无法入睡。 只要闭上眼睛,他的脑海就会情不自禁浮现出安佳怡的脸庞,那苍白绝望的眼神,就像一个把刀狠狠刺进他的心里。 他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自己就会很难受,仿佛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万物复苏,春天踏着蹒跚的脚步终于降临了。 安佳怡并没有如同春的生机好转起来,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仿佛随着楚俊昊的离去,生命里最后的一点光芒也消失了。 于瑾望着她越渐消瘦的身体,万分担忧,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意外地带来一个人。 “佳怡,你看谁来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安佳怡顿时睁大了双眼。 初夏捧着大束的香水百合花站在门外,她黑黝的眸子里浸满了泪水,嘴角牵强挂着微笑。“初夏,你怎么……”安佳怡挣扎着从床上起来,但是身体一虚,险些摔倒在地。 “佳怡,你别起来,你现在不能激动……”初夏急忙慌张地跑过去,扶住她。 “你怎么会来这……?” 话语还没有落下,安佳怡就被初夏狠狠抱住,瘦弱的臂膀像紧箍咒般抱着她,几乎让她透不过气来: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佳怡,你这个可恶的大笨蛋,你居然连结婚都没有请我去,病了也不告诉我,什么都瞒着我,你这个大笨蛋!!……” 她抱紧她,哭得浑身颤抖。 安佳怡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只能僵硬地拍着初夏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不要哭……我没事……” 初夏抬起通红通红的眼睛:“你骗人,前段时间你还拒绝治疗,佳怡……我不该和你吵架的,对不起,都是我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一点都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你原谅我好吗……对不起……” “我怎么会怪你了……”她轻颤地擦去她的泪,“瑾……都告诉你了?” 初夏吸了吸鼻子:“恩。前段时间,我父母为了让我散心,就托巴黎的亲戚带我过去住一段时间,我三天前才刚刚回来……” 安佳怡望着门外的于瑾,苦涩从心底阵阵泛起,他是为了让她找回求生的意志,才带初夏过来的吧。 “对了,佳怡,这封信是我今天去你家……在信箱里发现的,好像已经放了好久了……” 安佳怡接过信,当展开信纸时,她的心顿时一颤。 妈妈: 您好吗?小诺到美国已经一个星期了,本来老头子都答应我,临走时让我和你道别的,但是他居然那么不守信,欺骗我。妈妈,小诺好想您,美国一点都不好玩,全部都是黄毛怪,还讲着奇奇怪怪的话,小诺在这里觉得好孤单。 妈妈,您为什么都不让人带东西给小诺呢?是不是又在很辛苦地打工? 您送给小诺的围巾,小诺每天都带着,美国这几天都变成北极,冷呼呼的,您也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生病了,小诺暑假就能回来了,可以像上次那样悄悄溜出来了。 妈妈您千万不可以忘了小诺,不要小诺。等我长大了,有很强很强的能力时,小诺一定会回来和您团聚,到时候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您,妈妈,您一定要等小诺哦。 爱你的小诺 阳光透过嫩绿色的叶间缝隙,在窗台投下班驳的影子。 安佳怡轻颤地握住信纸,眼泪一滴滴从她脸颊滑落,晕湿了上面的字迹。 “佳怡,你不可以放弃,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你都不能退缩啊。我们以前说过要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要一起去瑞典看雪……你怎么可以这么早就放弃,怎么可以忘记我们曾经的约定……” 她听着初夏哭泣的声音,心痛如绞。 泪一滴滴地落在淡黄色的信纸上。 “你一直那么爱小诺,从小把他捧着手心里,舍不得让他受一点点的委屈,你真得愿意离他而去吗?还有你不知情的妈妈,她每天都等着你去看她,佳怡,奇迹一定会出现的,为了我们所有人,你一定要坚强,千万不能放弃啊……” 滚烫的液体从安佳怡的脸颊一路蔓延到初夏的颈脖。 病房里,于瑾站在远处望着她们。 刺眼的阳光扎得他双眸生疼,他痛苦地闭上眼,神,到底怎样才能拯救她,如果可以,无论让我放弃什么的东西……我都愿意。 午后,天却已经灰蒙蒙地暗下来了,浓重的乌云,空气里弥漫着袅袅雾气,仿佛一场大雨会在不久以后倾泻而下。 “俊昊,我可以进来吗?”毕怜蕾轻轻叩响房门。 “进来吧。”楚俊昊正在看公司的财务报表,他抬起头:“有什么事情吗?” 毕怜蕾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极其温柔地说:“俊昊,明天我朋友生日要开一个舞会,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楚俊昊顿了一下,悄悄地将手抽出来:“抱歉,我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你约其他的朋友吧。” “你好久没陪我了,就这一次好不好?” “我最近很忙,住院那段时间拉下好多事情,真地抽不出时间。” “你骗人!”他的拒绝让毕怜蕾有些生气,“你总是推脱,推脱,以前也是,现在也是。让你陪我参加舞会就这么困难吗?!” 他皱眉:“你如果喜欢耍性子,那就回去吧。”说着,他便继续看财务报表,不再理睬她。 望着他冰冷孤高的侧脸,毕怜蕾全身的血液瞬时凝结了起来。 自从语心去世以后,他对她就一直是这个态度,无论她怎么示好怎么暗示,他永远都距她于千里之外,他失忆以后,她更加温柔地对他,本以为他会转变态度,但没有想到他却依然如此! 嫩绿色的枝叶随风轻摆。 袅袅的白烟从咖啡杯里升起。 “俊昊。”她蹲下身,拿去他手里的财务报表,全身紧张得有些颤抖:“我喜欢你,从七岁那年开始,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你告诉我,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接受我,才会爱上我。”那是她第一次感到走投无路,她不懂,为什么她做了那么多,依然得不到他的心。 听到她突然地表白,楚俊昊微楞了一下,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不要想太多了。” 她骤然拍掉他的手:“你没听见吗?我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楚俊昊!!”她的声音很响,音色却在颤抖:“从小到大,我为了你,做了多少事情,放弃了多少追求我的人,但是你没有一次正眼瞧过我,我做错了什么,你居然不爱我,你说啊,我到底有什么不好?” “爱情不是好与坏,他是一种感觉,而我对你的感觉,永远只可能是兄妹。”他没有感情地回答,在硕大的房间里,荡开荡开。 毕怜蕾愣在原地,半晌,她故作轻快地笑了起来:“兄妹?真的是这样吗?”话音落下,她解开身上的衣服,天蓝色的长袖外套被缓缓地褪下,白皙光滑带着少女独特的柔美的肌肤展现在他的面前。 “你对我的感觉,真的只是兄妹吗?” 阴沉沉的天,乌云密布。 她屏住呼吸,强忍着内心的羞耻感,赤裸地站在他的面前,指尖深深地陷阱手掌里,但是嘴角还是强撤出一抹笑。 楚俊昊望着他,黑黝的双眸看不出任何表情。 半晌,他站起来,将蓝色长袖从地上缓缓捡起来,轻柔地重新披在她的身上,然后在她的额前落下一个冰冷的吻。 那一刻,眼泪从她眼睛里夺眶而出。 蜻蜓点水般的吻,震断了她内心所有的希望,他什么也没有说,便走了出去。 空荡荡的房间里,她缓缓蹲在地上,内心的羞愧和绝望像是烈火般煎熬着她的灵魂,她用力地抱紧自己的身体,痛声大哭。 从那天起,毕怜蕾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楚家过,楚俊昊同很久以前一样,每日都为了公司而忙碌奔波着。 姹紫嫣红的花儿伴随春之女神的到来,纷纷绽放,日子仿佛回归了平静, 直到在一个星期以后,楚家楼下的信箱里,多出了一份包裹。 包裹里是一封信和一个盒子,楚俊昊将信拆开。 信纸是水蓝色,爱琴海般纯净的蓝色,纸上秀气的笔迹仿佛被泪水晕湿过,有些微微地皱起—— 俊昊: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去往纽约的飞机上。很抱歉没有和你道别,我想你也应该不愿意见到我了吧。 这一个星期,我想了很多,也想通了很多,也许爱情真的是不能够勉强。 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那天,是在语心七岁的生日会上。那天你穿着白色的西服,像个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王子,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暗暗对自己发誓,将来一定要做你的新娘。但或许就是这种固执的个性,却把我渐渐引向一个无法走出的死胡同里。 如棉絮般洁白的云朵漂浮在蓝天。 机舱内,美丽的空姐推着餐桌,轻声地问:“小姐,你想要什么饮料吗?”毕怜蕾微笑地摇了摇头,将目光投向碧蓝的天际。 小时候,我一直很讨厌语心,因为她总是能得到你所有的宠爱,但我又无法离开她,因为你是她的哥哥。语心的去世让你伤心欲绝,但是在悲痛之后,我的内心又有一丝丝的欣喜,因为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再也没人会和我分享你的爱。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其实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语心在时,还是后来安佳怡的出现,自始自终,你和我的距离都没有近过,对我,你永远都是一种态度,漫不关心。 看到这里,你是不是注意到了上面的那个名字? 安佳怡。 是的,这个你曾经深爱过,但现在却遗忘的女孩的名字。 握在信纸上的手顿时收紧, 楚俊昊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个名字,曾经的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又浮现了。 其实那段时间,可以说是我最快乐但却又最痛苦的日子。我还记得那天你突然来找我,让我做你的女朋友,我兴奋得一个晚都没有睡着,但是当我得知,你这样做是为了安佳怡后,嫉妒和憎恨让我一下疯狂了。 为了打击她,让她远离你,我用尽了所有卑劣的手段。我动用校董的关系,将她从保送名单里剔除,找小混混警告她,让人去印刷和发放那些诽谤传单,但是一切却没有往我预计的方向发展,你为了她,居然和我反目,从那天起,我更加憎恨安佳怡了,我找人天天跟踪她,终于在一天,拍到了她和于瑾接吻的照片。 但也就是这张照片,导致了你和她最终的决裂。 “嘀————!”心跳监视器骤然发出刺耳的声音,屏幕上出现一条恐怖的直线! “佳怡!!”加护病房里于瑾和初夏惊惧尖叫起来。 他们脸色苍白,恐惧的大力摇着安佳怡,但是床上的她闭着的双眸,手臂无力地从病床上垂下,面容宁静,仿佛睡着了般。 医生和护士焦虑的飞奔进去,迅速地将两人从安佳怡的床边拉开!急救医生掀起她的眼皮望了望,然后急声吼道:“电击板!!” 护士转身递给他,电击板放在她的胸口, “碰———!” 一瞬间安佳怡被重重地击起!! 因为这场误会,你狠狠伤害了安佳怡,而我又一次天真得以为只要除掉了安佳怡,你就会回到我的身边。但这次我错了,和她分手后,你非常得痛苦和绝望,甚至为了赶到他们结婚礼堂,发生了车祸。 你的失忆让我觉得是上天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但是当我不顾一切地褪下全身的自尊时,那个冰冷的吻让我彻底清醒了。 原来,自始自终, 你真地完全无法爱上我。 俊昊,我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奢求得到你的原谅,我只是想对自己过去有个交代,我想如果不是楚天麟前几天找到我,对我说的那一番话,或许今天我仍然无法走出来。就像他说的,如果自己都不爱惜自己,那还指望谁来爱我,幸福就像自尊一样,不是别人给的,一切全都源于自己。 信封里的盒子,是我之前偷藏起来心锁项链,我怕你会因为这项链而回忆起过去的一切。现在我把她还给你,安佳怡的血友病已经非常严重了,而现在的我能为她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俊昊,无论将来怎么样,都请你记得,我,毕怜蕾曾经爱过你整整十七年。 最后。 祝你幸福。 楚俊昊放下信,大脑混乱如麻,他颤抖地将身边的盒子打开,心锁项链发出耀眼的光芒,在那一刻,记忆之门被缓缓地打开了。 一时间,似乎有千万个声音同时在他脑海响起! 他捂着几乎要爆炸的头颅,跌坐在沙发上。从相知到相爱,从误会到别离,从四年前到四年后,原本零星的片段在都被连成了一线。 最后—— 画面突然定格在一间的病房里,她穿着病服,僵硬地站在原地,眼底的光芒一点点地熄灭完尽,她扬起嘴角对他苍凉的微笑。 “你不认得我。我只是……走错了房间,听医生说你醒来是一个奇迹,你要加油,祝福你早点康复。” 从来如此没有的惶恐和心痛过,那些曾经遗忘的记忆全都涌了出来,突然,楚俊昊像是发疯一样地冲出了客厅! 持续地尖锐的鸣叫声! 电击板一次一次地放在安佳怡的胸口,一次一次地将她电起,但是那条冰冷的直线,依然没有丝毫改变!! “佳怡,你不可以这么残忍,你醒过来,醒过来啊!!” 初夏嘶哑地低喊,泪水淌满了这个脸颊。于瑾僵在远处,两眼紧紧地,死死地盯着那心跳监视器,苍白的嘴唇紧抿着,他的双手攥紧了拳头,深深扎入手心指甲已经溢出了血丝。 安佳怡就像是一个布偶,一下下被电起,一下下无力地落下…… 夕阳染红了整个天际。 但那条象征生命的线条,依然是一条死寂的直线。 空气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加大电流!” “碰————!!” “再一次!” “碰————————!!!” 血染的晚霞慢慢地在扩散,仿佛要把安佳怡一点一点地吞噬掉。 楚俊昊狂跑着进入医院,穿过门诊室的大厅,穿过通往住院部的走廊,穿过一个个面容苍白的病人和家属。 “请问安佳怡在哪间病房?” 护士翻开记录本:“在705病房。” “请让开!!”楚俊昊疯狂地将电梯门口的人推开,电梯缓缓的上升,一楼、两楼、三楼……到了七楼,门还没有完全开启,他便冲了出去。 他终于到了安佳怡的病房前,但随即映入眼帘的情景,让他彻底惊呆了!! 尖锐的鸣声,可怕的直线,电机板被机械地按下再按下,被晚霞染红的病房,她紧闭着眼睛,毫无生机的躺在床上。 “不……” 刹那间天崩地裂! 楚俊昊像发了疯般冲进病房。 “拦住他!”不知谁叫了一声,几个医务人员立刻将楚俊昊控制住, 望着床上毫无生机的她,他嘶哑地吼:“佳怡!你不可以死,你听见没有,我是俊昊,我全部都记起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求你,不要对我这么残忍,你活过来,我求你!”他嘶声竭力地喊着,眼睛通红通红。 整个世界仿佛全被凝固起来,灯光将一切打得通白通白,他跪瘫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向她,但是被人控制住的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动不了。 他还有好多好多话要和她说,她不可以这么残忍。 就在那个时候,仪器上,突然发出细小的声音。 原本死寂的直线,终于缓慢地,一上一下的、开始微弱的跳动。 嘀……嘀……嘀…… 楚俊昊惶恐的抬起双眼,他看见绿色的小亮点,忽明忽暗地跳跃着。 短短的几分钟,如同一个世纪般的漫长,医生放下手里的电机板,在仔细地检查后,沉沉地松了一口气。 急救成功,她没事了。 那一句话,让三个人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第十六章 希翼 夜幕降临,星辰闪烁。 他们被医生叫去了办公室,傍晚触目惊心的场面还被历历在目,三个人僵硬地坐着,仿佛刚被从水里捞上来一般,面容惨白,毫无血色。 医生望着他们,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我今天叫你们来,是想告诉你们,安佳怡的病情现在很不乐观,你们要随时做好思想准备。” 阵阵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初夏失控地冲医生喊:“你骗人,佳怡还这么年轻,什么很不乐观,明明是你们没有用,都是一群庸医,你们根本就不会治病……你们……” “初夏,不要这样。”于瑾抚摸着她肩膀,安抚她的情绪,但是内心同样翻腾起阵阵苦涩:“医生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她能够熬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也看见了,最近她发病的间隙越来越短,传统的保守治疗已经起不来多大的作用了,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但是风险太大。” “什么办法?” “脾移植,到目前为国际上成功的只有19例,依照她现在身体状况,很有可能进了手术室就下不来,另外器官的供应也很困难,按照医生的角度,我不赞成你们冒这个险。” 于瑾胸口一滞:“成功的概率有多少?” “不会超过7%。” 他的眼睛暗了下来,连一成的成功率也没有,怎么会这样,难道他只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她离去吗?! “况且脾移植的器官通常是由直系亲属捐献,但是根据你们之前提供的信息,安佳怡母亲现在绝对不可能进行手术,如果是等待别人的脾脏,恐怕要拖很久……” “如果用我的呢?” 一个低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始终沉默的楚俊昊抬起头,黑黝双眸澈亮无比。 “他刚刚出过车祸,身体不适合,如果捐献脾脏我比较适合。”另一个声音响起,于瑾看了眼楚俊昊,那坚定如石的眼神仿佛在告诉他,这一次他绝对不会退让。 医生有些傻了眼:“你们冷静一点,这可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说捐就能捐献,还要各方面条件符合,况且手术的风险很大,你们要考虑清楚。” “不用考虑了,就算只有1%的希望,我也不可能看着安佳怡等死。”楚俊昊站起来,他望着医生,哑声地说:“请尽快安排我们做检查吧。” 深夜的医院,宁静如水。 银白色的月光如丝绸般从天际倾泻而下。 楚俊昊来到监护室,他轻轻的推门声惊醒了值班的护士,抱歉地对她点了下头,他走到病床旁边,凝望着安佳怡。 她仍然沉睡着,呼吸微弱但却平稳,纤长的睫毛静静的,很安宁,安宁得仿佛会一直这样沉睡下去。 护士收到一条紧急通知,向楚俊昊叮嘱了几声,便匆匆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他。 静静的深夜。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紧她冰冷的手,全身翻腾起苦涩的痛楚: “佳怡,你还记得你曾经向我许下的承诺吗?那个时候你来花园里找我,你说如果我肯救你的母亲,那么从今以后,你的命便是我的,你还记得吗?” 清冷的阳光,她无力地跪在地上。 四周的薰衣草轻轻晃动,青紫苍白的肌肤,她的身体微微颤抖。 “……如果……你肯救我的母亲……” 眼泪静静地从她脸颊淌下来。 “那么从今以后……这命便是你的,你若想让我死,我一定不会念生……” 他抚上她细细长长的发丝,轻柔地,一下一下。 “所以现在,我要你守住这个承诺,没有我同意,你不可以把命轻易交给任何人,我要你勇敢地活下去,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退缩。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你,如果你无法守住承诺,那么……” 握紧她的手,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但却坚定地说:“你去哪里,我就追到哪里。” 一个星期以后, 检查报告显示,除了初夏的血型不符合外,于瑾和楚俊昊都可以捐献,这个报告结果像是一块巨石,将原本已不平静的湖面,掀起了更大的巨涛海浪! 医院外的咖啡厅里。 幽静的小角落,两男一女对坐着。热咖啡在通明的水晶桌上升起缕缕的白烟,柔和的米色灯光打下来,墙面染上了一层淡薄的黄晕,朦朦胧胧的。 “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具体情况我会再和医生沟通。”楚俊昊盯着对面的于瑾,说话的口吻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楚俊昊,你现在的身体根本就不适合,你不要和我争了,佳怡需要的脾脏一定要由我捐。”于瑾也紧盯着他,不畏惧他眼里可怕的执着,丝毫不让步。 原本宁和的气氛,变得凝重而窒息, 想要挽救安佳怡生命的心情让两个都不愿意妥协。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决定。” “你怎么不想一下佳怡?她之前为什么要瞒着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于瑾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刺痛。 “她为了不让你担心和难过,她情愿选择离去。得知你失忆后,明明心在流血,但还要强忍着眼泪,笑着对我说感谢上帝让你失忆,因为忘了她,你就会有一个全新的生命。” 柔美的音乐在空气里静静流淌,袅袅的白烟迷离了于瑾了双眼。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佳怡知道捐献者是你的话,她会有什么反应?她那么倔强,很有可能会钻进死胡同里走不出来,认为这一切全是因为她而造成的,到时候她只会更加痛苦而已。” “那你呢,你和我有什么分别,她一样会很痛苦。”楚俊昊的心一下下刺痛着,就像被人狠狠撕裂开来般,他蹙起双眉,哑声地问于瑾。 “我和你不一样。” 于瑾望着他,嘴角扬起一抹凄凉的笑:“她爱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幽暗的灯光下,他的侧脸看起来是那么忧伤,初夏的心猛地一紧,她低下头,咬住唇,强忍着泪不让它流淌下来。 “就算这是我一个自私的请求,让我为佳怡最后做一件事情吧,手术结束后,我会离开这里,绝对不会打扰到你们的生活,这个秘密也同样会永远被隐藏起来。” “于瑾……”楚俊昊的声音有些沙哑。 “就算我求你……你答应我吧……”他哽咽地恳求他。 空气回绕着忧伤的琴音,深深缭乱着千疮百孔的心。 “我不同意!” 突然一个哭泣的声音响起来,初夏悲愤地冲他喊:“凭什么都要你来付出,凭什么每次牺牲的人都是你。佳怡爱他,就了不起啊!他为了佳怡做过什么?从头到尾,他只会伤害她,让她痛苦!!”那声声的控诉,让楚俊昊的心仿佛被人狠狠揪紧,痛到无法呼吸。 “我们所有人是为了佳怡好,只要她能获得幸福,之前的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你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再伤害佳怡,你能保证他一定会给她幸福,你知不知道一个脾脏从你身上拿下来,要划上多大的口子,你会很痛的,你知不知道!!” 她哭得冲他喊,泪不停地从脸上流淌下来。 就算被他讨厌也好,被他恨也好。 她真得无法眼睁睁看他踏进手术室,原本那么健康的身体,硬生生地被取出一样器官,光是这样想,她的心就会被人撕裂般的痛。 于瑾捧起她的脸,轻柔地擦去她的泪:“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考虑,你对我的心意我也全部了解,但是初夏……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改变的,绝对。” 她呆愣住,那黑黝的双眸闪着不惜一切的光芒。 心痛如绞。 她闭上眼睛,突然狠狠地推开他! “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捐献的!!”说着,她奔出了咖啡厅。 天亮得发白,飘荡着无数白茫茫的云。 宽阔的十字路口, 下班高峰时期车潮涌动,人流穿梭不息,大学志愿者举着黄色小旗子,细心地提醒着路人注意交通安全。 初夏哭着从咖啡厅奔跑出来。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像是一个无头苍蝇,不停地往前跑往前跑。 她讨厌这样自私的自己,讨厌自己如此蛮不讲理,但是她真得很害怕,长长的口子,血淋漓地从他肌肤滑开,这样撕心裂肺的恐惧,有谁可以懂,可以理解? 红灯幽幽亮起, 人们停下来。 等候的一辆辆的汽车开始启动。 于瑾焦急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但是她没有回头,只是依然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就在那个时候—— 一阵尖锐的喇叭声骤然响起,一辆红色发亮的轿车朝她疾弛而来! 眩晕刺眼的车灯,恐怖冰冷的阴影……她呆愣在原地,双脚仿佛被魔鬼钉住了,一动也不能动。 电光火石之间,不知哪来的巨大力量把她重重地推出去,伴随着钻心刺耳的刹车声,初夏骤然摔倒在地! 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 她茫然地向四周张望。 白茫茫的天空,路上的行人全都停了下来,惊恐的视线朝她快速聚集起来,一辆红色发亮的轿车就停在不远处,而轿车的前方…… 躺着一个她好熟悉,好熟悉的人…… 初夏呆呆地站起来,仿佛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神来,她呆呆地望着从他身体流出的血红液体,跪在他的身边…… “瑾……”她摇了摇他,轻声地,颤抖地,呼喊他名字。 “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恐惧在心里一点点地聚集起来, 她用力地摇着他,但他却像是一个布偶软软地瘫在那里,毫无生气。 他的大腿有一个好长好长的口子,触目惊心的鲜血,不断地往外流,红红的,如同着火一般,她按住那个伤口,但血依然往外渗…… 他为什么不理她…… 那么大的伤口应该会很痛啊,他怎么会睡着呢,是不是他在生她的气,所以故意吓她……如果她不跑出来,如果她不对他说那些话,如果她不那么自私任性,是不是他就会醒过来,是不是这些血就不会再流了…… 她抱紧于瑾,突然声嘶力竭地开始尖叫,风静静地吹,白茫茫的阳光打在他们身上,她失控地不停地尖叫,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叫不醒他…… 突然,怀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他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初夏的心脏猛然收紧,她放开他,惊慌地冲他喊:“瑾……瑾!!” 于瑾慢慢地睁开眼睛,剧烈地撞击让他的头仿佛裂开来般,他吃力地望着她,声音轻如蚊啼:“初夏你没事吧……” 她用力地抱住他,哭得浑身颤抖:“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妨碍你的决定,不该对你说那些话,你起来打我骂我,但是瑾……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仿佛用尽所有的力气,他举起手臂,慢慢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我只是头有点晕……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脚上的伤口,血依然不停地外往流,他一动就会传来钻心的痛。 “初夏……” 他的嘴唇轻轻地颤动着,声音微弱得就轻轻扶过的微风: “手术结束……你和我一起去国外吧……” 一抹很淡很淡的微笑在于瑾的嘴边荡开,就像微风中弥漫的清新的桂花香,苍白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她呆呆地望着他,呆呆地…… 半晌,仿佛意识到什么后,她激动地用尽全身的力量抱紧他,晶莹的泪无声从脸庞划过,她不停呼喊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 停顿的十字路口,他挂着一抹笑,再一次沉睡过去…… 血之花静静地开在两人身下…… 尾声 两年后。 平安夜的前夕。 五彩缤纷的气球丝带,晶光闪闪如墨黑夜空的繁星彩灯,可爱的圣诞娃娃装点在橱窗里,大大地微笑着,原本清冷的商场因为节日的到来,变得热闹繁华。 “爸爸,我想要这个芭比公主。” 可爱的小女孩抱着娃娃,亮晶晶地望着身边的父亲,“家里那么多芭比公主,你又想买啦?”父亲微笑地蹲下来,宠溺地挂了下她的小鼻子。 六楼的儿童广场,每个孩子都抱着期待已久的礼物,洋溢着幸福快乐的微笑。 “这位小姐,您也是来买礼物的吗?”营业员走上前,笑着询问。 “是啊,你能推荐一下吗?” 营业员笑盈盈地从琳琅满目的柜子里,拿出一辆红色的小赛车:“您看这个仿真赛车怎么样?这是今年刚刚新出来的款式,这几年卖得特别好。” 安佳怡望着那小赛车,淡笑:“这小赛车我两年前买过了,还有其他的吗?” “那这种模型飞机呢,它的机舱可是能打开的哦,只要装上电池就可以启动了,这是从北美特地进口过来了。” “这个看上去很不错。”楚俊昊将模型飞机拿在手里,轻轻转动前方的螺旋桨,“小诺上次寄给你的明信片上,好像就是这样的飞机。” “真的吗?那就买这个吧。” 楚俊昊将飞机还给营业员,微笑地对她说:“麻烦你包装得漂亮一点。” 繁星点点的夜空, 楚俊昊一手拿着送给小诺的圣诞礼物,一手紧紧地搂着安佳怡的肩膀,他们漫步在街头,漫天漫地的皑皑积雪,和蔼的圣诞老人微笑地给行人送来礼物。 “佳怡,累了么?我们要不要去旁边休息一会。” 安佳怡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累,还有于瑾和初夏的礼物没有选好呢。” “前面不远有一家精品店,我们看好就回去了,好吗?”今天已经逛了很久,他有点担心她的身体。 “俊昊……” “恩?” 她抬起头,微笑地望着他,黑黝的双眸仿如星辰闪亮亮,突然一条淡蓝色的围巾围上了他的脖颈,她亲了亲他的脸颊:“圣诞快乐。” 他愣住,一股巨大的暖流从他的脖颈拥进心里,幸福温暖的花儿在心底骤然绽开,他激动地抱紧她,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生命里。 不远处的商店里,飘出一阵温馨的音乐—— “…… 岁月是一个封闭的容器 没有人能看懂也看不清 …… 生命里安排让我们相遇 拉着我的手一直走下去 我说我害怕, 你却不畏惧拉着我的手一直走下去 ……” 海的另一边,同样也是漫天漫地的皑皑积雪。 温暖的房间里,壁炉烧得旺旺的,初夏正在准备圣诞晚餐,于瑾靠在客厅里的沙发,微笑地读着佳怡的来信。 “瑾,吃饭了,今天有好多好多你爱吃的东西哦。”不一会儿,初夏就将丰盛的大餐端了过来,很得意开心地说:“这个水果色拉,我特地放了点火龙果,很好吃,你尝尝。” 恬静的气氛缓缓流动, 两人吃晚饭后,便窝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平安夜的节目。 夜晚灯火通明。 电视画面里,一对对情侣相互依偎拥抱在古老的钟塔前,每个人的脸色都流露出对于新年的期待。 “瑾,昨天威尔医生和我说,你恢复比他想象得要快很多哦。” “恩……” “所以为了奖励你,今天可以让你过了十二点再睡。”初夏调皮地对他眨了眨眼,于瑾失笑,点了点她的鼻子。 她将手放在他的腿上,轻轻柔柔地替他按摩,嘴角荡着一抹很柔很柔的微笑。 两年前的那场车祸,他的左腿为了救她而瘫痪了,那个时候她一度绝望得想要死去,因为失血过多,佳怡需要的脾脏最后也只能由楚俊昊捐献。 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上帝最后还是眷顾了所有人,佳怡的手术成功了,她和瑾定居在了巴黎,时间是最好的疗养剂,虽然她明白他的心里始终有着佳怡,但只要想到——现在她能够每天陪在他的身边,她的心里就会觉得很幸福很幸福…… “…… 如果明天 我和你不得不站在生死两边 不要哭泣 想一想曾经 我们那样深深地印在彼此心里 …… 现在我只想 轻轻对你说 如果明天我们还在一起 …… 请永远不要放开我的手 ……” 新年钟声敲响了, 灿烂的烟花在天空绽放,雪花缠缠绵绵地飘扬,似锦锦长的记忆年年轮里,积累了太多的悲伤和忧愁,年华脆弱的纹路让人湿了双眼,回想起曾经走过的甜酸悲凉,泪已成茧。 有一种疼痛叫做眷恋,有一种回忆叫做梦见, 终于在天使降临人间之时…… 泪茧蜕变, 幻化出绚丽的彩蝶,在这开满了忧伤的花园,蔓延出一片缠绵华丽的烟花细雨。 【全文完】 后记 终于写完了这个故事,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其实这个故事原先的结局并不是这样,瑾应该会在那场车祸中死去,最后他的骨灰制作成了生命项链,守护着每一个人,但是写着写,突然很舍不得他,也许就像好朋友说的,“如果于瑾死了,那么他就是这个故事里最大的悲剧。”所以最后,还是让每个人都幸福吧,毕竟一路虐了那么久了,我的心里也郁闷死了。(其实之前还纠结过一个更加Bt的结局——俊昊恢复记忆当天,佳怡死了,然后于瑾自杀,俊昊疯了,大家用番茄淹没我吧,囧) 这部小说我写的真是超辛苦,每次打开文档就想按上面红色的小叉叉,好不容易开始写文了,脑子里就开始想偷懒,没事找事做,一会看电视,一会看电影,一会找人聊天,一会又抵不住美食的诱惑,挖开小仓库找粮食吃,几个小时写下来,成果只有短短几百字。所以当敲下全文完这三个字时,我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我可以尽情的玩,尽情的吃香的喝辣的了拉,嘻嘻…… = =! 我记得曾经有一个读者问我:小说里的爱情真的会有吗?我莞尔一笑,小说的爱情之所以那么美好,就是因为她把现实生活中的,我们期待向往的情节被浓缩放大化了,既然是向往,那自然如此的爱情是少之又少了。 所以我宁愿相信幸福的来源在于自己,就像每个女孩心里都有一个灰姑娘的梦,但是灰姑娘之所以能够吸引王子的目光,真的是因为她的善良吗?这个世界比灰姑娘善良、美丽的人有很多,为生活奔波,命运坎坷的人更多,为何王子独独会被灰姑娘所吸引? 原因是灰姑娘依靠仙女的力量,成为了盛装出席的公主。 安佳怡的幸福是虚幻的,毕忧兰的幸福也是虚幻的,在现实生活中想要获得一份童话般纯洁持久的爱情,只有不断的去充实自己,把自己先变成了公主,你才有可能去吸引心目中的王子的眼光,才配得上那样的爱情,不是吗? 不知道大家在读故事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一个人呢,那个人就是楚天麟。其实哇,他是客串宝宝,是我另外一部小说的男二号o(∩_∩)o。 当写完《忧蓝的许愿瓶》之后,我真的没有想过自己还有那个耐心再写一部小说。 像我这种懒懒散散胸无大志、整天只知道吃喝玩睡的熊猫级懒人,能坚持那么长时间真的是超不容易啊。 所以这里要特地感谢一下文思,她从我写文的那天就一直陪伴在我身边,鼓励我,帮我一起想情节,给我建议,如果没有她的支持,我想也许自己很早就弃坑了呢,还有亲爱的婷婷,感谢她帮我辛苦的改错别字捉虫子,嘿嘿,大大亲一口,谢谢你们。 如果大家有话和我说,可以给我来E-Mail。 最后,谢谢坛子上支持我的亲们,静夏会再接再厉,继续加油,一个故事结束了,就会有一个新的故事开始……希望你们可以一直支持我,我爱你们^_^ 静夏 2008年8月17日下午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