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底线》 第一章 萌萌的出场 上大学的时候，学中文的张萌萌羡慕坏了那帮写字楼的小白领们。在她看来，白领都跟青春偶像剧里演的那样，没事儿喝杯咖啡、满世界风花雪月、一有不顺心的事儿就出国旅行去了。尤其是一些韩剧，以及港台片里的女记者、女编辑，总是出现在各种豪华场所，衣着精致举止文雅，周旋于各位豪门贵胄身边。 毕业后，萌萌倒真成了白领——京城一家知名都市报的时政部记者，工作的地点在黄金地段的一幢写字楼里。报纸号称“专为都市中二十岁至四十岁、高学历、年薪十万以上、讲究精致生活的精英而办！”大凡媒体一想表现自己有档次，就喜欢拉上这帮人，好像这样自己就真成精英了。 初入职场的激情过了以后，萌萌这才发现，什么白领儿呀？自己整个儿就是个奔奔族。这是近年迅速蹿红的一个网络词汇，即１９７５年—１９８５年之间出生的人，被称作是当前中国“压力最大”，同时也是“当前社会最具活力的青春力量”。 萌萌觉得自己是奔奔族，除了她就出生在这段时期以外，还因为她是真的“奔奔”。作为记者，每天奔波于大街小巷之中，只在晚上才赶回到写字楼里赶稿子。别说衣着精致了，连高跟鞋都不敢穿，工作起来没日没夜加班加点。更别说一有不顺心的事儿就出国旅行，进了报社七年，萌萌没休过一个完整的节假日。站在报社里放眼望去，编辑记者们大多二十来岁，最大的也就三十出头儿，可一个个挂着俩大黑眼圈子、焦黄着小脸，都是熬夜熬的，干这行，作息永远没法正常。萌萌有时会暗笑，报纸号称给“讲究精致生活的精英”而办，其实办报的这帮人早忘了精致生活是什么了。 当然，在高压生活中，萌萌这样的小白领们还是要努力“模拟”一下想像中的精致生活，比如略施粉黛，遮住黑眼圈和小黄脸儿，翻出一直压箱底的细高跟鞋，把自己打扮得像韩剧里的小家碧玉或者大家闺秀，坐在西餐厅，或者星巴克等咖啡馆，听着轻柔的音乐悠闲地聊天或者只是发呆，说“模拟”，那是因为真的只是表面悠闲，心里并非真悠闲，还在担心随时会被单位的电话找回去，或者突然被老板叫嚣一顿。 当然，仅仅这种“模拟”，也只是在婚前才干的事儿，婚后，萌萌发现生活更像是上紧了弦的闹钟，或者是踩足了油门的车，自己则是一只没头的苍蝇，嗡嗡嗡的满处瞎飞，工作、挣钱供房子供车、处理和公婆的关系、以及自己父母与公婆的关系——各种压力轮番上阵，疲于奔命。 第二章 初识金亮 三十岁生日那天，萌萌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一阵心寒，镜中的女人疲惫不堪，憔悴不已。虽然穿着大泡泡袖、绣小花边、色调为嫩粉嫩蓝的娃娃装，但显然自己的苦心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任谁一看到这个女人，也不会认为这是一个结婚才几年的年轻少妇，倒是“黄脸婆”这三个字是最好的诠释。 我老在哪了？萌萌有时会抚摸着自己的脸苦思冥想。说实话，由于各种化妆品一直没断，萌萌的脸蛋并没有出现皱纹，但它还就是老了，细看就会发现，不是皮肤老了，是表情老了，眼神没那么透澈了，以前向上弯的嘴角，现在稍不注意就有点向下撇，这不是皮肤松懈的原因，是累的，身体累，心更累。 工作上，一如既往的累，且一个单位成立越久，发展越大，勾心斗角的事儿就越多，为一点小便宜，大家就能明里暗里的互相较劲。有时萌萌真想辞了职在家痛痛快快歇他一段，每天睡到自然醒，爱谁谁。这要是依着萌萌刚工作时候的性子，她还真敢，可现在是真不敢了，尽管夫妻俩现在一个月收入一万多，但房贷每月还五千多，养车每月一千多，再一想到以后还得养孩子，奶粉钱赞助费一大堆，上面还四位老人等着养。天哪，两个人养五个人，且这两个人手里捧的还不是“铁饭碗”，而是瓷做的“饭碗”！别说歇了，萌萌还得赶紧给自己那疲惫的心拧紧发条，逼着自己赶快奔命去。 以前风花雪月的那个小女人好像压根儿就没存在过，日子一年一年的过去，萌萌不甘心的成了个满腹牢骚、算计着过日子的小女人，在单位，还随时有沦为炮灰的危险。是呀，３０多岁的女人，应聘都超龄了。 除了这些累，让萌萌提起来就像千金重担般的，就是跟公婆的关系，她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都是自己结婚时太小，年少不知事，结婚时同意跟公婆一起住，结果麻烦事儿就跟连珠炮似的轰出来。别人家跟公婆关系也有矛盾，但总不像住在一起这样，锅碗瓢勺的玩命碰。到现在，工作家庭两头犯愁。 萌萌刚工作一年多就结婚了，是在２０００年底。那一年，张萌萌２３岁，老公金亮２５岁。萌萌从小上学就比同龄人早一年，原因是家里人给走了后门儿。小学时萌萌又跳了一级班，所以毕业时萌萌只有２1岁。 之所以这么早就迈入婚姻的殿堂，一是怀着满脑袋浪漫幻想步入社会的萌萌，上班没一年就被工作压力、社会上的复杂关系冲击得晕头转向，甚至还有几次差点被采访对象“揩了油”，一向伶牙俐齿的萌萌当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慌里慌张的结束了采访撒腿就跑。从小就过得顺风顺水、娇生惯养的萌萌哪经得起这么折腾，正在她徬徨苦闷、柔肠百转的时候，认识了金亮这个阳光大男孩。是的，当时的金亮像一阵阳光照在正像林黛玉一样忧郁的萌萌身上。 如果不说自己是搞平面设计的，任谁都会以为金亮是健身教练。他皮肤黝黑，一笑露出两排白白的齐齐的牙齿，长胳膊长腿，肩膀宽宽的，夏天穿Ｔ恤时，结实的大臂把袖口撑得紧紧的，不经意的动下胳膊，肱二头肌就清楚的显现出来。当然，这“不经意”其实也是金亮当时为了吸引萌萌眼神而练了很久才达到这种云淡风清显身材的效果。 金亮工作压力同样大，但男孩子终归爱玩，再说他本身也属于男孩中比较野的，所以挤出时间也要去远足、野营什么的。认识萌萌后，就常带着萌萌去散心。有一次，他带着萌萌“暴走”，从门头沟一直爬到香山后山，把萌萌累得骨头都散了，一路是被金亮拉着手、连拖带拽，最后干脆背起来才下得山。身体虽然累，但萌萌心里欢喜得紧，那一刻，她开始认真考虑一件事，一个人很累，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互相分担彼此的疲累了。当然，现在的萌萌则觉得自己当时太可笑了，其实两个疲累的人在一起，所有的劳累就是成立方增长，而不是减少。 直到有一次，金亮带着几个哥们，教训了一个老想吃萌萌“豆腐”、而萌萌又不得不跟他打交道的宣传部门工作的人后，萌萌更是感叹，一定要嫁这个人，嫁了这个人，就会受到保护，就会得到快乐，疲惫也有人分担了。 第三章 男友的家 两人能合得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张萌萌和金亮都算外地人，当然，虽然萌萌早已有了张北京户口，但心里还是跟北京有疏离感。两人都是独自在北京这个大都市奋斗，颇有些惺惺相惜。 萌萌的父母是老北京人，知青那会儿插队到了山西大同，如今都是铁路局的干部了。萌萌是独生女，从上高中起，父母就把她送到了北京，住在亲戚家，并想办法给她上了户口。考上大学后，萌萌不愿意再寄人篱下，住的是学生宿舍，工作以后也是自己租房。为了张北京户口，萌萌失去了很多跟家人团聚的机会，因此更加渴望来自家庭的温暖。 金亮的老家在山西太原长治市侯埔村，金亮母亲是村里一小卫生所的大夫，土生土长的当地人。金亮父亲倒是北京人，还是个大学生，但出身不好，大学毕业给他分配到长治市下面一个小村的矿区工作，从此几十年没再回北京。因为工作还算努力，当上了侯埔村矿区的一个小处长，在这个小村里，一个矿上的处长也算了不得的人物了。家里日子也曾经很艰苦，还住过土窑洞，用水还要跑出老远去挑,一盆水洗了菜还要留着洗手洗脚。改革开放后，国家形势一片大好，９０年代中期，矿上在侯埔村儿建了一片小楼房，被当地人称为“干部楼”，专门分给矿区的老职工和干部，也分了金亮的爸爸一套，因为是处级，分给老头儿的房子有１００平米，在当地，住上楼房，有上下水，面积还挺大，按说老头儿也应该满意了，可惜，他每每回忆起自己儿时在北京的生活，总觉得心中一口闷气没吐出来，什么时候能再回到北京？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念想。 金亮看起来是个阳光大男孩，其实工作后也很是苦了两年。他从高中到大学，一直在太原，大学毕业后来到北京找工作，住过地下室，也尝过寄人篱下的滋味，终于进了北京一家小有名气的广告公司,成了里面的设计师，每月月薪少了六七千，多了能上万。１９９９年，他和爸妈掏出了大部分积蓄，又借了钱，在北京卢沟桥地区一次性付清买了套８０多平米的房子，当时北京房价还不算贵，尤其在这块地儿，每平米才２０００来块钱，总价下来２８万元一套两居室，厅还挺大，放下一套沙发和茶几、电视，还能再放下餐桌，而且并不显得挤。当时这房价已经让金亮一家人勒紧了裤腰带，可要搁现在，全北京市也找不着这么低的房价了，现在卢沟桥每平米也涨到８０００多，整整翻了四番。其它地儿的房价就更别提了，长疯了。 刚买房那会儿，金亮白天在城市东北方上班，晚上挤着公共汽车，赶回到位于城市西南方向的家里，在家门口小摊上吃碗面，就回家自己打家具，刷墙漆，凡是能自己干的装修的活儿他都自己干，为了省钱，困了就打地铺睡觉。小区刚建成，水电都没通，金亮就点着好几支蜡黑灯瞎火的干。他不为别的，就是想赶快在北京打造出一个家，把爸妈接回到北京来，他明白老爸的心，爸爸在北京长大，大学毕业后分到那个小村里，心不甘情不愿，一直盼着能回北京。 当金亮退休的父母终于跟着儿子重回了北京，老爸一推开家门，看见这个温暖可人的小家眼泪都流出来了。看着老俩的高兴劲儿，金亮心中也释然了，他很自豪，父母的愿终于圆了。 这种自豪的感觉，金亮在萌萌身上也时常能够生起。他第一次见到萌萌时，萌萌正就一项国家政策去采访他们公司老总，金亮看见这个小巧玲珑、小娃娃脸儿的女孩，背着个跟身体明显不协调的大包，风风火火冲进他们办公室时，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帮她扛那大包。 萌萌采访老总时，金亮进去找老总签个文件，看见萌萌跟个小大人似的坐在老总对面，像模像样地问着一些国家政策、企业发展之类的问题，语速极快且一个问题跟一个问题，问得老总都一愣一愣的，金亮就想笑，不为别的，只是觉得这样长相的女孩，嘴里说出来的应该都是俏皮话，而不是些这样的话，当金亮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惹得萌萌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赶快捂着嘴跑出去了。 下班时，外面下起了大雨，金亮正要上班车，一眼看见没带雨具的萌萌正背着大包在外面拦出租，可显然半天也拦不到一辆，还被过来过往没公德的小卧车溅一身泥水。看着那扛着大包的瘦小背影，金亮竟然一阵心疼，于是把萌萌叫上了班车，并跟司机师傅说了半天好话，并在同车同事的起哄声中，把萌萌一直放到了地铁口。当然，他还在起哄声中留下了萌萌的手机号。 这也算一见钟情吧，张亮后来常想。他看得出来，自己能够给萌萌带来快乐，以致于萌萌在他身边，总像只小百灵鸟一样，小嘴喋喋不休的说这说那，金亮自己也为此快乐得不得了。在萌萌身边，他紧绷了这么多年的神经，也一下轻松了下来，即便是萌萌损他挖苦他，他也笑得嘴巴都咧到脑后勺去了，嘁，除了我们萌萌！谁有这样的奇思妙想！妙语连篇！当然，在婚后的几年中，他可不觉得这是奇思妙想妙语连篇了。 第四章 结婚前奏 两人发展神速，很快，金亮就把萌萌带到自己父母面前。从小寄人篱下，一直渴望有个家的张萌萌，对金亮的父母也是百般讨好，每见面，必是主动刷锅刷碗，擦桌子扫地，张萌萌像很多都市女孩儿一样，不会做饭，那她也要挤到厨房里，帮金亮他妈打下手，陪着老太太聊天。再加上她当记者练的，嘴甜，当时是极讨金亮父母待见。 当然，后来张萌萌才发现，她当时表现得有点“过”了，以致以后稍微有点松懈，就会引发点矛盾，而且想往回扳都扳不回来了。 认识一年后，俩人决定结婚。 俩人结婚前，金亮的父母把张萌萌叫到跟前，金亮爸语重心长的说：“孩子啊，你们俩能好好过日子就行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回侯埔村儿去。”其实老头儿说这话时，心都颤了，他这是背水一战，是试探，如果未来的儿媳妇真是点个头顺水推舟的让他们走，他也只能走了。虽然回北京是他从青年时候就开始的梦想，但他更希望儿子比自己过得好，他不是个不开通的人，现在城市里的年轻媳妇儿，没几个爱跟老人一起过日子了。 张萌萌听了一愣，大大咧咧的说：“这是干嘛呀，哪能因为我来了，就把你们挤走了呀，婚后就一块住着呗。”金亮早就告诉过萌萌自己父母的“北京情结”，因此，萌萌更是觉得不该因为自己的到来，把两位老人挤走。 老俩一听，乐了，金亮爸尤其松了口气：“姑娘啊，你真愿意跟公婆一起过？” “嗐，这有什么呀，大家一块还热闹呢。”张萌萌无所谓的说。 看见儿媳妇这么好说话，老俩也挺高兴，金亮心里也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是真不愿意因为自己结婚，把爸妈送走。当时，金亮看着一片其乐融融的情景，开心的说：“人都说婆媳关系难处，看我家处得，亲得跟一家人似的。” 大家听了这句话，也都一起咧嘴温馨的笑着。 金亮和张萌萌当时都忘了一句老话：不是一块肉儿，终究他贴不到一块儿去！ 就结婚这件事儿，那天一家人谈得皆大欢喜。当晚，金亮带着爸妈和未婚妻出去吃了顿大餐，然后又打车绕着什刹海和地安门转了一大圈，然后把车停到地安门一处大院儿门前，金亮爸爸无限感慨的在院门外看了半天。这宅子曾经是他们家的，老头儿小时和少年时期一直在这里生活。 张萌萌听金亮断断续续介绍过他们家，当时听得张萌萌也是一惊一咋的。据说，金家本来的姓氏是爱新觉罗，还是满洲正黄旗下，而且祖上是个皇亲国戚。金亮的奶奶，年轻时就拿各种玉器和金子做成的小动物、小人儿当玩艺儿玩。据说故宫是他奶奶小时常进的地儿。沈阳有一条街都曾经是金亮祖上的，到金亮爸爸小时候，家道已经衰落了，但地安门这处大宅子还曾经是他们家的。文革时，他们家改姓金，谁也不敢提什么爱新觉罗姓氏了，房子也没了，一家人没少挨整，金亮爸爸高中时学习成绩优秀，理想是考航天大学，以后要一飞冲天。但报志愿时，因为出身问题，好大学都不准他考，只准考个矿业大学，毕业后也不准留在北京。结果不仅没一飞冲天，反而一猛子钻地底下去了——跑到小山村里去挖煤！ 老辈人儿对以前的事儿都讳莫如深，金亮知道得也就那么点儿，也足够张萌萌咋呼了，她曾经揪着金亮耳朵说：“合着我要嫁的，没准还是个小贝勒呢，那我就是福晋呀。小贝勒怎么着，现在不也让我揪着耳朵欺负吗？现在不也得天不亮就出门给人打工去吗？你倒找个侧福晋去试试？” 重回北京后，老头儿常到地安门这宅子前转悠一下，里面是个大院子，透过一人多高的围墙，可以看见里面是座两层的老式小楼，当然，这宅子现在已经归别人家了，而且被人家重新修整过了。今天，老头儿再看着那翻修一新的院子，还依稀能够想起自己小时候，在里面玩耍的情景，真是没落的贵族！这一生，好日子没过过几天。张萌萌看着公公瞅那房子的眼神，知道里面全是追忆，但她没看出来，那里还有渴望。是一种被以前的社会压抑了不少年、又被现在的社会刺激得欲罢不能的渴望。 这渴望在婚后也没少给这对小夫妻带来麻烦。 第五章 结婚进行曲 萌萌结婚后没几天，就把婆婆惹哭了，而她还不知道。 那天晚饭，桌上有盘西红柿炒鸡蛋，金亮爸妈过了几十年苦日子，节俭的行为贯彻到生活的细微末节，比如这盘西红柿炒鸡蛋，里面其实很难找到鸡蛋。金亮有幸夹着一大块炒鸡蛋，就把这筷子炒鸡蛋放到了媳妇碗里，说：“来，你不就爱吃口炒鸡蛋吗。” 老公这么疼自己，还有什么说的，萌萌当然笑呵呵地接过来就吃，金亮妈的眼圈却红了，过了一会儿，眼泪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萌萌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傻吃闷睡型的，根本没注意到金亮妈的异常，倒是金亮，惊讶地问了句：“妈，您怎么了？” “噢，没什么，迷眼了。”金亮妈从桌上的餐巾纸盒里拿出一张餐巾纸，把餐巾纸又撕出四分之一份来，拿这一小份擦了擦眼睛，另外四分之三又放进了纸盒里。 晚上，老俩回到卧室里，金亮妈对着金亮爸淌眼抹泪的：“你瞅咱儿子，夹着口鸡蛋都得让给媳妇吃，这以后的日子，还不定得多受媳妇的治呢。” 金亮爸安慰着老伴儿：“他自己过得舒心就得了，你又瞎操啥心呢你。”其实老头儿这心里也有点看法。无论是在他们皇族后裔的满人家庭里，还是在侯埔村这种乡村之地，都是女卑男尊的，一向是有了好吃的，女人先让给男人。 这事儿让金亮妈很久没缓过劲儿来。儿子结婚，当妈的是真心高兴，但心理上也得有个“断奶期”。金亮是家里的老幺，头前一直生了仨姑娘，才得了这么个宝贝疙瘩，打小就是家里的心肝。儿子大了在北京闯生活，他们老俩口在山西想儿子想得心都快碎了，乃至见儿子在北京给他们准备好的家，她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我！一侯埔村土生土长的女人，现在也在北京有了房子了！按他们皇家贵族的话怎么说来着?真是母以子贵！可一家三口的甜蜜日子没过了多久，家里就多了口人——儿媳妇来了。儿子也不在厅里陪着自己和老伴看电视了，一回家就躲小屋里陪老婆！周末好不容易能休息一天，准是带着老婆玩儿去！虽然住在一起，自己都快见不着儿子了！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儿媳妇也是，什么活儿都不会干，就会煮方便面！想想自己年轻的时候，做牛做马一样的伺候婆婆，有好吃的自己是最后一个下口，先得紧着婆婆。本以为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结果老了老了，还得伺候儿媳妇。儿子更过分，每次做西红柿炒鸡蛋，她跟老伴都舍不得吃那个鸡蛋，纯粹是可着劲儿让儿子吃，现在倒好，儿子倒把这口鸡蛋夹给老婆吃！ 事隔多日，她在给身在太原的二闺女打电话的时候，一说起这事儿来，又淌眼抹泪了一番。 不仅是金亮爸妈，萌萌爸妈那头也有自己的心结。结婚不久，赶上个五一，金亮陪萌萌回了趟老家拜老泰山。见了面大家都客客气气，但老俩口其实已经对男方一家怀上不满了，尤其是萌萌妈，一是女儿居然在北京没办个婚宴就把自己嫁了，她实在不能接受。虽然女儿说是不想铺张，可那是女儿懂事，男方家里干什么的？我闺女说不办，你们还真就不给办了？再看见闺女还得跟公婆合住，心里更不痛快。但好在看女婿还是个实在人，也就没在表面上露出什么，但这梁子一结下来，萌萌爸妈几年都没跟金亮爸妈见面。 不过姑爷头一次上门，萌萌妈还是没表现得过于冷淡。 小夫妻俩要走的时候，萌萌妈把女儿叫到房里，偷偷塞给闺女八万块钱，嘱咐说：“这是妈攒的血汗钱，现在给你，自己收好了。” 萌萌舍不得要老妈的钱，推了半天没推掉，就收下了。正好金亮从门口过，没心没肺的萌萌冲着金亮就喊：“嘿，妈给了咱８万块钱，你给放好了。”金亮进屋又推辞了好一会儿，这才不好意思地说：“谢谢妈，谢谢妈！” 待金亮扭头出去了，萌萌妈气得直戳闺女的脑门儿：“你怎么这么傻呀你，这是妈给你的钱，贴己钱，你怎么扭脸就给小亮了。” 张萌萌大口嚼着薯片，依然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儿：“嗐，我们俩谁跟谁呀，哥们儿。” “哼，哥们儿？你手里不留点钱，我看你以后后悔不后悔！” 以后的日子，萌萌妈每想起这点，心里都极不舒服，这闺女简直是白送出去的，自己还倒贴了八万块钱。 第六章 媳妇就得干活 回到北京，小夫妻用金亮的积蓄和萌萌妈给的钱买了辆白色富康。金亮上班，得从卢沟桥到亚运村，天不亮就得出门，还得打小蹦的再倒几趟公交车。现在有了车，金亮每天可以多睡一个多小时。当然，每月养车也得有一千来块钱。尤其是过了几年后，车开始出毛病了，养得更费钱了。 每天晚上，金亮都到萌萌报社楼下去接萌萌。小俩口回家，金亮爸妈已经做好了饭，大家边聊边吃饭。吃完饭，张萌萌洗碗扫地。小日子过得倒也挺和谐。 婚后，萌萌继续保持婚前的势头，不遗余力讨好公婆，这样一直持续了三个多月，终于开始有点续不上后劲儿了，更别提再接再厉了。“偷空减料”的事屡有发生。 报社的工作太忙，经常熬夜，好在早晨上班没有限定时间，所以只要赶上上午没采访的日子，萌萌就抓紧时间补个觉，能睡到日上三竿。刚结婚时，萌萌知道老人不喜欢儿媳妇睡懒觉，还克制着点儿，只要上午没事儿，八点多就起，跟着金亮妈出去买菜，准备午餐，陪她说说话。刚开始还有点新鲜劲儿，后来也撑不住了，毕竟两代人之间有代沟，可说的越来越少，再加上萌萌总是犯困，在厨房也是哈欠连天，赶上哪天开夜车赶稿子，就更有点熬不住了。而金亮妈在厨房，一耗就是一上午，也不纯是忙活，有点像打发时间，洗点菜，坐那歇会儿，再包点蒜，坐那喝点水，老太太还时常的爱抽根烟。后来萌萌放弃了“伪装”，只要有机会就睡懒觉。 在用水上也出现了矛盾。金亮爸可能是穷日子过怕了，用水极其节约，刷碗时，在抹布上倒点水把碗挨个儿洗了，然后把所有碗盘放一个大盆里泡一下，就算洗完了。婚后，刷碗自然落到不会做饭的萌萌身上，她简直无法忍受金亮爸交待的这种刷碗方式，沾染了洗涤灵的碗，一定要用流动的清水冲才能干净这是常识。但为了敷衍金亮爸，她只得假装在面前放一盆水，金亮爸在时，就假装在里面泡碗，金亮爸一走开，赶快用清水冲。当然，这种累人的刷碗方式，萌萌很快也坚持不下去了。 萌萌没想到，跟公婆在洗衣服上居然也有代沟。金亮妈洗衣服是很讲究，无论大小一定要用搓板搓一遍，再扔洗衣机里洗。而且一向本着能手洗就手洗的原则，一是干净，二是洗衣机洗衣服太费水。萌萌从来是有衣服就扔洗衣机里转，除非内衣内裤。刚结婚时，为了讨好公婆，她还真抱着大搓板搓了几天的衣服，现在也基本歇菜了。这样的后果就是金亮妈经常借着阳光，仔细端详着萌萌刚洗完的衣服，辛酸地说：“咱小亮自打结了婚，这衣服是洗不出来了。” 萌萌意见最大的一件事——金亮爸居然偷水。家里的水龙头永远不关严，“嘀嗒嘀嗒”往下漏，水滴到各种盛水的器具里面。这事儿萌萌忍了三个多月，终于忍不住了，每天发现水龙头在滴水，伸手就给关上。当然，过不了一会儿，熟悉的“嘀嗒”声就又响起了。 金亮爸心里也憋火，我滴我的水，你老关个什么劲儿呀你！ 其实不仅萌萌在偷工减料，金亮爸妈对萌萌的包容也在逐日偷工减料。 萌萌习惯每天早晨起床后洗个澡。这天，老头老太太在吃中午饭，萌萌则刚睡醒，还在卫生间洗澡，听着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老头饭都吃不下了：“这孩子咋洗澡洗这么勤。” “我跟咱儿子说过，咱儿子说，她当记者，天天在外面跑。” “那以前我在矿上也没洗得这么勤过。” 金亮爸边查着水表，边说：“这事儿不行，得给她改过来。” 第二天，刚睡醒的萌萌到了卫生间正准备洗澡，金亮妈提着一大红桶进来了：“萌萌呀，站在桶里洗澡吧，接下的洗澡水可以冲厕所。” “啊？”萌萌看着大红桶有点发呆。她打开淋浴，努力让自己站在水桶里，拘促地搓洗着，可水桶太滑，地板一湿，塑料水桶竟然自己滑动起来，幸好萌萌手急眼快扶住把手才没摔倒在地。她有点堵气的从桶里出来，把桶踢到一边。 洗完澡，萌萌坐到桌边吃饭。金亮妈特意去卫生间看看存了多少洗澡水，却只看见一个大空桶，还歪着倒在地上，脸立刻就沉了下来。萌萌也有点烦，再加上正考虑下午的采访，也没解释。 金亮妈心里不高兴，但还是尽量幽默地说：“萌萌呀，老浪费水，死了以后孟婆不给你汤喝。”萌萌听了这不着四六儿类似诅咒的话，更不高兴了，耷拉着脸就走出去，连饭都没再吃。金亮妈还以为自己是在用开玩笑的方式轻松的解决问题，没想到又被儿媳妇甩了脸子：“嘿，这孩子，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 “一身的汗味儿。”萌萌坐在车里，拉着自己的衣服领子左闻右闻，一脸不高兴地发牢骚。 “不至于。”金亮劝慰着。 “这每天洗澡洗碗的事儿就能把人烦透了。” “你看，你得体谅体谅他们，我爸我妈年轻时受了不少苦，以前在我们侯埔村，用水特别不方便，所以我爸落下的毛病，特节约用水，确实有点接受不了每天都洗澡的人。你看他们，现在也一个月才洗一次澡。” “啊？”萌萌惊得叫了起来。 “老人嘛，再说了，你就每隔两天洗一次呗，迁就迁就就他们。” “噢，那我也一月洗一次澡，我一记者，天天出去采访，满身汗腥味，弄不好再蹦人身上一跳蚤，这成什么了这个。” “至于吗，我爸我妈也没长跳蚤呀。”金亮不高兴了。 第七章 闺秘传教 在东方新天地，丁铃大步流星地冲进来，直奔星巴克而去，一路引来极高的回头率。单从脸来看，丁铃长得一般，不如萌萌精致，但身材着实的好，用萌萌的话说是“喷血身材”。很少有东方女性能长出这样结实高挑又饱满的身材，丁铃就能，东方面孔，加西方女子的魔鬼身材，使得丁铃早已习惯众人的目光。丁铃是萌萌的闺蜜，在一家汽车公司做策划，老公叫李旭辰，是个韩国人，但从少年起跟着亲戚在中国长大，现在自己开一家装修装饰设计公司。他们和萌萌在同一年结的婚，丁铃为人处事可比萌萌精明多了，这次约会就是她为了教训萌萌发起的。 “婚前就告诉过你了，不要跟公婆一起住，之前大家相处再好，一起生活也难免磕磕碰碰呀。”丁铃边说，边用小勺搅着咖啡。 “可真让小亮把他们都送回侯埔村呀，人肯定不高兴。再说，房子里也有人家老头老太太不少钱。”萌萌喝着薄荷茶，无奈地说。 “要说这事儿你也有责任，我告诉过你呀，如果大家不得不住在一起，你一开始就不要表现得太好，做真实的自己就完了，好得过了头，自己今后都没得台阶下。”丁铃恨铁不成钢：“比如你天天在婆婆家刷碗，有一天没刷，人家心里就得嘀咕。可如果你从一开始就不去刷这个碗，突然有一天刷了，人家还会很高兴，认为你有进步。” “嗐，当时只想着尽量去讨好他们，再说我又不会做饭，刷碗是应该的。” “你怎么就一根筋呀，我只是打个比方，不是单指刷碗这一件事。你一开始表现得整天欢天喜地忙前忙后的，然后突然间泄了气儿了，噢，谁心里没想法呀。” “我怎么就这么傻呢？”萌萌皱着眉头想：“真是不如你精明。” “那是！”丁铃笑说：“我结婚前就跟老李约法三章了。第一，公婆来住几天，行，但不要超过一个月，大家国籍不同，就我跟老李还磨合了几年才过到一块去呢，再让我跟他爹妈继续磨合，那不能够。第二，公婆来我家住，奉行一国两制政策，不要用对韩国儿媳的要求来要求我，我也不强迫他们入乡随俗。第三，我这人就是不会干家务，工作又太累，以后他包括他爹妈别在这方面对我要求太高。话都放在桌面上说明白了，咱才结的婚。” “真是啊，还是你精明。我结婚前怎么就不懂得谈判一下呢。”萌萌羡慕地说，继而又犯愁了：“那我可怎么办呢？” “你们俩不一直打算买一个自己的房子吗，”丁铃出主意：“赶紧的，把这进程提前呀。” “可是房子太贵了。” “分期贷款呀，我们不也贷了２０年了吗。” “我们可没你们这么大魄力，一出手，就在西四环买套１２０平米的房子，一平米就６５００多，天呢，终身卖给银行了！” “我还告诉你了。”丁铃精明地说：“再过两年，你想花１００００块一平米买我们这房，都未必买得着呢。” 一直到萌萌回家，萌萌心里还在盘算着丁铃的话。自己跟金亮现在每月加起来，大概有一万五千元的收入，婚前金亮是没什么积蓄，所有积蓄都投在卢沟桥的房子里了。婚后，俩人也略攒了些钱，如果再买一套房子搬出去住，还真不是不可能，顶多压力再加一些。但俩人宁可紧些，总归是有自己的房子了。 这个晚上和以往一样，萌萌一家四口坐在饭桌前吃饭。金亮先吃完了，继而是萌萌，然后是金亮妈，金亮爸依旧在慢条斯理吃着。金亮爸吃每顿饭都是这样，像吃席一样，边喝着小酒边细嚼慢咽，且饭量惊人，最后盆子里剩下的菜汤，还要冲水喝了，没有近两个小时，这饭是吃不完的。 婚前，金亮吃完了，就自行退场了，由老妈陪着老爸边聊边吃。婚后，由于萌萌要等着刷碗，再加上她想拍老俩儿马屁，因此也一直随金亮妈等着金亮爸吃完。此时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萌萌的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每天都是这样，从七点多开始吃饭，吃到九点才散场，萌萌再洗碗擦桌子扫地，然后自己梳洗一番，就得折腾到十点多，已经累得什么精力都没了。 萌萌强忍着睡意，听金亮爸边吃边品评各菜的味道，她扭头看见金亮已经在卧室里，躺在床上看宫崎竣的动画片，真恨不得冲过去也躺在床上。可是从结婚开始至今半年多，她随陪金亮妈等着金亮爸吃完饭一起退席已经成了习惯，像个固定模式，如果她今天起中途离场，不知道金亮爸妈是否又会别扭，况且她还得等着刷碗。 好容易金亮爸吃完饭了，萌萌忙活完了一堆事，回屋气哼哼地躺床上，抢过摇控器，把动画片拨成韩剧，气鼓鼓地看起来。 “哎哎，干嘛你。”金亮抢摇控器：“有你这样的嘛，人家看得正高兴呢。”由于萌萌躲闪成功，金亮没抢过摇控器，于是下床蹲到电视机前，开始调电视下面的按钮。 萌萌在床上拼命按摇控器，无奈金亮堵在电视前，把信号全“堵”回来了，摇控失败。 萌萌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此时一气之下把摇控器对着金亮扔过去，一下砸在金亮脑袋上。 “你有病呀！”金亮气哼哼地站起来瞪着萌萌。他真不明白，婚前挺可爱的老婆，凡事也大大咧咧的，怎么婚后没多久，小脾气渐长，还时不时生个闷气。 “我烦，烦死你了。”萌萌把被子一起踢到地上。 金亮忍了一口气，给老婆把被子盖好了，嘴里还嘟囔着：“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每天这样，谁可爱得起来！” “哪样了？又哪样了？” 俩人冷战了半宿，谁也没理谁。后半夜，萌萌钻进金亮的被窝，金亮崩着脸说：“干嘛？”其实声音已经软下来了。 “哎，你觉得，咱俩再买套房子怎么样？” “我也不是没想过。”金亮回身，搂住萌萌说：“可是那样咱俩压力可比现在大多了！” “压力大点吧，也没什么，紧就紧着过呗！” “你说，怎么突然想起买房的事儿了？” “这还用说吗？我还是觉得，小夫妻俩过二人世界好。” “噢！”金亮有点不高兴：“嫌弃我爸我妈了？” 他也不是不知道萌萌和父母的矛盾，这些是在婚前自己没有预设到的，婚后也使自己添了不少烦恼。都是些婆婆妈妈的小事儿，偏偏老婆也不依不饶，爸妈也絮絮叨叨，双方还谁也不跟谁沟通，都对着他抱怨，他听着也烦。但他还是有信心，认为老婆和爸妈都是善良的人，磨合磨合就过好了，而没必要因为这个再买套房子。 “你这人不要这么极端好不好？不想大家挤在一起住，就一定是嫌弃？”萌萌加紧劝金亮：“再说了，咱再买套房子，那是不动产。这跟车不一样，车到了手里就贬值，房子可是增值的。我们房产编辑可说了，现在呀，要买房赶紧买，如果有能力，趁现在多买几套搁手里捂着。” “捂它干嘛呀。”金亮不置可否。 “哟，我们房产编辑说了，他们记者采访的经济专家都预测，这房子呀，马上要开始疯涨了，现在不买，再过两年，没准咱还真就买不起了。” “至于吗？”金亮有点心动。 “你想呀！”萌萌开始进入幻想：“咱现在卢沟桥有套房，赶明咱俩自己再来套房，等咱俩人近中年，单位也嫌咱老，不续合同了，社会保险那点钱哪够咱俩花呀，也就是个将将活着。可到时，咱俩把两套房子一出租，这钱且够咱俩到江南、丽江这样的地儿找个小镇，或者小山村悠闲过活了！” 金亮确实也心动了，奔奔族们现在看起来青春年少，但合同一年一签，谁知道自己人老珠黄时单位还跟不跟你签合同呀，到时候社会保险还不够领的年限，工作又无着落，再对自己有自信，也总得防着这一境地呀。 第八章 买房计划 正当金亮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件小事儿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鸡毛，使金亮下了决心。 这天晚上，萌萌又在报社加班，金亮自己先回家了。吃饭的时候，他看见老爸嘴上长了两大火泡。 “您少吃点肉吧，瞧您这火上的。”金亮一边刨着饭一边嘱咐老爸。 “唉，这跟吃肉没关系……”金亮爸捂着嘴哼哼唧唧的，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那您这是怎么了？”金亮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他心里还在琢磨着萌萌说的那事儿呢。 金亮妈搭茬：“你爸他便秘。” “便秘一准儿也是吃肉吃的。” “不是！”金亮这句话激得老头儿委屈地喊起来。 “你还不知道你爸，他这每天早上排便，定时得在九点来钟，过了这点，他就排不出来了。这段时间吧，这挺长的一段时间了，他这点就不能固定下来。” “那怎么就突然不能固定了呢？固定下来不得了？”金亮挺纳闷。 “你说得倒容易。”金亮妈埋怨。 “不是，这有什么不容易的？”金亮更纳闷了。 “你那媳妇……”金亮妈有点不满地说：“上班时间也不固定，这每天几点起床，我们都摸不清点。前一段老是九点多上厕所，一去还拿本书在里头看上大半天，你爸觉着人家工作挺忙，这上厕所当然应该先紧着人家了，为了适应她的时间，你爸刚把排便时间调到八点多，嘿，她又八点多冲进厕所了。你爸就又调回到九点多，可她也跟着九点多上厕所了。你爸还退后到十点多过，结果她也睡到十点多上厕所了。你说你爸这调来调去的，全紊乱了，这倒好，每天屎都拉不出来了。”老太太一着急，说话就有点糙了。 “行了你，瞎唠叨什么呢。”老头儿脸上有点下不来了，赶紧打断老太太。 “噢。”金亮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只好先出这么一声。 金亮妈说得更收不住话了：“也不知道你媳妇干的这叫什么工作，三更半夜的还有人打电话找她。我跟你爸让她的电话吵醒几次了，你爸本来心脏就不好，那天晚上连速效救心丸都吃上了！”当记者的，半夜编辑打电话核实稿子问题是常有的事儿，可老人自然受不了这种“午夜惊魂”。 金亮看着老妈的嘴一张一合的，脑袋里嗡嗡直响，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要不买房吧。” 第九章 小夫妻的憧憬 萌萌和金亮开始在休息时间全力出去看房了。 俩人一开始看的房位于通州区，这小区的内部环境、户型、价格都让他们感觉满意，可是觉得交通还是不方便，夫妻俩上班的地方都在北城，往返的路途太花时间。售楼先生是位满脸大胡子的黑胖子，一听他们对交通有点意见，拍着胸脯唾沫横飞的保证：交通肯定没问题，小区每天有班车，从这儿开车二十分钟就能到国贸地铁。 萌萌听着吹得有点邪乎，小声问金亮：“这可能嘛，从这儿开到国贸，二十分钟？” 金亮摇了摇头。 黑胖子售楼先生听见俩人的对话，扯着大哑嗓说：“大哥大姐，您要不信，就等着瞧，等这十几位看完了房，咱一块坐班车走一遭试试。” 萌萌跟金亮说：“那咱就试试吧。” 金亮说：“你要非试，那就试，我觉得不可能。” “试试又不花钱！”萌萌确实挺喜欢这儿的环境，更重要的是，价格便宜。 “这大姐说的就是，试试又不花钱！”黑胖子扯着脖子嚷。看着这么一个像四五十的人管自己叫大姐，萌萌确实有点别扭。 等了快一个小时，二十几个客人看完房了，都愿意上班车走一趟，试试到国贸要多长时间。黑胖子把大伙儿带到售楼处前空地的一辆破破烂烂的中巴车前，招呼大家上车，萌萌就坐在司机后面的坐儿上，听见黑胖子跟司机小声说：“哥们儿，开快点，二十分钟到，给丫挺们看看！” “嘿！”萌萌回过头，刚要表示不满，司机已经一脚油门，车像导弹一样飞出去了，萌萌差点一头栽在地上，坐对面的金亮赶紧把她扶住，自己却已经跪地上了。满车的乘客也都一块“哎哟”一声，不少给磕了碰了的，或者跪到地上的。 此时不是上下班高峰，路上车流量中等，看房小班车就像疯了一样在路上横冲直撞，引得路上喇叭鸣笛声一片。坐在车上的看房客们，一开始还抱怨车开得太快太猛，到后来全不出声了，只是心惊胆颤坐在车里，有的还死死抱着前面座的椅背，有的人已经晕车呕吐起来。 但黑胖子和车机完全无动于衷，继续惊心动魄的进行飞车表演，而且越战越勇，黑胖子还时不时指点道：“那，往那钻！超丫挺的！”颇有些巴顿将军指挥坦克迎战的架势。 车终于停到国贸，黑胖子举着一秒表，胜利地扭过身欢呼：“怎么样，１９分２１秒！” 看房客们互相搀扶着下了车，有的蹲到路边继续吐，有的老夫妻扶着树拍着心脏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了。萌萌两脚踩在地上，也像踩在棉花上一样，回头儿看金亮，黑脸儿都变煞白了。黑胖子还在后面喊：“哎哎哎，怎么样，２０分钟到没到国贸？” 俩人回家且缓了几天，最终圈定看房的主要地带——亚运村。这么考虑有实用的一面，也有虚荣的一面。实用的理由是——确实亚运村交通比较发达，适合萌萌这种每天需要满处跑的职业。虚荣的一面是——这会儿北京城“南穷北富”的观念，已经逐步进入不少人的心里。白领，当然得住亚运村，否则也得是ＣＢＤ！ 小俩口看的第一个小区，社区环境确实挺好，绿色植物也多，一律的小高层，这在亚运村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可不好找，为了省钱，开发商在这儿建的全是大塔楼。可惜房价让小俩口觉得有点贵，６５００／平米（事实证明没出几年，这儿每平米就超出一万了），再加上又是自采暖，萌萌打听了一下周围的朋友，这自采暖的价格比集中供暖可是贵多了，很多人买房，光顾着看房价能接受了，却忘了之后的采暖费、物业费、停车费等等，如果不问仔细，没准儿也是一大笔支出。 经过考虑，俩人忍痛不选择这个小区了，在以后的看房中，俩人还假装大款似的看了一处别墅区，售楼小姐热情地带领着他们四下参观。当俩人看到了一处独栋别墅时，萌萌的眼睛都开始发绿光了，金亮也是直嘬牙花子。 “请问二位对这户型还算满意吧？”售楼小姐彬彬有礼地问。 “还好，还好。”俩人只剩点头的份儿了。 “二位如果买，办理贷款的话，每月其实也还不了多少的。”售楼小姐安慰这对小夫妻。 “我们考虑一次性付清。”金亮脸都不红心不跳地说，萌萌强忍着不笑出声。 “那就更合算了。”售楼小姐高兴得声音都变了，碰巧儿这位刚干这个没几天，还不会认名牌，只看着这对小夫妻穿着还算体面，真以为自己找着俩纨绔子弟呢。 俩人假装镇定地看完了别墅区，售楼小姐一直笑容可掬地把他们送出门，待到看见这小夫妻俩上了一辆小富康后，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影，不满地唠叨：“靠，我还以为什么身价呢，开一富康敢过来看别墅！” 萌萌和金亮坐在富康里，从后视镜中看见售楼小姐一脸气愤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看到第五个小区的时候，俩人认定了这将是自己的家。小区外部环境一般，五座大塔楼就围着中间一小块绿地，但也因此使得这小区房子的价格相对便宜，５５００元／平米，在当时的亚运村，也不算很贵了。售楼小姐带着俩人看了几个样板间，俩人最中意两套户型，一套是一个大厅配一个小卧室，厨房和卫生间也属于现代户型中比较大的，７０来平米，总价下来３０来万。另一套是个三室两厅两卫，１２０多平米，总价下来得有６０来万，都是集中供暖。 这小区现在已经有三座楼入住了，还有两座新楼没有建成，萌萌和金亮要买的房子就在这没建成的新楼里，因此只能从沙盘上看楼的外观。售楼小姐指着沙盘慷慨激昂地讲解着：“我们这儿今后是人车分流，为了保证安全；地面一律不停车，给大家充足的活动空间，地下车库足够放下全小区住户的车；小区后面这建筑，就是幼儿园，对你们这种小夫妻来说，多方便呢；过上五六年，出门一拐弯儿，地铁就建成了。走着就能去亚运村，想去奥运村，骑个自行车五六分钟就到。您要想买，还得赶紧着，我们这房现在是一抢而空，现在定不下来要哪套是吧，那您先留下订金，回家再好好商量一下，这商量着也得快啊。” 金亮一激动，留下了３０００元订金，俩人接着回家商量去。 第十章 饭桌谈判 晚上，一家四口吃着饭，为买房的事情正式开起了家庭会议。 “我看好那一室一厅的，便宜呀，户型也敞快。”萌萌说。 “可是，我还是觉得三室两厅两卫的合适。”金亮也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要那么大干嘛呀？你也算过了，如果要那个三室两厅两卫的，咱俩首付十几万，再贷上个二十年，每月得还几千呢呀。”萌萌其实也对那套大的心动，不过一想到今后要给银行打工就头疼。 “你想，咱们总得要孩子呀！” “哎，这就说到点儿上了。”金亮妈搭话：“夫妻俩带个孩子，住个一室一厅，是挤了点。” “但那是一个大厅呀，如果有需要，完全可以从厅里隔出一间房，就变成两室一厅了呀。”萌萌解释。 “嗯，嗯……”金亮爸可能是多年干部当的，有话从来不直说，且得绕来绕去呢，发出“嗯”的声音往往就预示着他又要绕了，这“嗯”的两声，像极了国家干部开会前，先涮涮嗓子然后再发出的声音，可惜这回萌萌没听见他“嗯”，自己接着说：“我当然也喜欢那套大的，但要买那个，我们俩就太累了。” “嗯，嗯……”金亮爸继续发音。被急着说话的萌萌又抢了先：“总之我觉得买小的吧，养孩子也没问题。” “嗯，嗯……”金亮爸继续发音，金亮抢着说：“爸，您有话就快说吧。” “嗯，嗯……”金亮爸说：“如果要孩子，一室一厅的是不是有点小？” “可那套小的，把厅隔开一间房，一样可以给孩子用呀？”萌萌奇怪公公难道没听到自己刚才陈述的观点？ “嗯，养孩子来说，还是大的方便一些，你想啊，你可能会请你妈，或者我们，来帮你照顾孩子吧？” 对这点萌萌还真没想过，说实话，她觉得要孩子的事离自己还挺远呢，她巴不得多过几年二人世界呢，这是她从结婚以来就一直盼望着的日子。 “再者说，你们万一有什么事，你说，可能会需要请什么人来帮忙呢。”金亮爸接着说。 “什么事呀？”萌萌好奇地问。 “嗯……”金亮爸不紧不慢地说：“你自己悟一悟。” 萌萌有点张口结舌。金亮忙在一边插话说：“爸，您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别老弯弯绕。” “你们就不想想，万一我们换换心情，啊……去你们家住俩天，住在哪儿呀。”金亮爸有点恼羞地说，对小俩口没悟出自己的意思深感不快。 “噢……”萌萌答应了一声，心里挺不满意地想：就为了您去我家换换心情，我们就得多掏几十万买房子。 晚上回屋后，萌萌和金亮，为了买哪套房起了些小争执。萌萌算了一笔帐，如果要买那套三室两厅两卫的房子，总房价６０多万，两人首付１５万元，即便贷款２０年，每月都得还３５００左右，还完贷款，两人就四十多岁，人到中年了，这期间还不能出什么事，否则真掏不出太多的钱应付。而两个人现在的收入，萌萌每月四千多，金亮每月也是六七千到一万不等，本来小日子过得挺滋润，买了房扣除３５００的房款，再加上养车，可就稍微有点紧了。再往长远了想，两人上面得养着四个老人呢，如果再加上一孩子，两个人养五个人，这压力，是开玩笑吗？在这铁饭碗基本不存在的社会，不多攒着点钱成吗？如果买那套小点的户型，每月还的贷款就能减少一半，努努力，没准还能提前还完房款，俩人就轻松多了。 两人初步定下买小房子后，又对那套大房子浮想联翩。金亮搂着萌萌说：“你想想，三室两厅两卫，以后我们有间卧室，孩子一间卧室，我们和孩子的卫生间分开，再有一个书房，你那堆书就都有放的地方了……”萌萌到此也有些动心了，尤其是一想到自己可以有一间书房。她可是只小书虫，嫁过来后，自己的书堆在各个角落，房子里连个放书架的地方都没有，她真是挺希望自己能够有个书房，三面都是书架，摆满了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书，一面是个写字台，上面摆着电脑，可以有个安安静静写稿的地方，省得像现在似的，一边听着电视机一边写稿。 最终，俩人欲望战胜理智，选择了大房子。 这套房子入住，需要在第二年，也就是２００２年的８月。而丁铃的房子，在那一年的５月份下来，俩家还约着，能赶上一块装修最好。当然，这期间两家得节衣缩食攒首付了。 在萌萌和金亮买完房子不久，２００１年的７月份到了。2001年7月13日22时，国际奥委会委员开始正式投票选举2008年夏季奥运会主办城市。 萨马兰奇拆开信封郑重宣布：“2008年夏季奥运会主办城市是——北京。”那一晚，全中国大部分人都守在电视机前，而萌萌也守在报社的电视机前，当萨马兰奇说出“北京”两个字的时候，人们都沸腾了。在报社的萌萌，和同事们抱在一起，声嘶力竭的欢呼着，部主任脸上堆满了笑的喊着：“大家先别嚷，赶快把稿子赶出来，把我们的加刊印出来。” 在报社，早提前把庆贺奥运会在北京召开的版面做出来了，印刷厂那头就开机等着呢，只要萨马兰奇声明：奥运会在北京召开，印刷厂立刻开机就印。如果奥运会不是在北京召开，这版面就算白做。 萌萌赶完了稿，报社的加刊已经紧急印出来了，内容就是庆祝奥运会在北京召开。萌萌抱上一撂加刊，和十几个同事冲出了办公大楼，见夜色中，城市一片欢呼沸腾，人们全都跑到了大街上，人和人见面，不管认识不认识，都要握手，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嘴里发出莫名其妙的欢呼声。车辆极多，全都慢慢的行驶，车窗全部打开，两辆车交错而过，车里的人还要探出胳膊握下手。凡是有天窗的，里面准是钻出来一个人，站在那儿狂欢，或者挥舞着彩带什么的。全北京的人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友爱。警察也笑呵呵的站在马路前，也不再开罚单了，除非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走过去跟司机说：“您看您也别在这儿停得太久……”话还没说完，却被冲出来的男司机结结实实的拥抱亲吻了一下。 萌萌也一路欢呼着，边向人们发放着加刊，加刊首页上就几个大红字：“北京赢喽！”每当她把加刊递到别人手中，双方都会挥舞着报纸，再发出不知所以的欢呼声，对着欢呼一会儿，然后再各走各路。萌萌觉得自己满心的热情，不知如何发泄，就跟几个同事，走了半个多小时，一直走到天安门，绕了天安门广场一大圈。 现在想起来那一夜的疯狂，萌萌也感叹：“真是年轻啊！精力旺盛！” 当时，萌萌边跑，边给金亮打电话：“你在哪儿呢？” 金亮那头也是一片喧哗声，金亮使劲扯着嗓门喊，萌萌才听清，他也正在向西单靠拢，车里还装着好几个同事。双方于是约好在西单见。 于是，萌萌又和同事们从天安门，边喊边走到西单，还在那等了约一个小时，才看见熟悉的富康车开过来，金亮在车里，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一路从车窗里向外跟别人握着手，一路赶过来，下了车，金亮的嗓子都哑了。双方找到一个大排档，坐在那大吃了一顿，喝着啤酒庆贺着，到凌晨四点多才回家。 回家还睡不着觉，俩人又聊一几个小时的天。就又出发上班去了。 第十一章 涨价的房产 中午，萌萌已经困得脑袋都抬不起来了，接到金亮一个电话，声音依然是兴奋的：“萌萌，知道一夜之间咱家房子涨了多少么？” “多少？”萌萌一下精神了。 “一夜之间，一夜之间啊，”金亮卖着关子。 “快说呀你。” “每平米涨了两百多。” “啊？太棒了。”萌萌又跳起来了。 没一会，又接到丁铃的电话：“萌萌，你们家房子，就等着涨吧。” “哈哈，哈哈……”萌萌笑得合不拢嘴。 “奥运会这一召开呀，咱北边的房子都涨了，我们家房子在西北方向，离着奥运村还有段距离呢，这一晚上，每平米也涨了一百多。” “那多好啊。” 两人对着傻笑了会，萌萌突然问：“可是现在房子涨价对咱们有用吗？” “啊？” “我是说，如果人家一次性付清，买好几套房子，这房子涨价，人家倒手一卖，就赚了。可对咱这种苦巴巴贷着款买一套房子，而且就是为了自己住的人来说，这房子涨价对咱有什么好处呢？”萌萌问。 “总之，总之，”丁铃也有点迷糊：“如果房子一直在增值，我们把房卖了，能赚点吧。” “那咱住哪儿呀？” “是呀。”丁铃也没想明白，不过她说：“总之，咱们买的房子增值，都是好事儿对吧？至少表明咱先下了手，用比较便宜的价格把它买下来了。比咱再晚些买的人，出的价就得比咱高。是吧？” “对，对。”萌萌想着，总之自己应该还是占了便宜了，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高兴归高兴，节衣缩食攒首付的日子，就没那么美了。两人现在周末，能加班就加班，萌萌是为了加班多赶稿子，金亮是为了加班费，而且，周末加班，总比又出去远足，临了再大吃一顿省钱；酷爱瑜伽的萌萌以前还在一家中高档健身会馆有健身卡，一年六千多块钱，现在也不敢再续了，改成小区里一家一千多一年的健身馆，一进去萌萌悔得不得了，里面不仅器械陈旧，厂馆过小，还什么时候都挤一堆人，想练一个器械得排大长队，练瑜伽吧，现场跟煮饺子似的，充溢着臭脚丫子、汗味，真是一分钱一分货；萌萌的美容卡也不再续了，改成自己在家做美容了。 “你说这是何必呢？”萌萌有时候有点心灰意冷：“本来工作就够累的了，好在手头还算宽裕，现在又扛房子这么一大包袱，真不知道累成这样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大房子呗！”每到这时，金亮就充分的调动萌萌的想像力，以给她鼓劲：“想想看，在亚运村，有套三室两厅两卫，自豪不自豪？上风上水的地方！” 这天，在超市，萌萌盯着外包装金碧辉煌的“费列罗”咽了半天唾沫，终于忍不住伸手抱了一大盒。金亮老远看着萌萌奔着巧克力柜台去了，心里就暗说：“不好！”赶快跟过去，萌萌手里已经抱了一大盒“费列罗”。 “萌萌。”金亮皱着眉头说。 “就吃一盒，一盒嘛，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吃了。”萌萌紧紧抱着“费列罗”，嘟着嘴。 “好吧，好吧。”看见老婆一脸委屈的样儿，金亮也心疼了。把萌萌搂过来，顺手又给拿了一大盒“费列罗”。他知道，这是萌萌最爱吃的巧克力牌子。 “老公真好！”萌萌赶紧谄媚。 “哼，”金亮无奈的说：“老远看见你直眉瞪眼奔着巧克力过来了，我就知道大事不好。你还专挑这贵巧克力买，一盒费列罗上百。” “嘁，你忘了你当年追我的时候，给我买一大麻袋巧克力的事儿了！”萌萌说。当年，金亮和另一个小伙子一块追萌萌。那个小伙子一下给萌萌买了一大包巧克力，里面有“费列罗”、“金帝”、“德芙”等各种品牌。金亮来找萌萌，一看见这一大包巧克力气坏了，扛起来就全给拿回自己家去了，然后自己又照着三四倍的分量，掏钱给萌萌买回来四五袋子巧克力，还真够装一大麻袋的了。那一段，他和萌萌都上火上得满嘴长口疮。 听见萌萌提起以前的日子，金亮也忍不住乐了，突然心里又有点发酸，没买房前的日子，真是逍遥啊！这时，萌萌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开包装，拿着一块巧克力，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边吃边闭着眼睛砸吧味儿，还说着：“嗯，真香啊，好几个月没吃着了。”金亮有点心酸，想到现在背上了房子，手头一下紧了，老婆吃块巧克力都要受制，他忍不住搂着萌萌的肩膀说：“老婆，先紧一段儿，以后咱有了大房子，一切都会好的。” “好，好。”品巧克力品得正美的萌萌，嘴里胡乱答应着，突然醒过闷儿来了，睁开眼说：“可是，买了这房子，咱得给银行打工二十年呀。” “趁年轻，咱努力赶紧还。”金亮说着，心下也有点茫然。 小夫妻俩省吃俭用准备买房子了，老夫妻俩也怀起了心事。 金亮爸妈已经有好一阵，晚上睡不好觉了。这晚，金亮妈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金亮爸忍不住说：“你这每天晚上瞎折腾个啥儿？”金亮妈没说话，努力躺好，却还是睡不着，终于又翻了个身。 “你想啥呢你？”金亮爸问。 “唉，”金亮妈终于忍不住了，叹了口气说：“这儿子要搬出去住了，心里还真舍不得。” “一块住的时候，你闲累，又闲这个闲那个的，这要搬走了，你又睡不着觉。”金亮爸说。 “那你呢，你个老头子的最近不也折腾来折腾去的睡不着？” 金亮爸没话说了。 “我倒不是别的，我是心疼咱儿子，你说这儿媳妇，衣服也洗不干净，饭也不会做的，咱儿子分出去跟她单过，得多受罪呀。” 金亮爸没吭声，其实这几天，他心里也有这想法。 “儿子在眼巴前儿，我老能瞅着我也放心，冷不丁的要搬走，我心里也空落落的。” “你横是不能跟你儿子一辈子。” “唉！”金亮妈又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可当年你妈可是跟着你，溜溜的过了一辈子啊！” 老头又没话了，他知道老伴儿年轻时候伺候婆婆，过得不容易。 “我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老想起年轻时候的事儿。你说那会儿，女人嫁了男人，不都是伺候着公婆过一辈子。你妈，啊？还是个旗人，说以前是个皇亲国戚的，我反正一点皇亲国戚的光没沾着，咱家穷得锅碗叮当响的，可旗人的规矩一点没省，我是起个大早做完早餐，赶到卫生所上班，中午再赶回来做午餐，晚上下班回来还得做晚饭，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你妈先吃，然后是你，然后是孩子，我是最后一个，家里的活儿全是我干，就这样，你妈还挺嫌呼我这个那个的，没事儿就给甩个脸子，我大气都不敢吭一声。你再瞅瞅现在咱儿子，夹着块大点的炒鸡蛋，还给塞到媳妇碗里去。”提起这事儿，老太太鼻子又酸了：“我伺候完你妈，老了老了的，还得伺候儿媳妇，我这命苦哇。” “他们搬走啦，你不就轻省了。” “可是，可是……”金亮妈忍不住坐起来了：“都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我现在咋就没享受着熬成婆的好处呢？我心理不平衡了。” 其实何止金亮妈，金亮爸心里也不平衡。虽说当年儿子刚结婚时，他都做好了退居侯埔村儿的准备了，但那是抱着牺牲自己成全儿子的心，真凭本心讲，老夫妻两个都认为自己跟儿子儿媳过理所应当。这房子还有我们的钱呢！要不是我几年前买的电力公司的股票翻了几番，还真凑不出钱来买这房子。每想到自己炒股的本事，金亮爸更是对自己佩服得不得了，侯埔村儿有几个干部知道炒股？嘁！贵族身份就是不一样，从小儿眼界就不一般。再说，我儿子拼死拼活弄下这房子，也是为了圆我们的梦！因此上，留在这房子里，老俩也认为理所应当。 一起住的日子，虽说矛盾不断，但其实都是生活琐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每天这大宝贝儿子都在眼前晃，老俩就觉得放心，跟儿子团聚容易吗，儿子从初中起就不在侯埔村儿了，现在才和和美美的在一块。可是现在，一想到儿子要搬出去，这心里难免空空落落。金亮爸还有点小念想，他本是个心比天高的人，偏偏后半辈子就在偏远山区里，现在好容易回北京了，跟着儿子儿媳这样的年轻人，他还常觉得自己能够跟社会离近一些，也时尚一些，比如跟着儿子学会了上网，他才知道，合着网上还有这么个让人眼花缭乱的虚拟世界呢！跟着儿子儿媳看一些盘，他才知道，现在流行这些“大片儿”，原来大片儿都是这样的！儿媳偶然还能从单位弄些芭蕾舞、钢琴会的票，带着老俩一块儿去，他才感觉，自己真正融入了这个大都市了，不再是山村里的一个土干部了。他依稀记得，小时候，都是直接请戏班子来家里演出的。世事如露亦如电，几十年沧海桑田，他现在人是回来了，可感觉上也被这个大都市抛得太远了。如果儿子儿媳搬出去了，基本上就隔绝了他和这个繁华年轻的社会的联系了。想到这儿，他心里一阵悲凉。 第十二章 第一次吵架 这一天，萌萌和金亮爆发了结婚以来的第一场大吵。 萌萌给气坏了，本来挺好一件事儿！萌萌由于工作表现突出，被报社奖励免费欧洲十国游，欧洲十国，多少小资盼望的地方！可回家跟金亮一说，他却默默唧唧半天不说话，最后才吐了真言，虽然说是免费游欧洲十国，可口袋里总不能真就一分不带吧，零花总得有些吧。但这不是去泰国或者缅甸，一块人民币能换成八泰铢，或者好几百缅币，这是欧洲，人民币到了那，太不值钱了。金亮现在筹集首付都难，真是舍不得再掏出钱去欧洲了。 看见金亮腻腻歪歪不说话，萌萌有点急了：“你怎么着呀你，说句话呀！” “咱现在手头是挺紧的。” “我只要点零花钱就完了。” “说得简单，去趟欧洲，我怎么不得给你准备一万人民币的零花呀，那换成欧元或者美金，可能也就一两千。” “那，那就凑点吧。” “咱家房子马上就要办贷款了，让我上哪凑你去欧洲的零花呀。”金亮皱着眉头说：“萌萌，听话，要不咱这次不去了。”他觉得，不就是欧洲十国嘛，赶明儿咱家经济缓过来了，哪儿我不能带你去呀。 可萌萌一听就急了，好家伙，白去一趟欧洲十国，这不仅是奖励，更是荣誉，凭什么你说不去我就不去！这一急，嗓门儿也就大了：“凭什么呀，你有病呀你，这不是新马泰这种小地儿，是欧洲十国，是报社奖励我的，我就要点零花你都不给。金亮，咱家你管帐，我每月挣的钱都交你，现在倒好，要点这钱你都不乐意了你。”她越说越委屈，想到自己结婚以来，在家里的种种不自由，再加上买了房后经济骤然的紧张，心里不乐意大了，合着嫁人后所有的劳累并没有被分担，反而又增添了不少累人的事儿，她全忘了买这么大房是两人共同做出的决定。 金亮这几天正为马上要交的首付着急呢，不仅要凑钱，还要东跑西颠的办各种手续，还有考虑装修的事儿，这些琐事萌萌全帮不上忙，所以金亮也不高兴了：“什么意思呀你，是我管帐，我也没瞎花呀，买这房子不也是为了咱俩今后考虑吗，你非得在这时候出这幺蛾子，省点不行啊？” “金亮，我还告诉你，我张萌萌要是不嫁你，自己也有吃有住的，别说去趟欧洲十国有什么的，我没准自己买套小户型的房我也买了我，我日子过得逍遥透了我，嫁给你，天天刷个碗洗个澡都得看人脸色，现在连旅游我都去不成了我，我嫁人干什么呀我。” 萌萌这话戳伤了金亮的自尊，更何况话里话外的还牵扯到自己的父母，本来他现在就烦萌萌，没事儿老唠叨自己爸妈这呀那呀的，其实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腾一下站起来了，把萌萌一下从床上拉起来：“你说什么呢你，你嫁我后悔了你，那你当年干嘛不傍个大款去呀你？” 金亮这一下把萌萌拉得有点疼，萌萌气得也喊了起来：“你打我，你敢打我了你，你是男人嘛你，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当年追我的，不说大款，小款也有个把儿的。” 金亮更急了，拉着萌萌一甩，他觉得自己也就用了两分的劲儿，可萌萌一下摔倒在地上，金亮看着有点心疼，可一想到她刚才那些刺人心脾的话，就硬下心没拉她。 萌萌坐得地上哭，边哭边嚷：“早知道嫁你这样，我当年选你干嘛啊我。我一人儿也过得比现在好呀，你就不是个男的，没能耐，养不起老婆，还让老婆嫁了你过得更差……”萌萌越说越伤心：“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倒好，嫁了这么个汉子，衣没得穿饭没得吃。” 此时老俩口早给惊动了，忙冲进来拉架。金亮妈赶紧把萌萌拉到床上，指着儿子说：“怎么着你也不能把她推地上呀。”萌萌一听，哭得更伤心了。金亮爸没说话，皱着眉头坐在一边，他对儿媳妇骂自己的儿子“不是男人”心里有点看法，只不过嘴上没说而已，还好他还没听着萌萌前面的话，不然更要生气了。 最终的结果，是老俩劝着萌萌赶快睡觉，而萌萌非要走，号称不能再跟金亮睡一张床上了，老俩儿只好安排儿子睡在客厅沙发上，萌萌才作罢。 这场架算小俩口结婚以来打得最凶的一次，当然，今后的日子里还会有更厉害的。 自从打完这场架，俩人冷战了三天。这三天里，萌萌根本就没回家，住到丁铃那去了。丁铃两口子的新房还没有建完，俩人现在还住在租的房子里，萌萌这一来，一对闺蜜同床而睡，丁铃的韩国老公李辰旭被挤到了客厅里。萌萌心里挺不落忍的，但又实在没地儿去，不过三人关系都不错，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了，倒也没什么尴尬的。 丁铃是个明白女孩，知道对待这小夫妻之间的小打小闹，自己只要给出两个耳朵就行，她心里明白，金亮是个不可多得的“新好男人”，虽然现在挺年轻，才２６岁，但顾家、疼老婆、工作也挺有前途和钱途。萌萌有时说得多了，见丁铃并不搭腔，还挺不满意的，丁铃就告诉她：“你们刚结婚时，金亮每天都接你下班回家，当时大家都说他顶多三个月热乎气儿，可是你现在看看，快一年了，他还是风雨无阻地接你，有时你在楼上忙，人家就饿着肚子在楼下等，这是你自己说的呀，你心里也明白，现在像他这样负责任的好男人不好找了！” 丁铃这番话让萌萌也不得不承认，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卧室响起敲门声，丁铃喊了声：“进来。” 她的韩国老公探进一头儿来，笑嘻嘻地说：“我这样的好男人，也不好找了吧？” “啊！对对对，你也是新好男人的典范。”丁铃哭笑不得地说。 听完老婆夸奖，韩国老公才面有得意之色地又回客厅睡觉去了。 “你老公偷听咱们说话。”萌萌吃惊。 “就你这苦大仇深的劲，你知道你絮叨起来嗓门多大吗，还用得着人家偷听？” 金亮倒是给萌萌发了无数次短信，打了无数次电话，不过萌萌一看是金亮的电话就掐了，有时金亮换成陌生的电话打，但萌萌一听见他声音，也把电话按了。倒是婆婆给萌萌打过几次电话，萌萌接婆婆电话，还是好言好语的，不过也没吐口什么时候回家。 金亮没法，只好每天都去萌萌报社楼下等着，可是记者工作时间都没谱，几次都是白等一场。终于在第四天，金亮在报社下面把萌萌逮个正着，他抱起萌萌就往车里塞，惊得门口的警卫都过来了，金亮赶快解释：“我是她老公，我们、我们闹着玩儿呢。”萌萌也闹个大红脸，赶快点头默认，警卫这才走开。 坐到车里，金亮怕萌萌又跑了，把车门锁上了，然后伸个手在后车座上掏呀掏的，掏出了一盒巧克力递给萌萌。萌萌心里的气其实早已消了大半，此时使劲崩着脸说：“你又有钱买巧克力了？不供房了？” “谁叫老婆爱吃呢。”金亮闷闷地说。 俗话说夫妻没有隔夜仇，看见金亮一脸像小孩子做错事一样的表情，萌萌的心一下软了，脸上露出笑容，一边用手揪着金亮的鼻子：“我说你撅个大屁股在后车座上翻什么呢翻，你想让我上火而亡啊你，谋杀亲妇啊你！” 金亮见老婆终于给了笑脸了，心里像有块大石头落了地。他乖乖让老婆又打又掐的“虐待”了会儿，才说：“跟你说正事儿，你去欧洲的钱有了。” “你哪凑的？” “爸妈借了咱十万，爸妈这回可是把老底都交给咱们了，这下咱买房的首付就够了，还剩下点钱，正好让你去欧洲，不过你带的零花钱可能会少点，也就两三千美金吧。” 萌萌听了这话，心里也轻了一大口气，她搂着头发，想了想问：“那你不还得攒装修的钱吗？” “走一步说一步呗，装修还不得到明年十月份了。” “其实，我已经把这名额推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昨天。”说起这个，萌萌神色有些黯然。 “那还能要回来嘛？” “做梦啊你，这自由市场呀，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推。” 金亮愣了会儿，说：“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带你出国旅行的。” 听着这话，萌萌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第十三章 公公出招 晚上老俩口看见小夫妻一块回来了，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大家一起吃吃喝喝。其实暗地里，金亮爸妈心里已经有些疙瘩了。老俩口生了三个闺女后，才在快将近四十岁的高龄有了这个儿子，也是当作掌上明珠养大的，现在被媳妇当面骂作“不是男人”、“没能耐”，老俩口心里有点受不了。其实现代任何一对小夫妻，都有吵吵闹闹的时候，而吵闹时候说出这样的话，都不足为怪，但这事儿搁人家小夫妻身上，很快过去了，在旁边目击着的公婆可受不了了。金亮爸当小处长当的，有话不直说，心里想什么脸上都能不表示出来，金亮妈可不行，儿媳妇不回来，儿子着急，她也急，儿媳妇回来，她看见儿子嘘寒问暖的样儿，心里又堵得慌。 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又跟老伴唠叨：“完了，咱儿子是让这媳妇拿得死死的。” 老头没吭声。 金亮妈接着唠叨：“你瞧儿媳妇没回来那几天，他失魂落魄那样儿。儿媳妇一回来，笑得他屁颠儿屁颠儿的。”金亮妈见金亮爸还是不搭腔，就去推老头儿后背：“哎，哎，我说话你听着没有，咱这儿子，是个怕媳妇的料儿，你看看他，哼，夹着个鸡蛋都得送到媳妇碗里去。”老太太对这事儿是再也忘不了了。 “你瞎闹个啥，女人家见识短，就知道关心这点小事儿。” “咦？那你关心着啥呢？” “我看咱儿媳妇呀，把咱儿子拿得死死的，还是小事儿。咱儿媳妇挺能干，这刚工作没多久，前一段就让报社派到新马泰了，上次又说要派到欧洲去。咱老俩，一辈子没出过一次国呀。我侧面探过他们口风，这儿媳妇每月挣的，没比咱儿子少多少。” “那是好事儿呀。” “凡事都有两面性。”老头儿说：“咱儿媳妇是个记者，你看她每次出门前，且得打扮上一个小时，又得洗澡，又得描眉画眼的，还喷得香喷喷的，年初给头发整了个什么什么烫？” “离子烫。”老太太学会了不少新名词。 “管她离子汤还是离魂汤的，一脑袋就花了将近一千。不光爱打扮，她还挺好强，晚上咱儿子看动画片，她背英语、背唐诗宋词的……” “你到底要说啥？”老太太有点迷糊了。 “哎呀，我是怕咱儿子慢慢看不住她了。”老头陷入沉思，喃喃自语地说：“早知道呀，得让他们晚点结婚。” “这又是干啥？晚点结婚，噢，到明年寡妇年结婚去？” “你个老太太，啥也不懂。如果晚点结婚，让咱儿子多攒几年钱，婚前买个房，咱儿子用积蓄付首付，婚后，让他媳妇每月还房贷去。” “你又是为啥？” “要不说你就是个满脑袋浆糊。”打从结婚起，老太太在家里就只有挨贬的份，老头儿接着说：“这样一来，房子就属于婚前财产，婚后她还得帮着还房贷，万一以后她甩了咱儿子，想分房产，没戏。可现在买房，这房就算俩人婚后的共同财产了。万一俩人没过下去，这房子得一人一半。” “噢，对呀。”老太太刚恍然大悟过来：“那可咋办呢？”她不由的有些担心了，沉默了会儿，突然问老头：“你这个老弯弯绕，满脑袋鬼心眼，我这半辈子，不知道让你算计了多少！” “嗨!”金亮爸一听这话，不高兴地回了一声。. ２００１年底，萌萌和金亮把房贷办下来了，首付１５万元，每月还３５００元。俩人办的是混合贷，即一部分住房公积金贷款，一部分商贷。交完首付，俩人松了一大口气，可是每月的贷款一背上，立马又觉得脖子被勒紧了。 闲暇时，金亮会带着萌萌到新房的建筑工地上去看看，憧憬地望着正盖着半截的楼房，描画着以后的小日子。 金亮本身就是搞设计的，对房屋设计有一定品味。俩人买了不少的装修杂志，铺得卧室地上全是，回到家来，小夫妻俩就翻看着杂志，想着未来的房子怎样装修。由于很快就可以住进新房子了，萌萌和公婆在很多事情上，又开始互相迁就起来，而公婆可能也是因为儿子儿媳快搬走了，心里有些不舍，因此双方的关系又迅速恢复到刚结婚时候的状态。有时晚上吃完饭，萌萌还陪着老俩出去，绕着宛平城散散步，左邻右舍的看见这婆媳关系处的，都交口称赞。 ２００２年的春节很快来到了。除夕之夜，一家四口吃完饺子，老俩口看春节晚会，萌萌和金亮在小屋里看碟。初一，一家四口去了谭柘寺，公婆还惦着脚尖摸了挂在寺门口的一个大木鱼，有祈福之意。然后，又在寺里的小茶馆，喝了壶普洱茶，吃了两碟小茶点。 金亮看着老婆和爹妈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非常自豪，常想：都说婆媳关系难处，其实就是鸡毛蒜皮的事儿，完了就云淡风清，还是一家人！ 初二，金亮开车带萌萌回大同，去看岳父岳母。 大同的老俩口看见女儿女婿回来了，都高兴得不得了。岳父早早拟了一份菜谱，然后从早到晚就在厨房忙，变着花样做饭给小俩口吃。 这会儿，萌萌妈正同金亮和萌萌聊天看电视，金亮看老岳父一人在厨房忙，几次要进去帮忙，都被岳父推出来了。萌萌跟妈说：“你就真忍心让爸一人钻厨房一钻一天呀？”萌萌妈自豪地说：“那怎么了，他钻得幸福着呢。” 说完，萌萌妈还特意跑到厨房，冲着老公喊：“张正海，你钻厨房钻得幸福不幸福？” “幸福！”正在厨房忙得满头大汗的萌萌爸，依然响亮地回答了一句。 萌萌和金亮听见这话，都乐起来了。 金亮的父母已经快七十了，而萌萌的父母只有五十多岁，跟金亮父母相比，也算是两代人了，因此心态上有很大的不同。萌萌妈在家里，虽然已经年近半百，依然像个娇滴滴的小主妇，而萌萌爸则是个宠老婆的好男人，每天脏活累活抢着干，好吃好喝先紧着老婆。萌萌从小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所以婚后在老公面前也是娇里娇气的，说话也嗲声嗲气，自然也不怪金亮的父母看这儿媳妇心里常窝着点闷气。 晚上，萌萌跟妈挤在一被窝里睡，娘俩儿说起了贴己话儿，把爸挤到小屋去了，金亮则睡地铺。 “我这闺女嫁人，就好像一块心头肉让人家给摘走了。”萌萌妈将女儿抱在怀里，叹了口气。 “嗨，我这不又给你摘回来一大儿子嘛。” “唉，没结婚前，你每年一放假就回家，现在还得陪着公婆过完三十才能回来，以前妈去看你，就住在你租的房子里，现在妈想去看你，都没个住的地儿了。” “我们不马上要买房子了吗，１２０多平米呢，您来了，就有的是地方住了。” 听到这点，萌萌妈还有些欣慰。她早就不乐意闺女跟公婆合住了，有几个公婆真能不挑媳妇理的？何况自己的闺女打小也是娇生惯养的，还是分开过吧。于是赶紧问：“你们首付凑齐了？妈还说这次你们回来给补点呢。” “不用，他爸妈借了我们十万，一下就够了。” “借？和着还要你们还呀？” “是得还吧。不过不着急还，等我们缓过劲儿来慢慢还呗。” “这可不对了。”萌萌妈听着心里别扭了。 “怎么了？” “噢，你们结婚，妈给了你们八万，那可是我跟你爸辛苦半辈子攒的钱！他家一分钱没出。现在你们买房子，他们给十万，还说是借，等着你们还？在大同嫁个闺女，你知道娘家人能得着多少彩礼吗，咱家倒也不稀罕什么彩礼，但我好好一闺女白嫁了他们家了，还倒贴了八万，也没办个正式的婚礼。凭什么呀。” 萌萌心里一想，也是有道理，当年妈给自己的八万，交给金亮买了车，他们家是没掏什么，虽说两人不指着父母给些什么，但双方差距也不能太大了，好歹也得旗鼓相当呀，听了这话，萌萌心里也开始别扭了。 第十四章 老两口的隐痛 为了供房子，萌萌和金亮越来越拼命。记者的工作，虽然繁忙，相对来说时间比较能够自主。以前萌萌累了一段时间，怎么也安排自己休息一天，可现在，多码点字可就都是钱呀，因此上很少让自己休息了。搞设计的金亮，也经常加班加点的忙碌，但凡能在家休息一天，金亮也只是窝在家里打游戏：“我现在哪儿还有脸出去玩呀，回回吃饭都让哥们付帐。” 萌萌有时会想，为了这么座房子，俩人生活质量急速下降，值不值。可往长远想，总不能老是没有自己的房子，这样长期住在公婆这里，生活质量也高不到哪去。 好在日子一天天的熬过去，房子终于到手了。 八月的一天，萌萌和金亮，站到了自己的三室两厅两卫里，兴奋异常。房间位于大塔楼的二十层，现在还是毛坯房，但确实通透亮堂多了，萌萌在各个房间里转来转去，把自己对于装修的想法一股脑喊了出来：“要仿古家具！就喜欢那古香古色的感觉。地板一定要实木的，贵也认了，以后在家就不穿拖鞋了，感觉脚踩在实木上的感觉！”最绝的，萌萌一定要一屋一个颜色！金亮无限宠爱地看着萌萌，说什么是什么，怎么离谱都无所谓，反正这是我俩的新家，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此时，丁铃的家已经装得差不多了，这也是个极有个性的小家。当时还比较流行铺个木地板之类的，但丁铃家就是一水儿的洋灰地，只不过在上面涂了层铜油，在铜油没干时，把烫烫的热水泼在上面，待铜油干了后，地面上就形成了自然的裂缝。 “要的就是这感觉。”韩国老公自豪地看着满地裂缝，用地道的北京话说。 客厅顶上，四根大管灯连成一条线儿，只用一个开关控制，萌萌正玩这开关玩得挺上瘾，按一下亮一个灯，按两下亮两个灯，按三下亮三个，按四下亮四个，五下才关一个灯，再继续按下去，得按八下开关，才能把灯依次开开，并关上。 “你说你累不累呀。”金亮看着这叹为观止的一排大管灯，发出这样的感慨。 “玩儿呗。”丁铃乐呵呵地说。 最绝的是客厅的主题墙，浪漫的韩国老公，买了大量绢花制成的玫瑰，贴在墙壁上，再在上面隔出一层玻璃，起到保护作用，就成了一面玫瑰墙。 “太浪漫了。”萌萌赞叹。 两对小夫妻约好了，要一起去买家具。大家都喜欢古式家具，而且不是家具厂出的古古板板的红木家具，是经过改良变通的古家具。 当时在北京，南四环以外有个小村，里面全是一个个小作坊，做古式家具的，用的都不是什么好木头，但便宜呀，客户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订做，工匠还对很多古式家具进行了变通。比如古代妇女缝衣服的梭子，工匠们就把一个个梭子不规则的用麻线穿起来，成了个小帘子；旧社会剃头师傅放刀剪之类的小工具箱，被改良了小鞋凳，回家后坐在上面换拖鞋，放刀剪的小抽屉可以放鞋油和擦鞋布；药店里的小药柜，改良成了放碟的小柜子。比较适合一些喜欢古香古色的家具，又不拘泥于正统家具，希望改良一下，而且还图便宜的年轻人。 两对小夫妻看得眼花缭乱。萌萌逛了一大圈，订制了两样家具：一个茶几，其实就是以前的大马车轮子，上面盖上一块钢化玻璃；一个大餐桌，其实是经过改良的大马槽，也是在上面铺一块钢化玻璃制成，萌萌还想好了，要在马槽里放满干花，飘着香气。 这两样家具，让同样喜欢新奇的丁铃连声称赞，恨不得也照样打制两套，结果被萌萌拼命拦了下来，不许丁铃跟她学。丁铃只好挑了两块窗棂，分别做成茶几和餐桌。还挑了一个条案和鞋凳。萌萌又买了两个红红的落地宫灯。 两对小夫妻兴冲冲的满载而归，相约过一阵一起来取订制的家具。 在回家的路上，金亮说：“过两天，我得带爸妈来看看咱的新房子，咱拿到房钥匙这么久了，还没让爸妈来看呢。” “来吧来吧，你爸你妈早说过想来看看了。” “是咱爸咱妈。”金亮更正。 “口误，口误，你老这么在意这个干嘛。” 金亮没吭声，其实他心里挺在意的，他觉得萌萌老在这上面口误，其实就是没有真正把自己的爸妈当成她的爸妈看。 “十几年前，我来过这片，还跟郊区似的呢，现在这么豪华了！”金亮爸坐在儿子的富康车上，看到亚运村地带一片片高楼林立、车来车往、马路宽阔，不禁发出这样的感叹：“真不是卢沟桥能比的。” “我们家西边，骑自行车也就十分钟吧，就是今后的奥林匹克公园，游泳馆什么的都建在这儿，”萌萌有点显摆：“要不怎么这片房价现在呼呼的涨呢。” “噢……”老头长长地应了一声。 开到一条繁华的街道上，两边都是各种风味、装修或豪华或玩个性的餐馆时，金亮说：“新房快到了。”老头儿老太太看着外面的花花世界，眼睛都快不够用了。萌萌指指点点地介绍：“在这儿生活特别方便，你看，那就是美容院，这边是健身馆，那头就是一特有名的学外语的地方，那边就是大商场。” 车子停到了小区门口，小区里是崭新的楼房。 萌萌还在热心地介绍：“您看呀，我们这小区呀，三面都是大超市。对面就是一大菜市场，真是挺方便的，哈哈。” 及至到了新房里，老头老太太更是感叹不已。 “这屋子就是亮堂呀，阳台这么大。”金亮妈站在宽阔的阳台上，看着外面：“往外面看着，透着心里舒坦。” “那叫视野好，你啥也不懂！”金亮爸在旁边说。 “是，是，视野好，真好。”金亮妈只顾着看着外面的浮华世界，都顾不得跟金亮爸较真了。 “哎呀，这卫生间真大呀。”金亮妈转到卫生间时，羡慕地说：“还有两个卫生间。” “这大点的卫生间，我们要放个木桶，小的那个卫生间，弄个淋浴就得。”萌萌像女主人一样的介绍：“小卫生间是跟客房配套的，比如您呀什么的，来了有客房住，还有独立卫生间。对了，今后我们有孩子了，父母和孩子的卫生间是分开的。” 听到这儿，金亮爸继续默不作声做若有所思状。而金亮妈则是好奇地问来问去：“呀，放木桶是干啥呀？” “嗐，就是浴缸，但不是瓷的，是木头的。” “干嘛非用木头的呀？”金亮妈很好奇。 “就要那感觉呗！”萌萌介绍：“我们这家呀，全用古香古色的风味，赶明我们这茶几，是一大马车轮子做成的，我们的餐桌呀，是一大马槽做的。” “啊？这，这，真是搞不懂。”金亮妈越听越惊。 老头儿听到这，皱起了眉头。金亮见爸老是不吭声，只是四下里细细观察，问道：“爸，您觉得怎么样？” “嗯，不错。”老头继续做若有所思状。 看完了房子，金亮爸提出还想看看周边的超市，萌萌也没细想老头要看超市干嘛，以为就是想逛逛呢，热心的带着老俩，把三家超市都逛了。足逛了一下午。金亮妈一边逛超市，一边感叹：“这真不是卢沟桥超市能比的。”好多的新鲜东西，她都不知道是干嘛用的，萌萌一一讲解：“这叫火龙果，是一种水果，这红红的是美国红啤梨。这些啊，都是我们年轻人爱吃的零食。给您拿点儿！” 一直到回家的路上，金亮妈嘴都没停的夸俩人挑的房好，夸这地界儿好，而金亮爸则一路无话，高深莫测。其实他心里真是翻江倒海。如果说，从刚一听说儿子儿媳要搬出去过的消息后，他还只是不舍和失落，现在则又添了个不甘心！这么繁华的地方，他来了北京这几年，还真没到这边儿来看过，他一直在怀念自家在地安门的老宅子，在他多年的印象里，北京只有二环以里，才算城市，才算皇城根下，他还一直以为儿子要搬到位于四环的郊区呢，没想到这里是如此的繁华热闹。作为一个皇族后裔、大学生，他在山村里度过了青春年华，晚年回京，却只能窝在卢沟桥。而自己的大哥和五弟，当年并没上大学，一直耗在北京，虽然在文革年月也吃了不少苦，但现在日子过的好呀，一个住在宣武门，一个住在安贞里，他从小儿是哥仨儿里最出色的，可现在却是混得最不咋的的。他还记得自己刚回北京时，大哥和五弟请他吃饭，喝酸奶时，还教他和老伴儿怎么用管捅开酸奶上的塑料盖，吸着喝。当时把他心里憋屈的，你们当真就认为我土成这样？连酸奶都不会喝？后来他们来看自己位于卢沟桥的家时，一个嫌地方远，一个说地方偏，进了屋，又觉得朝向不好，光照不好。他们又带着自己分别去他们两家看，那都是以前单位分的房，他都能够看得出来他们脸上的得意劲儿。唉，临了回了京，他也没扳回这个老面子呀！好在小亮这孩子混得出息，比他们的孩子都出息！早早给自己讨了老婆，工作上也是个小头儿，还有了车！你们谁家的孩子，啊？在２０００年就买了自己的车？别看我小亮刚回北京几年，车、房、老婆都有了！ 虽说现在兄弟姐妹几个里，就剩下金亮爸和大哥五弟了，但几十年的岁月，当年特殊的政治制度、以及现在浮华社会，使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淡，即便是亲情，也不过如此。 这种不甘心的感觉一直跟着金亮爸回了家，干脆连金亮妈也传染上了。她先是不停的感叹儿子将要住上的新房好，说着说着，心里又有点酸：“要说咱家在侯埔村儿的房子，也是这么一百多平米，住着也挺亮堂的，不比他们这个家差，你非要回北京，买得卢沟桥这儿，一下变成了７０多平米了，还在一楼，一点不亮堂。” 她翻了个身，接着感叹：“唉，当年刚搬回北京时，觉得这房子也不错了，卢沟桥这儿的条件，也比咱侯埔村儿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了，可现在跟亚运村那头比，真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儿。瞧咱这儿这超市，那东西太简陋了，还竟是过期的，到了人家那超市里，好多东西见都没见过。瞧咱这小菜市场，就那么几个摊位，再瞧人家那大菜市场，那多菜，看都看花眼了。” 她睡不着了，干脆坐起来：“哎，想当年，我当儿媳的时候，咱家搬哪儿，都把你娘带到哪，跟公婆分家，想都没想过，哪媳妇敢这么想，街坊邻居都说你不孝，唾沫也把你淹死。唉，可现在，你说这养儿子有什么好，辛辛苦苦养大了，他跟别的女人跑了，住大房子去了，把老娘扔在卢沟桥了。现代年轻人就都这样？我这媳妇就熬不成个婆了？老头子，你咋不吭声儿呢你。” 金亮爸叹了口气，没说话。 “我知道你又想啥呢。”金亮妈说。 “我想啥呢？” 金亮妈狠呆呆的说：“你这人呀，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现在肯定又想着，你本来是个王爷的后代，结果一天好日子没赶上，坏事儿全赶上了，文革受欺侮，学习成绩那么好，想考个好大学人家不让考，只能考一矿业大学，毕了业给扔得一小村里，好不容易奔巴回北京了，也就是在卢沟桥这小屋子里闷着了。你呀，心里正憋屈着呢，又想起你们祖上在沈阳的一条街，想你们家在地安门的老房子呢。” “难道我这后半辈子，就给扔在卢沟桥了？”金亮爸不甘心的自言自语：“不行，这事儿我得运筹运筹。” 第十五章 毁灭，二人世界 这天晚上，已经十点多了，萌萌还在报社加班，金亮一人躺在床上，对面的电视里正在播一个无聊至极的广告：一中年妇人声泪俱下地说自己生完孩子以后胸小了，老公也不理自己了，幸好有什么什么品牌丰胸产品，重新挽回了自己幸福的家庭。金亮盯着电视发呆，一看就知道正愣神呢。 他心里正在反复掂量着吃晚饭时老爸跟自己谈的一席话。大概意思就是说：那十万块钱不用急着还，而且也可以不还。接着话锋一转，谈到一家四口在一起住，其实比分开过省钱，他可以把卢沟桥的房子租出去，一家四口人再节省一点，每月租金就够饭钱了，水电费什么的也由两位老人包，金亮和萌萌只要负责还贷款、交物业费、供暖费、电话费就行了，这样一家四口供房子就轻省多了。再说了，我们老了，需要照顾，现在在北京，最亲的人就是你这个儿子了…… 金亮不得不承认老爸算得在理，同时他也明白老爸话后的意思，而且非常清楚老爸心里在想什么。老爸回北京后一直想扬眉吐气，但到现在也没彻底挺直腰杆一回，他是想跟着自己到亚运村，再扬眉吐气一番呀。说话直来直去的老妈最后一语道破天机：“哼，你大伯、二叔连他们的孩子，谁家现在住上三室两厅两卫了？” 他本想今天就跟萌萌商量这事儿，说说自己的为难，说说一套房子对爸妈意味着什么，尤其是老爸。可萌萌一直忙到半夜才赶回家，累得倒头就睡，金亮纠结了半天到底没好意思开口。 周六，萌萌起了个大早，她还有采访任务。金亮自告奋勇开车送萌萌，并且全程陪护，惹得现场场其他女记者纷纷夸奖金亮这么个体贴的好老公。 中午，金亮请萌萌在外面吃必胜客，点的是萌萌最喜欢的乳酪大汇。 “哎，你有点反常呀，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萌萌吃得腮帮子鼓鼓的，一边问道。 “以前我不老请你吃这个，还请你吃过西餐呢。” “那都是哪辈子的事儿了？”萌萌笑着说，这种浪漫日子，也就在婚前和刚结婚的时候还有，现在每天两人脑袋里装的就是首付……月供。 金亮沉思了会儿，抬头望着萌萌说：“萌萌，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说。” “说吧，什么事儿？”萌萌继续没心没肺地大嚼着沙拉。 “嗯……”金亮吭哧上了。 “嘿，你怎么也跟你爸学呀，弯弯绕。有话快说有那什么快放。” “怎么说话呢，怎么叫跟我爸学呀，再说他也是你爸呀。”金亮又不满了。 “好好好，请您快开尊口。”萌萌做投降状。 “你觉得要是爸妈跟咱一起搬到新家怎么样？”金亮试探地说。 这一句话一说出来，萌萌立刻没有吃东西的心情了，倒感觉一个小小的霹雳从自己头上划过去。“你等会儿你等会儿，我得醒醒神，”萌萌放下刀叉，愣了会儿，说：“这是谁的意思？” “嗯，我……我爸昨天晚上跟我谈了谈……” “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对劲儿呢你！”萌萌气得嚷了出来。 “你先别急，你听我说，爸说的有道理。”金亮心虚地看看周围，小声解释道：“爸完全是为咱们好，他说了，咱俩还月供，压力是挺大的，他也挺想帮咱缓解一下，因此上，那十万块钱他不急着要咱还，咱也可以不还，而且……而且咱们一家四口住在一起，其实比分开过省钱……” “他是想帮咱还贷款呀，还是看咱新房眼热呀？那点饭钱用不着他们帮着省，我还负担得起，有本事把房贷给还了呀。”萌萌有点口不择言了。 金亮不乐意了：“你说什么呢，他们是我爸我妈，就算看我的新房眼热了，他们来住也是应当应份的。” “你的新房？这成你一人的房子了？成你们家的房子了？那我妈我爸还想来住呢，是不是也应当应份的？” “来就来，我没反对呀。”金亮也开始赌气了。 “行，那咱就都挤一起过吧。” “挤就挤。”金亮继续嘴硬。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金亮放缓口气又说：“你说得也不现实，我觉得我爸妈想住新房的心是有，但他们也有好大一部分是为了咱们考虑。” “这事儿不行，我不乐意。” 金亮克制住再次涌上来的怒气，努力平和地说：“我知道你想过二人世界，我也想，可我爸妈已经张了这口了，我做儿子的，不能回绝他们。” “咣啷！”萌萌把刀叉扔到桌上，爆出一句粗口：“这饭他妈的没法吃了。” 这一天，萌萌都没给金亮好脸，回了家，看见公公婆婆，她还努力笑着打声招呼，就再没有过多的话了，可她自己也知道，这笑装得肯定也够难看的。金亮也是左右为难，晚上回了卧室，哄了萌萌半天，萌萌一直黑着一张脸。金亮也无奈了，自己坐在电脑桌前发呆。 萌萌也不管他，自睡自的。半夜她突然被一阵烟味惊醒，起身拉开灯一看，金亮正坐在电脑桌前抽烟呢，烟灰缸里已经满了，再看看表，此时已经凌晨两点了。萌萌一阵心疼，依然寒着脸，但话中已充满了关切之意：“你睡不睡，明天不还得加班么？” “你先睡吧。”金亮无力地说。 萌萌心里蕴着气：“又来这套，又来这套，我一跟你爸妈发生冲突，你就在我面前自虐。” 金亮垂下头，像极了个委屈的孩子，萌萌看着又气又心疼。金亮嘟着嘴说：“你让我怎么办，他们是我爸妈。这次我没邀请他们一起来新家住，其实心里已经不落忍了，更何况他们自己提出来了，我怎么也拒绝不了。” “噢，这会儿他们不嫌跟我住着不方便了？” 金亮听着老婆的话有点松动，心里又产生了说服老婆的念头，再说，他本来就一直觉得，萌萌和爸妈之间就是那点鸡毛蒜皮的小矛盾，解决了不就完了！他立刻从桌子上挪到床垫子上，搂着萌萌说：“我也想过这些问题，其实如果一块住的话，以前的好多矛盾都能解决。比如……卫生间，咱分开，你爱怎么洗澡怎么洗澡，他们也管不着了；电话咱要两个号，他们屋一个，咱屋一个，这就谁也吵不着谁。你想，咱以前的矛盾，不就是因为空间少造成的吗，现在家大了，谁也碍不着谁的事儿，还能有什么矛盾呀。” “我要说我还是不愿意呢？我每天工作已经很累了，我需要一个二人世界，让我一回家可以完全放松，而不是回家还绷着神经。” 金亮很为难，继而又安慰萌萌：“你也得往好处想想，有老人在，咱每天回家吃现成的，再说了，爸妈跟咱们一起住，确实能够省钱。” 萌萌没说话了。 “好老婆，其实你跟爸妈前一段相处得也算不错了，咱再接再厉。” “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力气再接再厉了。”萌萌望着窗外，叹了口气。 金亮听出萌萌话语松动了，心想管以后呢，先把这关过了吧，赶紧趁热打铁：“没问题没问题，而且你同意爸妈一起住，他们一高兴，以后没准也不会对你有这么多要求了。” 萌萌无奈地叹了口气：“那说好，卫生间各用各的，电话分开，我们的事儿他们也少插手。” 后来几年，她想起当时自己这个决定，肠子都悔青了。 第十六章 装修风波 与此同时，这一夜金亮爸妈也没睡好。由于连着几夜“运筹”房子的事儿，金亮爸神经衰弱的老毛病又犯了。他翻来覆去的，金亮妈自然也睡不着。 “哎，我估计咱儿子跟儿媳妇说了，你瞧她今天回家黑着脸。”金亮妈心里打鼓。 “这还由得她了，这房子里有咱出的十万块钱，也有咱的份，凭啥咱不能住了。我倒要看咱儿子能不能镇住这媳妇，要是连这点事儿都做不了主，以后还不得让媳妇骑到他头上去。” “可要媳妇今后不给咱好脸呢？” “她还敢了她，再说，小孩子家家的，她一时想不开，过后想明白了就得了，儿媳跟公婆同住，多少年的老理儿了。我们旗人，儿媳还得一日三请安呢，她倒好，一日三餐都是咱做出现成的等着吃。” “哼，你们旗人那些臭理儿，是多，我当年过得不容易呀。”金亮妈又想起往事了，同时心里又有些高兴：“这么多年了，咱可算也从侯埔村迁到北京了，而且还要住到那么高级的地界，那么大的房子，我可算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了。” 第二天一大早，萌萌接了一个电话，就发现，一起住不止是分卫生间、分电话这么简单的事儿了。电话是古家具厂打来的，核实一下萌萌要的马槽尺寸，萌萌刚挂了电话，一扭头，看金亮又是一脸为难的样子。 “你要干嘛？”萌萌警惕地问。 “我……我爸说，装修的事儿全随咱，他不掺和，就是……他实在不能接受在马槽上吃饭，轮胎上喝茶，这两个家具，他问咱能不能换了。” “当然不能，家具已经做出来了，你想什么呢你。噢，这是我最得意的两样家具，他还叫不掺和咱装修？” “萌萌，你冷静点，你想想，马槽上架一玻璃板吃饭，咱俩没问题，要搁俩老人，他是不安全呀，再把玻璃板弄翻了，挺好的家具不也毁了吗？换这两件家具的事，我来想办法，对了，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你说吧。”萌萌已经做好最坏的心理打算了。 “阳台上喝茶的蒲团，咱也别要了，老人……他蹲不下去。还有，还有……”金亮偷偷看着老婆的脸色：“爸妈是老人，主卧配有卫生间，老人住着方便，所以，咱就把小客厅取消吧，改成咱俩的卧室，我保证，给你涂特别漂亮的淡紫色……” “这是谁的家？这是谁的家？蹲不下去别硬挤进来住呀！”萌萌憋在心里的气到底没憋住，她已经开始有点歇斯底里了。 “萌萌，他们是我爸妈，别这么说话！”金亮凡事都能顺着老婆，但如果老婆言辞上对自己父母不尊重，可是半点不能含糊。 萌萌把被子甩到金亮身上，穿好衣服，崩着脸出了卧室，随便洗洗就出门了。 萌萌走在大街上，人潮拥挤，她看着这喧嚣的大都市，突然有了种陌生的感觉。就在两年前，她还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对婚姻抱有各种浪漫的想法，这才两年就被压得似乎快喘不上气儿了，要供车了，要供房了，一下二十年的时光卖给了银行，从此一切得节约从事，对钱斤斤计较，想像中的浪漫并没出现，反而要面对种种家庭矛盾，这结婚是为什么呢？买房又是为什么呢？早知道，俩人租房住，还省得为首付着急了，还能有个二人世界可过，公婆总不至于非挤到俩人租的房子里去吧。早知道买那一室一厅的也好呀，管他什么一步到位呢，这孩子还没影儿呢，现在就得留出孩子住的地儿，累不累呀这都是。现在倒好，孩子没谱呢，地儿先让公婆占了。 萌萌在大街上闲逛的时候，公婆在家里心情也不好受。金亮妈眼圈都红了：“咱待这孩子也不错呀，一日三餐都吃现成的，家里事儿一点不用她操心，可你瞧她今天的脸色，谁都不理就出去了！” 金亮爸一声不吭，站在小阳台上，架着胳膊用两只手捶肋骨腔，他喜怒不形于色，因此上就爱憋气，一憋气就肋骨疼，他自认自己是个大孝子，父亲早早去世了，从小以老娘之命为上，宁愿委屈自己和老婆，凡事以孝为先，才是做人的根本，怎么现在的年轻人就这样呢，行事作风疯疯癫癫的不说，还动不动就敢给老人甩脸子了。而且，他想的明明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既圆了自己和老伴儿住到大房子里的梦，而且如果按他运筹的方法，四个人住在一起，齐心协力来供房，儿子儿媳的压力也能减不少呀，这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儿媳居然不愿意接受，他理解不了。 “咱上头仨姑娘，才生出这么个老儿子，当宝贝疙瘩似的养大了，有吃喝也先紧着你妈和咱儿子，现在儿子大了，我想跟着儿子，还得看儿媳的脸色。”老太太开始淌眼抹泪：“我就说嘛，这儿媳刚过门，咱儿子从菜里夹出了块炒鸡蛋，都得塞儿媳碗里去，这就是要被这儿媳给拿住了……” 萌萌在大街上走累了，看见一个地铁站，就漫无目地的下去，一直坐到王府井，她没上到地面，直接就进了东方新天地。里面响着轻音乐，到处是美食华服，这是她以前常逛的地方，有时一买近千元的衣服，这近一年的时间，她已经很少光顾了。远远看见星巴克，她走进去，点了一杯咖啡，一份甜点，一份水果，坐在一个小沙发上，慢慢吃了起来。这是她以前常约朋友聊天喝水的地方，有时结束一个采访，下午还有另一个采访，中间就到这里来坐坐，歇歇脚，说她小资也好，忒事儿也好，总之这样是能缓解不少疲累，可现在压力大了，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到这里来了。 透过星巴克的大玻璃窗，东方新天地的大厅里，一对对俊男靓女并肩走过，他们结婚了吗？他们买房了吗？他们怎么处理公婆等一大摊乱七八糟的关系？他们怎么不加班加点的上班去？他们压力大吗？萌萌吃得食不知味，心里只是瞎想。 萌萌不知道坐了多久，老远看见金亮在商场里着急急忙忙的四处找老婆，及至他走近了，萌萌细看他，好久没打理的头发横七竖八的在脑袋上，脸上全是焦虑的神情，挂着两个大黑眼圈，嘴唇上起了白皮，嘴角还一大火泡，萌萌突然很是心酸，以前那个阳光男孩，怎么现在这样了？她赶快敲敲咖啡馆的玻璃。金亮找着老婆了，开心的像个孩子似的笑着进来，萌萌心一下又软了。 第十七章 小媳妇的日子 最后家具的事儿这么处理了：萌萌把马槽餐桌和车轮茶几，与丁铃家用古窗棂做成的餐桌和茶几换了，差价丁铃补给萌萌。丁铃一家是皆大欢喜，丁铃甚至不合时宜的开始跟萌萌显摆上了：“嘿嘿，我是挺替你难过呀，不过，你看，我们家客厅，那满是裂缝的地再配上马槽和车轮，酷不酷？马槽里我要放玫瑰的干花，这正好跟我们家玫瑰花主题墙挺配的，对了，一进门左手那面墙，我打算再放一个条案，上面摆一古香古色的花瓶……” 装修是累人的活儿，萌萌和金亮本来工作就忙，再忙装修的事儿，俩人显得更憔悴了。这天，萌萌和金亮赶来看地板铺得怎样，却发现工头找不着了，两个工人也一问三不知。工头就这么失踪了好几天，活儿都停滞下来，把金亮和萌萌气的。五天后，金亮突然接到一陌生的长途电话，竟然是工头打来的，一问才知道，三天前工头在买材料的路上，被人拉进一大车里，送到不知道哪的一沙场干了两天活，然后被遣送回浙江了，现在正在浙江老家给金亮打电话。工头说本来想尽早赶回来，但国庆马上要到了，怕的是赶回来再被人送回老家，那自己路费还不够赔的呢，所以跟金亮商量着，索性等国庆过了再回京开始装修吧。 工头的遭遇把萌萌和金亮搞得啼笑皆非，也毫无办法。当然，到了２００３年的８月，救助办法取代了收容条例，这种事基本上没再发生了。 装修期间，金亮爸妈也跟着俩人逛了几次家具城，但是大家意见实在难以统一。金亮妈喜欢极了罗马家具的风格，金亮爸还特别想在客厅安个罗马柱，墙壁上贴壁纸。而萌萌对这些是极为看不上眼，她喜欢的是中式的，或者有些怪异奇巧的风格，但这些金亮爸妈又不喜欢，所以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金亮妈后来还很伤感地跟萌萌解释：“你公公小时家里都是上好的红木中式家具，所以他现在见不得这个，见着就想起小时候的日子，心里难受。”可这话并不能打动萌萌，萌萌反而觉得好笑，这都是哪辈子的陈年旧事了，还伤感？您要真把这堆土里土气的罗马家具摆我家里，我才真伤感呢。 萌萌有时跟金亮唠叨：“你爸还真把自己当王爷后裔了？哎，我问你，这王爷的日子他过过几天呀？他大半辈子不都在侯埔村当矿工吗，怎么不打心眼里把自己当成矿工呀？”这话说出来，自然又引得金亮一阵不高兴。所以金亮最后干脆谁也不带，就自己一人去逛家具城了，但也把他累得够呛。 到了十一月初，装修才基本完成。萌萌的很多想法都没能实现，主卧给了金亮爸妈，墙壁只能四白落地。卫生间只有主卧室那间能放得下浴缸，但老俩口没法接受木桶浴盆，因此还是放了个普通白瓷浴缸。马槽、车轮、蒲团都没能实现，呈现在萌萌眼前的只是个中规中矩的中式客厅，倒是小俩口的卧室终于遂了些萌萌的意，刷成了淡紫色，书房刷成了淡绿色，比较让她欣慰的是，书房三面墙壁都是书架子，她的书终于可以整齐的码放出来了。 虽然买房的最终结果，是放完味后一家四口就全搬过去，但由于商洽过程不太顺利，使得萌萌和公婆各自心里都结下了瘩疙。双方嘴上都没说，日子还像往常一样过下去，但总有些别扭的空气在双方之间若隐若现地游荡。 萌萌和金亮妈都是直性子的人，心里别扭，脸上就挂出来，直接的反应就是看见对方的笑脸少了，也很少扯闲片子了，其实这样相处还简单一些。金亮爸则喜怒不形于色，该怎么着过还怎么着过，就是有时候捞不住自己，甩点“小话儿”，萌萌是最烦这点，因为人家甩出这种小闲片子，用言外之意给你几句，却又不明着说你，让你反驳也不是，咽又咽不下去。 新年过去了，卢沟桥的旧居以每月１０００元的价格租给一对小夫妻，向亚运村进军的大搬家开始了。日子过得再别扭，乔迁新居终归是件高兴的事儿，搬家公司的人往２０层搬家具，萌萌也一趟一趟地跑着，拿些细软。小区不大，有三栋老楼早就入住了，三栋新楼是刚建成的，搬家的人很多，萌萌开心地看着崭新的高楼，正美着呢，突然身后一阵狂躁的汽车喇叭声，吓得萌萌一哆嗦，转身只见一辆大吉普，车窗摇下来，一叼着烟的女司机探出头来，有力无力地说：“看车懂不懂，啊？看车懂不懂。”说完，摇起车窗开进小区了。萌萌让喇叭吵得半天才缓过神来，说：“嘿，这不说人车分流吗，不说地面上不见车，到小区门口就全开地下车库里吗？” 金亮早一个箭步跑过来了，看老婆没事儿，才松了口气：“还人车分流呢？你看这小区的过道。” 萌萌这才想起来仔细端详小区里的路，但见窄窄的路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停满了车。正有一中年男子，自己的坐骑被众车围在了紧里面，开不出来了，急得在那跟保安骂街。 “嘿，当初那售楼小姐不说人车分流吗？” “售楼小姐的话你也信！”一老大爷正抱着孙子过来，听见萌萌的话，搭了这么一腔。 萌萌再仔细看看小区，发现售楼小姐的话真不能信。不仅车辆在小区地面上随便跑，原先说的幼儿园已经贴出招商广告了，马上要变成一大超市。几栋楼中间围着巴掌大小一块绿地，那比例真不能跟当年模盘上的绿地比例比。 萌萌和金亮终归还是老实巴交的小老百姓，不管是开发商还是售楼小姐言不符实，心里别扭了会儿，也就作罢了，继续开始搬家。到书房里正安装写字台呢，金亮爸进来了：“嗯……安书桌呢？” “啊！”萌萌一听金亮爸的前奏，就知道他又有话想说，正等着人悟呢，一般她就不接茬，等着老头儿自己说。 果然，金亮爸等了会儿，看萌萌自干自的，头也不抬，就自己说了：“给我留个抽屉，嗯……就给我最底下一层的就行。” 萌萌抬起头：“抽屉给您留好了，是最上面第一个。” “嗯。”金亮爸满意地走了。 萌萌自己愣了会神，真想追出去问个明白：你非来这么一句，是真打心眼里想要最底下一层呀，还是提醒我们给您最上面一层啊？怎么这话就不能直接说出来——我想要个抽屉，最下面的我老头儿不好拉，给我最上面的吧。您说您就直接说出来，又怎么了，非得拐弯抹角的，虚伪不虚伪呀。 当然，萌萌还是忍住了，毕竟是长辈，为这么点小事闹僵了也犯不着。可想到今后还得在金亮爸这种语境下生活，她就说不出的烦躁。 金亮正在安电话，爸妈屋里的电话和客厅的电话是一个号，书房和小卧室是一个号，这样萌萌的报社半夜来电话，也碍不着老人什么事儿了。装完了电话，他又指挥工人摆电视，主卧、客厅、小卧室各放一个电视，金亮想，虽然还是在一个大家，但咱卫生间、电视、电话都分开了，这总该没什么矛盾了吧。 其实随着房子变大了，矛盾也变多了。 第二天，两人下班回家，金亮爸妈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饭，一家四口吃饭的时候，萌萌和金亮就觉得屋里有点不对劲。金亮观察了一会儿，明白了，金亮是个非常注重室内灯光的人，屋内有多处灯光设置，主题墙上安了一排六个小灯泡，餐桌上，买的是一套仿古吊灯，有四个灯罩垂下来，而现在，四个灯罩里面，只有一个灯泡是亮的，其它三个灯罩里面的灯泡都给卸了。 “爸，你们这是干什么呀。”金亮放下饭碗。萌萌也发现了，这灯是她精挑细选的，现在糟践成这样，她只能沉着一张脸闷头吃饭。 “省电，干什么！”老太太先教训一通儿子：“一个灯泡照明就够了，非安一排四个，这不是瞎糟践电钱嘛。”萌萌明白，这一准又是公公的主意，公公和婆婆在一起，婆婆永远是去那打前阵的，帮着老头儿说话，而公公则是属于幕僚那一级别的，在背后出主意，但永远不正面接触矛盾。 “哎呀。”金亮叹着气起身，四处找灯泡。 “你不用找，我早把灯泡收起来了。”金亮妈说。 金亮无耐地回身，看见旁边一脸阴沉的老婆，心里知道，晚上又有气好受了。 吃完饭，萌萌刷完碗出来，看见公公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握着摇控器正在看股市讲解，而婆婆正躺在主卧看肥皂剧。自己想像中的吃完饭，坐在阳台的蒲团儿上，品着茶，看着外面风景，听着音乐的日子，是遥遥无期的，她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卧室，自己现在的活动空间没比在卢沟桥多出多少。 第十八章 老两口的自信 乔迁新居了，在同一个城市的亲朋好友也就要来拜会了。 第一拨来的是萌萌家在北京的亲戚，四个姑姑、四个姑父，加上他们各自的孩子们，以及孩子的老公，总共二十多口子人。金亮妈在金亮爸的带领下接待了大家，金亮爸对接待活动定下了两个“而又”：热情而又有分寸，表现在适时称赞儿媳的四位姑姑身为北京人很热情时尚等，同时又话里带话的显露出自己的祖上也是大家，自己虽然身在侯埔村也是一处长，另外自己是大学本科毕业的大学生等；不卑而又不亢，为此金亮爸特意换上了自己一套毛料子中山装，认为这衣服显得郑重，还可透露出自己的威仪，同时禁止老伴儿当众吸烟。 １２０多平米的房子挤了这么多人，一下热闹喧哗了很多，萌萌的姑姑们无一例外的对这套房子进行了赞美。萌萌的大姑二姑三姑都是普通的工厂工人，大姑还住在大杂院里，二姑三姑住老式楼房，四姑是最有钱的，开一小饭馆，每年也有几十万的收入，但有了钱除了知道四处去吃，其它的并不大会享受，现在也就是住在一户老式两室房子中，户型还没有卢沟桥的新，因此见到这套房子，大家从心底里都很是羡慕，但亲戚之间，其实是最容易互相攀比嫉妒的，因此上大家嘴里也就对房子做了些适可而止的夸奖。 萌萌的四姑暗下决心，回去自个儿也弄套房子，谁怕谁呀，嘁！ 看完房，大家一起去吃火锅。一家子人分在两大张桌子上，火锅店里热气腾腾，人跟人说话都得喊着，所以大家也没力气说什么话了，只是低头吃着，萌萌和金亮不时挨桌敬酒，然后酒终人散。 金亮的大伯和五叔也来了，他们一直在北京，没像金亮爸一样流落四方，金亮一家子刚回京时，他们常抱着接济第三世界难民的心态来看看他们，没想到几年的时间，他们有了车，住房质量还节节升高，现在已经住到了１００多平米的房子里，而且地界是在亚运村！尤其是金亮的大伯，心里也常不平衡，金亮还娶了个女记者，每天差不多都能在那家满大街都在卖的报纸上看到她的名字！而他们两家人则一点没变，三个儿子依然打光棍，尽管他们比金亮的岁数还大，自己一家五口现在还住在一套老式两室一厅里。 世事难预料！转眼间第三世界难民就奔向小康了，因此金亮爸的邀请被他推脱了，这不成心显摆嘛，不去！ 当然，这推脱让金亮爸心里也有些失望，倒不是有多想念大哥，他身在乡村的时候，大哥也没有怎样思念于他，他进了北京，大哥话里话外的优越感也让他铭记于心，现在自己颇有些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却没人看见的感觉。 好在金亮的五叔要来。五叔也一直在北京没离开，但他自小跟金亮他爸感情挺好，在困难年代，金亮爸每天在学校食堂，买一个馒头，自己只啃半个，就留起来给这个最小的弟弟吃。再说，现在金亮的五叔和老婆闺女住在宣武门一套老式楼房的三室一厅里，闺女虽没出嫁，但比金亮还小几岁，因此上两家比较起来，悬差也不是很大，因此，来往得也就还算密切。 “啧啧啧，这房子真不错，我说二哥，你家这儿子可真没白养活呀。”金亮的五婶长得像鲁迅《润土》中写的一个女人，年轻的豆腐西施，年老的“圆规”，瘦骨伶仃，她能说会道，一进屋就开始不停嘴地恭维老俩口：“有这么个能干儿子，这才几年呀，就车房媳妇都有了！” 萌萌听着这话就别扭，明明这房和车里，都有自己挣的薪水和自己的钱在撑着，可现在全归到金亮一人身上，而自己从这些物品的供养者、拥有者的身份，一下变成了这些物品的同类，一起归金亮一人拥有，可她只能忍着不吭声。 这话说得金亮爸妈嘴都合不拢了，以致一向心思缜密著称的金亮爸，因为打心眼里认为她说得是真理，这会也什么都不吝了：“是呀，是呀，还是得养儿子呀，养儿防老呀，真是得养个儿子呀。”他这话同时惹恼了自己的儿媳妇和自己弟弟的闺女，也就是金亮的表妹、自己的侄女——金迪。同时，也让自己的弟弟和弟媳心里有些不高兴，五婶嘴上继续夸着，心里已经骂上了：合着夸你胖你就喘上了，噢，我们这没儿子的怎么着，还真就差你一截了？真是住个新房子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出门以后，她在出租车里跟金迪说：“牛什么呀牛他们，闺女，以后给妈嫁一大款住别墅去！” 一套百来平米的新房子，给金亮爸妈带来了无限的自信，也迁动了几家的喜怒哀乐。可见对于老百姓来说，房子，不仅仅是一套房子。 第十九章 新年来到 一轮一轮的拜访活动结束了，金亮爸也在被拜访的过程中，日益意气风发起来。他苦哈哈回到北京的时候，眼看着大哥五弟都比他过得好，跟兄弟们比起来，他只是外地农村来的土老冒。心高气傲的他为此没少生闷气，真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这才几年时间，自己家在兄弟们间是第一个有车的，自己的住房也是最好的，想到这，他恨不能仰天长笑：“还是有儿子好呀！”。走在亚运村的路上，他只觉得这里的天空比卢沟桥的要蓝许多，但其实要真测量起来，这里的尾气含量不知要高出卢沟桥多少倍。 心无城府的金亮妈更是把笑都挂在脸上，把喜悦都用嘴夸张地说出来：“这头的人穿得都比卢沟桥的好看。长得也好看，真是，这叫气质，气质好，哈哈，还是我儿子最好呀。” 而萌萌最反感老俩的是，他们完全把这一切归功于自己的儿子，忘了这里面也有儿媳妇的付出。 萌萌现在倒是想洗澡就可以随时洗澡，因为有了自己的独立卫生间。一次，洗完澡，她看着自己家的房子，高兴地对金亮说：“哎，咱们也有这么大的房子了，我都快忘了我以前租的小房子是什么样儿了。” 金亮还没来得及说话，金亮爸在旁边来一句：“乐不思蜀。” 萌萌听着这话就不对劲，这是我家呀，我还思什么蜀去呀，这就是我的蜀啊，她是记者，本来嘴就快，立马跟上：“那您岂不是更不思蜀了，您要思蜀，就早该回侯埔村去了。” 老头听见这话，再怎么喜怒不形于色，这回怒也上脸了，但他平时只善于旁击侧敲，像这么直来直去的比拼，还真跟不上趟儿。 金亮赶紧拉着老婆回卧室去了：“你怎么跟爸说话呢？” “我怎么了？” “你说你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 “你自己说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说我怎么了？” 两人按这套逻辑来回推了十几趟皮球，萌萌说实话了：“我告诉你，我就是得让他知道，这房子，是我和你的家，有我的钱在供着这房子，我也是这房子的主人，这不是他的家，他来这儿是客人，他得摆明了主客位置，不要弄混了。” “他是我爸，他和我妈也是这房子的主人。” “比人多是么？那我爸我妈也是这房的主人，这就三比三平了，对不对？怎么叫我乐不思蜀？这就是我的蜀，而不是他的蜀，他的蜀在侯埔村。” “不管怎么说，你不能这样跟老人说话。” “我不认为我这样说话有什么过分的，他现在得意忘形了他！” ２００３年春节马上就要到了，记者的工作本来就无所谓节假日，今年春节，萌萌还有三个采访，而且是隔天一个，因此很难再抽时间回大同爸妈那了。她想要不然今年春节就不回去了，知道不回去爸妈肯定不开心，但自己也的确没有整块的时间，不如等到春节过后，挑几天没采访的日子踏踏实实回去。边想边感叹，从工作以后，竟然很难抽出时间回家看看，是真找不出休息的日子呀！ 要说结婚前，逢年过节说工作忙，不回去也就不回去了，一些亲戚朋友也不是非去看不可。一旦结了婚，好像父母和亲戚就把归属问题看得相当重要，你若不去看他们，准要生气叨唠，而且归结为人大心大，装不下他们了。好似结婚前反正都是自己人，来不来大家都是一个战线上的盟友，一跟外人结了婚，就必须得时时刻刻向大家证实：我还是你们的人！还没变节哪！ 这天吃完晚饭，萌萌坐在书房，又对着电脑赶稿，边写稿子边想着这事儿，都有些写不下去了，金亮脸部表情带点为难又带点坏劲地进来了：“老婆，春节怎么安排呀？” “正想着呢。” “回不回大同呀？” “正琢磨着这事儿呢？干嘛，你有什么安排？” “你要是不回大同呢，我带你玩儿去。” “玩什么？”萌萌一下来兴致了。 “反正挺好的安排，你先说你回不回大同吧？” “那就不回了。” “太好了！” “哎，你快告诉我有什么好事儿呀？” “我大姐二姐三姐春节都来，三姐是一家子一块来。” “什么？”萌萌气得跳起来了：“就这好事儿？” 萌萌气得回自己卧室。金亮蔫蔫地跟进来想搂萌萌，被一把推开，又赖皮赖脸地贴上去，其实他心里已经很为难了，但有什么办法呢？面对自己的父母姐妹和老婆！金亮的三个姐姐分别在三个地方，大姐在燕郊，又是单身，虽然常能见面，却为她做得很少，二姐在太原，三姐在侯埔村，见面都少。能够让三个闺女和儿子全聚在身边，是金亮爸妈多年的愿望了，在卢沟桥住的时候，家里确实不够大，所以孩子们也没聚齐过，金亮刚结婚那两年，金亮妈特希望金亮带着媳妇，开着车跟自己回趟侯埔村，主要是想造成一种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感觉，除了金亮三姐，老太太一大堆亲戚朋友在那呢，无奈萌萌死活也懒得去，每每都以工作忙或者春节得回家看自己爸妈去推脱了，老太太心里一直记着这事，现在搬到亚运村新家了，金亮爸妈觉得，新家又大又气派，孩子们来了全能住下，再说，也得让闺女们享受一下北京的新生活，儿子现在又买车了，带姐姐们满处玩玩也方便，所以金亮爸妈决定，这个春节要让孩子们全聚齐，享受天伦之乐，而且一切要以几个女儿为主。因此上，老俩跟儿子下令，到时你们把卧室腾出来，让三姐一家住，二姐一家住书房，你俩住客厅，而且告诉萌萌，今年春节就别离开北京了，三个姐姐都见见，二姐三姐她还都没见过呢！ 金亮觉得父母的想法没错，可是也知道老婆肯定不乐意，她平常工作就够忙的了，而且她最不喜欢人多乱糟糟的感觉，站在老婆的角度上想，觉得老婆也没错，因此为难透了。唉，本以为搬到大房子里，电话厕所分开就没事了，谁想新麻烦一拨一拨地来。 “以前卢沟桥地方小，她们都没一起来过，现在好容易有大房子了，爸妈想我们一家团聚一下，当然少不了你了。”他用手推着老婆讨好，其实声音更像乞求：“你看，你在我们眼里多么重要。” 萌萌用被子把头蒙住，懒得理金亮，而且心里也烦得不行。一年四季这么累，也就指望春节能轻松点，虽然还得采访，但毕竟是隔天一个，不像平常日子这么忙。好，现在金亮仨姐齐出马，这１００平米的家挤得下嘛，想到春节家里又得人挤人的，萌萌心就累。可自己春节还得工作，又不能躲回大同爸妈家里去。 “我们俩结婚的时候，你说要给我幸福安宁！”萌萌在被子里面呜呜地说：“可是现在你没有。” 一句话，说得金亮心里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从他见到萌萌时，就想保护这个女孩，让她幸福安宁，为她拼命挣钱，买大房子，让她有好的生活，可自己还肩负着要让父母幸福的责任，他从来没想到，有时老婆的幸福，和父母的幸福是对立的。他坐到床前的地上，叹口气说：“都是我没能耐，如果我能够赚好多好多钱，给你们一人买一别墅，这些烂事儿就都没有了。” 遇着烦心事，尤其是家事，萌萌只好和丁铃诉苦，可这次丁铃也自顾不暇了。丁铃的韩国公婆也要在春节以不可抵挡之势来京，而且没说什么时候走，只说“住一段时间看”。丁铃对老公软磨硬泡，列举了自己不会说韩文，他父母又不会中文，语言无法交流；家里地方不够，再说这家本来也不是为老人设计的，马槽餐桌和车轮茶几太不适合老人住了；他们来中国语言不通，住久了再憋出忧郁症，但都被韩国老公挡回去了。甚至丁铃步步后退，先是说要不我们去韩国见他们？老公说不行，咱回去过好几次了，这回是爸妈想来看看儿子的家。丁铃又退，春节来就来吧，住一个月，总行了吧？至少告诉我个期限。韩国老公也摇头：“爸妈不说住到什么时候走，我主动问，这不是明摆着轰他们吗？” 最后，韩国老公才说实话，原来，他的韩国爸妈，在韩国一直没个正式工作，居然一直没有社会保险，现在岁数越来越大，实在折腾不动了，开始对老年的生活有了危机感，这是投奔独子养老来了！ “结婚前你干嘛早不说？”丁铃大嚷：“你还跟我约法三章，你这个骗子。” 韩国老公也很委屈：“我娶你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说要到中国呀。老婆，你得明白，生活不是一根直线，生活有无限的变化在里面，它有时是会拐弯的！” “拐什么弯，拐弯拐弯拐弯， 早知道我还不如拐过你，根本就不嫁你，你明知道韩国人对儿媳要求都特严，你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是他们眼里的好儿媳，你还非得把我们往一块凑你！” “你那看的都是韩剧，其实真正的韩国人，对儿媳也不见得有那么多的要求。”韩国老公说这话时，自己心里都没谱。想当年，他为了娶丁铃，电话里跟父母既吵过，又哭过，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母亲打电话来哭了几次，不能接受他娶外国人，希望他还是娶韩国女孩，他眼看着父母伤心，自己也只能伤心地哭了，但也不愿意放弃丁铃，父母为这事差点跟他断绝关系。所以当时丁铃跟他签什么约法三章，他也就签了，他以为爸妈能少看丁铃一眼就是一眼呢。谁知道爸妈现在居然宁愿来中国投奔他来了，他能怎么办？ 丁铃这时候才发现，夫妻之间有时是没理可讲的，什么婚前协议、约法三章，两国订的明约，为了需要还可以随时撕毁呢，何况夫妻约定了。 第二十章 免费司机 现在丁铃带着哭腔跟萌萌诉说着，萌萌反而还得安慰她。两人以前约会都在星巴克喝着现磨的咖啡，或找个茶馆品着小茶吃着茶食，现在为了供房，已经沦落到麦当劳就着薯条喝速溶咖啡了。 “他们这还是要来长住呀！我老公早买了一堆韩文教材让我学了，我才不学呢！”丁铃皱着眉喝了口咖啡，还品评一下：“真是一分钱一分货，这味就是跟星巴克的不一样。” “那你们可怎么沟通呀？”萌萌担心地问。 “我就没打算跟他们沟通！他爸妈会点中文，日常对话没问题。我把韩语学那么好干嘛呀，到时候人家议论我什么我都能听懂，跟你似的，什么话中话、话外音都听明白了，对自己有什么好？” “唉，想像不出以后你怎么过。” “我也是，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挡吧！”丁铃破罐子破摔。 让萌萌揪心的２００３年春节的脚步一天天逼近了。金亮爸妈则是兴奋地等待着这一天。 谁想子女多，这麻烦也多。老三听说老二也要回去，电话里先跟老俩说好了，这次决不见老二！让老俩着实为难了好几天。原来，老三跟老二从小不合。长大后，老俩想尽办法，把老二调到太原了，老三却还在侯埔村。老二的日子过得蒸蒸日上，就爱跟村里的老三显摆，老三偏又好强，一来二去姐儿俩谈崩了，谁也不要见谁。 老俩口商量来商量去，决定让老二住到燕郊大姐家，老三一家三口住在亚运村。萌萌听说不用全挤家里了，还稍微松口气。至少自己还能在书房打地铺，不用睡到客厅里去，但当她又听说老三一家这回要来两个月时，几乎崩溃。 除夕前一天，金亮和萌萌开车去西客站接三姐一家子。金亮的三姐长得精明利落，三姐夫人高马大，七岁的小儿子闹闹真是名副其实，没有一刻能静下来，无时无刻不在打猴拳或者醉拳等武术，嘴里“嚯嚯”有声。富康车里能塞下五个人，行李却塞不下去了，因为除了日常行李，他们还带了三大袋面四大袋米，据说是因为金亮妈说了，北京的米面不好吃，特意要来的。 最后只好由金亮开车带着一家人在前，萌萌打一车和七袋米面在后。萌萌看着后车座上的米面，把出租车后视窗都挡了半截，心想：就这打车钱，就够买你们这么多米面了。 到了地下车库，四个大人像逃难似的背着米面等电梯，萌萌一人扛一袋面，连拖带拉，已经给压得奄奄一息，当她看见自己的新大衣上沾满了面粉时，更加心疼得奄奄一息了。及至进了家，老太太已做好了饭，大家一通寒暄，才开始吃饭。金亮爸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仪，分别给大家祝词，询问闺女一家的情况，闹闹吃几口，跑出来打套猴拳，或学个大猩猩走路，惹得一家人大笑，夸他真聪明，金亮爸也颔首道：“这孩子有悟性。”在家长眼里，孩子闹就等同于淘气，淘气就是聪明的同义词。可萌萌并未体味出闹闹的悟性，而是很心疼实木地板，这地板花了她三万块钱的装修费呢！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地板，把视线转移回桌上，看着满桌盘子，又觉得闹心，这么多盘子，她晚上得洗到什么时候？本来她跟金亮妈建议，这几天家里人多，能出去吃就出去吃。可金亮妈说，她这几个孩子就爱吃她亲手做的饭菜。萌萌也不好反驳，她知道金亮并不爱吃，因为金亮妈做的菜太咸，家里那盐罐，一星期就用完一罐，酱油一瓶瓶用的也快着呢。可她又不能说。于是她买了好几套一次性盘子，可今天回来一看，依然是满桌的瓷盘。 这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吃完已经十点多了，萌萌刷碗收拾桌子，没人帮忙，好像天经地义该她干。刷完盘子已经十一点多了，她习惯性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金亮妈正和三姐坐在自己的床上说话，她赶紧抱歉着出来，她忘了这屋子的使用权已经暂时交出了，她现在是跟金亮到书房打地铺。 她不知道，三姐正在自己的卧室里跟母亲谈论怎么降伏儿媳妇，理论跟丁铃的颇有些相似：“有活您就让她干，您得让她觉得这是她自己该干的。您要舍不得使唤她，以后但凡想让她干点什么，她就觉得这不该是她干的了。说白了，越不让她干活，以后越不好使唤！” “就是！”金亮妈应当应份地说，突然又有些担心地问闺女：“哟，那你婆婆老使唤你吧？” “嘁，我去她那，如果小姨子什么的全在，我绝对不抢着刷碗，凭什么呀，让人都觉得该你刷碗，你一天不刷人家就都觉得你闹脾气呢。慢慢他们就习惯了，我偶尔刷个碗，还高兴着呢。”说到自己，三姐的立场立刻变了。 “噢，那就好。”金亮妈放心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萌萌和金亮还在熟睡中，金亮妈就来捶门，边捶边喊：“小亮，快起来，送你三姐去逛王府井！” 萌萌烦躁地睁开眼：“这才几点呀？谁这点逛王府井呀，开门了吗？”同时发现自己腰酸腿疼，估计是昨天扛米面扛的。金亮怕老婆再说惹妈不高兴，赶紧穿上外套开开门，金亮妈在外面说：“快起来吧，送你三姐逛王府井。” “这点也没开门呢。”金亮揉着睡眼说。 “那送她去别的地逛。” 金亮愕然：“您要干嘛呀？” 金亮妈神秘地压低声音说：“昨天你二姐到京了，住你大姐家，中午你二姐要来看我，今天是除夕呀，她为了不跟你三姐碰面，来跟我吃午饭，所以你带你三姐先出去逛王府井，然后再去燕郊接你大姐二姐。” 萌萌听着这安排就头疼，金亮只好起身，匆匆吃点东西，从亚运村开车送三姐到王府井，再开到燕郊，接上二姐大姐回亚运村吃午饭。萌萌刷完一堆早饭盘子，就给金亮妈打下手做午饭，吃完午饭，萌萌在厨房陷在一堆盘子中的时候，金亮已经开车把大姐二姐往燕郊送，然后再回到王府井，接上三姐，再回到亚运村。当他回来时，萌萌正在一脸不乐意地帮婆婆准备晚饭。<bdo>ｈｔtｐ://ｗｗｗ?9９liｂ?ｎｅｔ</bdo> 回家后，正赶上开晚饭，一家人再边吃边聊，然后金亮爸和姐夫、金亮坐在客厅里，边聊天边看春节晚会，三姐和老妈继续在萌萌的卧房，躺在床上聊娘俩的私房话，闹闹满屋跑，打着各种招术，萌萌在厨房继续与一大堆盘子打拼。 好容易刷完一堆盘子出来，她看到客厅和自己卧室的电视已被分别占领，而她是从来不爱看春节晚会的，公婆房里虽然没人，她又不方便到他们房里，只好自己回书房上网，累得已没时间瞎想或者生气。 正烦着，金亮过来请老婆出去和大家一起聊天，萌萌没理她。其实如果她抬下头，会发现金亮也是一脸疲惫，金亮知道老婆在生闷气，不敢多说话，此时金亮爸正喊他们出来陪姐夫说话，萌萌没动，金亮自己出去了，解释说：“萌萌有点累，休息一会就要睡了。” “咦？累？又没干什么，陪姐姐姐夫聊天不就是休息吗？” 金亮没吭声。萌萌在书房里听得清清楚楚，烦燥地把手里的书“啪”一声扔到桌上。 第二天初一，金亮继续做京城游。上午带大家去香山，吃完午饭，把三姐一家放在圆明园，开车带着父母去燕郊，看大姐在那里新买的房子以及二姐，在那里聊了一下午天，因为老二第二天就要走了，这次来主要是为老二送行。然后，金亮再带着父母和大姐去圆明园接上三姐，因为三姐虽然不要见二姐，大姐还是要见一面的嘛，然后一起回来准备晚饭。 萌萌借口有采访，没参加金亮的京城游。虽然公婆希望她推掉采访参加集体活动，但一想到这样可以为车里省去一个人，也就不再坚持。吃完晚饭，萌萌在厨房刷一堆盘子，金亮送大姐回燕郊，本来说要大姐先住在这里，可她想不能让老二一人在家呀，执意要回。 到金亮结束了一天的环游京城活动，回到家里，已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他精疲力尽躺在地铺上，萌萌由于烦透了他们一家这几天的安排，也不给他好脸：“这过的算什么节，我就是个刷碗工，你就是司机！” 金亮可怜巴巴地说：“我也不想这样。” “我不管，总之你家里这样多的事，烦透了我了。” “你别跟我横了，明天我还要送二姐去长途车站呢。”金亮叹口气，这节过的，累了个半死，萌萌还没有和他好好说过话。萌萌本来没好气，一听金亮语气疲倦，不禁细看丈夫，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身材已经不再像健身教练那么结实了。她掀开金亮的上衣，拍了拍他肚皮，心疼地说：“肌肉呢？怎么就剩这么几块了？” 金亮拉住萌萌的手说：“说实话，我当年，也是为了吸引你眼球，整天在健身馆里狂练，练出那一身健子肉，性感吧？” “性感个屁！”萌萌娇嗔地说：“噢，现在成你老婆了，就没必要练健子肉了？没必要性感了？” 金亮苦笑着说：“说实话，我这两年是真累，想让老婆过好日子，想让爸妈高兴，怎么就这么累呢！” “行了吧你。”萌萌戳了金亮脑门一下。 第二十一章 众口难调 初二中午是萌萌的一大堆在北京的亲戚聚会。萌萌自己去的，因为金亮先要赶到燕郊，接上二姐，把她送到六里桥坐在上长途汽车回家，然后再赶到萌萌的亲戚聚会处。 亲戚们分成好几桌子在餐厅里吃喝，其实整个聚会结束，很多亲戚彼此之间都没有说上话呢。萌萌吃得食不知味，心想，小时候还真挺盼着过年的，那会一过年，大家聚一块，能吃着好多平时吃不着的好吃的，还能跟兄弟姐妹们热闹热闹。而且以前的中国人哪有这样大的工作压力，所以有充足的时间在春节挨家挨户串亲戚，或者陪着亲戚东游西荡。可是现在，反正这些吃的什么时候也能吃，兄弟姐妹们聚在一块，都是一脸疲累的样子，也不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的玩了，有很多人都是挤出时间参加的聚会。现在的年轻人，几乎连平常的休息日都不能保证，本指着春节轻松几天，到头来竟然比加班还要累人，这年过是是越来越没劲了。 吃完了饭，继环绕京城游后，金亮又进行了直穿京城活动，送走了萌萌的一些亲戚。此时金亮的五叔早已打来电话预约，邀请金亮夫妻俩明天中午一起去唱卡拉ＯＫ，金亮答应了。回到家，发现家里又有一套安排，明天希望金亮上午把三姐和三姐夫送到颐和园，金亮回家吃完午饭，再带着闹闹去游乐园。 萌萌说了已答应五叔去唱卡拉ＯＫ，其实她心里也宁可去ＯＫ，不是为了唱歌，而是ＯＫ可以帮金亮免掉些司机的任务，自己也可以少刷些盘子。公婆不高兴了：“知道我们小三和小二来了，他又来凑热闹。” “你们看着办吧，你三姐好容易来一次，咱们家的事应该主要围着她转。”自从搬进大房子之后，加上家里人多，金亮爸总爱摆出一副大家族中一族之长的样子，当然，也许跟他最近总穿着那套过时中山装也有关系吧，他觉得需要配合自己那套衣服的气质。 金亮很为难，这边是五叔，那边是姐姐和爸妈。最后累晕了的金亮做出一个晕菜的决定：上午送三姐去颐和园，中午陪五叔唱一会卡拉ＯＫ，下午带闹闹去游乐园，然后再去颐和园接三姐和姐夫一起回家。 萌萌听到金亮的安排差点崩溃：“他们懂得什么是打车吗？你三姐不至于没听说过打车吧？他们不会打车去颐和园吗？或者坐公共汽车也可以呀，咱家有直达颐和园的公车啊。一定要被接来送去？另外，他们自己不会带自己的孩子去游乐园吗，偏要自己出去玩，把孩子扔到家里等着你去送？如果他们没有打车的钱我可以给他们。”萌萌气得说话都语无伦次，而且像《大话西游》里的唐僧一样絮叨。 说着，萌萌就要出门送钱，金亮忙把老婆拉回来：“你知道我们家的，对不起，既然我有了车，还要他们打车，我说不出口。” “你说不出口，你爸妈该替你说出口呀，我们过的是什么年？你若真的是导游也好，陪着逛逛园子，可你只是个接来送去的低等司机，你明天还要这样。” “萌萌，小点声。” “我烦透了，我烦透了这个节了。”萌萌把金亮面前的书扔在地上。 “那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爸妈已经这样安排了，也跟三姐三姐夫说了，我能怎么办？”金亮连累带气，这回也发起火了。 俩人虽然对着喊，但都是压低了声音卡着嗓子，声音听起来很愤怒又鬼鬼祟祟。这时萌萌的电话响了，是金亮五婶，告诉萌萌明天ＯＫ的房间号和时间，“你们一定要来啊，”她又补充：“五叔很喜欢跟你们一起玩！” 第二天上午，金亮和萌萌送三姐和三姐夫去颐和园，快十一点时赶到朝阳门和五叔五婶以及金迪唱卡拉ＯＫ。金亮平时还是比较喜欢唱歌的，可这次跟本心不在焉，他不时看着表，想着怎样找准时机跟五叔五婶告别，即便被大家要求唱歌，他的调跑得颇像这几天开车的行程，东一处西一处。 萌萌此时全然不管他了，自唱自的，她烦透了他们家这次的安排，可又不好跟公婆或者其他人发火，只能把火发在金亮身上。 此时金亮爸也在家里生气：“哼，他们去歌厅，居然去歌厅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他根本本不懂什么是卡拉ＯＫ，以为就是旧社会的“大上海”之类的地方。于是他怂勇闹闹给金亮打了好几个电话，催他快去游乐园。 可怜的金亮完全神不守舍了，这头催他去游乐园，那头却越唱越热闹。而他自己这几天早起晚归的环绕京城，已是又累又乏。他看看老婆，老婆也不帮他了。最后，金亮爸亲自打过电话，用军长一样的口气说：“小亮，希望你以大局为重，咱们来北京这么多年，好容易有了大房子了，你三姐一家人来了有地儿住了，咱是好不容易团聚了，孰重孰轻你自己分析。另外，我对你们上午把我们老俩扔在家里，你们去歌厅的做法很是不满……” 金亮站在外面接完老爸的电话，回到房间内，无奈地凑到五叔面前说：“五叔，我们先撤了，下午还有点事儿……” “啊？”五叔有点诧异地看看表：“刚唱两个多小时？”常唱卡拉ＯＫ的人应该知道，四五个人一起唱歌，只唱两个小时，确实是件非常不尽兴的事儿，这时正唱着康定情歌的五婶停下不唱了，萌萌则冷眼旁观。 “我三姐的儿子下午想去游乐园，我答应带他去的。而且我……晚上还得接我三姐去。” “你三姐在哪？带着儿子在游乐园？”五叔没太听明白。 “没有，他们现在在颐和园。” 五叔刚张嘴要说话，五婶已经赌气似的关上卡拉ＯＫ，举止夸张地穿衣服并冲着五叔喊：“你还问什么呀问，没看出来人家今天是挤出时间陪你的嘛？” 五叔也觉得这事儿挺扫兴的，没再说话，穿上衣服结账，金亮抢着把账付了，并追上去说：“要不要我送你们？”其实他是真怕五叔让他送，五叔住南四环的洋桥，地点跟自己家整好横跨京城，他再折腾这第一趟时间真不够了，五婶冷笑了下说：“要不要都让你说了，我们还能说什么呀。”五叔没吭声，三人打车走了。 金亮尴尬地望着远去的出租车笑了笑，摇摇头，小跑着回到车里，看见萌萌慢悠悠走过来，他想催也不敢了。临上车，他说：“咱得快点，闹闹等着去游乐园呢。” “我不跟你们去。” 金亮侧眼看了看萌萌紧崩的脸，讪笑着说：“别这样，这会儿你得理解我。” “这话跟你爸你妈说去，跟你姐说去，跟你五叔五婶说去，我算什么呀我。” “萌萌，我已经很难了。” “你以为我不难？你难还是为你们家人，我这干嘛呢我！什么安排这都是，怎么想出来的安排，一个个真有脸这么安排！” “萌萌，话说过分了！” “是我说得过分，还是你们家人做得过分！” 金亮堵气地说：“是我的错，都是我安排的不好，全是我的错行了吧。”他越想越气，边开车边狠狠扇自己一嘴巴子：“我难不难呀我，为了让大家高兴，我他妈这样，结果谁他妈都没高兴！” 进了家，闹闹手舞足蹈地迎出来，金亮爸还在发牢骚：“才回来，唱个歌要这么长时间。”看看表已经两点多了，时间紧得让金亮都没敢喝口水，就准备带着闹闹走了。 萌萌此时已经脱了鞋换了衣服。 “咦，萌萌不去？”金亮爸问，其实是在要求——你应该去。 “我累了，休息会儿。”萌萌崩着脸关上门，然后又把门打开：“对了，晚上我不在家吃了，我要出去玩。”说完，没管公婆脸色就回屋躺着了。 金亮更是不敢在家里多停留，拉着闹闹逃难似的夺门而出。下午，金亮在游乐园，坐着过山车居然能打了会儿瞌睡。 萌萌睡了一个小觉，推开自己卧室门，金亮妈正坐在自己的床上叠姑娘的衣服。萌萌没说话，直接拿起摇控器坐自己的床上看电视了。金亮妈有点愣，渐渐坐得有点手足无措，只好回到自己的卧室。当然，又跟老伴儿嘟囔半天，而金亮爸一向对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没有任何办法，他最善长的是话外音、话中话、让别人去“悟一悟”。 萌萌其实也没什么要看的，她是成心这样。她发现这老俩越来越开始拿起旧社会大家庭一家之主的样子了，她得让他们明白，这是自己的小家，不是他们的大家。看了会儿电视，她刻意当着老俩的面描眉画眼，喷着香水，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去了。 本来她想约丁铃一起出来，可丁铃在电话那头压低了声音说，她正随着公婆在望京，看望一大堆韩国亲戚呢，也是叫苦连天，连着串了好几天亲戚了，大家一见面就说韩语，她像个木瓜一样呆坐着。 萌萌自己去逛东方新天地，女人生气就是要消费的，好像这样可以解气，其实是最后把生气变成心疼钱而已。她买了一堆衣服，坐在星巴克里，又像个独身女青年一样喝起了咖啡。然后坐在那里发呆、看杂志、看外面，就是不要回去，不要回那个乱糟糟人挨人人挤人的家。但心里早没了独身时候的轻松，可惜自己的父母不在北京，不然的话还可以回爸妈那，总比现在这样，在外面混时间的好。唉，其实哪有个什么自己的家呀，现在这个家，早就成了金亮爸妈的皇宫了。还好，第二天一早有采访，她现在是宁愿加班，也不愿意在家里待着了。她已经想好了，第二天，她采访完回报社去写稿，然后在报社看几张碟，自己解决吃饭，晚上再回家，成堆成撂的盘子，让他们自己去洗吧，至于金亮，就让他独自去做孝子吧。 到晚上，她扛着大包小包的衣服回到家。 “买衣服去了？”姐夫问。 可萌萌谁也没理，也没打招呼，就回书房上网瞎看去了。她烦他们，自己有腿，也有钱，却像永远要别人车接车送，也不知道自己给别人增添了多少的麻烦。 公公当时正拉着金亮跟三姐夫，大谈当今经济形势、社会现象，看见萌萌的表现，老头噎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但他本着成大器者应该喜怒不形于色的信念继续分析国家经济形势，只是说话开始更严重的前言不搭后语，其实即使萌萌没回来，他分析国家经济形势也是前言不搭后语的。 可怜的金亮，如果不是客厅的灯光是淡黄色的，那他的脸色就像白炽灯泡，惨白惨白的，上面挂着两个黑眼圈和大眼袋。 第二十二章 不该来的宝宝 眼瞅着萌萌躲了，金亮也想闪，可没过两天就被老妈骂回来了。大意是：你几个姐姐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做弟弟的未尽陪护的责任，反而和你老婆都不沾家了。什么？你还嫌开车带着姐姐们玩不自在？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三个姐姐是怎么背着你玩的吗？你说自己快成司机了，有这么舒服的司机吗，这不不是让你开车跟姐姐们一块出去吗？你还痛苦了你还！ 金亮只好每周回家吃几次饭，晚上开车带大家去天安门或者什刹海看夜景什么的。但老婆他是管不了，其实私心里，他也希望老婆在外面玩一玩，谁家的老婆谁不心疼呢，再说，萌萌在家干起活来水平确实不能恭维，让爸妈看了要挑鼻子挑眼，索性让她躲出去吧。 金亮爸妈一直认为萌萌做得太过分，居然就这样躲在外面不回来，这哪里是迎接客人的态度，况且来的还是他们的三闺女。这种事在侯埔村，简直是不可想像的，要说这大城市里的人，人情就是淡薄。金亮爸还多补了一句：“我们满人是最懂礼数的，她这要是以前在我们家，那就得扫地出门了。” 大家就这样一直挤到四月份，临到萌萌和金亮把他们送上火车后，两人互相对视，都发觉对方眼神发直、表情惨淡，简直如劫后余生一般。 可糟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三姐一家终于走了，好像萌萌的另一件东西也跟着一起走了——她从春节起就没再来例假了。 一开始她还不在意，以为是自己精神受刺激造成的，还跟金亮开玩笑：“看你几个姐姐多有威力！能够让一个青春美少女立马停经！”但近来开始出现呕吐等情况了，这才开始有些害怕起来。 来到药店，到了门口，金亮就死活没脸进去了，萌萌只好一人进去，买了测试纸。两人鬼鬼祟祟回家，萌萌到卫生间试完了，和金亮盯着试纸上的出现的红线，心都快凉了。“怀孕了？怀孕了？”小夫妻没有一点为人父母的喜悦，反而像两个被吓傻的孩子，瞒着父母做了错事，眼看包不住了。 两人结婚时年纪挺轻，一个二十三岁，一个二十五岁，对今后共同生活的日子还没有什么规划。而夫妻过日子，有时是需要两个人单独来过，去面对一些问题、再解决，才好成长的。但两个人结婚后，与公婆同住，其实公婆是大包大揽了很多事情，当然在这一点上并没落下好反而生出许多矛盾，萌萌结婚后一直在疲于应付如何对付公婆上，金亮则在忙着和稀泥，其实两人没有继续丰富和计划过自己的婚姻生活，在婚姻中的成熟度也并没有增加，因此上，他两人知道怀孕的事后，就像两个未婚先孕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萌萌还不敢相信，又到医院去做检查，居然真的怀孕了。 “要不要？”医生永远像医疗器械一样冰冷。 “不要！”萌萌立刻回答。 金亮则完全没了主意：“你说咱要不要呢，要不要呢？”两人坐在车里商量，金量反复叨唠，自从春节每天进行京城游后，他好像累得有点傻了，根本不会想事。 “当然不能要！”萌萌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我刚嫁你那会儿，可能还会要，但现在不可能！” “那为什么呀？”金亮傻傻地问。 “那会儿我还不知道婚姻生活的严酷性！可是现在你想想，首先，咱们得供房，手里没有一点存款，欠了银行一屁股债，咱们拿什么养孩子？还有咱们俩的工作，都忙得四脚朝天的，我突然怀孕了，怎么应付报社那边？挺着大肚子出去采访？再有，你还不嫌咱家乱呀？你爸你妈每天都快让我头疼死了，如果再加一个孩子，不知道大家一起要生出多少事端。再说……从结婚到现在，我每天想的就是供房、怎么应付他们，我……我从来没想过什么时候要孩子，怎样教育他，我现在手足无措。” “可是这些问题以后还会存在呀。”金亮的眼神都是涣散的了。 “这也正是我想跟你说的，首先说房款，咱俩就苦上几年吧，有钱就还房款，赶紧把这大包袱甩了吧。再有，这个春节，我过得尤其寒心，我跟你爸你妈必须分开过，否则我绝不要孩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你的意思是要他们要搬走？可他们刚搬来。”金亮目瞪口呆地望着妻子。 “这事儿必须得解决，我不催你，但你知道的，现在我跟他们在生活上就没有一处是协调的，如果要了孩子，不知道还要生出多少妖蛾子来！那样的日子，我简直没有信心过下去。”萌萌痛苦地说：“我的意思是，现在咱们之间存在很多问题，如果现在问题没有解决就要了孩子，我怕……我怕我们的婚姻会破裂。” 金亮沉默了半天，其实他从心里是喜欢孩子的，但他不得不认为老婆说得对，如果现在要了孩子，他们今后的婚姻生活如何，他也不敢想象。“那就做了吧，我只求你一件事，别让爸妈知道，他们早就盼着快些抱孙子了。” “好吧。”萌萌一口应承下来，她还像个大姑娘一样，觉得公婆是外人，做流产被他们知道怪不好意思的。 两个年轻人，根本不知道流产手术是怎么回事，所以才会草率地做出这个决定。 第二十三章 堕胎风波 当时的他们确实比较无知，记得有一次金亮跟萌萌臭显自己多懂得妇科知识，还考问萌萌：“你知道剖腹产手术怎么剖嘛？” “在肚子上剖呗！”萌萌满不在乎地说。 金亮边鄙视地说老婆错了，边在老婆侧腰上挥着手模仿刀做了个竖切的姿势，往下切的时候嘴里还配合着“嚓”一声，然后告诉萌萌，剖腹是在侧腰上竖着切一刀，要不干嘛都叫侧切呢！金亮一脸确定的表情，还真把萌萌蒙住了，虽然心里有几分疑问，但嘴上也没再说什么，心想这是不是新流行的什么刀法。事后，萌萌还打着长途问老妈刨腹产是不是在侧腰上竖着切一刀，把老妈逗得听筒都拿不稳，在电话那边说：“你当着这片排骨呢？” 之后，萌萌又跑了几趟医院，做流产手术之前的检查。其实检查项目不多，但还是把萌萌累得挺惨。中国医院的特色，没办法，挂号、等医生、划价、交费、做检查、拿检查结果，没一件事儿不需要排队的，而且医生永远表情冷冰冰，惜字如金。 最终约好两周后手术的时候，萌萌一直在手忙脚乱中度过，根本无暇好好考虑考虑肚里的孩子。 萌萌还把结婚以来心中所有的烦闷都发泄到金亮身上了，动不动就甩脸子、发横，她还推算出这孩子就是那次金亮带闹闹去游乐园回来后造出来的。“坐过山车上睡得挺香啊，回来就干这么件事儿，害得我这样。”萌萌委屈地说。 金亮只好继续逆来顺受，好像当时是他强暴了自己的老婆，同时自己心里也感叹，从过年开始到现在，什么都没干，竟装孙子了。那天回家，自己都累得半死不活了，其实根本没心情干什么，实在是觉得跟老婆整个春节都是别别扭扭的，想缓合一下关系，但一说话老婆就没好气，只好运用这种方式了，俗话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嘛，没想到合出这么个意外来。 一直到要去流产的前一天，萌萌才刚刚开始考虑肚里的孩子：“这居然是我的孩子，我的骨肉，可自己居然全无感觉。”萌萌纳闷地想，她开始有了一丝不舍，可一想到现实，工作、贷款、家庭关系，无休无止的压力，这孩子她是实在没信心要。想到这，她抚摸着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心里酸酸的。 金亮心里也酸酸的，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冒出这么多麻烦事，是从自己结婚开始，还是有车有房开始的，以前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不是这样呀？所以他一直还没闲下心来考虑要孩子的事呢，没想到孩子就这样突然来了，赶在他最为疲倦、手忙脚乱的时候来了，怎么会这样？ 手术那天一大早，金亮送萌萌去医院，萌萌刚到地下车库，就蹲在地上吐得起不来，她也奇怪自己这时心里好像全是悔意，对这呕吐，她没一点怨恨，反而觉得像是在还债，她想可怜的孩子，也许知道今天要把他杀死，这是在求妈妈呢。她几度想往回走，可是手术都约好了，如果就这样跑回家不做了，不知道回家以后她会不会又后悔。 到了医院，金亮上午有项目要谈，实在没法陪萌萌，硬着心肠正要走，幸好丁铃赶来了，金亮如见到救命恩人一般，几乎给丁铃跪下了，请她帮自己好好照顾萌萌，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萌萌用的是药流，她怕疼，不敢刮宫。不过医生事先提醒：药流的危险是容易大出血，或者胎儿打不干净。萌萌吓得浑身直出冷汗，但最终决定还是用药流了。 医生冷着脸说，吃完一片药，如果没反应，十一点时会再喂大家一片，如果届时还没反应，对不起，就要做刮宫了。萌萌听着刮宫两个字就害怕，丁铃做过刮宫，她以前就听丁铃说过，医生刚擦酒精时她就疼得直叫。萌萌还笑丁铃，说擦酒精有什么疼的？丁铃正色说：“你以为往哪里擦酒精？医生是把酒精棒探到子宫里去擦酒精。”当时就把萌萌吓出一声冷汗。从那以后，丁铃像《大话西游》里的唐僧一样，见到女人就叮嘱：珍惜自己，慎重怀孕，如怀上了就要对其负责。 可选择药流也不是轻松的事。萌萌吃完一片药，眼瞅着到十一点了，她疼得床上床下的滚，眼看着同屋三个女人疼着疼着就都做完了，萌萌却还没有打下来。 十一点时，医生进来了，屋里只有萌萌和另一个女孩没打下来，医生面无表情地给她们吃了第二片药，说：“如果时间到了还没下来，你们俩就得刮宫去了啊！”萌萌浑身发抖地吃了第二片药，肚子更是疼得浑身蜷成了大虾米：“原来流产也是这样的疼。”她说话声儿都颤了。 “你以为呢，这叫小产呀。”丁铃握着她的手说：“其实，何必受这罪呢，把孩子要了吧。” 萌萌有气无力地抬起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 丁铃喃喃自语：“是个小生命呀，没准要了孩子，你们可以以家里地儿不够大，就让你公婆走了。不过，还是算了吧，要了孩子，他们更走不了了。” 萌萌疼得浑身发抖时，根本没听清丁铃絮叨什么。她发现旁边那床的女孩，吃完第二片药就躺在床上不再吭声。丁铃也注意到了，忙叫医生来看，医生赶来，给那女孩翻下身，却发现她身下都是血，已经透过牛仔裤染到床单上，忙喊了句：“大出血，赶快刮宫。”几个护士赶来就把她推走了。 萌萌吓得倒吸凉气，身体上疼着，心里也疼着，疼自己的孩子。快十二点时，终于打下来了。卫生间，她看着马桶里那一小块白色圆圆的肉肉，心里一阵后悔，对着它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从那以后，萌萌像卫道士一般，劝诫身边一切已婚未婚的女子：“一定要做好保护措施，一定，这是爱护自己的表现，也是对另一个小生命的负责。如果怀上了，还是尽量要排除艰难要了他。”几年后，电视台播出一部号称是青春励志的电视剧，里面两个女孩做完流产手术，就逛大街买彩票去了。“扯蛋！”萌萌看到这里气愤地骂着。 第二十四章 经济适用房的秘密 从医院回来的萌萌，虚弱得连饭都吃不下。她推开门，正和婆婆打一照面，她的脸色把金亮妈吓了一跳，金亮妈忙摸摸她的额头，问：“你病了？发烧了？脸色怎么差成这样？” “没事儿，有点感冒。”萌萌应付一句，从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眼圈铁青、脸色惨白。她回到房间无力地躺在床上，只觉一阵昏沉。金亮妈进来问：“我给你熬些姜汤？” “不用了。” 金亮妈只好给她端杯热水进来。其实都是善良的人，之间再有矛盾，看到对方病倒，也是心疼的。 公司上下一致认为的好员工金亮这次提早翘班赶回家，买了一堆荔枝、苹果、弥猴桃等水果给老婆，还买了老婆最爱吃的巧克力。其实这些都是小产的忌讳，可两人太年轻，又为了面子原因瞒着老人，使得萌萌这次身体恢复得糟透了。 医生原本开了两周的假，可萌萌只装病请了一周，一是她脸皮薄，不愿意让单位知道自己流产，所以只推说自己发烧感冒休息了一个星期；二是现在报社竟争压力也很大，尤其是萌萌这种都市报，每年都呼啦呼啦进来一批刚毕业的学生来应聘或者自荐，搞得报社老总牛呼呼的，动不动就威胁在职员工：“大家都给我好好干，今天不努力干工作，明天努力找工作。”基于这样，萌萌胡乱编了个理由，结果只请下一周的假，就为这部主任还话里话外地告诉萌萌，现在部门要进几个新人，老记者要是不好好干，小心给替了。 一周马上结束了，萌萌还是觉得身体虚弱得不行，可是报社已经开始给她安排工作了，主任也一天三趟电话催着她交稿。她满街跑着去采访的时候，觉得下面的血在哗哗地流着，腿都软得像踩在棉花上，路过街边广告窗的镜子，她看了一眼自己，脸上毫无血色。 正当她觉得生活压力大得不得了的时候，晚上接到了老妈的电话，萌萌爸妈刚出去旅游回来，本来兴冲冲的正打算给萌萌讲讲旅游的见闻，萌萌却带着哭腔跟老妈讲了自己的经历。萌萌妈一听就急了，要马上到北京来照顾萌萌，可萌萌说公婆还不知道，死活不让老妈来。 萌萌妈再问问闺女这小月子是怎么过的，更是又惊又气，但闺女执意不让自己来，而且一周都过去了，最重要的日子没能好好补过来，还吃了一堆凉水果和巧克力，她握着电话筒就快晕倒，只得强撑着告诉女儿下来一周要怎么怎么办，结果一听到女儿刚休息了一星期就上班了，只觉得头顶的血呼的就往上冲，一时头晕目眩，赶快含了一片降压药，继续安抚完女儿。挂上电话，萌萌妈捂着胸口躺沙发上，又急又气，本来她对这亲家就没什么好感，虽然亲家邀请了几次，她至今也没去北京拜访过他们，谁稀罕你们假模假式的。但没想到，这亲家还越来越不懂事了，真把人家小夫妻俩的家当成你们自己的家了。 之后，萌萌妈几乎一天给金亮打个电话，声色俱厉地告诉他怎样照顾小产女人，使金亮恶补了很多妇科知识，可惜在自己老婆身上已经用不上了，倒是后来的日子里金亮同事的老婆遇见这种事，金亮给人家口若悬河地讲怎样护理，让对方佩服得五体投地。 金亮爸妈也觉得儿媳这几天病得有点重，老俩也挺着急的，可问是什么病，又说只是感冒，两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休息了一个星期，萌萌就上班了。本来她身体就弱，这一下闹得是风一吹就倒了。 自此后，萌萌身体素质急剧下滑，非常容易疲倦，脸色总是苍白的。金亮帮老婆找中医调理了好几次，中医每次看见萌萌都叹气：“本来先天体质就弱，还要堕胎，知道这对女人身体伤害有多大吗！”说得金亮肠子都悔青了。在这事上，他总觉得自己亏欠了老婆，当然也亏欠了未出世的孩子。 ２００３年春的北京，又赶上了一场传染病。最严重的时候，金亮和萌萌的单位都放假了。 虽然发生瘟疫不是好事，但对于忙碌了几年的小白领们来说，这次强制假期倒真是一次休息的机会。萌萌和金亮开始跟朋友聚会，经常约上丁铃两口子，以及其他一些朋友，大家一起爬香山，然后在山脚下吃些农家饭，口罩也都不戴了，回家都挺晚的。 过几天，金亮的同事赵工又请大家去家里玩，晚饭在天台上吃烧烤。 赵工住在北京一个较大的经济适用房小区中，但萌萌和金亮一进她家，就被震住了。赵工一家三口，住一套复式结构的房子，还有一个宽阔的大天台，天台就顶得上萌萌的卧室那么大。房间的二楼被改成了运动室，中间有一个大台球厅，走廊上放着好几架健身器。整套屋子里，有三台电视，全是液晶的。虽然之后几年液晶电视开始节节降价，２００３年可还是价格不菲。萌萌拿着一杯饮料，边喝边看，小声跟金亮说：“这是经济适用房？” 金亮也压低声音：“你以为呢？”喝了口饮料，又小声跟萌萌说：“你看楼下，那，就那，停的一宝马一本田，全是我们赵工家的。” “啊？”萌萌一脸酸意：“咱当年想买经济适用房，号儿都排不上，合着这号都让开宝马的排上了！” 萌萌再站在赵工楼上向下望去，只见小区里停的净是中高档车：“好家伙，住经济适用房的人民都很有钱嘛！看来现在生活水平真是提高了！” “哎，我告诉你啊，可别在你们报纸上瞎写去啊，当然，要想写这种现象行，别把我们赵工写进去，要不我在单位怎么混呀。” “嘿，你还真提醒我了。”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你。”金亮怕萌萌继续胡说八道，拉着她赶快去吃东西。 当然，事隔几年之后，真正需要的人却没能住进经济适用房的事也引起了政府的重视，终于出台了一条规定：经济适用房不准超过９０平米，豪宅型经济适用房被叫停了。但住进经济适用房的是不是真正需要的老百姓呢，还不知道。 第二十五章 公公的心思 萌萌和金亮在为经济适用房里的豪宅感叹的时候，金亮妈在家里气开始不顺了。一是担心传染病这么厉害，儿子媳妇却天天疯在外面不回来；二是心里又不平衡了，自己已经七十岁的人了，天知道还有几年活头，在这几年里，她希望自己尽享天伦之乐，儿女永远围在膝下。可是现在倒好，这儿子儿媳要不就在外面忙工作，好容易休息一段时间，俩人又总是结伴出去，把我们老俩口扔在家里。 心里正不高兴着呢，俩孩子笑呵呵地进了门。老太太心想，成啊，我跟你爸在这着一天急，你们玩得还挺高兴，气得冲出去就喊：“你们俩甭回家了，出去！”正在兴头上的萌萌和金亮，听见老太太喊这么一嗓子，都是一愣。 还是金亮爸行事比较沉稳，赶紧连拉带劝的把老伴儿拉回屋里：“你说话不讲一点艺术。” “我不就是担心他俩吗！” “可你别忘了，你这话，亲骨肉听着没事儿，可你儿媳妇听了，她可保不准要往心里去。” “那怎么办呀，话也说出来了，爱怎么想怎么想吧，我一老婆子在自己家里说什么话，还得看她脸色了我，三丫头来这俩月，她给的脸子还不够多呀。”金亮妈越说越气。 “可是说话嘛，还是应该讲究一点，比如话里话外点一点她，让她自己悟一悟嘛。”金亮爸一直很得意于自己说话的“艺术”。 金亮反正是儿子，挨一句骂挨一句吧，也没放在心上，萌萌可就不行了，这话搁心里怎么也缓不过来：“你妈什么意思呀，啊？” “她能什么意思呀，她不就是担心咱俩嘛？” “这叫担心嘛这叫？你去告诉她去，这是我的家，我愿意出去就出去，愿意回来就回来，与她无干！” “你看你，又提这干什么呀。” 金亮现在头都大了。他可算发现，家大了，真不意味着矛盾少了，其实正相反。这矛盾，确实全是芝麻绿豆大点的事，可磨人啊，而且绝不像自己想的那样，双方磨合磨合就好，反而是越磨越多。 就比如吧，就这偷水的事，刚搬家时，金亮已经私底下对老爸是千叮咛万嘱咐了：“到新家，您可千万别再偷水了，咱家水龙头用的都是好牌子，贵着呢。”可老头儿照样趁金亮和萌萌上班的时候在家里滴嗒水，被萌萌和金亮发现好几回了。要说偷水，是老爸不对。可萌萌每次发现金亮爸偷水，立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满脸的冷嘲热讽，这让金亮瞅着更来气。人家是老人，而且受了一辈子苦了，在那土窑洞里喝点水得走上几里地路的日子你张萌萌是没过过，所以你可以说老人偷水不对，但你不能对老人一点尊重都没有呀。 至于萌萌，每天工作很累，家务活确实干得不多，现在的女孩子不如以前的妇女能干。对这点，金亮能够理解，凭什么非得要求人家姑娘又有学历、工作又好、回家还不休息干家务且事事利落呀，你自己又是谁呀。可爸妈就看不到这点，因为萌萌家务干得不利落这事生了好几回闷气。想起这点金亮就后悔家里的实木地板，当初图虚荣满地铺的都是实木地板，结果现在容易脏不说，保养起来还费事，不能沾太多水，还必须爬在地上用抹布擦才能干净。弄得他和萌萌好容易休息一天，就跟这地板较劲儿了。金亮几次想请小时工来打扫，可是爸妈就是不同意，认为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你们居然也要用佣人了！”这种观点金亮也觉得有些可笑，他曾经给爸妈讲过：“人家这不叫佣人，是正经一项职业，叫小时工，跟我们一样的职业”。可爸妈就是不能接受。可你张萌萌也是，要知道对老人来说，有时候嘴甜哄哄他们，就什么都过去了，萌萌是你们生闷气我也蹶着嘴，比你们还不依不饶。唉，总之类似的事太多了，分不清是谁对谁错。 金亮爸妈在亚运村新家住了一段日子，最开始的喜悦过后，发现现实也有其严酷性。地段是挺繁华，可这繁华是需要金钱做后盾的。俩人进超市，看什么都好，可看价格也是好。“哎哟，这两西红柿，六块多钱。”老太太看着超市净菜，不停地惊呼：“两大土豆，就要四块多钱！四根黄瓜，他还敢要八块多钱，疯了，疯了！” 老俩逛了半天超市，最后还是到菜市场买的菜。金亮妈跟人家讲了半天的价，买了几根黄瓜和西红柿，又买点菠菜，嘴里还叨唠着：“这讲半天的价，菜价还比咱卢沟桥贵上几分呢。” “真是，这什么地儿呀这是。”金亮爸也不乐意了。 回家后，金爸爸拿出一巴掌大小边都磨破了的本，在上面记帐，本上每页都有手画的笔格，详细记录每天的开销，他边记，边用计算器算了半天，叹了口气。他出来跟老伴儿说：“咱这以后买菜吧，得好好的运作运作，还得再节俭一些。” “嗨，咱家够节俭的了！每月菜钱还是够的。” “你这人头脑就是简单。”金亮爸批评金亮妈：“咱老俩儿每月工资，买菜交水电费是够了，可咱不得存点钱。” “不有卢沟桥的房钱呢吗？” “你不懂，咱能多存就多存些。” “每月就那么多钱，上哪儿多存？”老太太一边洗西红柿，一边问。 “这事儿，我慢慢运作一下。”金亮爸又陷入了沉思。当初跟儿子说好了，一起搬到这儿来，儿子儿媳负责供房交水电费供暖费物业等，老俩儿负责一日三餐。其实如果光是跟儿子生活在一起，别说让他负责一日三餐了，把自己这把老骨头给了儿子他也乐意。可现在儿子有了媳妇可就单说了，儿子是自己的，可他跟媳妇也是一家人呢。这儿媳妇对自己的态度，让金亮爸也越来越没有安全感。现在这社会，你当着光你们年轻人没安全感呢！金亮爸妈从侯埔村退休，一个月不到一千块退休金，以侯埔村的物价水平，这在当地算是高干生活了，但是拿到北京来，就刚够人活着。可老人说不准哪天就有个什么事，躺在医院里，万一真是卧床不起了，儿子儿媳一是工作忙，二是这儿媳妇现在跟自己和老伴儿就不亲，估计有久病在床的时候也指不上。那时候自己手里不留点钱行吗，万一瘫得床上，连个伺候起床上卫生间的人都没有可怎么办？再说了，儿子儿媳看着现在每月不少挣，可这都是一年签一次合同，要搁以前，这都叫临时工，万一俩孩子真签不着这合同了，横是不能吃西北风去！本来在卢沟桥的时候，整个小区就两家小铺卖菜的，价格也便宜，也没什么可挑的，每月饭钱花销还不算大。现在搬这亚运村，好家伙，菜市场就比蓝球场还大，各种菜能让人挑花了眼，好多自己都叫不上名来，更别说超市了，每次都看得眼花缭乱的。别说价格本来就比以前贵了，单是这么多品种，就让人克制不住的想买。几个月下来一算，每月花销比过去多一倍，这还紧着省着，也降不下来，这就不成了。 第二十六章 婚姻教育 左思右想，金亮爸觉得，现在自己手头必须得多存些钱来，家里尽量还是让儿子儿媳负担。其实这样俩孩子也不亏，毕竟自己留点钱，往坏了打算，是为了以后自己有不时之需，免得拖累了孩子，往好了说，万一自己没用上这钱，这钱还不就是俩孩子的。 金亮爸又开始动起了心里的小算盘，以后他家里缺什么，他经常派金亮妈支使儿子去买。这下萌萌不乐意了，米面什么的大件用品，搬不动的我们买，家里缺鸡蛋洗发水洗衣粉什么的，也打电话告诉我们。为这个，没少跟金亮叨唠。 “你行了啊，我爸我妈让我买点鸡蛋什么的，你也不乐意，对于作儿女的来说，这不是应该的嘛！” “呵，你现在说得挺有理的，可当初他们为什么非要搬进来呀？打的旗号不就是大家一起过日子省钱，帮咱们一块省钱还贷款嘛？怎么现在什么屁大点的东西都得让咱们买去呀，就连早餐冲的豆奶他们都不能买了？这样过下去，我怎么觉得比住卢沟桥的时候还费钱呀？” “爸妈不是管买菜吗？” “就每天那点菜能花多少钱呀？炒个西红柿你瞧放那一小扣扣缩缩的鸡蛋，你让你妈直接炒西红柿得了。” 吵架的结果，往往是金亮夺门而出。其实他也没地儿去，就是在楼下小花园里走走坐坐，老爷们，跟老婆吵了嘴，不可能跟女的似的找朋友哭诉，只能自己忍着，坐上一会儿，忍气吞声的再上来。他现在已经怕回这个家了，一回家，不知道老婆就要挑爸妈什么眼，或者爸妈又看不上老婆哪儿了。 金亮爸还对自己的做法很自鸣得意，他这样跟金亮妈分析：“你看，咱家里这些东西不让小亮买，他们挣的那些钱自己也糟践了，你看咱儿媳妇，三天两头的添新衣服，还不如让他们多买点家里的生活用品呢，咱俩也省出钱来可以多攒点。” “可你个老头子，攒那么多钱干嘛？”金亮妈老被金亮爸挤到前面当枪使，这会儿也有点不乐意了。 但金亮爸坚信自己这样是为儿女好，以致越来越显得抠了起来。萌萌过生日，朋友送了一瓶浴盐，因为浴缸在公婆房里，萌萌还没用过呢。晚上，她刚拿着浴盐进公婆的卫生间，看见金亮妈正忙不迭的从浴缸里往外舀水，全舀到一个红桶里，而浴缸的水泛着一片泡沫。一问才知道，金亮爸妈前天刚泡了澡，水没舍得放，就一直泡在浴缸里等着冲厕所用，这会儿知道萌萌要洗澡，金亮妈这是给儿媳妇打理浴缸呢。萌萌看着浴缸里泛着白沫的水，心里一阵想吐的感觉，说了声：“算了，我不泡了。”扭头就走。 还有一次吃饭，桌上放着一碗白菜汤。金亮妈关切的给儿子儿媳各盛了一碗，说：“来，尝尝我的骨头汤，多喝点，补钙。” 萌萌喝着，随口问了声：“这骨头切得够细的呀，一不小心都咽进去了。” 金亮妈自豪地说：“就是前天咱啃的大猪蹄，啃剩的骨头我熬汤了。” 萌萌突然想起来那天大家啃完大猪蹄，把小骨头吐一桌，然后婆婆把小骨头收碗里的情景，一下没忍住，打胃的最深处开始作呕，就一路呕着冲进厕所抱着马桶吐上了。 “哎，她这是？”金亮妈开始还不知所措，继而福至心灵：“不是怀孕了吧？” “妈！”金亮埋怨着：“您还说呢，我都快吃不下去了。” “这有什么呀？”老太太还不明白，老头儿先明白了：“小亮，都是一家人，彼此没有必要嫌弃。” 丁铃现在也被婆媳关系困扰着，公婆本来说住两个多月就走，结果这一住，也是住上瘾了，根本不提走的事。丁铃也是每天盼他们走盼得心浮气躁。但说实在的，她比萌萌处理得好，她是个适应性很强的女孩。她从公婆来前，就已经让老公委婉地告诉婆婆，自己工作忙，不比很多韩国女人，专职做家庭主妇，所以在干家务上有不周的地方，希望婆婆原谅。另外，丁铃会哄人，虽然她一开始坚持说不学韩语，其实这是气话，一家人住在一起，操两国语言，这日子怎么过呀，所以她还是学了几句日常用语，并且隔三岔五的给婆婆买点小礼物，口红呀、小布袋啦、卡通小蛋糕之类的，逗得婆婆挺开心，因此上心甘情愿的在家忙家务。当然，丁铃力所能及之处，也会挽起袖子帮忙，所以一家人表面上，至少还是其乐融融。 当然，也有些小矛盾，比如公婆爱干净，怕北京的风沙，一天到晚不开窗户。遇到这种事，丁铃自己不讲，让老公去委婉地讲，最后大家取个中，丁铃夫妇俩的房间，愿意开窗就开，公婆不必管。公婆自己房可以不愿意开窗就算了，客厅每天早晚必须开窗通风。 还有些小事，比如丁铃现在吃韩餐都快吃腻味了，想坏了小米粥、烙饼卷鸡蛋等中国食品。可丁铃也在努力说服自己，谁叫咱自己不会做饭呢，那就人家做什么吃什么吧。 “你表现得太过了。”丁铃在ＭＳＮ上教训萌萌。这天晚上，金亮爸妈占着客厅的电视，老公占着小屋的电视，萌萌又被挤到书房里上网，正在ＭＳＮ上遇到丁铃。 “你根本没有力所能及的去取悦老人，而是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了，当你没力量天天这样装下去的时候，你公婆心里就认为你是自己有小算盘了，对他们不满了。所以在这点上，我是吸取你的教训了。我公婆来了，我也礼貌接待，但事先我就很礼貌地告诉他们了，我打小儿没学好做饭，婚后工作又忙，不能保证每天回家给大家做饭，更不会做他们爱吃的韩餐，所以这点他们要见谅。如果婆婆来做饭，我是肯定会刷碗的，如果婆婆累了不愿意做饭，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吃。所以现在他们做饭的时候，我该忙什么就忙什么，才不像你挤在厨房瞎耽误功夫，其实什么忙都帮不上，饭后打扫呢，当然是我该做的。” “还有，韩国男人都爱喝酒，吃饭时间也很长。这点我也早告诉公婆了，我的工作很忙，吃完饭我就要先去忙别的了，公公可以慢慢喝，吃完饭叫我来刷碗。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就是说，我事先不装着，该有的礼貌，咱也有，但该说明白的事情，大家都先说明白，这样其实大家都不累，所以我在生活中还是比较自由的。” “而且我现在跟他们之间，如果有误会，彼此之间不藏着掖着，尽可能的当面解释清楚，大家说话既不弯弯绕，也不像你似的闷在心里生气，其实有些问题，大家面带笑容说开了，是可以解决的。比如我婆婆不开窗通风，我就找来很多资料，告诉她开窗通风的好处。当然老人很固执，那我就告诉她，至少我自己的卧室是一定要开窗通风的，这点习惯希望她尊重，大家找一个折中的办法。” “而且……”丁铃继续说：“我觉得你家金亮做的也有问题。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到儿媳跟公婆一起住，会有多少麻烦。当麻烦出现时，他就采取和稀泥和逃避的办法，而不是帮助大家去解决。我家老李，从他爸妈要来时，就告诉他们了，说我是个直肠子的人，心里搁不住事儿，而且不会干家务，让他家人先对我有个了解，当然，这也是他在我授意之下说的话。当我跟公婆之间有矛盾时，他尽力的让两头互相了解，当然这很难，但至少他在努力这样做，让我们双方达成共识。” 丁铃的窗口一个一个蹦出来，给萌萌讲着道理。 “我在家里，还算比较自由，我的朋友该来就来，可没像你那样，因为公婆在，都不让朋友来访了。” “可我不是觉着，朋友来了，有他们在比较别扭吗？”萌萌解释。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就会让他们产生错觉，认为这就是他们的家而不是你的家。可我不是，我很明白的让我公婆明白，他们也可以拿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但他们也必须明白，这里也是我的家，我爱请谁来就请谁来，你明白吗，有时候这是一种姿态。” “当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现在肯定没有以前那样自在，二人世界也没有了。现在的年轻人，谁爱跟公婆一起住呀，可人家非来，你又不能把人家赶出去，那么与其天天在家自怨自艾，为什么不把事情尽可能的向着好的方面去演变呢？而且，我觉得，很多矛盾虽然不能够完全避免，但有效的沟通可以让矛盾降到最低。” “可是，可是我就是想不明白，凭什么呀，他们非挤我的家里。”萌萌还是不乐意。 “你看你，总想着这些已经过去无法改变的事儿。要说，有些事是无法分析出对错的。搁现在，那公婆非挤小夫妻生活里，再加上像你公婆那种作派，就是招人烦的事儿。可你要倒推几十年，或者是一百多年以前，进入中国的宗法社会，这就是非常正常的，儿子有了更好的房子，父母当然要跟着儿子一起搬过去了，倒是哪个儿媳要像你这样，真就一纸休书扫地出门了，要不然也得家法伺候。咱就甭往那么远了说，估计就在你公婆那侯埔村儿，他们的做法就是这样。” “可干嘛非跟那会儿比呀，”萌萌继续打字：“那会儿的媳妇，有几个像咱们这样工作压力大的，不是一进夫家就成少奶奶了。可咱们现在呢，工作强度不比老公少，家里一半的开销也是咱盯着呢，难不成还得当那会儿的受气小媳妇？” “怎么说不明白呢？”丁铃看萌萌还是挺愤怒，赶快劝慰：“我的意思是说，如果现在的生活大体不能够改变，那我们也得想办法尽可能让它变得舒心。其实你心里也相当明白你公婆是怎么想的，当然，你婆婆是个没主意的，老被你公公当枪使，可你想想你公公，打小儿也算是个王公贵族，结果没享过几天福，到是大半辈子都是在村里度过了，他心里是憋屈呀，现在他一大把年纪了，就是想把以前缺失的都补回来，所以喜欢你们的大房子，喜欢亚运村的繁华而不喜欢卢沟桥的清静，要说，老头儿也挺可怜的。” “那我招谁惹谁了，我凭什么要承受他这些遗憾呀。”萌萌还是想不通。 “你知道，我最欣赏网上有两句话，一句是‘生活就像一场强奸，如果我们无法反抗，那就尽情享受吧’，还有一句是‘生活就像拉便便，有时你已经很用力了，可出来的却只是一个屁’。”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晚了，”萌萌叹了口气说：“已经结婚两年多了，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改变了。我公公也习惯说话弯弯绕了，我呢，很多事情，已经不知道该怎样直说了。你明白吗，大家心里，都对对方积累了太多的不满了，想缓和，已经太晚了。” 第二十七章 物业革命 金亮爸最近再度意气风发起来，他正跟社区里几个离退休老干部一起，掀起了一场推翻现有业主委员会的革命。 这两年，北京开始鼓励业主自己治理自己的小区，推行业主委员会。萌萌家搬来不久，小区的业主委员会也成立了。像萌萌金亮这种每天忙忙碌碌的上班族，根本没时间关心这些问题，所以也不清楚这委员会到底管了些什么事情，但有一点他们知道，小区里居民反映最强烈的几个问题，如小区停车位不够、地下停车场收费太高、小区幼儿园被挪作他用、开发商一开始承诺的人车分流没有实现等等没一件解决过，业主委员会也没有给过居民交待。 老党员的作用就此发挥出来了，金亮爸团结了社区里其他几位老党员，开始研读文件，并号召居民重选业主委员会。在社区的大利益面前，萌萌和金亮爸的矛盾就是小问题了，两人都很支持老爸的做法，萌萌还在小区局域网中发贴子，声援几位老党员重选业主委员会的举动，经过大家的努力，７０％的社区居民要求重选业委员。 在推翻原有业委会的会议上，现有业委会主任、一位某国家机关报社的中年男记者斜睨着眼睛、话都是横着出来的：“凭什么呀，啊，凭什么就让我们下台呀？有证据吗你们？” “我们很多居民都见过你们跟开发商一起吃饭，我们还有开发商的内线，据报你们每周吃一次饭。”说话的是老王头，一位快七十的离休老干部。 “有证据吗？拿出证据。”机关报记者翘着二郎腿说。 “就是，我们业委会辛辛苦苦的为大家工作，说让我们下台就下台呀，拿出证据来。”业委会成员、一位长着刀靶子脸的女保险推销员也跟着嚷嚷。 “证据呀，有！”金亮爸拿出一个大牛皮纸袋，从里面掏出一堆照片，给大家出示，上面居然全是业委会成员从各个饭馆门口出来、或者正在雅间里吃吃喝喝的照片。“哎，这人我认识，这是那开发商的办公室主任呀。”在座的居民里有人认出来了，原来每张照片里，都有开发商的人。 “你们，你们偷拍个人隐私！”中年男记者脸都气歪了，他没想到这帮老头老太太这么难对付。 “你们每天一起吃吃喝喝的，为我们业主解决哪些问题了？业委会要让你们这些人控制，我们老百姓就吃了大亏了。”金亮爸义正辞严地说。 最终，老党员们以绝对优势的票数，推翻了原有的业委会，成为了新的集体。老党员们组成的业委会，一共有六个老头儿，一个老太太，除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以外，其余全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业委会主任就是金亮爸。 金亮爸带着老党员们不负重望，上任后就开始逐一解决小区居民的问题，分别拿着各式文件与物业、开发商谈判。开发商已经把幼儿园租给大超市了，不愿意退还，老党员们几次上门找开发商经理，经理就是不见，只叫身边的小秘挡驾。那个小秘是个说话嗲嗲的年轻女孩，每次都是：“呀，不好意思，我们老总出去开会了。”或者“呀，不好意思，老总出差了。” 金亮爸下令：“执行第二套方案，咱们也给他们来个‘呀，不好意思’。”七八个老头老太太，扛着小板凳，背着盒装方便面，拿着热水壶，坐在开发商办公楼前一等就是一天，中午就坐成一排，吃着方便面、小黄瓜、西红柿，喝着小茶水，等着见开发商大老板。 开发商老板终于扛不住了，接见了业委员的老党员们，但是开始打太极，很多事跟物业之间互相推来推去，把老党员们气的。金亮爸直接写信告到了建委，并拨打了市长热线。没想到，市政府一位工作人员竟然回了电话，邀请大家来趟市政府详细说说情况。见面前一天，老党员们特意集体理了发，换上最拿得出手的衣服，然后一起打了两辆车，一路来到市政府。一位秘书同志接待的老党员，了解完情况，表示再回去核实一下，会给大家回复。 后来市政府把这事批给建委同志去处理，建委还真派人找来了开发商以及业委员的老党员们共同解决问题，按照各种政策和文件来看，都是老党员们占理。幼儿园终于还给了小区业主们，而没被改成大超市。 物业一看，那么横的开发商都败倒在老党员们手上了，也就不敢再那么硬了。很快，物业费、车位费都降了，就小区停车位不够的问题，物业也想出了把地下车库全改成双层车位的办法，老党员们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那阵把金亮爸美的，出门都是昂首挺胸的。 第二十八章 郁闷的老金 与此同时，丁铃所在的社区，业主委员会也在带领着大家与物业做斗争。这家小区的业委员主任是个年轻女律师，女律师还提出了一个概念，所有在小区电梯等公共场所做的广告，业主们有权利分取广告费用，广告费不应该只属于物业所得。物业当然不答应分摊广告费了，于是，女律师带着大家要求炒物业，物业就是赖着不走，结果双方打上了官司。就是否炒物业的问题，小区里也很快分成两派，一派是普通居民，另一派是不必交物业费的特权居民，当然是特权居民死活不让物业走了。 丁铃自称是业委员的骨干，鞍前马后为女律师效劳，并佩服极了女律师的英姿。 “你知道吗，我们小区现在也分成了蓝绿阵营，”丁铃眉飞色舞的到处讲：“我们平民是蓝色阵营，特权派是绿色阵营。”小区业委会专门制作了蓝色和绿色的旗子发给业主，在统一的一天，全体业主都在阳台上挂出了自己所属阵营的旗子。 那天，萌萌和金亮还专门跑去看热闹，果见每家阳台上都飘着小旗子，远远望去煞是好看，而且明显蓝色阵营占优势。 “看看那几家飘着绿色旗子的人家，就是享有特权的几家人。”丁铃神秘地说：“听说这几十户特权户，平时屋子都是空着的，人家都有好几套房，根本不在这儿住，这回是专门为了支持物业跑回来的。” “啊？他们要那么多房子干嘛呀？”萌萌羡慕地说。 “你傻呀，留着炒房呀。” 之后的事态发展更加戏剧化，在诉诸法律之后，法院判决业委会炒掉物业公司的依据成立，物业公司应该按业委会要求撤离小区，结果物业公司拒不执行判决，仍然驻扎在小区，但却占着茅坑不拉屎，也不打扫卫生了、保安天天闲溜达不站岗，搞得小区每天脏兮兮的，更绝的是，物业还把电梯给居民停了，导致居民每天只能爬楼。 萌萌作为记者，常往丁铃小区跑。那几天，丁铃家的小区已经成了记者们扎堆的地方，很多报纸关注着小区的动态。 “你说咱老百姓，本来买套房子就不容易了，这物业和开发商还老想着坑咱们一笔，缺不缺德呀。”丁铃气得常跟萌萌发牢骚。 “法律不判咱业委会赢了吗。”萌萌劝丁铃。 “法律是判赢了，可你看这物业，就是在这儿不搬，咱老百姓有什么办法。” 僵局维持了一个多月，物业才撤出小区，这时候小区已经给糟践得不成样子了。在新的物业入驻之前，蓝色阵营的居民们，自发地打扫着小区。丁铃边扫着小区花园里的垃圾，边气愤地说：“多好的小区，就让他们糟践成这样了，糟践成这样了。” 新的物业公司到来，向全小区居民收取物业费，物业费下降。小区的广告由业委会的物业一同管理，年底，业委会还给业主们分了广告费。虽然钱不多，但这可是个新鲜事，业委会也确立了自己的权威。 在那两年，业委员炒物业、告开发商的官司，屡见报端，业委会成了个新名词，新热点。当然，有的小区业委轰轰烈烈为居民办事儿，有的形同虚设，有的则被开发商收买，个中情况各不相同。 金亮爸自从退休后，常觉得空虚，搬到亚运村后，跟着业委会干了几件大事后，对自己运筹帷幄的能力越发的自信起来，心情也舒畅多了，说话也很少弯弯绕了。但这种好景没维持多久，很快，金亮爸又被一种自卑和不平衡的心情笼罩着。 业委会办成大事后，业委会成员、离休干部老王一高兴，请大家吃了顿东来顺涮肉。席间点了不少菜，在金亮爸看来，老王的出手已经很是阔绰了，饭后老王还邀请大家去他家作客。老王夫妻俩住了一套两室两厅的房子，房子布置很有文化气氛，墙上挂了好几副字画，客厅里还有一个钢琴，老王的老伴儿退休后，每周请家庭教师来教自己学钢琴，老王没事儿则是练练字画。 大伙去作客时，老王给大家表演着茶道，老王的老伴儿则弹了一首钢琴曲。金亮爸看着这一切，心里酸酸的。 聊天中，金亮爸不经意似的问：“老王，你是离休干部是吧？” “对呀。”老王回答着，突然又想起什么来似的说：“老郝也是离休干部，我们以前还当过同事呢。” 老郝笑着说：“是呀，现在咱们又成了战友了，业委会的战友，哈哈。” “噢，离休好，离休好呀。”金亮爸喝着茶，假装不经意地问：“离休费应该挺高的嘛，哈哈，是吧？” “反正够花吧，一个月乱七八糟的加起来，有小四千吧。”老王憨憨地回答着，金亮爸心里更不平衡了。 “现在不光离休的，退休的老人生活也不错，是吧，老张，老李。”郝老太太不喜欢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退休费上：“现在退休的老人在社保领退休金，这几年，每年社保退休金都涨。” “是呀，反正一月一千多不到两千吧，够花了。”退休职工老张笑呵呵地说。金亮爸心里更不自在了，自己在侯埔村，一月退休金还没摸着一千元的边儿，就当地的生活水平来讲，这算不错的了，可是到北京，明显是低收入了。 “哎，老金，您以前在哪高就？”老王好奇地问。 “嗯，嗨，我是从处长岗位上退下来的。”金亮爸避重就轻地回答。 “哟，金老处长，您是哪儿的处长呀？”他的回答吧退休职工老李的好奇心也勾起了。 “嗯，矿上，呵呵，矿上。” “哟，哪个矿上，石油？”老李打破沙锅问到底。 金亮爸此时恨不得把老李的嘴封上：“煤矿。” “噢，煤矿呀，哟，这工作可危险，您是哪儿的煤矿呀？”偏偏老李还在不知趣的继续问。 金亮爸脸上努力维持着笑意，可真不想说自己是侯埔村来的。 第二十九章 过去的辉煌 精明的郝老太太看出金亮爸不想回答的意思了，就赶紧岔开话，品了口茶，夸奖道：“这茶可是上好的呀。” “嘿，你还真是会品茶，这是我以前一个老部下送来的茶，是普洱，说是上万块钱一斤的好茶。”老王遇着知音了，高兴地说：“咱们老年人呀，如果喝茶，最好就喝普洱，降血脂清肠，还不会太影响睡眠。” 金亮爸一听这茶这么贵，赶紧喝完一杯再倒上一杯，心里更是酸酸的，想自己一个皇族后代，也是大学毕业生，辛劳一生，一点风雅都不懂了，居然都不会品茶，现在好茶放在嘴边，愣喝不出来好。 “嗯，你们，大学学的是……”金亮爸有意问。 “我没上过大学，不过人家老郝可有学问，是个大学生。”老王的回答还是憨憨的。其他几个老头儿也赶快纷纷摇头说：“我们都没上过大学。”郝老太太赶紧回答：“嗨，我上的那个，是电大。” “噢……”金亮爸拖着长长的尾音“噢”了一声，细细品着茶，不再说话。深谙人情世故的郝老太太看着金亮爸，顿时觉得自己有义务问：“请问您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我，嗨，不值一提，毕业于矿业大学。” 金亮爸边说边摇着头，做出不值一提的表情：“其实当时分数够航天大学了，可是家里成分不好，呵呵，祖上太有钱了，航天大学不让上啊，只好去矿业大学了，哈哈，本来是要上天的，结果入了地了。” “真是不错，您可是我们在座的当中唯一的正牌大学生了。”大家纷纷夸奖。金亮爸摇摇头不停地说：“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心里却想着总算扳回了些面子。 跟业委会的老伙伴交往得越多，金亮爸不平衡的感觉越强烈，渐渐的不爱跟人家来往了，总是自己在家生闷气，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繁华都市，“咣咣咣”地捶自己的肋骨。 金亮妈一看金亮爸这姿势，就知道老头儿心里又憋着气了，私下里劝了他好几回：“你说你这不自找气受嘛，人家过得好是人家的事儿，再说你现在过得也不错呀。” “哼，连大学都没毕业，可人家全留在北京了，每月退休金比我翻着倍的多，我把我的大好年华都献给侯埔村了，现在回到北京，还算外来人口了，我……我家祖上就都住在皇城根里，故宫都常去，可我现在算是北京的外来人口了……” “行了行了，别提你们祖上了，我看你的祖上、你上的大学，现在全成负担了，天天窝得心里生闷气，再说，你这不也算回北京了嘛，还住在亚运村这么热闹的地界儿。” “不一样啊，不一样啊，生活水平差得太多了。”金亮爸感叹着。 晚上，萌萌和金亮全回来了，萌萌去厨房倒水，路过客厅，金亮爸正在看新闻联播，边看边愤愤不平地对着电视说：“他也是六十多，都当这么大的官了，我也是六十多快七十了，境遇就差这么多！” 萌萌回卧室，跟金亮说：“你爸最近怎么了，跟一愤青似的。” “嘿，你瞧你怎么说老人呢。他就是跟小区里的人熟了，心里有落差了。” “哼，你知道什么叫笑人无恨人有么？”萌萌拱火地说：“以前在卢沟桥住着，老说小区里竟是家庭妇女和农民工，素质没他高。现在搬亚运村了，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素质倒高了，他心里又不平衡了。” “说话别这么损行吗？你怎么说我爸呢。”金亮又不乐意了。 “我说的是实话。”萌萌继续不依不饶：“以前呀，我老觉得咱俩是房奴，现在瞅着，你爸你妈都成房奴了，天天为这套房子又喜又忧的，咱一家子房奴。” “吃饭了，吃饭了。”金亮妈喊。萌萌现在早不去厨房耗着了，金亮妈为这事心里还别扭了好一阵。萌萌也看出来了，但觉得这个家里别扭的事太多，多这么一件也无所谓。 “萌萌，你们记者见多识广，有个问题我想跟你探讨探讨。”吃饭时，金亮爸突然发话。 “噢，您说。” “唉！”金亮爸苍凉地叹了口气：“我这一辈子，是受到最不公平待遇的一生啊……” “爸，要说是待遇最不公平的一拨人，您且排不上号儿呢。”萌萌打住金亮爸的话，抢着说：“您说文革时，多少以前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老将军给屈死了，人家那才叫不公平呢；还有多少老红军，啊，为了新中国也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最后打完仗了，人家接着回村里种地去了，人家也没不平衡呢！还有下岗职工，当时不就号召大家做螺丝钉吗，螺丝了一辈子了，临了让人自己创业自寻出路，人家心里苦不苦？所以说您且排不上号儿呢，您现在过得够不错的了，家里什么事儿让您操心了。” “再说了，我也知道您瞅着人家老王头的离休金眼热。”萌萌一副不吐不快的架势：“可您得明白，中国这么大，各地生活水平都不一样，单说房价，咱家现在一平米，涨到八千多了，侯埔村一平米多少钱？有几百吗？菜价也不一样，您既然是在侯埔村工作，当然得按当地的生活水平拿退休金了，要是让您享受着侯埔村的低价，拿着北京的高工资，那才叫不公平呢。您要自己个儿非拿着侯埔村的工资，来北京过高水平生活，那您就得做好一些心理准备，甭老心比天高的，其实命比纸薄……” “哟，这是谁踢我呢这是？”金亮妈突然抱着腿喊道，却没看到旁边的金亮涨红了脸一副尴尬的样子。 原来是金亮怕萌萌说得太过了伤着老爸，在桌子底下照着老婆狠踢了一脚，谁想由于心情太急迫了没能瞄准，一脚踢到老妈腿上了。 吃完晚饭，萌萌刷完碗，金亮就把她拉回到卧室里：“你非跟我爸说这些干嘛呀。” “我就是让他知道，他不是天底下最苦的那个，别天天作愤青状。” “嗨，他就是一老人，你哄着他就完了，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呗。” “我告诉你金亮，老人也得让他明白事理，你什么都哄着他，哄得他更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惨的人了，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你以为你说的那几句话，就能让他想明白嘛，他只能更生气。”金亮气得快喊起来了：“你这么对老人说话，你觉得自己有理了你？” “哼，你爸呀，我看就是过好日子烧的，要让他一了住侯埔村，或者卢沟桥，他也没这事儿。” 第三十章 婆婆心机 两人眼看着就又要呛起来了，金亮赶紧做深呼吸，夸张的样子倒把萌萌逗乐了。临到晚上睡觉时，金亮辗转着就是无法入睡。 “你想什么呢？”萌萌让金亮翻腾得也睡不着了。 “我在想啊，人老了，性格就大变了。我爸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特别有威严，特别坚强，每天一句话不多说，可现在老了老了的，越发像个小孩子了，思维方式都变了……” “哼，是挺像小孩的，还抢吃抢喝的。”萌萌想起前一段自己买了不少巧克力，因为自己上火呢就暂时没吃，结果没几天发现全没了。她收拾屋子的时候，在金亮爸的卧室抽屉里还发现了几块。 “你知道吗，我奶奶老了的时候，就是这样。”金亮说：“老人好像到晚年，都活回去了，成小孩了，我奶奶以前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可后来她年纪越来越大了，我记得有一次我爸到北京出差，给她带了稻香村的点心，她看见点心高兴的，一只手护着那一袋点心，一只手往自己嘴里塞，就跟小孩儿护食似的，听说好多老人都这样。” “我爸我妈就不这样。”萌萌不屑地说。 “你爸你妈现在六十还不到呢，我爸妈可都是七十的人了，这不是一个年龄段呀。”金亮翻了个身，继续说：“萌萌，这周末，我想请老爸出去吃顿好的，让他散散心。” “哟，你可是为了还房款，严格限制我在外就餐的数量啊，每次跟你那堆哥们聚餐，你都腆着脸蹭吃蹭喝的，也就是人家不跟你计较。” “我不是也抢着付过款吗。” “就你那也叫抢着付款，掏出钱包虚晃一招，就赶紧收起来了，嘁。” “那我现在不也没事少和他们聚吗？”金亮也有点不好意思，继而咬牙切齿地说：“现在就是让房子压的，等我缓过劲儿来，我天天请我那帮哥们吃大餐，我……我还点一桌扔一桌我。” 周末，金亮带着一家人去吃饭。萌萌提议去吃江南菜，因为那饭馆的环境比较好，菜品也清淡。金亮妈完全没主意，金亮爸又“嗯嗯的”吭哧半天，说：“你妈想吃蒙古烤肉。”金亮妈显然没精神准备，奇怪地指着自己鼻子说：“我？烤肉？” 萌萌就此明白金亮爸想吃蒙古烤肉了，她总觉得金亮爸虽然从哪儿都看不出有贵族血统，但就那好吃口大烤肉的劲儿，还颇有些生活在大草原上的先祖的风范。金亮其实早明白老爸就好这个，但考虑到老人的心血管，心里想让老爸吃清淡的。但既然老爸已经这般暗示了，再说今天这顿饭本来就是为了让老爸高兴的，也就就范了。 一家人坐着电梯去地下二层，那是停车场。电梯里还有其他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年轻女子、一个中年男子也都下到地下二层了。坐到车里，金亮爸又愤愤地说：“瞧瞧这帮下到地下二层的，一个个眼睛都朝着天，满脸傲劲儿。” “嘿，您这有点过了吧。”金亮都听不下去了：“人家怎么眼睛朝天了，不都表情挺正常的吗？” “哼！”老头儿继续做不屑状，萌萌使劲忍着没说话，心想，你忘了你儿子“也是地下二层的了”。 到了蒙古烤肉馆，金亮让老爸点菜，当然被老爸推脱了半天，可金亮点的时候，老爸又委婉的暗示着要吃这个那个。金亮和萌萌已经习惯了老爸的这种点菜方式了，点完餐后，萌萌一听一桌子大肉，赶紧叫住服务员，加了一份青菜、一水果沙拉，一份白菜豆腐汤。 菜上来前，金亮先举起杯说：“咱这顿饭，是为了给老爸庆功的。多亏了老爸，让咱停车费、物业费都降了，幼儿园也还给咱小区人民了。” 金亮爸立刻一脸得色，自从退休以后，他太需要继续得到认可了。萌萌赶紧也跟着起哄。 菜很快上来了，金亮爸啃着大肉，果然来不及再愤青了。萌萌一向对大鱼大肉不感兴趣，就先让服务员上了碗米饭，就着青菜吃起了米饭。一面劝金亮妈：“您也多吃点蔬菜。”金亮妈于是也要求上了碗米饭吃了起来。 金亮爸嚼着羊腿，不屑地说：“哼，没吃过好东西，出来吃顿饭，你们还就知道吃大米饭和青菜，真是不开眼。”由于金亮爸刚才被大家棒得有点高了，现在说话也没有往日的弯弯绕了。 萌萌听着这话就不顺耳：“这出来吃饭，怎么舒服怎么来呗，怎么叫不开眼了？” 金亮妈赶紧劝：“你爸是嘴刁。”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他以前当处长，应酬多，好多好吃的都吃过。” 萌萌知道金亮爸当处长时也是个两袖清风的官，再说一侯埔村的处长，能吃着什么席呀，伶牙利齿的劲儿就又上来了：“嘴刁？我看倒不象吃过好东西的刁，倒像是苦孩子什么都没吃过的刁法。” 一句话戳到金亮爸的痛处，金亮爸把羊腿放到餐盘里，脸沉下来了。金亮急得直撮牙花子，心想这老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句句话都找人家最不爱听的说，本来是为了哄老爸高兴才出来的，这一下又把老爷子气着了。 一天，金亮妈想大闺女了，金亮开车带婆婆看大姐去。在车上，母子俩谈心。 “你媳妇现在，跟我们说话越来越冲了啊，是不是对我们有意见呀？” “没有，没有。”金亮赶紧说。在处理这种问题上，他就明显不如丁铃的韩国老公，人家是在解决问题，分析问题，而金亮只会和稀泥。 “哼，没有？”老太太显然不信。 “其实，她对您没什么意见，关键是对我爸有点不适应。”金亮先把妈给挪出去，谁叫老娘就在眼前坐着呢，其实萌萌老说：你妈总被你爸当枪使，可这话哪能说呀。 “对你爸有啥意见？” “您知道，爸说话弯弯绕，萌萌又是个直脾气。”金亮避重就轻，其实他如果聪明，就应该委婉的把大家在生活上的互相不适应表达一下，以取得双方的理解，可他不，过于孝顺的他，永远在婆媳关系上采取含混的态度。 “唉，你跟她讲讲，你爸是个苦人儿呀。”金亮妈叹息着：“你祖上什么样儿，你也知道……” “我知道了，知道，皇宫常去，沈阳曾经有一条街都是咱祖上的，咱在地安门本来还有套大宅子，可是妈，这些都过去了。” “是过去了，可在你爸心里过不去呀，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呢，你知道他小时候还练过跳伞，他是一心想造飞机或者当飞行员啊！” “知道了，结果没飞上天，一猛子钻地底下了。” “是呀，当初他的分数那么高，可因为他的出身，只能考矿业大学。最后给他分到侯埔村，他当时年轻啊，不能接受，就是想不开呀。是他的老姑，掏出自己的积蓄，请他到墨西哥餐厅吃了顿西餐，边吃边劝他，那困难年代，这算多高级的饭了，可你爸什么都吃不下去，一大小伙子，就剩流眼泪了，最后还是自己扛着包袱到侯埔村了。这个心结，他一辈子打不开呀。” 金亮心里也是黯然，替老爸心酸。 “你爸那么细皮嫩肉的人，下了矿，还得了肺气肿，身体也给糟蹋坏了。虽然后来当上个处长，在咱侯埔村也算有头脸的人了，可他想北京啊，想找回以前的日子啊。”<dfn>ｈttp://ｗwｗ?９９ｌｉｂ.ｎｅｔ</dfn> “我明白，明白。”金亮难过地说。 “你也让你媳妇明白明白，他说话弯弯绕，是让那个年代给整治的呀，那时候他受了多少欺负。如果他说话不这样思前想后，以他那样的身份，他得受多少歧视呀？他能在侯埔村混得还有个头脸吗？他能入党吗？” “我跟她说，我跟她说。”金亮应声道。 其实他早就跟萌萌说过老爸的过去了，可萌萌回答得也干脆：“他受的苦难，凭什么让我承担呀？他不容易，我现在容易嘛我，工作压力那么大，竞争那么激烈，还得养车养房，谁帮我承担一下呀？他们老了有企业养着，我呢，我还不知道再过十年我能不能找着工作呢我。” 第三十一章 传销，传销 金亮晚上带着妈回来，手里还拎着一大口袋东西。 “哟，什么呀，这都是？”萌萌好奇地打开，有点惊住了，口袋里是一大堆蛋白粉、各类维生素片、鱼油什么的。“哪来的呀这都是？” 金亮笑得有点尴尬，把这一堆的保健品摆到厨房的小桌子上。金亮妈过来倒水时说了句，“这些东西，以后每天都得按说明书吃啊，对身体好。”然后就走了。 “干嘛呢这是？”萌萌问。 “嗯，大姐不是内退了吗，现在她做传销呢，就是做这些东西。嗯……这些是她送咱们补身子的。” “送？”萌萌瞪着金亮：“这是送的吗？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金亮是个实诚人，架不住萌萌的审视，说实话了：“当然，当然以大姐的情况，咱也不能白要她的是不是，所以我就买了。” “多少钱？” “不多。” “你别蒙我，这传销产品现在闹得挺大发的，我知道贵着呢，明说吧，多少钱？” “一……一千八。” “你疯了你！”萌萌差点气蒙过去：“一千八，买一堆这东西，你还不还房款了你？” “小点声儿，小点声儿。”金亮无奈地说：“我总得帮帮我大姐呀。” “准是你妈也跟那起哄来着。” “没有没有，妈肯定心疼大姐呀，你说她做传销也不容易，那大姐把这些推荐给我，我也不好不要是吧。” “没这样儿的。”萌萌越听越气。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金亮边说边把萌萌推回卧室。 下不为例当然是不可能的。金亮大姐后来常光顾家里，每次都一包一包带来各种补品，说是送给大家补身子的。金亮爸妈也心疼闺女，拿来什么就收下什么。当然，单是由金亮结的，谁都知道大姐生活挺困难，谁能真让她送呀。但这传销产品真是价格不菲，每次都是上千上千的掏钱。 以致后来萌萌一看见大姐来就紧张，她不敢咳嗽一声，甚至不敢打个嚏喷，只要她有一点异常，大姐就会专业地讲解萌萌又缺什么元素了，下次准又提来一大包。 萌萌后来忍不住了，指着自己和金亮一嘴的口疮说：“您这蛋白粉，我们是照着早起吃一勺，您瞧我这火上的，我不适合这些东西，您下回甭拿了。” 大姐立刻举起两盒产品说：“那是因为你没搭配胡萝卜素和维生素Ａ，下次我再给你多带几盒。” “别别……”萌萌赶紧摆手：“您老‘送’我这么多，我熬着吃呀我。”私下里她跟金亮说：“你必须得跟你姐说了，这做传销也不能光吃家里人呀，老这样下去咱扛得住吗，好，俩月房款都没了，全买这堆小药片了，你跟你爸妈也得说明白，没这么黑吃黑的。” 虽然萌萌说的话糙，但金亮这次也是认同的，家里现在一堆药片，看得金亮都心疼。 他后来确实为此跟老妈谈了一回，结果老妈哭得眼都红了，心疼大闺女日子过得苦，骂金亮都不帮衬着自己的姐姐：“你们俩买房，我们老俩口说补十万就贴补了你们十万，可现在你大姐走窄了，孤孤单单一个人，还下岗了，找不着工作，好不容易干上这传销，我们的钱都贴补你们了，难不成你们还不管她了？” 金亮灰溜溜的回到房间，自然也不敢和萌萌说，老婆和老娘撒的气也只能自己不声不响受着了。 萌萌以前本来还挺喜欢金亮大姐的，但现在对她越来越冷淡，可这人好像一做上传销，立刻激情四射，一点也不敏感了。 后来萌萌走在大街上，碰着穿得西装革履的人递过来一张名片说：“我是做＊＊产品的，我给您介绍一下吧。”她拒绝的理由倒是张口就来：“我们家就有做这个的，谢谢，现在药片都熬着吃呢。” 金亮妈还老动员萌萌和金亮参加传销，成为大姐的下线。金亮妈也快成专业人士了，拿着一堆资料说，你们看，谁谁谁，做这传销产品，成千万富翁了，谁谁谁，几个月就挣了好几百万。你们还等什么，跟着你大姐一块做，没准早把房款还了。 “妈，您成了，我问您，大姐做这么久，挣着几个钱了？” “嘿，你说什么呢，万事开头难。” “我还告诉您。”萌萌说：“这传销呀，开头干的人，确实有可能挣得挺多的，他一层一层吃下线呗，可大姐进入的时候，满大街都快是做这传销的了，还能挣着什么钱呀？闹不好就我们一家客户呗？” “你这孩子，咒你大姐，我不也是为你们还房款着急嘛？”金亮妈不高兴了。 “您少让我们买点药片，我们还能多还俩月房款。”萌萌张口就来。 金亮赶紧搂着老妈，连推带劝的给哄回卧室去了。 萌萌和金亮终于没能拗过老俩的脾气，跟大姐听了一次传销课。 “头可断血可流，不捞足钞票誓不休！”在一个盛了一百多人的大厅里，一位神情激昂的中年妇女站在讲台上边挥着拳头边喊口号，她刚讲完自己一下挣了几百万的经历。 场下发出一阵阵感叹声！有人带头鼓起掌来，全场掌声起伏，激动万分！ “这就是成功！”中年妇女在台上吼着：“我们要成功，我们可以成功。我们要做富翁！” 台下已经有人激动得流出了眼泪，大家一起跟着吼：“成功！成功！”还有人用英文喊：“Very good！” 萌萌和金亮是属于比较冷静的人，俩人被这热烈的场合吓得面面相觑，手拉着手退出来了。 金亮妈参加了几次这样的活动，却好像完全被洗脑了，因为她坚信大闺女至少可以成为百万富翁。金亮和萌萌的购买力明显是不够的，金亮妈开始趁每天早锻炼的时候，像传教士一样给锻炼的老太太们讲解各种维生素的重要性，并很快学会通过看人家手纹、脸色判断人家需要补什么元素了，倒还真就卖出了几瓶。 一天，金亮坐着电梯上楼，电梯里还有两个老太太，好像说给金亮听似的：“就１８层那老太太，好家伙，做上传销了。天天跟我唠叨说我缺这个缺那个，要卖我产品。” “就是，想钱想疯了。”另一个老太太扁着嘴说。 金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第三十二章 老两口省亲 金亮爸妈决定暂时回老家了，这对萌萌不啻为一个好消息。 回老家是因为那边要搞“按手印”。这是很多地方为防止退休人员去世了，家里人还冒领退休金想出的招术，每隔两年，退休人员得回单位按下手印，以证实自己还活着。上次按手印的时候，金亮爸妈就没回去，结果为了证明自己还在人世，接受了不少“考察”，金亮爸妈认为这是对自己的污辱，但是没办法，隔两年还得回一趟。金亮妈还决定，趁这次回老家，帮大闺女在侯埔村发展一些“客户”。这两年，村里发展得也相当不错，大家钱包也鼓了。 金亮妈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让金亮多照顾照顾大姐，“她也不容易，四十多的人了，离了婚，企业不景气又内退了，你得多帮衬着她点。”金亮妈每说到大闺女，眼圈都红了。金亮只好一边点头，一边做内疚状，他心里明白自己确实对大姐照顾得太少了。 萌萌这几天控制不住的笑意盈盈，一会买回家一套功夫茶具，一会买回来真丝睡衣，都是为了公婆走了后，装点自己家里小情调的。金亮几次提醒她：“知道爸妈要走，你好歹脸上也得收着点。”但萌萌就是收不住。 老俩口终于启程了，金亮、萌萌、大姐一起把他们送到火车站，送到了金亮花高价给给买的软卧车厢。 在车站前，金亮爸又望了一眼北京，不舍地说：“又要离开了。”他心里一阵凄凉，想起这一辈子，在北京度过的童年，青年之时却几乎是被赶出北京，一去就是几十年，晚年好容易回来了，却已不是北京市民了。北京，是他魂萦梦牵的故乡，但现在已经不认他了。 “嗨，您快去快回。”大姐说。萌萌却在一边心想，您最好在侯埔村多住住吧。 金亮妈拉着儿子，一个劲儿叮嘱：“你们一定要好好吃饭，别凑合。多休息，别累着。还有呀，每天晚上检查天然气是不是关好了，门窗一定锁好。”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了。”金亮说。 金亮妈趁萌萌接个电话的机会，悄悄凑到金亮耳边说：“你那个媳妇呀，就是个马大哈，这些事儿得你多操心了。” 萌萌挂了电话转过身，眼看着婆婆从兜里掏出自家钥匙，递给大姐说：“你住燕郊，工作又老得到市区，跑着不方便，我家钥匙你拿着，不想跑了就到我家去住吧。” 大姐一边应着一边接过钥匙。萌萌心里很别扭，觉得这是我的家呀，你把我家钥匙随便给人，怎么也得跟我说一声呀。 随着火车的开动，萌萌心里一阵轻松，要不是还有大姐在场，她恨不得跳到金亮身上大喊：“终于可以过二人世界了。”同时又觉得有点心酸，结婚三年了，她还从没尝过二人世界的滋味，所有的浪漫回忆，都仅存在于婚前。 二人世界确实是甜蜜的。 金亮爸妈走后，小夫妻俩请了钟点工给家里来了个彻底的大扫除。萌萌收拾公婆的房间，居然在床铺中翻出了上百个塑料袋，全压在褥子底下。而其他类似的萌萌觉得该扔的东西还有很多，破线头、腿都歪了的旧椅子等等，最后收拾出的一堆废品全卖给收破烂的了，家里一下显得敞亮利落多了。 萌萌又把厨房里金亮爸妈买的好几袋味精也全扔了，边扔边说：“现在哪个注意生活质量的人还吃味精呀，顶多吃点鸡精或者蘑菇精，味精对人体没一点好处。”又提拎起放盐的小罐：“瞧瞧瞧瞧，你爸妈吃盐这狠劲儿，我告诉你，以后咱俩吃饭必须得清淡。还有，少放酱油，你爸你妈做什么菜都得放一堆酱油。” “嗨，嗨，我怎么看你扔东西扔得这么解气呀！”金亮虽然也觉得很多东西该扔，但看萌萌激进的样子，还是有点不高兴。 “怎么着？”萌萌过去捏住金亮鼻子：“你的意思是说，我得一边扔一边和这堆废品依依惜别？” 收拾完家，萌萌和金亮奔赴书店，买了好几本菜谱。之后，晚上或者休息日，俩人尽量不加班，或者有活也拿回家来干，在厨房钻研做饭，成了俩人的乐趣。俩人的分工是，萌萌负责买菜、制订食谱，金亮负责做。萌萌制订食谱很讲究，每天两个热菜一个凉菜一份汤，就那几盘菜里，就各种颜色、根茎叶的全有，而且豆制品也成了每餐必吃的东西。萌萌觉得注意饮食搭配，比吃一堆药片管用多了。确实，这么吃了一段时间，瘦瘦的金亮明显胖了一些，当然，也可能是操心的事少了。 “嗯，真香！”金亮陶醉地闻着自己做的西红柿炒鸡蛋：“说实话，我觉得我炒的菜比妈香。” “是，你妈炒的西红柿炒鸡蛋，里面连个鸡蛋渣都找不着，能好吃得了吗？” “你别老这么苦大仇深的行吗？” 萌萌的茶具也派上了用场，她买了些不错的普洱茶和铁观音，有点闲暇的时候，两人就坐在客厅的小茶几旁，品着小茶，吃着茶点，看着电视，或者是听着音乐。 “真舒服啊。”萌萌边喝茶边感慨，金亮也是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 “老金，我现在才觉得这个家是我的。” “说什么呢，本来这就是你的家，是你自己不把自己当成家里的一份子。” “你知道吗，跟你结婚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在自己家的客厅里，像现在这样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你爸你妈总在客厅，我怎么好意思在公婆面前这样呢？你上班累了一天了，回家可以把东西一扔就躺沙发上看电视，如果是夏天，你穿个背心裤衩就可以在家里走来走去，可我也累了一天了，你什么时候见我像你一样了？其实我在这个家的空间，一直就只是咱俩的小卧室，搬到亚运村后有个书房了，可你爸也老跟我抢。” 萌萌说的这些，金亮以前从来没注意过，他以为自己在家里挺放松，萌萌应该跟他一样。现在才明白，原来萌萌一直过得挺拘谨。自己心里不禁也有些歉意，他挺苦闷，怎么结了婚，自己心里老觉得抱歉，一会儿觉得对不住父母，一会儿对不住老婆，这到底十哪出问题了。 让小夫妻俩觉得生活更有色彩的是，可以随便邀请朋友来家玩了。大家一起做饭，喝茶，聊天，一泡就是一天。金亮也不得不承认，日子比以前自由多了。 但事情总是不可能十全十美的，不速之客很快光顾了。 那天，萌萌买了一堆菜，赶回家正洗，门被打开了，她以为是金亮回家了，嘴里说着：“我今天订的菜谱有我最爱的西兰花……”后面的话忽然卡住，喉咙里迸出两个字，“大姐？” 大姐正把萌萌家的钥匙放进自己口袋里，站在门口换鞋，笑着说：“今天吃什么好吃的呀？我来给你们做。”然后把一大口袋东西放桌上：“看，我再‘送’你们一些维生素和蛋白粉。” “噢，不用了。”萌萌勉强回答着，心里有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感觉。真是，到别人家来，居然事先不打招呼，也不按门铃，自己就进来了。 金亮回来时，大姐正在厨房抢着做饭，萌萌沉着脸站在一边，大姐做的饭菜颇有她老妈的风格，又咸又油酱油多。 吃完饭，萌萌去刷碗，大姐不见外的径自到金亮爸妈睡的主卧，铺床热水，准备洗澡了。 金亮赶紧钻到厨房帮萌萌收拾，萌萌纳闷地说：“嘿，她倒真不见外，跟到了自己家一样。” “大姐住燕郊，确实进城不方便，住咱家就住了。” “不是我不让住，可你来之前得事先联系一下呀，哪有自己拿着人家钥匙直接就跑人家来了，现代社交礼仪懂不懂？” “你理解理解她吧，我们家好几个孩子，是个大家庭，行事也都是大家庭的方式，以亲情为主，有好多是你这种独生子女不明白的。” “你们家怎么那么多人需要理解呀，我竟理解你们家人了，谁理解我呀。看看，看看吧，又‘送’药片来了。”萌萌加重地说“送”字。 金亮看着一大包药片，也只好叹口气，大姐正不见外地坐客厅看电视，萌萌在厨房听见金亮说：“大姐呀，告诉您了不用送药，我需要的话会找您药，您看您又送来了，多少钱呀？” 萌萌气得把厨房门关上了，耳不听心不烦。 大姐后来又进行了两次突然袭击，一次是萌萌和金亮正跟朋友们在家里搓麻，大姐突然进来，先前热闹的气氛一下就凝固了。往常大家都会玩到深夜，这次傍晚就都知趣地散了。 还有一次，大姐居然晚上十一点多过来。萌萌正穿着性感睡衣，和金亮躺在沙发上调情，准备过个情意绵绵的夜晚，门开了，大姐突然进来了，把萌萌给气的，索性继续躺在沙发上看电视，都没起来打招呼。这次大姐终于觉出萌萌的冷淡了，第二天一早，萌萌起来正在洗漱，大姐冷不丁站到萌萌身后问：“萌萌，你昨天胃疼了吧？” “胃疼？没有啊？” “噢，我进来你都没起来打招呼，还躺着，我以为你胃疼呢。”大姐的话里明显一股子酸味。 “哈……”萌萌爱谁谁的劲儿又上来了：“倒不是胃疼，这大半夜的我正在自己家里躺着呢，有人突然开门就进我家了，把我吓着了，没反应过来。” 大姐脸上的表情一下僵住了。 那之后，大姐再没来了。当然，大姐的行为，在萌萌眼里是突然袭击，大姐可不这样认为，她觉得这就是自己爸妈家，自己回自己爸妈家，可不拔腿就去吗？萌萌生气也是气这点，现在金亮家的人，打心眼里就没认为这家是萌萌的。 第三十三章 大姐的悲哀 “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大姐？去，你得开车去把她给我接回家！我的家就是我大闺女的家，我大闺女回妈家，还要看谁的脸色？”金亮妈在电话里教训着金亮，金亮正在办公室忙得一塌糊涂，一只手举着电话听老娘教训，随时敷衍着答应几声，另一只手举着手机还得回答客户的疑问，办公桌旁边还站着业务部的同事，急等着金亮谈招标的事。 金亮不得不打断愤怒的老妈，说：“我稍后再给您打过去，好吗？现在太忙了。” 老太太在那头根本不信：“你忙得连你妈的话都不听了？我告诉你，小时候你大姐帮我带着你……” 金亮的客户明显感到金亮的心不在焉了，于是“喂喂喂”个不停，金亮只好先挂了老妈的电话，挂断的前一刻，还听到老妈在电话里连珠带炮般气愤的声音。 每个周五，金亮本来都要去游泳的，这回他没去，也没告诉萌萌，自己开着车直接去燕郊了。 他推开大姐的房门，不由得一阵心酸。大姐一个人在家里，正在泡方便面吃，屋里灯炮也不亮，桌上地下摆了一堆传销产品，家里乱糟糟的。 “大姐……”他叫了一声，同时想起了小时候，大姐带着自己玩、给自己做饭的情景。三个姐姐里大姐对他是最亲的，在农村的孩子，总是大的带小的，金亮基本从小就是趴在大姐后背上长起来的。听妈说，自己小时候，见不着爸妈没事，见不着大姐就哇哇大哭。现在他光顾着自己的日子了，真是很少考虑到大姐是怎么度过每一天的，一个下岗的、中年离异孤身一人的女人有多艰难？大姐今年，有四十五了吧。不是忘了，是不愿意想起，是逃避，他是觉得自己没力量帮助大姐，可真的是这样吗？自己不管怎么说，也是有车有房的，再说，就算是没钱帮助大姐，总可以给大姐带去一些欢笑吧？可是他无力去做，也许这个时代的人想从别人那里得到温暖，本身就是份奢求。 此时的金亮，觉得眼睛都有些红了，好在屋里灯光很暗，大姐还看不到，他赶快站到凳子上，帮大姐修灯。 “小亮，快下来，先喝点水。”大姐拿着暖壶要倒水，晃悠几下暖壶，不好意思地说：“哟，热水都让我泡方便面了，我再给你烧点水去。” “您别忙了，我不渴。”金亮忙阻止着，他很快手脚利落地把灯修好了，把沙发上那些纸盒字挪开，找了个空儿坐下，说：“大姐，我今天就是想来跟您说，您想来我家就来。” “不用了，不用了，”大姐赶忙说：“我去了也老给你们添麻烦，以后，我要没事儿就不去了。” “没有，大姐。”金亮急得都站起来了：“您……您其实只要来之前，给我们打个电话，提前说一声就行。” 大姐本来准备烧水，听到这话身体僵持了一下，才把水拿到灶上，转身说：“小亮，你知道，咱家是个大家庭，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打咱小时候起，亲朋好友、街里街坊的串门，抬脚就去，到人家都是热情欢迎……” 金亮当然记得，那个时候大姐是村里人缘最好的姑娘，他只要跟着大姐去别人家，肯定会得到点好吃的：“可是大姐，那是以前……” “是以前，那是以前……”大姐叹了口气，擦着桌子，眼神好像飘回到了以往的岁月：“那时候没有电话，串门抬脚就可以去，不用提前预约；那时候没有你们现在捣腾的什么电子邮件，大家一封一封的写信，那叫个长哟，你还记得你在太原上学时，每周差不多都要给大姐写长长一封信嘛，流水账似的告诉大姐你每天干嘛；那时候大家工作都不忙，谁自个儿待得烦了，都可以找亲人朋友聊聊天，心情也就敞亮了。都说现在怎么怎么好，可是以前，大家不是过得很快乐、很热闹嘛。” “大姐……”金亮艰难地吐着字：“现在，您自己待得烦了，也可以来，真的。”他自己说这话时，都觉得自己没谱。 “大姐是死脑筋，大姐就觉得以前那样好。再说了，去亚运村那，那是我爸妈的家，是我弟的家，我去我亲人的家，干嘛还非要事先约定呢？” 金亮这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想告诉大姐自己的想法：现在社会以小家庭为主，很注重私人空间，去拜访人家前预约，是礼仪，而不是生分。但他也知道，如果他就这样告诉大姐，这话会更伤大姐的心。况且，现在以前，哪个好哪个不好，其实他也迷惑很久了。 “我打小儿在咱们村儿里长大，就一直是这样串门儿的，到了北京，我大半辈子住大杂院，咱也是这样串门的，现在拆迁完了，给我补的这点钱，城里是住不起了，只能住到燕郊这儿来，以前的老邻居也见不着了，真是觉得人跟人之间生分了，大姐一个人在家憋屈，去我爸妈的家，去我弟的家散散心，反而还得预约？我转不开这弯子。”大姐继续倔强地擦着桌子。 “可是大姐……”金亮想告诉她，那也是萌萌的家，可终归没说出口。因为，萌萌难道跟自己的大姐不应该是一家人么？ “小亮，大姐从小儿就盼着你好，你现在过得好就行，别担心大姐了。”大姐停下擦桌子的手，回头冲着金亮勉强一笑。 从大姐家开车出来，金亮心里凄凉不已。脑子里一直转着大姐孤单的、倔强地擦着桌子的背影，自己心里也升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真的，对于现在的自己，哪怕是给大姐一些钱呢，好像都比给她生些欢乐来得容易些。 回到家，他什么也没告诉萌萌，就闷头躺在床上。 “干嘛呢，你，哎，不洗澡就上床？”萌萌走进房间。 “别理我，烦着呢。”金亮闷声说。 “神经病。” 此后，俩人继续过着二人世界，金亮一边享受着，一边却又压抑着，心里总是充满着歉意。 第三十四章 结婚碰碰车 自看完萌萌的新居后，萌萌开饭馆的四姑终于想到，自己应该用手头的余钱，改变自己居住的环境了。她一下买了三套新居，装修落成后，搬入新家，一个休息日，邀请亲戚们到新居来作客。但同时，她又只告诉所有亲戚们，自己只买了两套房。四姑的心情也挺复杂，又想跟亲戚们显摆一下，又怕露富，让“穷亲戚们”盯上，因此采用了这个折中的办法。 四姑的新居在南城菜市口附近，一个密度相当集中的小区， 房子能给人带来自信真不是虚的，大家对四姑的新居啧啧赞叹，四姑很是得意，她像讲解员一样给大家讲解：“你看，我和我闺女女婿门对门，平时大家既能一块照应，又能各自有各自的空间。”萌萌和金亮也很认同她的安排，俩人都感叹，这人真是没长后眼，早知今日，当初就也像四姑这样买两套小点的房了。 四姑小声跟萌萌说：“怎么样？我这安排？我这房？” “好，好，房好，安排也好。”萌萌赶快接茬。 “哎，你现在跟你公婆住着，还行吧？”四姑压低声音问。 “挺好啊，呵呵，挺好的。”萌萌不喜欢把家里的矛盾往外扬。 “好就行。”四姑将信将疑地看着萌萌：“不过我上次去你家可觉着，你们小夫妻俩应该睡主卧呀。这小夫妻俩睡主卧，方便，你懂吗？我是指完了事儿洗洗刷刷……” “啊……明白，明白。”萌萌赶紧打断。 “你公婆是你的客人，应该睡客房。怎么倒让他们睡主卧了？那是你的家你懂吗？” “呵呵，是呀……”萌萌只能傻笑着，不接茬。 正这会儿，门铃响了，大姑一家人来了，四姑立马又迎过去，眉开眼笑地说：“大姐，快来看看我的新家，看，对门儿那套也是我的。” 看着四姑又发现新的目标了，萌萌才松了一口气，没两下二姑又迎上来了：“你知道吗，她其实不止买了这两套房！” “啊？那买几套房呀？” “哼，她呀，嘴封得死死的，就说只买两套，小满那天说漏了，她一下买了三套，还有一套一室一厅的瞒着咱们呢。”二姑神秘地说。 萌萌在跟金亮回家的路上，说起这事儿，觉得很奇怪：“你说她买那么多一居室干嘛呀？” “炒房呗。”金亮回答：“你看现在，房价节节升高，而且大家都说，再过两年，房价还能飞涨呢，所以有点钱的，都趁现在手里攥上几套房子，先吃着租金，就等着过几年倒手一卖，赚钱呢。一室一厅的，好租，又好卖。” “嗬，真行。可惜咱没钱了，要不咱也攥一套。” “行了吧你，就这一套就把咱俩累成这样了。” 过了几天，萌萌接到小满表姐一电话，接通后就大呼小叫的： “啊？辞职了？去房介公司干了？”她一惊一咋的倒把金亮吓了一跳。 “辞了，当老师有什么好呀，每月挣那么仨瓜两枣的。” “你这职业跨度可真够大的，能适应嘛？” “当然了，哎，我告诉你啊，我现在实习呢，挣得就比当老师的时候多多了，以后买房找我啊。” “嗬，我还买房呢，就这一套贷款还没还完呢。” “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太保守，听姐姐一句劝，你趁现在年轻有能力，再贷款买上几套。” “我干嘛呀我？”表姐小满的话让萌萌吓了一跳：“累死我自己呀。” “嘁……”小满对萌萌的反应不屑一顾：“我告诉你啊，你看现在房价涨得就够厉害的了吧？我告诉你，疯涨的时候还没到呢！你要买不起房子，趁早辞了你那记者的工作，跟姐姐卖房来！” 一直到挂了小满的电话，萌萌还是一脸错愕：“表姐让我跟她卖房子去！” 金亮听着萌萌打电话，已约略知道怎么回事了：“你呀，就算了，买个菜连砍价都不会，你表姐可是到哪都能立刻跟人打成一片，还别说，没准这工作真适合她。” 金亮边跟萌萌说话，一边正往一红包里塞１０００块钱，萌萌心疼地扑过去：“我的钱啊！就这么没了。” “行了行了，咱跟丁铃两口子混得都不错，人家现在要办事，你给少了合适吗？现在上礼的行情就这样。” “马上就有仨婚礼等着咱上礼金呢，早知道结婚也是一挣钱的路子，咱俩也补办一场啊！” “行了，行了，你知道办一场婚礼多累人呀，而且新娘新郎还被人当猴耍似的。” “就你清高。”萌萌回了句嘴，开始继续看着钱心疼。下个月，三场婚礼等着他们参加，一是丁铃小夫妻的，二是萌萌的同事燕子的，三是金亮五叔的闺女金迪的婚礼。 第三十五章 同前 自看完萌萌的新居后，萌萌开饭馆的四姑终于想到，自己应该用手头的余钱，改变自己居住的环境了。她一下买了三套新居，装修落成后，搬入新家，一个休息日，邀请亲戚们到新居来作客。但同时，她又只告诉所有亲戚们，自己只买了两套房。四姑的心情也挺复杂，又想跟亲戚们显摆一下，又怕露富，让“穷亲戚们”盯上，因此采用了这个折中的办法。 四姑的新居在南城菜市口附近，一个密度相当集中的小区， 房子能给人带来自信真不是虚的，大家对四姑的新居啧啧赞叹，四姑很是得意，她像讲解员一样给大家讲解：“你看，我和我闺女女婿门对门，平时大家既能一块照应，又能各自有各自的空间。”萌萌和金亮也很认同她的安排，俩人都感叹，这人真是没长后眼，早知今日，当初就也像四姑这样买两套小点的房了。 四姑小声跟萌萌说：“怎么样？我这安排？我这房？” “好，好，房好，安排也好。”萌萌赶快接茬。 “哎，你现在跟你公婆住着，还行吧？”四姑压低声音问。 “挺好啊，呵呵，挺好的。”萌萌不喜欢把家里的矛盾往外扬。 “好就行。”四姑将信将疑地看着萌萌：“不过我上次去你家可觉着，你们小夫妻俩应该睡主卧呀。这小夫妻俩睡主卧，方便，你懂吗？我是指完了事儿洗洗刷刷……” “啊……明白，明白。”萌萌赶紧打断。 “你公婆是你的客人，应该睡客房。怎么倒让他们睡主卧了？那是你的家你懂吗？” “呵呵，是呀……”萌萌只能傻笑着，不接茬。 正这会儿，门铃响了，大姑一家人来了，四姑立马又迎过去，眉开眼笑地说：“大姐，快来看看我的新家，看，对门儿那套也是我的。” 看着四姑又发现新的目标了，萌萌才松了一口气，没两下二姑又迎上来了：“你知道吗，她其实不止买了这两套房！” “啊？那买几套房呀？” “哼，她呀，嘴封得死死的，就说只买两套，小满那天说漏了，她一下买了三套，还有一套一室一厅的瞒着咱们呢。”二姑神秘地说。 萌萌在跟金亮回家的路上，说起这事儿，觉得很奇怪：“你说她买那么多一居室干嘛呀？” “炒房呗。”金亮回答：“你看现在，房价节节升高，而且大家都说，再过两年，房价还能飞涨呢，所以有点钱的，都趁现在手里攥上几套房子，先吃着租金，就等着过几年倒手一卖，赚钱呢。一室一厅的，好租，又好卖。” “嗬，真行。可惜咱没钱了，要不咱也攥一套。” “行了吧你，就这一套就把咱俩累成这样了。” 过了几天，萌萌接到小满表姐一电话，接通后就大呼小叫的： “啊？辞职了？去房介公司干了？”她一惊一咋的倒把金亮吓了一跳。 “辞了，当老师有什么好呀，每月挣那么仨瓜两枣的。” “你这职业跨度可真够大的，能适应嘛？” “当然了，哎，我告诉你啊，我现在实习呢，挣得就比当老师的时候多多了，以后买房找我啊。” “嗬，我还买房呢，就这一套贷款还没还完呢。” “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太保守，听姐姐一句劝，你趁现在年轻有能力，再贷款买上几套。” “我干嘛呀我？”表姐小满的话让萌萌吓了一跳：“累死我自己呀。” “嘁……”小满对萌萌的反应不屑一顾：“我告诉你啊，你看现在房价涨得就够厉害的了吧？我告诉你，疯涨的时候还没到呢！你要买不起房子，趁早辞了你那记者的工作，跟姐姐卖房来！” 一直到挂了小满的电话，萌萌还是一脸错愕：“表姐让我跟她卖房子去！” 金亮听着萌萌打电话，已约略知道怎么回事了：“你呀，就算了，买个菜连砍价都不会，你表姐可是到哪都能立刻跟人打成一片，还别说，没准这工作真适合她。” 金亮边跟萌萌说话，一边正往一红包里塞１０００块钱，萌萌心疼地扑过去：“我的钱啊！就这么没了。” “行了行了，咱跟丁铃两口子混得都不错，人家现在要办事，你给少了合适吗？现在上礼的行情就这样。” “马上就有仨婚礼等着咱上礼金呢，早知道结婚也是一挣钱的路子，咱俩也补办一场啊！” “行了，行了，你知道办一场婚礼多累人呀，而且新娘新郎还被人当猴耍似的。” “就你清高。”萌萌回了句嘴，开始继续看着钱心疼。下个月，三场婚礼等着他们参加，一是丁铃小夫妻的，二是萌萌的同事燕子的，三是金亮五叔的闺女金迪的婚礼。 第三十六章 韩国人的气派 丁铃的公婆这次从韩国来，携身带着全套韩国新郎新娘结婚的家伙，就是要给儿子再办一场典型的韩式婚礼，把在望京居住的韩国亲戚全请来参加。 丁铃本来是懒得费这事，可一看韩式新娘的全套礼服，立刻美得不得了，恨不得穿上赶快出去显摆一下。韩式新娘装是典型的古代韩装，里外三层、腰带、鞋充满了韩国风情。丁铃自己还不会穿，必须得婆婆辅助着穿上。 在婚礼上，丁铃和老公，以及公婆和所有的韩国亲戚全部盛装出席，清一色的韩国传统服装，搞得萌萌觉得自己到了古代韩国宫庭了。婚礼仪式繁杂，新郎新娘还要分别向双方父母磕头，好容易仪式忙完了，丁铃已经拘束得不成了，她自作主张跑回休息室，换上了自己为婚礼新买的一套小礼服。谁知刚一到会场，就被婆婆拦住了，一定要接着她回去换回韩式服装，这套衣服是丁铃精心挑选的，谁想根本不能在婚礼上露面，而且那套礼服穿时间长了不舒服，鞋又买小了，丁铃尽量跟婆婆解释，可婆婆对中文懂得有限，两人沟通不清楚，丁铃连气带委屈，竟然哭了起来。 新娘子在婚礼上哭了，这可是大事。把婆婆吓的，拉着丁铃就往外躲，生怕被其他亲人看到，这可是天大的笑话。婆婆知道萌萌是丁铃的好友，只好跑到萌萌跟前，连比划带说把萌萌拉过去劝慰丁铃去了。 礼堂上，韩国亲戚们无论老少已经开始载歌载舞了。韩国人的确能歌善舞，竟然连唱带跳了一下午没一个叫累。 傍晚，萌萌和金亮回到家，两人累得把自己扔到床上，金亮感叹说：“办这么场婚礼，太累人了！” 萌萌则在想着丁铃在婚礼上哭了一场的事，心想，看来这婆媳在一块，再怎么讲究技巧，也难免避免磕磕碰碰了。 没过一个星期，萌萌的同事燕子的婚礼又要开始了。 萌萌刚开始接到她的婚礼邀请时，吓了一跳，问：“你不是早结婚了吗？” “谁、谁结婚了呀？”燕子又惊又气。 “啊？你，你不是，跟磊子都结婚两年了吗？”萌萌问完了就心惊肉跳，心想，坏了，不是人家离婚了吧，我这捅人痛处呢。 “谁说我们俩结婚了？我们一直谈着朋友呢。” “可是，可是，我记得两年前你说你们领证了呀？” “嗨！”燕子这才恍然大悟：“那不就领个证吗，那哪儿叫结婚呀？” “领证还不叫结婚？”萌萌张大嘴巴。 “当然不算，得办了事儿才算结婚。光领个证算什么呀，什么都不算！我跟磊子住一起，还得瞒着我爸我妈说是住同学家了。” “是吗，还有这讲究呢。那……那合着我一直非法同居呢。”萌萌这才明白。 “哟，你连事儿都没办呀。”燕子怜悯地看着萌萌：“那还不补办一场？作为女方，连仪式都没有就嫁过去，这可是跌份的事儿。”萌萌这才明白为什么妈妈对这点一直耿耿于怀。 “再说，你也太亏了，连婚纱都没穿过。”燕子拉着萌萌的手，看着她光秃秃的五指：“婚戒也没交换吧？” “婚戒？噢，嗐，没买。要那玩意儿干嘛。”萌萌故作轻松，心里已经有点不自在了。 “就这么光杆一个把自己嫁人家去了，你亏不亏得慌呀！听说你还跟公婆住一起了，哎，你遍及四周望望，现在年轻人，像你这么傻的有几个呀。” “我……我还行吧。”萌萌结结巴巴地说，心里已经自怜自艾得不得了了。 燕子的婚期到了，萌萌和金亮一大早就赶到燕子的娘家。萌萌到里屋，化妆师正给燕子梳头发，看着一身婚纱的燕子，萌萌羡慕得眼晴直冒光，想到自己可能再没机会穿上婚纱了，心里着实有些失落。 燕子看见萌萌来了，眼圈突然有点发红，轻声说：“噢，我这心里，还真有些慌张。” 一句话把失落的萌萌逗活过来了：“行了吧你啊，别在这装新婚了，都领证两年了。”说得燕子也不好意思再做忧郁状了。 这是一场地道的国内婚礼。男方朋友往屋里挤，抢新娘，女方朋友堵着门不让进，要红包。男方只好一份一份往里递红包，最后急得新郎磊子直喊：“姐妹们，意思意思得了啊。” 折腾快两小时了，车队开上街头，奔赴婚礼现场。萌萌看着一水气派的奔驰，心里又是一阵羡慕。 到大厅门口，所有客人排着队交红包，有专人记录姓名及礼金数额。萌萌这次上的礼是500元，也是和金亮多方打听来的，一般关系不错的同事就是这个价，像丁铃那样的闺蜜，就得翻番，至少得上千了。 继而是司仪主持婚礼，大家闹婚等等。一直到下午了，婚礼才结束。 “哎，燕子，你不说你新家在亚运村吗，那离我家很近呀，还不邀请我们去你新家看看。”萌萌说，好几个同事朋友的也凑热闹，一致要去看新家。 “算了吧，还没收拾太好。”燕子婉拒。 “别价呀！”萌萌有点不知好歹：“离我们家那么近，还不请我们去。” 其他朋友也搭腔：“就是，就是，亚运村，交通也方便。” 大家都没注意到燕子脸色有点不好看了。金亮在后面一个劲儿拉萌萌，萌萌正起着哄到兴头上呢，一边扒拉金亮的手一边还回头瞪他：“你老拉着我干嘛呀。”一边又跟燕子瞎嚷嚷：“哎，没劲了啊，没劲了啊，我们得给你暖房去呀，胆敢拒绝我们去闹新房。” 燕子老公磊子这会儿过来了，一听大家是要看新居，笑着说：“那就去吧，只要你们不嫌远。” “远什么呀远，别想吓着我，不就亚运村吗，我们家边儿上。”萌萌继续不知好歹。燕子自始至终拉着脸不说话了，不会看人眼色的萌萌还起哄地挥着拳头：“走，朋友们，闹新房去。” “好嘞。”大家回应着。 最终，磊子开车带着燕子在前，后面又跟着五辆车，浩浩荡荡向北方开去。 车队渐行渐远，天都擦黑了，萌萌觉着不对劲，问金亮：“哎，这是往哪儿开呀，早过了亚运村了，这都往北开半小时了呀。” “我拉你都拉不住，你看看现在闹的，人家燕子指不定怎么烦你呢。” “烦我？不应该吧？”萌萌还没纳过闷来呢。 车队继续开，都过了回龙观了，还在向北。 “这……这不是说住亚运村吗？”萌萌继续纳闷。 “你呀，真是不会看人眼色。”金亮恨铁不成钢：“我们单位有个李工，家都住到昌平了，人家一问他住哪，他还说住亚运村呢。” “那干嘛呀？”萌萌不能理解。 “你真傻假傻呀，亚运村寸土寸金，好多人觉得能够在亚运村有套住房，那才能称得上是白领呢，要说在奥运村周边住，那就是金领了。所以好多人只要住在北边，不管多北，他也爱说住在亚运村或者奥运村附近。” “啊？这样呀。” “你没看你们刚才闹着人去人家新居，人燕子就没怎么搭腔，我就知道有点事儿，你还起哄，我拦都拦不住。” “我……嗨，这谁能意会得出来呀。”萌萌感叹。 在燕子的婚车里，燕子一直在抱怨磊子：“你倒好，说来就让他们来了。” “那我哪知道你非跟人家说咱家住亚运村呀。”磊子委屈地说。 “他们也不懂事儿，尤其是那个张萌萌，我都不理他们了，她还起哄起得最厉害，直嚷嚷着他们家就住亚运村，离得近离得近，她不就显摆他们家在亚运村有套房吗？”燕子愤愤不平地说。 “你多想了，我看人萌萌不是这种人。” “她就是，显摆！” “燕子，你既然嫁了我，就应该知道，你老公我就这能耐，你非说北京是南穷北富，北边是上风上水，一定要北边的房，那我就只能在北边郊区买房，你要嫌我能耐不够，没让你住在什么亚运村奥运村的，你就看着办。”磊子正开着车，心里也烦了，话里的刺头也就出来了。 “你说什么呢你！大结婚的找不痛快是不是？” “咱俩谁找不痛快呢这是。” 两人在车上就拌上嘴了。 等到了燕子的新居，天已经完全黑了。 燕子和磊子崩着脸从车里出来，还有不知深浅的愣头青抱怨：“燕子，你不说你家在亚运村吗，这整个一亚运村延长线，还不是一般的长。” 燕子的嘴抿得愈加的紧。萌萌赶紧说：“这挺好，多好呀这儿，清静。” 金亮又踢了萌萌一脚，拉过她小声说：“你不说话会死呀？不会说话就闭嘴行吗？” 燕子的小家布置得其实很是温馨，只不过大家在一起的气氛太紧张了，这时候再愣头青的人也看出来新娘情绪有点不对头了，别说闹洞房了，大家稍坐坐，没话找话地说了一会儿就纷纷告辞了。 金亮开车往家走，萌萌吐了口气说：“难受死我了，其实燕子这家不错呀，虽然远点，但开车上班也挺方便，何必非冒充亚运村居民呢？” “这也怪不得燕子，现在就有那么一部分人，凭借人家住在哪个区域，把人家划成三六九等。” 萌萌叹了口气：“不就是一遮风避雨的屋吗，也成了身份的象征了。” 第三十七章 要命的人情 一个星期后，萌萌在提款机前，又取出了一万元，此时她心都快碎了。 “好了，好了。”金亮嘴里安慰着萌萌，手里抢过钱，塞进一个巨大的红包里。 “破财免灾，破财免灾。”萌萌嘴里小声说着。 “你就当咱是还钱了，行不？”金亮安慰她。这钱是为了金亮五叔的闺女——金迪结婚上礼用的。金亮和萌萌结婚时，虽然没办事，五叔还是给了８８８８元，当时萌萌还挺臭美呢，早忘了一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现在到金迪婚礼，两人还钱来了。要说五叔当时还真算厚道了，给金亮和萌萌打着富余呢，给了８８８８元，金亮和萌萌再还，还一万就行了。否则，如果按现在的市价，人家当年给一万，现在还不得还上他两万？你总不能还一万一吧？谁听说过给人上礼钱有零有整的呀？ 金迪的婚礼与燕子的大同小异，因为全是婚礼公司操办的，因此上基本像翻版。 只不过在婚礼上，双方的家长已经开始暗暗较劲了。 用餐时，五婶就开始跟金亮和萌萌发牢骚：“筹备这婚礼，男方家长什么都没管，全是我们老两口张罗的，你说哪有这么不懂事儿的亲家呢。” “噢……”萌萌答着腔，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也不知道筹备婚礼应该是哪一方管得多点。 “我这女婿呀，是个什么国际知名的会计师事务所驻北京分公司的审计师，事业还真是不错，就是爸妈不懂事儿，唉，这人哪就难碰上个十全十美的。”五婶自说自话。 正说着男方姐姐和父母一起来敬酒来了，五婶立刻笑逐颜开，举着酒杯站起来说：“哎哟，亲家，应该我先敬您去呀。” 男方母亲一看也是个精明的老太太，同样笑得像花儿似的，马上与五婶碰杯：“嗬，您看看您今天漂亮的，哪像我儿媳妇的妈，分明是她的姐呀。” “哎哟，我刚要说您今天年轻漂亮，倒让您占了先机了。”五婶夸张地笑着。萌萌看着两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太互相吹棒，心里偷偷直乐。 “来，亲家，咱这一桌，碰一下。”男方母亲跟大家喝了酒，话里暗藏机锋，“一看您就是个操心的好母亲，可是孩子大了，您横不能什么都管呢。现在小两口过自己的日子，您也该省省心，少操心他们的事儿，让孩子独立了，亲家，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哟，我天生是操心的命呢，哪像您，什么事儿都不用操心，这儿子就长这么大了，您什么都不用操心，婚礼也办起来了，呵呵，您有福哪。”五嫂笑呵呵回敬。 萌萌觉得两家母亲都是当政治家的料，脸上一律笑呵呵的，推杯问盏之际，却又针锋相对。这时男方的姐姐又迎上来，助母亲一阵：“现在闺女您也嫁出去了，那以后这您这心，也就可以少操点了吧？让小两口过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咱们少掺和，呵呵，您说是不？” “你五婶算遇上对手了。”萌萌小声跟金亮说，金亮会意一笑。 婚礼结束后，新人力邀大家去参观新房。大家跟着把车开到中关村一片高档住宅区，萌萌跟金亮说：“这男的行啊，在中关村买房，多贵呀。” “哼，要不然主动要求大家去参观呢。”金亮回答。 新房是套１５０多平米的新居，大家进去啧啧赞叹一番，新娘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 五嫂得意地跟金亮说：“唉，我们老俩是在南城搬不出去了，但你表妹是住在高档社区了，我这心愿也了了。” “看您，干嘛把南城北城看得那么重要呀，妹夫人好是最主要的。” “嗯，他们买房的时候，我就说了，一定得在北城，没听老话说吗，南穷北富，北边呀，是上风上水！” 第三十八章 迟来的蜜月 又要过年了。 萌萌妈因为得知公婆又跑来跟萌萌一起住，一生气，根本不来北京了。现在萌萌公婆暂时回村了，萌萌几次打电话让妈来，可老妈一问：“什么，他们就是暂时回去的？还回来？我不去！才不要去住他们住剩的房间。” 萌萌没办法，只好趁双休日跟金亮开车回去几次，想邀请老俩口来北京过春节。萌萌妈看着女儿黄瘦的小脸，心疼地发现女儿自从堕胎后气色明显不如以前，看来这身体一时半会儿很难缓过来了。萌萌撒着娇求妈妈来过年时，萌萌妈才说实话：“闺女啊，不是我不想去跟你们一起过年，我实在是心疼你们俩，从结婚到现在还没过过二人世界。这个年呀，爸妈不去凑热闹了，你俩愿意干嘛就干嘛吧，我和你爸呢，这次报团去新马泰逛一圈去。” 萌萌这才明白老妈的用心：“行啊，您还新马泰了！” “那怎么着？我们就你这一个闺女，还老看不着，难不成我们老俩口就活该天天坐家里想闺女？我们就不能出去找乐子去？” “唉……”萌萌叹气说：“我公婆要能有您一半开通就好，他们呀，恨不得长他们儿子身上。” 金亮和萌萌回到北京后，发现其实想过二人世界，也不是那么简单。金亮这头也挺热闹，金亮爸妈已经打长途叮嘱金亮，要他过年必须请大姐来家过年三十，还要去拜访几个叔叔、几个老朋友什么的，老俩口恨不得遥控着安排了金亮春节的日程。而金亮的五叔和二叔，已经分别约金亮，假期想让金亮开着车去远足，萌萌在北京的四个姑姑也开始让小辈们来家里过年。 萌萌和金亮是真想趁今年清清静静过个年，这两个每天生活在高压力下的年轻人，现在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每天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喝着小茶、吃着零食、看电视、看书、听音乐。因此上两人一合计，得，咱俩这年呀，就对所有亲戚宣称是出外旅游了，谁家也没法去了，然后咱俩偷偷在家四仰八叉，还不成嘛。 虽然这种想法有点伤长辈们渴望聚一聚的心，但窝在家里想吃吃想睡睡，是萌萌和金亮自结婚以来的最大奢望了。 春节前，两人就开始四处放风，说要去云南旅游，金亮父母当然不乐意了，金亮这回也顶上了：“去年春节，我过得就跟司机似的，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今年，我们俩说什么也不能这样了。” “那就让你大姐到咱家住来。” “我们俩出去旅游，大姐一人在我家干嘛呀？” “那她一人在燕郊，算怎么回事儿呀？” “可是，可是她到我家不也是一人吗？” “咱家生活条件好些，她来住着舒心，而且亚运村交通多方便，小区里有钱人也多，没准她在这儿还好卖产品呢。” “……” 金亮挂了电话，脑子一阵发晕，心想这大姐要真来了，我们的计划就泡汤了，难不成还真旅游去？春节可是号称黄金周呀，人山人海的，平时上班就够累的了，再说了，这会儿报名也晚了。 金亮那几天，一直没敢把老妈这安排告诉萌萌，每天心怀鬼胎地想着解决办法。 可当金亮急得直撮牙花子的时候，大姐来电话了：“小亮，妈说过年让大姐去你们家。” “噢，是呀。”金亮尽量表现得很热情。 “大姐就不去凑热闹了，你俩自己过吧。” 金亮听着这话，心里如释重负，可又觉得很是不好意思：“可是，大姐，你一个人……” “没关系，大姐一个人早就习惯了。”大姐话音里透着凄凉。 “大姐……”金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一次春节，本来他可以给大姐温暖，但他又一次逃开了这个机会。 “真的，你俩要是说不会在家做饭，大姐就去，帮你俩做做饭。” “不用，不用……”金亮说完突然觉得自己拒绝得有点快了，赶快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哪能让您来了做饭呀，不过您要是真不来了，我俩就出去旅游了。” 第三十九章 危险的穿帮 春节快到了，萌萌把能推的采访都推出去了，还和金亮买了一堆影碟、零食。 年三十晚上，金亮给所有亲戚们打电话拜了年，并且顺便表示自己第二天就要启程去云南了，两人为四仰八叉的梦想做足了准备。 以后每天，两人都睡到自然醒，醒了就看碟、或者听音乐、看盘，要不然就在厨房琢磨菜谱，给自己做顿丰盛的饭菜。偶尔出去逛逛商场，或者在北京周边找个野山野地的玩。 不过家里电话响了，两人基本不敢接。有一次电话响铃了，金亮习惯性地拿起来要接，萌萌扑过去就把电话按住了，戳着他额头说：“你忘了，咱俩现在可是到云南旅游去了。”金亮这才想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老妈从侯埔村打来的长途，抹了把汗说：“嘿，不年三十告诉她咱俩去云南了吗，还往家打电话。” 正说着呢，萌萌手机又响了，萌萌一看叫道：“不好，是四姑的。” “咦，你没告诉她咱不在北京？” “说了。”手机还一直在响着，萌萌说：“算了，也不能老不接呀。” 萌萌按了接听键，听见四姑在那头问：“萌萌，哪儿呢？” “云南呢呀。”萌萌毫不脸红地撒着谎。 “四姑没什么事儿，打个电话问问你，玩得怎么样？” “好着呢。” “现在在哪呢？” “丽江呢。” “哟，怎么这么安静呀？” “我们现在在客栈休息呢，哈哈……”萌萌继续编着。 第二天，萌萌和金亮正在逛着商场，金亮手机又响了，金亮没走脑子就接了，听见五叔在那头说：“亮子，嘛呢？” 金亮刚要回答自己正逛商场呢，幸好萌萌从旁边掐了他一下，他赶快说：“逛商场……逛丽江这头的小店儿呢。” 金亮正说着，商场大喇叭开始嚷嚷：“顾客朋友们，现在介绍一下Ａ券和Ｂ券不同的使用方法……”金亮赶紧捂着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向前冲进卫生间，才躲开喇叭声。 五叔在电话里说：“哟，这丽江够吵的，好像有大喇叭嚷嚷什么券呢。” “买咖啡有券，呵呵，丽江小店也知道搞促销。”也难为金亮了，这么实在的人，现在给练得瞎话张口就来。在金亮旁边，一个正在洗手的男的，听见金亮满嘴不靠谱的话，回头奇怪地看了金亮一眼。 打完电话，金亮才长出了一口气，出了卫生间门，萌萌一下扑过来，问：“怎么样，怎么样，没被识破吧？” “没有，可是这样编瞎话也够累的。” “嗨，那总比又串亲戚、又当司机的过个年轻松吧。” “我还真觉得没太大区别。”金亮擦着汗说。 正说着，金亮看上一双旅游鞋，服务员赶快过来，正给金亮介绍：“这是我们最新款上市的旅游鞋……”萌萌突然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五叔和五婶，她紧张地拉住金亮，小声说：“看那儿！”金亮顺着萌萌的眼神，也看到了远处的五叔五婶，不禁愣住了。 “快跑！”萌萌小声说。 两人或背或抱着大包小包，扭头撒腿就跑，把在一旁正介绍着旅游鞋性能的服务员惊得目瞪口呆。 这头的骚动惊动了金亮的五婶，她咪着眼向这头望过来，幸好她是老花眼，看不大清楚。 “看什么呢？”五叔问。 “没什么，就看见俩人在那跑，有点像小亮和萌萌。” “那俩孩子在云南呢，瞧你这老花眼。” 金亮爸妈的这个春节，则是在热闹和艳羡之中度过的，颇有些衣锦还乡的感觉。 农村过春节，不出正月不算过完节。因为老俩口两年才回来一次，整个正月，每天都有到公婆家串门的亲戚好友。每个人见到金亮爸妈都要感叹：“呀，你俩怎么白了呢，瞅着皮肤也嫩了？” “北京的水好！”金亮妈自豪地摸着自己脸上的皮肤，娇气地说：“我回来喝咱们这儿的水都喝不惯了，太硬，卡嗓子！” “哎呀呀，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呢！” 金亮爸平素很小气，但此刻非常大方，把从北京带来的稻香村点心、天福号酱肘子、真空包装烤鸭、萌萌给买的新品零食等，分送给各路亲戚朋友。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呵呵的。 “你老俩，真是衣锦还乡呀。”金亮爸的一个老同事羡慕地说。 金亮妈则是锦上添花地诉说着自己在北京的生活：“我们那个新家，在亚运村，亚运村你们知道不知道，开亚运会的地方，那旁边就是奥运村，马上要开奥运会，从我们家走着就能到奥林匹克花园，那儿可是北京的黄金地带，上风上水。” 金亮妈吸了口烟，接着在大家的惊叹声中说：“我们现在那个家，有小二百平米，当初我家在咱侯埔村，就算不错的了吧，跟咱北京那家，没法比。”她自己给金亮的房子加了八十多平米的面积。 “我们家那个大楼，高！有三十多层高！”在金亮妈的观念里，还认为塔楼比板楼高级呢，所以她又自作主张给儿子住的楼房加了十多层。 “那您儿子在北京发大财了呀？”老同事问。 “哈哈，发什么财呀，就是一大公司里的部门经理！”老太太夸口说：“我儿媳妇是报社的主编！”老太太又擅自给儿子儿媳升了职。 “当年呀，本来我想让我儿子等几年再娶媳妇，可我这儿媳妇追我儿子追得紧呢，没辙，娶了，要不然，我儿子还能娶更好的！”老太太继续满嘴跑火车。 金亮妈吹嘘的时候，金亮爸一直很少说话，努力做出波澜不惊的样子，但脸上自始至终带着得意的笑，或频频点头、或闭目养神。 等到金亮妈说累了，天也黑了，众人才逐渐散去。 当然，金亮妈此次还背着好几包传销产品回去，想帮着大闺女打开外地市场，可惜没推销出去几瓶。 第四十章 婆婆的底气 快出正月的时候，金亮妈一个远房表亲的儿子黑子，算是金亮的堂哥，拿着礼物上门了。 “老婶儿。”黑子进门嘴甜甜地叫。 “哎！”金亮妈应着：“这孩子真懂事儿，正月里老来看我，可你也不用每次都拿东西呀，真是的。” 黑子坐在椅子上，不好意思地搓着手。 “快喝水呀，黑子。” “哎……”黑子端起茶杯，说：“老婶，我这趟来，有个事儿求您。” “说，但凡老婶能帮的，老婶一定帮。”金亮妈此次回来，颇觉得自己在村里有些举足轻重了。 “嗯，我家想翻修下房子，手头一直挺紧的，小亮在城里混得那么好，能不能借我三万？” 金亮妈没想到是这事，这下卡壳了，金亮爸一直在门后开个小缝听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心想，都是这老婆子满世界瞎吹，这下坏了。 “这个……”金亮妈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了。 黑子看见老婶这副表情，忙问：“哟，是不是为难呀？” “不是不是……”金亮妈忙否定，心想，要说为难，那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吗，想了半天，她狠下心说：“这么着，我问问小亮，让他从手头上找补找补。” “哟，谢谢老婶了！”黑子嘴甜地说：“您老现在拔根寒毛，不都比我们腰粗了吗？” 黑子走了，金亮爸冲出来，跟老伴有点急了：“你说你这老婆子，回来一通瞎吹，这下人家借钱的给吹来了，小亮那房款还压得身上呢，你看你怎么办。” “我吹？我吹的时候看你不也挺受用的嘛。” 金亮爸这下没话了。 “我问问小亮去，三万块钱，应该拿得出手吧。每年春节前，他们单位都得发笔年终奖，让他先借给黑子不得了？” 金爸爸妈那头儿还在过正月呢，金亮和萌萌已经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了。 金亮又是在忙得四脚朝天的时候，接到老妈的长途，一听是借钱头就大了：“妈，您说您回去瞎说什么呀，我俩现在就是一空架子，您不知道呀？” “你节前有年终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把年终奖先借黑子吧。” “我是有年终奖，可我跟萌萌每月工资供完房都没剩余，我俩……我俩总也得有点存款吧，要不然我这日子过得都不踏实。” “黑子从小儿跟你玩到大，再说，我话都说出去了。” 正说着呢，一个女同事过来叫金亮：“赶紧着，老总叫开会去。” “好的！”金亮这头应着，老妈那头还在说，金亮没辙，只好先敷衍着：“这事儿我想想再说，想想再说，啊，先挂了。” 晚上萌萌一回家，就见金亮在家里唉声叹气的。 “哟，你怎么了这是？”从金亮爸妈回去以后，还很少见到金亮这副表情了。 “萌萌，我节前发的那五万年终奖呢？” “我今儿上午刚存银行去了，干嘛呀？” 金亮叹着气把老妈要钱的事告诉萌萌，没想到萌萌听完后没生气，倒夸张地笑起来。 “萌萌，你不至于因为借出这点钱就疯了吧？” “我都佩服我自己了，真是有先见之明。”萌萌打开书包，把一份存折和一份死期存款的存单递给金亮：“打你妈过年给你打电话，指派这个指派那个的，我就想，这老俩儿回去，还指不定怎么显摆呢。” “我妈那不叫显摆！”金亮永远不能容忍萌萌对自己父母不恭敬。 “不叫显摆叫什么？我早看出来了，这套房子，在他们心里那不叫房子，那是他们这么多年找回来的面子。”萌萌坚定的不改口：“我也不知道怎么着，一想到他们回去以后要显摆，我手里拿着这五万块钱就哆嗦，今天早上到银行，我还想，依你的意思全存活期，我就觉得不踏实，至于为什么不踏实，当初我还说不清楚。所以我临时改主意，活期就存了一万，剩下四万，存了一年死期。我当时还想，四万存死期，咱俩今年手头可能还是紧点，不过紧归紧，存了死期我就踏实了，再说利息还多了呢。此时此刻我可真是佩服我自己，原来我潜意识里早预见到你老妈这手了。” 金亮看着手里的存单，不知是喜是悲。 第四十一章 再次出走 “事儿就这么巧，咱俩现在手头能动的钱，就这一万，这一万还是应付不时之需的，你现在就可以跟你妈交差了。”萌萌狂笑着拍打金亮的肩膀：“我在跟你爹妈的战役中成熟了，我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媳妇了，哈哈哈！” “什么？今天存的死期？”金亮妈在电话那头不信了：“你上午怎么不这么说啊？” “唉呀，萌萌今天上午整好走得比较晚，所以就到银行存钱去了，而且是临时决定的存死期，想多吃点利息。” “有那么巧的事儿？”金亮妈冷笑着：“回家就变成这么套说法了。” “我说的是真的，现在我们俩能挪动的钱就一万块，每月的工资我们还得还贷款、还得过日子呢。” “行，你就听你媳妇的吧！” “不是这么回事儿……”金亮还在努力解释，声音突然就卡壳了，像正哇啦啦响的收音机被人冷不防关上一样——老妈在那头把电话挂了。 金亮无奈地回过头，看见萌萌笑咪咪地站在自己身后：“你妈一准不信，对吧？她准认为我是教你的这套说法，对吧？” 金亮没说话，萌萌又拍了拍金亮的肩膀，大度地说：“无所谓啦，总之钱是保住啦！” 正月很快过去了，金亮妈开始在家收拾行李。 “何必那么忙着回去？”金亮爸慢悠悠地翻着报纸，一副超然的样子。 “我能不急着回去吗？再不回去，这家都成她的了！”这个她显然指的是儿媳妇，“我大闺女不敢来我家了，我儿子的钱都让她管着，想借给黑子点都拿不出来，我再不回去，只怕咱老俩都要让她赶出来了。” “看淡点。”金亮爸继续保持超然。 “看淡？你少装大头蒜了你。”金亮妈这几年说话的腔调倒是越发的有萌萌的风格了：“你自己那老心眼里早盼着回去了你，在这山沟里，又没超市，你又用不着电脑，你不盼着回去？” 金亮爸一看自己被识破了，再加上心里确实也有点着急，因此也就不再做超然状，而是赶快帮着收拾行李去了。 这边，一大早，萌萌也进入备战状态。 “提前回家？这星期日就回来？为什么呀他们？”萌萌不服气地问。 金亮正忙着挨个儿给朋友打电话，取消本周日大家来家一起做饭喝茶的计划，顾不上搭理萌萌。 “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呀！”萌萌冷笑、一路小跑着追着金亮问。 “你别瞎说啊，兴什么师问什么罪呀。”金亮抽空回嘴。 “哼。”萌萌冷笑。 金亮好容易打完了电话，自言自语地说：“哟，我得洗洗车去，周日接他们车得干净点。”他一回头，见萌萌正把茶具收起来，包在纸包里。 “你收它干嘛呀？” “干嘛？会有一段时间这套茶具用不上了。”萌萌赌气地说。 “不至于，他们回来你一样坐这儿喝呗。”金亮自己说着，也觉得确实兴味索然了。 “我坐这儿喝，你想什么呢你！”萌萌气哼哼的。金亮一想，也是，爸妈一回来，老俩基本上总在客厅活动，萌萌再挤在客厅一人喝功夫茶，是有点别扭。可是，可是她为什么就不能哄得我爸妈高兴点一起喝呢？这沟通是在哪儿、什么时候出了问题了呢？金亮想不明白。 “再说了，他们别编派我就成了。”萌萌继续拱火。 “说什么呢，我爸妈编派你什么了？” “你说编派我什么了？在北京就整天闹腾，回老家了还不安分，又生出个借钱的事儿来。” “我告诉你，你不能这么说老人，说我爸妈！” “为老不尊，我有什么办法！” “怎么叫为老不尊了？”金亮眼睛都急红了：“你说什么呢你。” “我就说他们为老不尊了，怎么着？”萌萌持续拱火：“我还告诉你，本周日小姐我没空接他们去，要去你自己去。” “噢，当初说大家一块玩儿你就有空了，接我爸妈去你就没空了？” “哎，我还就没空了，我还就不接了！这是我的家，我的家不再欢迎他们了！” 金亮的火被拱到极限，再也压不下去了，他上去猛推了一把萌萌。男的手重，萌萌一下退了几步，摔到地上：“好呀，你又动手打我？” “这叫打你，这还叫打你了？” “这不叫打人叫什么？你说叫什么？”萌萌趴在地上爬起来声嘶力竭地喊：“我还告诉你，你打我我也不欢迎他们，雀占鸠巢，雀占鸠巢！” “你少跟我拽文，他们是我爸妈，他们要回来就回来！” “你们三人非在一起，就一块儿滚回卢沟桥去！这房子里，有我张萌萌的血汗钱。” “你再说一遍！”金亮气得头都大了。 “我说了，你们仨一块滚——回——卢——沟——桥——去！”萌萌不甘示弱地看着金亮，一字一句地说。 “你给我滚！”金亮终于爆发了。 萌萌从地上站起来，冷笑着说：“从我进你们家门，你们家人就一块算计着让我供了房然后让你们呢吧？好，我滚，我瞎了眼嫁你们家来，以前供房的钱算我白送你们了，我喂狼了。” 第四十二章 冷遇 萌萌说完这句话本想推门就走，可她还是冷静了一下，回身到屋里拿上家里的存折、带足现金才出去。金亮忍了忍，终于没把萌萌拦回来。自吵架以来，萌萌跑出去而他没阻拦这还是第一次。他望着地板发了会儿愣，走进主卧室一边铺爸妈的床，一边劝自己，赶紧把家收拾好，晚上还要出差呢。想到出差，他心里又有些疼，往常出差，都是萌萌给他收拾行李，其实萌萌粗心大意，也就是收拾点边边角角的东西，一会儿往行李里塞块巧克力，一会儿塞瓶口香糖的，可今天，他只能自己收拾了。老婆离家出走了，他都没机会告诉她自己要出差的事儿，金亮手里做得井井有条，心里已经乱如麻绳，并渐渐升起一种恐惧——如果有一天，这婚姻终结了，一切会是什么样？ 金亮实在干不下去活了，他坐到地上，为自己的这个念头而恐惧。他想起刚认识萌萌的时候，真是年少轻狂，认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刚结婚时，觉得萌萌和自己父母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算得了什么呀？慢慢就会解决。可现在，这些小事几乎要把他摧垮了。家，本来应该是个避风的港湾，可现在这家里却常常刮着七八级的台风。金亮头有些晕，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对不起谁了。 金亮居然没追来！萌萌一直走到楼下，还在频频回头，终于失望地发现了这点，继而她说服自己：有什么的呀，看谁扛得过谁。 萌萌把手机关上，然后打着车到家附近一家三星级宾馆租了个套间。晚上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躺到床上看电视。她也曾拿起手机，想开机看看，但一想到开机后肯定会有喷薄而发的短信，全是金亮求和的，她想自己看短信肯定会心一软就跑回家了，因此终于忍住，一直关着机，晚上睡觉前，她想像着金亮气急败坏的样子，还又有点心疼，又有点解气的。 第二天睡醒，萌萌在大堂吃了顿免费早餐，打着车又奔赴采访现场，在出租车上，打开手机，却发现已经没电了。她心里有点失落，但又想算了，就让他再着急一白天吧。就这样忙了一天的采访，本来想回到宾馆。可终于停住了脚步，向着家的方向走来。这终归是自己的家，这双脚已经如此的疲惫，只有在家里，才能够休息过来。她打开家门，以为金亮会立刻冲出来抱住她，或者责备她，或者跟她再急一顿，可是家里空荡荡的。 “不会是加班还没回来呢吧？”萌萌心里想，一边赶快把手机充上电，短信有气无力地响了几声，萌萌赶快逐一读来，一共四条，两条垃圾短信，一条报社编辑问她什么时候交稿，另一条是金亮的：“我今晚临时出差，三天后回。”萌萌细看短信日期，是金亮昨天中午发的。 萌萌气急败坏地把手机扔桌上，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恨得直跳脚。原来自己昨天住宾馆的时候，人家已经出差了。 三天以后的晚上，金亮回家了，萌萌也在家。两人客气地点个头，就各干各的了。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客客气气、冷冷淡淡的，也在一个屋睡，也在一个饭桌上吃，但也确实没什么多余的话。萌萌一直忍着，她倒宁愿大吵一通，可人金亮跟本不给她吵架的机会。吃完饭，金亮就自己到书房用电脑去了。萌萌的脑海里，开始频繁出现一个词——同床异梦。是的，现在的情况基本就是同床异梦了。结婚以来，吵了不少回架，只有这一次，让萌萌彻底生出了寒意。先这么过着吧，实在不行，也得面对。萌萌开始往最坏的方向做准备了。 第四十三章 爸妈回归 “我这次要跟他们干到底！”萌萌私下里，这样跟丁铃说。她认为，现在自己和金亮过成这样，全是公婆的问题。 “你可别让金亮太为难！”丁铃劝她。 “你知道什么叫长痛不如短痛吗？他爸妈这回必须得搬回去，现在大家不开心一些，是为了今后的长治久安。”萌萌下了决心。 而金亮爸妈此番也是抱着收复失地的心回来的。二老一下火车，发现只有金亮一人。金亮妈就问：“你那个媳妇呢？” “她今天加班。”金亮编个谎话。其实他今天根本没叫萌萌，几天了，俩人都没什么话说。 “哼！”金亮妈哼了一声，金亮爸则崩着脸不出声。 金亮扛着二老带回的米面一进家门就见萌萌正坐在客厅的大长沙发上，啃着一个大苹果，看着电视。她看见金亮爸妈进门了，只是冷冷地点了下头，说了句：“来了您？”就接着看上电视了，其实这就是萌萌故意摆出的ＰＯＳＥ。 金亮想，就让暴风雨随时降临吧，于是一声不吭，扛着米面钻进厨房。金亮爸拍着肋骨，进主卧换衣服，金亮妈倒了杯水，坐在萌萌旁边。萌萌手里握着遥控器，正在看一部美国大片，金亮妈也看不明白，但就是坐在旁边。她也确实威慑到萌萌了，萌萌是浑身的不自在，电视演什么也注意不到了，苹果什么味儿也嚼不出来了，但她就是僵持在那。金亮爸也出来了，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以前客厅的电视一直是他看，从未见儿媳躺在客厅沙发上这样握着遥控器，他也认为自己的地盘受到了威胁。好家伙，我们回来你不迎接问候也就罢了，现在还摆出这么一副姿态，了不得了你！ 金亮在厨房尽可能放慢速度摆放米面，但终归还是得出来，他一到客厅，看见三个人较劲似的坐在一起，头都大了。 “咱们，咱们该吃饭了，大家想吃什么好吃的呀？”金亮尽量轻松地走到大家面前，用假装欢快的语调问话。 “外头饭那么脏！我们不在家的日子，你是不是尽在外头瞎吃饭凑合了？人瘦得就剩骨头了。”金亮妈几句话把金亮堵了回来。 “我们天天在家做着吃！”萌萌回话。看着金亮这半年来变圆乎的脸，心想，就这样，还剩得就剩骨头了？ “走，买菜去！”金亮边说，边一把拉起萌萌，一起出去了。在菜市场，他用警告的语气对萌萌说：“我告诉你，你随便怎么对我说话，但是对我爸妈，希望你好点儿。” 萌萌听着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合着几天跟我假客气，现在又威胁我上了，立刻跟上说：“从他们回来到现在，我怎么对他们不好了？你说？我不就是躺在我自己家的沙发上，吃着用我自己工资买的苹果吗？这就算对他们不好了？” 金亮无语，耍嘴皮子他一向比不过萌萌。 买完菜回来，萌萌一进屋，就看见金亮爸妈两个人一横一竖躺在沙发上，把沙发全占住了。萌萌在心里冷笑：地盘占得够快的呀！她把菜扔到厨房，扭头就进了自己卧室。 快到饭点了，老两口终归是怕儿子饿着，金亮妈到厨房摔摔打打地做好了饭，然后没好气地冲着屋里喊了声：“吃饭！”，把碗“咣”的扔在桌子上。萌萌这才从房间里出来，和金亮、金亮爸分别坐到了桌前。 饭吃得很是沉闷。金亮妈一边吃一边就开口了：“亮子，从小黑子跟你关系就好，他爸妈对你也不错，你现在不能忘了人家。” “我真没钱，钱真在银行呢！存死期了。”金亮委屈极了。 “我没说钱不钱的，我说的是，你不能忘了你这些个亲戚，亲戚之间，得来往，不能谁跟谁都不见，跟个白眼狼似的。”老太太话里有话，其实她这又开始讨伐大闺女的事了。 萌萌想回嘴，可人家这话自始至终是跟儿子说呢，而且什么都没明说，这嘴一时还真不好回，她被憋得很难受。 “我要不是为了照顾你们，每天给你们做饭，我在侯埔村开一私人诊所，我早成百万富翁了！”金亮妈不得志地说。 “哈哈！”萌萌放下饭碗，干笑了声。她本来要说：“那您趁早回侯埔村当百万富翁去吧，千万别在这儿照顾我们了。”但这话终归没有说出声。 金亮妈很得意，她认为自己说的太在理，媳妇反驳不了了。 金亮爸认为自己这会儿要说话了，他放下筷子，语重心长地说：“咱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吧！” 萌萌一听这话心就凉了。一家四口，这摆明了就要在这儿干耗到底了。 第四十四章 按摩风波 之后的日子，萌萌和金亮爸妈之间完全是剑拔弩张的样子，金亮像在高压锅上的老鼠，等待着爆发一刻的到来。 萌萌买了零食，不再放在厨房大家一起食用了，而是直接明目张胆拿到自己的小卧室里，出来进去的嘴里还嚼着。渐渐的，萌萌回家连招呼都不跟公婆打了。 金亮妈很是生气：“这媳妇，怎么变成这样了？” “哼，我得好好运筹运筹，咱们得做两手准备。”金亮爸说。 “什么准备？” “她这样了，没准是对咱小亮有了外心了。咱得帮小亮看住他的家，看住他的财产。以后呀，就尽可能让他们花钱，攒住咱们的钱。”金亮爸沉重地叹了口气：“但愿小亮能明白咱们的苦心，咱这辈子的钱，还不都是为了这个独子攒的呀！” 近来附近这几个小区的老头老太太们，一到周末就跑到一家医疗器械公司门口排大长队。这医疗器械公司就租了小区一个地下室，专卖按摩床的，号称百病都治，吹得神乎其神，并且每个周末免费让人们躺在床上半小时试用。这一招引来了不少老头老太太，金亮妈也每个周末去排大长队做按摩。 但老头老太太们没美了俩月，人家公司不让免费做了，要不然一次五十，要不然就把床买回去，一张床９０００元。 金亮妈已经习惯每周去做按摩了，突然不让免费做了，极其不适应。她有心花五十块钱再去做做，可老俩口的钱都由金亮爸掌管。“他就是只铁公鸡，一毛不拔！”金亮妈跟其她老太太诉说苦恼。 “哟，那你干脆把床买回去吧！”对门的张老太太有点显摆：“不就９０００一张床吗，钱又不多，搁家里且能做呢，我这周就打算买张床去，天天自己在家按摩多舒服呀。” “９０００呢，多贵呀！” “您这么大的房子都住上了，还在乎这点钱呀。”张老太太揶揄地说，她跟老伴儿住个一室一厅，架不住金亮妈有意无意的爱炫耀一下自家的三室两厅两卫，早让张老太太不满了，这次终于等来机会给了金亮妈一句。 金亮妈果然中招，回家就跟金亮爸叨唠开了：“我腰疼的老毛病，用这床就给按好了。” “瞎说，你昨天还喊腰疼来着。” “没有！我没喊！”金亮妈嘴硬，接着说：“小区好多人家都有了，可管用了，一开开电源，床上热乎乎的，从头到脚都给你按摩了。” 金亮爸被说得有点心动，“嗯……”他高深莫测地说：“这事儿我再运筹运筹。” “运筹个头，你要买就快拿钱，不买就说个痛快话。” “你不觉得小亮他们也可以用这床？” “用呗！买回来可不一家子都能用吗？” “你去问问小亮。”金亮爸补充：“他们要买了，你跟着用不就结了？” 金亮妈恍然大悟。 晚上，金亮夫妻俩一回来，金亮妈立马冲锋上阵，开始介绍床的好处。金亮有一搭没一塔地听着，萌萌则戒备之心顿起。 “你们上班也怪累的，每天回来按按可舒服了，买一个吧。”果然，金亮妈说到这步了。 “太贵了，我们没钱！”萌萌没等金亮开口，就一句话堵了回去。 “让你妈把话说完。”金亮爸出手相助老伴儿。可金亮妈没跟上趟儿，张嘴结舌的什么也没说。 但是一晚上，金亮妈又开始没好脸子了。金亮正在卧室看电视，金亮妈推开门，崩着脸说：“小亮，出来！” 萌萌无奈地躺到床上，这种双方较劲的日子，她过得真是烦了。 金亮被叫到主卧，金亮妈开始训话：“咱家钱是不是都被攥得她手里了？”在她看来，这已经不只是一张床的事了，而是这个家到底由谁做主，儿子？还是她？ “咱家钱？妈，不是咱家钱，是我们俩的钱，而且也没攥她手里，是我们俩一起管着。”金亮说。虽然最近一直跟萌萌冷冷的，但金亮听见老妈这样说，心里还是替萌萌叫屈。 “以前的事儿我不说了，你妈现在想要按摩床，你看着办吧！”金亮妈说，金亮爸在旁边赶快解释：“你妈也是想让你们回家按摩一下，也是为你们好。” “妈！”金亮苦恼极了：“这么一张床小一万，真有什么效果吗，这是什么牌子？这公司是真是假？” “你妈我做了两个月，腰疼的老毛病就是好了！” “要不我先给您办张卡，您先每次５０的做做……” “这样多亏呀，哪如一次性买了合算？” “一张床小一万，够您做２００次的了！” “这不是一张床的事儿了，我就是要看看，你心里有没有你妈，是不是就认这个媳妇儿！”金亮妈把实话说出来了。是呀，倒退几年，不说儿子没结婚，就是刚结婚那会儿，她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现在，这个媳妇越来越不象话，她得让她知道，这儿子是我生养的，我还是做得了主的，他还是要听我的话的！ 第四十五章 谈话 此后有一周的时间，金亮妈每天阴着脸。金亮也着实怕老妈急病了，还是乖乖取出９０００给老妈了。 萌萌对此没发表意见，但是对金亮，连基本的客气都没有了。她几乎不着家了，着家干嘛，怪烦的，宁愿在单位多耗会儿，和同事出去吃饭。 金亮爸也看出小夫妻有点问题了。一天，他趁萌萌不在，跟儿子推心置腹地谈了一次：“小亮，嗯、嗯……” “爸，您快说吧！” “我觉得你这个媳妇，心机可是颇深呢。” “她？心机深？就她那二百五样儿？”冷战归冷战，金亮自认为还是了解萌萌的脾气的。 “嗯，人是会隐藏的。”金亮爸慢条斯理地说。 “她就是一直性子，我倒真盼着她心机深点呢，省得天天在单位傻了吧唧的，该说不该说的全说。”虽然最近有些冷战，但金亮提起老婆，还是不禁带着感情。 “嗯，她可不是直性子，你不能不防啊。” “爸，您到底要说什么？”金亮有点警惕。 “小亮，你想她刚到咱家时，对我们什么态度？像亲闺女似的。现在什么态度，回家连招呼都不打了。这两种态度，是在什么时候转变的？”金亮爸高深莫测地给金亮分析。 “什么时候？”金亮还是一头雾水。 “从我们借钱给你们买房后，她的态度就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由热到冷，小亮，这孩子心机深呢，起头儿对我们的热乎，也许是有所图的呀。” “您是说萌萌一开始对你们好，是有预谋的今后想让你们借我们钱买房？” “你自己好好悟一悟，悟一悟。”金亮爸开始闭目养神。 “不是、不是、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她是……”金亮卡壳了，他想，这话怎么说也不对呀，总不能告诉老爸，她就是不愿意跟你们一块住，大家过不到一块去呀。 “你好好悟一悟吧。”金亮爸看见金亮卡壳，误以为他是在自己醒悟，于是语重心长的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我再跟你交个底，之所以现在很多东西让你买，爸妈不是在图谋你的钱，其实是因为我们在为你攒钱呀！” “为我？攒钱？”金亮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生性老实憨厚，你的钱怕是被那个女人掌控着，不过没关系，那咱们就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我是这样运筹的，索性家里的生计，就花由她掌控的钱，你放心，爸妈辛苦攒下的钱，今后全是你的，这现在是一笔暗钱，她不知道，也掌控不了！” “唉哟，老爸……”金亮哭笑不得，又郁闷不已：“您能别捣乱了嘛？谢谢，什么明钱暗钱的，我不用您攒钱，我跟萌萌挺好的。” “挺好的？哼，你再悟一悟，再悟一悟。” 金亮爸最近常有流年不利之感。一是家里诸事不顺，二是小区的业主委员会告危。 自推翻上一届业主委员会、为小区居民实实在在办了几件事之后，金亮爸终于觉得自己一腔才华有了用武之地。可是好景不长，这才一年多的时间，上一届被推翻的业主委员会，又开始寻思着复辟了。 先是机关报男记者开始拿着一张长幅挨家挨户游说：“咱们现在的业委会，不是业主组成的，不符合规定，您要是同意撤换这不合规定的业主委员会，就在这上面签一字。” 现有业委会的老人们虽然为小区居民做了很多事，但小区里住的大多是年轻人，每天上班忙忙碌碌，并不太关心业委会的事，有的连物业费、停车场价格为什么降都不知道呢，就稀里糊涂签了字了。 当然，还有一些明白的居民拒绝签字。临了机关报男记者一看，这同意推翻现有业委会的人数，还没达到要求。于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过不了多久，街道下来了个工作人员，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召集业委会和部分小区居民开了会，中年妇女在会上，口气强硬地说：“咱国家规定，业委会必须是业主、即写在房产证上的那个人参加，而现有业委会，除老王外，其他人都不符合要求，你们这个业委会主任老金，啊？老金，连北京户口都不是，你们小区现在这个业委会，必须解散！” 在中年男记者得意洋洋的眼神下，现有业委会被强行解散了。可是居民们又不爱选旧有业委会的成员，其他写在房产证上的业主们，大多是年轻人，每天疲于奔命的，在单位还压力重重呢，哪儿有精力管小区的事儿呀，因此上，小区自此一连好几年没有业委会了。 第四十六章 电脑风云 随着业委会的强行解散，金亮爸越来越落寞了，除了没事干，还有丢面子。自己不是业主，没有北京户口，就连想为小区人民办点实事的权利都没有了！哼，想当年我的祖上，皇宫里都是常去的主儿，现在这么个破小区，我却参加个业委会都没资格了我！老人一没事干，更爱坐家里瞎想了。于是把更多的精力用在与儿媳的战争上，金亮妈则继续担当一个指哪儿打哪儿的好战士。 按摩床事件进一步加深了萌萌与公婆的矛盾。金亮爸妈现在认定这个儿媳是个心机叵测的女人，而萌萌认定了这是一对贪心的公婆，双方在家里就算打照面，也互不理睬了。有时萌萌在小区里，看见金亮爸妈出来，也不管他们瞅没瞅见自己，扭头就走。 萌萌越是这样不搭理他们，两位老人越是认定她心机叵测，于是越加努力地攒钱，他们越攒钱，萌萌越是认定了他们贪心，双方都陷入了恶性循环的怪圈。而金亮，此时只是逃避，更何况自上次打架之后，他跟萌萌的关系一直没有恢复到以前“床头吵架床尾合”的境界。 金亮爸妈此时心里也委屈，他们一直觉得，是为了帮儿子儿媳还房贷大家才住在一起的，现在每天还尽力照顾儿子儿媳，却一点不落好。金亮妈一生气，身体就不好，再加上她想让儿子儿媳看看，我为你们操劳成什么样了。于是就时真时假的经常出现这样的情景：晚上萌萌和金亮刚往餐桌旁一坐，金亮爸就搀着金亮妈从厨房出来，边搀扶着边大声问：“你是不是钻厨房钻的？累成这样？” 或者大家正吃着饭，金亮妈突然把饭碗放下，唉声叹气说自己头疼。金亮爸立刻托住金亮妈的胳膊，关切地问：“为家里操劳的吧？” 金亮爸还时常小锣边时刻敲着。老头儿最近决定让萌萌有一种经济危机意识，知道自己老俩的付出，开始在饭桌上报菜价，逐一点评每道菜，现在价格涨到多少钱了，这顿饭老俩又花了多少了。 萌萌为此烦透了。她想，装什么呀装？一到吃饭时就这样。她认为，金亮爸妈这一切都是装的，因此基本把这个家当旅馆了，就是晚上回来睡觉，落个眼不见心不烦。其实这也有些绝对了，老太太是最近生闷气生的，真有点头疼，但是到没到那地步呢，又两说着。萌萌是躲了，可金亮就又受罪了，老俩有气找不着萌萌，只好跟儿子叨唠：“你媳妇什么意思呀？家都不沾，回家就冷着张脸？” 被解除了业委会职务、“卸甲归田”的金亮爸，突然又疯狂迷上了炒股。据说老王头靠炒短线挣了不少钱，金亮爸于是把全部热情都投入到了股市。可是天不可怜见，老王头赚钱，金亮爸却被套个一塌糊涂。越套，越把他拴在股市了。 萌萌搬到新家，唯一的安慰就是有个独立的书房了。这一家四口看电视，是一人一个口味。平常是金亮爸在客厅看电视，金亮妈在主卧看电视，金亮在次卧看电视，萌萌就被挤到书房用电脑，有时看影碟，有时在网上瞎逛。再加上她是记者，常用电脑写稿，因此是每天不离电脑。 自从金亮爸迷上炒股，再加上炒的又是短线，白天就恨不得趴电脑上，盯着各类线的走势，晚上还想用电脑分析阴线阳线，判断以后的行情。 于是书房成为金亮爸和萌萌必争的地盘。经常是萌萌下了班，一进书房，发现金亮爸已经趴在电脑跟前了。萌萌一开始还让一下，后来也不管了，上来就跟金亮爸说：“您恐怕得让一下了，我得用电脑写稿了。”其实有时候她是想看影碟。 一个周末，萌萌在网上正看一搞笑言情小说呢，边看边乐，看着半截，上厕所去了，上完再进书房，发现金亮爸居然已经坐到电脑前了。后来这种事屡屡皆是，萌萌用着半截电脑，倒杯水或者出去接个电话，回来一看，就趁这功夫，金亮爸又占上电脑了。其实金亮爸一是急着用电脑，二是觉着反正这儿电脑开着，你又不用，空费着电，不如我先用用。但俩人没沟通过，萌萌越来越怒，心想，我在家就这么点空间了，你还来抢，这还是不是我家了？而金亮爸也挺恼火，我用电脑炒股是正事，你偏说你要写稿，其实在这儿又听歌又看碟的！欺负我老头儿不懂电脑！ 有一次，金亮爸在网上瞎溜达，不知道碰着什么机关了，突然一个新的页面打开，竟然是个黄色网站，看着首页的大图老头儿差点给吓晕了，却又怎么关这页面都关不上了，最添乱的是正这时儿媳妇进来了，一眼瞅见电脑上的页面了，一瞪眼就出去了，搞得金亮爸没处解释没地儿说的。自此后萌萌就认定老头儿常看乱七八糟的网页。 一天晚上，萌萌十万火急地赶回家，要往报社邮箱里传篇稿子，结果一打开电脑，黑屏了。 萌萌问金亮：“你今天用电脑了？” “没有呀，我也刚回家，怎么了？” 萌萌“咚”站起来，冲到金亮爸跟前：“您今天用电脑了？” “嗯，我，啊，用了。”金亮爸回答着，同时心里有点恼火萌萌的态度。 “那电脑怎么黑屏了？” “我也不知道，用着用着就黑了。”金亮爸解释。 “您要不会用，就别老抢着用行吗？我这儿用电脑是工作，现在报社十万火急的催稿，电脑还这样了！” “怎么了，怎么了？”金亮出来，看见萌萌正跟老爸嚷嚷。心里火也腾一下就上来了，心想这几天你张萌萌要不就不着家，一回家就冷着脸，我替你在家当挡箭牌不说，现在你又跟我爸嚷上了。 “多大个事儿呀，你就跟你爸嚷嚷，电脑黑了修亮不就行了吗？”金亮妈看不惯萌萌对老伴儿的态度。 “修亮了？就这电脑，您给用黑了多少次了？不会用就别用！” “萌萌！”金亮看见萌萌跟老爸嚷嚷的样子，气得把萌萌拉回到书房。 这时萌萌的手机又响了，部主任在电话里嚷嚷：“什么时候把稿传回来？整个版面就等你的了！” “马上，马上，电脑坏了。” “让你回报社写非回家写，再晚十分钟扣钱！”主任喊完话，呯的把电话挂了。萌萌心里更烦燥了。自己连着在外面跑了好几天，要不是实在累得不行，也不至于非回家写稿，没想到回家更累。 金亮赶紧弄电脑，可是越急越修不好，萌萌的电话是一会儿一响，催得金亮都心烦了。只好开着车带萌萌到外面，找了个网吧先传稿。两人一路气鼓鼓的，谁也没理谁。 第四十七章 动手了 传完稿回来，一进书房，萌萌看见金亮爸正摆弄一片黑的电脑呢，其实老头儿是觉得自己把电脑用坏了，确实不好意思，想看看自己到底触动了哪个机关，就黑屏了。可萌萌却冲上去没好气地说：“您怎么又折腾上电脑了，弄坏了还没完了？” “我想修修。”金亮爸开始委屈了，像个孩子似的解释。 “您会修吗您？我告诉过您多少次了，别上乱七八糟的网站上去，那上面有病毒。”萌萌越喊越斗志昂扬，被金亮冷落了这么久的火，也一块窜上来了。 “我没上乱七八糟的网站。”老头儿恼羞成怒。 “萌萌，怎么跟我爸说话呢！”金亮看见老爸一副委屈的样儿，不干了。上来把萌萌推开，这次他只敢使半分的力气。 萌萌本来为了金亮爸老抢电脑的事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了，这回让报社领导催的，一腔无名怒火无处发泄：“怎么说话？你问问你爸，没事儿老上什么网看去！” “我没有！”金亮爸这回也急了，自己一辈子见着女同事都是目不斜视的，现在竟然被自己儿媳妇误会上黄色网站。 “我说您怎么跟我抢电脑抢得这么热闹呢，我倒杯水的时候，您‘哧溜哧溜’就跑来了，我上趟厕所，您又‘屁颠儿屁颠儿’跑来了，原来是为了上黄色网站呀。”萌萌说话特别爱用象声词，而且用得唯妙唯肖，因为这个，结婚前，金亮觉得这女孩太可爱了，伶牙俐齿奇思妙想。此情此景，他可不这么认为了。 “你说谁‘哧溜哧溜’‘屁颠儿屁颠儿’呢？他是我爸！” “你爸怎么着，就是你爸‘哧溜哧溜’，就是你爸‘屁颠儿屁颠儿’。” “啪！”金亮打了萌萌一个大嘴巴：“我不准你这样说我爸。” 这一巴掌不仅萌萌呆住了，连金亮爸妈也愣住了。 萌萌愣了会儿，索性豁出去喊：“你打我？他为老不尊，抢这个抢那个，还上黄色网站，你还打我？” 金亮忍无可忍，又打了萌萌一个嘴巴。金亮妈吓得要上去拦住，可金亮爸生气媳妇刚才说自己，又把金高妈拦住了，嘴里说着：“你别管，你别管。” 萌萌看见金亮爸这小动作了，越发悲愤，喊着：“一家子没教养，我怎么嫁到你们家来了。” “你再说！”金亮拉着萌萌的肩膀，把萌萌晃得跟筛糠似的：“不准你这样说我的家人。”他眼睛里都充了血，就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我瞎了眼了，嫁你们家来。一家子没教养！”萌萌连蹦带跳想挣脱金亮的手，无奈这双手像铁钳一样抓着她。萌萌索性“吭哧”咬了金亮一口。 而金亮居然就是忍着，也不松手，死死抓着萌萌。此时如果面对的是强盗或者什么老爷们，他都能把对方拆了。可手上的痛使他清醒了一些，偏偏这个人是自己的老婆，他刚刚还打了老婆，他对手里攥着的这个女人是又恨又悔又爱又怕又疼，百感交集，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死死攥着她，任她咬着。 金亮妈此时心疼得不得了了，这儿子，从小儿我也没这么打过他呀。推开金亮爸，跑过来，使劲推金亮，同时跟萌萌说：“行了孩子，别咬了，多大点儿的事儿呀。”说话的时候老太太直哆嗦。 这一推，萌萌从金亮手里挣脱出来了，她一路哭着奔到电话前，金亮一个箭步冲过去，拦住她：“你要干吗？” “你给我滚！”萌萌喊：“我报警，告你们一家子。” 萌萌只是拨通了妈妈的长途电话，金亮冲上按了。可大同的妈妈看见来电显示是女儿家的电话，又突然挂了，立刻就把电话拨回来了。萌萌冲过去要接，金亮把萌萌一把抱回来了，萌萌在金亮怀里挥舞着胳膊腿边挣脱边喊：“怎么着，打死我前都不让我跟我妈说句话吗？” 萌萌妈看打回去的电话没人接，生怕出什么事，更是心惊胆战了，立刻再接再厉地打。 金亮妈此时完全手足无措了，金亮爸看不下去了，说：“萌萌，这点矛盾不至于闹到你妈那儿去。” “你儿子打死我时你怎么不吭声呀你！”萌萌劈头盖脸喊过去。电话还在固执地响着，金亮爸接过电话，强行镇定地说：“喂，您好！”话音还未落，萌萌照着金亮手上又是一口，金亮冷不防挨了咬，“哎哟”一声，一下没抓住，萌萌已经从金亮怀里挣脱出来，抢过电话电话，大哭着喊：“妈呀！金亮要打死我了！我要离婚！” 萌萌妈一听这话，在电话那头又差点犯了心脏病。 金亮赶紧抢过电话：“妈，没事儿，我们就是闹了点小矛盾！” “闹小矛盾？闹小矛盾萌萌哭成这样？”萌萌妈已经从电话里听见女儿的哭声了，再加上金亮爸一开始强作镇定的声音，立刻明白这事准又跟老俩有关系，你说这对老人，非跟人小夫妻俩凑什么热闹，她气愤地喊：“我告诉你金亮，今天你敢再动萌萌一指头，我跟你拼了！我明天就去北京！” 当晚，金亮睡在客厅了。他一夜无眠，手上已经被萌萌咬出了一排小血牙印，到后半夜已经结了痂。但这算什么，他心里在疼得更厉害。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想跟萌萌从认识到结婚的一幕一幕，他从在老总办公室见到这个女孩儿起，就那么想保护她。可是现在，自己居然打了她。可是，谁知道她这张嘴那么能拱火呢。那头是养育自己多年的爸妈，作为自己最亲的亲人——老婆，怎么能够如此攻击自己的另一方亲人——爸妈呢。金亮几近悲凉的想，也许自己与萌萌的婚姻，就此到头了吧。也许过几天，两个人就要去办离婚手续了，到时他一定要心平气和的，临了还要祝福一下萌萌。这房子，就给萌萌算了。自己和爸妈回卢沟桥住去，自己在老婆和他们之间选择了他们，他们也未必会再盯住亚运村的房子了吧！可是再往以后想想，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过了，萌萌，不仅是爱人，一起过了这么多年，已经像亲人一样融入自己的生活了，那话怎么说，像左手和右手，让自己把自己的一只手剁了，这得多疼呀。想到要失去萌萌，这个可气的女人，金亮眼圈都红了。 萌萌在卧室，也是一宿没睡。她想得非常实际，这日子，明显也是过不下去了，这个房子，一定得归我，每月房费是我还的，我家还有八万块钱给你们呢。车归金亮，带着你爸你妈回卢沟桥去吧！结婚时还说要保护我，现在打上了我。人家都说男人一出手打老婆，有一就有二，再也停不住了。这还行，我张萌萌让谁打过！这日子就是不能过了！我、我以后再找一好的，我气死你。可是想到这儿，萌萌又有些不气短了，如果这次婚姻真的失败了，将是一生中多么大的一个打击，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可能连婚姻都怕了。再说，一个离婚的女人，得贬值成什么样呀，还找谁去呀。而且，还能找到一个人，像——金亮这样的吗，除了没这样的爸妈。 第四十八章 第一次谈判 第二天一早，萌萌爸就带着老伴儿，开车四个小时从大同到北京了。这还是双方第一次见面。 金亮见着岳父岳母，低头耷脑的承认：“爸妈，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打萌萌。”然后，他蔫蔫的说：“我还想跟萌萌好好过。” 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思量，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失去萌萌。 萌萌父妈看见金亮这番态度，心里踏实一些了。本来老俩已经预备面对一个犯混的女婿了，好家伙，打上我闺女了，可此时一听金亮说话，再看见金亮手上一排牙印血痂，老俩大概明白，自己这娇宝贝闺女，也不是吃亏的主儿。 金亮接着表态：“我以后再也不动萌萌一个手指头了，我发誓。” “不是我说你，金亮，萌萌瘦瘦小小这么一个女孩儿，你大手打过去，他能受得了吗？这刚结婚几年，你就打上媳妇了？俗话说，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你这以后还有完没完了？”萌萌妈把路上想好的话说了出来，只不过语气轻了很多。 “我真的发誓，再也不动萌萌一个手指头了，您放心。”金亮闷闷的说。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思想斗争，他已经想好了，今天在老丈人和丈母娘面前，豁出去低声下气了，他也不想失去萌萌这个可气的女人！ 金亮妈看见儿子窝囊的样儿，不乐意了：“亲家呀，我跟您说，我们一家子都把萌萌当自己亲闺女看待，两人一买房，我们就借出来十万，我们老俩在这儿，尽心尽意的照顾着他们……” “谁家父母不心疼孩子呢？”哼，说到钱的事儿了，我还正愁怎么往上引呢，你倒赶着来了，萌萌妈立刻接上来：“别说买房了，俩人刚结婚，什么都没买呢，我们老俩就掏出八万块搁得那儿，借的话提都不要提！要说照顾呢，您二老也真是尽心尽力了，可现在社会，距离产生美，大家贴得太近了，麻烦就多，您不能不明白这个吧？” 金亮妈暂时没话说了。 此时金亮爸痛定思痛，觉得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儿子先打了人家的女儿，再说，儿子的态度，一上来就把人家的气焰顶上来了，因此上息事宁人的说：“是我教子无方，是我教子无方。” “要说我这闺女，基本上就是我搭着钱白给你们家了，连场婚礼都没有办，我就指着小亮能好好对她了。咱做老人的，在孩子的问题上，能劝和就劝和，能不裹乱就甭跟着裹乱！”萌萌妈说：“这孩子大了，咱当老辈儿的，就别老在跟着孩子瞎操心了。” 萌萌爸这时候也说：“就是，老人都是劝和的。而且我看人小两口感情基础还是不错的，咱们应该给小两口个空间，发展感情，咱自己就别老在这搅和着了。”老俩口这会基本上是直截了当，也不绕圈子了，意思就是，让俩孩子单过，你们走吧。 金亮妈拉腔：“是呀，您说您这闺女在家，我是什么都不敢让她干呀，要说我以前伺候婆婆，可真没这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您就别提您以前了，”萌萌妈笑着说：“不是我说，您以前工作有萌萌那么累吗？挣得有我们萌萌多吗？您养着房养着家么？一时代一活法儿，是不是，咱老人就自己把自己照顾好就得了，别老惦记着照顾别人，别到时候照顾不成反添乱，大家脸上都不好看。”金亮妈一时无语。 金亮爸说：“纲常妇道，什么时候都得讲吧！” 萌萌妈接茬儿说：“那当然，我们萌萌从小也是正气人家出来的，纲常妇道，终归没破吧。” 萌萌爸接着说：“老亲家，我们养萌萌这么大，我们对她是无所求的，养孩子尽职就行。”他说到这里顿住了。其实意思是说，我们都没要过孩子一分钱，现在我们用血汗养成的孩子，还给你们供着房子，你们还怎么着呀！ 这场谈话时间并不长。后来金亮爸妈邀请萌萌爸妈一起吃饭，萌萌爸妈婉言谢绝了。 萌萌爸妈出门，金亮妈跟金亮爸说：“我怎么觉着，她这话里话外的，是赶咱们走呀？”金亮爸没说话。 萌萌给爸妈在附近宾馆租了间房，自己也一直在宾馆住着，抽时间带老爸老妈好好游了趟京城。金亮去接了几次萌萌，萌萌都没回来，岳母也没给过他好脸儿，倒是老岳父还招待招待女婿。萌萌爸妈住了两个多星期，回家了。 萌萌这才回家，但很长一段时间，还是对金亮不冷不淡，劲儿且缓不过来呢。对金亮爸妈更是理也不理了。萌萌现在已经不是对原来的事儿不依不饶了，又添了新气。心想，自己累死累活供的房子，不仅金亮爸妈一直在这儿住着，金亮家七大姑八大姨的来了，就住这儿了。可凭什么我自己爸妈来，就得在外面住旅馆呢！鉴于金亮的忍气吞声，俩人才慢慢恢复了以前的状态。但萌萌跟公婆的关系却又明显恶化了一层。 第四十九章 串门 黄金周前，金亮的五叔又找老大哥聚会来了，另外一个大伯，自从看着金亮又娶媳妇又搬大房子，而自己一家至今住老房子儿子还打光棍后，就基本上不怎么跟金亮一家来往了。 金亮爸看见五弟，自然也挺亲切，又问结婚不久的金迪日子过得怎么样。谁想一问到金迪，五叔五婶一肚子牢骚。 “我闺女委屈大发了我闺女。”五婶做悲愤状。 “哟，怎么了，不说女婿挺好的吗？又能挣钱？”金亮爸关心地问，脑子里立刻又浮现出那套在中关村让人羡慕的１５０平米大房子。 “女婿是不错，可婆婆不懂事儿。”五婶继续气哼哼，五叔也唉声叹气。 “哼，当初小迪嫁过去，我就告诉小迪，结婚前赶紧把次卧给老太太留那床去了，改成个小客厅，然后把老太太家门钥匙收走，或者换锁，小迪没经验呀，下手晚了。”五婶的用词像在描写一场战役：“这倒好，新婚之夜，你们知道吗，新婚之夜，那婆婆就跑他们家住去了，睡的那个次卧。打那儿之后，老太太隔三岔五就跑去住，事先不打招呼，拿钥匙开门就进屋，你说这是人家小两口的家呀，她这是干什么呢！” 金亮爸妈也跟着感叹，萌萌听着心里暗笑，小声跟金亮说：“合着不止你们金家有这毛病呀！”金亮瞪了眼萌萌，没说话。 五婶接着说：“你说这老太太，还真能折腾，儿子给他们在琢州买的房，经常是早上四点多钟就起来，坐着班车跑ＣＢＤ我们小迪家，我们小迪正睡着呢，就把我们小迪从被窝里拉出来，跟她就到厨房学烙玉米饼、做菜，说是他儿子早上好吃这口儿，搞得我们家小迪天天睡眠不足。” “哟，这老太太真不懂事儿！”金亮妈说。 萌萌发出一声冷笑，问：“那金迪怎么办呢？就受着？” “凭什么呀，我闺女打小娇生惯养的，我们老两口为这事儿没少着急，直接找上门找姑爷谈过好几次呢！”五婶说。 金亮看着五婶横眉立目的样子，不禁打心眼里感慨：“妹夫这日子过得不易啊！”同时升起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他不容易，我闺女招谁惹谁了！”五婶白了金亮一眼。 “谈过几次，可效果不大，他那妈，该跑还往这儿跑。”半天没吭声的五叔说。 “那怎么办呢？”金亮爸问。 “哼，怎么办？”五婶说：“我也往那儿跑！” “啊？”金亮和萌萌惊叹。 “怎么着，他妈能往那儿跑，我还是我闺女的妈呢，我也每天早上跑去给我闺女做早点去！” “那碰着怎么办呢？”金亮妈问。金亮则无话，一直摇头感叹，想妹夫在水深火热的日子里怎生个熬法儿。 “碰着过，那就碰着了。我告诉她，我们闺女早上吃不惯大贴饼子，我们得吃甜点喝牛奶，拌水果沙拉！” “这日子过得也够热闹的！”萌萌有点幸灾乐祸。金亮叹息着摇摇头，想五婶和金迪婆婆，两个老太太一大早跑小两口家里，挤在厨房，一个烙大饼一个做西式早餐，真是热闹！ 自五叔走了后，金亮爸妈一宿睡不好觉。 “老头子，起来说说话。”金亮妈在被窝里捅自己老伴儿。 “你不睡觉又瞎咯唧个啥儿？” “你能睡着？” “我睡不着也是让你翻来覆去折腾的！” “今儿你五弟走了，我就在想，这年轻人是不是真挺烦跟咱们一块过的？”老太太还有点不敢相信，她一直觉得，公婆跟儿子媳妇住着，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谁知道年轻人想个啥儿！” “可我又想着，咱俩跟小迪那公婆不一样吧？咱俩比她明理多了，可你看咱儿媳妇现在见着咱俩那样儿，爱搭不理的。” “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唉，可咱们老这么一块过日子，咱老俩别扭是小事儿，我怕咱儿子心里受治呀。” 第五十章 分家吧 那屋，萌萌和金亮也在聊天。 “由此可以看出，现在这小两口过日子，双方父母一搅和进来，准出乱子。” 金亮没吭声。 “哎，你到底什么时候跟你爸你妈说搬走的事儿呀？” “我是真张不开嘴。他们……他们在这儿也不过是为了照顾咱们。” “甭再提照顾，越说照顾这两字儿我越来气！我还告诉你，为长远想，这嘴你还必须得张。要不然以后咱俩有了孩子，麻烦更多。你没听丁铃说，他们对门那小媳妇，要孩子以前跟公婆怎么也忍了，有了孩子，双方在带孩子上分歧太大，结果现在天天在家打架，搞得孩子身体也差着呢。” “唉。”金亮叹气，当时丁铃说这事的时候，他也在旁边听着呢，想起万一自己落到这处境，再有个孩子，确实日子挺难过。 “就我们单位那小眼镜，多温顺的女孩儿呀，有了孩子，婆婆过来一起看着，结果带不到一块去，还跟婆婆打起来了，婆婆倒给气跑了，自己整出一产后抑郁症，差点自杀了！” “行行行，别说了，别说了。”金亮越听越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反正我告诉你，你要不想要孩子了，咱就这么凑合着过，你要还想要孩子，就必须跟你爸你妈张开这嘴。他们不走，我不要孩子！”萌萌下发最后通牒完毕，扭过身去，突然又回过头补一句：“我再告诉你，你要想张嘴还真得快点，再过两年，他们搬走了我还没这气力给你生了！” “唉！”金亮在暗夜中对着窗帘中露出的一小片星空长叹。 这天，萌萌下班后实在没地方去了，这才在家吃饭。 饭一端上桌，金亮妈这回倒没再说头疼，可是金亮爸一看见儿媳妇好容易回来了，决心让她明白一下自己老俩为他们的付出，又开始报菜价，萌萌皱着眉听着，金亮尽量打断：“爸，您赶紧吃吧。” “反正……”老头儿停嘴后又补了一句：“就现在这菜价涨的，要应付咱们一家四口的饭菜，我们老俩儿的工资，再加卢沟桥的房钱，每月都不够！” “那您别应付了……”萌萌放下碗：“分开过吧，免得老让您破费。” 这句话如石破天惊，一桌子人都沉默了。金亮爸显然没想到萌萌来这么一句，有点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们的房子，房款自然应当由我们来扛，您就别跟着受累了，也别照顾我们了，您照顾好您自个儿就够了，您的钱呀，就您自个儿花吧。”萌萌云淡风清地说着，心里一阵畅快，这话她憋了多少年了。 萌萌明明白白把话说破了，餐桌上一片安静。 金亮心悬到了嗓子眼上，可也实在无法反驳，要是之前没有老爸抱怨的前奏，他这会儿还能批评批评萌萌，可现在，老爸之前一直在抱怨家里的开销，为了照顾自己和萌萌受累了，萌萌说这话，其实就是在呼应老爸，谁也说不出来什么呀。同时，他又对父母感到很愧疚，因为他听了萌萌的话心里居然也生起一股轻松的感觉，是呀，住一起，太累了。 金亮爸一直习惯有话拐着弯说，没想这次萌萌毫不拐弯，直截了当提出这么一个处理方法，他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一家人没滋没味地吃完了饭。 晚上，金亮爸坐在床上，想了半宿，叹了口气说：“是时候了，得回去看看卢沟桥的房子了！” “就这么走了？”金亮妈不甘心：“这房子、是咱们的呀！” “唉！现在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话也说到这份儿上了，大家在一起，确实没啥意思了。” “都是你个老头子，今天饭桌上，好好的又提这些干啥，让她捡了个空子。” “别说了，别说了，她这是心里筹划好久了。” “你不说要‘将计就计’吗，我倒没看见你怎么个‘将计就计’，结果让你儿媳妇给你来了个‘将计就计’。”金亮妈伤心地说：“我不甘心，我要在这儿照顾我儿子，别人谁照顾他我都不放心！” “回去看看吧，先回去看看再说。” 一个周末，老两口以收房费的名义，回了趟卢沟桥。 “大叔，您就再宽限几个月吧，我们最近手头是真紧，找着工作就给您房款。”租房的外地小媳妇央求着。 金亮爸妈顺势在屋里转了几圈，发现这房子一出租，真是糟践得够呛。以前挺干净的小家，现在墙壁都是灰的，客厅打的柜子，柜门都掉了，就那么斜着，厨房墙壁上都是大油点子，还明目张胆地爬着几只蟑螂。 这一趟，老两口钱没要回来，还添了一肚子堵。 第五十一章 卢沟桥的月 “这屋子给住成什么样了，咱们再回来，可还怎么住呀。”老太太委屈得不得了：“你再看看外边，这几年就没啥大变化，一点也不热闹，冷冷清清的。” “你别吵吵了，这事儿，容我再运筹运筹。” 在亚运村，晚上，萌萌又是自己在外面吃完了晚饭，拉着脸回来了。 一进屋，金亮就迎上来了，说：“告诉你件事儿。” 萌萌换着鞋子，瞟了金亮一眼没吭声。 “爸妈决定搬回卢沟桥了。” “啊？真的？”萌萌简直是狂喜。 “他们今天回卢沟桥看了，但是爸说了，要搬走他还需要时间。”金亮还是觉得挺对不住爸妈的，因此上说起来语气发闷。 “要什么时间呀？找个搬家公司半天就搬走了！” “卢沟桥的房子给糟践得够呛，得打理打理才能住。” “行行行，重新装修一遍。”萌萌是只要他们搬走，怎么着都行。 “另外，另外……”金亮吞吞吐吐。 “什么呀？” “租房的那对小夫妻，欠了爸妈十个月的房租没给，所以爸妈也不敢催他们走，怕他们一走就找不着人了，房租也要不回来了，总得收完房租再让他们走。” “嘁！”萌萌又是一脸不屑：“当初租房的时候我就说了，找一正规中介公司，有保证，你爸非说要运筹运筹，不过是为了省中介费而已，非自己操作，现在落这么一结果。” “爸心里也为这事儿烦呢，这欠下的房租也有一万呢，你就别添堵了。” “哎，你爸原来不老说房钱都搭咱伙食里了吗？合着压根这房钱就没要回来了呀？” “行了你！少说几句会死呀！”金亮又烦了。 知道公婆要搬走了，萌萌心里还痛快些，回家的时候也多了一些，并且已经开始筹划怎么重新布置一下这个家了。 可丁铃对此不抱太乐观的想法：“搬就搬呗，还拖着干嘛呀？” “说是房钱没要回来。” “哼，我看没这么简单。” “那他们还能怎么着呀？”萌萌对丁铃的话不置可否。 “我只是感觉你那老公公啊，不像办事儿这么利落的人，而且老头儿喜欢出其不意。” “不至于吧？”萌萌也有点拿不准了。 自公婆表示过有搬走的意思之后，用日思夜盼来形容萌萌盼望他们搬走的心情也不为过。可是两个月眼看就过去了，金亮爸妈一点搬的迹象都没有，金亮爸依然喜欢夹枪带棒的说话，只不过不再是报菜价了，而是换了个方向。 萌萌和金亮下班回来，金亮爸会当着他们的面进到他们的卧室，把窗帘拉开，说：“下午你们的房子太阳晒得厉害，所以我把窗帘拉上了，免得你们进家太干，看看，我们要是不在，谁给你们拉窗帘！”吃饭的时候，金亮妈会不停地往儿子碗里夹菜，说：“这是你最爱吃的菜，看看，我们要是走了，谁给你做这些菜！” “我们会做饭！”萌萌赶快说。 “你每天回家这么晚，又常不在家吃，还能做什么饭？”老太太瘪瘪嘴。 萌萌为了不引起争端，不再说话了，其实她在心里顶嘴：“不回家吃还不是懒得看见你们！” 或者是萌萌下了班回来，看见金亮爸又在举着条帚“给灰搬家”，他一抬头看见萌萌，又会说：“这几天风大，屋里得常扫着，看看，我们要不在，谁给你们收拾家！” 还有时候，金亮妈从楼上看见小花园里玩耍的小孩，就提醒萌萌：“你们就不想想，以后有了孩子谁帮你们看？” “您放心。”萌萌赶紧接话茬：“我们以后请月嫂。”她心想，还真怕咱们一块看孩子，那还真没准得打起来。 “哼！月嫂，把你孩子偷走了你都不知道！”金亮妈说。 对于这一切，萌萌全忍了，就专心等着老俩搬走的那一天。 供房快两年了，金亮两口子在经济上终于稍微缓过来点了。 快到年底了，金亮这一年的年终奖就拿了八万元，再加上两人平常省吃俭用攒的钱，差不多有十万元了。萌萌有时候忍不住想，就自己和金亮的收入来看，也算个小康之家了，不过为了养房子养车，还有亲戚朋友家的事，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如果当年不买房，在外面租房过，不知道会不会轻松一些，可反过来又一想，租房子生活，一直到老，万一没混出个什么来，就靠那点社会保险金过活，连套自己的房子都没有，这心里还真不踏实，想想都不寒而栗。 第五十二章 讨厌的还贷 这天晚上，小夫妻俩趴在卧室床上，手里拿着计算器，计算着自己还剩多少房款，如果提前还十万元，能省下多少钱。萌萌算来算去，都快算晕了，金亮一个人算了会儿，感慨万分地跟萌萌说：“老婆，你知道咱家房子总价是多少吗？” “六十五万呀！你考傻子呢？”萌萌回答。 “我说的是，你知道如果加上咱们二十年借银行钱的利息，咱们房子的总价是多少吗？” “多少？” “九十多万。” “啊！”萌萌眼睛都大了：“你的意思是说，有三十多万其实还的都是利息？” “是的！” “那咱要提前还十万元，能省多少利息呀？” “我不知道，我也算晕了。”金亮老实地说。 “哎，我可告诉你啊，咱要提前还贷款的事儿，别告诉你爸妈。” “为什么？他们会为咱们高兴的。” “行了吧你，总之咱俩的经济状况，有多少存款，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他们是我爸妈！” “可不是我的，你知道吗？如果这日子就是你一人儿过，他们会为你高兴，可现在有个我，而我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在勉强维持，总之我不想让他们知道咱们经济状况。” “你现在心计越来越多了，是不是心里真挺爱运筹什么的？只是我不知道？。”金亮还是非常不喜欢听萌萌在后面编排自己爸妈。 “随你怎么想，哎？不对呀，这可不像你的话，谁教你说的？或者谁在你背后说了什么了？” “没有，没有。”金亮赶紧否定。 “哼，算了，我知道你爸妈也在背后说我不少坏话。”萌萌不依不饶。 “别瞎想了。”金亮息事宁人地说。 “哎？我问你，他们什么时候搬走呀？这都两月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呀？” “不知道，人家说要搬走，那就是要搬呗，你难不成还跑去催呀，那你可太过分了。” “您好，我想提前还贷十万元。”第二天上班，金亮趁空闲时，赶快打个电话给银行，询问提前还贷手续。 “您得来一趟办手续，然后预约时间还贷。”电话那边传来银行工作人员冰冷的声音，跟医院大夫一个语气。 “得跑两趟啊？那周六周日去行吗？” “不行，周一至周五上午十点到下午四点。”电话那头声音冰冷依旧。 金亮想人家上班你们也上班，人家下班你们也下班，这算服务业么，但他嘴上还得带着笑客气地问：“那好，那好，我是混合贷，想先还十万商贷。” “没戏，商贷和公积金一块按比例还。”电话那头的声音终于有了人味儿了，充满了不屑地回答：“谁不知道商贷利率高呀！噢，都跟你们似的先紧着还商贷，再还公积金，我们银行亏不亏呀？”电话那头说完，把电话“呯”一声挂了。 “靠！”金亮对着空空如也的电话筒骂。 烦归烦，金亮还是在两周后的一个周三的上午，请了假，跑到银行去办提前还贷手续，没想到现在申请提前还贷的人这么多，金亮挤在人堆里晕头转向地填了一堆表，同时还得应付甲方单位的电话。之后，银行工作人员在表上写上，还贷时间：２月１１日上午九点。 “哟，这肯定是个工作日吧？”金亮赶快问。 “是。”银行工作人员眼皮都不抬，不过也好理解，他身边围了一堆要提前还贷的人，问什么的都有。 “那我要不能确定那天能不能请假来呢？” “那就重新过来约。” “噢，明白了。” 金亮开着车快马加鞭赶回甲方的会议现场，车还给蹭了。 第五十三章 参观记 “买别墅？”金亮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五弟。新年了，金亮的五叔五婶又来看老哥来了，这次两人一脸的意气风发。 “你们看，你们看，这是联排别墅。怎么样？我给他们找的，我女婿一眼就看上了！”五叔举着手机，让公婆、金亮和萌萌互相传阅着看手机里别墅的图片。萌萌看了一眼，感觉就像一个小板楼。 “这楼，全是我们家。”五叔说。 “哟，这得多少钱呀？”金亮妈羡慕地问。 “５００多万。”五叔响亮地回答。 “啊，你闺女真是找了个好女婿，能掏这么多钱！”金亮妈赞叹。 “也得分期贷款。”五叔说：“把原来中关村的房子卖了，现在凭空多赚十几万呢，我们老两口把家底也掏出来了，全力支持女儿女婿买别墅。” “那这分期贷款每月得多少呀？”萌萌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了。 “也就几万块钱。” “啊？你们老俩把家底都搁进去了，然后金迪跟老公每月还几万元贷款，日子过得累不累呀？”萌萌发自内心地问。 “就怕他们累，我们老俩把我们原来的房子租出去，贴补他们过日子呀。”五婶说。 “那你们……”金亮妈问。 “我们也跟着闺女女婿住别墅里去呀。嗨，就跟你们似的，你们不也是一家子一块供房吗？我们只不过是凑一块供别墅！”五婶得意洋洋。 “哎呀，你们都住进别墅了！”金亮妈按捺不住艳羡之情，同时自己一阵心酸，瞧我，连这么个１２０平米的房子都住不了几天了，马上要让儿媳妇给轰旧屋子里去了。 “是呀，老了老了的，我们也住别墅了，呵呵。”五婶眉开眼笑，同时盯着金亮妈。金亮爸妈要回卢沟桥的消息，她早知道了。牛，叫你们刚搬进亚运村时牛，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现在我们要和女儿女婿住别墅去了。让你们看看，是生女儿好，还是生儿子好。 “我们刚付上这别墅的首付，没几天，别墅每平米就涨了两百！”五叔说：“我女婿说了，咱这是用银行的钱赚钱。” “那您是打算住几年就把别墅卖了？”萌萌问。 “没有呀，干嘛卖呀，好容易弄套别墅！”五叔啼笑皆非地看着萌萌。 “那这别墅就算每平米涨两万，跟您有什么关系嘛？”萌萌问。 “这个啊……你看我们中关村那套房，我们不是一卖就凭空挣了十几万吗？”五叔说。 “可您紧跟着又垫进去好几百万买另一套房子呀？”萌萌继续问。 五叔噎住了。 “大手笔，大手笔，这不是你能够了解的。”金亮爸给了萌萌一句。 “把中关村的房子卖了，我们跟闺女一块住，看我闺女那恶婆婆还没事儿往这跑不跑，”五婶解气地说。 “对了，二哥呀……”五叔突然有点吞吞吐吐：“最近我们和金迪小两口，钱都用在别墅上了，您看，有没有十万能借我们？我们前几个月的月供就凑出来了，我保证，两年之内就还您。” “哟，我哪这么多钱呀。”金亮爸看着金亮，推卸责任地说：“你问小亮。” “哎哟，五叔。”金亮真是实话实说：“我这每月也让房子套牢着呢，说实话，真有十万，我也早还房款了。” “噢……”五叔有点失望，将信将疑地看着金亮一家。 送走五叔，金亮爸还在感叹：“大手笔，大手笔，早知道现在房价这么涨，我刚进北京的时候，怎么不弄上他几套房子。” 萌萌刚要张嘴说话，让金亮一把拉卧室里去了，以致萌萌只好在卧室把那句话说出来：“就你爸，刚进北京的时候那状态，还想弄几套房，有个词叫自不量力，你们知道么？” “你不跟人顶嘴会死吗？”金亮恼怒地看着老婆。 “为什么你永远不敢让你爸面对现实呢！他现在准又在外面自叹薄命呢，可用脑子想想，一家子人一起供个别墅，现在连十万块钱都拿不出手，前几个月的月供都成问题了，一家子勒紧裤腰带供别墅，这日子过得舒服吗？这是为了什么呀？” “我爸又没说什么呢！” “他嘴上没说，你看着吧，心里不定又要想什么呢！” 第五十四章 阴谋味道 外面，金亮妈跟老伴儿小声发牢骚：“人家都住别墅了，咱们却要回卢沟桥！” “行了，行了，”金亮爸安慰金亮妈：“我再运筹运筹，我再运筹运筹。” 五叔开着自己的二手小ＱＱ，带着五婶回家。车上五婶气哼哼地问五叔：“你说，十万块钱，你哥是真拿不出来，还是舍不得呀？” “真拿不出来吧，你看他们住那小房子！手头但凡有点余钱，还不再买套大的？”斗转星移，现在五叔称老哥哥的１２０平米的家为“小房子”了。 “哼，真是！”五婶这下心平了：“当初他们跟咱显摆那新家的时候，我就告诉咱闺女，以后给我住别墅去！嘿，咱一家子现在还真就住别墅了。” “先别美了，先帮咱闺女女婿把下几个月的月供找补上吧。”五叔煞风景地说。 眼瞅着一年都过去了，金亮爸妈只字未提搬走的事。萌萌是瞅在眼里急在心里，自“别墅”事件后，公婆不仅不说搬走，反而时常的透露另一个信息，让萌萌有点不寒而栗。 先是金亮一天接萌萌下班，突然夸起卢沟桥的房子来了。 萌萌也顺嘴夸道：“那房子其实不错，户型属于挺新的那种，小区又安静，绿地多，还有水，全是小板楼。” “就是，要不咱住那去吧！”金亮顺势说。 萌萌一下警惕了，这是她在婚后生活中慢慢练就的警觉性：“你爸妈又出什么招儿了？” “没……没呀。”金亮极力否认。 “金亮，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们要住在亚运村的理由，一是最明显的，这儿离咱俩上班地点都近，如果搬到卢沟桥，你每天一早至少要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去上班，而且我下班没点，大晚上的我打车回卢沟桥，人司机都不愿意去。但你爸你妈横不用每天打卡上下班吧？不用趁着早晚高峰挤车去吧？二是咱俩现在经济缓过来一点儿了，该考虑要孩子的事儿了，以后弄个孩子，万一再请个月嫂，是不是这个大点的房子比较适合咱们一家三口加个月嫂住呢？而你爸你妈一对老人，两室一厅应该足够了吧？三是亚运村这儿热闹，不错，但周围的商厦、英语学校、健身中心、美容中心，这些你爸妈也用不上呀，老人是不是比较适合在安静的社区？四是卢沟桥社区服务确实比咱们现在好，有公共食堂、有老年大学、绿地也多……” “行了行了，瞧你说上这么一大堆，我不就说那么一句吗。”金亮赶快阻止。 “我怎么觉得不是这么简单呢，我是在给你摆事实讲道理。”萌萌说。 金亮没吭声。 萌萌紧接着又说：“我再跟你说一句，趁早打消这念头儿，我张萌萌来你们家，不是给你们供房来的。” 这天萌萌回家，看见金亮爸妈，又是连理都不理，本来刚缓解点的关系，这下又僵住了。 可事情并没有完。 没两天，萌萌刚一开门进家，金亮妈迎上来就问一句：“你上班多辛苦，要不你们再在你单位旁边买一套房，搬过去？” 萌萌长吸了一口气，立刻集中精神“见招拆招”：“第一我们没钱；第二现在这房子就在我们单位附近；第三现在年轻人，谁也说不准在眼前这单位能干几年，所以非得在单位附近买房就是脑子有病！” 说完，她扔下金亮妈一人回屋了。躺到床上，顿时觉得身心俱疲，每天上班已经很累了，现在回到家里，还要随时预备着和公婆过招，斩断各种她认为不切实际的想法。她知道金亮妈是个直筒子人，藏不住事，但想法不多，金亮妈今天的突然袭击，一定是金亮爸在背后指使，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很绝望，日子是越过越累。 金亮妈回到自己的卧室，也是满脸不乐意：“我话不没说完呢，你看她一套一套的！” 金亮爸在屋里早听见萌萌和老伴儿的一问一答了，他沉思着说：“我就说这孩子不简单，果然，好像事先就想好了答案一样。”不错，金亮爸现在的确盘算着，要把卢沟桥的房子卖了，再买一套房子。一是老头儿现在真心认为房产市场有利可图，“我们刚付上这别墅的首付，没几天，别墅每平米就涨了两百！”五弟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最近房价长得奇快，恨不得几个月就是一变，这金亮爸也是知道的。我在股市上失利，完全可以在房市上赚回来呀，现在卢沟桥地区环境改善得也很好，房价也在涨，我完全可以把卢沟桥的房子卖了，让小亮添点钱，再在黄金地点买一幢，以后这黄金地点的房子，不是涨得更快吗？国外一什么大经济学家不说了吗，炒房子，就是三个要素：Loucation、Loucation、还是Loucation吗。小亮眼前是需要添点钱，但还是老话，我的东西，最终不还是留给你们吗。今后儿子有套在黄金地点的房子，就等着赚吧。想起自己又将在房市上大展身手，老头儿豪情万丈；第二，说实话，人从低往高走，行！从高往低走，难！凭什么我在亚运村这大房子里住得好好的，生让你们赶回卢沟桥呀，我也要住黄金地点的大房子，我受了一辈子苦，就晚年这点愿望了，为什么就不能圆一圆我这点梦想呢；三是面子问题，老五都住上别墅了，难不成我灰溜溜的又搬回去？传出去也不好听呀，我竟然连儿媳妇都不能收服。 第五十五章 奔奔族 这天，郁闷至极的萌萌，约丁铃去麦当劳喝速溶咖啡聊天。 “别介呀，改到星巴克，我请，我请。”丁铃大方地说。 “哟，房奴怎么突然大方了？”萌萌问。 “有喜事儿，有喜事儿。” 两人坐到星巴克里，喝着咖啡吃着甜点，竟然无端生出些恍如隔世的感觉，都记不得是何时开始，两人已把约会改到麦当劳喝速溶咖啡去了。“有时候环境真是重要。”萌萌自我解嘲地说：“假模假式往这儿一坐，才真找回点白领的感觉。” “白什么领呀，别矫情了你。”丁铃说：“咱就是一奔奔族，奔奔族你知道么？” “呵呵。”萌萌乐着说：“形象，一下把咱的狼狈状态说出来了。” “这词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流行出来的，说的就是咱这种七十后八十初进入社会的人，没了铁饭碗、没了公家住房、还都是独生子女、两人儿养四个老人一个孩子、老老少少欲望还都不少，每天疲于奔命，老了还不知道靠谁的这茬儿人。”丁铃说到后来，有点伤感。 两人聊着聊着，萌萌才知道，丁铃电话里说的喜事儿，就是公婆要搬走了。 “他们毕竟是韩国人，在中国住着，朋友也少，出去都不知道到哪儿玩去，再说了，公公又爱拿个架子，夏天天多热也得穿和严严实实的，甭管多累也得正襟危坐，大家语言又不通，也别扭，所以要搬走了！” “哼，你这儿倒先搬走了，我那至今没动静，反而开始策划着想让我们去卢沟桥，或者我们再买套房搬出去。” “这可不行，这算什么事儿呀，现在这套房子就是你们的呀。” “所以我气呢！” “金亮什么态度？” “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 “不过也难为他了，一头儿是老婆，一头儿是爹妈，他可不清醒不了吗。” “我就生气呀，真气得够呛，他这爹妈，你说，已经跟着儿子从侯埔村回京了，还不满足，现在欲望一节一节地涨，又不想自立更生，问题是我们也没有满足他们欲望的能力呀。” “中国人就这样，当初养儿的时候，目的就不纯正，不光是为了教育儿子成材，还是为了养儿防老，老了一切开销他就指着儿子呢，韩国人也这样，老李他爹妈，现在是回韩国了，可我才知道，这么多年他们在韩国混的，也没个正经工作，也没有社会保险，人家临要走前，已经把话撂这儿了，迟早还得来中国，让儿子给养老，你说我们压力大不大呀。我跟老李一想呀，这第二套房也是迟早得买的事儿，要不然就得以后孩子老人一块挤着，那肯定不行呀！” “这点真不如欧美国家的人，父母教育孩子就是教育孩子，不像做生意似的，等着以后吃孩子的利息。在养孩子的同时，人家自己还攒着自己养老的钱，老了以后不拖累孩子。唉，我以后一定要做这样的母亲，也不能把所有都孤注一掷到孩子身上，趁年轻还得做好自己的养老计划，这样我老了能自立，其实也是给孩子省事儿。” “你话说得硬气，实行起来不容易，咱们现在也没个铁饭碗，老板都跟榨汁机似的生怕你还有点油水没榨干净，不把你用成炮灰誓不罢休，再说了，现在你看看应聘广告，全要三十岁以下的人，最高三十五岁以下，咱马上就奔三了，你还攒养老的钱？还要孩子？你先想想中年上哪找饭碗去吧你！” “唉！”萌萌叹了口气，觉得压力快把自己淹没了。 第五十六章 婚姻围城 萌萌垂头丧气地回家。金亮看见老婆这副样子，以为老婆上班又累着了，想哄哄老婆，于是讨好地说了句实话：“你知道吗，今天妈问我，要是他们再买套房子，能不能动你的住房公积金。” 萌萌睁大了眼睛。 金亮赶快接着说：“你先别急，先别急呀，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告诉我妈了，我说你爸妈还在山西呢，所以你的住房公积金先不能动。” 萌萌咽下了一口气，金亮还傻乎乎表功：“你看，我心里还是有你的，我也知道你的想法。” “行了，行了，你好，真是个好老公。”萌萌有气无力地说。心想你要不告诉我还好，告诉我又气得我今晚上睡不着觉了，你爸妈也真成，又惦记上我的住房公积金了。 晚上，萌萌翻来覆去睡不着，最终还是拨拉醒金亮：“你爸妈到底要干嘛？卢沟桥不能住了是吗？盛不下他们了是吗？” “你干嘛，大晚上的？”金亮还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 “他们心也太高了吧他们？不说跟咱们一块住是为了给咱们省钱吗？噢，一块住的时候钱没见省，这要搬出去，就开始拼着命的造钱了是吗？” “你大晚上不睡觉抽什么疯呢？”金亮不乐意了。 “我就是想问问，他们欲望高到什么地步？” “那你干嘛不住卢沟桥去？” “理由我告诉你了，你觉得不够吗？难道我当初嫁进你们家，就是给你爸妈供房来了？凭什么呀？养我教我的父母给扔在大同，我给一对毫无血缘关系八杆子扯不着的老头儿老太太供房？” “萌萌！话过分了。”金亮愤怒了：“怎么八杆子扯不着？他们是你公婆！” “怎么着，你又想动手了是吗？”萌萌挑衅。 “我说过永远不会动你，就是不会动你。”金亮气哼哼地爬起来卷起被子打算去客厅。可是站到客厅一想，第二天爸妈醒了，出来见着自己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呀，只好忍气吞声的又扛着铺盖卷儿回来了，瞪了萌萌一眼，把铺盖铺在地板上睡着了。 半夜，萌萌又实在心疼老公怕凉着，只好半拖半拉的又把老公弄上床。 第二天上班，萌萌困得呵欠连天，稿子上出了一个错，都上了版了又给撤下来重写，被罚了一笔钱。 都已经万家灯火了，报社的编辑们还忙得四脚朝天，大批记者也都没有回家，正在忙着采稿写稿，萌萌正在准备第二天采访的问题，旁边坐着一个外号叫“贝多芬”的女记者，之所以叫“贝多芬”，是因为该女记者看背影极其曼妙多姿，而一到正面就没法看了，因此讨厌的男同事取“背多分”的谐音，取了这个外号。 “累死了，可算完事了。”“贝多芬”打了个哈欠，扭头看着萌萌说：“你什么时候走，一块打车吧。” “我老公一会来接我，你可以蹭车了。” “真好！”“贝多芬”伤感地说：“有老公多好呀，加会儿班，看看老公这电话，一会儿一个，晚上还有人接。哪像我们单身客，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回到家也是形单影只……” “哼！”萌萌冷笑：“各有各的好儿，各有各的难呀。没准等你结婚了，就该追忆单身的日子了。”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就没看出来单身有什么好，可恨找不着人嫁呀！这未婚男人都上哪儿去了？啊？上哪儿去了？”“贝多芬”气得拍着桌子喊。 “你就先享受享受单身贵族的日子，等结婚以后，你会发现生活里需要你负责的人嗡嗡的成倍增多。” “那多好呀，热闹！我现在都快得孤独症了我！”“贝多芬”继续作悲愤状。 “围城，围城。”萌萌感叹。 第五十七章 终于走了 眼瞅着又到春节了，金亮爸妈还一直没搬走，且三姐又要来住，萌萌索性买票回大同过春节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待萌萌回来，新的一年——２００５年已经到了。金亮爸妈对她自然没好脸，她也无所谓了。很快，萌萌发现，金亮爸妈没好脸色，好像不止是对自己，因为他们还在不停地唉声叹气，甚至还有些茶不思饭不想的样儿。一问金亮才知道，租金亮爸妈房的那对小夫妻跑路了，还欠了家里一年多的房租。 “报警呀！”萌萌说。 “报什么警呀，人家一对外地夫妻，跑哪都不知道了。再说，咱本来也是私自租房。” “当初租的时候我就说，找正规公司找正规公司，你爸非要省那点中介费，现在倒好，肠子都悔青了吧。”萌萌有些幸灾乐祸。 金亮爸妈这下心疼得可不轻，一年的房租，也是万把块钱呢，全打水漂了，房子还给毁得够呛。老俩缓了得一个多月，心里才好受点。 这天，金亮妈把金亮叫到屋里：“小亮，现在这房子空着，也不是回事儿，我们，我们这就搬回去吧。” “妈……”金亮看着爸妈这几天让这点钱闹得，脸色都灰了，心里也着实是心疼二老：“不急，您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 金亮爸摇了摇手：“算了，算了，我们搬回去吧。” “那您说个时候，我给您找个搬家公司。”金亮说。 “不用了，不用了。”金亮妈说：“我们呢，就今儿收拾点，明儿收拾点，你赶个休息日，一趟趟拉点，就搬过去了。” “啊？这，这多累呀。”金亮觉得这安排太累人。 “这事儿你就听我的，另外，小亮，爸还有事儿跟你商量。” 晚上，萌萌又是自己在外头吃的，她回家时，金亮还在公婆屋里说事。 萌萌自己看了半天电视，看见金亮出来了，萌萌问：“你们又密谋什么呢？” “怎么说话呢你。”金亮批评完了老婆，说：“爸妈真的决定要搬走了。” “是吗，哪年呀？”萌萌讽刺地问。 “爸妈这就开始收拾。” “真走了？”萌萌有点不敢相信：“那好呀，那我帮你们找搬家公司。” “不用，爸妈说，他们就隔三岔五的收拾收拾，我开车拉几趟就过去了。” “啊？干嘛这么费事儿呀这是。”萌萌有点不明白。 “谁知道，嗨，老人嘛，就顺着他们来吧。本来他们最近心情就不好。”金亮说。 “还有，萌萌，”金亮说到这儿，又有点打嗑巴。 “说吧，我一看见你这表情，就知道他们准又有新安排了。” “嗯，咱们的提前还贷，先取消吧。”金亮说。 “什么？你疯了，时间都约好了，马上要去还了！” “先取消吧！” “为什么呀？” “爸妈……爸妈提出来，让咱把那十万块钱还了！” 萌萌沉默了一会儿，冷笑着说：“不住这儿了，所以讨起债来了是吧。” “这也无可厚非，爸妈借咱的钱，这么多年了，人说要，咱就应该还。” “那我妈那八万呢，凭什么我妈就白送你八万呀。” “你别老这么比行吗？” “不比行吗，谁能忍得住不比呀！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呀这个！”萌萌喊。 最终，金亮还是把提前还贷的预约取消，把钱还老两口了。萌萌虽然生气，但总算人家吐口说要走了，大家各让一步，也就算了，因此也没再坚持。 第五十八章 扫地出门 金亮爸妈还真是隔三岔五的收拾，隔上两三个星期，收拾出一个小包袱，金亮就开着车给送到卢沟桥。再隔几个星期，收拾出个铺盖卷儿，金亮就又跑一趟。转眼间，都到六月份了，这家还没搬走呢。老俩这样，一是为了省钱，找趟搬家公司多贵呀。二是确实舍不得离开。金亮爸妈一直是把这个房子当成自己的来住，现在倒好，人家一吐口，说搬就让搬，心里憋着气，而且也留恋。 再怎么磨蹭，东西也终归是收拾完了，再有一个星期，公婆就要彻底搬走了。 金亮爸妈临走前，互相挽扶着在小区周边逛了又逛。在家里，金亮爸用手轻轻抚摸着家里的墙壁、瓷砖、家具，金亮妈则在厨房里，每天不停包饺子，包好了就冻到冰箱里，以致冰柜里装满了一袋袋的饺子，得有几百个，她知道儿子爱吃自己做的饺子，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还会包饺子的？真是！自己搬走以后，儿子在吃喝上，可就受治了，她辛酸地想。 “唉，要走了。”金亮爸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的高楼大厦，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是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虽然出身贵族，但一生漂泊，只能背负着昔日家族辉煌的回忆，在现实中艰难生活着，因为自己的出身，不知道遭受了多少白眼和不公正的待遇。晚年才跟随儿子住到这套房子里，在北京的黄金地带！这房子、儿子，都给他找回了自信，找回聊些微往日的荣耀感，而现在，自己要搬走了。他心里充满了不舍，同时觉得自信也垮了，侯埔村的老同事、亲戚都知道自己住在黄金地带，可现在突然又回卢沟桥了，这怎么说呀。虽然卢沟桥这几年发展得也不错，但在侯埔村那些亲戚同事的眼里，卢沟桥只是这个大都市的一个“村儿”。 金亮妈红着眼圈，在厨房，给儿子一个一个包饺子，她没老头那么多想法，她只觉得自己是“多年的儿媳熬成婆”，晚年该享受含饴弄孙、儿媳伺候的日子了，可自己到底没熬成婆，搬到这里后，气儿怎么就老也顺不了，跟儿媳的矛盾越来越多，可要搬走了，还是不舍，不舍。老太太自己也知道，口口声声说自己在这儿是照顾儿子，其实是她离不开儿子，就是想跟儿子一块住啊！老话说养儿防老，不就是为的跟儿子一块生活，享受儿子的照顾嘛。 萌萌这几天可是喜上眉俏，说话都眉飞色舞了，这让老俩看着心里更不痛快。萌萌约了小时工，老俩前脚走，后脚小时工就来收拾家，萌萌心想，这一下不知道又得在床底下收拾出多少塑料袋，和废瓶子、烂绳子之类的。 金亮妈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到搬家那天，当着萌萌的面训金亮：“把小时工给我取消了！” “为什么呀？”金亮莫明其妙。 “人家前脚走，你们后脚收拾家，知道这叫什么嘛？”金亮妈愤怒地说：“这叫扫地出门。” “好好好，萌萌，快取消，快取消。”金亮喊。 萌萌没吭声，也没动弹，心想，人都走了，还要限制我们这个那个的，事儿不事儿啊！ 老俩口就这么不情不愿地坐上了车，萌萌也去送了，大家一路无话，气氛压抑得空气都似能凝结成块。 第五十九章 小时工，禁止 眼瞅着到卢沟桥，金亮妈难过得眼圈都红了。金亮爸苍凉地叹着气：“又回来了！”萌萌心想：“至于嘛，你们家要不是娶了我，压根就在这儿住着呢！”金亮心里是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咸淡都不知道味儿了。 进了家，萌萌和金亮帮着老俩收拾好了。其实家里已经打扫得焕然一新，本来金亮要把家里再重新漆一遍，老爸拦着不让。金亮以为老爸是嫌费事呢，只好作罢。其实是老爸心里另有所想。 大家都收拾好了，金亮说：“咱们一块吃点东西吧。” 金亮妈沉着脸说：“我们自己做点就行了，你俩走吧。” 金亮为难地看着老妈，只好拉着萌萌出去了，萌萌是无所谓，反正人搬走就行，要老这么气着脸，还真懒得跟你们一块吃呢。 下午，两人赶回家，两个小时工就来收拾了。果然不出萌萌所料，家里又清理出一堆没用的东西，萌萌就纳闷，这过期的包装纸、连酒瓶子盖都留着，这是要派什么用场？地板让扫帚扫的，划得够呛，萌萌和小时工一块趴在地上，给地板打蜡好好养护。以前金亮爸妈在的时候，地板很少打蜡做保养，因为金亮爸怕滑，说“打完蜡地板跟溜冰场似的”。 此时，金亮没有收拾东西，他看着冰箱里老妈给包的一袋袋饺子，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这时，电话响了，萌萌一接起来，听见金亮妈在那头没好气地说：“叫金亮听电话！” 萌萌把电话递给金亮，小声说：“听起来可不是善茬儿呀。” 金亮送走了爸妈，心里虽然有解脱的感觉，但看见爸妈的样子，心里又有些难过，皱着眉过来接了电话，刚嗯了一声，老妈就把电话挂断了。 “嘛呀又？什么事儿呀？”萌萌问。 “没事儿。” “嘿，别憋着啦，到底又怎么了？” “就是说不让找小时工！”金亮嗡声嗡气。 第六十章 春天来了？ 萌萌以为金亮爸妈搬走，自己的生活就迎来春花绽放了，很快她发现自己错了。毕竟大家在一起住那么多年了，盘根错节的交织在一起，很多事儿，是不那么容易分开的。尤其是公婆在感情上，实在没法接受就这样被“扫地出门”了。是，当年结婚时，老俩是说宁愿回侯埔村，也不愿意打扰儿子儿媳的生活。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是大家和和气气时说的这话。可现在是一起住了多年，被赶出来的，能一样吗。 首先，就是金亮不许萌萌动主卧的东西。也就是说，金亮爸妈的大部分东西，和床，还在主卧，而金亮小夫妻俩还在次卧住。金亮的理由是：万一我爸我妈偶尔回来住住呢，一看连卧室都不给他们留了，心里更难受了。 其次，金亮爸妈对此的表现，就是狂甩小话儿。话里话外的就透露着不满，但又不明着说你们。 萌萌第一次领教这种“小话儿”就是在回来看金亮爸妈的时候。一进门，大姐也在呢。爸妈有了自己的房子，大姐也就名正言顺的住在爸妈家里了，于她，这倒是方便了不少。不过看着爸妈心气儿不顺的样子，大姐也很是怨萌萌。萌萌进门的时候，大姐正帮着擦灶台呢。萌萌赶紧扎到厨房里，帮着做饭打下手，心想，反正以后一星期就装这么一回了，会不会做饭的先装着。 “大姐，擦灶台呢？”萌萌没话找话。 “能不擦吗？家里都有蟑螂了，不擦让爸妈怎么住呀。” 萌萌噎得没声儿了，想了半天，尴尬的说：“我们家、亚运村也有蟑螂呀!” 金亮一进客厅，看见屋子被打扫的恢复了几分以前的精致光彩，高兴的说：“嘿，咱这房子恢复得不错呀！” “不错什么呀，黑咕隆咚的！”金亮妈没好气的说。 “这个家阴，你妈腿都疼上了。”金亮爸说。 金亮妈瞄了一眼金亮：“我们才搬走一个星期，你瞧你瘦成什么样儿了！” “他们天天不开火呗！”金亮爸说。 金亮在用遥控器狂拨着电视，什么话都没说。 到餐桌上，大家一起吃饭，金亮爸说：“吃吧，别嫌简单，就这么几个菜，这儿不比亚运村，买不着几种菜。” “这……这至于吗，旁边也好几家超市呢！”萌萌对这种没完没了的话里有话有点急了，金亮在桌底下踢了萌萌一脚。萌萌想起在来时路上答应金亮，他爸妈已经为了她搬出来了，她就得容让老位老人一些，因为，她欠了他们的，于是赶快闭嘴了。 “你们两现在岁数也不小了，该考虑要孩子的事儿了，先补着叶酸吧。”金亮妈说着，把大姐做的传销产品拿出来两盒给他们，老太太现在是真心实意觉得这些产品好。 “好，好，我们来上三盒。”为了让老妈高兴，金亮痛快地说。 大姐这时候说话了：“萌萌，以后你们有了孩子，可得自个儿看，到时候可别再找妈过去了！” “好……好。”金亮赶快应声。 萌萌往嘴里扒拉着饭，心里回嘴：“您放心，我还真就怕老太太过来一块看呢！”可嘴上什么都没敢说。 由于扒拉饭扒拉得太急，当然也许是太多话强咽下去，萌萌给噎着了，赶快起身倒杯水喝。金亮爸看着萌萌倒水，又说：“这儿的水硬，碱多，不比你们亚运村，你就凑合喝吧。”这话让刚缓过来的萌萌一下又给呛着了。 两人出了卢沟桥，萌萌就跟金亮吵上了：“有完没完，他们话里话外的。噢，以前住卢沟桥怎么没那么多事儿呀，现在一回去什么事儿都来了” “我早跟你说过，爸妈搬走心里委屈，肯定得说上几句，你还吵什么呀？” “我没想到他们话这么密！” “你自己拍着胸脯想想，亚运村的房子确实比卢沟桥好，这人从低处上高处好办，你让他突然从高处跌到低处了，他心里能好受吗？人家心里不好受，说几句，你还不让说了？” “你也是！”萌萌恨恨地说：“你爸说咱家不开火，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咱们这个星期变着花样做饭，谁敢饿着您了？你妈说你瘦了，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没瘦？你不让我说话，可你就看着他们瞎编派我，也不帮我一下。” “我……我……我他妈没瘦我，我他妈开火我！有完没完！”金亮气得车都开不稳了。 第六十一章 难受的回门 之后的日子，每次萌萌和金亮回公婆家，萌萌都得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像扎猛子潜水一样到公婆面前，出了家门，才能长出一口气。所以萌萌开始找借口不跟金亮回去了，为此，小两口又拌了不少次嘴。 有差不多一个多月的时间，萌萌没跟金亮回去。一天，金亮脸色难看地回家了，说：“我妈住院了，说是心脏不好，你今天晚上赶快跟我看看去吧。” 两人赶往医院，金亮还在提款机取出了两万块钱打算给老妈住院用。一进病房，看见金亮妈正坐在病床上吃水果呢，金亮爸在旁边看报纸，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妈，您怎么样了？” “心脏难受，腿疼，腰疼，哪儿都不舒服。”金亮妈一边吃着桃子一边说。 “那个家阴，你妈的身子骨受不了。”金亮爸慢条斯理地说。 “我嫁你们家之前，你们在卢沟桥住了好几年了都没事儿，现在一回卢沟桥就什么都不成了，刚几个月就落一身病，谁信呢！”当然，她是在心里偷偷说这话。 陪老妈坐了一会儿，萌萌和金亮准备回家。出了病房门，金亮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因为他看到老妈的主治医生正好在办公室值班。 “医生，我妈心脏怎么样呀？”金亮担心地问。 “现在没检查出什么毛病。”医生回答。 “哟，那会是什么问题呀，还得住这么长时间院。”金亮更担心了。 “咦？老太太没跟你们说？是她自己要求住医院的，说要做个全身体检，住医院里慢慢检查，方便，省得来回跑了。”医生奇怪地望了金亮一眼。 “噢。”金亮有点愣了。 萌萌脸上又是冷笑，正好对面挂了面镜子，她突然间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冷笑的样子不由吓了一跳，那是一张多么尖酸刻薄的脸，上面没有青春，没有光彩，只有冷笑和疲惫，自己怎么成了这样了？ 在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心里都有些感伤。金亮在追忆自己从小和父母和谐的关系，萌萌在追忆自己的花样年华。怎么想怎么觉得憋屈，以前自己还是光棍一人，挣了钱爱怎么花怎么花，除了领导，谁的脸色也不用看，怎么从结了婚以后，想自己过过日子都不成，一提要自己过日子，就欠了一大堆人情。 一年间，金亮爸妈也因为各种原因回来了不少次。其实如果大家关系比较正常的话，金亮爸妈回来住一段也没什么。但由于有以前的过节，萌萌总觉得金亮爸妈是故意回来找别扭，就没有好脸色，而金亮爸妈也认为我们现在是把自己的家让给你们住了，回来还得跟你们打招呼，来住时也是没有好脸色。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萌萌发现，公婆虽然说是搬走了，但依然贴身生活在自己和金亮的身边，萌萌和金亮的架一点没少吵，问题依然是公婆。而且金亮的脾气明显变坏，两人只要一拌嘴，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最终金亮都会扯到：“为了你，我都让我爸我妈搬走了，你还要我怎样？” 每说到这儿，萌萌就无语。萌萌自己心里也郁闷得不得了，人家小两口，打一开始就没跟公婆住一块，也没这么多事，而自己一开始就上赶着巴结公婆，大家一块挤着住，临了反落一身的不是，后遗症至今无法消除，亏不亏呀。 第六十二章 五叔换车 转眼间，新年又到了。今年新年，有件新鲜事，金亮在北京的大伯，居然主动约着公公和五叔聚会。 老哥仨带着晚辈们，一块在饭店包了个包间。大伯这次明显的意气风发了，大家一问，才知道大伯和儿子们一块，在北城买了套复式结构的房子住，现在正在装修着。 “哈哈，欢迎大家届时到我家看看呀，我们住那小区，叫巴黎皇家气派，你们来了，有住的地儿，有住的地儿。”大伯大方地说。 “哎呀，恭喜恭喜呀。”金亮爸嘴上祝贺着，心里酸酸地想我说呢，以前你都不跟我们见面了，顶多通通电话，现在主动邀我们来，原来是为了显摆房子。同时生出三十年风水轮流转的感慨，心想，当时我搬进亚运村时也是如此意气风发，没想到才没几年，就被儿媳扫地出门了，你们现在倒风光上了。 五婶不示弱地说：“行呀，赶明儿我们真到大伯家住去。不过呀，也欢迎你们到我家别墅来住，我们别墅也马上要装完了，哎，离大伯你那新居不远，叫美狄拉亚贵族园，我们家呀，四层楼呢！” “就是，就是，大家一块来住，也有地儿，也有地儿呀。哈哈。”五叔高兴地说。 金亮爸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基本搭不上话了。金亮妈是直性子，心里想什么就要说什么，此时委屈地说：“唉，你们都搬到北边去了，什么皇家气派，什么贵族园的，就把我们老俩扔到南边了。” “怎么在南边就叫扔了？”萌萌继续在心里偷偷叫着。 金亮本来挺高兴的，听见老妈的感叹，笑容也没有了，心里说不出的惭愧。 聚会上，大伯和五叔向大家传阅着自己手机，分别展示自己的别墅和复式结构，金亮爸妈的落寞全都挂在脸上。 聚会完毕，大家出了餐厅，五叔启动一辆桑塔纳２０００。 “哟，厉害呀，五叔，换车了！”金亮惊呼。 “嗨！”五叔从车里探出头来，苦笑着说：“没办法呀，不换车进不去家门呀，就算进了家门，我那二手小ＱＱ开到小区里，我也受不了人家看我的眼神——真看不起！” “至于嘛？”萌萌太好奇了。 “你不知道，就这２０００，在我们那别墅区，还是最差的车。以前开我那个小ＱＱ，老让保安盘问，现在别墅的保安，也是看车识人，你开ＱＱ进别墅，他真看不起，死活不相信你就住这小区，就是不想让你进自个儿家门！所以这车，打碎了牙我也得借钱换，现在背了一身的债！晚上做梦都老吓醒喽。”三叔感叹。 “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后头车催呢。”五婶赶快打住五叔的话头，小声骂：“这老东西，怎么什么事儿都往外扬呀。” 金亮开车送爸妈回家。金亮妈一直在不停地感叹：“就把我们老俩扔南城了，就把我们老俩扔南城了。” 萌萌忍着不说话。 “人家金迪，一嫁了人，爸妈都跟着住别墅去了，哼！”金亮妈继续说。 “难道您希望您儿子嫁了我后，我也给你们买个别墅？”萌萌在心里问，嘴上还是不敢吭声。 “你五叔五婶命好，命好呀！”金亮妈继续感叹。 萌萌实在忍不住了，话都横着出来：“我不觉得那样舒服，一家老小后半辈子都卖银行了，就为了供个别墅，连出去旅游都不敢，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呀！” “可人家享受了呀，享受大房子了！”金亮妈说。 “那叫什么享受呀，别墅不也就是套房子吗，人一辈子难道就为了房子活吗？其它什么乐趣都没了，都不顾了？”萌萌继续回嘴：“再说了，人家闺女嫁了人，带着老爸老妈住别墅，我这个为人女的还没羡慕呢，您倒羡慕上了，可惜您几个闺女都没住别墅的命，您儿子也就这么多水儿！” “萌萌！”金亮厉声喝住老婆。 金亮爸则借此机会敲锣边：“鼠目寸光！鼠目寸光！” “你……”萌萌吐了一个字，在反光镜里看见金亮对自己怒目而视，强忍下来了。 当然，送完老俩在回家的路上，小两口又吵了一架。 “谁都不能少说一句！谁都不能少说一句！”金亮气愤地把着方向盘。 “我憋得够可以的了，你爸你妈也别太过份，风凉小话儿没事儿就耍出来，谁受得了！” “你为什么就不能当听不见，他们说让他们说去！” “对不起，我长着耳朵呢！”萌萌喊。 第六十三章 离婚吧 还有半个月，２００６年的春节马上就要到了。这天，萌萌下了班，正在家里洗菜，金亮进家了，硬梆梆地跟萌萌说：“春节我要把爸妈接来住一段。” 萌萌把正在刷的锅“咣”一声扔在水池子里，冷冷一笑：“干脆让他们赶紧搬回来吧，快搬回来吧，省得折腾了！” “你什么意思？” “我还能有什么意思，说是搬走了，三天两头的往回跑，那还假么惺惺搬什么呀，赶紧回来吧赶紧回来吧！” “反正我爸妈要来，而且周末我就得提前接回来，你愿意呢，就在这家待着，不愿意就滚回大同去。”金亮没好气儿地说。真是受够了，结婚这么多年了，两面受气。为了老婆，他生生让爸妈搬回卢沟桥了，她还不依不饶毫不妥协。 “你说什么呢！”萌萌把手边的盘子全扔到地上了：“我可算知道你们一家子是什么人了，蒙着我月月供着这房，然后一家三口把我赶出去！” “我告诉你，说什么都行，别把我爸妈说进去。” “你们一家三口，我就说了，全都是贼心眼子！”萌萌又把碗扔地上了。 “砸东西是吧？谁不会砸！”金亮“咣”一声把厨房门上的窗户砸破了！ “我还告诉你们姓金的一家子，这个家至少有我一半，让我走，没那么简单，把我妈的八万块钱还回来，存款、房钱、车钱一人一半分过来！” “你就认识钱！” “这是让你们逼的，你们一家子就认识房，还懂什么。” 小两口已经吵得声嘶力竭，玻璃杯、碗、盘等不值钱的东西也扔了一地。金亮气哼哼地跑到书房，拿出一张纸、一根笔，说：“张萌萌，我告诉你，我爸妈就是跟定我金亮了，你能接受咱就过，你不能接受咱就算了，你把离婚协议书写出来。” “好！我还告诉你，嫁给你这几年，我委屈大发了！早不想忍了！”萌萌气得心都碎了，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早知道的，她拿过纸笔，也不知道离婚协议书怎么写，就在上面大笔一挥，写上“张萌萌和金亮协议离婚”几个字，然后有模有样签上自己的名字，又把协议书扔给金亮：“你快点签，这种生活，早点结束早好！” “你……你……”金亮气得手都哆嗦了，她真的签了，居然说签就签了，他指着萌萌，喊得青筋暴露：“你还真签呀你！” “不是你让我写吗！”萌萌瞪着眼睛喊，感觉眼泪马上就要出来了，她倔强地咬着牙，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我说其它的话你怎么不听，就这句话这么听！” “我还就听你这句话了，你赶紧签吧，我早烦透了这种日子了！你再嫁个人吧，赶紧嫁个人，好让人家给你爹妈买套别墅去！”萌萌冷嘲热讽地说。 金亮拿着离婚协议书，气得眼睛发红、头发都扎起来了，他拿着笔，狠了半天心，往昔一幕幕吵架的场面，在眼前像过电影一样过来了，这种日子真是受够了，受够了。可是回忆着回忆着，婚前的幸福岁月又出现了，那时两人每天在一起都是欢笑，他哆哆嗦嗦签上字，把协议书扔给萌萌：“拿去！” 第六十四章 难圆的梦 “好呀！”萌萌假装不在意地笑，其实笑得表情都狰狞了，声音也哑了。她拿起协议书一看，却愣了，自己的大名签在上面，在自己的大名下面，金亮签了个——“麻辣鸡丝”。 “你……你……”萌萌诧异得说不出话来：“麻辣鸡丝？”怎么这么熟悉，她回忆着，金亮和自己都不爱吃麻辣鸡丝呀。渐渐的，她想起来，婚前金亮特别爱看小品，尤其是赵丽蓉的小品，而萌萌对小品从来不感兴趣，她爱看的是话剧，被金亮津津乐道的几个往昔春节晚会上的精典小品，萌萌竟然全没看过，而且还笑金亮土，这都多老的小品了，上学时候的东西，现在有几个年轻人爱看这个呀。金亮为了普及萌萌对小品的爱好，专门找了一些水平还不错的老小品，“麻辣鸡丝”就出自于赵丽蓉小品中的一句话。记得当时萌萌看到这里，笑得快岔了气，一直滚到金亮怀里，金亮则顺势搂住萌萌，就是在那一天，两人开始了自交往以来的第一次“亲蜜接触”。 想起这些，萌萌也愣住了，这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怎么全都忘了？现在脑子里全是生活的无尽的琐事和麻烦，两个人每天像仇人似的相处。 两人沉默了半天，金亮突然大喊：“因为我想跟你好好过下去！”声音中还带着愤怒，但也有不少的委屈和伤心。 萌萌说不出话来了，刚才打得那样激烈，自己还憋了一肚子伤人的话没说呢，现在这样的急转弯让她有点转不过来，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金亮坐下来，痛苦地说：“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该怎么办才能让大家都满意。” 良久，萌萌抱住金亮的头，低声说：“愿回来就让他们回来吧，但我春节不能跟你们一块过，我得回我爸妈那。对不起，我现在没法面对你爸妈了！” “一方是我妈，一方是我老婆，我能怎么办？”金亮喃喃自语：“是不是都是因为这破房子闹的，早知道，我们不贪这虚荣买大房子了，买那一室一厅，是不是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没有如果了，萌萌心想，她失神地说：“我以为你爸妈搬走，咱俩的烦恼就平息了，可现在看来不是，他们走了，事儿一点没少，反而更多了，咱俩吵架也更多更凶了。” “没有吧？”金亮还嘴硬。 “以前咱俩发生争执，你除了在你爸妈的问题上以外，其它事儿都让着我。可现在，你一点事儿都容不下了，但凡咱俩有点争执，你最后总能扯到你为了我都让你爸妈搬走这件事儿上。金亮，你认为在这件事上，我欠你的。” 金亮没吭声。他确实这样认为。 “可你知道吗，这样对我不公平。现在多少夫妻俩都是过着自己的小家庭，公婆都没跟着一块住，人家过得都挺好。可我，就是因为我同意跟你爸妈一块住了，现在倒落了一身的不是。” 金亮无话可说。 “你还记得我跟你结婚前，你爸妈跟我谈话吗，他们说咱俩结婚，就把卢沟桥的房子让给咱们，他们回老家，我说不能因为我进了你们家门儿，就把他们轰回老家了。可是现在你爸妈呢，卢沟桥的房子还都装不下他们了。” “可是，萌萌，你知道他们现在有多委屈吗。”想起父母，金亮满心的愧疚：“我妈年轻时伺候我奶奶十几年，有时被我奶奶说得直哭。我们刚结婚时，她私下里跟我说过，一定不能让儿媳妇受她当年的罪，她在很多地方已经为你想了，包下一日三餐，对你干家务也不太挑，她只是想跟我这个儿子在一起。还有我爸，他年轻时因为出身问题受了不少苦，受了很多欺负，一直梦想着回北京，有套好房子，扬眉吐气一番。可是现在，他的梦想，还是没实现。” “我也不知道谁对谁错了。”金亮忿忿地说：“可能错在我，满足不了大家的欲望，既不能让你过二人世界，又实现不了我爸妈想住大房子的梦。” 第六十五章 压马路 “什么？今年春节你又想溜溜歇满七天？”部主任瞪着眼看着萌萌。 “我……我想回家看趟父母。”萌萌嗫嚅着说。 “去年春节，去年你就休假了，对吧？咱们干记者的，就是没假期，谁老想着假期，就别干了！”部主任喊。 萌萌隐忍着怒气，没吭声，她也是没办法，她实在不想跟公婆面对面，一天都不想，只好回家。 “张萌萌，外头一堆刚毕业的大学生挤破了头要进咱们报社呢，你今年有二十七？还是二十八了？再两年就三十了吧？不好好珍惜现在的岗位，你还能到哪应聘去呀？” 在部主任座位后面的墙上，就贴了一个大横幅，上面触目惊心地写着：“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 “您别扯这么远行吗？”张萌萌抬起头来，忍不住了：“我从到报社至今快五年了，统共就有一个春节休息过，您要想让我歇呢，我就歇。不想让歇就开了我，别拿刚毕业的压我！” “你什么态度你。”部主任气得把手里的文件朝桌上一摔。 “我对什么人就什么态度，您看着办吧！”萌萌一甩门出去了。几个刚分进来的实习大学生赶紧挤进主任办公室，给主任又倒水又递烟地，“要不然，她休息，她那几个口，我们春节先跑着？” 萌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半天，她给丁铃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于是，只好坐在马路牙子上瞎看，只见街头所有的青年人，都是行色匆匆、直眉瞪眼、风尘仆仆、满脸菜色、眼泡红肿。难道这就是我注定要过的生活？ 手机响了，是丁铃来的电话，“我刚看见你给我手机打电话了，怎么着，哪儿呢你，这么乱？” “坐马路牙子上看人呢。” “看人？看谁呢？” “看到好多喔，有压力、竞争、欲望、麻木、疲劳、厌烦……”萌萌突然无比委屈，声音哽咽了。 “萌萌，你怎么了萌萌？没事儿吧？” “没事儿。”萌萌尽可能不让人发觉地擦着眼泪，其实也没有路人注意到她，大家都各忙各的，“我就是有点累，压力有点大，觉得没意思。” “萌萌，你要没事儿，过来我单位吧，我也快下班了。” “你今天不加班？”萌萌说话声音还颤颤的。 “我拿回家干去。” “那多不好意思呀，我不去了。” “来吧来吧，我也累晕了，三个月没休息一天了，你来吧，我也给自己放会儿假。” 好友心情不爽，丁铃这个房奴也大方了一把，请萌萌到一家环境幽雅的馆子，边喝茶，边吃饭。 “心情好点，现在大家都这么活，各有各的烦恼。”丁铃劝慰。 “我就是烦，感觉压力巨大，不知所措了。” “可是你说，你跟金亮交往那会儿，我们都看着呢，金亮是死心塌地对你好，就为了别人，真断送了你们俩的婚姻，说什么也不值呀。而且我还告诉你，现在像金亮这样的好男人，也不好找。” “我也知道这些。”萌萌说着，眼圈还红着。 “工作的压力呢，是咱们这代人面临的通病，要我说，咱也是贱，怕压力，回小城市去呀。这不是咱自己奔着跑大都市来的嘛，所以让老板榨汁，是咱付出的代价。”丁铃劝慰说：“再说你公婆，他们估计也委屈得在家淌眼抹泪呢。我告诉你啊，他们不止是争房子，我表姐的婆婆，是天天跟儿媳妇抢这儿子，把我表姐烦的。后来我表姐自己怀孕了，生了个大儿子，天天疼不够，这才理解她婆婆，我表姐说了，她抱着儿子时就忍不住想，这儿子从小儿就在我怀里，让我抱着，我照看着他，一想到以后儿子长大了，就要跟另一个女人过日子去了，我就忍不住想，凭什么呀？” 第六十六章 天又冷了 萌萌破涕为笑。 “我说的是真的，你公婆呀，不仅是抢房子，还是在抢儿子，现在他们认为自己落败了，所以心不平，才跟你甩小闲话的。” “可他们动不动就跑回来，这也受不了呀。” “这是挺烦的。你们赶紧要个孩子吧，有了孩子，月嫂一来，他们跑回来也没地儿了，以后一间你们的卧室，一间孩子的卧室，一间书房，他们自己就明白这不是他们家了。” “唉……”萌萌又叹了口气：“还说孩子呢，现在工作压力这么大，我们报社有几个女记者女编辑怀孕了，那也得挺着大肚子加班加点，劳动法是说不让开除孕妇，可架不住单位领导挤兑你呀，嫌你干活慢，嫌你老得请假做检查，怀孕的那几个，差不多全给挤兑得自己辞职了，就剩一个还扛着呢，每天脸色蜡黄蜡黄的，我哪敢要孩子呀。” “你说得这倒是。”丁铃也黯然：“我们单位也这样，有一个孕妇也是生扛着，结果有一天画着图呢，就疼晕得地上了，一送医院，流产了。要我说呀，如果打算要孩子，趁早自己辞职，别干了，还是身体要紧。” “你说得轻巧，辞职？今后又养孩子又供房子的，真辞了职怎么活呀，还不把我家金亮累死！” “嗯！”丁铃长出了口气：“从小儿咱们这代人就被称作祖国的花朵，可现在我觉得咱们这大花朵，都给扔得榨汁机里榨得，连水儿都没了。” 说实话，卢沟桥的家，暖气烧得是不足。金亮爸妈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烤着电暖器，还都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套着毛衣、棉袄，这还觉得不暖和。老俩心里委屈极了，打从搬回来就委屈。是，金亮结婚前，一家人刚买了这套房子时，金亮爸妈心里高兴极了，终于在北京有套房了。其实那时候冬天就发现，这房暖气烧得不太好，也就是将将达标——１９度，时不时的还经常跌到十七八度，这温度对老人来说，确实不暖和。但当时都忍得了，为什么？因为知足。晚年能回北京就很不错了，居然在这大都市里，有了自己一个还算温馨的小家，毕竟也算是往高处走了一步，夫复何求。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俗话说得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对于金亮爸妈来说，从亚运村搬回到卢沟桥，这可就是往低处走了。亚运村那个家，多大、金敞亮，那暖气烧的，冬天在屋里穿个小薄毛衣就行了。噢，好好的在亚运村住了几年，现在非给“赶”回来了，这下人可就受不了了。这叫什么？这叫扫地出门！ 因为心里结着怨气，金亮爸妈看见小俩口来，就忍不住得发泄一下，话里话外的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这个周末，萌萌和金亮一块去接金亮爸妈。 一进门，金亮妈就开始唠叨：“唉呀，你们可得在屋里多穿点儿，这个家，冷，冷得待不了人。”萌萌已经懒得再说什么了，每次见面都是这套，都能背出来。金亮赶快岔开话：“妈，您快点收拾吧。” “唉，这个厨房冷得，没法待，我们都做不了饭。” 金亮爸问金亮妈：“把你洗澡的那套东西带去不？” “不用带了，不用带了，我们那都有。”金亮赶快说。 “行，那就不带了，我得好好洗洗澡，这个家冷的呀，没法洗澡。”金亮妈一句接一句的说。心想，我还就得让你们知道知道，不孝的子孙，看看把我们弄到什么境地了！ 萌萌一直面无表情。 及至到了亚运村，金亮爸妈一进屋就赞叹：“你们这个家真暖和呀！真不比卢沟桥，冷得没法住人。”其实这话也不全是说给萌萌听的，确实这个家比卢沟桥暖气烧得足，但也有些夸张，因为卢沟桥显然不是冷得没法住人。 萌萌换了鞋，径直回到自己卧室，要按她从小受的教育，这会儿怎么得给金亮爸妈倒杯水，陪着聊会儿天。 第六十七章 难过的春节 ２００６年的春节到来了，萌萌和金亮各分两地过的节。 萌萌在大同，跟妈一块包着饺子，心里却还真有些惦记金亮。 看着闺女神不守舍的样，老妈说：“去，给小亮打个电话去，顺便给公婆拜个年。” “不去！”萌萌嘴硬。 “你那公婆也是，过年应该是小辈到长辈家里去拜年，他们倒好，自己有房子，还得年年都得跑你们家里住。唉，你那公婆，我也就不评说了，但小亮是个好孩子，你得珍惜。” “我也想珍惜他，可你说，结婚这些年这堆事儿，唉，”萌萌叹气：“打从２０００年结婚，我们就没好好过过几个年，我记得起来的，２００３年，他仨姐全跑来了，我是洗碗工，他是司机，累得够呛，还没少吵架，过完年，我又流产了。”说到失去的孩子，萌萌挺心酸的：“到了０４年，他爹妈是回去了，那头还遥控着我们干这干那的，弄得我们只好说出去旅游了，偷偷摸摸的在家歇了一个假期，电话都不敢接，门也不敢出了，刚过完年，他老娘就逼着儿子借钱给什么远亲，没借，人家就颠儿回来了，我们又吵了一顿；０５年，他仨姐又跑来了，我干脆回来看您，我们又吵了一架，老头儿老太太也没给我好脸色；现在０６年了，人家可算搬走了，可隔三岔五就跑回来，我们差点连婚都离了。” “嗨，人家小亮子不就签了个麻辣鸡丝嘛，你们这叫什么离婚，小孩儿过家家呢！”萌萌妈感叹。 今年，金亮三姐没再来北京，二姐和大姐来住了两天，就回去了，大部分时间和金亮和老俩儿在一起过。这时北京已经对鞭炮解禁了。金亮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看着窗外绚烂的烟花，听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心里有些伤感。跟萌萌结婚以来，还没过过一个好年呢。这真是婚前没想到的事儿。 卧室的一整面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镜框，大多数都是俩人婚前四处游玩时照的相，有在北戴河畔骑着双人自行车的照片、有坐在香山草地上的、有在什刹海划船的、有跟朋友们一起吃饭的，萌萌还坏坏的把一只玩具熊举在自己脑袋上，自己都没有发觉。那时候两个人无忧无虑，志同道合，当然，用萌萌的话说是“臭味相投”，俩人觉得既然在一起这样快活，当然得赶快结婚了，这样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谁想结婚六年了，烦恼却这样多，三天一大吵一天一小吵。 金亮爸妈在客厅看着电视，也心不在焉。 “你说，咱儿子这几天闷闷不乐的，不会是想媳妇呢吧？”金亮妈问。 “谁知道，”金亮爸闷声说：“他那个媳妇，自己要回去过年，赖谁？哼，这还都不能见面了？”他心里也烦着呢。既然小俩口实在愿意单过，就单过吧，他虽然心里挺伤感，但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来的路上还想着呢，得借着这个年，一家四口好好的、团团圆圆的过了，把关系缓和过来，总不能大家见面总是冷言冷语冷脸的。没想到，愿望扑空了，打他们来了，儿媳妇就基本不着家了，一到过年的时候，干脆又躲回大同了。这不明摆着找别扭吗。难道以后大家就不来往了？不见面了？真是！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老俩还有多少年的活头，就算跟你们住在一起，还能住个几年？你们当小辈的，怎么就这么不能体会我们的心呢。 “当初还就怕萌萌不高兴，都没敢让老三再来，早知道她回去了，我还让我闺女来呢！”金亮妈委屈的说。她为这媳妇，也没少让步。怎么这媳妇就一点体谅不出来呢。 “行了吧，”金亮爸叹道：“你得面对现实了，这儿，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凭什么，”金亮妈不乐意了：“这就是我的家。” “人家把买房的钱都还回来了，就不是你的家了。” “这是我儿子的家不？是我儿子的家，那就是我的家！”金亮妈固执的说。继而，她又埋怨起老头子：“你老说运筹运筹，我看你啥也运筹不出来。你倒把咱运筹出卢沟桥呀！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咽不下。咱在亚运村住得好好的，凭什么说搬就搬出来了，凭什么？” 金亮爸望着窗外的烟花，心中也满是不舍。是呀，凭什么呀。这儿媳妇给我老俩添这么个堵，你说你要知道错了，好言好语的，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可现在，明显的不拿我们老俩当回事儿呀。这不是完全不把我们老俩放眼里了吗！ 第六十八章 房子，房子 初八要上班，萌萌初七回京。她提前给金亮打电话，告诉金亮自己到家的时候，并叮嘱金亮不用来接自己。其实她的言外之意，是告诉金亮，我这点回家，你也甭接我了，赶紧把你爸你妈送走。 金亮爸妈这会儿倒也识趣，知道跟儿媳妇也不和，知道儿媳妇初七下午要回来，老俩上午就收拾好行李，跟儿子吃完中午饭，就回卢沟桥了。把老俩儿送回卢沟桥，金亮刚要走，金亮爸说：“小亮，嗯，爸有件事儿，想运筹一下，得跟你谈谈。是关于，嗯，关于买房的事儿。” 金亮愣在原地了，该来的，还是来了，躲也躲不掉。 萌萌回了家，见家里空无一人，知道金亮送爸妈去了，乐得一人儿自在。可是到了晚上，还不见金亮回来，打电话问金亮，只听那头儿说话闷闷的，让萌萌晚上自己吃。 到了快九点了，金亮回家了。 “送趟人，怎么这么晚回来呀？”萌萌问。 “爸妈跟我谈了点事儿。” “噢，”萌萌随便答应了一声，转头继续去吃自己的薯片，突然纳过闷来了，回头问：“谈了点事儿？” “嗯。” “你别告诉我你爸又要搞所谓的什么运筹幄幄啊！” 她说完，看着金亮呆呆的看自己的眼神，放下薯片，说：“说吧，老俩儿又想怎么着吧。” “爸妈想买房。” “买房？” “把卢沟桥的卖了，买个新房。” “为什么？卢沟桥怎么了？”萌萌尽量平心静气，心想，这一天终于来了，这句话人家终于说出口了。 “暖气不好，黑，太小，总之，爸妈认为不适合老人居住，”金亮说：“萌萌，别跟我提什么婚前他们怎么能住现在不能住的问题，我也很为难，很为难，毕竟我们现在的住房条件确实比他们好，这儿是三室两厅两卫，那儿是两室一厅，而且我五叔和大伯现在都比他们住得好，不管怎么样，他们心里确实不舒服。再说了，他们现在年纪确实大了，也不比前两年了，可能对房间的温度之类的确实敏感。” “可是你们搞清楚没有，知道不知道去年一年房价涨疯了！”萌萌实在忍不住了，嚷起来：“咱们家房子涨了一倍，已经一万一平米了，南城房价都不下八千了，怎么买，拿什么买？” “爸说了，把卢沟桥卖了，还有咱还他们的十万，咱再添点！” “拿什么添，上哪儿添去，我问你！难不成再背上贷款？” “萌萌，别喊，别跟我喊，这不是我的主意，我也在努力说服爸，再等等，我也知道现在房价涨得不正常。可是，可是老人还有几年的福可享呢！为什么我们不能让他们在这几年快乐一些呢！”金亮痛苦的说。 “你爸你妈想干什么，他们终会想法儿办成的，不办成就能拿小话儿甩死人！”萌萌失控了。 “别喊了，别喊了，我也为难，我爸，我爸受了一辈子苦了，晚年，晚年我不想再让他委屈了。”金亮眼圈红了。 “让不让人过了。”萌萌扭头回卧室了，把门“咣”关上了。 金亮爸妈要买房的事儿，小两口就一直拖着。但这事儿在萌萌心里，一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萌萌知道准有爆炸的一天，但是，管他呢，能拖一天是一天吧，对这种压力重重的生活，也是能扛一天是一天吧。 第六十九章 菜场偶遇 没住上好房的人，整天梦想着好房子，其实对一些真住上好房子的人来说，心里担心的事情也不少，实现梦想，是要付出代价的。人心，永远没有办法满足。 这天萌萌要加班到挺晚才能回家，金亮下了班，“快马加鞭”赶回小区对面的菜市场，停好车，正要进去买菜，看见旁边停着一辆熟悉的桑塔娜2000。是五叔的？金亮心里挺奇怪，进了菜市场就开始左顾右盼，果然看见五叔正在一小摊前，为三根黄瓜跟小贩正激烈的讨价还价。 “五叔！”金亮叫。 “怎么样？两毛钱零头你还要呀，抹了得了……哎，亮子！”五叔边砍价边跟金亮打招呼。 金亮只好站在一旁等五叔砍价。五叔说得唾沫星子乱飞，最终和小贩以各让一毛成交。 “五叔，您干嘛跑这么远买菜来呀？这离您那儿，得两站多地呢吧？”金亮和五叔一边买菜，一边问。 “嗨，我们那头没菜市场！”五叔懊恼地说。 “不会吧，那么大一别墅区，没菜市场？那大家上哪买菜去呀？”金亮奇怪。 “嗨，你可不知道。我刚到那，还在小区里满处打听菜市场在哪儿呢，你猜怎么着，根本没人知道，而且人家瞅着我直新鲜，一遛狗的胖女人告诉我，”五叔捏着嗓子学女人腔调：“‘去超市买净菜不得了吗！对面就是呀，真逗！现在谁还到菜市场买菜去！’” 五叔学得惟妙惟肖的，逗得金亮嘎嘎直乐。 “可那超市的菜，是真贵呀，我就没看出它跟菜市场有什么区别，凭什么贵出那么多？”五叔继续发牢骚。 晚上吃饭时，金亮还讲给萌萌听。 萌萌边朝嘴里扒饭边总结似的说：“还是你五叔实诚些。” “这话怎么说？”金亮问。 “其实呀，我在菜市场见着你五婶好几次了，第一次你五婶看见我，还有点躲躲闪闪的。我问她怎么到这儿买菜来了，她说，菜市场菜新鲜，所以绕远到这儿买。我当时也没当回事儿，现在看来，这并不是主要原因。” “嗨，都是自家人，何必呢。”金亮不以为然。 “嘿，瞧这一大家子人，全家抠成这样了，也得供着别墅，真不知道是为什么！”萌萌吃了口菜，看着金亮接着说：“这是不是你们家遗传呀？大家就都疯狂的爱着大房子，其它的爱好没有？” “嘿，你又瞎址上了是吧？还记得你那住亚运村沿线的好同事吗？打从你闹着要去人家新房闹洞房开始，人家还搭理你吗？” “是，还真不如以前亲近了。”说到燕子，萌萌有些黯然。 “何止我爸妈呀，现在，有套像样的房子，谁脸上都有光呀。别说别人，就你，一说，自己现在有独立住房，一百多平米，在亚运村，那就是比住得远郊，或者六七十平米的房子提气吧？” “是，确实是。”萌萌老实承认。虽然经常抱怨，早知道买这么大一套房子，惹出这么多事端，当初不如买套一室一厅的，我连客房都没地儿留，看你们谁还老往这儿跑。但是说实话，跟朋友同事聊天，一说起自己家一百多平米，还是挺自豪的。真是，都是虚荣惹的祸！ “哼哼！”金亮得意地说：“要不怎么说是房奴呢，从金钱到精神上，都是房子的奴隶！” 从２００１年确定奥运会要在北京召开以后，亚运村至奥运村地带，就成了一片大工地。到２００６年，萌萌站在她处于黄金地带的家里，四面望去，全是工地，每天是干得热火朝天、粉尘飞扬，稍起点风即飞沙走石，以致这一带居民连窗户都不敢开了，全憋在家里，就这样还每天一地灰尘，有时在家里都呛得直咳嗽。 北边紧贴小区门口的马路在翻修，东南西三面全在建新楼，本来站在阳台上西望，萌萌家的视野还算开阔，可现在基本上贴着自家楼前，马上要起一幢新楼，再站在阳台上冲着对面望去，就要提防被对面窗户里的人骂成流氓了。 即便居住环境如此，萌萌还是自豪得不得了。偶尔她会意气风发的站在封闭阳台上向下展望，自豪地想：“只有住在黄金地带，才会这样呢。要是住到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地儿，想求着四周变成大工地，还求不来呢！” 第七十章 老友来访 一个周末，萌萌一个多年未来往的老同学来拜访，更是给萌萌增添了不少自信。 老同学带着老婆一进萌萌家，就赞叹唏嘘：“天呢，你们在这儿拥有了一套房子，居然在这儿拥有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得一万多一平米吧？” “我们是２００１年买的，买的时候，奥运会在不在北京开还不知道呢，所以五千多一平米。” “太有眼光了！你们太有眼光了！”老同学都快掉泪了：“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原来，这老同学也是从２００１年就想买房，当时觉得房价勉强还能接受，可当时想，不如两人多攒点钱再买房，这样也能少背点债。谁想刚多攒了几个月的钱，房价就悄然上涨，这老同学一时纳不过闷来，还想呢，同一处房子，前几个月看是一个价，这才过了几个月就噌噌地涨，得，看来我得再多攒点钱了！ “谁知道，我们是越攒钱，越买不起房，悔呀我们，悔得肠子都青了。”老同学说。 同学媳妇也感叹：“现在，我们俩奔三的人了，还租房子住呢。不过说实话，租金这几年倒还真没房价涨得那么厉害。我就想呀，这房价要这么涨上去，我们一了儿不买房了，先租着住。凡事有起有落，我还就不信了，这房地产泡沫就能这么一直吹着。” “嗨，租房子也挺好，省得背债了。”萌萌劝慰着，心里还升起一股怜悯之情。 “好了，说点高兴的吧，我们俩请上年假，出去自助游，不如我们一起行动，还搭个伴儿。”老同学说。 “好呀？自助游？你们想去哪儿呀？”萌萌问。 “我们想去欧洲，你不也有护照吗，英语也不错，咱们一起去？伴儿多点好玩。”老同学兴奋地说。 “啊？不……不……不用了。”萌萌赶快婉言谢绝，心里立刻想到家里的存款和房贷：“我们报社，太忙，这年假啊，八成批不了。” “噢……”老同学有点失望。萌萌心里更加失望，早在几年前，自己就有去欧洲十国游玩的机会，就是因为房子，生生给推掉了，几年后，依然是为了房子，推掉了老同学的邀请。金亮也看出老婆的沮丧，紧紧搂住老婆的肩膀。 在一个周末的晚上，萌萌四姑邀请所有在北京的亲戚在一家饭店里聚会，这天是四姑的生日，四姑专门为大家准备了一个包间儿。 “怎么今年想起大办生日了？那饭店可够贵的啊！”正在报社加班的萌萌，打电话通知金亮，金亮奇怪地问。 “不知道，也许，今年饭馆又大赚一笔吧。”萌萌猜。 刚挂了金亮电话，四姑的女儿、表姐小满的电话来了：“在哪儿呢？”表姐问。 “报社加班呢。” “什么时候加完班？” “再有一个多小时吧。” “那我接你去吧，我正在你们报社附近办事儿呢。” “那当然好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萌萌加完班走出写字楼，只觉得眼前一亮心中一惊，表姐小满上穿黑色皮夹克、下穿黑皮超短裙、足踏一双黑色高筒靴，戴着一个遮住大半个脸的超大墨镜，烫着一头金蛇狂舞般的卷发，正像车模一样靠在一辆红色敞篷跑车前，回头率百分之二百！ “表……表姐。”萌萌在众人的注视下，自惭形秽地走到表姐小满面前。 第七十一章 炒房先锋 “上车吧。”表姐打开车门。 “哎哎。”萌萌边答应着，边不自信的用手捋捋头发，最近忙的，两天没洗澡了，头发也没再打理过，站在表姐旁边，活像只丑小鸭。 小满启动车的时候，萌萌好奇地东摸西摸：“姐，这是你新买的车呀？” “对呀，前两天刚买的。” “那……那你原来那ＰＯＬＯ呢？” “那车？都开了一年了，还不换呀？” “啊？”萌萌听着表姐的口气，给吓了一跳。 北京的春天，刚才还春光明媚呢，但风沙说来就来，此时就顿时狂风大作，夹着浮尘，在四环路上，一堆灰头土脸的车辆中间，一辆红色的敞蓬跑车吸引了众多眼球，此时萌萌和小满的头发都被吹得直向着竖着，萌萌也没墨镜，紧闭双眼、咬紧双唇、双手紧紧抓着衣领护住脖子，依然觉得飞沙在向自己的嘴里、鼻孔里、衣服里灌进来。好容易赶上个红灯，车停了下来，萌萌微微睁开双眼，看见表姐也是一脸狼狈，精美的妆容也给毁得够呛，脸上的粉儿全给吹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灰灰的沙尘。头发这回真像金蛇狂舞，在风中张牙舞爪。 萌萌突然还发现，左右两边的司机，也都在错愕地看着自己和表姐。 “姐，能……能把这车上的顶蓬盖上吗？”冻得哆哆嗦嗦的萌萌问。 “能，你等……等会儿，等会儿我找地儿靠边停下的。”表姐也哆里哆嗦地回答着，她露在外面的大腿上，透过丝袜都能看见冻出来的鸡皮疙瘩。可是想靠边，也不容易呀，两边堵得死死的，马路上像煮饺子一样。 当萌萌走进包间的时候，大家基本都到齐了，金亮看见老婆，奇怪的“咦”了一声：“你去哪儿采访了，怎么脏成这样了？” 金亮正问着，小满也灰头土脸地进来了，金亮又不识相的“咦”了一声：“你们……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小满没搭理金亮，萌萌给金亮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别瞎问了。 “来，闺女儿，快来！”四姑疼爱的把小满拉到身边，自豪地说：“我今儿这生日呀，是我闺女非给我办的，哈哈，哈。”此时，表姐小满正在抖落满头满脸的灰。 “哟，在这饭店，这可不少花钱呢。”三姑问。 “嗨，我闺女，在那房产中介公司，没干多久，就成了部门经理了，管着好几个售房点儿呢。”四姑说得脸上直冒光，“光上个月，我闺女奖金就拿了四万多。” “哟，可不得了！”众人都惊叹。 “嗨，没什么可惊叹的。”表姐点上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抽了一口，吐出个香圈，无所谓地说：“现在房地产市场太火，没办法，用我们老板的话说，赚钱赚得都不好意思了，多贵的房，都有人买，真是没办法！”她无奈地摇着头。 “真棒！”萌萌羡慕得眼睛都直了：“你可以周游世界了。”这是她从小的梦想。 “周游世界干嘛？”表姐好笑地看着萌萌。 “玩呀，那……那有钱不就是让自己舒服吗？” “嘁！”表姐发出了一声鼻音。萌萌只好无助地看了金亮一眼，金亮握住老婆的手表示安慰，他们都不明白表姐为什么要“嘁”。表姐继而语重心长地又说：“萌萌呀，像你这样永远挣不着大钱。” “啊？”萌萌回了一声，虽然她早知道自己不会发横财了，但被人这样点破，还是有点不甘心。 “有钱就知道玩，你得投资呀。” “噢！”萌萌福至心灵：“你开始炒股票了？还是期货？” “嘁！”表姐又发出了一声鼻音。这下萌萌更不敢吭声了，“这能赚大钱吗？炒房呀！我现在名下有四套房正供着呢。” “哟，你妈那三套还没还完贷款呢？”二姑关心地问。四姑心里一惊，心里琢磨着我一直告诉他们我只买了两套房呀？她们怎么知道我有三套的？ “我妈那是我妈的。”小满不屑地说：“我指的是我的名下就有四套。” “贷款还是一次性付清买的？”金亮现在特别关心贷款的事。 “嘁！”表姐又发出了一声鼻音：“一次性付清多保守呀，要那样顶多买一套，只有贷款才能一下买四套，用钱来生钱呀。” “那每月压力够大的吧！”金亮问。 “还行！”表姐弹了弹烟灰：“反正我都能应付。炒房吗，用银行的钱赚银行的钱，自己前期总得付点辛苦。” 萌萌小声跟金亮说：“这话跟你五叔那姑爷说得一样啊！” “我支持我闺女。”四姑力挺小满，有气魄地挥着手说：“年轻人嘛，胆子就要再大一步，步子也要迈得再大一点！” 第七十三章 别墅经历 ２００６的一年，好像大家都在为房子沸腾着。房子！房子！ 金亮大伯和五叔家的房子，也陆续装修好了，大家邀请金亮父母一块，看看两套新房子。 金亮爸心酸得紧，实在不想去，可又实在想看看北京的别墅区，老头儿这辈子还没进过别墅区呢。另外，他也想就此再给儿子儿媳一些压力，看看！看看吧，同样是兄弟，人家都住什么房了，你爸你妈还住的是什么房！ 上午，大家去了金亮大伯的复式结构住房里，这是在城北，已经到了昌平地界了，虽然远点，但房子确实不错，上下两层，还有个大天台。金亮一问价格，八千多一平米，在房价飞腾的时期，这八千多就算便宜了。 在复式结构的一楼大厅沙发上，金亮征求意见似的小声问老爸：“您不老念叨换房吗，这儿的房价还算凑合了，怎么样，给您换到这儿？” “这儿？”老头鄙夷地斜了儿子一眼说：“哼，我还以为他们吵吵半天，搬到哪儿了，这儿不就是北京的农村吗，我才不来！” “不是，这儿怎么就是农村了？”金亮不明白，“城铁，您知道吗？２００８年城铁就通到这儿！” “谁要坐地铁，那么贵！” “不是，那您看上哪儿了？噢，全北京就亚运村入您眼？”金亮实在闹不清楚自己老爸是怎么想的？ 萌萌在旁边没出声，心里说：“连地铁都舍不得坐的主子，房子愣敢一套一套换？” “嗯……”金亮爸想了想说：“亚运村，再不济，也得是六里桥、北京站，这些地儿算黄金地带，旁边有火车站、有医院，公交车多、小饭馆多，热闹！” 萌萌听着父子俩的对话，差点笑出声来。 “您可真行！您知道吗，在人发达国家，穷人才往城区里挤呢，富人都住安静的郊区。”金亮说。 “哈哈哈，你小子少在这儿骗我了！以为你老爸什么都不知道呢！除非人家富人脑子都有毛病，才要住到郊区！”金亮爸笑话了金亮一通。 “不是，您……”金亮无语。 “好坏我们老俩都知道，”金亮妈又压低声音教训儿子：“你大伯这，不仅在农村，还是板楼，多土呀！” “不是，现在就流行板楼！”金亮讲解。 “呸！”金亮妈不客气了，啐了儿子一口，“板楼之间空当大，所以冷。塔楼才好呢，楼跟楼之间空隙少，住着暖和。”末了又补一句：“板楼好，板楼好你怎么不住卢沟桥去呀！” 金亮没想到爸妈观点跟社会这么脱节，完全目瞪口呆了。萌萌在心里狂笑，都快把自己憋坏了！ 楼上，五婶和大伯母也不消停，妯娌在一块，总是这样。 “哟，上两层楼就没了。”五婶一边拍着自己脑袋一边笑着说：“你们看看我，你们看看我，哈！老在我们那四层别墅里住着，住惯了，在你们这还找三楼呢，老糊涂了我。” 大伯母斜着眼睛说：“我们不比你们，找了个能挣的好女婿，我们老俩儿加俩儿子，也就自力更生，买个复式结构！” “哟，那您两儿子结婚怎么办呢？再加俩媳妇住一块？那可够挤的了。”五婶说。 “四层楼倒是不挤，不过你们可得跟女婿处好关系，不然十层楼大家住一门儿里也别扭！”大伯母话赶话地说。 “我也正担心这点呢。”五叔说了句实在话，并向着楼下喊：“小亮，你们亚运村那儿，有没有七十来平米的房子呀？” “哟，您这是？”金亮在一楼站起身，仰着脖子问。 “嗐！”五叔指着五婶，特意压低了点声音，实际上还是从楼上喊下来，而且谁都能听见：“现在就有点不对付了！我得留个后手。万一实在不能一块住下去了，我把南城的老房卖了，添点钱在你们那买一房。” “那干嘛非折腾亚运村去呀？从六里桥到亚运村，就是完全一样大小，也得添不少钱呢。” “离闺女儿近呀！”三叔说：“再说，北边上风上水。南穷北富嘛！没听人家说，宁愿北城一寸，不要南城一米！” 五叔从楼上往下喊的话，让五婶全听见了，五婶不乐意了，怎么什么家事这老头子都跟外头说呀，她没好气地喊：“你没喝酒呀，嘴里就跑马车了？” 五叔耸了耸肩，赶紧住嘴了。 中午大家一起吃的饭。下午又奔赴五叔家的联排别墅。 这是四层楼，每层楼都是个一室两厅。大家一层一层的参观，及至上到四层楼，众位老人们都气喘吁吁了。 “这别墅……别墅……真……真不一样，就是……就是好！”金亮妈喘着粗气说。 “我怎么觉得装修挺土的呀？”萌萌小声跟金亮嘀咕了一句。不巧让五叔听见了，五叔回头说：“哟，一开始我们设计的，可棒着呢！我们定了二十多万的实木家俱，气派着呢。” “那家具呢？”金亮爸环视四周问。 “嗐，后来我们一琢磨，这家具钱太贵了，还是省着点吧，就退了。可是那一开始付的两万块预付款要不回来，现在正催着要呢，实在不行，就打官司。” 五嫂一听五叔又什么都说，气得在后面直拉五叔：“说什么呢你，什么省啊，省什么啊省！” “可是……”萌萌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如果你们本来说好了要家具，人家家具都做上了，那预付款好像是不能退。” “嗐！什么退不退的。”五婶挥着手说：“那点儿小钱，退不退无所谓了！” 参观完毕，大家又从四层气喘吁吁的下楼，像进行观光旅游一样，在小区里环绕一圈。 “看我们这湖水，多棒！那儿……那是游泳池。”五叔带领着大家，一边指指点点地说：“前不久，我们物业组织一户外晚宴，大家都吃着自助餐，喝着红酒，听着音乐。还有好多身着礼服的礼仪小姐服务，到后来，小姐们都玩疯了，穿着礼服就跳到游泳池里去了，互相泼水玩，嘿！那场面……”五叔回忆了会儿那香艳的场面，突然又回到了现实中，“不过这物业费可真不是一般的贵！” 五婶又偷偷踢了五叔一脚，她这会儿宁愿老公说点香艳的事儿，也不愿意听见老公哭穷。 晚上，金亮送爸妈回家，老头儿老太太在车上一直崩着脸不说话，空气极为压抑。萌萌心里也知道公婆想什么呢。 一直快到卢沟桥了，金亮妈语重心长地跟儿子说：“儿子呀，看看人家老人都住在什么地儿，看看你爸妈，啊！”说完“呯”一关车门，走了。 第七十四章 京城买房游 金亮终于别不过老爸老妈，每到周末，只要休息，就开车带他们出去看房去了。为此，萌萌又跟金亮冷战了很长时间。可是金亮也没办法，老爸在各种报刊杂志上剪下房地产广告，都贴到一个大本子上，要求挨家去看。 这回老头儿是较上真了，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小亮呀，你爸都七十多岁了，还能活多少年？就这么个愿望，你还不能帮着圆了！何况这房子以后迟早是你的！” 老爸一说这话，金亮就投降。是呀，爸苦了一辈子，做儿子的有义务圆老爸的梦想。何况他实在害怕老爸再往下说下去，算算这房子以后的归属权，每到这时他就害怕，害怕这种父子之间算账的感觉。 每次看房回来，金亮都是垂头丧气，一肚子委屈想跟萌萌说，可一看老婆冷着一张脸，又什么也不敢说了。 再说，他是真心疼爸妈，老人确实怕冷，不比年轻人，以前在卢沟桥是没条件，冷就受着点，可现在明明有亚运村这样暖和的房子，却不让老人住，这点他一直愧疚。所以，咬咬牙买吧！不就是一套房吗，大不了再多卖给银行几年。 可真看起房来，又岂是一个累字了得！ 除了暖和，爸妈完全按照亚运村这所房子的标准来挑房，客厅必须够大、卫生间要放得下浴盆、厨房也要够大，总之要大！大！就是要大！周围的菜市场也要够大！超市也要够大！可是每大一平米，就是几千块钱甚至上万的出去了。 金亮这回琢磨明白了，其实爸妈不仅是怕冷，还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欲望——要过上有质量的生活，就是像这个大都市中，一些所谓的中产阶层的生活。当然，老俩儿不懂什么中产阶层，他们受了一辈子苦，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优质生活了，他们眼中的享受，就是有一套大大的、在黄金地段的住房而已。在吃上，老爸常挂在嘴边的话是：“等我哪天有钱了，我要把上海和成都小吃全尝一遍！”每次金亮请老爸出去吃饭馆，他都对萌萌还要点青菜和主食奇怪不已，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点这些在家里就能吃到的菜，他不认为吃舒服是最主要的，而认为既然花钱出来吃了，就得吃家里吃不着的才合算。 金亮有心掏钱让爸妈出去旅游一番，但老俩儿完全不能接受，“出去看看景儿，不当吃不当喝的，瞎造什么！”爸妈的享受生活，仅此而已。虽然老爸常号称自己出身满洲贵族，但架不住时代变迁，他身上已没一点贵族的影子。 这点被萌萌无数次的嘲笑过，想到这点金亮就心疼，爸妈这是苦出来的，让那些所谓的中产小资前半生也这样苦着过过，看看他们以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假装优雅。 金亮带他们出去看房，不可避免的要产生争执。有的小区处于挺幽静的地方，周围的设施也比较不错，价格也能接受，但老俩儿就是看不上。在他们眼中，一定要塔楼、黄金地带，而他们眼中的黄金地带，除了亚运村奥运村，就是六里桥或者北京火车站这样的地方。而塔楼，在他们眼中才是流行的，板楼算什么？五六时年代就都住板楼。当然，金亮眼中的优势，在爸妈眼中就无所谓，比如小区的人文环境、绿地数量、住户密度、社区服务等等，爸妈认为，这些都是假招子，“不当吃不当喝的！” 那天，三人又在看一个小区。这里可算是各方面条件都齐全了，价格金亮也勉强能够承受。小区是塔楼，周围一堆共公汽车站，大超市和菜市场都有，他正松了口气的时候，金亮妈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说：“这楼是斜着待着的，不是正南正北，不要，风水太差。” 金亮差点晕了：“您还讲究风水？” “那不讲究行吗？我告诉你，你还别信！不行，这房我不要。”金亮妈一句话就把这里判了死刑。 就这样找来找去，要不就是老俩瞅着不顺眼，要不就是价钱金亮实在没法接受。他简直跑得火冒三丈，才几年间，这房价怎么长得这么凶猛，连南四环的房子都八九千了。 就这样跑了两个月，依然没有合适的房子。 第七十五章 金亮爆发 这个周末，金亮和老爹老妈又看了一天的房，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回家路上，金亮一边开车一边发起牢骚，声音生硬地说：“爸，您看见了，现在跟卢沟桥同样水准的房子每平米都成倍地涨，您要真是因为卢沟桥冷住不下，咱不能让您冷着，怎么也得买新的，可您要是像现在这样，又挑地盘又挑客厅厨房卫生间，还要挑风水，那咱可负担不了了！” “那你让别人住你大房子里，你就负担得了？”老妈气哼哼地在后座上回了一句。 “别人？”金亮暂时没明白，过半天才纳过闷来，原来妈说得是萌萌，不由啼笑皆非地说：“妈，萌萌不是别人，是我老婆，而且那房子不是我一个人的，有萌萌的一半，我们结婚，不仅有萌萌爸妈给的钱，萌萌每月工资并不比我少挣，这房子也有她供着的，您不能老把她想成别人。” “哼，跟媳妇住大房子，把我们老俩扔卢沟桥！”金亮妈继续不依不饶，我养大的儿子，我费心费力，儿子都是我的，儿子的房子，怎么就不是我的了！再说，就那儿媳妇，一个女人家家的，就不信她能挣多少钱，撑起这个家。 “住卢沟桥怎么能叫扔呢！”金亮绝望地拍着方向盘，“那您说怎么着，我把萌萌一人儿搁卢沟桥，跟你们一块住亚运村？让她还供着亚运村？”金亮越说越气，积累的劳累怨气全发泄出来了，“一个是我妈，一个是我老婆，你们让我怎么着，怎么着！” 金亮爸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们能不能再贷点款？”他觉着这有什么难的？这人不就得趁着年轻，多累着点，为自己挣下几份家业嘛，这样老了才踏实呀！什么享受生活、不做金钱的奴隶，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没房没地没钱的，看你享受生活试试！ 金亮一听就窜了！老爸完全不知道现在银行还贷利率有多高，这贷款有多“黑”，他越说火越有点大了：“我要有能力，我也给您买别墅去！可您儿子我就这么大能耐了，房价长成这样，我再担笔贷款，行，我俩还扛得住，可您儿子我都三十了，萌萌也奔三了，我们总得有孩子吧，您不也老叨唠着想要孙子吗，现在养孩子也费钱，以后交赞助费、这费那费的！”金亮觉得自己快在压力之下崩溃了：“我们还要得起孩子吗我们！再说了，我们现在把手头的钱都拿来给您买房子，每月工资花得精光还房贷，你们俩，还有萌萌爸妈，万一有点什么大病要用钱，我们怎么办！怎么办！”金亮说着又拍起方向盘：“我是临时卖车，还是临时卖房去！怎么办！” “小亮呀，这房迟早是你的！”金亮爸声也提高了，他也生气，我这帮你置份家业，你怎么就毫不领情？ “别说这些，别跟我说这些。我不要你这份家业，你爱给谁给谁去！”金亮现在最恨老爸这种做交换的口气，一时狠话都说出来了：“我有命给你们置办这些家业，以后有没有命享受都得两说了！” 他几乎从来没跟父母发这么大的火，喊完自己也气得浑身直哆嗦。 听见儿子自己咒自己，车里半天没动静了。金亮刚舒了口气，突然听到后面传来抽泣声，他从后视镜向后看，见老妈已经哭上了，老爸眼圈也红了。 “不买房了，不买了……”老妈抽泣着说：“十万块钱再给你们，你们赶快把你们的贷款还完吧。” 天哪，金亮头都大了。 金亮爸红着眼圈叹了口气，轻轻拍着老伴儿的后背：“你看你，你看你，哎，养儿子有什么用！”他这不是气话，是近来发自内心的感叹。养儿防老养儿防老，自己在四个孩子里，就数对这儿子最尽心了，可现在看来，这儿子完全是给别人家养的。 第七十六章 车内纷争 金亮妈愈发控制不住眼泪了，她倒没想着养儿子有用没用的问题，儿子说的那些，她从来没考虑过，她本就是个想法不多的人，思维基本都顺着金亮爸走，这会儿听儿子说了这些，她才发现原来买个房子有这么多问题，还什么还贷利率，而且居然那么高，对了，她还忘了，儿子儿媳早没铁饭碗了，其实都是“临时工”。此时，她声音发颤地说：“不买房了，唉，就在卢沟桥了，就在卢沟桥了。”同时心里又透着悲凉，想着她这一生。苦呀，自己也有过花样年华、青春妙龄，可看看儿媳妇，有老公疼着、又健身又美容、各种衣服想买就买、说不想跟公婆住就分开过了，这么一比，自己活得怎么就这么亏呢？ “妈……”这一下金亮彻底崩溃了，他开着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悲伤至极的父母，他只觉得自己胸口突然堵得喘不上气来，而且一阵绞痛。他强忍着不适把爸妈送回家，看着二老蹒跚离去的背影，不由扒在方向盘上，头晕目炫，心痛难忍，缓了半天，才开车回自己家，而且不得不开会儿歇会儿。好容易到了楼下，他停好车，不禁叹气，这么早就人到中年了？想当年在健身馆，举杠铃、练背肌、俯卧撑，没几个能练过他的，要不好多人都把他当成健身教练呢，这都多少年没再健身了？ 进了家，萌萌正在家吃面条，看见金亮回来，理也不理。 “老婆，给我也盛点面呗。”金亮努力笑着说，这一晚上他希望平安度过，他再禁不起一点风暴了。 萌萌根本不搭理他，继续冷着脸吃面看电视。 “萌萌……”金亮坐到沙发上，息事宁人地说：“别这样了，我在外头已经很累了。” “这话甭跟我说，跟你爸妈说去，是我累的你吗！”萌萌冷冷回了一句。 “行……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但你别一提起我爸妈就这么大火，行吗？”金亮说这话时，脑子里浮现出老妈的眼泪、老爸的红眼圈。 “不行！”萌萌把饭碗“咣”一声扔到桌上，面条汤都洒出来了：“因为他们的贪心、不知足，他们影响我生活了，严重影响我的生活了！” “我爸妈怎么贪心不知足了，你知道吗，看见房价那么贵，我妈今天在车上都哭了。”说到这，金亮也有些哽咽。 “是吗？”萌萌一点不买账，反而觉着挺可笑，高声说：“因为住不起大房子就急哭了？住不起别住不得了！” “你……你……行，行，就是你说的这样，就算是这样，那怎么了！”金亮睁大眼睛望着萌萌，他忽然感觉自己心脏又是一阵刺痛，禁不住捂着胸口。他不能容忍父母的眼泪被别人这样嘲讽践踏，即便这个人是萌萌。 萌萌继续不依不饶：“哭吧！那我妈也在大同哭呢，她也想来北京住大房子，她跟我爸一天哭一顿，抱头痛哭！不就是哭吗，大家比着来吧！你怎么办？” “你……你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妈好好的日子不过，哭着喊着要大房子，临了成了我无理取闹了！”萌萌开始口不择言。 “你……你。”金亮心里的绞痛得更厉害，一下坐到沙发上，都喘不上气了。 “你甭跟我装这副怂样！”萌萌恶毒地说：“哎，你们家人是不是都会来这手呀，一哭二闹三上吊！”她烦透了，这日子，不过就不过了，早知道不结这婚，就什么事都没了。 金亮抱着胸口，躺倒在沙发上，已经说不出话了。 “少跟我装蒜！”萌萌不屑地说完，拿起碗筷到厨房刷碗去了。等她再回到客厅，才发现金亮还躺在沙发上，脸色铁青、牙关紧闭、双手痛苦地护着心脏。 “亮子，你真的假的呀？”萌萌有点慌了，“亮子……别吓我呀亮子！” 第七十七章 老公病了 夜幕下，一辆救护车开到萌萌家的楼下。 “现在已经没什么大事儿了！主要是低血糖，心律还有点不齐。”医院里，金亮在病床上躺着，医生正给萌萌述说病情。 “真没事儿了？”萌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不是给他带着心脏监护器呢吗，这几天随时监视着他的心脏。”医生回答。 “怎么他就这样了？” “我们测了一下，患者血糖低、血压也低。”医生继续说：“如果生活过度劳累，再加上精神压力太大，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萌萌心想，可不嘛，金亮这一年来就没怎么休息过，每天都加班，有时还得拿着活回家干，一干就是通宵。早晨经常不吃早点就跑出去上班，中午吃饭也瞎凑合，晚上，自己跟他闹脾气，常一人儿在外吃不管他饭。好容易有个休息日，还得带着公婆看房去，再加上生气着急，他这身体能好吗。 萌萌这时心里那个后悔，哇的一声就哭开了。 “嘿，你别在这儿哭呀！”医生不耐了，“出去哭出去哭，别扰着病人。” 萌萌一个人在走廊上哭了个天昏地暗，好一会儿才肿着眼走进病房。她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金亮，一脸疲乏的面容，怎么也没法把现在这个躺床上的病人跟以前那个阳光小伙、健身教练联系起来，生活是这样磨人的吗？她心疼地把脸靠在金亮枕边，带着哭腔说：“老公，对不起，以后我再不跟你吵了。” 金亮看见哭得眼泡都肿了的老婆，想伸手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却没有力气，只好微微张开嘴，轻声说：“让你过得不快乐了！是我没能耐！” “不是，不是！”萌萌又抽泣上了，“是我不好，我不好，以后你爱给他们买多少钱的房子，就买去吧。他们愿意回来住，就回来吧，总之你不能再这样了，吓死我了，要没你，我可怎么活呀我！” 金亮费劲地张开嘴，说：“别告诉爸妈，他们……他们操心！” “知道，知道。”萌萌又哭得稀里哗啦的了。 带了几天的心脏监视仪，也没发现金亮有什么大毛病，想着单位还有一堆事情呢，金亮赶快出院了。 萌萌这次是真给吓住了，开始好好照顾金亮，早上盯着金亮吃完早点上班，晚上尽量赶回家跟金亮一起好好吃饭。金亮毕竟以前体质好，仗着年轻，很快缓过来了。而金亮爸妈，看了几个月的房未果，也暂时没再闹着看房，日子稍许平静了一些。 萌萌这才又有时间跟丁铃见面，讲了今年以来家里的风风雨雨。 “唉哟喂……”丁铃拍着胸脯，“真是的，金亮要因为这个落了病，多不值呀。” “说的是呀！”萌萌感叹：“我也想了，为了老金，我也不跟他爹妈叫板儿了，老头儿老太太爱怎么疯怎么疯去吧！” “你瞧瞧你这话，有你这么说公婆的嘛！我看你们处成这样，你至少有一半责任！”丁铃批评完萌萌，又无奈地说：“你知道吗，我那韩国公婆，现在也开始闹要来咱中国让儿子养老来了。” “你家那二老也奇怪，韩国不也不错嘛？” “韩国是不错，可他们在韩国混得不咋地呀，没正经工作，没社会保险，什么都没有。” “哟，那你们也得再买房？” “这房子怎么也得买了，说什么也不能住一块，大家语言不同，生活习惯也不一样，住一块儿太麻烦了。” “那你跟老李也天天吵吗？” “没有，真没有。”丁铃正色说：“我们俩呀，还真是有商有量的，一起面对这个事情。” “你永远比我做得好。”萌萌赞叹。 “其实你只要想想，这事儿，一是你生拦准拦不住，这公婆越是知道你媳妇拦着呢，他们越是不服气，越得找儿子要，最后就成了互相叫板儿了，其实最可怜的，就是老公了。” “是呀！”萌萌感叹。 “我就想，反正拦也拦不住了，不如想点好的解决办法。” “什么解决办法呀？” “一呢，我得让老李知道，我们俩结婚，应该尽力做到对双方家庭待遇平等，可现在我爸妈自力更生，却要为他爸妈买房子。但谁让那是他爸妈呢，因为他是我老公，为了老公，这事儿我认了。这就是先让老公知道，这事儿咱同意了，但应该不应该咱先不说，至少为了让他照顾爸妈，咱为他的家庭付出得更多一些。”丁铃继续说：“这一点让老李明白了，以后的事儿就好商量了。首先是家里的经济状况，现在房价多贵呀，所以需要老公配合说服自己的父母，不要抱着不符合实际的愿望买房子。我家老李呀，在这点上特别配合。” “那……这事儿怎么解决了呢？” “其实现在有好多解决办法，你知道吗，其实老人没必要非在城区扎堆，现在延庆、密云、燕郊等地儿，房子都不错，空气质量也比北京好，又安静，房价还能接受，对了，还有琢州，现在不少北京老人都在琢州买房。老人干嘛非挤城区呀？还有，老李他们一些上岁数的韩国亲戚，现在就把望京的房子一租，人家在哪个小村落里买套大四合院，自己种种菜，住得也舒服着呢！” “嘿，你要说到这儿，我可真没法效仿了。”萌萌说：“我那对公婆，就憋着往二环里头扎呢，还得是塔楼，我要给他们在农村买个小院，他们非骂死我，要那样人就回侯埔村好不好呀！” “啊？像延庆、怀柔、密云呢？湿地多，空气质量好，小城区安静极了。” “那老头儿老太太还不疯了？在卢沟桥还嫌住得偏呢，卢沟桥现在真不错，守着个卢沟晓月，小区大极了，每个小板楼前头有个小花园，小区里还有一片挺大的水源，还有个小山包儿，特安静。可人家不干呀！人家就喜欢塔楼，认为这才现代呢！认为六里桥周围守着火车站那算黄金地点，住着够气派。” “那要到外地买房呢？海南、丹东、秦皇岛什么的，风景又秀美，房价比北京可便宜多了。” “外地？老头儿老太太好容易回北京了，让去外地，那更得哭了！” “这……这观念差别怎么这么大呀！” “所以说，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家庭地是千差万别的。”萌萌叹着气说：“现在只能祈求北京房价，别长得这么疯啦！” “哼，没戏，要是全北京的人都像你们家这样，买了一栋还要一栋，那不就是勒紧了裤腰带给房地产商作贡献呢吗！而且我发现，全国各地的人，只要手里有点钱的好像都跑北京买房来了！这房价，不涨才怪呢！” 第七十八章 集中供暖 随着天气转冷，当暖气开始烧起来的时候，房间的温度问题再度成了金亮爸妈常谈的话题。那天儿子的抱怨让二老心里很不好受，当时也说不买房了，但不买归不买，我们得让你们知道，我们现在还在继续为你们做着牺牲，是为了让你们过得好，我们才在这里受冷的。 “这个家冷的呀，唉。”金亮妈再度捶着腿叹息。 萌萌看了一眼温度计，屋里１９度，她尽量好言好语：“我们亚运村也不过２０度”。 “是吗？”金亮爸的语气里明显透露出一股子不信任。 “怎么着，要不下回我拍张照片给您带来瞅瞅？”萌萌说。当然，这话她只能在新里嘀咕，她现在是真怕不小心又把老公心脏刺激出毛病来。 “您要真冷，开空调不完了吗？这三间房每间都有空调呀？”这是萌萌说出口的话，她是耐着性子说的。 “开空调屋里太干。”金亮爸回答。 “可是加湿器也给您买了呀？”萌萌心想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开加湿器费电。”金亮爸对答如流。 “如果空调和加湿器您都不能开，电暖器也给您买了呀？” “电暖器，哈，开起来就暖和巴掌大点的地儿！”金亮爸再接再厉。这回萌萌真没得说了。 金亮爸妈是不是真冷着了，暂且不说，但确实有一户人家在这个冬天是真给冻着了，那就是住别墅的五叔，因为他们家那套诺大的四层别墅——采用的是独立供暖。 大白天，金迪和老公都上班了，就剩五叔五婶在家，两人在别墅里穿着羽绒服、戴着围脖和帽子，还冷得直哆嗦。 “我说，要不咱开会儿暖器？”五叔搓着手问。 “不行，好家伙，这暖器整个是吃电的，这字儿走得我这心疼。”五婶断然拒绝。 “那这人还不得冻坏了！”五叔沮丧地说。 “你要冷，把被子披上。”五婶帮五叔出主意，继而又劝慰五叔：“咱闺女女婿一会儿就下班了，等他们下了班再开暖器。你想呀，咱这暖器要开一白天一黑夜，每月电钱得多少呢，白天就咱俩的时候，你省着点儿吧！”五婶继续说：“你要非白天开，开高了费电，开低了反正也不暖和，你索性别开了，啊！” 五叔嘟囔：“当初买别墅时，怎么就没想到独立供暖这回事儿呢，真是！光想着别墅钱了！唉，供暖的电费没想，物业费没想到，乱七八糟的加起来，这钱也不少。” “说什么呢，你个老头子。”五婶训斥：“我可没后悔，你往周围看看，你的这些个亲戚朋友，谁住上别墅了？可咱住上了！” “得得，我不跟你说了，我呀，上楼钻被窝里待会儿去吧。” 没过多会儿，电话响了，五婶接起来，是金亮：“五婶，在家呢？” “啊，在家呢！亮子，什么事儿呀？” “我姐前段捎了点村里的小米，说是自家地里种的，无污染，我马上给您送去。” “哎哟，谢谢你们了，还惦记着五叔五婶，你什么时候到呀？” “马上就到了。”金亮回答道，他单位刚好就在五叔的别墅区对面，正开车朝这边赶呢。 “啊？马上就到？好嘞！” 五婶挂了电话，边小跑着边摘掉围脖帽子，脱掉羽绒服，跑到电暖器前，把电暖器一下开得高高的。边冲楼上喊：“老头子，快下来，亮子要来了。嘿，这老头子，听见没有呀你！” 正这时，门禁响了，是看门保安询问，有位姓金的要来，让不让进。 “让进，让进。”五婶说。挂了电话，五婶又把电暖器调高了点，自言自语：“怎么还不热起来呀！” 正忙乎着，金亮的车开进来了，金亮扛着小米，下了车，按门铃。五婶呼哧带喘跑过来开了门。 “哟，五婶，怎么喘成这样了？”金亮见五婶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 “没……没有，打扫房间呢。” “噢.。”金亮把小米放进厨房，忍不住说：“您这屋里，也不算暖和呀。” “是吗？哈哈，我倒不觉得，我这人呀，怕热不怕冷。”五婶讪讪地笑笑。 金亮四下望望，又看见五婶在忙乱中扔一沙发的大衣、手套、围巾，又奇怪地问：“哟，您这是刚出去呀？” “啊，刚出去，刚出去！” “五叔呢？” “他？他在三楼卧室呢。” “我看看他去！”金亮抬腿就上了三楼，他从小儿跟五叔亲，所以边喊着“五叔”，边直接推门就进去了，看见五叔穿着大棉袄、戴着帽子、围脖正钻得被窝里呼呼睡着。 “这……”金亮目瞪口呆。 五叔刚睁开眼，看见金亮，一咕噜坐起来：“哟，亮子来了！” “您这是怎么了？病了？” 这时五婶在后面连喘带歇地跟了上来，一迭连声地说：“病了，病了他。” 五叔早生气老伴儿不让自己在家开暖器了，这时候看见亲人来了，马上抱怨：“什么病了，我好好的呢我。不过我看，迟早要病！” 被五婶调得高高的电暖器好像突然一下烧起来了，屋里立刻温暖如夏，五叔发现自己已经一身大汗了：“哟，你什么时候开的暖气？”他赶快脱下大衣、帽子、围脖，脸上已经渗出出了汗：“你说说我这家，啊，四层楼呀，我烧到７０多度了，眼瞅着电表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蹦，家就是热不起来！这自采暖的房子，要没点经济实力，真不能住！” 金亮这会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只是什么都不好意思说了。五叔还在抱怨：“我告诉你啊，要买自采暖的，一定要买上下左右都有人住的，这样别人家烧暖器，你也能跟着蹭点儿，自己还能少点钱。你看我们家别墅，在一把角儿，就左边有人，上下都没人住，房子还是四层楼的，烧起暖气这叫一个费电哟！” 金亮看见五婶脸色越来越不好看，赶快说：“那个什么，五叔，我先告辞了。再晚点儿，车堵上了！” “噢，走吧，走吧。”五叔这才恍然大悟，看来自己又说错话了。 金亮回家把这事讲给萌萌听，萌萌笑得在沙发上直滚，说：“这住别墅住成这样，也真够可以的。哎？你说他们幸福吗？” “嗯……”金亮沉思了会儿，慢慢说：“我觉得其实他们打心眼儿里还是特别幸福的。人跟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一件事，对你是幸福的，别人未必看得上；同理，对别人来说是幸福，可能你就觉得可笑。” “就像你爹娘死活想要套大房子，我就觉得可笑！” “哎，可他们就是觉得那样幸福。所谓的卢沟晓月、小板儿楼、宽阔的绿地、完善的社区服务，在他们眼里就是无所谓的。” 萌萌想起公婆，叹了口气说：“亮子，你爸妈要执意买房，我也不拦着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一定得量力而行，以别让咱俩再背贷款为限。” “萌萌，你真好。”金亮觉得很感动。 “我只是为了你，不想你再夹在当中为难了。”萌萌又叹了口气。 “早该这样了，早该这样了！”一大早，金亮坐到餐桌前翻着报纸，解气地说。 “美什么呢，一大早儿。” “你看看。”金亮把报纸递给从厨房出来的萌萌。 报纸头版头条一大标题——《经济适用房今后户型全在90平方米以下》，文章里还写着“目前经济适用房再上市实缴的地价款已经由3%提高到10%，今后还要把这一比例继续提高”。萌萌一看到这条消息，就想到金亮单位那同事，在经济适用房小区的豪宅和宝马车了。 “哼，是早该这样了。明明是针对收入较低的老百姓建的房，结果动不动一二百平米，还来个复式结构，这是给谁住的呀这。”萌萌说：“一看见这我就想起你们那赵工，家里有豪车数量、豪宅数栋，人还愣能弄一经济适用房。咱俩当年，连号儿都没排上！” “是呀，你到现在经济适用房小区里看看，那好车多的，这是小老百姓住的地儿吗。居然还有人买了用于出租。”金亮也气哼哼的。 “不过呀，这什么政策，贯彻到实处才是真的，别又光打雷不下雨就行。”萌萌说。 俩人正说着这事呢，一桩有关经济适用房的事情就找上来了。 金亮手机响了，一接通就听见老妈兴奋的在电话那头说：“亮子，有个房子，一百平米，总价才六十多万！” “有这好事儿？”金亮眼睛一亮。 “是经济适用房！” “噢，咱能买上经济适用房吗？”金亮心里一阵狂喜，如果这个价格能够买到爸妈喜欢的房子，那真是皆大欢喜了。 “可是，可是……”老太太支支吾吾了。 “可是什么？” “你等着啊！”老太太说完，把电话递给金亮大姐了。 “亮子，买这房呀，咱得先买个房号，这房号呢，是２５万。” “什么？”金亮眼珠子都快惊掉出来了：“您的意思是说，房子才六十多万，但想要这房，先得掏２５万买个房号？” “是呀。”大姐语重心长地说：“亮子，爸妈这辈子可不容易，你说，在爸妈晚年，让他们住舒服点儿，这不是咱儿女该做的吗。当然，大姐现在这情况，也帮不上忙，但可以帮着弄个房号。” “您帮着弄个房号的意思，就是让我们先掏２５万买个房号？”金亮有点不高兴，这大姐，真以为他是大款呀。 “是呀，可是你算算，这总价算下来，也就是８０来万呀，你现在上哪儿能花８０来万弄这么套房子去？”大姐认真地说。她跟爸妈想法一样，眼瞅着身边有人几年前买下几套房子，现在一下发了，既然小亮还算有些经济实力，那为什么咱不能也炒炒房呢？现在房价涨得这么狠！ “不是……”金亮气得有点语无伦次了：“凭什么呀，经济适用房就是给老百姓住的，这拿房号的这是谁呀？凭什么他能一个号儿卖出２５万呀？” “哟，亮子，你可不知道，现在弄个号儿多不容易。那经济适用房一放号，老百姓头三天就露天住在放号的地儿，就为了拿一号儿，就这样，还尽是拿不着的呢！后来有的地儿改成摇号儿了，这摇不上的，真有当场大哭的。” “咱先别说这个，咱先别说这个。”金亮此时真有点有理讲不清的委屈：“您先告诉我，这要２５万卖号的是什么人？我凭什么信他呀，就把那么一大笔钱给他呀？” “没问题，是我发小的一个大舅子的堂弟，说是这堂弟的一个什么邻居……” 大姐的电话被老妈抢过来了，老太太不分清红皂白地骂金亮：“你就憋着不让你妈住大房子，是不是？就憋着不想让你妈住好点的房子！” “不是，这哪儿跟哪儿呀！”金亮委屈得无以复加：“我总得问清楚这拿号儿的是谁呀？” “你大姐办事儿你也不信了……你大姐办事你也不信了！是不是？你大姐还为我们的事儿跑来跑去，你呢！” “可这么一大笔钱，我得问清楚了呀！而且今天报纸上刚说，以后经济适用房户型全在９０平米以下，那现在超过９０平米的怎么交易，我也得打听清楚呀！” “你就是不想让你妈住好房子！”老太太重复了一遍这话，把电话“咚”的挂上了。 萌萌在一旁早听明白怎么回事儿，生气地说：“这刚平复点，你说你大姐又跟着瞎掺和什么呀！” 金亮没说话。 “她能认识什么人？难不成是她认识的搞传销的，又倒起经济适用房的号儿了？” “你别说了！”金亮烦躁地搓着脑袋说：“你说大家这都是怎么了，怎么了？我要不给他们买个新房子，我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了我，可……可当年孔子总算个大孝子吧？他妈要让他给建个宫殿，他是不是砸锅卖铁就给建呢！” “行了行了，别瞎说八道了！”萌萌说：“本来就没几根头发，再拽就全没了。” 第七十九章 房号风波 新年到了，金亮本打算中午去爸妈那，结果发了一天烧，躺在沙发上昏沉沉的，哪也没去成，本想给爸妈挂个电话，可浑身无力，连电话都懒得打了。 萌萌依然加班，在采访一个政府部门办的民心工程——给当地百姓建了个大绿地。 萌萌背着包、拿着本子和笔，追着一个背着手走路、一脸干部模样的人发问：“张处长，请问这绿地是要踩踏的，还是不可踩踏的？” 张处长还没来得及回答呢，几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记者跑过来，生猛地把萌萌挤在一边，萌萌差点被撞一跟头，但见那年轻小记者娇娇地问：“张哥，采访您几个问题，这绿地多大平米呀？” 原本严肃的张处长此时笑得都快酥了，立刻接过这几个女记者的话回答起来。被挤到一边的萌萌，气得直喘粗气：“嘿，怎么现在这小记者都这样儿呀都。” 忙了一天，萌萌晚上快九点才回家，在附近饭馆叫了几样菜，打上包就往家赶，回家一问，果然金亮溜溜在家饿了一天，好在烧已经有些退了。 电话又响了，金亮接起，听见老妈在那头怒气冲冲：“你干嘛呢？” “我？没干嘛呀？” “行！好！”老太太简短地说了两个字，“啪”就把电话挂了。 金亮赶快又重拨回去：“妈，您这是要干嘛呀？”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不是，怎么了又是？” “你说怎么了？” “我……”金亮无语。 “今天是新年，你也不回来！”老太太本来就一直为房子的事儿憋着气呢，现在一看儿子连新年都不回来了，更气着了。 “噢……”金亮刚明白过来：“我……我今天有事儿！” “什么事儿？” “嗯……”金亮瞎话也张嘴就来了：“萌萌爸妈今天来了，我带着他们各处玩了一圈。” 萌萌本来也听出金亮妈又闹什么呢，再听金亮编出这完全不着边的瞎话，气得从沙发上一下站起来，就要抢电话筒。 金亮赶快护住电话，说：“先不说了，先不说了，我要送他们去火车站了！” 依稀听见老娘在电话那头说：“见了人家爹娘你就忘了自己爹娘了！” 金亮挂了电话，听见萌萌气愤地喊：“你脑子注水了你，非编这么套瞎话！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你发烧了？你烧糊涂了你！你现在编的这个理由，完全是在挑起他们和我的矛盾，你会让他们以为又是我从中作梗，不让你回去看他们，而且现在又加上了我爸妈，这不是让他们更生气嘛！” 金亮这会儿也有点懊恼：“我还真烧糊涂了我。” “放着真正的原因你不说，干嘛非编个理由？我就不明白了我！”萌萌不依不饶。 “你不知道……”金亮烦闷极了，“我每次只要说我哪有点不舒服，或者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稍微咳嗽一下，爸妈就会立刻给我推荐一批传销产品。而且前脚挂了他们电话，后脚我大姐的电话就能追过来，继续给我推荐传销产品，说我缺这个元素或者那个元素的，我……我一直不好意思告诉你。面对这突然袭击，我可不临时想这么一理由吗。” “噢！”萌萌刚明白过来，“我说你现在干嘛还持之以恒往咱家拿这么多传销产品呢，合着你现在还是你大姐的重要客户呢！” “我，嗨！那我能怎么办。” “可是……”萌萌挺心疼地说：“我爸我妈招谁惹谁了，又让你编派上了。你瞧着吧，你爸妈现在肯定叨唠我爸妈呢！” 金亮妈这头挂了电话，把话给金亮爸一学，老俩果然气上了。 “哼，当初她把咱们死活赶出这个家，其实就是想让她爸妈来住！”金亮妈气哼哼地说：“这孩子心眼儿也太多了，当初她刚跟小亮结婚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更可恶的是，小亮什么都听她的。噢，她爸妈来了，我儿子就得陪他们一天，开车带着他们各处玩，把自己亲爹亲妈扔这儿！扔小黑屋里！”金亮妈越说越气，同时眼圈又红了：“我就说嘛，当初俩人刚结婚的时候，小亮从菜里夹出个鸡蛋都要放到她碗里，我就说我儿子全让她控制了。”说着声音都哽咽了。 金亮爸站在阳台前，看着窗外，用手拼命拍打着自己的肋骨，叹气说：“这孩子，太复杂！太复杂！” 过了一个周末，金亮买了一堆大包小包的糕点零食，带着萌萌去看望爸妈。萌萌是真懒得去看了，每次去看还不够呕气的呢。可金亮每次都执意要萌萌去，而且萌萌只要不去，金亮爸妈确实会生气。萌萌觉着，明明现在双方见了面就互相烦，我躲着你们吧，你们还非得让我去！ 一进门，屋里的音响大开着，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金亮爸妈正在放着《常回家看看》这首歌。 金亮妈果然没给俩人好脸。金亮爸此时提出，要再看一处小区的房子。 金亮一看老爸拿出的广告就说：“爸，这地儿我知道，这儿房子质量特差，我有两个同事就住这。” “嗯，质量差，我们也可以去看看嘛，看看总没什么吧。” “爸，既然知道质量差了，为什么还要费劲去看呢。开车挺老远的呢！” 金亮妈冲上来说：“你的车都让别人坐着这玩那玩的，你亲爸要坐着看看房，就不行了？” “别人坐？”金亮纳闷。 久经沙场的萌萌立刻想到了金亮的那个谎言，明白了，涉及到自己父母的事，她可毫不含糊了，立刻伶牙俐齿接上话：“哟，金亮，你带着哪个‘别人’玩去了？你可得知道，是我妈给了咱八万，才买上车的，你开着车又带着哪个‘别人’这玩那玩了？” “我……”金亮这会儿明白了，老娘和媳妇都在指桑骂槐呢：“我，嗨，我能带什么‘别人’呀我！” 第八十章 澳大利亚，再见！ 春节又要到了，这一年一年的怎么过得这么快？既无聊又劳累。萌萌现在都怕过年了，一提过年，就和金亮为了是与公婆过，还是和自己爸妈过吵架。 不过今年的春节，金亮给了萌萌一个惊喜。金亮下班回来，从书包里抽出两份合同递到萌萌面前，萌萌接过来一看，居然是两份澳大利游的旅行合同，上面写着夫妻俩的名字。 “澳大利亚游！”萌萌兴奋地喊。 金亮搂住老婆：“萌萌，刚买房子的时候，你为了咱家房子，欧洲十国都没去成。我一直想着这事儿呢，现在咱家经济缓过来一些了，我本来想报欧洲十国的，谁知道名额被报满了，我就报了个澳大利亚，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再带你去欧洲十国的。” 他说着，又有点心酸。近来经济是缓过来不少，可爸妈那头的房子是迟早要买的，只要再背上一套房贷，肯定又开始紧巴巴的了。但不管怎么说，这趟澳洲游也是去定了。他跟萌萌的关系一直以来都像一根紧绷的弦，他真怕有一天，这弦撑不住要断了。这次一起出去旅游，也算是给调调弦，金亮有点悲凉地想着，以前两人常出去玩，只有这次，他是抱着这样的目的——缓解婚姻关系。 “你们去澳洲玩儿？”在电话里，金亮妈问。 “是呀，春节前，我就把您和爸接来，今年您和爸就先自己在亚运村过吧。” “哼，您好意心领了。”金亮妈酸酸地说：“我们今年呀，还就不去你那个家了！我们回老家去。” “那干嘛呀。”金亮以为老妈又闹别扭呢。 “干嘛！看我三闺女去，我还非得看着你媳妇脸色去呀。”其实老俩今年也商量了，一是又得回去按手印了，二是去儿子家，谁都看得出来儿媳妇脸色不好看，何必再去讨人不高兴呢。 “噢，明白了，您今年又得回去按手印了。”金亮对这种发牢骚的话已经适应了，完全可以充耳不闻，并且立刻体味出真正的原因。 “哼。”金亮妈没话说了，继续气哼哼。 “妈，您别这样了。又没人气您，您说您这不自己气自己吗。” “你带着你媳妇玩吧，还管你妈！” “我……我不早说过给您和爸出钱，带你们去旅游吗，你们不去呀！” “谁去那些地方！东看西看又不当吃不当喝的，有那钱还不如攒着给你妈买个大房子。” “这是哪儿跟哪儿呀，又提上房子，旅游才多少钱，房价多高，这两码事儿呀这个。” 挂了电话后，出去打麻将时，金亮妈跟其她老太太酸酸地说：“我的儿子，现在带着别人住大房子，一块旅游。” “儿子呀，娶了媳妇忘了娘。哟，和了！”对门的张老太太说。 “嘿，人要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金亮妈一看自己牌桌上也输了，心里更不平衡了。 春节前，萌萌推开部门主任办公室的门：“我今年春节申请，休满七天假期。” “连着多少年了，你年年春节都休息。”部主任不乐意地说。 萌萌没吭声。 “休息也成，这样吧。”部主任说，“把你现在跑的口全交出来，给更能跑、更有冲劲、更年轻、没家庭拖累的记者，你休完假，先去热线部待着吧。” 萌萌倔强地说：“交出来，行呀。”扭头一摔门就出去了，把部主任气得不行，心想要不现在这单位怎么爱招男的不爱招女的呢。就说这女记者吧，刚毕业时确实比男记者上手快，起点好像也高，但韧劲儿就是不如男的，一结了婚就全完了，每天家里琐事儿一大堆，就不比男的，能什么不顾全拼事业上。真是的，以后这女的是得少招。 “啊？你真调热线部了？”“小眼镜”平素跟萌萌关系还不错，现在惊叫着：“你傻呀，热线部记者更累了，每天接个电话就得跑出去，十有八九还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有时候跑一天也未必写得出稿子，还不如现在跑口呢，你起码还跑个教育口，教育新闻现在多受重视呀。再说，你都是这么多年的老记者了，一般新记者才被分到热线部熟悉工作呢。”小眼镜不带喘气地说完这些，又嗫嚅着：“再说，再说，那热线都是年轻小记者干的活儿，你看你，都奔三了吧，还去跑热线，跑得动吗？” “我累了。”萌萌疲惫地说。 “累？累更不能去热线部了，那更累了！”“小眼镜”着急。其实她理解的累，跟萌萌的是不一样的，萌萌现在觉得整个人生都是疲累的，至于去不去热线部，已经无所谓了。 萌萌趴到了桌上，把脸埋到胳膊里，闷声说：“我真是累了，什么时候可以休息一下呢。” “小眼镜”看着萌萌的样子，也有些难过，说：“其实要说也是，春节休息是法定假日呀，可咱们要想休息，就跟欠了报社多少钱似的。其实也不光报社这样，我一朋友在写字楼当白领，到了下班的点了，老板带头加班，公司员工谁也不敢走，谁走老板就瞅谁不顺眼。现在累得，三十五岁就更年期了！你说多可怕！” 第八十一章 萌萌的感概 不管怎么说，２００７年的春节总算没有了火药味，金亮爸妈在春节前两周就提前回老家了，金亮则在春节时带着萌萌去旅游。 这的确是个轻松的假期，萌萌都快忘了，自己什么时候还享受过这样轻松惬意的生活了。 走在澳大利亚各个城市的街头，萌萌都感觉到平静安逸，同样是大都市，这一天还是工作日，但澳大利亚街头行走的年轻人，大多身着休闲装，或坐在街头愣神，或带着耳机悠闲行走，即便是穿着西服革覆的人，大家也都是气定神闲、悠然自在，全不似国内年轻人，行色匆匆、眼神迷离。 最让萌萌羡慕的，是澳大利亚各个地区的民宅，基本家家户户都有个两三层的小楼，楼前有花园，有的楼后还有游泳池，小楼造型各异，或可爱、或雅致，花园里种着各种美丽的花草。萌萌忍不住拿着摄像机，逐一拍下这些可爱的小房子。 导游是个潮州人，移民到澳大利亚快十年了，看大家对这些小房子都挺感兴趣，就给大家介绍：“这些房子，差不多３０万澳币就可以买下来，而且是永久土地使用权。” “哇！”萌萌感叹，同时想起来自己家里那６０多万人民币的鸽子笼式房子，只是７０年使用权，这在当年的北京还算便宜的房子了。 “那澳州人平均工资是多少呀？”萌萌问。 “我说不太好，像我吧，”导游挺实诚：“一个月差不多四千多澳币，在澳州算收入比较低的了。” “那你住在……”萌萌好奇的完全顾不得人家隐私了。 “我也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导游紧接着开始诉苦：“我家屋后面，有个大游泳池，好烦呢，至多每两周就必须清理一次，我有时忙得不行，结果游泳池里都长了苔藓了，还得找专业公司清理，好大一笔钱呢……” 萌萌和金亮艳羡地听着导游的诉苦。萌萌小声说：“人家一个月四千多澳币，住３０万澳币就可以买下的花园洋房，有游泳池，永久性土地使用权；咱俩一个月加起来挣八九千人民币，住六十多万人民币买下的鸽子笼里，７０年产权，每月还贷累得半死！如果加上利息，实际上这房子是９０多万元。” “国情不一样，国情不一样。”金亮体谅地说：“咱中国多少人呢，能让这么多人吃饱有住的地儿，就很不容易了。” 导游接着介绍：“在澳大利亚，如果是年轻人成年后，要买房，政府会提供优惠政策，可以补贴一部分钱。” 游客们纷纷惊叹。 澳大利亚街头，胖女人特别多，而且随处可以看到胖胖的女人，一下推着连体童车，里面放着四五个孩子，在逛街，或者到海滩玩耍。 “澳大利亚胖女人多，呵呵，因为生活太悠闲了。”导游介绍：“这里的女人一怀孕，基本就不再工作了，生孩子全免费，而且孩子一生出来，政府就给设立一个帐号，里面拨进来约四千澳币，嗯，这个算政府给的‘首付’，以后每周政府还要补给孩子约二三百澳币的奶粉钱，所以这里的女人很爱生孩子，孩子越多，生活越安逸。生到四个以上的时候，家长月薪就可以免税了。” “而且孩子在医疗、教育上，也基本免费。孩子上大学，可以申请无息贷款，毕业后，如果月薪水平达不到标准，政府是不需要你还贷款的。” 萌萌想到自己现在挺想要个孩子，却都不敢怀孕的事，不由感慨万分。又想到自己春节所有的口子都被拿走了，马上要被调到热线部的事，忙问起导游奥大利亚人休假情况。 “嗯，我们这儿反正一年假期挺多的。”导游说：“有多少我还真没算过，但总是能够休假。休假时老板有时付四到五倍工资，员工都不爱加班，休假比挣钱更重要。对了，咱们得快点。”导游提醒：“咱得准时回去，我和大家都是同胞，陪大家多玩会儿没关系，可我们司机一分钟班也不愿意加，要准时下班的。” 萌萌听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好了，好了。”金亮知道老婆为工作的事情不舒服呢，赶紧开导：“国家跟国家不一样，这儿人少，所以人家劳动力就值钱。咱那儿，你看，每年一汪子一汪子毕业生出来等着找工作呢。咱劳动力太多了，所以就不值钱了。” 萌萌没说话。 “慢慢会好的，会好起来的。”金亮说：“你没听说吗，澳大利亚因为福利政策太好了，国家也有点扛不住了。” “我也没太多要求，我就是想有休息日；我还想放心要个孩子，而不用操心房款、孩子今后上学的赞助费；我……我还想有个安逸的晚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年龄越大越担心自己的饭碗捧不牢。” “会好的，会好的。”金亮搂着老婆，拍着老婆的小脑袋哄着：“老公以后拼命挣钱，养着你。” 澳大利亚被称作老人的天堂，是因为老人的生活在这里太安逸了，退休金和福利待遇等等足够他们安度晚年。 萌萌突然有些触动，以前她一抱怨起公婆来，就恨不得自己嫁一外国人，有几个外国老人没事就哭着嚷着到儿女家住去，让儿女给买这买那的？人家外国老人晚年生活基本完全自立， 不依靠儿女，放下养儿防老那套封建思想。可现在萌萌发现，现在国内老人的生活条件、环境确实跟发达国家老人不一样，有时候，国内老人还真不得不算计着点。而且，说实话，有时没儿女帮衬着点，还真不行。 金亮听了萌萌的想法，感激地搂住老婆：“爸妈那点退休金，在北京只能勉强维持个低标准生活水平呀。可他们也是有欲望的人，也想过好一些的生活，如果我们跟他们生活水平一样，我相信他们对咱们不会有太多要求。如果我们生活水平还不如他们高，我相信爸妈会尽心尽力帮助我们，可现在我们生活水平确实比他们高，所以，爸妈确实想向我们看齐一些。” “我有些理解他们了，至少不能拿他们跟发达国家老人比，他们年轻时受了一辈子苦，老了老了，社会又花枝招展、物欲横流的呈现在他们面前，所以他们压抑了一辈子的欲望，想来是被成倍激发出来了。” “是呀，他们也有过美好生活的愿望呀，只是受了一辈子苦的他们，现在已经不懂得怎样享受生活了。”金亮感叹。 “嗯，他们现在的欲望，像什么呢？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当官的，清廉了一辈子，临退休时突然贪污上了…… ” “嘿，嘿，怎么说着说着又难听上了？”金亮不满意萌萌的形容。 萌萌赶快解释：“我的意思是说，嗯，以前我最烦你爸妈所谓养儿防老这套，我觉得这人养儿育女是自己的义务，而不应该像做生意一样，总认为儿女是欠你的，长大必须偿还才行。可我现在发现，确实是国情不一样。不管是咱们，还是老人，都不可能太洒脱。” 这次旅游玩得很悠闲，每天早晨八九点钟才出发，下午五点多钟就回去了，萌萌真正体会到了休假的含义。不像在国内跟团，每天天不亮导游就把大家叫醒，走马灯般的看景点，一直到深更半夜才回宾馆。 假日很快过去了，萌萌和金亮坐在回国的班机上，想起第二天就要面临的工作，愁眉苦脸地说：“老公，我已经适应澳大利亚的生活节奏了。” “人要面对现实，老婆。” 第八十二章 调岗位了 回国第二天，萌萌就被调到热线部工作了，日子又按部就班的过下去了，２００７年，就这样开始了。 上班第一天，萌萌出去跑了三个活儿，一个是有一失恋女子要跳楼；一个是小区水管爆裂，萌萌跑到现场才知道没这事儿；还有一个是一老头儿非说自己家小狗会数数，萌萌赶到现场，老头伸着不同的手指头反复问小狗“这是几”，小狗只是愣神儿，后来蹶着屁股拉了泡屎。 萌萌赶回报社，又是傍晚了，只写了女子跳楼的事儿。 这次是总编辑训萌萌：“这么刺激、这么惊心动魄的事儿，你怎么写得这么平淡？” “啊？刺激？” “这本来是多吸引眼球的新闻呀！”总编辑把稿子“啪”一下扔到桌上：“可你写得平淡无奇。” “我没觉得这新闻有多重要呀，这……这对大家生活有什么指导呀，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更谈不上重要……” “哼，记者年龄大了，看来是不如年轻记者有激情了。”总编辑当着萌萌的面说。 萌萌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已经是月明星稀了。她在洗手间洗完脸，突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发呆，金亮进来看见萌萌的样子，问：“你嘛呢？” 萌萌轻轻擦掉镜子上的水气，小声说：“我好像老了。” 金亮扭头看着萌萌：“不老，你跟前几年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了。”萌萌叹气道：“皱纹没有全长在脸上，长在心里了。” 听着老婆这样说，金亮突然有些心酸，他搂住萌萌说：“都怪我没能耐，没有好好养着你，让你这样累。” “是我没能耐。”萌萌说：“是我。” 这时，电话铃响了，“谁呀，这么晚了，”金亮跑过去，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侯埔村的长途电话。 “爸。噢，白天我手机没电，您电话没接着，对，晚上我和萌萌都在单位加班呢，所以家里没人，都是刚回来。……什么？股票？您赚了三万了？真的假的？用五万就赚了三万？……啊？股市火了？这么火？行行，我……我也开户去我！” 金亮挂了电话，眼神有些迷离地看着萌萌：“爸说今年股市特火，他……他前两年五万块钱被套得就剩一万多了，结果去年下旬到现在，股市疯涨，已经变成八万多了。” 萌萌也有些迷离：“我也听说好像是特火，我一同学，十万块钱前两年套得就剩五万了，现在变成十六万了。” 是呀，金亮继续像说梦话般：“爸说，爸说这股市火得，就是把一大猩猩扔进去，也能挣着好几万。爸说，说让咱赶紧开户去。” “好，好呀。我明天豁出去不采访了，我开户去我。”萌萌说话更像做梦了。两人就这样将信将疑地做了一晚上发财梦。 萌萌说是第二天就开户，实际上一直没腾出时间，金亮也忙。拖了两个多星期，萌萌才腾出一天时间，跑到证券交易所去开户。此间，金亮爸妈早已迫不及待赶回北京了，当然，是为了炒股。金亮爸催了金亮好几次，让赶快去开户：“晚一天就少挣好几笔！”金亮爸这样催促。 萌萌在一个中午，走进证券交易所大厅，本想办完手续就吃饭，谁想一进来头就嗡一下大了。大厅里人挤人，每个工作窗口前，都排着大长队，一直排到门外面去。此时还算冬天，可屋里一股人身上的汗味，加饭菜味。大厅的窗台上，摆满了饭盒和水杯，一堆老头儿老太太站在大厅里，或者席地而坐，或者坐在自己带来的小马匣儿上，盯着大盘上的数据。此时已是中午，有的老人就打开饭盒，直接吃里面的凉饭。 大厅中间摆了几台台式电脑，以供人们查询，每台电脑前，也挤了一堆老头儿老太太，居然都操作得极是熟练，就是眼神不佳，想看点数，恨不得把脸贴得电脑上看。 萌萌挑了一个窗口排队，排了足足有快三个小时才到窗口。她前面是一个头发花白、好像还有点半身不遂的老头儿，走起路来颤颤巍巍，说话声音也含混不清了：“我……我……开户，买……基金的户，还要买……股票的户。”工人人员说什么他都听不清，填表也看不清上面的字，折腾了足有半个小时，老人才办完手续。 萌萌心想：“好家伙，就您这样还要炒基金和股票。”萌萌有心帮老人填，可又一想，这全是人家机密信息，自己也不好插手，证券营业厅就工作到三点，再晚，这一下午的队白排了。 萌萌从证券大厅挤出来，已是满头大汗，腿脚发软，饿得心慌气短。 第八十三章 股市火了 这时金亮又来电话催问了：“怎么着呀，办完手续没有呀？爸都替咱俩急上了！” “办了办了！”萌萌不耐烦地说。 “那你赶紧去工商银行呀，把钱存股市折子里，这样我明天就能买股票了，咱俩得赶紧赚钱呀！” 听着老公一串的安排，萌萌觉得心里也升起了希望，配合地说：“好，我马上去工商银行！” 她在路边小卖部买了个面包，就赶到工商银行去了，一进银行又差点晕了，那也是一屋子黑压压的人。一取号，她前边还有二百多号人呢，据说今天又在卖什么基金，所以人出其的多。萌萌此时饿得都快低血糖了，她扶着墙，想找个座位歇会儿，可座已经全被占满了，连四面墙壁都被人们靠满了，只好孤立无援地戳在地上。 还差十个号叫到萌萌的时候，五点了，工商银行的同志们下班了。 萌萌连生气的劲儿都没了，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家了。 一直到周六，金亮才腾出一天时间，到工商银行取了号，一看前面有三百多个人，金亮就赶回家睡了个午觉，再赶到银行，前面还有一百多号呢，又排了快两个小时队，金亮终于把六万块钱存进了帐号里。 金亮到家时，萌萌正接着丁铃的电话：“对，对，我们差不多也办好了。行，以后你买什么股票，告诉我一声。嗨，我也不懂！” 挂了电话，萌萌跟金亮说：“丁铃也开户了，她说了，她们单位一个老头儿，炒股炒得挺好的，她请老头儿吃了几顿饭，老头儿说了，以后买卖什么股票，跟她说一声，她立刻就来告诉咱们。” 金亮高兴地说：“太好了，我这儿还有咱爸呢，咱爸早指点咱们买好几个股了。” 两人正说着，电话又响了，金亮接起来，果然是老爸在问户开得怎么样了。 “开完了，开完了，今天钱也到帐了，明天就能买股票了！”金亮兴奋地说：“对，对，您说的那几支股我都记下来了。是呀，是呀，我先不急着还房款了，我赶紧炒股挣钱了我！……哎？爸，您怎么又吞吞吐吐的了……什么？把卢沟桥的房卖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刚卖的？４５万卖了？” 萌萌一激灵，从沙发上坐起来。 “卖了，你听我说小亮。”金亮爸也控制不住的兴奋了：“大赚呀，大赚呀，咱二十八万买的卢沟桥那套房，我卖了四十五万，四十五万，凭空赚了十七万！” “四十五万卖了？”金亮呆呆地重复着。 “是呀，我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抓狠的！”金亮爸得意极了。 “可您住哪儿呀？” “嗯，房子下个月交给人家，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商量，明天星期六，你来一下我们商量商量？” 金亮挂了电话，愣磕磕地看着萌萌。 “真行啊他们！”萌萌喊：“疯了吧，说卖就把房子卖了，这是威胁谁呢？这是逼着咱们赶紧买新房呀！” “明天先去商量商量再说。”金亮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商量？商量什么，还有什么可商量的？这是下最后通牒呀，逼着买房的最后通牒呀。如果不买新房，人家就要搬回来了呀！” “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让我爸妈流落街头去吧？”金亮喊起来。 “这是谁造成的？谁让他们流落街头了？不是他们自己手急眼快把房子卖了，才让咱们这么被动吗？明儿我爸妈也把房子卖了，也住过来，行不行！”萌萌的声音盖过了金亮。 “萌萌……”金亮痛苦地说：“我们说好了不吵架，而且你知道跟我嚷也没用，这不是我的主意。” “总之别想搬回来，我现在没法跟他们相处。”萌萌走回自己的卧室，“既然人家逼到这份儿上了，买新房就买吧，希望你考虑咱们的承受能力。”现实就是现实，她在澳大利亚的那点感悟，面对现实疯狂生活的时候，已经全忘了。 第八十四章 新一轮看房 “您二老现在打算怎么办？”金亮愁眉不展地问。 “小亮，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呀。”金亮妈兴奋地接过电话，“你知道你爸炒股有多棒！去年下半年，他净赚三万块！咱这房，他一倒手，又净赚十七万，里里外外，你爸给咱挣回二十万！” “妈！”金亮说：“就现在这股市行情，一大猩猩扔进去都能挣钱。再说了，股市里的钱，入袋为安，您现在光看股票净值，那不算，没准儿哪天又全套上了呢！” “呸！呸！呸！”老妈连啐金亮三口，“什么套不套的，说话不吉利。对门儿那南方人，都不让他儿子叫他爹了，就怕沾着跌的晦气！” “再说这房子……”金亮接着说：“您是倒这一手赚十七万，可人倒房子的都是手里有好几套闲置房屋才倒呢，哪有自己就这么一套房，给倒出去了，那您说您再买得赔进去多少钱呀！” “小亮呀，该出手时就出手。”老爸教训他：“现在这房产市场投资也利好呀，再咱买一大的，我们这把年纪了，也就住几年，以后这房子还不是你们的！再一升值，你们也是净赚呀！” “不是，我希望您长命百岁，您也甭老说这房子以后也是我的。再说了，谁说这房子永远能升值呀？关健是咱现在拿什么买呀？” “股市里的钱呀，我几个月就挣了三万，我还没大炒呢我！你再补点。” “唉，现在只能指望这个了。”金亮快愁死了，“可我就算现在带着您去买房去，一个月就解决新房问题也太紧了，过了一个月您住哪儿呀？” “你那个家我们不能住了！”老妈喊。 “您看您这满屋的家具，您全塞我们那去，我们家也塞不下了！”金亮这还真不是推辞，说的是真的。 “我是想，您能不能再租你们小区一个地下室，把我们家具放地下室去不完了，我们住你那个家。”金亮爸说。 金亮长叹了一口气，脑子里飞速转一下：每月的房贷，再加上地下室的钱，还是亚运村的地下室，自己和萌萌的压力又大了不少，可爸妈眼看着就要无家可归了，真是能愁死人！他狠了狠心说：“这样吧，也别地下室了，有那钱，我不如给您二老租个房子，您二位就连家具一块搬过去吧！” 二老儿一听没能再回亚运村住上一阵子，脸上有点失望。金亮也看出来了，但还是狠着心说：“这个月我先赶紧带您看房，有合适的二手房能立马搬过去的最好，没有就租房吧。” 放下电话，金亮想，无休无止的看房的日子，又要来了。 他回家，想跟萌萌汇报，刚说到一半，萌萌崩着脸说：“行，只要不搬回来就行。以后的事儿甭跟我说了，我也不想听。” “萌萌，别这样。” “只能这样了，你带他们看房甭带上我，爱租哪租哪，你想着点咱这家就行，别把咱这家拆了，多了我也不说了，免得您又住医院去了。” “老婆！”金亮可怜巴巴地说：“咱好好炒股，啊，好好炒股，这些问题都能解决。” 周一，萌萌正在采访现场，丁铃就火烧眉毛般打来电话，报了三串数字：“快，老头儿说了，赶紧买这三只股！” “啊？”萌萌赶快拿笔记本上，丁铃那头已经把电话挂了。 萌萌扔下采访对象，就拨电话给金亮：“你守着电脑呢吗？”被丢在一边的采访对象直发愣。 “守着呢！” 萌萌报上那三串数：“老头儿说了，让买这三只！赶紧。” “噢，我……我先看看！” “看什么看！”萌萌把金亮训了一通：“你炒过股嘛你！老头儿让赶紧买，你还不买，一会儿涨上去了，快快快。” “那我问问我爸！” “问他干什么！” 金亮也给催得手忙脚乱，赶快在电脑上操作，边操作边对着手机说：“天呢，噌噌噌长，就这么会儿长了两毛了！” “还不快点！”萌萌把采访对象扔一边了，完全无视于采访对象一脸尴尬的样子，只是自顾自对着手机直跳脚：“快呀。” “买上了，买上了。”金亮报告：“嘿，现在就涨着呢，眼瞅着就涨呢！” 刚到下午，萌萌又接到丁铃的电话，丁铃报了一串数字，简短说：“老头儿让卖！” “啊？上午刚买。”萌萌惊讶！ “老头儿让卖！”丁铃显得十分权威，“老头儿看大盘了，说这股要坏。” “什么大盘？大盘怎么看？”萌萌无知地问。 “我也不知道。”丁铃理直气壮地回答：“但是老头儿让卖！”说完挂了电话。 萌萌又赶快给金亮发指令：“老头儿让卖，快快快！” 金亮立刻手忙脚乱地操作，嘴里嘟囔：“这什么老头儿呀，这个，可靠吗，上午买下午卖的！” 炒股这段时间，金亮忙会儿工作，就得空儿看一眼股市，一片刷红的大好形势，让他兴奋不已，再抽空溜一眼临桌的几个同事，一水全开着股市的窗口呢。 金亮、萌萌和丁铃全听从老头儿的指令而行动，倒也小赚了点钱。这让大家开始浮想联翩：股市挣钱，还房款，买新房，再换车，然后再挣钱，然后再买新房，然后再换新车……如此循环往复，以致无穷。 第八十五章 奇怪的运筹 金亮除了加班加点上班，就是炒股和带着爸妈满世界看房子。 不到一年的时间，京城又添了不少的新楼盘，不过房价长得更厉害，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亚运村这头的房价，已经到一万五一平米了，距离金亮买房的价格，涨了三倍。即便是卢沟桥的房子，当年买时才两千多不到三千一平米，现在也涨到了七八千。 老两口这才相信，光凭自己卖房这４４万，再加上金亮当年还老俩的十万元，一共５５万元，现在什么房子都买不下来，更别提什么黄金地带了。 金亮瞅着爸妈眼看就要没地儿住了，也是满心焦急。金亮爸妈心里也没着没落的，虽然这样可以就手住回亚运村去，但老俩也觉得就这么回去住，着实有点跌份儿。眼看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金亮爸妈终于放宽了底线，不挑黄金地带了，只是希望房子能大一些，卫生间要放浴盆、厨房也要大得能放下餐桌。 本着这两个条件，金亮爸开始找房。他舍不得掏钱去房产中介，于是就在报纸和街头的广告上找，一天，路过一电线杆子时，他看见电视线杆子贴着一启示，称要卖掉一套石景山的１００多平米的住房，要价８０万。他想，石景山是够偏远的，但房子大，价格已经算是便宜了，再说现在也顾不得了，有个地儿住是当务之急。于是他趴在电线杆子上，抄下了电话号码。 “什么，电线杆子上抄的电话号码？这是真的吗？”金亮现在一接到卢沟桥的电话就头疼。 “真的，我去看了，房子虽然是二手的，还算不错。”老爸说：“８０万，我们再添五万，能凑出５０万，你再给添个２０万，你二姐也说了，再给凑１０万，咱钱就凑齐了！当然，你二姐的钱你们以后慢慢还，毕竟这房以后是留给你的。” “不是，您先别提这房是留给谁的，问题是，凭什么咱先把款汇过去，他才给咱办过户手续呀，怎么也得汇一半，他们过完户咱再汇一半呀！”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老爸这几天已经跑房跑得嗓子直冒烟，说话火气也大了：“石景山这房人家还没还完房贷呢，需要咱们汇过钱去，他们先把房贷还了再给咱过户。” “这事儿您要没经过正规中介，我就不放心。”金亮说。 “对，对，所以你明天晚上带着萌萌来，我有事儿要运筹。” “我不去。”萌萌不耐烦地说：“你们家买房的事儿，别找我掺和，我不管这事儿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对你让步了。” “萌萌！”金亮哀求着：“他们也是你爸妈，既然爸都说有事儿和你商量，你就去吧。” “我才不去呢，和我商量得着吗，你别以为我傻，你爸肯定知道我小满姐在房产中介公司当个小头儿，又要打我小满姐的主意呢。” “萌萌！”金亮变换了策略，“爸要真是没地儿住了，还真得搬回来，你总不希望他们搬回来吧？” 这一下打在了萌萌七寸上。 第八十六章 老公发火 周末，金亮带着萌萌去卢沟桥。金亮爸妈这几天跑房跑的，俩人都是满嘴大泡、满脸大火疙瘩。 “这件事儿，我是这样运筹的。”金亮爸做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气势，“现在石景山这套房子的情形就是这样，您看，你表姐那里，能不能帮我们过一道手，嗯，我的意思就是，让我们这套房更有保障。” “您的意思就是说。”萌萌直截了当翻译了一下金亮爸曲里拐弯表达的意思，“您不交我表姐所在中介公司的钱，但利用我表姐的关系，假装这石景山这房和您的房都是通过中介公司交易的，今后一旦石景山那房出了事儿，有我表姐的中介公司担着，对吧？” 金亮爸表情有点尴尬：“这，这，嗐，不完全是这样，不过，是希望能够运筹出这样一个结果的，你悟一悟？” “嗨，我也甭悟了。”萌萌说：“我现在就能代我表姐回答您——没戏！那公司又不是我表姐开的，她就是一小中层，这事儿谁敢这么办？万一石景山那房主拿了您钱不给房，难不成还真让人家公司来赔？噢，人家公司一查下来，您连费用都没交，也没走正常手续，人家公司就得背这么一包袱，凭什么呀？” 金亮爸阴着脸不说话了。金亮怪萌萌说话太直，但也觉得老爸的想法有点不靠谱，老爸还是计划经济那套，以为什么通过人情都能疏通，可现在是市场经济，商家都是为自己赚钱呢，谁也不是傻子，凭什么为人作这嫁衣呀。 “我奉劝您。”萌萌继续直截了当，“您呀，为了不让当年租房的悲剧重演，就老老实实到正规中介办套手续，别老想走捷径。” 金亮听着萌萌的话教训的口气越来越重，赶紧打岔：“这样吧，这样吧，让我们问问萌萌表姐，都有些什么可行的办法，大家来挑一下，没准有更合适的选择办法，让两头都不那么为难呢！” 金亮爸阴着脸勉强答应了。 “这不开玩笑嘛。”小满接着萌萌的电话，啼笑皆非地说：“亏你公公想得出来，这公司就算是我们家开的，我也不愿意冒这么大险干这事儿呀！” “我就说呀，老头儿现在跟这世界完全脱节了。”萌萌发牢骚：“但整天还自以为自己将万事运筹帷幄于股掌之中。” “我告诉你个办法吧，他要想省中介费，就找公证处，作这类公证，二百块钱就可以办个公证。万一人家拿他钱不给房，这一纸公证也有法律效力。” 晚上回家，萌萌把表姐的建议告诉金亮了，金亮赶快给老爸打电话。 “公证处？”金亮爸不满地说：“这靠谱吗？” “公证处不靠谱，那您还觉得哪靠谱呀？” “那万一那家人拿着钱跑了，又把房子卖给别人了，我手里光一纸公证，我就算告赢了，钱也追不回来了！”本来这几天跑房跑得就累，金亮爸极其易怒，现在又怒了：“养你们这么大，现在我们有事儿，谁也帮不上忙！” 金亮有点急了：“可您干嘛非要买石景山这套房！还非得用这么悬的方法！为什么您就不能正正规规买套房！” “现在房子这么贵，我不是能给你们省一点是一点嘛！”金亮爸也急了，对着电话跟儿子喊。 “可您真要省钱，干嘛非趁现在房价这么贵的时候买房！”金亮对嚷。 “你……你，”金亮爸气得不轻：“好，好，我养的好儿子，你自己住大房子去了，把我们扔卢沟桥了，你觉得应该吗？你……你不忠不孝！” “我……我，您天天需要打着卡上班嘛！晚一秒就罚钱！您需要加班加到深夜吗！可我们经常要这样！我们俩单位都在亚运村附近！再说，这房子是我一人儿的嘛……”金亮正喊得青筋暴露，老爸“咔哒”一声，把电话挂了。 金亮也气得肋骨直疼，他一回头，看见萌萌一脸小八婆的表情：“怎么着？怎么着？吵起来了？你爸骂你什么了？” “你！”金亮气得把火全发萌萌身上了，喊：“都是你，什么事儿都办不成！”说完，扭头回卧室了。 “嘿……”萌萌气得直跳脚，“我招谁惹谁了这是。”她又愣了会儿，爆出一句粗口：“靠！都为套房子，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 第八十七章 什么叫捂号 过了约一个星期的时间，金亮发现卢沟桥那头安生了许多，又有些担心，不知道石景山的二手房怎么样了，又打电话过去。 “喂。”老爸的声音软弱无力。 “哟，爸，您怎么了？”金亮关心地问。 “发烧了。” “唉哟！”金亮心疼得不得了，刚想说句“您瞧您，这大风天的，为个房子把自己累成这样”，可话还没说出口，电话到老妈手里了，老妈劈头盖脸地骂：“你爹你妈都快没地儿住了，你就甭管啊！” “我……”金亮真是百喙莫辨，他理了理思路，说：“房子这事儿，我早跟您二老说过，别急，别急。你们非急着把房卖了，现在折腾出病来了吧！” “我告诉你，你爸这病是冻出来的，这个家每天像冰窑一样，是冻出来的！不是折腾出来的！” “妈，咱能别吵架吗，我就想问问爸，石景山那房怎么样了。” “哼，你等着。”老妈把电话让给了老爸，老头儿有气无力地说：“那房子，没买成。” “钱给没给人家？那家人是骗子？”金亮急着问，同时心跳过速。 “钱没给呢，也不是骗子，人家不卖了。” “噢……”金亮松了口气，心想，本来就觉得这房子悬着呢，买不成更好，忍不住好奇的问：“人家怎么不卖了？” “那家人，也想卖了这房子，买个更大的，结果转了一圈北京城，觉着再大的也买不起了，就不卖了。” “瞧瞧人家，多明智。”金亮忍不住说。 “嗯？你说什么？”老爸病得耳朵不好使了，没听清金亮说什么。 “噢，没……没事儿。” 自此后，金亮再带二老看房，就有点满北京城瞎扑的意思了。终于在比卢沟桥还向西的地方相中了一套房。因为这里距离市区更远，二老儿极不满意，因此是皱着眉头、不情不愿的下车看房的，但一进小区，脸上见点喜兴劲儿了，小区里头是真漂亮，绿地极多，有山有水有河流，一律小高层，因为有点像塔楼，金亮索性就蒙爸妈——这就是塔楼，小塔楼。老俩儿也不懂小高层的意思，因为是塔楼，就更满意了，户型也都不错。朝向、风水、大小都挺符合二老的心意，一问价，七千多一平米，这价在北京城，就该念阿弥陀佛了。 金亮和二老当场就订了房。售楼小姐挺牛地说，这房只能先排个号，一个月后通知大家，现场抓号出售，也就是说，一堆人眼巴巴等着呢，您再有钱，抓上号才能买着。金亮心想，不就是摇号吗，一下订了四个号，分别用自己的名字、老爸、老妈、萌萌的名字订下了，心想，到时候能轮着一套也行呀，要是多抓着了，就耍赖不买呗，反正后头一堆等着买的呢。 就此，买房事件暂时画了个句号。老俩回卢沟桥踏踏实实等着一个月后排号的结果去了。 一个月过去了，房产公司没一点音讯。倒是卢沟桥这套房的买主，左等右等，见金亮爸妈就是不搬出去，急了，带着三个儿子上门催房来了。金亮爸只好付人家一个月的租金，人家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金亮爸回屋，看着这个自己住了好几年的家，气得直说：“我住我家里，还得付租金了我！” 两个月马上就过去了，还是没人通知大家去排号。金亮急了，带着爸妈又去了趟新小区，居然还找着原来的售楼小姐了。 “我们一直没摇呢。”售楼小姐理直气壮。 “哟，那什么时候摇呀？”金亮爸近乎哀求地说：“不说等一个月就摇吗，我们都等俩月了，我们可是诚心诚意想买这套房子。” “什么时候摇，我哪儿知道呀。”售楼小姐说。 金亮这会儿再一看楼盘上打的广告，呆住了，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每平米房价已经由七千多涨到了八千多：“这，这房价，怎么一下涨了一千？” 售楼小姐乐呵呵的：“供不应求呗。” 月底又到了，房主又来催着交房。金亮爸只好再掏腰包付了一个月的租金。金亮开着车，拉着老俩第三次来到了这个小区，居然那个售楼小姐还在！当金亮看见售楼小姐身后的房产广告，每平米已经涨到九千的时候，彻底绝望了。 “爸，这叫捂盘。”他刚醒悟过来，“人家开发商捂盘呢。” “捂盘？”老头没听说过这名词，“他不赶紧挣钱，捂个什么呢？” “捂个什么？人捂一个月每平米就多挣一千，俩月每平米涨了两千了，估计还一堆像咱们一样的傻帽，眼巴巴等着给开发商送钱呢！人当然有资本捂了。” “捂盘，捂盘！”金亮爸气愤地说：“缺德，缺德！这种行为缺德。” 金亮送爸妈回卢沟桥，说：“我看这房子，是没戏了，还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开盘呢，再说了，照这么捂下去，咱也买不起了，你二老有什么想法？” “唉……”老头儿仰天长叹：“我金某人，祖上是常出入故宫的人，可现在在京城，居然无有立足之地了！” 金亮怜悯地看着老爸，也无话可说。 “看来我只能先租房在京城度日了。” 第八十八章 股票危险 金亮觉得，爸妈一直梦想在黄金地带有套房，既然买是肯定买不起了，就为爸妈租一套黄金地带的房子吧。可亚运村地带租房居然也是大热，租得起租不起单说，居然就租不着。可老俩眼瞅着就要被扫地出门了，最终老爹自己在六里桥地带挑了一间两室一厅，住进去了，这好歹也算他心里的黄金地带了。 金亮爸妈就这样一下成为了租房户，由于突然没有了自己的房子，他们心里没有了安全感，更加觉得自己是漂泊在京城了。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没了安全感，心就更加乱了，心一乱，不靠谱的主意就一个接一个的来了，一会儿说要拿着四十多万房款归隐侯埔村，一会儿说要到外地买房去，一会儿又说要把钱全投股市里。 而金亮和萌萌虽然有着固定住房，但也已经被各种压力搞得心乱如麻，因此办起事情也不靠谱了。 金亮和萌萌根本没时间好好研究股票该怎么炒，光是听丁玲那神秘“老头儿”的指示，就那几只股，每天捣腾好几个来回，每只股赚几毛钱有时就是几分钱。萌萌在报社，胡乱把稿子对付出来，立刻上网盯着每只股的涨幅，她根本不会看什么阴线阳线，只会看股票是涨是跌。 正忙着呢，手机响了，里面传出金亮兴奋的声音：“爸决定了，他要把卖房的四十来万全投股市里，炒股。” “噢，又变想法了？前儿不还说要带着四十万归隐侯埔村吗？”萌萌直眉瞪眼地盯着股票，脑子里已经做不出判断了，“现在倒都涨着呢。” “是呀，我也说呢，凭咱爸，炒着炒着，没准就炒出套别墅来。” “嘿嘿。”萌萌也跟着傻笑。 五月的最后一天，萌萌手机短信接到了网站新闻：“印花税上调。”早上一开盘，大盘就刷绿，所有股票大跌。当萌萌刚搞明白什么叫印花税的时候，“老头儿”让买的几只股已经几个跌停板向下跌了，看得萌萌透心凉。 “老头儿有什么指示呀？”萌萌着急地给丁铃打电话。 “老头儿？”丁铃同样着急，“老头儿也傻眼了！” 没两个星期，萌萌和金亮已经大赔特赔，不仅以前赚的那点钱全赔进去，连本都保不住了。自此后，“老头儿”再没发表过什么评论。 金亮爸当然不敢再投钱到股市了，因为他在年初挣的那点钱也全被套进去了，现在本儿也没了。 全民股神的神话破灭了，无论是“老头儿”，还是金亮爸这样刚挣了点钱就自诩为股神的人，现在其实都赔傻眼了，更别说萌萌和金亮这样的菜鸟了，大家好像才知道——原来股市是会跌的。 金亮和萌萌每天都盯着股市新闻，听着股票专家东一嘴西一嘴地评论股市，越听越糊涂。在新闻现场里，萌萌和金亮还看到，真有股民望着满盘皆绿的大盘泪流满面。 “你说这印花税，你调就调吧，可是前不久财政部和国税局刚做好澄清，就出尔反尔，这不是涮人呢吗！”金亮气愤地拍着大腿的说，想到忙活了这么久的那点收益，现在所剩无几，金亮心疼不已。 萌萌连晚上做梦，都梦见股市涨了。她喊的梦话都是：“涨了涨了！快卖！快！”然后就被金亮拍醒了。 金亮爸本来为房子的事儿就够着急上火的了，这一下股票又严重被套，血本无归，梦想中的大别墅渺无踪影，自己现在还混得在北京连套住房都没有了。重重压力袭来，老头儿天天站在“黄金地带”的塔楼阳台前，对被民间称为“豆腐渣工程”的西客站捶肋骨。 第八十九章 出京城 “人的欲望啊！欲望啊！”老人其实深深明白自己这几年的不快乐所在，根源是欲望。可这欲望，他已无从克制，因为压抑的年头太久了。他在青春年少的时候，是“狗崽子”，不能考上自己喜欢的大学。年富力强的时候，是典型的“黑五类”，离开了生养自己的北京，来到了村儿里的矿山里挖煤，落下了一身的病。在单位，他说每句话都小心翼翼，为人处事战战兢兢，凡事不敢与人争，苦活累活争着干，娶了有“贫下中农”身份的妻子，这才没有受到过多的打击，最终于入了党。入党那天，他热泪盈眶，有激动，也有辛酸。 几十年克制着自己，晚年终于跟着儿子回了京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这个时代远远甩在了后面，那么多新鲜的、花枝招展的东西呈现在他面前，他要求不多，只希望自己能够像亚运村的老王，或者自己的儿子儿媳一样，享受一下这个时代有质量的生活，他已经七十多岁了，还有几年可活？他只希望在自己生命的尾巴尖儿上，再抓住这个全新时代的一个尾巴尖儿，可怎么这么难呢！现在房子没了，刚挣到的点钱，竹篮打水一场空，又全赔得底儿掉。 萌萌给自己的爸妈打电话，诉说最近的遭遇，房子、股票、工作。 老妈安慰萌萌：“人生哪儿有那么顺的，你前几年工作干得意气风发，那时骄傲得不得了，现在不得意了，噢，就一下心灰意冷了？就觉得自己永远不得意了？” “可本来工作就不顺，一想到股票还套着，心里更难受。”萌萌都快哭出来了。 “凡事都有涨有跌，股票就跟人生一样。噢，你这几只股现在跌着，就永远没涨出来的时候了？你怎么就敢做这个保证？” “我不是想赶紧看见点收益吗！” “萌萌，你们就是太性急了，现在才摔得这么狠。你们年轻人，在这个社会里，有时候更得克制一下自己的欲望，才能冷静从事。你倒好，打从开户第一天，一给妈打电话，不念叨着要挣辆新车，挣个新房，到最后连别墅都算进来了，这么办事儿哪成呀。” 在一家幽静典雅的南方菜馆门前，萌萌和丁铃正在小声嘀咕。 萌萌说：“咱俩ＡＡ制，进去吃。” “不行！”丁铃说：“ＡＡ制我也不去，除非你请！” 萌萌作悲愤状：“凭什么！” “你要非ＡＡ制，那咱就还老北京炸酱面吧！” 最终，俩人坐在老北京炸酱面的小木桌上，一人点了碗面，点了两盘小凉菜。 萌萌边吃边感叹：“沦落了，沦落了，以前那南方菜馆是咱俩常出入的场合呀。” “你就接受现实吧，以前咱俩是青春无敌美少女，现在是什么？家庭妇女！”丁铃没精打采地说。 “哎？你怎么现在也抠门儿至此了？你家老李挺能挣的呀？” “我们家股市也套着一堆钱呢！”丁铃说：“另外，告诉你能吓你一跳！” “怎么了？” “我们也有第二套房了，吐血一次性付清。”丁铃狠呆呆地说：“买完第二套房，再除去股市里套着的钱，我俩现在穷得叮当响，不瞒你说，我的洗发水都改成蜂花了！去美容院和健身馆？那是上个世纪的事儿了。” “啊？你们买第二套房了？多少钱？在哪儿？” “不买能成吗！我那对韩国公婆，马上又要回国了。” “那房子多少钱呀？”萌萌急切地问。 “没在北京。北京的我们真买不起，在丹东。我公婆这点儿好，不喜欢大都市，就喜欢世外桃源，所以我们在丹东挑了处房，七十多平米，三十万，面朝大海。这还算便宜了，我也算知足了。” “哟，还真是便宜。” “是便宜，那一下也是三十来万呢，也够要我们劲儿的！” 萌萌回家把丁铃公婆的安排给金亮讲了，金亮听着，觉得确实不错。干嘛非扎在北京呀，丹东也是个好地儿，不说丹东，海南、大连、青岛，房价应该都比北京低，而且空气质量、环境都不错。 “什么？让我们到外地去买房？”金亮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爸，我不就是跟您商量嘛！” “你要把你妈打发到外地去？啊？打发到外地去？”金亮妈又急了。 “不是打发，您听我说……”金亮为难极了，“咱这点钱，在北京想买套合您意的房，真不容易。可外地房价便宜多了，这钱可以买套相当不错的房，像萌萌那朋友，在丹东，３０万，对面就是大海，空气质量又好！” “我们要大海干嘛？要大海干嘛？那儿有大超市嘛，有好多饭馆吗？”金亮妈愤怒地喊。 “不是，您二老从来舍不得去饭馆吃饭呀，除非我们请。”萌萌忍不住了。 “所以你就把我们扔丹东，省得请我们出去吃饭了，眼不见心不烦是吧！”金亮妈不跟萌萌说，扭头骂金亮。 “我……”金亮跳楼的心都有了，“我是好心，您干嘛非得盯着北京的黄金地带呢，人生有很多种活法。” “小亮！”金亮爸坚定地说：“不要跟我提人生，我不会离开北京城，不会。我不能再次被赶出北京了！”说完，看了萌萌一眼，心里一阵悲壮。萌萌心想，得，这仇又记我身上了。 第九十章 蛮横的房东 大家正僵持着呢，门铃响了。 金亮一开门，是房东。满脸横肉的房东一脸堆笑的进来，跟金亮爸说：“老金，我上次跟你说那事儿，怎么样了？” “您不能这么办事儿。”金亮爸说：“说好了这房租一年，现在才几个月，您就让我走，这不成。” “哎哟喂，我这不有急事儿要用这房吗，我跟您明说了吧，您一千五租的我这房，可现在有人愿意用两千来租，我当然选人家了！除非您给我涨得比两千还高。” “你……你这是威胁。”金亮爸气愤地说。 金亮刚明白怎么回事，说：“怎么着，要擅自抬价了？合同上怎么写的？您少废话，按合同办事儿！” “合同？嘿嘿，”房东笑着说：“您问问这老先生，当初签合同了吗？” “爸？您？”金亮问老爸，老爸此时无话可说了。 “爸，您又没通过正规中介呀？”金亮绝望地喊起来：“咱当初不说好了吗？这次一定要走正规手续。” “你家老头子不想省手续费嘛。”房主说。 “总之……”金亮爸清了清嗓子：“我们不搬，房租也不能涨，没你这样行事的。” “老头子！”房东痞里痞气地走过来，说：“您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说什么呢！”金亮挡得老爸跟前，“你怎么跟我爸说话呢！” “嘿，怎么着，今天？哪条法律规定我家不能涨房租了？”房东一把抓住金亮的领子，“想打架呀你？” “亮子！”萌萌和金亮妈一个拉住房东，一个位住金亮。 “怎么着？还打群架了？”房东喊：“哥们儿，出来。” 大家这才注意到，门没关，一下进来四五个痞里痞气的人。 “怎么着？”金亮也摆出架势了，跟我来这套，想当年我在健身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练的。 “好好！”金亮爸顾不得气度威仪了，生怕儿子吃亏，对方这么多人呢，赶快息事宁人，“我们，我们加钱，给我一个月时间，如果我不搬，就加钱。” “好，这就对了。”房东松开金亮，转身要走，金亮气愤地冲过去要打房东，被萌萌和婆婆拦住了。房东笑着说：“小哥儿，您人手不够，别来硬的了。”说完摔门走了。 “这房子不能住，冲这房东也不能住。”金亮扭头跟老爸喊：“我告诉您多少回了，要找正规中介，您怎么老为省那点钱吃大亏呀。” “我……我……”金亮爸想说话，却捂着胸口说不出来话了。金亮妈慌得手忙脚乱，急叫道：“快快快，拿药，拿速效救心丸！” 房子的事情没解决，金亮爸倒弄出病来，一家人急急忙忙把他送医院里。 “病情暂时控制住了，不过还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患者一直有心脏病，近期别让患者再受刺激了。”医生查完房，跟金亮说。此时金亮爸正躺在病床上输液。金亮妈坐在床旁边，急得脸都发灰了，萌萌靠墙站着，双手抱在胸前。 医生走后，金亮坐在床旁，劝说着：“爸，您也别急了，这房也甭租了，等这月满了您和妈到我那住去吧，我把家里腾一腾，争取把您那堆家具都塞进来，塞不进来的就卖了吧。” 金亮爸想说话，但张半天嘴愣没劲儿说。 金亮心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赶快把耳朵凑到老爸嘴前，要不是老爸老妈和老婆拦着，当时豁出去也要把那房东暴打一通。老头儿虚弱地说：“就租这儿吧，添钱。” “不行，爸。”金亮说：“这房东明显是个痞子、混混，咱不能租。搬我那儿吧，我不能眼看着您和妈再受这罪了。” 金亮爸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拉住金亮，说：“搬……搬家太累，我和你妈……禁不起折腾了……就这儿吧。” “爸，唉，我们来搬。”金亮说，其实心里也知道，这短短一段日子，要再搬上一次家，别说这么大岁数的老人了，年轻人都扛不住。 “听……听我说。”金亮爸喘着粗气说：“就租……租这儿了，小亮，你赶快……赶快给爸买个房子吧，不要……不要贵……哪儿都行……多大……多大……都行，爸不挑了，爸……只想在北京……有套房子……再没痴心妄想了。”老头儿说着，眼里流出了一颗大大的泪珠。 第九十一章 老头病了 爸，唉，我们来搬。”金亮说，其实心里也知道，这短短一段日子，要再搬上一次家，别说这么大岁数的老人了，年轻人都扛不住。 “听……听我说。”金亮爸喘着粗气说：“就租……租这儿了，小亮，你赶快……赶快给爸买个房子吧，不要……不要贵……哪儿都行……多大……多大……都行，爸不挑了，爸……只想在北京……有套房子……再没痴心妄想了。”老头儿说着，眼里流出了一颗大大的泪珠。 晚上，金亮先开车，和萌萌把老妈送回家，又赶回自己家里拿些必需用品，就要赶到医院陪床。 “请个护工吧。”萌萌说：“你最近也够累的，加班加点上班，休息日又看房，别又跟去年似的。” “我自己来吧。”金亮一边收拾毛巾，一边说。 “亮子，我知道你要省钱买房，可虱子多了不怕咬——也不差请护工这几个钱。”萌萌其实说话间还带着点气。 “也不全是为钱。”金亮忙前忙后，“老爸这心情太不好了，我先陪他两天吧，再换护工。” “哼，能好吗，折腾吧，折腾得房子也没了，钱也套股市里了，租房还让人赶来赶去的……” “别说风凉话了，萌萌，都这样了。” “唉！”萌萌把包拉好了，递给金亮，还是忍不住说：“您瞧就为套房子，甭管真的假的，你妈、你、你老爸，全进过医院了，就剩我一人儿干挺着呢。” “你也进过医院了。”金亮气人地说：“堕胎。” “嘿，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萌萌气往上冲，“我从那之后身体就没好过，你还拿这当事儿说上了你。” “好了好了。”金亮拍着老婆的脑袋说：“我陪老爹去了。你也别生气了，房子的事儿，老爹不吐口儿了吗，不挑地儿，不挑大小了，你赶紧问问你表姐。”金亮推门出去，又不放心的把头探进来，支支吾吾地说：“唔，我想，再不济，也得比原来卢沟桥那套房子好，要不然，我怕老俩这心里更不受用，再憋出场病来。” “早知道当初干嘛手急眼快的卖那套房呀？那套房就够不错的了，不说赚了十几万呢吗？”萌萌不依不饶。 金亮一看形势不对，赶快关门走了。一路上，心里也在怀念着以前的房子，说实话，那小区真不错，安静、绿地多、社区服务好，偏是对不了爸妈的心思。唉，现在再想要套同等水平的房子，不少于９０万拿不下来了。 萌萌在报社，心不在焉地对着电脑打着稿子，电话响了，萌萌赶快接起来，里面传出小满表姐的声音：“喂？哪位拨的１３９——” “我，萌萌，嗬，你说打你手机这么多回，都不接！”萌萌埋怨。 “嗨，你呀，早知道是你我再晚点回了。”表姐在那头风急火燎地说。 “凭什么呀？”萌萌不满。 “我现在忙死了——忙着满世界借钱呢！你一准儿没钱借我吧？” “嘿，我是没钱，没钱你就不回我电话呀！” “这不市场经济嘛，嘿嘿。”表姐在那头不好意思地笑。 “你都这么挣钱了，还借钱干嘛呀？” “买商铺呀！” “啊？你都四套房了，怎么又想起来买商铺了？” “房子哪有商铺来钱快呀！我告诉你啊，现在房地产市场太火了，就跟前段股市似的，这房子一捂到手里，就噌噌地涨呀。” “还是贷款呀？” “那可不贷款吗！拿银行的钱赚银行的钱呀。” “那你那四套房的贷款还完了吗？” “没呢，要是急着还那四套房，我哪有钱付商铺的首付呀！” “那你还四处借钱？” “嗨，这不咱国家刚出一倒霉政策嘛，买第二套房，房贷首付比例不得低于四成。因为这政策，我还得四处借钱去！我自己就是一过路财神，我的钱全投那四处房子里了，不瞒你说，我银行一分存款都没有。” 萌萌忍不住说：“我看这政策好，是得限制限制像你这样疯狂炒房的人了，要不我们小老百姓没活路了。再说了，现在股市可跌着呢，你能担保房市就不会跌？” “嘿，说风凉话呢你，我挂了啊我！”表姐佯装生气。 “别呀，别呀，姐，我有事儿求你。” “说吧，准又是你公婆的事儿吧。” “是呀，我那公公，都急住院了。” “自己作呗！” “嗨，你给看看，我们有六十来万，能不能买套七八十来平米的房子？在五环以内就成，也别太远。” “做梦呢你，六十来万，现在想在北京买房？除非在郊区买套四五十平米的！” “哟，那落差也太大了，老头儿这不又得气病了吗，起码也跟原来卢沟桥那家差不多水准的呀。” “没戏！”表姐干脆地说：“我办不到，你们再商量商量吧，要不然就到郊区或者外地买去，要不然就加钱，你们商量商量再说吧。” 在病房，金亮爸躺在病床上，脸色明显好一些了，金亮边给老爸削着苹果，边说：“在我们能力范围内，也就能在这几套里挑了，您考虑考虑吧。” 老爸茫然地看了会儿天花板，说：“哪几套来着，你再说说。” “一套在燕郊，挺大的，但远；一套在六里桥，７０来万，七十平米，当然，以您的标准，小点儿；还有一套……”金亮顿了一下，“还在卢沟桥，就您原来小区对面，新建的一小区，９０多平米，不到８０万，这套卫生间倒能塞下浴缸，厨房也够大。” 金亮看老爸没吭声，知道老爸不太满意，解释说：“这三套不管您买哪套，我们都得再添进十几万到二十万，我们也只能再背贷款，所以再贵的也实在买不起了。我们现在的钱也全套进股市里了，您前段租房也没少花钱，我们经济能力确实有限。” 金亮爸失神地说：“那套……说要摇号儿的那套房，还没通知呢？” 金亮知道老头儿还惦记着那套捂盘的小区呢，没好气儿地说：“您怎么还不醒醒呀，人家现在还捂着盘呢！” 金亮爸又愣了会儿，长叹一口气说：“就……还是卢沟桥那套吧，也就那套，还大点儿。” 金亮长松了一口气。 萌萌在家憋了一肚子气，所以没跟金亮去看公公。她把丁铃邀家里来，两人边吃薯片，边聊天。 “您说说，他爹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好好的房子，卖了，还美了吧唧地说赚了十几万，现在倒好，我们还得再花近８０万，还在原地儿再买一套，这不自己作呢吗，这么大岁数！” “是够能折腾的。”丁铃边往嘴里塞薯片边说：“哎，我给你算算，你们这么一折腾，每平米赔了多少钱啊！”说完，她掏出手机找计算器，被萌萌一把把手机抢过去了。 “行了你啊，还嫌我不够生气呀。这还用算吗，最开始的房子是２８万买的，将近８０平米，现在这房子是７６万买的，９０平米，地儿没换，就在以前那小区对面，里外里一折腾，亏了多少？亏了５０多万进去！” “就比原来大了十几平米？”丁铃重复地问。 “可不嘛！”萌萌没好气地说。 “真能折腾。”丁铃感叹：“还不如到丹东买房去呢，风景秀丽，空气也好。这么看来，还是我公婆想得开呀。” “哼，我和金亮，这样一来，每月又要背上一千多的贷款，加上我们现在这套房的，每月得供５０００块贷款，还让不让人活了！还得养车！这车也开了快七年了，到了花钱的时候了！我们俩也不是二十来岁的人了，连个孩子现在都不敢要！”萌萌愤愤地嚼着薯片。 “哎，想开点吧，以后这房迟早都是你们的，到时老头儿老太太百年之后，你赶紧把卢沟桥那倒霉房子卖了，现在的房贷不就还上了吗！”丁铃安慰：“我们砸锅卖铁地买了丹东那房子，我也就这样安慰我自己。” “可问题是眼巴前儿就快过不去了呀！而且，凭什么呀，这么折腾！” “不过说实话，你顺着想一想，打从你结婚起，就不会处理跟人家的关系，这麻烦就种下了，搞到现在这步，你也有责任。”丁铃实话实说。 金亮回家了，金亮爸在病房里继续躺着，旁边病床上，一位快七十的老头儿，要出院了，跟金亮爸告别。 “哎，您慢走，以后爬山可悠着点！”金亮爸抬起上身，送这老病友。 这老头儿极爱爬山，有一天爬猛了，回家后心脏不舒服，给送医院来了，好在身体底子儿好，很快恢复了，老头儿整天笑咪咪的。这会儿他过来拉着金亮爸的手说：“老哥哥，我爬山悠着点，您这心量，可也得悠着点儿了。” “噢？”金亮爸有点没明白。 “老哥哥，别怪我多嘴，这几天我也大致明白您是因为什么急病的，我送您句话啊，孔老夫子早就说过，‘吾六十而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咱都七十多的人了，早该耳顺了，早该从心所欲了，该放的，就放下吧，欲望这东西，没边儿。人这一生，再抓多少东西，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呀。” 老病友走了，剩金亮爸，躺在床上回味着。 第九十二章 预言家 好在房子的事儿，闹腾了好几年的房子的事儿，终于选址成功了——还是在卢沟桥，以前小区的对面，再用双倍的价格买一栋。让人无语的结果！ 一天早起，金亮拿着报纸惊呼：“房贷利息又调高了！” 萌萌冲过来抢过报纸：“天呐，又调了。今年以来调了几次了？三次？四次？” “可能都不止。”金亮吸着凉气说：“这股市的好儿，咱一点没赶上，由此引发的房贷利息上调，倒让一赶一准儿。”想到在这种高利息的情况下，马上又要加上一笔房贷，金亮有点透心凉儿。 “我听说，现在大盘又缓过来了！看还有没有什么能买的，赶紧趁早儿买呀！” “没戏，咱钱全套里边了。现在没钱买了。爸也是。”金亮懊恼地说。 “嘿，你说咱这股炒的，股价最高时咱买了，咱然砸手里了。股价跌下去了，咱全套进去了，又没钱买了！” “房子不也是吗，”金亮忍不住发牢骚：“现在是房价高得最不靠谱儿的时候，咱又买了一套。” “这就跟接力棒似的，看那棒最后传谁手里去，谁就倒霉！哎，你说，咱怎么老当接最后一棒的那傻子呀。”萌萌扪心自问。 ２００７年下半年，位于北四环的鸟巢和水立方已经大致建完了，每天都有不少人堵在马路上，跟这两个建筑合影留念。以致金亮上班都不敢开车再走北四环了，而是绕其它的路走。亚运村地带也通了五号线了，坐地铁更加方便。 与此同时，萌萌和金亮都发现，在自己家周围，走几步路，就可以见到一家房屋中介点儿，就自家小区附近，便有不下十个了。而且有三四家都是同一企业名下的。 “你说，咱家边上开这么多房屋中介点儿，咱这有这么多房子可倒腾吗？”萌萌跟金亮出去买菜时，看着一家家房屋中介点，忍不住问。 “那谁知道。”金亮说。 “也是，要都按咱家这倒腾劲儿，估计这些都不够。”萌萌又福至心灵的说。 两人走到一家房屋中介点前，停了下来，好奇的看看现在的房价。一看之下，萌萌惊讶不已：“天呢，咱小区，看看，咱小区一套１２０多平米的房子，居然已经叫价２００万了。” 金亮也有些呆住了，七年前，两人刚买时，自家这套１２０平米的房子，只有６０来万。就这样，俩人当时还觉得贵呢，没想到现在涨这么多。 中介点里有几个营业员，正百无聊赖的坐着，可算逮着金亮和萌萌了，呼哧一下全跑出来了，热情至极的介绍：“二位想看看房子吗，快请进，里面还有更多房子可供选择。” “不用，不用了。”萌萌和金亮赶快撤。 就从菜市场回家这会功夫，俩人又路过了五个中介点，门口都竖着各处房产信息的大牌子，价格一律高得惊人，可里面的营业员全都百无聊赖。 “这有生意么这？”金亮也奇怪了。 与此同时，股市渐渐有些回升了。萌萌和金亮一看原来买的那些股，刚有些回本儿，赶快像扔掉烫手的山芋一样，全给卖了。可没想到，这回股市节节升高，到８月下旬，大盘突破了５０００点。到１０月中旬，大盘已经突破了６０００点。 可金亮和萌萌这回学聪明了，俩人就是扛着不买：“咱再不能扮演接最后一棒的傻子了，不等股市大跌，咱说什么也不买股。”萌萌坚定的说。 “对！响应老婆号召！”金亮高呼，继而嬉皮笑脸的说：“咱这回想接最后一棒当傻子，还没这机会了，咱一点存款都没有了，马上还要再背一笔贷款了。” 金亮这两天把卖股票的钱取了出来，转存到老爸账上，一同付新房首付，这样可以让以后的贷款少点，毕竟现在贷款利息这么高。 金亮把钱转过去后，正色告诉老爸说：“这房钱您可守好了，咱下周就要交房钱去了。您可别瞎动。” “嗯，现在的股市，我预测还能再涨十年。”老爸又把话头转到股市上去了。 “您随便怎么预测，但我可说好了，这钱您可不能再动了。”金亮又警告说。 第九十三章 基金的诱惑 还有一周就要交新房首付了。这天晚上，金亮接到老爸的电话。 金亮爸在电话里继续顾左右而言他，先问金亮吃了没有，接着大谈股市，继而问金亮股票怎样。金亮被绕得有些晕头转向，只好直问：“爸，您又有什么事儿？我股票早卖了准备给您买房呀。”同时心里隐隐升起些不好的预感。 “嗯，现在股市形势不错啊，我预计还可以再涨十年！”金亮爸在电话里的语气充满了一种自信。 “您到底有什么事儿吧！”金亮越来越觉得心里发毛。 “嗯，有支新发的基金，不错，一元一支，原始价呀。”还是没说到正题。 “嗯，您打算怎么样？”金亮努力耐着性子，放缓语气说。 “小亮呀，我从卖房钱里，动用了二十万买了这个基金……” “什么？”金亮完全愤怒了，声调一下子高了八度，干脆地在电话里喊了起来，“我告诉过您这钱别动别动了，您怎么又动上了？” “这基金有前途……” “有前途有前途，可后天就要交房钱了，您打算怎么着呀，我上哪儿再找二十万！”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接着金老头一向充满了运筹帷幄的味道的声音响起，“你们有没有打算再贷二十万？” “没有！没有！”金亮气得有些歇斯底里，直着脖子喊：“贷不起了！你儿子我不是李嘉诚，你想逼死我？” “小亮……”电话那头还想接着说什么。 “我告诉您，您想办法赎回吧，为了折腾这两处房子，我们俩一点家底儿都没有了！”金亮咬牙切齿地说完，没等那边再说话直接挂了电话，抓起桌上的本儿和笔就扔到地上，在沙发上哆嗦着，“没见过这么多钱！拿点钱他们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就瞎用！瞎用！瞎用！” 萌萌本来听着电话就气不打一处儿来，可一见金亮发飙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 赶紧忍着气安抚老公，“那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把基金卖了！卖了！不然咱们卖血也交不出房钱。”金亮发完脾气，累得在沙发上窝着，动也不想动了。 金亮爸在那头也气得够呛。 “他居然敢挂我电话，这小子敢挂我电话！”他跟老伴儿叨唠：“这小子，反了这小子了，因为房子，他跟我蹿儿了多少回了，现在连我电话都敢挂了。” “老头子。”金亮妈心里有点没谱：“你用二十万买那基金，真能涨？” “当然，你还不信我？我去年一下给你赚了好几万，你没看见？” “可是，后来不又全赔进去了吗？”金亮妈说。 “那……这回是基金，再说了，奥运会就要开了，这股市不可能跌。至少要涨十年！”金老头继续给老伴儿分析他的心得。老太太似懂非懂地听着，虽然她并不明白，为什么开奥运会股市就不能跌了。 老头儿捶着肋骨：“他不明白我的心，太不明白我的心了，我这基金，可完全是为了他买的。这是我以后想留给他的遗产呢！还有我的房子，我不也是想弄套好点的房子，以后留给这个独子，他只需眼瞅着房子升值就是了。你想想，这么好的基金，如果小亮搁手里十几年，那将是多大的一笔钱！” “噢。”老太太听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为了房子，小两口跟老两口，已经有了多次别扭了，可这次是最重的一次。金亮妈当晚就急着给自己三个闺女打电话，让他们劝劝金亮，让他明白老父的心意。 “我不管，这房子，以后他爱留给谁留给谁，千万别打着留给我的旗号，这么折腾了！”金亮接着三姐的电话，赌气地说。 “别这么说呀。”三姐劝，继而也纳闷，“我也不明白了，爸妈干吗就非得买这房？” “谁知道他们！现在那二十万亏空，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吧。”金亮说。 “能有什么办法呀？”三姐问。 “把基金再卖了。” “这不穷折腾吗，一分钱没落着，刚手续费又赔进去不少，爸这回可是一下用了二十万呀。” “这不整个买房事件就一直是穷折腾着呢么！”金亮喊。 眼看着就要交房款的日子了。金亮爸终于没有办法，又把二十万基金卖掉了，确实里外里一分没挣着，还赔了不少手续费。老头儿又差点气病了。 周末，萌萌和金亮去看爸妈，金亮爸对儿子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意，心里还存着气儿，双方气氛都比较尴尬。 “其实你爸买基金，还不是为了给你们挣钱还你们的贷款？”金亮妈帮着老伴儿说话。 “哎哟喂，您可别这么说。”萌萌一听这话就来气：“眼前儿就快过不去了，您还帮我们还贷款呢？”她心里说，要不是你们折腾这房子，我们贷款也该还完了。 “唉，几个孩子小时候有事儿都找我。”金亮爸说：“可现在我有事儿了，谁也帮不了我。” “我已经尽力了，你要老这么想，那就是自己找气儿受了。”金亮说话也硬了。 双方不尴不尬的相处了一会儿，金亮和萌萌就走了。 开车在回家的路上，金亮心里非常不好受：“你说，现在我跟我爸妈这样，都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为房子呗！”萌萌不咸不淡地说。 “是为了欲望，为了欲望！”金亮拍着方向盘说。 正说着，旁边一辆宝马斜插着别过来，吓得金亮赶紧踩刹车，宝马别过来以后，又在其它道上别来别去，一路按着喇叭飞驰而过。 “疯了都！”金亮骂。 “唉，”萌萌看着满大街逮着机会就左钻右钻的车，感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第九十四章 五叔的倾诉 金亮两父子互相都还存着别扭，显然金老头还对基金的事情耿耿于怀。他这段时间一直不和金亮照面，有什么事就叫老伴电话传达，自个儿站到听筒旁边当指挥。他耳朵不好使，当然就只好用免提，每次金亮都能在电话这头听到自己父亲那隐隐约约的呼吸和低语，不由又好气又好笑。放下电话对萌萌说：“我爸真是越老越跟个小孩儿似的？” 萌萌翻着杂志，心说你老爸还小孩儿？哪家小孩有他那心机？当然这话她没说出来，只斜了金亮一眼没吭声。两人的关系这段时间似乎又回复到了刚结婚时那种甜蜜，金亮不再把老爹老妈的话当圣旨，也不再唯唯诺诺的对那头有求必应。但她知道，这段时光终于会过去，前两天金亮在和家里通话时，她隐约又听到婆婆在那头说自己，什么“你爸都是为你好，别你媳妇说什么你都听！”合着这回金亮和他老爸闹气也是自己蹿的？怪不得金亮放下电话望着她的时候又是一副心虚的表情！想到这些，心里又烦躁起来，便丢下杂志走到阳台上望着对面正在施工中的楼房出神。 “哎，我说，过几天交房款，你去不去？”金亮见老婆在阳台上发愣，问了一句。 “不去，我去你爸不得吃了我呀！那是二十万的基金呢？你呀……别什么都听你媳妇的，大男人一个，凡事自个儿拿主意！”萌萌头都没回。 “别介呀！老婆，我哪敢不听你话呀？可这么长时间没和老爸老妈见面，总得找时间把这别扭别正了不是？”刚温柔几天的妻子又变得满身刺，金亮只能忍着。那天电话里老妈是这么唠叨了几句，可那有什么办法，又不是他挑起的，除了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他还能怎样？可没想到，旁边还竖着两只耳朵，而且听了个一字不漏。公司还有个会议要开，马上就得出去办，他也不想这个时候再和老婆吵架，这刚过几天舒心日子呢。 金亮走到阳台上想搂搂萌萌，刚一伸手过去，对方就像只泥鳅一样滑脱。他只好苦笑，“老婆，我要出去干活呀，你就没个表示？” “亮子！这次买了房，你爸妈没有什么再折腾的了吧？咱们能好好过日子了吧？”萌萌没有理会金亮，望着对面梦呓似的说。 “不会了，不会了，我保证……”涉及到父母的不好听的话金亮都不舒服，可现在也只能息事宁人。 萌萌回过头望着自己明显不如以前健硕的老公，叹了口气，从那言不由衷的语气里她就知道金亮又打哈哈呢。 “好吧，那天我跑个口子，可以腾点时间出来，一起吃顿饭吧，但愿你爸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好好好，这就好！”金亮一迭连声。房款交上去，贷款办完，大家都能松一口气。 金亮要去开会的地方在二环内，怕堵，就没开车，而是坐五号线进城区。在地铁里等车时，一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金亮赶快迎上去：“五叔，您今儿怎么也没开车？” “嗨，车卖了。”五叔听见后面声音，转过来一瞧是自己侄子，不由苦着脸说。 “哟……怎么了，要买新车？”金亮问。 “买什么新车呀。”五叔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从头道来，“我那对亲家，不懂事儿！” “怎么了这是？” “你说，我们逢年过节，都把他们接来我们家别墅住着，一起过年，一年得来好几趟，够不错的了吧？”五叔的话匣子又打开了。 “是是是，车来了，上车上车！”金亮知道自己今天又有故事听了，不过也好在两人方向一样。 “谁知道，接错了！”两人在车里一坐下来，五叔就懊悔地说：“他们住了几回我们别墅，就开始跟小迪两口子闹了，说同样是老人，凭什么我们跟孩子们一起住别墅，他们就不能。” “嘿，这不是胡闹吗。”金亮说完，立刻又有点后悔了，心想，清官难断家务事儿呀，你们能跟闺女住别墅，凭什么人家不能跟儿子住进来呀？这就跟自己以前老跟萌萌吵架的原因一样，萌萌总觉得为公婆付出太多，而为自己爸妈做得太少了。可话说回来，这事儿，想一碗水端平确实难呀。双方父母的想法、生活背景、心量完全不同，怎么可能分毫不差的公平呢。所以金亮不敢再说话了。 “就这么闹了好久，他们一去，我们金迪就给脸子。现在要是把他们接来，凭什么呀，我和金迪他妈，就顶看不上他们老两口。”五叔说得唾沫星子直飞。 金亮心里那个感概，就跟天下婆媳是天生的冤家一样，这亲家要是住到一块，可有得闹了。 “那阵把小迪两口子愁的呀，最后没办法，两人又给那老两口新买了套大房子，又背上了一身贷款。” “哟，这次买在什么地儿？”金亮诧异。 “涿州。”五叔从牙缝里挤出两字。 “哎，他们以前不就住涿州吗？”金亮更奇怪了！ “可不是呀，左挑右挑，现在能买得起的，也就那儿了。”五叔多日来的郁闷总算有了倾诉的地方，干脆站起来挥舞着手臂，“这两孩子让房款压得实在太累，得！我把车也卖了，帮帮他们吧，咱心疼闺女呀。”他这么一弄，倒把本来拥挤的车厢给生生弄出一块空地来。 那天下午开会的时候金亮一直在走神，脑子转着自己和五叔家这点事儿。晚上回跟萌萌一说，萌萌也奇怪地说：“这不有病吗，折腾半天其实还在原来那地儿买房。” “唉！咱家不也这样吗。”金亮泄气地躺倒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哟，还真是。”萌萌倒乐得在旁边走来走去，一边说：“这房产商赶上这样的家庭，得美坏了吧。” 第九十五章 故人来临 萌萌最近开始陷入一种莫名的心态中不能自拔。她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和渺小，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上班路上，萌萌在人行横道中进进退退，总担心自己随时会被撞死，或者撞残；去菜市场买菜，萌萌紧张地在一堆萝卜、青菜中翻找纠结，她不知道哪些是农药喂大的；出去采访，那些二十出头的小记者，一个赛一个嘴甜，一个赛一个的横冲直撞，萌萌被挤到一边的时候经常会想，这样的只讲效率的单位，会让她安心干到退休那一天吗；萌萌突然极其的知冷知热，爱惜自己的身体，万一生病了，哪敢全指着医疗保险呢，就现在医院这态度，用她们记者们说得比较损的话是——快赶上屠宰场了；跟金亮逛街，他不过就是用余光轻瞄淡写地扫一下对面走来的姑娘，萌萌都会很激烈地批评金亮一顿，然后自己心里忍不住辛酸，万一有一天金亮跟别个更年轻的姑娘跑了，自己结婚这些年算干嘛的呢？光为车房吵了几年架，现在被一脚踢开了；每每路过幼儿园、小学校门口，萌萌总想冲进去问问，你们这里的赞助费是多少？学费是多少？按岁数，萌萌和金亮都该要孩子了，可是现在两人的收入基本全搭到两套房子上了，哪敢再养孩子。 对于这个，丁玲嗤之以鼻。她嚼着薯片又在给萌萌上课：“怎么养个孩子不是养，你们俩再紧，也是有车有房的小白领，多少生活不如你们的不也照样要孩子么？” “你说得容易……”萌萌望着湖边的杨柳，朝丁玲直翻白眼。两人聚会的地方如今是直朝水准线以下走。从以前的星巴克改到了现在的小区免费公园，就为了省那一百多元的咖啡钱。 “先不说怀胎十月遭的罪，就说小孩子出来，奶粉、营养品、小衣小裤什么的那就得多少钱？我那天没事儿逛了逛婴儿用品店，合着比我们大人的东西还贵呢！你用得起么？就我和亮子目前这点工资……再说了，你这么喜欢小孩，你和你家那个思密达老公怎么不生啊？”萌萌望着没心没肺大嚼粮食的丁玲气不从一处来。 “我和我老公可是准备做丁克族的，他老爸老妈在这点上倒还没逼我，可不像你们家那二圣，怎么着？现在房子买了，他们该消停些了吧？”丁玲得意洋洋，继而又关切地问。 “哼哼！那边倒也没逼着我和亮子赶紧要，人家二老现在新潮着呢！亮子他爸除了看股市，念叨他那基金，现在又多了节目了，见天儿蹿着亮子创业呢！老太太是个墙头草，儿子老公谁声音大她就朝哪边偏……” “这是怎么话说的？”丁玲的八卦心又给勾起了。 萌萌叹了口气，这才把那天交房款的事情说出来。 其实那天萌萌是真不想去凑热闹，可偏巧她赶的口子离那房产公司不远，金亮一个接一个电话地打，实在磨不开了，这才草草结束采访赶过去。 应该说开始的气氛还是有些尴尬，金亮爸这次没给儿子脸色看，爽快地交了钱，然后就背着手一人到一边四处溜达，看人家的户型，看人家的公司装横，但就是不和金亮说一句话。 金亮妈把金亮拉到一边小声说：“你这段时间和你爸也闹够了吧？还不趁今天给你爸道个歉去？你要拧到什么时候？” “我不去！凭什么啊？”金亮硬邦邦顶了一句，他现在想起那事儿还一肚子火呢。接着又说：“妈你自己说，老爸办的那叫什么事儿？这次要是交不上钱，你们是不是真让我再去贷二十万？还是让我卖血？” “你这傻孩子，哪能这么说你爸你妈？你……”老太太气得语无伦次，但又没辙。正这功夫，萌萌到了，金亮妈求救似的目光落到了前几天自己才唠叨过的儿媳身上。 萌萌心里一阵好笑，看自己拉不住儿子了，现在想起我了？她有心不管，又觉得不忍，老太太那忧急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倒像做贼似的。 “亮子，去吧，去和你老爸说，今儿个中午咱们请他吃饭，还去那蒙古烤肉店，他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哎，是这话，你瞧你媳妇多懂事儿!”金亮妈见萌萌这么说，也不吝啬自己一向不肯用在儿媳妇身上的赞美之辞。 金亮愣了愣，继而朝萌萌投过去感激的一瞥，这才被老妈拖着朝那边走去。萌萌心里偷偷笑了笑，准备着开始看好戏。她清楚公公会怎样对丈夫，也知道金亮会是如何面红耳赤地在老爹面前吭哧半天。 意料中的场面没到来，倒是那边传来一阵阵豪爽的笑声。萌萌好奇地望过去，看见金亮和婆婆站在公公两边，而对面一个红光满面的老头儿握住老金的手正笑得欢呢。 “金老三，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识你！咱们多少年没见啦，今天可得好好喝几杯。” 金亮爸也显得特别的激动，握住那老头儿的手直晃，“是啊，三十多年哪！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们这帮同学，来来来，今天我作东，咱们不醉不归。” 第九十六章 偏碰见个阔老头儿 萌萌和金亮，就这样意外的沾了金亮爸的光，吃了一顿大餐。请客的就是金亮爸当年大学同学，而他人叫什么名字，就连金亮爸自己都忘了，只依稀记得对方姓瞿。 金老三只是金亮爸当年的绰号，要说金亮爸的本名，其实老瞿同学也忘了。多少年了，脑子里塞了多少的事儿，少年意气风发的日子好像上辈子了。之所以老瞿能一见着金亮爸就想起了“金老三”的绰号，是因为金亮爸当年是班里的尖子生，从没出过前三名，这绰号就是这么来的。 金老头当年倒真是风云人物，要不是出身不好，得夹着尾巴做人，当学生会主席都不为过。而老瞿呢，班里的小尾巴，金亮爸经常奉老师的命令帮着他补功课。因此俩人见了面，居然透过彼此满脸的褶子认了出来。 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老瞿当年是差生，而今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老头儿混得相当不错。萌萌只细细扫了一眼，就发现老头儿穿的t恤、裤子可都是讲究的牌子，一双休闲鞋，虽然没有像暴发户一样擦得假亮假亮的，但干净舒服。全身上下这么一套行头没两三万下不来，更要的是人家虽上了年纪但脸色红润、神色舒展、眼神平和，双手保养得极好，指甲修理整齐洁净，一看就有别于每天挖空心思度日的人，浑身透着一种养尊处优的安详。 金亮爸当然没看出这些，还沉浸在老同学相逢的快乐里。一边介绍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和老伴儿，一边高兴得眉飞色舞。 寒暄了一阵，老瞿邀请：“太好了，咱们都开枝散叶一家子了！走！我请吃饭！” “我请！我请！”金亮爸一边绅士地做出一个请对方先行的手势，一边似乎不经意地说：“坐我们家车去，亮子你开车去！” “来来，你上我的车，咱俩一边开一边聊着！让大侄子后面跟着。”老瞿拉着金亮爸的手就朝门外走，外面停了一水儿的小车，当然金家的也在其中。 等老瞿把车开过来的时候，金亮看着老头儿的车，不由一震，小声跟萌萌嘀咕：“好家伙，奥迪A6。” “要坏事！”萌萌察顔观色，瞅着公公的脸，小声说。 金亮也看出来了。老爸一开始还真心兴奋的神情，看见老同学的奥迪A6，表情稍僵了一下，抢着请客的话是不敢说了，改口说：“打扰你不打扰你呀，要不改天再吃？改天吧！” “不不不，不行！上车！天意让咱老哥俩儿今见着了。”老瞿不见外的把金亮爸推进车里了，边回头跟金亮打招呼：“大侄子，你在后面跟着。我请你们去建国门那头一西餐厅!” 透过咖啡色玻璃窗，金亮看不清老爸的脸色，但心里也明白，怕什么偏来什么！老爸现在就见不得人家富，偏今碰见个阔老头儿！唉！ 这是一家比较高档的西餐厅，以前萌萌和金亮谈恋爱的时，没什么生活压力，又好讲究情调，也是逢上个生日呀什么的，来同类餐厅消费，还点的都是比较便宜的菜品。打结婚以后再没进过这种地方。 坐在安静的餐厅里，老同学熟练的点着餐，金亮爸假装做出也经常出入此类地方的姿态来，好像对什么都很熟。但眼睛仍不免四处好奇的看着。 菜品一道道按顺序的上来。 “来，快吃！”老同学开心的招呼大家，并对金亮说：“你知道吗，当年我可是特别崇拜你老爸，不仅学习好，在我们这班同学里，只有你爸是见过大世面的，你爸小时候就去过墨西哥餐厅吃过西餐，那会儿给我讲起默西哥餐厅的西餐来，听得我口水只流。心想着，什么时候能跟你爸吃次西餐呢；你知道吗，你老爸年轻的时候，还玩过跳伞呢。” 老同学举起红酒：“老同学，今儿咱们终于如愿了。” 金亮爸干笑着端起杯子，往事不禁琢磨，一琢磨心里就又不平衡了，他把红酒像二锅头一样一饮而尽。还真不是金亮爸气不过，要这样喝红酒。的确，他小时候经历过贵族的生活，但早随着时间淡忘了，打九十年代他在村里喝红酒，就都是这种喝法。即便是现在的大城市，也常这样喝。 一会儿服务员给每人面前托盘，上面放着水晶盘子，里面是黄澄澄的水，上面飘着一片柠檬。 金亮爸心里正郁闷，端起服务员递过来的盘子一饮而尽，却看见老同学、萌萌、金亮正在用盘里的水洗手，金亮妈坐着没动，老太太因为搞不清楚这水是干嘛用的，所以暂时没出手。马上要上海鲜了，这是上海鲜之前给大家准备的洗手水，大家此时大眼瞪小眼的看着金亮爸。 金亮想：坏了坏了，怎么忘了提醒老爸了。 萌萌真看见金亮爸这样，看着老头儿尴尬的样子，不一点解气的感觉，到很是辛酸：心想，老头儿最爱面子了，偏今儿跌了面子。 老同学也意识到了这尴尬，忙打圆场似的跟服务员调侃：“你看看你们，洗个手搞这么漂亮，我也差点喝了。哈哈。”他干笑几声。说实话，这次偶遇金老三，他是有点意气风发，但也真没打算怎么在老同学面前显摆，所以才来了这家西餐厅，要说比这更豪华的，他去过不知道多少家，他九十年代起开了家装潢设计公司，生意越做越大，现在岁数大了，放权给下面，自己当个董事长。今去卢沟桥那片，是公司在那头有工程，顺脚遛过去看看，没想到就碰上老同学了。 可是没想到，还是让老同学不痛快了。这要是碰别人身上也无所谓，偏这个金老三，他知道，最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了。 第九十七章 老金醉了 在西餐厅里，金老头肆无忌惮又带些悲凉的高唱起了一串串的苏联老歌，“墨斯哥郊外的夜晚”、“三套马车”等等。每首歌之间中场休息的时候，金亮爸就大着舌头扯着嗓门说：“现在这个世……世……道好！真好！我怎么就赶、赶不上好时候了！命！都是命！”继而拍着桌子，“我还就……就不信命！与……与天斗，与地……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无穷！” 老瞿、金亮、萌萌及金亮妈坐在那里那个尴尬。 但老金真不是故意的，他是真喝醉了。本来老头儿酒量就不大，红酒那么一杯一杯的灌个不停，是个人都顶不住。 一开始的时候，金亮爸还挺收着的。出于自尊心，他没问细问老瞿这些年怎么过的，心里想，你不是跟我显摆嘛，我就不给你机会！ 天可怜见的老瞿，也不敢多说什么了。就扯着什么天气啦、国家政策啦、然后又说金亮爸有多牛，学习棒！见过大世面！人长得也帅！学习好！体育也棒！说完，老瞿为了活跃气氛，还逗逗金亮妈：“老嫂子，老金当年，你知道多招学校里的才女们待见吗！” 这么说，老瞿完全意在安抚金亮爸这颗明显不平衡的心。 偏偏这招又使错了，面对一颗本来就敏感的、风声鹤唳的心，你再怎么小心也难免会刺着对方。金亮爸听见这话，以前的岁月一下子全回来了，要不是使劲忍着，都快老泪纵横了。说实话老头年轻的时候，真是帅，比金亮现在还帅，更主要的是老头当年还添了一些文气。从小，他是家里的希望，是这个曾经的贵族家族，满洲哈喇珠子家庭的盼望。上学时，确实因着自己的才华，多少女同学对他心有好感他都知道。可是就因为了这个出身，没一个姑娘敢跟他深谈。 最后，他怀揣着一肚子学问，去村里挖煤了，娶了金亮妈这么个村里的姑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知音难觅”，在那文革的年代，金亮爸也希望有“红巾翠袖，揾英雄泪，”可纵有一肚子诗情画意，现实就是这样的，面前的老婆，明显不是知音，但家族出身好，三代贫农！以后的日子，跟诗情画意更是一点联系都没了。几十年过去了，当年也曾豪情万丈，可现在，一辈子都快收尾了，却收得这么窝囊。 金亮爸想到这儿，只好借酒消愁——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红酒。金亮劝都劝不住。借着酒劲，金亮爸终于憋不住了，刨根问底问起老瞿的事情来。 老瞿当年成绩是差，但人家族出身不错，大学毕业后没给分到村里。在国家机关待了一段时间，到九十年代就下了海，又赶上国家经济腾飞的好时候，发得那叫一塌糊涂。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现在给老瞿经营着企业，另一个留学海外，入了加拿大籍，在那边开着自己的科技公司，还有一大片农场，又给爹妈也置办了套花园洋房。老瞿夫妇现在一天就是游山玩水，国内呆够了就去国外，再腻了又回来，行程可都够绕地球好多圈了。 当然这些还是老瞿收着说的，但不管怎样，这跟金亮爸现在的日子也是天壤之别。 “在加拿大还有……有套花园洋房？好呀你……”金亮爸结结巴巴地拍着老瞿，大着舌头，“别看当年，你不起眼，现在混……出来了。”他把老瞿拍得啪啪直响，“混出来了，出……出来了！” 老瞿面红耳赤，心里涌起颇多感概，当年这么儒雅文静的人，怎么被生活折磨成这样了。金亮既辛酸又生气地劝老爸少喝点，也劝不住。萌萌一声不吭，眼泪倒快下来了，也不知道是给气的，还是看着公公确实可怜。金亮妈完全不知所措了。 菜是没人动了，一桌人继续看着金老头还在叫：“你……比我强。前……半辈子，比我命好。后半辈……辈子，更好，儿子更强！儿子……儿子没白养！” 老瞿听得实在过意不去，忙摇着手解劝说：“你儿子也好，看看，多般配的儿子儿媳呀！你现在也是享清福的人了。”一边胡乱从盘里切块肉塞进金亮爸盘里：“吃，来，快吃。” “我儿子不……不行。”金亮爸把手围在嘴边，做出跟老瞿说悄悄话的样子，实际扯着嗓门，还喷老瞿一耳朵唾沫星子，“娶、娶了媳妇，就忘了、忘了爹！” 老瞿只能听着，金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萌萌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笑了，她望着周围越来越多的诧异的目光不由又恶毒地想；“看你今天闹到什么时候！” 这场老同学聚会，像场闹剧似的收场了。 金亮爸最后基本是被金亮和老瞿架着离开的餐厅，一路上还引吭高歌着苏联歌曲，夹带着结结巴巴的感叹。餐厅服务员面面相觑，在西餐厅醉成这样的他们还真第一次见到，老瞿不无懊恼地想：地儿选错了！选错了！早知道老同学这样，宁肯到东北菜馆子，要点烧酒也比选这儿强。 金亮甭着脸把老爸老妈送回去，路上一声也没再吭。金亮妈知道儿子心里不痛快，也不敢再说话。直到把醉成一摊泥的金亮爸弄到床上睡好，小两口要出门时，　　　　　　　　　　 金亮绷着脸把老爸送回去，临出门的时候，金亮妈才叫着儿子，有些凄然地说：“亮子，听妈一句话，别跟你爸生气！”说着又红了眼圈。 “我也憋屈！”金亮这次没领老妈的情，没好气地丢下一句话走了。 萌萌叹了口气，只好安慰儿子背影抹眼泪的婆婆，“行了，妈你进屋吧，我劝劝亮子。”那一刹那，她对二老的怨气一下子消散了。 第九十八章 疲惫的开始 回家的路上，小夫妻俩半天没说话，金亮一脸阴沉地开着车。车里的空气冷得可以结冰，对于这个萌萌倒宁愿相信是空调开得太低的原因。到了环线的口子，金亮忽然一扭方向盘，找个地儿把车停下了。 “你要干嘛？”萌萌诧异地问，回家的路可不是这条。 金亮把头靠在方向盘上，呼哧喘着大气，似乎是憋着老大的火一样粗声说：“咱俩得谈谈!” “谈什么？”见老公这样子，萌萌说话也没了好气儿。 “我爸是我爸！”金亮猛地喊出来，声音大得萌萌耳膜都觉得震，“你不能我爸每次闹完，你就跟我闹！” 萌萌莫名其妙地望着老公，老半天没回过神来，良久才出声回击，“我跟你闹什么了？你说！我闹什么了？” “你听听你的口气，还不是闹呢！”金亮的口气更厉害了。 “那你告诉我，我口气怎么了？”萌萌声音也高了起来，俩人又陷入了胡搅蛮緾的路数里去了。 “你在餐厅就摔个脸子 ，给谁看呢！在车上，又崩着脸一路不吭声！”金亮继续嚷着。 萌萌气极，倒笑了起来，“亮子！你讲不讲理？在餐厅除了你爸，谁没绷着脸？刚才这一路上来，你吭声了吗？你们家姓金的是不是就爱胡闹？”她也开始无差别打击了。 “你又把我们全家扯出来了是不是，是不是！”金亮瞪着眼睛直拍方向盘。 但萌萌的牙尖嘴利一旦开了头就没再停，“你今天吃错了药是怎么着？我今天事儿那么多，是谁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催我过去？是谁的老爹好死不死碰上人大款？是谁把洗手水喝得滋滋响？是谁说我老公娶了媳妇就忘了爹的？你这会儿和我发什么脾气？有本事冲你那个那个富贵老爹去呀……” “你还说……你还说……”金亮的眼睛都红了！瞪着萌萌举起了右手，但马上就飞快地缩了回去。 “疯了，都疯了！”萌萌望着金亮那小动作，心里突然有点绝望，跟金亮吵了这么多年的架，近来这种绝望的感觉却是越来越深。她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萌萌延着和平里一条街漫无目的地走着，甚至脸上还挂着丝笑容，那是一种无奈和对自己的自嘲。近来这种没来由的吵架越来越多，她甚至开始怀疑这场婚姻了。打结婚刚开始，就为了公婆打架，为了平息，买了亚运村的新房子。有了房子，住一块还打。那就分开，分开了还打。那就再给公婆买座房子，结果还是在打。这些问题是全出在公婆身上吗？他越理思路越乱，难道自己跟金亮结婚就是场错误？也许打一开始俩人就没那么深的感情，所以谁也不能够包容谁。 过一条岔路口的时候，金亮就开着车挡过来。其实他一直在后面跟着萌萌，因为车速太慢，多少司机谩骂着从他旁边开过去。 金亮从车里出来，一把把萌萌拉进车里。 “你又想干嘛？”萌萌问。 “晚上吃什么？” “我问你干嘛？” “你晚上想吃什么？”金亮认为自己在赔礼道歉，可其实心里依然压着怒火。 “别这样了，亮子，我知道你这会儿压着火呢，一会儿……或者不定哪天，这火就压不住了，还得加倍爆发。”萌萌轻轻说。 金亮没吭声，只是开车，然后又问：“吃桂林米粉？还是麻辣烫？” 萌萌闭上眼睛，不再理会老公的问话。金亮喂了几次也不再出声，车里的空气温度又开始降。到家后金亮冲进书房，把自己锁起来了。 萌萌在沙发上呆坐着，也懒得再理金亮，也不觉得肚子饿，就这么一直坐着。 到晚上，金亮自己开门出来了。萌萌扭头一看，金亮的眼睛都是肿的，而书房里一直很安静，显然是他自己压着声音哭了一下午。 萌萌不由又心疼起来，柔声说：“你这是干嘛呀。” 金亮木然地坐在萌萌旁边，头埋在膝盖里，沙哑着声音说：“我无能，都是我无能，我对不老婆，照料不了爹妈！” 萌萌起身将金亮的头抱到自己怀里，像对着一个孩子似的轻轻说：“谁都不怪，谁都不怪，怪这个世界要容纳咱们这对冤家！”她还想说什么，猛听见怀里轻微的鼾声。 那天晚上，萌萌又好气又好笑地抱着身心皆疲的金亮一直坐到天亮。 第九十九章 丁玲出事 金亮和萌萌在大盘涨到6000多点的时候，眼看着有几支好容易回了本，赶快像丢烫山芋似的卖了。还有一支当初买得最多的，偏偏跟美国核潜艇一样，潜到深水里几个月没动静，所以算下来，两口子的资金总量还是赔着的。 那天风波以后，两人的关系算是缓和了一下，金亮周末也没回家去，就有时候打个电话不咸不淡地和老妈说几句。他心里还对老爸憋着气，一时间两个家庭算是风平浪静，但萌萌心里老不踏实，因为那个喜欢运筹的金老爷子越是沉默，那就代表他正在酝酿一场更要命的风暴。 老实说，萌萌和金亮确实不太会过日子。这天周末，两人在清理家庭财务时，双双出了一身冷汗。按说两口子的工资每月加起来也有个一万五六的收入，萌萌有时给其他媒体写点稿子什么的还能赚点外快，但这一算下来，两套房子还完贷款，再加上物业费、供暖费什么的一去就还剩八九千的样子。小车用了七八年了，也到了出毛病的时候，时不时折腾一下，加上小区的车位费，就又飞了一两千。俩人每天忙得四脚朝天，没时间在家做饭，一个月得有三个星期都是在外面吃，再加上点小白领的臭毛病，太小、太低档的饭馆不去，买衣服也要买好的，然后一些七七八八的再一撒，每月竟然攒不了几个钱，有时还花得精光。 清账后的结果就是，除了在股市赔得一塌糊涂的几万块钱，俩人的固定存款只有一万多了。 萌萌和金亮呆坐在沙发上你瞪我，我瞪你的没了声。就每月这种支出状况，加上一万来块钱的存款，在这大都市里混着，背着两套房子的债，上面四个老人，俩人工作还全一年一签合同，虽说有医保，但得病总归不是好事，这还没把孩子打算进去。虽说婚前就计划好要过几年二人世界，但如今夫妻两都三十出头的人了，不想也不现实。 “没事儿。”金亮搂着萌萌安慰说：“咱俩老了还有两套房呢。” “难道咱俩就这样累下去，就为了老了有两套房？”萌萌感觉自己此时一片迷茫。 “要不咱也丁克吧！”金亮说，“我也想不明白，要孩子干嘛呀？养着好玩儿？还是为了养儿防老？” “那就更谈不上！”萌萌打断金亮，“你瞧瞧你那二老，问题就出在这儿，养孩子的时候，真是全身心都牺牲给孩子，自己什么后路都不留。等孩子长大了，又全身心指望着孩子，上一代老人持这种想法的太多了，我可不愿意，养孩子的时候就得给自己也照顾好喽，给自己留点本，也甭全指着孩子。” “是是是！咱们这代父母绝不能重蹈覆辙。”金亮保证似的说。 萌萌望了老公一眼，没再言声，其实她心里还有话，那就是：做儿子的也别太顺着父母，别把自己全身心都交给爹娘，自己老婆孩子不管，对老人是孝敬，不是孝顺。这真是她最近的感悟。但这话要一说出来，估计金亮是不会苟同的，弄不好又得生场闲气。 这边金亮还在发着牢骚，“可你说咱俩要是不生个孩子，我怎么觉得活得还像走高跷似的，一点不塌实呢？” “你真想要！那现在就好好规划一番吧！我告诉你，打今儿起，谁也不许到外面吃，谁先回家，谁就买菜做饭，晚上准备好第二天的午饭，单位都有微波炉，热一下吃也比外面买的好，还有你那些哥们儿什么的，少来往！”萌萌点着金亮的额头说。 “我还敢招惹那帮孙子啊？你没见我多长时间没和他们聚会了？自打带着老爸老妈看房开始！”金亮嘟囔着，“不过，咱们是得计划着用钱了……” 两口子的节流大计还没成型，电话又响了，这次倒不是卢沟桥那边打来的。活蹦乱跳、高大健壮的丁铃居然生病了！萌萌和金亮听到消息，当天晚上就赶到丁铃家，路上还买了束鲜花。 丁铃得的是甲亢,体检的时候，被查出来了。 在丁铃家，金亮陪着丁铃的韩国老公李旭晨在外屋喝酒，李旭晨的酒量惊人，可谓千杯不醉，这回刚喝了几杯，脸却已经红了。 “现在酒量差点儿了？”金亮想活跃下气氛。 “累，现在真他妈累。”李旭晨红着鼻头和眼圈说。 屋里，丁铃和萌萌抱怨着：“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呀我，好好的落一个这病。本来我说一边上班一边治，可老公不放心，非逼着我在家休息，为这事儿跟我吵了好几回。” “他这不为你好吗？你也真是！”萌萌细细打量着丁铃。密友的脸色确实不太好，可这是白领上班一族的通病，哪个女白领卸了妆，脸色能看得过的！丁铃的眼睛天生就有些向外凸，脾气本来就有点爆，因此这些甲亢患者的症状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可你知道吗？我本来刚要提中层的，对咱们这种三十来岁的女人来说，过了这趟，哪还有下次？结果落这么一个病。”丁铃一向好强，这会儿心里当然不平衡。 “医生对你的治疗是什么建议呀？” “医生说了，这病要治，需要时间，不能累着。如果工作压力太大，建议休病假。”丁铃说起病情来一下子有点秧。 “那不结了，老李让你休息是对了！什么要紧？身体要紧。什么中层呀、事业呀，都是假的。”萌萌这话可是发自肺腑。 “他？哼，他也不是好东西！” “谁？你老公？”萌萌一愣，随即就教育说：“你也别仗着自己有病乱骂人呀，谁都知道李旭晨疼老婆一等一的，一个韩国大男人，就这么被你这个北方辣婆娘驯服了，你还想怎么地？” “他？装着挺驯的，心野着呢！”丁铃忿忿不平地啐了一口，突然拉着萌萌神秘地说：“这事儿我想好久了，你得帮我查清！。” “啊？什么……什么事儿？” “我怀疑……李旭晨！”丁铃咬牙切齿，“至少也是在网——恋！” 第一百章 婉约小狐狸 “啊？”萌萌惊得嘴都合不拢，愣了下批评丁铃，“你……你是不是让病折腾的，不带这么瞎怀疑人的啊，咱都是中老男女了，你当着小屁孩儿呢，还网恋？” “这事儿我已经跟了有两月了，他回家就在书房耗得电脑前，还关着门。我一推门进去，他就特别神秘地把QQ窗口立刻关了。”丁铃说，“你知道吗，他都好几年不用QQ了。” “就凭这个？”萌萌还是将信将疑。 “你听着别打岔呀！”丁铃瞪了萌萌一眼，继续说，“前儿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上他的QQ，试了好几个密码，你猜怎么着？丫挺的还真让我登陆上去了。” “你把你老公的密码套到手了？”萌萌目瞪口呆，“他用的自己的生日吧？” “屁!那王八蛋，用的我的生日，我没试几下就上去了！”丁铃边说边气得直哆嗦，“他QQ上一堆乱七八糟的人，聊天记录翻开就跟黄色小说似的，我看了直恶心。” “不至于吧？”萌萌还是不信，“他还用你的生日密码，可见他心里只有你。” “屁！”丁铃又吐出个脏字，顺便蹦了萌萌一脸涶沫星子，“他心里有我他还干这事儿！”说着丁铃紧拉住萌萌，“我现在就不知道他进行到什么程度了，是光聊着，还是上床了。所以你得帮我，萌萌。” 萌萌望着好友蜡黄的脸，那上面写满了委屈。她正举着袖子擦脸上溅的涶沫，猛一听这话差点又晕了。 “你呀，换个名儿，说点挑逗的话，加他。跟他聊熟了，约他出来见面，看他怎么着？”丁玲一脸希翼地望着萌萌。 “啊？这任务太艰巨了！”萌萌捂着额头作昏倒状。 “喊什么喊你！”丁铃从床上跳起来当胸捶了萌萌一下。萌萌揉着痛处没出声，她知道甲亢病人的脾气就是这么暴躁。 “你就当帮帮我不行呀？” “可这事儿，你自己也能干呀？我……我真干不来！” “我自己怎么干？”丁铃眼泪都出来了，哽咽着说：“你让我自己干，真要是把他约出来了，我怎么面对他？咱两可是发小，你就忍心袖手旁观？”丁铃说着说着都快哭喊出来了。 金亮和李旭晨听到动静，推开卧室的门诧异地往里看。李旭晨以为丁铃还在为自己的病着急，全没想到老婆是在算计自己，还劝慰说：“玲子，好好养病，甭瞎着急！” 金亮则赶紧批评萌萌，“你看你，又瞎说八道什么了，把丁铃弄那么激动，你这孩子怎么老不懂事呀！” 哪跟哪儿的事情呀？萌萌委屈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扁着嘴。 两位老公关上门又继续喝酒去了。丁铃则继续逼萌萌：“你干不干？” “可我要真说点乱七八糟的话，他理我了，我再约他他也出来了，你不一样得面对呀！要不索性就当没这事儿好啦。”萌萌想息事宁人。 “这事儿是没落你头上！”丁铃气得又大骂萌萌，“当没这事儿？要落你头上你能当没这事儿吗？” 门又开了，金亮和李旭晨又走进来。李旭晨陪着小心问丁玲：“玲子，你没什么事儿吧？” “我还能有什么事儿？你们还盼着我有什么事儿？”丁玲冷着脸说：“你俩先出去行吗？” 金亮尴尬地站着，李旭晨讪讪笑着把金亮拉出去，小声说：“她近来就这样儿，听说甲亢患者都是脾气大！” “你是不是盼着我得病赶紧死了算了！”丁玲嚷着从后面扔出来一个枕头。李旭晨赶紧拉着金亮夺门而出。 “我干！我干！”丁铃再对萌萌怒目而视的时候，萌萌一叠连声地说，再不答应，估计好友就得举菜刀了。 虽然答应帮忙，但萌萌心里老觉得这事情不像丁玲想的那样？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吧，她便一直拖着不办。丁铃催了几次无果，这天傍晚干脆地拨通了萌萌手机又发作了一次。萌萌正在报社加班，吵得没法，只好暂时放下手里的事情把QQ挂上。丁玲在QQ那一边遥控着指挥，“快呀，他现在就在线上呢！” “行了行了，等我来弄！”萌萌答应着，注册了个新号，又绞尽脑汁地想了个新名字，加了句带些挑逗性的留言，按照丁铃给的李旭晨的QQ号码，发了请求过去。 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李旭晨加她。萌萌如释重负地跟丁铃汇报：“他没事儿，跟本没搭理我。” “你起的什么名字？”丁铃的头像闪起来。 “我起的加菲猫，但我留言留的特挑逗，是玉体横陈！”萌萌得意洋洋地汇报给丁玲听。 “屁！”QQ那头一连串的怒火表情闪得萌萌直哆嗦，丁铃从QQ上骂过来：“加菲猫玉体横陈！谁能感兴趣呀？你傻呀？再漂亮的加菲猫有人要啊？” “那……那写什么？”萌萌觉得好友简直不可理喻。 那边沉寂了一会儿，发过来一串：“名字叫D罩杯；留言上床吗？” 萌萌看得目瞪口呆，忙问：“这……太……太那个了吧？” 刚敲下回车键没几秒钟，丁铃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了，又把萌萌训了一顿，声音之大差点震坏萌萌的手机。 萌萌只好按照丁铃说的，又给李旭晨发了个信息。过了半响，还是没动静。 “我看算了吧。你老公没事儿！”萌萌是真不想干了。 “我再想想他喜欢什么风格的。”丁玲沉默了会儿，萌萌只好无聊地等着。 一会儿，丁玲又发过来一行字：“名字——婉约小狐狸；留言——哥哥我好闷！” 萌萌用手捂住头，只能安慰自己地想：就当她是一个病人，让着她吧。然后痛苦地注册好第三个号，又给李旭晨发过去。 正等着呢，金亮的电话来了，“萌萌，明天周末，爸让我们回家吃饭，他有话要说！” “爸又出什么幺蛾子呢？我不去，你自己回去！是不是那天电话里和你唠叨的什么创业？他倒真新潮呐！”一堆稿子垒在那里还没写丁玲就缠上来，所以萌萌一听到又是烦心事，马上没好气地在电话里喊出来。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接着金亮似乎是压着火的声音传来，“别这样，萌萌，我也不想，可那是我爸！咱们多久没回去了，你就去点个卯又花得了多少时间？我……” “行了行了，我去还不成嘛，你还没完了你！”萌萌没等金亮说完话就不耐烦地挂了电话，颓然地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出神。外面起风了，一时间竟给了她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做人儿媳妇这么几年，她太了解公公的脾气了，这次周末回家只怕又是一场“鸿门宴”吧！ 想着还没写完的稿子，萌萌到卫生间擦了把脸，又回到办公桌前打算继续做事，然而电脑屏幕的角落上早已闪起一个好友请求。 萌萌随手点开，不由惊呆了，那信息是分明是李旭辰的。他竟然把“婉约狐狸精”加上了，还留了言，“哥哥我也好闷。” 丁玲QQ的头像闪了好久，萌萌一直不敢回，她不知该如何给丁玲交待了。 第一百零一章 金家的历史 金亮爸最近发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劲。他现在不再捶肋骨了，站在自家阳台上望着窗外的时候，他总是努力模仿着做出他家祖上的亲戚——曾经大清朝的皇帝们那种君临天下的气概。当然，参照物还是来自见天儿看的电视剧里的那些个演员，金老头自己钻了一辈子地洞，那些个贵族气质早就磨灭光了。 金亮妈这些天没再给老伴儿面子，她心里其实也有气，毕竟那天金老头在餐厅里当着同学说的那些话怎么听都不是滋味，况且还扫自己儿子的脸。金亮那天负气下楼的样子让她现在一想起就想掉眼泪。 所以老太太就老是叨唠叨唠老头在西餐厅里出的丑。什么不会喝红酒啦，抱着洗手水喝个没够啦，完了还要搭上一句，“你不是说你家祖上了不得么？咋还是和我们农村人一个土样啊？” 金亮爸不搭腔，有时候急了就回嘴，“我窝囊了一辈子了我，我还不能发泄发泄呀我！”如果碰巧此时心情平静又伤感，就会吟一下诗，“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更愁。” “你抽什么愁什么你，我看你甭抽水了，你是自己欠抽！”老太太听不太明白老头儿的话，很粗鲁地打断道。 吵归吵，周末的下午，金亮妈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虽然她很恼火老伴儿，但得知老头子肯弯下身子和儿子和好的时候，还是高兴得一大早就去买了好多好菜，打算让这爷俩扎扎实实地唠唠，把这段时间疏忽的亲情找回来。老太太在想着这些的时候，大脑又选择性地把儿媳妇给遗忘了。当然她更不知道，金老头这会儿也在脑子里运筹着一个庞大的计划，就等着儿子上门呢。 萌萌和金亮其实早就到了，这个时候就站在爸妈房子单元的楼下，四目相对，正别扭着呢。 “亮子，你别以为那天妈给你打电话我没听到，你说吧，今儿个爸找我们回来吃饭，究竟想搞什么？”沉默了半天，萌萌终于开口。 “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我爸是我爸，我是我！但我是他儿子，即便是他哪里说得不对，我总不能当面和他吵吧……”两人来的路上就一直吵着，金亮烦得快不行了。 “那怎么着，你又不是没发过飚，上次他买基金你不也一跳三丈高么？”萌萌一声冷笑，继而又说，“要买房咱给买了，满北京城给他们寻好地方，现在看着人眼红，又要生事儿，这日子到底还过不过了？” “得了啊，我爸没逼我，再说那事儿成不成还两说哪，咱们先上去成不成？”金亮头都快炸开了，这个时候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什么都不想。说实话，今天他也不想来，他也知道老爸会和自己说什么，不就是上次老妈在电话里传达的事儿。 两人磕磕碰碰地到了门口按下门铃。萌萌虽然在下面和金亮生气，但在门开那一刻还是努力做出一副笑脸，还朝开门的婆婆举了下手中提着的东西，那是今天早上才到商店买的牦牛壮骨粉。 “果然是宴无好宴啊！”小两口进门后，萌萌观察了下今天的架势得出这么一个结论。金亮妈接过东西又回厨房忙去了，金亮爸淡淡地对儿子媳妇点了下头，就把视线又转移到电视上去，那里面正在放映着中央台的“鉴宝”节目。这是他一贯的方式，先做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让儿女们心下揣揣，然后再抛出自己的见解，一矢中的。殊不知，他这套把戏早被人看穿了。 吃饭时的气氛倒是比较祥和，金亮妈催着儿子多吃，还破天荒地夹菜给萌萌，又说了些最近听到的八卦什么的，金亮爸也偶尔插几句嘴，显示出一家人是多么的团结和谐。萌萌一边不客气地大吃一边心里冷笑。这么殷勤还不就是为了一会儿好灌迷魂汤，她已经完全看透了自己的公婆。 吃完饭，金亮爸泡上一壶茶，这才把金亮和萌萌叫到沙发上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小亮、萌萌，知道为什么今天叫你们来吃饭么？爸得给你们上一堂咱家的历史课，这么多年，我一直没给小亮说过，萌萌你嫁到我金家这么几年，也得知道点咱家的底细。” “嗯嗯，知道你家祖上是贵族出身，可也用不着这么显摆吧？”萌萌在心里说。 金亮爸不知道儿媳妇在腹诽自己，依然自顾自地接着说：“咱家祖上那可是离过大功的富贵人家，正宗的正红旗子弟，从清朝立国二百多年，一直是钟鸣鼎食之家……” 也亏得金老头记性好，滔滔不绝地说了半天祖上的“光荣事迹”。萌萌听得直想打瞌睡，在她看来，无非就是当年金家有多少宅子、多少地、多少金银珠宝、过的日子是多么舒心。这些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她现在就想看看，自己的公公怎么把话题朝那件事儿上引。 “是是是，爸我知道咱们家祖上是阔过那么几年，可这和咱们现在有什么关系，您有什么话就直说行不？”金亮听老爸神侃了半天，也早就不耐烦了。 “小亮啊，爸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你，咱家祖上曾经多么显赫，但这些东西是拿命拿血换来的。大丈夫在世，会当纵横九万里，你是金家的子孙，难道不该有点做大事的豪气？你好好悟一悟，啊！” 萌萌听得直想笑，她转眼看到金亮不吭声，一个促狭的念头又上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 贵族后人 金亮妈这时已经忙完家务，从厨房出来坐到了一旁。金亮爸刚才那长篇大论一口气没停，正端着茶杯喝得嗞嗞响。萌萌瞅了瞅大家，眼珠转了转，这才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出声了，“是呀，亮子，爸讲得多好，你要好好悟一悟！” “啊？你……”金亮猛地把头朝萌萌这边一偏，不认识似的望着老婆，待看清她眼里那丝狡黠的光芒时这才明白了。原来是要出刚才的气啊。 萌萌没管金亮怎么想，自顾自接着说：“我觉得爸说的话对，咱家要搁过去，那可是正经的皇亲国戚，满门荣宠啊。爸是老贝勒爷，亮子你就是小贝勒爷啊，那我和妈不就是福晋么……” “咳，这个……也就这么回事儿吧，反正要这么延续下来，那还就跑不了。”金亮爸被萌萌那句“贝勒爷”弄得心里一阵舒坦，也就没听出儿媳妇话里挪移的意思。 “就是啊，想想当年，咱家那是多风光啊，再看看如今，连买套房子都得七拼八凑的，是得想法子变通一下。”萌萌心里乐开了花，合着老爷子还沉在当年的大清皇朝呢。 “萌萌！”金亮算是回过味来了，知道老婆是在说刺话，忙一声断喝止住。同时狠狠瞪了萌萌一眼。 萌萌被这声音吓了一跳，闭上嘴巴不吭声了，不甘示弱地回瞪金亮。 “爸，我也崩悟了，你有话就直接说吧，又想要我们做什么？”金亮回过头对老爸说。 “小亮，爸折腾完这房子，也终于知道你们现在在这世道过活有多不容易了。”金亮爸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你们现在生活压力也不比我们当年小呀，是不一样的压力，完全不一样的压力，不容易啊！”说完爸摇头叹息着。 “爸，您可算知道了。”金亮有些委屈地说，同时又瞪了萌萌一眼，那意思是就你话多。 萌萌冷笑了一下，她可不相信老爷子就这么转性了。 “所以，小亮，爸也替你们未来担忧呀，也没个铁饭碗，这以后可怎么办呢？” “那您说……”金亮又没谱了，他是真以为老爸想通了。 “你得创业！”金亮爸激动的用筷子点着桌子。 “您老以为我没想过么？可这需要资金，我这几年的积蓄，全花房子上了！”金亮有点怨气地说。 “有些事情要做是不需要什么成本的，你再悟一悟，悟一悟。”金亮爸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 “悟不出来。”金亮警觉起来，“创什么业不要成本呀？皮包公司？” “嘁！”金亮爸不屑地说：“咱能干那个？” “不是，您又有什么想法了？”金亮急脾气又上来了，萌萌干脆不出声了，她知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这么着……”金亮爸沉思了一下，“爸和你一起创这个业。” 这下萌萌没办法再保持镇静了，小两口目瞪口呆地齐声说：“您？” “对呀，这事儿上老爸绝对能够帮你。” “到底什么事儿您就快说吧。”萌萌有点忍无可忍了，这种感觉比上刑还难受。 “小亮，你以后开车带着我，咱爷俩儿潘家园逛去，有必要的话还得出差。” “出差？”金亮听老爸越说越邪乎了。 “对，出差！”金亮爸胸有成竹地说：“去一些玉器出产地，咱淘玉去！” “淘玉？”萌萌和金亮眼珠子都快惊出来了，又整齐地喊出来。 “跟你爸好好说话，喊什么喊。”金亮妈说了两人一句，她明显感觉出两孩子对老头儿的提议不是特别感冒，赶快维护老头儿的尊严。 “对！玉器！”金亮爸品了口茶又说：“咱家是贵族出身，想你奶奶当年，就拿玉器珍珠当玩艺儿玩，我小的时候，也对玉器略知一二，现在，我要重新捡起这项本事来……” “别，别了，求您了，爸 ……”金亮打断了老爸的话，几乎是哀求的口气：“你现实点吧，你挖了一辈子煤了，你对玉的了解，早比不上对煤的了解了。” “哼哼……”金亮爸哼了几声，“咱们爱新觉罗家的贵族气还在。我只要再好好学学，立刻捡起来。”这时候电视里鉴宝节目中，像配合老头儿的话似的，王刚一锤定音：“值500万！”全场欢呼。 “别别，您甭捡了，您让我歇歇吧，别折腾我了啊。”金亮继续恳求，“现在房子也给您买了，您就在这儿安享晚年吧啊。”萌萌此时则气不打一处来的坐着。 “小亮，你怎么不明白爸的心，爸这是为你们今后考虑，”金亮爸看见自己的好意儿子居然不接着，也挺伤心，“我活了大半辈子，我希望我这点经验和能力，能够为你们出上力。” “爸，你好好休息休息吧，啊，现在社会不同了，不一样了，您就收山隐退吧，啊，”金亮边说边给老爸的茶壶里又续上水，“您老喝着，这事儿就崩再提了。” 金亮爸隐忍着，没再说什么，但这顿饭依然不欢而散。 当然，在回家的路上，萌萌忍不住又跟金亮叨唠半天公公，金亮虽然不同意老爸的做法，但是听到老婆这样不恭敬的说老爸，又不乐意了，两人又发生了一场口角。 第一百零三章 侦查记 接下来的日子，萌萌在忙得团团转之际，开始跟李旭辰在QQ上周旋。她把婉约小狐狸塑造成一个被大富翁包养的“金丝雀”，年轻漂亮却孤单寂寞，一年见不着富翁两三面。两人一宿一宿在网上聊着，萌萌时常在打下一连串的肉麻话后冲到卫生间漱口，因为她自己都酸得牙倒。如果不是帮好友出头，估计她一辈子也说不了那么多骚情话。但让她越发失望的是，李旭辰是来者不拒，见招拆招，那些要命的情话说得比她还顺溜。 所以萌萌越聊就越发愤恨起李旭辰来，因为此人一向是朋友们中间有口皆碑的好男人。既对丁玲容忍迁让，又能挣钱又爱家，想不到背后也这么龌龊。要不是亲眼看见，打死萌萌也想不到李旭辰会对其他女人说出这样的话，尽管这只是一场“阴谋”。 这种打击搞得萌萌都有些草木皆兵了，甚至开始疑心到金亮身上。从上次吵过后得有半个多月了，小两口一直在冷战。金亮一下班就把自己关到书房，占着家里的电脑，多一句话也懒得跟萌萌说，不到睡觉不出来。萌萌只好每天背着社里配给的那台老掉牙的笔记本在家和单位之间穿梭。她也曾经突然闯进书房，倒没发现金亮慌张关QQ、MSN什么的情况，只好假装给金亮倒水，又悻悻而出，而且她发觉金亮话越来越少，笑脸也越来越少见。 萌萌甚至回想了自己跟金亮亲热的场景，竟然都有点想不起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她站在阳台上望着外面的万家灯火，心里一阵悲凉。七年之痒，难道竟是真的？难道这做丈夫的七年时间一到，就挡都挡不住的要痒了？ 萌萌越疑心就越看着金亮可疑。而金亮倒挺配合的，连回家吃饭都很少，周末也号称要加班在外面一呆一整天了。 丁玲那头治病也治不安生，强忍着没跟李旭辰闹翻脸，但每天也都没给老公好脸色。并不时催着萌萌：“你赶紧约他见面，就说要上床，他要真跟你见面了，我们俩真完了。”说完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萌萌也急于想知道李旭辰到底是怎么回事，况且这么成天说肉麻的话，实在也太难为自己了，这都成什么了，不至于是最限制极的，也够三级片的标准了。 终于有一天，婉约小狐狸和李旭辰在网上緾绵匪测了一番。婉约小狐狸提出要见面，而且地点就定在一家宾馆里。 李旭辰显然有些迟疑：“这么快就见面？” “我迫不及待地想你，我要你！”萌萌红着脸把字敲出来，她真希望李旭辰拒绝，这场游戏就到此结束了。 “可是……嗯，见面后我会不会对你失望？” 看着李旭辰发来的信息，萌萌恨得牙齿都快咬碎了，压着火回道：“不会，没有男人会对我失望。” “也是，不然也不会当二奶。”李旭辰发过来这句话的时候，还带着一张舔嘴唇的笑脸。 萌萌几乎是愤怒地砸着键盘：“见不见？春宵一刻值千金！但我也不勉强你，自己想好了！” “宝贝儿，我想好了，见！” “行啊！就这么着吧，明天咱们好好倾诉一番。”萌萌望着屏幕上的字，心里一阵悲凉。 在那家以情调雅致、私密出名的酒店大堂，萌萌和丁铃用丝巾把脸包得严严实实的，戴着特大号能遮住半边脸的墨镜，穿得像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神神秘秘地缩在沙发一角。那东张西望的样子招得门童直往这边瞅，几个保安也开始过来溜达。萌萌有点脸红，丁铃却全然不觉。果然是女人一狠起来什么都不管了。 “他怎么还不来，会不会不来了？”丁铃充满希望地说。 “也许吧，这都过了快半个小时了。”萌萌心里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他要不来呢，我还能够饶了他。”丁铃眼望着门口，轻声说。 萌萌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闺蜜，猛然想起件事情，忙捅了捅丁玲，“说好了啊，请我那美女同事吃大餐，咱俩可得AA制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认钱！”丁铃不耐烦地说。 一个陷阱正在等着李旭辰。饭店的咖啡厅里，萌萌费尽口舌，终于把社里最年轻漂亮的那个女记者请来做这场戏。此时这个小美女正穿着黑色丝质带缕空花边的长袖衣服，娇滴滴地坐在桌前等着李旭辰呢。按照萌萌和丁玲定下的计划，等人到了，小美女顶多跟他聊几句天，然后说看不上他，扭头就走。然后丁玲上，当面质问李旭辰。 现在小美女无聊地坐在大厅里，时不时给萌萌发个短信：“干等半个小时了，我要走了啊!晚上还有采访呢！” “我看他不会来了。”萌萌回头跟丁铃说，“要不让人家走吧！” “哼，我量他也没胆量来！”丁铃如释重负，“行吧，咱也回家吧。” 萌萌刚在手机上写好了“撤！”，还没来得及给美女记者发出去，突然感觉身边的丁铃浑身都僵硬了，一抬头，看见李旭辰的身影出现在酒店大门外。 “他……他真敢来！”丁铃扯下围巾，摆着一副要干仗的架式就要冲过去。 萌萌一把扯住丁铃， “你再看看，也许……也许他只是来跟婉约小狐狸告别呢！” “告他妈什么别！网上的鸡！”丁铃近来粗话连篇。 “哎哎，咱们别轻举妄动行吗！这么多年都等了，你再看看到底他怎么着呀。” 萌萌把围巾又给丁铃围好了，两人蹑手蹑脚鬼鬼崇崇尾随着李旭辰朝咖啡厅走。门童狐疑地盯着两人的背影，心想这两女的小偷不像小偷，鸡不像鸡，但肯定又不像正经人，什么意思在这？向几位保安使了个眼色，几位保安也尾随进去了。 丁铃此时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保安和门童，她心碎地看着老公走向那个按照网上约好服饰的，千娇百媚坐在那的“婉约小狐狸”。 “婉约小狐狸”接到了萌萌发来的短信：“他到了！”立刻摆出个无比风情的POSE，只是不知道猎物在哪儿，因此眼神有点不知道该落在哪儿的尴尬。 只见李旭辰快步向着“婉约小狐狸”走过去，正在两人要接触的时候，猛的像急煞车一样停下，身体僵直地站了会儿，扭头低着头走出饭店大门，回去了！ 萌萌和丁铃傻了眼。 “婉约小狐狸”一边手足无措地搂头发，毕竟她还是个良家女子，真到这会儿也有点慌乱，一边用另一只手给萌萌发短信：“哪儿呢他？”却眼瞅着萌萌走过来了。“小狐狸”还巴望着能够帮同事解决这难题呢，忙冲着萌萌拼命使眼色，意思是：“别过来，你姐们那老公不已经到了吗？” “行了，别抛媚眼了。”萌萌扯下满脸的围巾，一身汗地坐下说，“他走了。” “走了？什么意思他？”“小狐狸”奇怪地问道，突然又有点委屈，“嫌我不好看？不能吧？” 丁玲恶狠狠地盯着“小狐狸”，真有种把对方当第三者般的恨。此时听见“小狐狸”失意的问话，有点恶意地说：“你是挺一般的嘛！” “你……你谁呀你？”“小狐狸”听到这话不高兴了，气哼哼地站起来。 萌萌见要坏事，赶紧推着“小狐狸”朝外走，“你快忙去吧，明儿个咱们吃金钱豹去。” “小狐狸”拎起包，回头一笑，“你还真以为我就掂记着你那大餐呀，不过是想帮你一忙，听你那姐们也怪可怜的，老公都看不住。”说完也不看丁玲，扭头走了，她早看出刚才那个出言不逊的女人就是正主。 丁铃不发一言，站那干生气。萌萌见事情已了，轻松地坐下来，又迷惑地说：“你说他怎么走了？” “这还用说，瞧你找这女的这样儿，是男的就得走。”丁铃还没消气。 “不会吧，她长得那可是典型的婉约小狐狸样儿呀，我社里追着她献殷勤的单身男可是排成队呀……”萌萌由衷地赞叹道，转头见丁铃醋意的样子，脸一沉批评说，“人家可是帮你忙来的啊，你别好心没好报的！” “哼！”丁铃也知道自己对“小狐狸”的怨恨挺没来由的，只好先哼一声，说：“你到网上再问问他去！这事儿我非搞个水落石出，老公有外心，那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第一百零四章 水落石出 晚上，萌萌拖着疲惫的身体一边写稿一边等着李旭辰上线。白天的侦察大计算是胎死腹中，折腾了一下午没结果不说，两人还和酒店保安扯了半天口舌。 金亮又像往日似的还没回来，萌萌看着空空如业的房间忽然有点想哭，冰箱也空了，她强打起精神泡了一碗方便面吃了就守在电脑前。 QQ上李旭辰的头像终于亮了。“婉约小狐狸”立马发信息过去，“你今天怎么放我鸽子？我等你两个多小时，呜呜呜呜！” 那边半天没反应，“婉约小狐狸”又发道：“难道我又遇上了负心的男人？”萌萌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好奇心又上来了。 李旭辰的头像终于晃动了起来，回了一条信息，“我到了饭店门口，看到你了，又回来了。” “为什么？我不好看？” “不，你很好看。” “那究竟是为什么？” “我越往你那里走，越发现我心里只有我老婆。” “可是你说过，她脾气不好，你们现在的感情越来越差了。” “我向你那里走的时候，心里想的全是我老婆。她没你漂亮，没你温柔，可是我们有快十年的感情。”李旭辰自顾自说下去，也不管网络那边的小狐狸有没有在听。 “你都到我身边了，才想起来你们十年的感情？” “我在网上不仅跟你，跟很多女人都这样瞎聊过，是我压力太大了。现实生活让我不能够承受，我需要发泄。” “为什么不能够承受？” “实话告诉你吧，我自己开着一家公司，本来日子还挺宽裕的。但近段时间整个市场的大环境不是特别好，我的资金周转不太好，几项款子都收不回来，还上了当，我很多年的朋友居然背后给我一刀，这对我的生意是一次致命的打击……”李旭辰大段大段地打出话来，这是这么一段时间来，他们唯一一次很正经的谈话。 “偏赶这时候，我老婆又病了，得的是甲亢。你知道这病只能静养，可她的工作太累，如果一边上班一边治病，她的身体不会很快恢复，为了让她恢复身体，我要她在家休息。” 萌萌没有回应，静静地看着屏幕，同时一条条把李旭辰的话给网络另一边的丁玲复制过去。 李旭辰接着说：“现在我公司已经快周转不开了，员工的工资也拖了两个月没发了。我要养公司、养老婆、养父母，还要付写字楼租金、我自己和父母的两套房贷。不怕你笑话，我连这个月的房贷都不知道到哪去弄了。” “这些我老婆都不知道，我怕她着急，她脾气本来就暴，现在又得了这病，如果知道这些肯定不能安心在家养病了。再说，养家糊口是男人的事情，我希望我能够给她安全感，让她相信我可以让她生活得很好，但现在我做不到，所以压力很大。她因为病闹得脾气我不可能朝她撒气，所以我最近很烦闷，在网上这样瞎聊一通总可以减减压，我认为我可以把握得住。但是你约我的时候，我确实没能扛住诱惑，我当时想多少男人在外面没点艳遇，这又有什么呢。所以我就同意了，也去了。” “等见到了你，你确实漂亮，但我越向着你走，心里对我老婆的愧疚越大。我向她求婚的时候，曾经跟她发过誓要一生意世对她好，永远只跟她一个女人睡觉，有了钱给她一个女人，那张结婚证，永远不换。这段话在走向你的时候就一直在我耳边想。我当时，就是特别想回我老婆身边，我不能对不住她。” 萌萌没有打扰李旭辰的倾诉，她望着屏幕上的字，眼里腾起一片水雾。而那边李旭辰似乎也在做最后的陈述，“小狐狸，我这两天一直在反省，我在网上这样瞎聊，其实并不算个男人，即便是那天我跟你在饭店里真有什么，也不过是饮鸠止渴，像吸毒一样麻醉自己，解决不了实质问题。虽然现在的社会生活很累，但我还得挑起这重担，所以，我们就此结束吧。” 李旭辰说完这段话，就把“婉约小狐狸”从好友名单里删除了。轻点鼠标，心里竟是一阵轻松。 萌萌在电脑那头，眼看着李旭辰的头像变暗，长出了一口气，她的转帖工作也到此结束。 好久，都没有得到丁玲的回信。萌萌发信息过去，“哭了？” 丁玲只简短地回了两个字：“是的。” 萌萌心里打定一个主意，第二天和丁玲见面的时候，她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有厚厚一撂钱，塞到丁玲的包里。 “你……这是干什么？”丁玲诧异。 “借你们的，先把这两月房贷支应过去。” “不不不！你们也不宽裕。”丁玲要把钱朝外拿。萌萌一把压住，“别推了，老李够累的了，而且他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好过来以后，尽快还我就得了。” 丁玲眼圈又有点红了。 萌萌这次是把家里仅剩的一点存款拿出来了。丁玲是自己的闺蜜，现在遇到困难，萌萌觉着应该拉丁玲一把，等李旭辰把生意缓过来，人家小夫妻俩的日子就能恢复以前的样子。虽然自己和金亮现在也不宽裕，但毕竟俩人还都算白领，有工作，身体也健康。 但是萌萌没把动家里钱的事儿告诉金亮。要搁以前，她肯定会跟金亮商量，但自从那天吵过以后，两人的冷战状况还在持续。况且这一个多月，萌萌总觉得金亮跟自己变得在疏远，要不然就是加班，要不然就是每天回家忙忙碌碌的，或者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出来，她忽然有种感觉，如同坐车旅行，经历过旅途以后总要到达终点的感觉。就像昨天晚上，萌萌听到开门的声音，走出卧室时金亮正在换鞋，见到萌萌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就又朝书房里钻。萌萌跟进去，见金亮打开电脑调出软件又开始忙，不由斜靠在门上轻轻叹了口气。她有心想问问老公吃饭没、渴不渴，又想打听下最近公婆那边怎么样，但话到嘴边还是没出口，轻轻把门带上回了卧室。她没看到，金亮在她关门的那一刹那也朝她投过来关切的一瞥，却也是什么都没说。 第一百零五章 老头的事业 又到周末，尽管不愿意，萌萌还是跟着金亮回卢沟桥探望公婆。这回一进家门，两口子立刻发现金亮爸身上明显的变化。 说起来金亮爸人才是确实不错，年轻时是真比现在的金亮帅，而且由于老头在国企工作多年，大小好歹算个干部，所以平时走出去无论是衣着还是气质都让人一见就知道是有点身份的人。可这回这个典型的国家退休老干部拇指上偏偏明晃晃地戴了个清朝八旗子弟才喜欢的玉扳指，那可就显得不伦不类了。萌萌刚见公公那模样时差点笑出声来，见金亮又瞪她才生生憋住。到了金亮妈端着菜出来时她是彻底绷不住了，赶紧借口内急，跑到卫生间里笑了个够。原来，老太太左手腕上带了串链子，也是玉的，上面串着五个小玉板，上面刻着一些图形，但和她身穿的花汗衫这么一对比，又显出极其喜剧的效果。 金亮何尝不觉得好笑，做设计的他在美学上的品味可比老婆还高一截，但那是自己爹娘，总不可能也跑到卫生间大笑一顿，他连那方面的想法都不敢有，唯一能做的就是脸燥得通红。 好容易萌萌从卫生间出来，四人坐到饭桌前准备吃饭。金亮爸伸出左手，翘起大拇指对金亮说：“小亮，你戴一试试。” 金亮苦着一张脸，没吭声，也不接茬。 “试试！”金亮爸把扳指摘下来，递了过去。 金亮没法，只好接过来左右看了看，开口问：“您多少钱买的？” “你先别管多少钱，你看看这玉质怎么样？还有你妈手上的玉链子，这都是上好的玉呀，你摸摸，好玉怎么分辨？温润不冰手，当年杨贵妃肺火大，每到夏天，嘴里都要含块玉润肺……”金亮爸注意到萌萌红着两颊，又转过头对萌萌真诚地说：“你看你看，我最近就注意到，萌萌两颊老是红的，这孩子也肺火大，需要以玉克火呀！” “爸，您玩您的，我这火呀，玉还真克不了！”萌萌作出一副笑脸，撂下这么一句。 “爸……”金亮赶紧接过话茬，“咱先把话说前头，你要自己喜欢带这么几件装饰呢，您就带着玩儿，可别把这当正经事干……” “我这不就是当正事儿在做么？”金亮爸不明白儿子怎么老不理解自己，“小亮啊，我房子是为你留的，我现在折腾玉，不也是为了给你攒点家当，你不愿意弄，我弄呀！” “得咧得咧，我求您了别老考虑我了好吗，您就自己爱干点什么干点什么吧，行吗？”金亮现在一听老爹这么说就头疼。 “你是我儿子，我大半生的心血都耗你身上了，我怎么能够不考虑你？”老头儿动情地说，“这扳指，在潘家园淘的，我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好玉，那小摊主不识货，三千就卖我了。” “三千？就这个”萌萌吃惊地叫出来。她心想我要是到万通淘去，几块钱就能给你淘来一个。 “是呀，才三千，这可是上等好玉做的，你们不识货，你摸摸这种玉的手感，啊？你妈手上的那个两千就买下来了，我的慧眼来看，那也是块古玉！”金亮爸不满地瞪了萌萌一眼，他对儿媳妇质疑他的专业素质有点恼火。 “合着这一下，您扔出去五千？”金亮这下真心疼起钱来。 “可我只要倒出去，至少能够卖出七八万呀！” “您……”金亮快晕了，说话也就不怎么顾虑了，“您上哪倒去？你懂玉吗？您苦哈哈一辈子您玩得起这个吗？” “这是咱爱新觉罗家的长项呀，儿子！”老头也喊上了，“再说我一直在学呀！” “都好好说话。”金亮妈敲着桌子发话了。老太太其实早心虚上了，老头子淘来这么两样东西的时候她就嘀咕上了，就这俩东西能卖上万？可人金老专家说得信誓旦旦，她搭着自己也确实不懂，就没敢吭声。可事实证明，不懂不怕，最怕半瓶子醋乱晃。 金亮眼睛四下一扫，在电视柜上看见一套马未都讲玉的盗版盘，走过去举起那张单薄的光盘来继续数落，“就凭这个，就凭这个您就想赚？咱能不能平静过日子，能不能？您告诉我，您要上哪去卖？上哪卖？您有渠道吗？还有，潘家园的货，您去潘家园进货，就凭您的眼力，您不等着挨坑等什么？等什么！” “小亮！”金亮爸啪的拍了下桌子，“你开始看不上你爸了是吧！我还就倒一个玉让你看看！我会把你的房贷全给你还上的！我让你瞧着你爸怎么出手！” 老头儿气呼呼地说完这些话，把筷子一扔，饭也不吃了，又站到阳台上捶肋骨去了！ “这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金亮妈站起来，又急得要掉眼泪了，“怎么现在爷俩一见面就吵！” 金亮也没心再吃饭，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也生闷气去了。萌萌现在是最悠闲的，她添了碗饭，夹起菜慢慢吃着，也不再说话。但这副样子落到金亮妈眼里，老太太又不舒服了。心想自打你进门是非就不断，都是你这脸摆的，让我儿子信不上他老爹了，你还有心情吃得欢呢你！ 第一百零六章 创业老先锋 一个本来可以好好渡过的周末再次不欢而散。金亮两口子走时金老头还站在阳台上肋骨捶得正欢，金亮妈恼火儿子媳妇不会想事，也没给好脸。萌萌和金亮一路上在车里更是无言，金亮知道一开口又得吵嘴，干脆就不吭声，回家以后进了书房就不出来。萌萌这次倒是想和金亮好好谈谈，见这样子不禁又来了气，到卧室里把门一关也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怨气和愤恨慢慢在小两口各自的心中滋长，但他们显然都没有注意到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而卢沟桥这边，金亮爸并没有因为和儿子拌嘴而收手，倒越发倒腾得热乎起来。 金老头用玉扳指和玉链换回来了一个玉坠，并推断这玉坠至少能够卖十万，因为是汉代古玉。没多久，又用玉坠换回一个弹琵琶的巴掌大小的黄色玉人儿，并且为这个黄色玉人儿欣喜若狂，神气地宣布他这次是真的捡着“漏儿”了，这块玉最少可以卖二十万。 萌萌现在头都快大了。这天，丁铃去医院检查完身体，正好路过萌萌采访的地点，两人约着一起吃饭。 丁玲最近的脾气好多了，在家休养着，和李旭辰又恢复了昔日的甜蜜。心情舒畅，身体也就恢复得不错，脸色不再是以前的蜡黄，作养得白里透红。李旭辰近来接了笔生意，只要款子一收回来，以前的漏洞就能够立刻补上，丁玲告诉萌萌：“用不了多久，你那钱我们就能还上。” 相比之下，萌萌倒更像个病人，说话唉声叹气，小脸又黄又瘦，眼角纹都多了。丁玲看了心疼得要死，忙问到底怎么回事。这才知道金亮爸最近又折腾上玉的事。 “你公公这样弄，发心还真是为你们俩好。”丁玲只能宽慰萌萌。 “他发心是好，可没有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啊？”萌萌烦燥地说。 “那金亮对这事儿怎么看？” “他？他现在回家连话都很少说，进门就把自己关书房里。”萌萌一说起这个就火大，有点神经质地问丁玲，“你说，他是不是也有小三儿了？” “行了你啊，哪个男的有小三儿整天把自己关书房里？那肯定告诉你老出差！” “那……他也网恋了？”萌萌疑惑。 “你别瞎猜了啊！金亮可不是那种人。”丁玲正喝茶，听到这话差点喷了萌萌一身。 “哟，这不是你当年打着骂着让我试你老公的时候了？”萌萌见丁玲笑得打跌的样子，气不从一处来。 “嗐，这不试了，也知道他有贼心没贼胆儿了吗。我估计你家金亮呀，是不是也是太累了呀？” “那倒是，他最近人又瘦了一圈。”萌萌想起金亮最近那憔悴的样子，心里又是一番怜惜。 “咱们俩的老公，都是不错的男人，真的，萌萌，珍惜吧。”丁玲做了总结。 晚上，萌萌回家，看见金亮从储物箱里翻出一个拉轮的旅行箱正擦着，随口问了句：“要出差呀？”同时脑子里立刻闪现出丁玲说的“男人有小三儿就老出差”的话。 “我不出差，咱爸要去浙江看个老朋友，顺道带着妈也玩玩去。”金亮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回答。 “浙江老朋友？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的事儿多了。” “俩人那么大岁数，跑那么远干嘛？” “我想着，爸出去散散心也好，免得老头儿在家瞎琢磨，又是玉呀玉的。”金亮叹了口气。 “坐什么去？”萌萌问。 “火车。”金亮说话的时候心有点虚。其实他偷偷给老爸老妈订了飞机票，并且塞给了老爸五千块钱零花。其实他也知道，即便告诉萌萌给老爸订了飞机票她也不会说什么，毕竟那么大岁数的老人了。但金亮脑子里转了转还是把话咽到了肚子里。萌萌虽然不会拦着，但肯定会叨唠，闲老爸又生事儿。可是金亮有自己的用心，他希望老爸出去走走，心情开阔一些，也总比在家里总想着玉强，那才叫乱花钱呢！ 金亮确实被冤枉了，他这段时间是在外偷偷揽私活赚钱。金亮的老板当年创业时就因为手下人滥接私活不务正业差点破产，因此在这方面定了铁律——私自接活者一律开除。金亮在业内小有名气，也很守规矩，但这次也顾不得许多了。他知道萌萌最近认为自己回家不爱理人，本想拿到报酬给老婆买身漂亮衣服，再来慢慢解释。可现在，刚挣点钱，还没充实进自己家的存折里呢，先给老爸老妈当了路费。唉，那就继续再拼吧。 2008年的春节过得很平淡，萌萌不敢再请假休息，天天在外跑新闻。金亮倒是趁年假在家窝了几天，那也是在全力给别人做设计。这天萌萌要写个关于房价的稿子，要找当经理的小满姐，没想到小满早已辞职了，而且一堆房子全套在了手上。 “哎，我那商铺，买后悔了，现在还卖不出去。”小满在电话里抱怨。 “到底怎么了？”小满的话把萌萌一下又拉回到眼前的生活里。 “你不知道，房地产市场现在开始不景气了，我们这挣的钱比以前少多了。可我负担倒更大了呀，身上压了四套房子，两套商铺，没一处是供完贷款的。” “有那么惨吗？我看我们家旁边，可是开了好几个房产中介呀。” “都开大发了，我在那公司已砍掉一批中介点儿呢，还要裁员呢，我管的那几个点都裁了，我可不辞职了算了。” “哟！”萌萌也着实没想到。 “我现在为了供这几套房子背了一身的债。想出租几套挣点钱，可那点租金还不够我还贷款。再说，现在谁爱护这租来的房子呀，到时候租金没挣几个，再把房子毁得够呛，再重新装，里外里还赔了。” “要不成，你就卖几套房子呗。”萌萌出主意。 “我也这么想呢，可现在的房子，有价无市，我卖了，也未必能够挣着钱，搞不好还得赔。越想越气，辛辛苦苦弄了这几套房子，然后赔着钱就卖出去了，我这几年忙叨什么呢我！” 萌萌忍不住说：“嗨，这年头儿，大家不就都是折腾嘛！”挂上电话，萌萌看着报社窗外，此时已经是一片灯红酒绿的夜色。满心疲惫地回到家，推开门，金亮正对着电话着急上火：“我告诉您，您必须快点回来！马上！”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金亮继续嚷：“别跟我说这个，我给您汇过去四千块钱，够你们的机票钱了，拿着钱就回来！”说完咣的挂了电话。一扭头看见愣神的萌萌，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你这是跟谁发火？”萌萌迟疑地走过去。 金亮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机递给萌萌。屏幕上显示着一条短信：“速汇两万元，这次有重大发现。” 萌萌继续往下看，“我已困厄于浙江，你难道就不管你老爸了？”“老马是我玉上的知音，你不要随意抵毁他！”“我回京倒手一卖，就是几十万，你那两万块钱立刻能还你，而且压你身上的房贷我全给你还喽。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不聪明？” 萌萌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自己也一下坐到沙发里面不说话了。 金亮说：“爸这段时间跑了好几次浙江，不是去看什么老朋友，是他在潘家园不知道认识的一个什么人，老跟他聊玉的事儿，聊着聊着，就说浙江那个人手里有好多不错的玉。爸求玉心切，就过去看了看。据爸说，他跟那人一见如故，而且他手里确实有些好玉，爸这次把身上的钱全给那人了，买了一块玉。现在让我汇两万，他想再买一块，然后和妈回来。” “你爸要发财了，恭喜你们金家重回以前的时光啊！”萌萌讽刺地说。 “你知道我肯定不相信那个人……”金亮听着萌萌阴阳怪气地说话，火又冒了起来。他今天在构思一个设计，正没灵感在烦着。深吸了一口气，又说：“我想过了，给爸汇四千，让他们立刻回来，” “他要不回来呢？他就在那不回来，你怎么办？” “不至于吧。”金亮嗫嚅着，感觉自己都没底气。 “你爸现在又为玉疯魔了你没看出来呀。”萌萌不依不饶。 “我知道，可是爸的出发点还是好的，你不能老朝坏处想吧？”金亮一急，说话又不经大脑了。 “他老说是好心好心，但问题是现在我们的生活有了很大的困扰！”萌萌也急了，“这人不能够老打着好心的旗号，拼命的扰人家的生活呀。” “你没必要跟我嚷嚷，不管怎么说那是我老爸老妈，路费总得给吧？一对老人，真困那怎么办！” “你去寄，你去寄吧，我看你寄到什么时候！”萌萌气得跳起来，要进卧室。金亮叫住她，“咱家存折里的钱，我先得取一下，我这月的工资还没发呢。” 萌萌回过身说：“咱家存折，空了！那钱，我借丁玲了。” 第一百零七章 再战 “借丁玲了？”金亮愣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让你知道了，还不把钱全倒腾你爸你妈那儿去了！”萌萌是一肚子火没地发，全撒在金亮身上。 “咱俩这是谁倒腾呢。”金亮本来也是一肚子火，被萌萌一激，也不讲道理了，“是你偷着把钱全转移到你闺蜜那去了吧？替你收着？”他不知道丁玲和李旭辰遇到了困难，以为这夫妻俩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呢，想不通萌萌有什么必要把家里仅存的一点存款都借出去，而且居然不告诉自己一声，这点他实在不能够原谅。 “我就偷着转了，怎么着？”萌萌这会儿也是想尽办法气人，“不转，全让你爸糟践光了。”说完就准备进卧室。金亮一个剑步蹿过去拉住她，“你把钱给我拿回来，听见没有！” “我要不拿呢？拿回来干吗？扭脸给你爸？我该你们的欠你们的？”萌萌使劲想挣脱，但哪里是金亮的对手。 “这是咱俩的家，咱俩的钱，你凭什么一个人作主，说给谁就给谁了？” “放手，你弄疼我了。我已经给你们家供着两套房了，现在还得供着你爸玩玉？” “我爸买玉用的都是他自己的钱。只有这次，他困在浙江没路费了，你把咱家的钱挪空了，我爸怎么办？你居然说都不说一声？”金亮见萌萌疼得脸都变了，忙放开手，心里有点后悔但还是嘴硬着。 “他没路费他活该！他自己作的！”萌萌手臂的疼痛一轻，马上又大声骂起来。 “你再说一句！”金亮气得昏了头，又举起了手。 “你又想打人了？打呀！你能耐呀你，一家子烧钱货！。”那个举动让萌萌也彻底的不管不顾了，说话再也没了顾忌。 金亮眼睛憋得通红，举着拳头，恨恨地看着萌萌，半天手都没落下去，显然是在使劲克制自己，最后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我眼瞎了，娶了你这么一个东西，你算个什么东西……” 萌萌被气疯了，像只小兽似的扑到金亮身上又捶又打，喊着：“我嫁你们家是真嫁亏了，你们一家子什么东西！你给我滚！” “我滚？”萌萌的拳头落到金亮身上他只当是挠痒，听到这话更来气，索性耍上混了，“这房子是我的名字，要滚也是你滚！” “我就说嘛，你们一家子就没安好心！都在算计我。”萌萌完全歇斯底里了，从金亮身上下来，抹着满脸的眼泪冲进卧室背上包就要出门。金亮一把将萌萌从门口拉回来，劲使大了点，萌萌一个趔趄没站稳，结结实实地摔到了地上。金亮看也没看萌萌一眼，拿着车钥匙自己出去了。 萌萌在地上坐着，一边放声大哭一边喊：“滚！你别回来了！”到晚上丁玲和李旭辰赶到的时候，萌萌已经哭得奄奄一息。见这情况，李旭辰二话没说转身就又开车走了，丁玲陪着萌萌。 金亮的电话半天才接通，他正开着车满大街瞎溜，一开始还和李旭辰装得什么事儿都没有。李旭辰索性直说了：“亮子，我得见你一面，这钱刚才丁玲已经送到萌萌那去了。你不知道前一段是我最难的时候，老婆病了，生意受骗，房子的房款都快拉空了，萌萌帮了我大忙了，但我真不知道她没跟你说，要不我怎么也不能要。” 建设中的鸟巢工地一角，两人把车停到一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望着矗立在夜幕下的宏伟建筑默不作声。李旭辰摸出一瓶小二锅头递给金亮，对金亮笑着说：“来？咱哥俩好好唠唠？” 金亮接过来打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这才开口说：“咱们多少年的朋友了，我跟萌萌生气，真不是借你们钱的事儿，而是她不应该不告诉我，我们是一家人呀，你们有困难，难道我会看着不管么？夫妻这么多年，她居然这么不信任我。” 李旭辰说：“夫妻吵架，有时候说起来是为着一个事儿吵，实际上是以前不知道多少恩怨矛盾全在这场架里激发出来了。萌萌是好女孩，除了嘴利害好拔个尖，还是个好老婆，你得珍惜。” “我知道。”金亮叹了口气，“其实我当时也是烦，我老爸的事儿，你知道……唉！” 李旭辰拍拍金亮的肩膀，“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最终的结果，金亮给老爸汇去五千元，汇款单上写着：速归！ 老头儿这次没太固执，回来了。 金亮一人去机场接的，萌萌没去，俩人自那次吵架后，一直还没过去劲儿呢。金亮爸见着金亮，就数落上了：“你们真是没魄力，没魄力。你看着我把这块玉倒手，等我把房款全给你们还上你们就知道了。” 第一百零八章 老丈人进京 金亮爸一回到家，就开始筹划着找拍卖公司，四处兜售他淘来的玉。金亮每次回家，老爸都会拿着一本本拍卖会的资料给他看。别的不说，光那资料上连篇的错字金亮就懒得再看第二眼。萌萌自此后基本就不再跟着金亮回去。小两口这段时间亲密了许多，但彼此相处之间也小心了许多，金亮不想再和萌萌滞气，索性就由她爱回不回了。 然而，生活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金老头最近忙于找拍卖公司，一心要向儿子证明自己的眼光，倒是安生了些。 这天，萌萌正赶稿子，接到一个电话，没说两句就吃惊地站起来，“啊！爸妈你们来北京怎么不和我打招呼？” 萌萌爸妈这次的不告而来也是经过考虑的。萌萌爸在铁路上干了一辈子桥隧工程，年轻时仗着身体好，翻山越岭、餐风饮露不在话下，但病根就在那时落下了。年前他忽然觉得自己时不时心慌气短，四肢没力，到医院一检查——风湿性心脏病早期。病情倒是不太严重，正巧他有个同学是北京附外医院的心脏病专家，得知情况后力邀他进京详查一下。夫妻俩一合计，就收拾行李奔北京来了，又怕女儿担心，在宾馆里住下了才打的电话。而萌萌妈这次上京，心里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萌萌不是嘴碎的女人，但闺女心里有事儿总会想跟妈倾诉下，因此这段时间萌萌朝自己家里打电话的次数就比较多。一开始萌萌妈还努力想调解小俩口的感情，还教训萌萌，听得多了，心里也就对女婿来气了。萌萌妈打小就要强，什么时候让人欺到头上过，但这些她没和萌萌爸说，她自己有主意。 萌萌下班后没回家，直接去了宾馆，见到父母没说半句话又开始抹眼泪，一半是心疼生病的老爸，另一半则是委屈。萌萌爸赶紧宽慰女儿说：“哭什么嘛，你爸这病没什么要紧的，你没事儿和小亮过来看看就行，忙你自己的工作要紧。” “那不成，你们住到家里去！”萌萌擦干眼泪，“凭什么他们家七大姑八大姨来了就住我们家，我爹妈就得住外面？” “嗨，宾馆住得挺舒服的，非到你那里去干嘛呀？！”萌萌爸不以为然。 “也是，要不就住家去，这是我闺女的家！”萌萌妈接上话茬，“咱们老不去，愈发让那边觉着那是他金家的地盘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反正你那老同学说了还得做下检查，到底住不住院还两说呢。” 萌萌爸“气管炎”了一辈子，见妻子发话，只好随大流。萌萌张罗着收拾东西、退房，又打电话叫金亮开车过来。 到家时金亮脸色有点不太好，倒不是老泰山一家不能来，他从来没这么想过，只是他在车上就看出来这次这二老来势汹汹。尤其是丈母娘，说是来看病，其实是给闺女当后盾来了，而自己和萌萌又正处在敏感阶段，这时候四口人非凑得一块，不添乱吗。他这方抱着防备的心，萌萌妈就有找碴的意，肯定别扭。 金亮把萌萌爸妈安顿好，就跑回书房加班。萌萌一脚踹开书房的门，口气硬硬地说：“你们家来人了，我得陪着聊天，我们家来人了，你倒躲书房了啊？” “我在忙工作！”金亮无奈地转过头。 “又干私活呢吧，干了私活的钱再交你爸去！” “萌萌，你别闹事儿好吗？”金亮隐忍着小声说，“我这儿确实忙”。 “他们是不是你爸妈，你自己亲爹亲妈来了，你是这样吗？”萌萌不依不饶。 最后金亮息事宁人，到外面一家人坐了下。跟萌萌还闹着别扭，萌萌妈也不待见他，到最后金亮简直是在没话找话，客厅的气氛显得很尴尬。 萌萌爸妈临休息前，萌萌跟进屋，萌萌妈不高兴地说：“看看我们这女婿，这是给我们甩脸子呢！” “哎，小亮这不工作忙嘛？”萌萌爸倒想得开，“我看我们还是回宾馆算了，和孩子搅在一块干嘛。” “不行。”萌萌看着爸妈受委屈，气哼哼地说，“就在这儿住着，这是我的家！” 金亮看萌萌爸妈已睡了，赶快回书房加班。没想到萌萌又冲进来，给电脑来了个强行关机。金亮给气得，压着嗓子说：“你干嘛？我画的图还没存呢！这下全白忙活了！” “干嘛？你今天对我爸妈的态度我不满意！”萌萌想起以前自己受的罪，心里的火苗子又一窜一窜的，前段时间的柔情又不知道飞哪去了。 “不可理喻！”金亮别过头，索性不理老婆。 “明天星期六，你得开车带爸妈出去转转。”萌萌见金亮不理自己，提高声音说。 “明天我加班。”金亮彻底没了脾气，他确实有个很重要的会。 “请假呀！”萌萌无视金亮哀求似的目光，“你爸你妈从山西回来，哪次你不是请假去接呀？噢，轮着我爸我妈，你就请不下假了？” “我爸我妈每次都跟我提前约好时间，是赶在我能够请假或者休息的日子回来。” “那你的意思是，我爸来看病看得不是时候？” “我没这么说。” “那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爸妈这次为什么来，是真看病吗？还是你又饶什么舌了？” “我饶舌？噢，我受了委屈，跟我爸妈说说，我就叫饶舌了是吗？” 这一宿，小夫妻俩睡觉又是背对背，要不是萌萌爸妈来了，金亮恨不得搬客厅睡去。而隔壁的萌萌爸妈听着墙那边女儿女婿隐隐约约的争吵声，也是一宿没睡好。 第一百零九章 秘密计划 第二天，萌萌打着车带爸妈到颐和园转了转。萌萌爸妈以前也没少来，一家人没怎么逛，就坐在长廊里聊天。萌萌好容易和爸妈聚一回，絮絮叨叨把对金亮一家人的怨气全发泄出来了，当然就不免带着比较偏激的情绪。萌萌妈虽然所有的事儿都知道，这回闺女加油添醋一说，听得那叫一个心疼。 萌萌爸心里也不是滋味，一个劲儿摇头叹息：“这小亮，做事怎么这么没谱。” 萌萌妈更难过：“当年我闺女嫁他，连场婚宴都没有，咱家倒贴了八万。现在倒好，又供着他们家买房，又供着他们家玩玉的。你瞅瞅萌萌现在这样……”说着心疼地搂过闺女，“哪儿还有当年的水灵劲儿！” 萌萌扁着嘴不出声，只作委屈状。 “不行，让他们还咱家八万！”萌萌妈越想越气，站起来拍着栏杆说。 “这样不妥吧……”萌萌爸劝着，“这不是让他们小夫妻关系更僵了吗？” “还僵什么僵，他金亮对萌萌是打也打了，骂也骂过了，一家子把咱萌萌算计得够呛，我就跟他说，你老丈人看病需要钱，看他怎么着！不能光是萌萌为他们家付出！” “我看还是算了。”萌萌爸不太赞同，“我看病有医保！要孩子的钱干嘛呀。” “这是医保的事儿吗？你看看你女婿这次对咱们的态度，你呀一辈子就是窝囊！”萌萌妈火没地方发，这下全冲丈夫去了。 “好好好，我不管了，我安心养病。”萌萌爸立马一声不敢吭了。 “妈，我爸这一辈子，可就是在您跟前窝囊。”萌萌忍不住替老爸说句话。萌萌爸闭着眼睛跟萌萌摆摆手，意思是还是你了解我。 “嗬，你还来劲儿了你？”萌萌妈继续跟萌萌爸较真。萌萌爸立刻停止摆手，做极目远眺状。萌萌妈回头又讨伐萌萌，“我不求你把金亮训成这样，你小心你以后落得人财两空！” 萌萌听了老妈的话心里也不平衡起来，跟所有的女伴儿相比，自己嫁得就算够寒酸了。这么多年光顾着公公婆婆，对自己的爸妈照顾很少。当然，他们生活是比公婆富裕，但这并不能够成为被冷落的理由，这也太失衡了。对！这回就得让金亮掏钱，我看看你金亮对自己父母百依百顺，对我爸妈会怎样。萌萌也知道自己家现在存款也就三万来块钱，其中一半还是金亮这段时间没日没夜接私活赚的。那么，我不要八万，就要这三万，甚至是我可以不要钱，我就要你金亮一个态度。 萌萌在心里转着这个念头。那边萌萌妈又说：“你要不好跟他说，我说！我就说你丈人来看病，现在需要钱，我看看他这当女婿的怎么样！” “不用，我跟他说。”萌萌下定了决心。 金亮在公司开了一天的会，此时正跟老总磨着，“我丈人丈母娘好容易来趟北京，还是来看病的，我得陪陪他们，明天的会我真来不了了。” 老总很为难，“你能不能先放放，这个项目很大，而且让你负责，我告诉你，业务部经理的位子可还空着呢！”说着饱含深意地拍了拍金亮的肩膀，“跟老婆说说，让她理解理解。” 金亮知道公司正在进行的项目很重要，可是想到近来跟萌萌的关系，他叹了口气说：“那这样，我今天晚上加加班，把东西赶完，明天我在会上冒个头，先走，成吧？” “你……”老总不解地看着金亮，“这男人顾家是对的，但现在是你上升期的重要时候，你知道多少人盯着这个位子吗？” 金亮低下头，最终放弃了陪萌萌爸妈的想法。第二天晚上回家，他感到很抱歉，想着晚上请萌萌爸妈一起去吃顿好吃的，过两天闲下来，再陪老人玩玩，便拐到超市买了一大堆营养品。正结账的时候，金亮妈打来电话，问金亮怎么最近一直不回家看看？金亮一边挑东西，一边说：“最近忙，萌萌爸妈来了都没有时间陪。” “那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你们不懂规矩，她爸妈也不懂吗？”金亮妈一听又不高兴了。两家老人自从那次萌萌和金亮打架后就再没有来往过。“我儿子都结婚十年了，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人吗。”金亮妈生气地想，又继续问，“他们住哪？还住宾馆？” “没有，住家里。”金亮本来想说住宾馆，又觉得这谎撒得实在没必要，毕竟那也是萌萌的家。 “哼，我说，你媳妇想方设法把我们老俩挤走，就是为了让他爸妈住过来。”老太太又开始碎碎念。 “妈！我老丈人这次是来看病的，您别多想了。”金亮一听自己母亲这么说话头又大了。 “那我问你，他爸妈来北京多少次了，怎么从来不说来看看我们？” “以前他们不是来开会就是出差的嘛……”金亮转念一想也是，这么多年了，双方父母还着实没正式见面，吃个饭什么的。想到这便说：“要不明天我接上您和爸，大家一起吃顿饭？” “让他们来我们这！”金亮妈不示弱地维权。 “上哪不一样呀，我告诉您，见面别闹了啊。”金亮说完这句，又和老妈筹划了半天，最后定了吃饭的地方。 第一百一十章 分居前奏 金亮提着一大包东西赶回家，家里却一个人都没有，打老婆手机，没人接听。萌萌当晚又带着爸妈到什刹海逛去了，正在一家别具特色的饭馆吃饭，手机放包里根本就没听到。 金亮煮了包方便面草草吃了，又开始加班，一边等着萌萌一家子回来，最后实在困得不成了才去睡觉。临睡前给萌萌发了条短信：“明晚上让双方老人一起吃顿饭吧。” 等萌萌和爸妈开门回家的时候，金亮已经睡着了。萌萌回到卧室望着熟睡中的老公，心里稍微有点愧疚，思量着自己是不是这几天对他有点过头了，她有心想等早上和金亮好好聊聊，哪知道她睁眼的时候金亮早没了影。 萌萌拥着被子坐在床头，又开始钻牛角尖，“我爸妈几年来一趟，你是连面儿都不露了。想当初你爸妈在这儿一住好几年的时候，你几个姐姐一家子一家子往这儿跑的时候我是怎么陪着的。”她越想越气，真想晚上就干脆不去吃饭了。 这边屋里，萌萌爸妈也在争执着。眼瞅着自己来了，女婿不仅不陪着还给脸色看，他们心里也不是滋味。但金亮这阵子确实是累得要命，他也是直性子，跟萌萌吵完架，心里想着什么都不显，可脸上做不出来完全没事儿的样子，故而误会也就越来越深。 到了吃早餐时，萌萌妈喝了口牛奶，还在继续不高兴地数落，“晚上跟亲家吃饭？他们家人懂不懂礼节，应该是他们上门拜访我，你爸是来看病的，还让我们出去？” 萌萌这会儿一肚子不合时宜，啃了两口面包就饱了，把面包朝盘子子一丢，撒气说：“我这就给亮子打电话，告诉他咱们不去，让他自个儿瞧着办。” “别别，我看金亮他爸妈也是好意，咱们尽到礼数，去还是要去的。我这病本来就在咱那看也行，你非把我拉过来！”萌萌爸厚道地说。 萌萌妈一瞪眼睛，萌萌爸赶紧低头吃饭不吭声。 这样一场晚宴，就在双方老人都较着真，萌萌和金亮还在冷战的时候——开始了。全聚德的包房里，金亮把菜谱递给萌萌妈：“妈，您先点。” “我就不必了，让亲家先来吧。”萌萌妈一伸手把菜谱扒拉开了。 金亮又把菜单递给自己老爸，金亮爸也照例一挥手：“呵呵，不必了，我就随你们孩子们了，你们爱吃什么点什么吧，我们老人怎么着都行。” 萌萌妈听着这话就刺耳，再一看金老头的打扮，扣子上居然还挂了块玉佩，笑了笑说：“听萌萌说，您现在又倒腾上玉了？发大财了没有呀？” “现在正在筹备一场拍卖会，我和金亮他妈没太多想头了，就想为孩子们省点劲儿。”金亮爸似乎不经意地说。 “就是呀……”金亮妈一直留恋跟儿子一起住的日子，本来就担心萌萌非把他们轰出来是为了让自己爸妈入住。这次听说萌萌爸来看京看病，可一见本人，她觉得对方脸色红润，精神瞿硕，心里咯噔一下，琢磨着这回这老俩是真要入住亚运村了，这是打着看病的旗号蒙我儿子来了，就来了气，忙不冷不热地接茬：“我们是想，以后自己有个病呀灾呀的，就自己扛着，别拖累着孩子。” 金亮妈这一句话，不仅萌萌一家人听着不舒服，连金亮都听不下去了，赶快接过话头：“妈，别这么说，老人有个事儿，我们做孩子的该当担着。” “我爸我妈这次让你担着什么了？”萌萌本来打算不言不语吃完这顿饭的，一下子搂不住火，“用你一分钱了？” “这怎么是钱的事情呢？”金亮很反感萌萌这话，但长辈在场，他又不能说别的。 “没钱怎么过日子呀！”萌萌妈早憋不住了，“你们俩孩子要是花钱好好筹划筹划，萌萌也不至于一年比一年憔悴！” “哈哈哈……”金亮爸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萌萌憔悴了吗？老亲家，我看萌萌好像胖了呀！倒是小亮是真见老，头发都少多了。” “是，您儿子能不累吗。”萌萌的伶牙利齿一定是从萌萌妈这继承来的。萌萌妈立刻跟上，“房子是供了一套又一套，看您这一身的玉，也得俩孩子供着，他们能不累吗……”萌萌妈心里那个火，我把闺女交到你们家这么多年，过了几天好日子？萌萌爸听妻子这么说忙在桌下偷偷拉她衣服。萌萌妈回头瞪了一眼丈夫这才没再继续作声。 金亮妈更来气了，你们来不见我们，我们主动请你们，居然一上来就像声讨似的，忍不住高声说：“亲家，咱话得放到明面上说，我们可没亏待你闺女。你问萌萌，以前一起住的时候，家务事儿我用她干过一件没有？一日三餐我都是做好了端上去让俩孩子吃，有几个婆婆这样伺候媳妇的？” “俩孩子过日子，您老夹中间干嘛呀？”萌萌妈索性也扯下面皮了。 服务员开始上菜，金亮赶快招呼说：“吃饭，来，大家快吃饭。”他有心想缓和这紧张的气氛。 “我们怎么夹中间了？”金亮妈说到这儿就委屈，“你闺女不高兴，我们说走就走，我就这么一个老儿子。现在离这么近，你闺女不回来看我，不回来就不回来，我说过什么了？” “您可不是说走就走……”萌萌见婆婆一昧纠缠不清，又忍不住了，便反唇相讥，“一套房子的代价呀，那贷款压谁身上谁不累呀？” “萌萌，你怎么跟我妈说话呢？长辈说话咱们做小的别插嘴。”金亮也不高兴了。 “我怎么说话了，我说的是事实。您二老这是没接没完呀，房子折腾完了要炒股，股票赔了买基金，现在又要淘什么玉，您知道我有多累吗我？”萌萌不依不饶，没理会老公的话。 “萌萌，这话咱得说叨说叨……”金亮爸出马了，“这两套房子可都是我们想尽办法给你们置的业呀，这就解决了你们的远虑；我为什么这么大把年纪还满世界捣腾玉，我不愿意享轻福？还不是为了帮你们还贷款，解你们近忧吗？” “哎哟喂，亲家，您可真不容易呀。”萌萌妈止住女儿，接住金亮爸的招，“两孩子背了一身贷款，现在真想创业干点什么，连个本钱都没有，身体也都快累垮了，您还远虑近忧呢！什么叫解忧呀，我们当初嫁闺女，一下拍给他们八万，那才叫解忧。” “妈……”金亮实在没法保持沉默了。跟萌萌结婚这么几年，夫妻俩每次吵架几乎都会提起那八万元的事，他心里实在烦透了，现在听丈母娘也这么说，只好开口说：“这八万块，我肯定还您。” 萌萌知道金亮有赌气的意思，心想你还敢跟我爸妈横了，立刻跟上，“你什么时候还，说吧！” 这句话让金亮一下子愣了。 “我爸这次是来看病……”萌萌说，“你妈当年住院体检，你说拿一万就一万，我爸现在也要用钱，你瞧着办吧。” “我……我没事儿，咱们还是先吃饭吧。”萌萌爸息事宁人地摆摆手，他是见饭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有心想缓和下，却没料想萌萌妈在桌子下给了他一脚。 “萌萌……”金亮被萌萌将了自己一军，哑了半天才望着萌萌艰难地回道，“咱家现在的情况你知道，基本没存款了。” “还有三万。”萌萌不示弱地盯着金亮。 “您这什么病呀？”金亮妈见儿子难堪的样子，忙转移阵地问萌萌爸，“我瞅您挺硬朗的呀。” “您当年住医院一个多月，体检的时候，我瞅着您也挺硬朗的呀！”萌萌也把枪口调转，接着又补了婆婆一句，“我们给钱您不也收着了吗？” “你……”金亮妈卡壳了。 金亮口干舌燥，正端着茶杯喝水，见老婆越来越过分，心里的火再也压不住。将茶杯朝桌上重重一顿，厉声对萌萌说：“萌萌，你别对老人不恭敬。你们家这钱，我卖血也还你就是。” “卖血？”金亮的举动让萌萌妈一下子爆了，“你这狠话说给谁听呢？谁逼得你卖血了？从萌萌嫁到你家来，我们让你们俩再为我们做过什么？你说的这叫人话吗？” 金亮妈听见儿子这话，又心疼又生气，眼瞅着萌萌和萌萌妈母女伶牙利齿，明显自己家处下风，索性哭出来了，“我儿子都要卖血了，你们还要钱！”服务员来上菜，看屋里这阵势，识趣地把菜放桌上就赶快撤了。 萌萌爸本来不想掺合进去的，见这势还是有点看不惯了，对金亮妈好言说：“亲家，孩子说的气话，你看你这样就没必要了吧！” “谁逼得我儿子说这样的气话的？”金亮妈哭得快岔气了，一嗓子嚷了回去。 萌萌气得咬牙切齿，心想什么便宜都让你们家占了，现在金亮口头来这么一下您又一哭二闹的。她干脆也不管了，对着婆婆又开火：“您哭成这样没必要吧，您儿子什么时候卖过血了，嫁你们家以后，我张萌萌才真快给逼得卖血了呢！” “萌萌，言过其实了啊。”金亮爸半天没插话，一方面是见老伴儿和儿子落下风，心里在运筹反击，另一方面也还是想息事宁人。现在见儿媳连婆婆都卯上了，一拍桌子站起来对萌萌吼道：“你还有没有家教！” 这话一出口，那可就是一棒子把萌萌全家都扫了个遍。 “家教！”萌萌妈也拍着桌子站起来怒视亲家公，“我闺女就是太有家教了，容忍着你们这么胡闹！倒是你儿子，我们老俩来京看病，瞧瞧他什么态度！” “哎哟哎哟……”金亮妈在一旁哭天呛地起来，“亲家来了，不搭理我们，我们主动请亲家吃饭，还挨骂，我们还活什么劲呀！” 和金亮一样，萌萌也见不得自己爸妈受委屈，气得也站了起来，一个杯子被带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摔碎了。她也顾不得，跟婆婆就嚷上了：“您说这些话恶心谁呢？我妈说你们什么了？还不是您一上来就夹枪带棒的！” 金亮刚在包房的卫生间里对着镜子缓解了下自己的情绪，他这段时间忙得心力交瘁。谁曾想一出来就听见老婆跟老妈简直是对骂上了，而且居然还敢摔盘砸碗的。他腾的一下蹿到萌萌跟前指着她吼道：“你把跟老人的话收回！” 萌萌冷冷地望着金亮，一字一句地朝外撂话：“你呢，你跟我爸妈赔礼。你是怎么对他们的，你算不算个男人，自己养不了家，拿着丈人家的钱贴自己爹妈！” “你混蛋！”金亮气得浑身发抖，抓起一个杯子砸在地上。他为了维护这个家的平安已经累得像牛马一样了，现在就落得这样的评语。萌萌见金亮摔杯子正想着回击，猛然感到头上一疼，一摸时已是满手的血。那个摔碎的杯子四下飞溅，就这么巧，其一片就这么直直地蹦到萌萌额头上，划出一条口子。 啪的一声又响起，那是萌萌妈气极之下甩了金亮一耳光。她心疼地捂着萌萌的头，口不择言地指着金亮骂道：“你……好，敢当着我的面打我女儿，你们一家子什么东西？” 金亮见萌萌流血，心里一惊正想上前看明白情况，却被丈母娘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巴掌。他从小到大可还没挨过打呢，心里又气又愧，恨得眼睛都红了，老金家的犟脾气一上来，猛然将桌布一扯，一桌子饭菜全哗啦的掉到地上，惊得萌萌爸也站了起来。 金亮呼哧地喘着粗气，指着萌萌说：“你……你不就是要钱吗，我给你钱！给你！”他掏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钱照着萌萌的脸扔过去，一边流着眼泪语无伦次地叫着，“给你，全给你，我还……还你！” 四个老人站在一片狼藉之中一声不吭，他们都被金亮的行为惊呆了。 萌萌平静地望着金亮，她头上还微微有点出血，身上和地上是一些零零碎碎的钱币。她仰起头，眼泪在脸上肆虐，却又笑了起来，轻声说：“还过什么呀，其实早就该结束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金亮和萌萌彻底分居了。 金亮收拾东西，在单位旁边租了一间房子，他也不想回卢沟桥跟父母住。 萌萌妈临走时，抱着闺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本来是想帮你出出气，怎么闹成这样了！你一人怎么办呀，让妈陪着你吧。” 萌萌爸拉着老伴儿：“你行了，你越陪越乱，让小两口自己缓吧。” 临上火车时，萌萌爸跟闺女说：“闺女呀，爸妈不该来给你添乱。” “没有，爸，其实，我和他早该散了。”萌萌木然的说。 “百年才修得同船渡呀，”萌萌爸心疼的看着闺女，说：“你们分开一段，也好，都冷静冷静，以前你们的日子，被房子呀、双方父母呀、玉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全占了，你俩没有过自己的天地，现在趁着分开，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离得开对方，感情，是不是还在。” “不在了。”萌萌绝绝的说。 “孩子，轻易别说这样的话。夫妻携手，不易呀。” 临开火车时，萌萌爸妈还从车窗上探出头来，看着瘦弱的闺女，萌萌妈眼泪再也断不了，嘱咐：“萌萌，自己要不行，就回家来，啊。” 萌萌爸拍拍老伴儿，对萌萌说：“孩子，希望你最近能够坚强，认真的考虑考虑你小亮的问题，爸爸相信你能够解决好的。要愿意回来，爸爸妈妈这里永远是你的避风港。” 萌萌泪眼濛胧的看着火车开走。她回过头，一个人，也没想打车，漫无目的的走着，只觉得从来没有这样凄凉过，即便在跟金亮打架打得最厉害的时候，她也没有这样没着没落过。 回到家，一开门，心里反而更空了。她一人坐在沙发上发呆。金亮把房子、车子、存折都留给他了，就这样走了。两个人以前过的日子，不管是好是坏，现在全没有了。萌萌擦了眼泪，心想：以后必须学会一个人的日子了。 可是这样的日子真是难以适应。她现在才知道，两个人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彼此的习惯，气息，已经融入到彼此的身上了。 她不会做饭，每天在外面独自解决，有时候非常想念金亮做的饭；虽然车子给她留下了，她却不会开车，加完班，在夜色中等着打车的时候，她会想到金亮以前不管多晚，都在楼下等着接她的情景；她总不记得带雨伞，冒雨在外面狂奔的时候，会想到以前金亮总是注意收看天气预报，然后适时的在她的包里，或者放上遮阳伞或者放上雨伞；她采访找不到路的时候，会想到，因为金亮特别记路，从嫁给金亮后，她就变成了路痴，找不到地方的时候，只要给金亮打个电话，金亮会立刻在电话那头详细的指点她找对路；家里的电脑又中病毒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她会想到金亮以前细心维护家里的电脑，并适时在电脑里存上她喜欢听的音乐的时候；她过马路没注意看红绿灯又被其他司机骂的时候，会想到金亮每逢过马路，都会站到她的左边拉起她的手的时候；一个人看电视的时候，她会想到金亮跟她抢摇控器的情景；家里的电话都因为欠费被停机了，她会想到以前这些琐事儿都有金亮去办;晚上一个人睡不着觉的进修，她会想到以前睡不着的时候，她会霸道的钻到金亮的被子里拍醒金亮聊天；去超市买东西，她提不动的时候，会想起以前金亮只要在身边，会把所有的重东西都扛到自己的身上；她加班加到很晚的时候，有时候看到静悄悄的手机，会想到以前金亮在这会儿早打电话一遍遍叮嘱萌萌多喝水好好吃饭的时候；她掂着脚尖晾衣服的时候，会想到以前每到这会她只要喊声“老公”，金亮就会跑过来，把萌萌一抱，让萌萌把衣服晾上；家里的木地板蒙尘的时候，她会想到，以前金亮只要有时间，最喜欢把家里的木板擦得干干净净，再打上油保养；打开衣柜，里面空荡荡，金亮把衣服都拿走了，她也不必再抱怨金亮又把脏衣服扔进衣柜了；她一回家，就无语，她会想到以前金亮在的时候，她回家好像嘴就没有停过。 一天又一天，萌萌每天被回忆追赶得难过不已。没处躲没处逃，两个人日子，总是这样自然而然的就浮现在眼前。 丁玲提出要来陪萌萌，却被萌萌拒绝了。 她知道丁玲来也没用。两个人生活快十年的回忆，现在全包围在身边，丁玲来了又怎么样？ 终于有一天，萌萌决定要逃离一段日子。 听说报社有个出差的活，没要愿意去，萌萌主动找到部主任，要揽这活儿。 部主任奇怪的看着萌萌，心想，以前这萌萌是个最不爱出差的主儿呀，现在居然主动要求出差了，看来报社风传她要离婚，竟然是真的。这女人，有了家工作就不上劲了，没家果然不一样，说：“这可不是甜活儿。” “没事儿。”萌萌简短的回答。 “这是先要顺路去采访一个城市风情，然后再去采访几个希望小学。走得急，后天就得走。” “我去，告诉我地点吧。” “好，”部主任交待说：“你先去成都，再去四川绵羊。” “我去。”萌萌回答。 这一天，是2008年5月7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分居的这段日子，金亮一个电话都没给萌萌打过。卢沟桥也没回。虽然父母打电话问过好几次，金亮也就是应付一下。他把全部心力都放在工作上，每天早一起床，基本都要提醒自己一下：“不过是回复单身而已，我现在怕什么。” 这样他才能够起来，然后好像一身很轻松的去上班了。 他近来在事业上一帆风顺，好几个工程，做得都非常出色，越来越受到老板赏识，自己没车了，公司甚至给他配了一辆车，这是准中层的待遇。老板这是给大家做了一个姿态，等这个工程忙完，这个位置就是他的了。他甚至想，如果不是以前家里的负担太重，如果只有他和萌萌，他们两个完全可以过得很逍遥，甚至他可以让萌萌不工作，也可以像个公主似的养着她，当然，公主可能不至于，但至少也能把她养得像个小家碧玉一样---每到不由自主的想到萌萌的时候，他会立刻截断，然后告诉自己，这些是过去式了，他以后可以再找个老婆，现在像他这样的男人，年富力强，事业正处于上升阶段，父母的房子也解决了，自己的房子，再贷款呗，反正在他们这种大公司里，当个中层薪水就升了一大截，还至于找不着老婆。亚运村那套就给萌萌了，量她也找不着好男人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想到萌萌找不到男人，金亮突然很放心，好像属于自己的一件珍宝，不会被别人夺走一样。每到这时，他又会立刻截断自己的念头，想，她爱找谁找谁，跟自己有关系吗。嘁!他甚至想，万一以后的岁月，偶然看到萌萌，他会大方的跟对方打招呼，然后萌萌对自己露出一脸的可怜相儿，哼哼。可是，为什么想到萌萌一脸的可怜相，自己会心疼呢？每到这时，金亮又会赶快截断自己的念头，心疼她干什么，这个女人，现在和自己还有什么关系吗？没有关系了！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是呀，相濡以沫，以前跟萌萌过的日子，真是相濡以沫。他一直觉得萌萌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傻女人，离了他，她吃什么呢？电脑坏了怎么办？找不到路了怎么办？晚上加班晚了没人接打不着车怎么办？一个人睡觉她会不会怕？她那么怕黑。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有谁陪她聊天？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她今天知道不知道带上雨伞？又加班了吗？一忙起来就忘了喝水，她那么爱上火，是不是又上火了呢？家里空荡荡的，她会不会寂寞?她像个小话痨似的，又八卦，回到家里谁再听她的八卦新闻和鸡毛蒜皮的事儿？电话费交没交？燃气费知道不知道上哪交？物业收水费她连水表都不会看怎么办？让物业公司的人来看，可千万别碰上坏人！她晚上睡觉，记不记插手门关好窗户？现在社会挺乱的。 每想到这里，他心乱如麻。这思绪是怎么斩也斩不断了。他甚至会想起老爸失意时候的话：“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那时候他觉得这话由老爸说出来多么搞笑，可现在自己真的是这样，他确实借酒消愁过，有一天喝醉了，都还能够清楚的意识到，等手续办妥了，萌萌以后怕是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了，想到这儿，他醉着就哭了。 有好几个晚上，他实在放心不下，还回到亚运村的住处，站在楼底下往家里看。有几次，他一直等到晚12点多，才看到家里的灯亮了，他就知道萌萌又熬夜加班了，他转着圈的看着家里，发现萌萌只要一回家，就把所有屋子的灯都开开。他就站在楼下笑，知道萌萌一个在家又害怕了。要是那灯老不亮，他就一直在楼下等着，等到灯亮了，才放心，知道她平安回来。 5月12日那天下午，金亮正在办公室忙着，突然桌子有些抖动，办公室养的大型富贵竹也乱摇一通。金亮揉了揉眼睛，难道是自己最近累得精神出现幻觉了？这时候，听见同事们议论，是不是地震了。有的同事还开玩笑：“要不，咱们赶紧跑出去吧！” 金亮还开句玩笑：“够惜命的啊你！” 然后，他就继续工作，大家也都继续工作。过了一会儿，突然有同事喊：“真的地震了！在四川！” 金亮在网上，搜到一条简短的新闻，说是四川发生地震。金亮叹惜了一声，想，但愿那里的人们都安全，可是他这辈的人，并没有唐山地震，很难想像出这么高级别的地震意味着什么。 因此，当时的金亮还没有设身处地的感觉到地震带来的痛楚。 第一百一十三章 接下来的几天，全中国的人，基本都在为地震而悲哀。 多少人，在看新闻时，泪流满面。一向匆匆忙忙为自己而活着的都市人，好像突然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常，瞬息之间，无论老少中年人，美丑尊卑，在死亡面前全是一样的惊慌无措。与死亡相比，其他的事儿好像就不是什么事儿了。 金亮像每个有责任感的青年人一样，排队在献血车前献血、捐钱、想尽办法弄到睡袋寄给郊区。 金亮爸有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玉的生意不是那么好做。他拿着几块淘出的玉，参加了几场拍卖会，除了交上几千块钱拍卖金外，一无所获，每次都流拍。如果放在往常，老头儿会心疼这些钱心疼的睡不着觉，甚至犯心脏病。可是在这样的灾难面前，在目睹了生离死别之后，老头儿甚至没心情为玉心疼了，他还从自己所剩不多的钱里，捐了一千元给灾区。 他还拉着老伴儿，到献血车前，询问自己的血还能够不能够献？当然，被医务人员礼貌的婉拒了。 在死亡面前，人们会比平常想得多一些。 “所有活着的人，都免不了死这一关，还瞎折腾什么呀！还不趁着人还在，好好过日子。”金亮爸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拍着肋骨。 “我也想告诉萌萌那孩子，回来吧，咱一家人还好好过日子，可那孩子，电话老拨不通。”金亮妈红着眼睛说。这段日子，她知道儿子心里想萌萌想得苦，她仔细想想，也觉得一家人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矛盾，怎么就过成这样了呢。 “唉，萌萌这孩子也是，你到是开机呀。难道还跟咱们滞气呢不成？” 金亮一直忍着，不主动给萌萌打电话，其实他是怕一给萌萌打电话，萌萌就要求他去办离婚手续，那他宁愿这样拖着。可是这天，他接到了萌萌妈的电话，很憔急的问：“小亮，我最近怎么总联系不上萌萌？” “妈，”金亮习惯性的叫完了，才想到也许自己不该这样叫了，可也不好再改口：“她当记者的，一参加会议什么的，就得关机或者调成震动。” “可我打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呀，这孩子真叫人操心。” “她老加班。”金亮说。 “小亮，”萌萌妈在那头迟疑的问：“你跟萌萌，以后到底打算怎么着呀？” “------”金亮没吭声。 “小亮，我和你爸，上次去北京，当然，主要是我，态度是有些不对，那是我爱女心切----” “妈，我知道，我理解。”金亮听见萌萌妈还在说“我和你爸”，心里一切欣慰，鼻子甚至都有点酸了。 “你也别在意，好多夫妻都有过争吵的时候，当时觉得过不去了，其实老了时回头一想，当时闹得都好笑。” “妈，我跟萌萌，主要还看萌萌的意思吧。”金亮说。 萌萌妈在那头挂了金亮的电话后，跟萌萌爸说：“我看，俩孩子还有缓儿。” 金亮挂了电话，就开始给萌萌拨电话，果然总是不开机。这傻丫头，金亮想，总是忘了给手机充电，还当记者呢，通讯工具都不畅通。 可是他总觉得有一肚子话，突然想跟萌萌说，于是这一天，他不停的拨萌萌电话，一直到晚上还没打通。他打报社萌萌办公桌上的电话，也没人接。他知道报社人来人往的，记者们都不坐班，一般打记者桌上的坐机，都没人接。 越找不到萌萌，他越想跟萌萌说话。这几天工作一忙，他晚上也没站在亚运村楼下看楼上的家，不知道这个傻女人这几天怎么过的，是不是已经把日子过得一踏糊涂了。 他索性把电话拨到丁玲手机上。 丁玲听到金亮的声音，居然“哇”的哭出来了。 “哎，你，这是，”金亮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咱们得当面说一下，金亮，我刚去萌萌单位了，他们部主任也都在找萌萌，找不到---”丁玲哭着说。 “怎么了？”金亮音儿都变了，脑子里刹那闪现一堆念头，萌萌被坏人袭击了？绑架了？晚上忘关燃气出事儿了？ “萌萌，萌萌、在四川，”丁玲哭得快岔气了：“现在不知道是在成都，还是在绵阳---” 金亮脑子里嗡的一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李旭辰和丁玲，一起在一家茶餐厅见的金亮，三个人点了一壶茶，却谁也没心情喝。 丁玲边哭边断断续续的说：“我也是上周，萌萌告诉我她要去四川出差了。我当时就一听，都没问去四川哪儿。地震那天，我给她打电话，就再也联系不上了。我把电话打到他们单位，才知道她是去成都和绵羊，都是震区呀，他们单位也急着找她呢。因为他们报社没有她家里人的联系电话，所以----” “为什么不跟我说？”金亮哑着嗓子问。 “你们俩现在这种情况---”丁玲说。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我们还时夫妻！”金亮快喊起来了。 “亮子，是我让丁玲先缓两天再告诉你的，”李旭辰说：“包括萌萌父母那头，我们都有电话，都没敢急着说，我们和他们报社都在努力找，我想，再过两天再说，萌萌没在重震区，万一没事儿呢，现在把大家都惊动了，全瞎着急又帮不上忙。” “她为什么要去四川？为什么，偏偏赶这会儿去四川，她最不喜欢出差的。”金亮想不明白。 “她说，她说，”丁玲哽咽着说：“她临走的时候说，她在家闷，没人给做饭，没人理，电脑坏了没人管修，怕黑晚上睡不着觉，我去陪她，她又不让，说我去了她也还闷，只能换个地儿---” “这个傻女人！傻女人！她只要给我打个电话我就---”金亮说不下去了，掏出手机，神经质的一遍遍拨萌萌的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录音声音：“您拨叫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金亮不知道拨了多少遍，然后愤怒的举起手机一下扔在地上。茶餐厅的人都回头看他们这桌，以为要打架。 “亮子，”丁玲和李旭辰不知道该怎么劝他，金亮只觉得自己一肚子气，心又疼，又不知道该跟谁去生这个气，只能一遍遍的说：“傻女人！他这个傻女人，傻女人---” 金亮回到亚运村的房子，推开屋门，屋里静静的，但他觉得好像一开门就触动了什么音响的开关，各种声音，和酸甜苦辣的感觉全爆发了，他走进屋里，每个角落都是以前跟萌萌过日子的回忆。家里已经蒙尘，要虽依然掩不住以前的生活气息，处处都显示着以前有一对儿人在这里，认认真真的过日子，认认真真的吵架，然后又认认真真的合好。 金亮完全上不了班了。老总表示非常理解，并明确告诉金亮：这个位置还要留给他的。 金亮现在对好多话充耳不闻。 他每天都在关注着新闻，越看越怕，越看越心惊，经常看着看着就泪流满面，然后还赶快擦干泪盯着每个画面，心想万一这里有萌萌呢。他总是纠心的看着伤亡人员的名单，没有一次在里面看到萌萌，他就放心了。可是新闻里还经常代震区里的人跟外面家属报平安，他也紧紧盯着，就等着萌萌跟他报一声平安，可是没有一次听到。有一回，他看到电视直播，从震区回来的新闻记者，带了很多震区人的电话，记者就带这些震区的人挨个给家里人拨电话，一位做妻子的接到记者的电话，说她的丈夫现在很安全，这位妻子在电话立刻哭了起来，金亮坐在电视前面也放声大哭。 金亮每天不知道多少次给萌萌的报社打电话，报社的人每次都态度特别好的告诉他，还没有信儿呢，然后劝他半天。 金亮的父母也赶到亚运村陪着儿子，不知道陪着儿子哭了多少次。 金亮有时候想开着车就去找萌萌，可她是在成都，还是在绵羊，还是在路上？上哪儿去找，他害怕自己去找萌萌的路上，反而错过了有关萌萌的信息。他现在每天就只能够盯着电视看，除此以外什么也不能够做。 就这样，金亮一直煎熬着。 终于，接到了萌萌报社的电话，萌萌的总编辑给金亮打的电话，告诉他：萌萌找到了，在绵羊。 第一百一十五章 5月12日那天下午，萌萌刚到绵羊，住进了一家小旅馆。 她那天吃完午饭，还买了份当天的报纸，回屋的时候，老板正在跟老板娘打架，两个人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打得很激烈，几乎动手了，萌萌看了会儿热闹，然后回屋，想看看报纸，然后拟一下采访提纲。写提纲的时候，她困得有点迷糊了，这时听到窗户在响，她没在意，突然发现床和桌子在动，居然连天花板都在动。天花板上的灰尘掉了萌萌一身，萌萌惊讶的站起来，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地震了，快跑呀，快跑---” 萌萌的身手还是很敏捷的，她什么都没拿，一脚踹开门，好在她住的是二楼，几步就跑了出来。这时外面已经站的全是人，有光脚的，有穿着睡衣睡裤的，还有就穿个背心裤衩的。 萌萌跑的时候，中途不断有碎玻璃往下掉，萌萌的胳膊被碎玻璃划伤了，可她都意识不到。跑到大街上的时候，地震最强烈的波动忆经过去 。萌萌这时回头看旅馆，旅馆没塌，但旁边那个破旧的小饭馆已经塌了，大家已经开始自救，寻找亲人，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哭闹。萌萌听说有人被压进去了，她也折回去，原来是旅店老板被压进废墟里了，她的女人都来不及哭，在拼命的扒废墟。 萌萌也帮着扒，边扒边想，刚才老板还在跟老婆打架，现在就被埋进废墟里了。而自己，居然还活着。这时，她发现有的人在举着手机，寻找信号，有的人直接打没坏的磁卡电话，想跟家人联系上。 萌萌这时心里同时浮现的三个人，就是爸妈和金亮。这时她的胳膊碰到衣袋里一小块硬硬的东西，她掏出来，开心的发现，居然手机还在。她举起手机，努力对着空中，想能够寻找到信号，她要告诉金亮，她现在经历了生死，原来跟生死相比，什么都是小事儿---- 可是手机就是找不到信号，她打算放弃了，试着用磁卡电话联系金亮。可就在她收起手机的时候，余震又来了，小旅馆终于有点随不住震动了，开始往下倒塌，本来萌萌站的地方是安全的，可是她看见老板娘还在拼命的蹲在那挖老公，萌萌就冲过去，把老板娘推开了，可这时，小旅馆偏偏就塌了，萌萌被砸在了里面--- 被砸进去的一刹那，萌萌还是清醒的，一刹那之间，她的念头居然还在想：“可惜没给金亮打通电话。”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萌萌被挖出来以后，送到医院，已经昏迷不醒，头部受了重伤。老板娘也搞不清楚她的身份。 后来大家在挖被埋的人的时候，挖出了一些旅行包、资料什么的，就根据这个来推测一些身份不明的昏迷的人，一个红色的手拉箱，老板娘记得是萌萌拉着的。大家在里面发现一盒名片，全是北京某报社记者的，叫张萌萌。老板娘想起来萌萌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大家推断她就是张萌萌。 于是联系到了北京的报社。 金亮来找萌萌的时候，跟爸妈深谈了一次。 把两人结婚以来的难处，到萌萌堕胎的事情，全都告诉了爸妈。金亮爸妈哭得几乎哽咽。 金亮反而显得很平静。他告诉爸妈：“据说萌萌这次头部受了重伤，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我就是想告诉你们，她只要活着就好，成什么样儿，我要养她一辈子，我们有快十年夫妻的情份，这情份，足够我养她一辈子了。” 金亮妈哭着说：“只要你愿意，就好。这孩子真要醒不来，爸妈帮你照顾他。或者爸妈回村里，你们可以租一套房子，生活就宽裕些了。” 金亮爸说：“你们分居的日子，我跟你妈左想右想，也觉得萌萌是个好孩子，就是爱拔尖儿，嘴厉害，不会来事儿，可你们，我们老俩跟个孩子较什么汁呢可是。如果萌萌能醒，你们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如果醒不过来，爸妈尽全力帮衬着你们。” 金亮赶到萌萌身边的时候，正是5月19日下午14时26分，这一天的这一刻，所有城市的红灯亮了起来，所有车都停了，分，所有警报、汽车喇叭悲声大作，行人都默然无声立在街边。 金亮此时站在萌萌的床边，看着身上插了一堆管子的萌萌，心里轻声说：“我来了，以后我好好照顾你，你傻成这样，连自己过日子都过不好。” 默哀时间过了，他坐在萌萌身边，疼爱的看着萌萌，心里充满了歉意，他拍着萌萌瘦瘦的胳膊，自言自语：“还真是让我猜着了，你真是不知道带雨伞，怕黑，电脑中毒了不会修，一个人睡不着觉，不会做饭，找不着路，每天像个话痨，没人听你说八卦和鸡毛蒜皮的事儿，你就闷得发慌，可是你为什么就不给我带电话叫我回来了。一身的臭脾气，还任性，又傻又倔，还想闹离婚呢你！” 他心里这样想，可是嘴上不敢再这样说萌萌了，他组织了半天语言，才跟昏迷的萌萌说：“以前老觉得车子房子钱是最重要的，现在才知道，人最重要，人没了，其实什么都没了。” 他对着萌萌的耳朵说小声说：“老婆，回来吧，我以后凡事都让着你。” 说完，金亮终于忍不住了，泪流满面。 （完） 注：这是原稿结尾，出书后经过编辑改编，是个大团圆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