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门》


 第一章

    公元一千八百八十年（清光绪六年）的春天降临皇城北京。

    久经历史沧桑的这条胡同，还是老模样儿。

    进胡同不远，就是白氏老宅了--黑漆的大门上是副对联：忠厚传家，诗书继世。大门内，迎面是高大的影壁，中嵌quot;迎祥quot;二字，左行向里是一大四合院，北房是一敞厅，绕过活屏便是一条又宽又长的甬道。甬道两旁各有两个黑漆小门，甬道尽头是一个垂花门，门内是一个大三院。北屋，正厅墙上挂着白氏先人的遗像。前清平民打扮，身背药箱，手执串铃，面带嘲弄的微笑，似乎能让人听到笑声。

    白宅二房院北堂屋。

    此刻，站在堂屋的白殷氏、白方氏正焦急地望着里屋，全不理会丫头们提水端盆的进进出出。

    从挂着厚厚门帘的里屋，传出白文氏的喊叫声。

    白殷氏焦急地冲着里屋大声问道：quot;怎么啦？生不下来？quot;

    白雅萍在屋里语无伦次地：quot;费了劲儿了！使劲！使劲呀！刘奶奶，你扶住那边儿，按住喽！quot;话音未落，又传出白文氏的喊叫声。

    六岁的景泗和弟弟景陆莽莽撞撞跑进来，被白殷氏一把揪住：quot;你们俩来起什么哄？！滚！quot;不由分说将二人搡了出去。

    随着白文氏的一声惨叫，里屋的白雅萍大喊一声：quot;生下来了！quot;

    顿时一切都静了下来。

    白殷氏和白方氏松了一口气，坐到椅子上。

    雅萍在里屋接着喊道：quot;是个小子！quot;

    沉寂中，白方氏奇怪：quot;怎么没动静了？生下来不哭啊？quot;

    里间，接生婆刘奶奶抱着已擦干净了的孩子：quot;这孩子怎么不哭呀？quot;

    雅萍正给白文氏盖被子：quot;不哭不行，他不喘气，打！打屁股！quot;

    刘奶奶拍了孩子两下屁股，孩子没反应。

    雅萍急道：quot;使劲儿拍！quot;

    刘奶奶用力又拍，仍无反应。

    quot;我来！quot;雅萍从刘奶奶手中抱过孩子，狠狠拍了两下，孩子突然quot;嗬嗬quot;似乎笑了两声，雅萍一惊，望着刘奶奶，以为听错了。

    刘奶奶也奇怪地东西张望，不知哪里出的声儿。

    雅萍又用力拍了一下，孩子果然又quot;嗬嗬quot;笑了两声。

    雅萍大惊，与刘奶奶面面相觑，雅萍惊恐地看了孩子一眼，突然将孩子丢在炕上，转身就向外屋跑。

    白文氏不解：quot;怎么了？quot;

    quot;他……他……quot;刘奶奶不知所措。

    堂屋中，跑出来的雅萍还在发愣，白殷氏、白方氏忙站起门道：quot;怎么了？quot;

    雅萍两眼发直：quot;这孩子不哭，他……他笑！quot;

    quot;胡说！quot;白方氏道。

    三人一起进了里屋，走到抱着孩子的刘奶奶前。刘奶奶惶惑地望着三人。

    白殷氏：quot;怎么会不哭呢？打！quot;

    白文氏：quot;quot;轻着点儿……quot;

    白方氏：quot;不要紧，使劲打！quot;

    刘奶奶狠狠在孩子屁股上打了了巴掌。

    孩子大声地quot;嗬嗬quot;笑了两声。四个人都惊呆了。

    躺在炕上筋疲力尽的白文氏长叹一声：quot;唉！我这是生了个什么东西？quot;

    白宅花房。

    一面大斜坡的玻璃窗，阳光灿烂。花匠金二在浇花，花房靠里放着一个大书案，两个听差正伺候老爷白萌堂作画。

    桌首放着一盆盛开的含笑。

    纸上画的含笑盛开。

    白萌堂将毛笔含在口中咬了咬，持笔伸向画纸。

    笔落画纸，道劲有力。

    花房外，只见雅萍风风火火进了月亮门来到花房门前，把门的听差秉宽将她拦住：quot;萍姑奶奶，您不能进去，老爷作画，谁都不能进。quot;

    雅萍：quot;我有急事。quot;

    秉宽：quot;那也不行……揽了老爷作画，我们得挨板子！quot;

    quot;挨板子我替你！quot;雅萍推开秉宽，一掀草帘进了花房。

    雅萍走进花房站定：quot;爸，给您道喜，您又得了个孙子。quot;

    白萌堂仍在作画，似无所闻。

    quot;爸，二奶奶生了，是个小子！quot;

    白萌堂突然回身将笔狠狠地掷向雅萍。

    雅萍吓一跳，忙向后躲，笔打在裙子上，染了一块墨迹。

    白萌堂满嘴是墨，气呼呼地：quot;谁叫你进来的？！出去！quot;

    雅萍：quot;二奶奶生了个小子。quot;

    quot;生就生了吧！quot;

    quot;听我把话说完了成不成……quot;

    白萌堂接过听差秉宽递上的一支笔，回身冲着画发愣。

    雅萍：quot;……这孩子生下来不会哭，光笑。quot;

    日萌堂一楞，回头疑惑地望着雅萍。

    雅萍：quot;真的。quot;

    白萌堂：quot;打呀，照屁股上使劲打！quot;

    雅萍：quot;越打笑得越厉害。quot;

    白萌堂认真了，缓缓走到雅萍前：quot;有这事？奇了。颖轩呢？quot;

    秉宽在旁应道：quot;二爷在柜上支应着呢。quot;

    白萌堂：quot;颖园呢？quot;

    秉宽：quot;大爷去宫里太医院还没回来。quot;

    白萌堂：quot;一个都不在家？quot;

    秉宽：quot;三爷去安国办药，喜子昨儿先回来了，说三爷今儿一准儿到家。quot;

    白萌堂自言自语道：quot;生下来就笑，有点意思！奇了！quot;

    白萌堂走到书案前，顺手拉过一张宣纸，提笔饱蘸浓墨，在纸上写了三个大字：白景琦。

    雅萍：quot;行了。我去告诉二奶奶，孩子有了名儿了。quot;

    白萌堂：quot;去柜上把颖轩叫回来，看看他的儿子。quot;

    秉宽答应道：quot;是！quot;

    百草厅。

    前门外一条喧闹的商业街，路两边挨排着一间间铺面。百草厅三开间的门睑儿，quot;百草厅白家老号quot;牌匾高悬正中，门前不时有人进出。前堂里，抓药的、等药的、买丸药的，忙而不乱十分肃静，敲戥子声和用铜杵砸药声有节奏地响着。靠窗的坐堂先生正给一位老者诊脉，说话声音都很低。

    抓药的伙计正看着一个方子，对柜台外等候的中年人道：quot;先生，您这方子里有十八反，我不敢抓，请过这边儿来。quot;伙计走出柜台与中年人来到坐堂先生前，将方子交给坐堂先生。

    坐堂先生看了看笑道：quot;这种方子，敢下十八反的药，京城里只有两位敢开，一位是太医院的魏大人，一位是我们柜上的白大爷。quot;

    中年人笑了：quot;您圣明，正是魏大人开的方子。quot;

    坐堂先生对伙计道：quot;抓吧，没错。quot;

    门外，一辆马车停在百草厅门前，詹王府管家安福下车走进前堂。

    大查柜赵显庭忙迎了上来：quot;安爷，府上要用点儿什么药？quot;

    安福：quot;老福晋欠安，请大爷过去看看。quot;

    赵显庭：quot;大爷进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二爷在。quot;

    安福一愣：quot;二爷也行，大格格近些日子也闹病，顺便请二爷也给看看。quot;

    赵显庭：quot;我去回一声。quot;

    百草厅后场刀房中，七八个伙计在切药，二爷白颖轩一身伙计打扮，扎着围裙，正在教两个小青年切片，一抬头，看见了进来的赵显庭：quot;有事么？quot;

    赵显庭：quot;二爷，詹王府派人来请您过去一趟，说老福晋欠安。quot;

    颖轩：quot;行，叫他们先回去吧。我随后就到。哎？为什么不请大爷去？老福晋只信大爷呀！quot;

    赵显庭：quot;您忘了，大爷去宫里了。quot;

    紫禁城。神武门口。

    侍卫把守，门禁森严。

    大爷白颖园从里面远远走出。只见他掏出腰牌，门卫看过后又递回。颖园出了门洞走向自家的马车。

    陈三儿吆喝着，颖园坐在车前，马车一路小跑。

    额园随意地四下张望，忽然发现一个老太太倒在路边，旁边围着三四个行人。颖园忙叫陈三儿勒住马：quot;你瞧瞧去，那老太太怎么了？quot;

    陈三儿：quot;嗨！不是饿的就是急病啦，甭管他啦，走咱们的吧。quot;

    颖园没理陈三儿，自己跳下车向老太太走去。

    陈三儿在后面喊道：quot;大爷，这事儿多了，您管不过来。quot;

    额园走到老太太跟前蹲下身，把手指放到老太太手腕上，为她号起脉来。

    陈三儿也跟了过来。

    只听一人道：quot;怕是不行了，有出的气儿没进的气儿啦。quot;

    另一人慷慨地：quot;也不知是哪家的老太太。quot;

    忽然，颖园回身命令陈三儿：quot;搭车上去！quot;

    陈三儿皱着眉：quot;我说大爷，管这闲事干什么？又不是咱们……quot;

    颖园厉声地：quot;快点！quot;

    陈三儿忙弯腰抱起老太太……

    马车远去。

    百草厅前堂。

    靠窗的椅子上，老太太已醒转，身旁小桌上摆着三包草药。

    老太太：quot;不行，这药我不能拿，我这穷老婆子吃不起药。quot;

    赵显庭：quot;老太太放心，我们东家有规矩，凡是看不起病的穷人，一律不许收钱，这药您拿着。quot;

    老太太惶恐地望着：quot;这……行吗？quot;

    坐堂先生：quot;先吃这三剂，见好不见好十天以后您再来一趟，可千万别再一个人儿出门儿了。quot;

    老太太：quot;叫我说什么好哇。quot;

    门口分，颖国将一锭银子交给陈三儿：quot;用我的车把老太太送回家去，把这五两银子给他家里人，一定送到家，千万别再出事。quot;

    这时秉宽跑进门：quot;二爷呢？quot;

    颖园问道：quot;什么事儿？quot;

    秉宽兴奋地：quot;二奶奶生了，是个小子，请二爷回去看看。quot;

    赵显庭走过来：quot;刚才詹王府来人请二爷过去了。quot;

    詹王府老福晋卧房。

    颖轩为老福晋诊完脉起身。

    老福晋微笑着：quot;辛苦二爷了。quot;

    管家安福忙向外屋礼让，二人先后到了外屋，颖轩道：quot;不碍的，没什么大病，吃点儿清心就行了，千万少吃油腻，别再着凉。quot;

    安福客气道：quot;请二爷再去看看大格格，她这些日子身子骨着实不太好。quot;

    颖轩一愣停了步：quot;贵府格格不是同治爷的嫔妃么？在宫里呀。quot;

    安福道：quot;那是二格格。这位大格格从蒙古老家来京刚一年多，您没见过。quot;

    颖轩随安福来到大格格卧室。大丫头将卧室门带打起，安福道：quot;您先请，我去看看王爷回来了没有。quot;说罢管自离去。领轩进卧室后来到床前，坐到春凳上。大格格从帐中伸出了右臂，颖轩一言不发地号脉。

    堂屋里，大丫头打起门帘，四个小丫头端着果碟鱼贯而入，在圆几上摆好了四干四鲜八个果碟。

    大丫头又将笔墨纸砚在书案上放好。

    颖轩聚精会神地号脉，忽然惊讶地望了一眼帐中，又回过头认真地把脉，面露微笑。

    白宅上房院。

    大爷颖园提着一盘点心进了院子，走向北屋时，堂屋里白萌堂的夫人白周氏，正坐在椅子上听算命的吴瞎子为景琦批八字。

    颖园走进屋，将点心盒子放桌上。叫了声：quot;妈。quot;

    吴瞎子欠身道：quot;大爷。quot;

    白周氏：quot;老大，我正叫吴先生给老二那小子批八字呢，你也听听。quot;

    颖园：quot;是是，您先吃块点心，我今儿特意到兰馨斋给您买的。quot;

    白周氏瞥了一眼：quot;不吃，吴先生你接着说。quot;

    颖园不知所以地望着白周氏，忙打开了点心盒子。

    只听吴瞎子：quot;这位小少爷生下来不会哭，无泪则无水，生下来就笑，主心火旺，火克金，遇金必刚，遇水则兴……quot;

    颖园拿出一块点心送到白周氏前：quot;妈，您尝一口。quot;

    白周氏不耐烦地：quot;哎呀--不吃不吃！quot;

    颖园为难地举着点心僵在了那里。木木地听到吴瞎子还在说quot;……要火克水浇，逢煞星才能够发达……quot;

    这时三爷白颖宇掀帘走了进来：quot;妈！我回来了！大哥。quot;

    颖宇手中也提了一盘点心走到桌前。吴瞎子欠身招呼：quot;三爷。quot;

    白周氏：quot;你从安国回来？quot;

    quot;是。quot;颖宇顺手拉过方凳坐到白周氏身旁，将点心盒放到桌上，顺眼看到了大爷的那盒点心，便不客气地推到一旁，打开了自己的点心盒。

    白周氏：quot;快听听，老二生的那小子命不错。quot;

    颖宇故意拿起一块点心尝了一口：quot;嗯？什么味儿，加桂花了？有这么做点心的么？妈，您尝尝。quot;

    白周氏接过点心咬了一口：quot;傻小子，哪是桂花，这馅里加了蜂蜜，你就不懂了，这是按宫里的做法做的。quot;

    颖宇恭维着：quot;自然老太太见的多，这是兰馨斋的点心，花样忒多，您尝尝这块，我是不懂。quot;

    颖园在一旁看了个干瞪眼，从自己盒中也拿出了一块。

    白周氏又吃了一口：quot;这是鸡油做的，拌的是砂糖……quot;

    颖园忍不住地递上自己带来的点心：quot;妈，您尝尝我这块……quot;

    白周氏突然脸一变：quot;不吃不吃！我最不爱吃点心，拿走！quot;

    颖宇幸灾乐祸地望着，颖园一转身气哼哼地拿起点心盒子向门外走去。

    白周氏：quot;吴先生你接着说。quot;

    颖宇插话道：quot;我听说那孩子生下来不哭光笑，这可奇了，恐怕不是好兆头。quot;

    白周氏：quot;难道还是什么不祥之兆么？quot;

    吴瞎子：quot;不能这么说，此乃一生衣食无亏，逢凶化吉之兆。quot;

    白周氏：quot;老三，听见了吗？吉兆！quot;

    颖宇：quot;是是，吉兆。quot;

    颖园抱着点心盘子站在院里发愣时，一听差走来：quot;大爷，柜上请您过去一趟。quot;

    quot;嗯！quot;颖园顺手将点心盘子塞到听差手中。quot;听差一愣：quot;这……给谁呀？quot;

    颖园一瞪眼气呼吁地：quot;扔喽！倒喽！喂狗去！quot;转身走了出去。

    听差一时不知所措，惶恐地：quot;是是，喂狗，喂狗！quot;

    詹王府门口。

    詹王爷下了马车，向门口走去，总管车老四忙下阶迎接。詹三爷看了看门前停放另一辆马车：quot;白家大爷来了？quot;

    车老四：quot;大书进宫了，是二爷来了。quot;詹、车二人说着话，一前一后走进门去。

    狗宝抱着鞭杆儿坐在车上望着王府大门。

    大格格房外厅。颖轩开好方子，放下笔，听见帘子响，回头见是詹王爷大步走进，四个丫头跟进一顺边侍立，便也忙站起来。

    詹王爷：quot;您就是白二爷么？quot;

    颖轩忙上前两步请安：quot;不敢，颖轩，王爷吉祥。quot;

    詹王爷上前扶了一下：quot;坐坐。quot;二人刚落座，詹王爷便问道：quot;我们老福晋的病？quot;

    颖轩：quot;王爷放心，不过偶感风寒，吃了药发发汗就好了。quot;

    詹王爷：quot;每次都是大爷来……今天头一次见您，瞧您用药，果然医道精明，老四……quot;说着转身命车老四去取谢仪，quot;二爷初次来，要给双份儿。quot;车总管应声离去。

    颖轩忙起身：quot;不敢不敢，吃了药见好才算数。quot;

    詹王爷：quot;大格格的情形，您看……quot;

    颖轩：quot;提起大格格的病，我这儿得给您道喜了。quot;

    詹王爷：quot;噢？这话从何说起？quot;

    颖轩：quot;大格格是喜脉。quot;

    quot;喜脉？quot;詹王爷惊讶地望着额轩。

    quot;不错，恭喜王爷要抱孙子了。quot;颖轩没有注意詹王爷表情已起变化，仍微笑着。

    不料詹王爷慢慢站起，审视地望着颖轩，颖轩有些不知所措。良久，詹王爷突然quot;哼quot;了一声拂袖而去。颖轩不解地望着，只见詹王爷出屋后，仆人丫头们也相继跟出了屋。

    颖轩莫名其妙地望着，感觉不对也忙着向外走。

    颖轩走到门口，忽见四个丫头进门将果碟尽皆撤去，又鱼贯而出。

    颖轩大惊，忙走到屋外，见院内已空无一人，更感惊慌地望着四周。

    白宅三房院北屋。

    颖宇和白方氏正在收拾行李。

    颖宇坏笑着道：quot;……你还不知道老太太那脾气，越叫她吃她越不吃，得哄她才行，结果把大哥气得说扔喽，喂狗去。quot;

    白方氏：quot;要不怎么叫傻大爷呢．你还不知道吧？……昨儿晚上，大爷不知道抽什么疯，给老太太买了个夜壶。quot;

    颖宇：quot;瞎说八道吧？quot;

    quot;蒙你干什么？他专门定做的，大长口的夜查，把老太太气得给摔了个粉粉碎。quot;

    quot;这孝顺得可过了头了。quot;颖宇说着将一把银票交给白方氏，quot;收起来。quot;

    quot;你发横财了？quot;

    quot;每回去安国办药都是二哥，谁知道他私吞了多少，谁也不是傻子，反正都是公中的银子。quot;

    quot;万一叫老爷子查出来……quot;

    quot;没事儿！quot;

    quot;小心点儿好！别看大哥傻，账上的事儿，柜上的事儿，他可一点儿也不傻。quot;

    quot;没钱穷叽咕，有了钱又害怕，告诉你，能搂就搂点儿吧，今年家里净出邪性事儿……看见没有？二哥的儿子生下来就笑，老太太还高兴呢，这就是不祥之兆，不定出什么事儿呢！quot;

    詹王府院内。

    颖轩站在廊子上仍东张西望。见安福走过，忙拦住：quot;安爷，刚才王爷是怎么了？quot;

    安福一甩手：quot;您还不快走！quot;

    quot;我怎么得罪王爷了？quot;

    quot;别问了，快走吧您！quot;

    quot;这车马费还没给我介quot;您还要车马费？等着吧您！quot;安福又匆匆离去。

    颖轩茫然地望着空空的院落。

    白府上房院。

    白萌堂正在吩咐总管胡加力：quot;今儿大喜，添人进口，叫各房不论大小全到厅上来吃饭。quot;

    胡总管站在台阶下：quot;是，我这就去吩咐。quot;

    敞厅中，两个丫头端着凉菜，绕过活屏，将菜分放在两个大圆桌上。白萌堂、白周氏、颖园、白殷氏、颖宇、白方氏、抱着一岁小宝的雅萍以及孩子们：景怡、景双、景泗、景武、景陆、玉芬等正在入座。

    白萌堂：quot;怎么老二还没回来？quot;

    胡总管：quot;有时辰了，按说早该回来了。quot;

    颖宇：quot;别是出什么事儿了吧？quot;

    白萌堂：quot;又胡说，去看个病能出什么事儿？quot;

    颖宇：quot;我是说怕是车坏到半路了，或许叫王爷留下吃饭了什么的。quot;

    白萌堂：quot;胡总管，派个人去接接。quot;

    quot;是！quot;胡总管答应着急忙出了敞厅。

    白萌堂：quot;先坐下吧，等会儿老二。quot;

    詹王府院内。

    颖轩仍傻乎乎地站在院内张望，见一丫头端饭菜走向北屋，忙迎上前拦住：quot;请问车总管上哪儿去了？quot;

    丫头不理，绕过他进了北屋。

    颖轩：quot;嘿--怎么没人理我这碴儿了？！quot;

    这时，詹王府门口，带着七八个兵丁从大门走出的车总管四下一看，往前一指：quot;那儿！quot;

    狗宝抱着鞭杆子正坐在车辕子上打瞌睡，车老四等人走到车前，一兵丁猛地将狗宝从车上拉下。

    狗宝一惊：quot;干什么这是？！quot;

    quot;砸！quot;随着车老四一声吼，兵丁们一拥而上。

    一兵了用利斧砍向车围子，木框应声断裂。

    狗宝大叫：quot;谁招你们了，怎么砸车呀？！quot;拽他的兵丁一把夺过狗宝手中鞭子，反手向狗宝脸上一鞭杆，狗宝疼得捂着脸跑到墙根儿。

    大锤砸在车轮船上；利斧砍在车身上；辕马惊恐地嘶叫扬蹄……

    狗宝缩在墙根儿惊恐地望着，脸上的一溜伤痕慢慢调出血迹。

    两个兵丁拉住辕马，一兵丁将长长的巴首向马刺去。随着辕马的尖声嘶叫，匕首扎进马身，四五个兵丁也同时将匕首刺向马身。

    狗宝吓得直发抖，目瞪口呆，顺着墙根儿往后溜。

    quot;眶当quot;、quot;咔嚓quot;……车已散架，马己倒地，兵丁们仍在发泄似的砸着。

    车老四两手叉腰冷漠地望着一切。

    这时仍在詹王府院内的颖轩，四顾无人，叹了口气，只好离去。

    颖轩从里面刚走出门道，胆怯地停住了，只见七八个兵丁怒目而视，他低下头往外走，出了大门，又见车老四站在台阶上冷眼望着他。颜轩情知不妙，忙低下头，从车老四面前下了台阶，走向自家马车，一抬头惊呆了，只见马已死，车已毁。

    颖轩惊愕地回头望着王府门口，满睑杀气的车老四正冷笑着。颖轩惊恐地回过头去找狗宝。只见拘宝蹲在墙角余悸犹存，颖轩忙走到狗宝眼前：quot;出什么事儿了？quot;

    quot;孙子王八蛋才知道出什么事了！您瞧！quot;狗宝指着脸上一道青紫伤痕。

    颖轩愤怒地回头望王府门口，但见膀大腰圆的车老四和兵丁们虎视眈眈。

    颖轩硬着头皮向门口走去。

    兵丁们又要向前拥，被车老四抬手止住，车老四缓缓地下了两层台阶。

    颖轩害怕地停住了：quot;车总管，我怎么你们了？quot;

    车老四没有回答，藐视地望着颖轩，悠闲地闻起了鼻烟。

    正当颖轩委屈地不知如何是好时，秉宽急急忙忙赶到了，眼前的一切，使秉宽也惊呆了。愣征片刻，忙走到狗宝前悄声询问，狗宝比比划划地说着。

    颖轩仍在与车老四等对峙，秉宽走到颖轩面前：quot;走吧，二爷，家里等着您呐，走吧！quot;。

    颖轩悲愤地望着这一切。

    白宅敞厅。晚上。

    丫头点上灯，厅里顿时明亮了。

    等着吃饭的两桌人都默默地坐着，不时看着厅外的白萌堂。

    白萌堂背着手在廊子上十分不安地走来走去，不时望着大门口。白周氏在一桌的首座：quot;老爷，甭等了，先吃吧！quot;

    白前堂没有回头：quot;再等会儿，今儿是他大喜的日子，一定等地回来。quot;

    另一桌，奶妈抱着雅萍的小宝突然一声大哭，奶妈忙起身：quot;姑奶奶，该喂奶了。quot;雅萍接过孩子背身走到活屏前喂奶，孩子们已等得不耐烦，景双、景武在偷偷吃菜。

    白周氏道：quot;要不叫孩子们先吃，都饿了。quot;

    quot;也好。quot;白萌堂话音刚落，见秉宽小跑着进了院子，立刻松了口气：quot;回来了，吃吧！quot;

    quot;老爷！quot;秉宽边叫边走上台阶，到白萌堂前低声嘀咕了几句，白萌堂抬头一惊。只见颖轩与狗宝匆匆过了院子，走到台阶下垂头丧气地站住了，白萌堂忙走下台阶，颖宇也忙凑了过来。

    白萌堂：quot;出了什么事儿？quot;

    狗宝：quot;马杀了，车也砸了，您瞧把我打的。quot;

    白萌堂：quot;到底是为了什么？quot;

    颖轩低着头：quot;不知道！quot;

    白萌堂：quot;糊涂！杀了马砸了车，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quot;

    厅里的人都站了起来。

    颖宇突然大叫：quot;没了王法了，依仗着是皇亲国戚，就敢这么欺负人。秉宽！

    带上人，我去把詹王府砸喽！quot;

    白萌堂喝道：quot;老三！quot;

    颖宇不言声儿了，白萌堂转向颖轩：quot;先去看看你媳妇儿子去，等你吃饭。quot;

    quot;是！quot;颖轩答应了一声向厅后走去。

    白宅二房院北屋卧室。

    大丫头银花一掀帘子，颖轩进了屋。

    躺在炕上的二奶奶白文氏忙挣扎坐起，正和她说着话儿的胡总管忙站起退到一边。白文氏道：quot;回来啦，快看看你儿子，老爷给起名儿叫景琦。quot;

    颖轩俯身看熟睡的儿子，看着看着，忽然回身坐到炕沿儿上掩面而泣。

    白文氏忙道：quot;我都知道了，哭有什么用？到底怎么得罪他们了？不能无缘无故地杀你的马砸你的车呀！quot;

    颖轩抽着鼻子只是摇头，银花递上一块湿手巾。

    quot;行了，先去吃饭吧……quot;白文氏劝慰道，quot;大喜的日子别哭丧着脸，装着高兴点儿会不会？quot;

    quot;会！quot;颖轩擦着眼泪转身向外走。胡总管赶忙也跟着要走，却被白文氏叫了回去：quot;这事儿一定要查明白喽，不能糊里糊涂受这个气，以后二爷在街面儿上还怎么做人？quot;

    胡总管：quot;是是！詹王府虽是皇亲国戚，素来与咱们府上不错，二爷又是头一回去，怎么会这么不给面子呢？会不会是二爷触犯了他们王府的什么规矩了？quot;

    白文氏：quot;那也不该下这么狠的手。明儿一早北京城就得传遍了。quot;

    胡总管：quot;是是！我和王府的车总管还有一面之交，我去打听打听。quot;

    白宅敞厅。

    饭已吃完，大家正乱哄哄起身，只有颖宇仍在喝酒，雅萍在吃饭。

    白萌堂：quot;老二，你来一下。quot;颖轩跟着白萌堂转过活屏。

    颖宇看看人们已走，对雅萍道：quot;姐，我就知道这孩子生下来就笑，不是好兆头，出事了吧？！quot;

    雅萍：quot;喝你的酒吧！少胡说八道！笑不比哭吉利？quot;

    quot;行了吧姑奶奶，你见谁家的孩子生下来不会哭光笑？quot;

    quot;吴瞎子都说了，是吉兆！quot;

    quot;吉兆吉兆！吴瞎子的话你也信？拣好听的说呗！走着瞧！往后还不定出什么事儿呢。quot;

    quot;你再胡说八道，我大耳刮子抽你！quot;

    白宅上房院北屋堂屋。

    白萌堂：quot;既是喜脉，王爷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会拂袖而去呢？quot;白萌堂听罢颖轩的述说，百思不得其解。

    颖轩委屈地：quot;我也闹不清楚。quot;

    quot;是不是你看错了脉？quot;

    quot;那不会，詹王爷看了我给老福晋用的药，还直夸奖我，说要给我双份儿的车马费。quot;

    quot;这就怪了！你没坏他们的什么规矩吧？quot;

    quot;我连宫里都常出常进，规矩我是全懂的。quot;

    正说着，胡总管掀帘进来，问：quot;老爷找我？quot;白萌堂道：quot;看来这事儿有点麻烦，你能不能想个法儿打听一下？quot;

    quot;二奶奶已经吩咐过了，我明儿一早约了詹王府的总管车老四。quot;

    quot;嗯！这事儿非同小可，他们府上的二格格是同治爷的嫔妃，虽说同治爷不在了，可他们势力还在，务必要打听明白。quot;

    范记茶馆。

    范记茶馆地处平安路口，是卖苦力的人吃饭歇脚之地，上午人还不多，门前冷清。

    胡总管站在门口，见车老四带个跟班儿的走来，忙前迎，寒暄一番后，二人走进茶馆。

    刚进茶馆前堂，就见中间桌旁坐着武贝勒贵武，后面坐着四个打手拐子等人，贵武斜靠在椅子上，一条腿放在桌上。

    车老四道：quot;哟，武贝勒，早您呐，怎么上这儿来了？quot;

    贵武一动没动：quot;等个人儿。quot;

    车老四忙向胡总管介绍：quot;武贝勒，我们王爷的外甥。quot;

    胡总管打了个千儿：quot;武贝勒！quot;

    贵武爱答不理地quot;嗯quot;了一声。

    quot;白府的总管，我们说点事儿。quot;车老四说罢和胡总管向靠里的一个单间走去。

    忽然，前堂门口帘子一掀，走进一人，虽是一身当差的打扮，一双眼却炯炯有神，透着一股精神，是神机营的季宗布；一进屋，季宗布便死死盯住贵武，贵武板起脸也一动不动地盯住季宗布，片刻后，季宗布走到贵武前拉了把椅子坐下二人依旧斗鸡般相互对视着，终于，贵武先开了口：quot;昨儿你打了我的人！quot;

    季宗布道：quot;他干吗要欺负人家孤儿寡母？quot;

    贵武：quot;碍着你什么了？quot;

    季宗布：quot;你知道我就好个打抱不平。quot;

    贵武指了指身后站的人：quot;今儿我带人来了，你说怎么办吧？quot;

    茶馆单间。

    车老四道：quot;胡爷，您府上这位二爷，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整个儿一半吊子！quot;

    胡总管道：quot;您这话我不太明白。quot;

    车老四接道：quot;您知道我们王爷的二格格是同治十年进的宫，做了嫔妃……

    我们王爷带着一家子进了京，只在蒙古老家留下大格格一个人儿料理家务……quot;

    quot;哟，这可头一回听说，一直以为王爷就一位千金。quot;

    quot;直到去年才把大格格接到京里来，这一耽误错过了亲事，成了二十九岁的老姑娘，她还没成亲呢，怎么会有喜脉？！quot;车老四说到这里，停住话头，望着胡总管。

    胡总管着实吃了一惊，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茶馆前堂。

    贵武手指着季宗布，头一歪，嘴一咧：quot;季宗布，今儿个给哥儿几个赔个理道个歉，咱们各走各的路……你今儿要是不赔礼……quot;

    季宗布不动声色地打断了贵武的话：quot;我今儿不赔理！quot;

    贵武一下儿坐直了身子：quot;那我可不客气了。quot;

    说话间，和伙计前来上茶点的范掌柜见势不妙，忙上前劝道：quot;武贝勒，武贝勒，别伤了和气，都是朋友，有话好说。quot;

    quot;范掌柜，不就怕砸了你的破桌子板凳，茶壶茶碗么？quot;说着，贵武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扔到桌上。银包落到桌上，碎银子散落了出来。quot;我赔！quot;

    季宗布不屑地望着。

    quot;不是这个意思……quot;范掌柜话未说完，被贵武一把推开，扭脸儿叫道：quot;拐子！quot;

    拐子从后面蹿上前来。范掌柜又拦道：quot;诸位都是神机营当差的，抬头不见低头见……quot;

    拐子凶狠地将范掌柜推开，跨步上前，出手便抓，季宗布一把抓住拐子的手腕，突然站起身左手抄住拐子的腰，用力一提。拐子被腾空扔起，重重落在桌子上，quot;咔嚓quot;一声桌子砸塌了，碟碗乱飞、滚了一地。

    贵武大惊，后面的三个人也不敢上前了。

    李宗布又平静地坐回椅子上端起了盖碗茶。

    听到外间里的闹腾，车老四一锨帘探出了身：quot;干什么呢？打架上外头去！quot;

    拐子趴在地下捂着腰。贵武看着拐子：quot;真他妈屌！quot;

    季宗布：quot;怎么着，武贝勒试试？quot;

    quot;我不试，我打不过你，季宗布！有人能收拾你！quot;贵武等边说边匆匆走出了茶馆，拐子爬起来也溜了出去……

    茶馆单间里，胡、车二人继续说着话。

    胡总管诚恳地道：quot;明白了，怪不得王爷生气，二爷实在荒唐。quot;

    车老四得理地：quot;您想想，王爷不动点儿厉害的，万一这话传出去，我们三爷的脸往哪儿搁？没出阁的姑娘怀了孕，这不是往我们王爷脸上抹黑么？quot;

    胡总管站起来向车老四深深一揖，车老四也忙站起。

    胡总管：quot;我这儿先赔罪了，我立马儿回去回老爷的话，您看这事儿怎么圆个场？quot;

    车老四：quot;不必了，事儿都过去了，看来二爷的医术实在差得远，倒是以后要小心点儿。quot;

    quot;恐怕二爷也不敢再行医了，车爷回府务必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quot;

    quot;胡爷您太客气了。quot;

    白宅上房院西客厅。

    白萌堂脸色沉重背手看着窗外，听着胡总管的陈述。

    quot;我觉得二节的医术虽不及大爷精，可也错不到这个份儿上。quot;

    quot;那是哪儿出了错儿呢？quot;

    quot;甭管他了。quot;胡总管接着道，quot;您亲自去趟王府陪个礼。这事儿就算圆上了。quot;

    白萌堂转过身来：quot;就这么圆上了，我死不瞑目。我白萌堂一辈子不做糊涂事！他砸的不光是车和马，砸的是白家上百年的老牌子！北京城里已经没有不知道的了，白家栽给了詹王府！不光老二以后无法露面，祖上的脸面也丢尽了！

    宫里、柜上怎么交代！quot;

    胡总管：quot;我看还是以息事宁人为好！quot;

    白萌堂：quot;先把事情查清楚了再说。quot;

    胡总管：quot;查清楚了又能怎么样？詹王府咱们惹不起！quot;

    白萌堂大怒：quot;我偏要惹！你别说了！quot;

    胡总管叹了口气低声道：quot;老爷……退一步海阔天空……quot;

    白萌堂：quot;退一步？为什么要退一步？白家老号每进一步有多难，我凭什么要退一步？他就砸碎了我这把老骨头，我也不能退！quot;

 第二章

    日宅大房院。

    颖轩赶回家，下了马车。一进大门，直奔大房院正厅，见了颖园。

    颖轩道：quot;大哥，这事你不能不管，管库的跟账房先生打起来了，他对不上账啊！quot;

    颖园道：quot;我都知道了。quot;

    quot;知道了你不管？！王弟这次去安国办药，弄成了烂摊子！quot;

    quot;这事你别插手，叫大头儿、二头儿来找我，你往我身上推。quot;

    quot;两万多两银子对不上账，明明是三弟他……quot;

    quot;我兜着就是了。quot;

    白殷氏一撩里屋门帘走了出来：quot;你能回回儿都兜着么？这事不说清楚了，赶明儿是你背黑锅……quot;

    quot;你知道什么，少插嘴！quot;颖园不待白殷氏说完，便训斥道。

    quot;咱们大房替三房往里垫了多少银子了……quot;白殷氏管自说下去。

    颖园大声呵斥：quot;住嘴！我们哥儿俩说话你掺和什么？！quot;

    白殷氏愤愤不平地一甩帘子又回了里屋。

    quot;大嫂说得对，你不能老兜着，你把老三惯坏了……quot;颖轩诚恳道。

    颖园面露无奈：quot;我还不是顾全大局，这事叫爸爸知道就麻烦了，心里明白就行了，别往外说，跟谁都别说。quot;

    兄弟俩正说着，胡总管在院里道：quot;二爷，老爷叫您去一趟。quot;

    quot;去吧，别跟爸说这件事儿。quot;颖园拍了拍颖轩肩头。

    上房院西客厅。

    颖轩刚迈进门儿，白萌堂劈头一句：quot;你知道不知道。人家是个没出阁的大姑娘。quot;

    颖轩一脸苦相，低着头嘟囔：quot;她没出阁的大姑娘怀了孕，碍着我什么了？

    又不是我弄的，喜脉就是喜脉。quot;

    白萌堂：quot;你说是喜脉，可万-……quot;

    颖轩猛地抬起头：quot;没什么万一！要说什么不常见的疑难病症，没准儿出个错儿什么的，喜脉我都号错了，还能吃这碗饭么？quot;

    白萌堂：quot;喂--那就是说这位大格格不规矩，王爷一点儿不知道，反倒砸咱家的牌子。老二，这事儿不管跟谁都不准再提，跟家里的人也不准再提，懂不懂？quot;

    颖轩似懂非但地点了点头。

    quot;你先受点儿委屈吧。我自有道理。quot;

    詹王府。

    白萌堂下了马车，与捧着礼物的两个听差刚过大门，便与正走出的姚大夫相遇。

    姚大夫忙施礼：quot;白爷！quot;

    日萌堂：quot;姚大夫，这是给哪位看病？quot;

    quot;给大格格，您这是……quot;姚指了指听差捧的礼物。

    白萌堂：quot;二小子出了错儿，我来赔礼，您看大格格得的什么病？quot;

    姚大夫十分为难地应付着：quot;好像是……大概……也没什么病，我医道太浅，说不准，说不准，您请，您请！quot;慌忙走了。

    白萌堂望着姚大夫的背影微微一笑，似乎明白了，大步直奔客厅。

    客厅内，詹王爷与白萌堂对坐，王爷之子詹瑜在一旁侍立。礼物放在桌上。

    白萌堂：quot;……请王爷看在我的份儿上就饶他这一回。quot;

    詹王爷：quot;事情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这么重的礼，我可不能收。quot;

    日萌堂：quot;承蒙王爷宽宏大量，已经是感激不尽，这不是礼，是孝敬老福晋的，给老福晋请安。quot;

    詹王爷：quot;那就多谢了，老福晋吃了二爷的药已经大见好，不过你们二爷……quot;

    白萌堂：quot;太子初出茅庐，医道上还没入门，功力尚浅，竟敢到王爷府上来献丑，实在是自不量力，我想亲自给大格格把把脉。quot;

    quot;那就有劳了，我宫里还有事就不陪了。quot;詹王爷说着便站起身，白萌堂亦随着站起。

    quot;詹瑜，你陪陪白爷。quot;詹王爷对儿子吩咐罢，管自离去。

    詹瑜应声后，引领着白萌堂去见大格格。

    大格格卧室。

    大格格将手伸出帐子外，放在小枕头上。白萌堂急忙把手指按了上去，神情兴奋而紧张；他微微闭上了眼．蹙起了眉头。

    詹瑜正在向大丫头低声吩咐着什么，大丫头走了出去。

    白萌堂把着脉，嘴角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外厅，四个丫头端四干四鲜八个果盘鱼贯而入，将果盘放到圆几上。

    白萌堂与詹瑜从内室走出。

    quot;没什么大病，不过是腹中长了痞块儿，吃几付化解的药自然就好了。quot;白萌堂坐到桌前，桌上早已摆好文房四宝。白萌堂拿起了笔：quot;大格格来北京有多少日子了？quot;

    quot;我姐姐来了有一年多了。quot;

    quot;嗯，还是水土不服。怎么会你二姐先出了阁，大姐反而落在了后面？quot;

    quot;我二姐送进宫去的时候还小，既是进宫就顾不得大小先后了。quot;

    白萌堂点了点头：quot;按这个方子先吃五剂，一个月以后我再来。quot;

    神机营客房。

    武贝勒趴在卧榻上，颖园正在给他按摩治腰伤。

    quot;季宗布这小子手真黑，茶馆里摔了拐子，校场上练跤又追着我，这下子真把我摔着了。quot;

    quot;不碍的，有个十天八天就好了。quot;

    quot;哎，我问问你，你们怎么得罪了詹王爷了？quot;

    quot;您也听说了？quot;

    quot;北京城没有不知道的了。quot;

    quot;不提也罢！quot;

    quot;我舅舅那人是个带兵打仗的，性子忒野。到底是为了什么？quot;

    quot;我二弟也够呛！他哪儿知道大格格是大姑娘，愣给号出一个喜脉来。quot;

    武贝勒一惊，噌的一下翻身坐起又闪了腰：quot;哎哟！我这腰！quot;

    颖园吓了一跳：quot;怎么了？怎么了？吓我一跳！趴下，趴下。quot;

    武贝勒缓缓躺下：quot;喜脉？真的假的？quot;

    颖园：quot;你看什么急呀！这事说不清，按说不是，人家是个大姑娘！quot;

    武贝勒十分关注地：quot;这事儿怎么着了？quot;

    quot;还能怎么着，我们认倒霉吧！……您怎么了？出一脑袋汗。quot;

    quot;没怎么，腰疼，疼得我。quot;

    白宅上房院西客厅。

    从詹王府回来后，白萌堂也不多说什么，将写好的一个方子交给颖轩，颖轩接过一看愣了：quot;怎么，您……您用的都是安胎的药？quot;

    quot;不错！明明是喜脉，自家的闺女做了丑事，反倒砸咱们白家的牌子！……

    医不可欺！白家的牌子是祖宗传下来，济世的根本。一个人栽了跟头无所谓，可白家老号栽不起这跟头。半年之内见分晓，老二，你长点心眼儿好不好？quot;

    颖轩惶惑地：quot;啊？quot;

    白萌堂：quot;这方子的事，绝不能传出去！quot;

    quot;没事儿我跟人说这个干什么？quot;

    quot;跟你说话真费劲，整个儿一个书呆子！quot;白萌堂怨气道。

    范记茶馆单间。

    五六个人等在单间门口，不时向里张望。

    胡总管正与常班主定戏码儿，常班主接过戏单子看了看问：quot;戏码儿就这么定了？quot;

    quot;定了，包银还按老例儿，常班主，满月那天大概要请詹王爷过来，千万别出错！quot;

    quot;错不了。怎么着，跟王爷那边讲和了？quot;

    quot;本来就是一场误会，早没事儿了。quot;

    quot;那好，我告退了，外边儿好些人等着呢。quot;常班主说罢走了出去。

    他刚出屋子，外面的人就拥进来：quot;胡总管，小号刚从南边进的鲜货……quot;

    quot;胡总管，这回这点心我可包下了……quot;

    胡总管高声道：quot;一个一个地说，别乱……quot;

    白宅敞厅前院。

    影壁前搭起了戏台，台上正演《跳加宫》。院里坐满了贺喜的宾客。

    敞厅外，二奶奶白文氏抱着满月的景琦走到活屏后，将孩子交给奶妈，奶妈绕过活屏，又将景琦递给白萌堂，客人们围了上来，反把颖轩挤到了一边儿。

    一位客人道：quot;开开眼，叫我看看这不会哭的孩子。quot;

    另一位客人道：quot;笑一个，笑一个，听说一生下来就会笑。quot;

    身上穿水农，脸上化了妆的三爷颖宇挤了进来：quot;大侄子！今儿三叔给你唱，一出《红鸾禧》。quot;

    宾客们起起哄来。白萌堂十分高兴：quot;等这孩子周岁的时候，大伙儿还得来啊！quot;

    这时，一个丫头走到颖轩前低声说了句什么，颖轩来到活屏后，问等在那里的白文氏：quot;什么事儿？quot;

    quot;詹王爷来了么？quot;

    quot;没有。quot;

    quot;请了没有？quot;

    quot;请了。quot;

    quot;那怎么没来？quot;

    quot;八成有事儿吧！quot;

    quot;不对．咱们家的堂会，王爷从来没漏过，你去赔礼了么？quot;

    quot;没有，爸爸去了，他不叫我去！还送了重礼。quot;

    quot;去了就行了。quot;

    quot;礼是赔了，事儿可没完。quot;

    白文氏一惊：quot;什么意思？quot;

    颖轩神秘地笑而不答。白文氏逼问道：quot;为什么？quot;

    颖轩：quot;别问，爸爸不叫说。quot;

    白文氏，quot;跟我也不能说？quot;

    颖轩：quot;跟你？……也不能说。quot;

    白文氏语气凝重道：quot;不能再惹事了。爸爸那人瞧着明白，其实糊徐得很……quot;

    雅萍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转过活屏走来，奶妈在后面跟着。

    白文氏忙过去接过景琦：quot;哎哟姑奶奶，别把孩子闪着。quot;

    雅萍：quot;宫里升平署的王公公来了，他要跟三爷唱一出《红鸾禧》。quot;

    敞厅院南客房里改成了临时化妆间，挂满了行头，艺人们在化妆、穿衣。太监王喜光正在勾脸，颖字走来：quot;怎么着王公公，串串词儿？quot;

    王喜光：quot;三爷，台上见吧，您多替我兜着点儿就行了。quot;

    颖宇：quot;说什么呐？谁不知道你是老佛爷跟前儿的红人儿啊！quot;

    武贝勒走进屋，一眼看见了王喜光，忙走过来：quot;王喜光，小兔崽子，跑这儿串戏来了？！quot;

    quot;贵武！你这个小王八蛋，老没见你了。quot;

    quot;贝勒爷串一出？quot;颖字在旁道。

    quot;我歇了吧。这腰还没好利落呢。quot;

    quot;你们神机营这些日子有点儿闹得不像话，听说把人家茶馆砸了？quot;

    quot;这点儿屁事儿也传到宫里去了？quot;

    quot;为了一个娘儿们你们犯得上么？quot;

    quot;王公公，一提女人，你可就不顶（钉）劲了，你哪知道这里头的乐呀！quot;

    颖宇在旁忙打断道：quot;嘿！这是怎么说话呢？quot;

    王喜光也有些愠怒：quot;你小子，跟我吊猴儿！quot;

    贵武：quot;得得。我这儿满嘴跑舌头胡嚼呢！二爷呢？quot;

    颖宇道：quot;在前边儿听戏呢吧！quot;

    白宅二房院。

    贵武没去听戏，溜到颖轩北屋厅问起詹王爷家的事。贵武死死盯着颖轩，颖轩却只顾低头抽着旱烟袋。

    贵武：quot;怎么了你？跟霜打了似的。我问你活呐！quot;

    颖轩还是低头不语，不停地抽烟。

    贵武：quot;看这意思，你真是号错了脉！quot;

    quot;唉--quot;颖轩一声长叹。

    贵武怀疑地：quot;二书，这事儿我可觉着不对，凭你的医术，喜脉能号错了？你跟我说实话……quot;

    里屋，白文氏和雅萍正哄着孩子睡觉，二人悄声嘀咕，却注意地听外面说话。

    quot;我现在说话还有谁能信，我都臭了大街了我！quot;颖轩悲愤的声音传进里屋。

    quot;我信！王爷虽然是我舅，也得讲个理儿，跟我说实话，兄弟给你出气！quot;贵武忙不迭地接道。

    颖轩道：quot;我爸爸不叫我乱说……quot;

    quot;颖轩！前院那么忙，你不去看着！quot;白文氏听话知道不妙，赶紧在里间搭话儿。

    外屋的颖轩并未领会：quot;我这就去！这儿说话呢！quot;

    贵武：quot;你爸爸去王府赔礼，怕不是真心实意吧？quot;

    颖轩一愣：quot;这叫什么话？quot;

    quot;二爷，你信不过我？quot;

    quot;跟你说句心里话吧，我不是信不过你……王爷有权有势，我们惹不起，我认栽了，可早晚有一天……quot;

    quot;颖轩！quot;白文氏一撩帘走出里屋，厉声道：quot;大喜的日子，来了那么多客人，你不在前边儿照应，在这儿没完没了地瞎扯什么？！quot;

    颖轩猛醒：quot;这就去，这就去！quot;起身向外走。

    贵武横了白文氏一眼，也忙跟着走出去。

    白文氏走到窗前向外担心地望着。

    贵武连到院子里，仍不甘心：quot;怎么了？二奶奶这不明摆着轰我么？quot;

    quot;她轰你干什么？quot;

    quot;我舅舅得罪了你们，我又没得罪！quot;

    quot;走吧，听戏去！quot;

    贵武拦住了颖轩去路：quot;你到了儿也没把话说完呐？！quot;

    quot;你管这闲事干什么？quot;

    quot;你横坚叫我弄明白了啊！quot;

    quot;我……我都不明白，你还想明白……quot;颖轩顿了一下，不再说话，快步走出院门。

    quot;哎，我说二爷，你别跟我……quot;贵武听罢先是一愣，更觉话里有着，急忙追了出去。

    趴在窗前向外看的白文氏和雅萍，都不禁摇摇头。白文氏无可奈何地：quot;你说我们这口子是不是缺心眼儿？什么话跟我都不说，倒去跟外人说。quot;

    雅萍道：quot;这位贝勒爷不是个好东西，留点儿神！quot;

    quot;唉，姑老爷来了，请姑奶奶过去呢！quot;听差的在院里喊。

    白文氏捶了雅萍一拳：quot;你看，三天摸不着你，他就五饥六瘦的了，快去吧！quot;

    雅萍：quot;我就不爱回家；我们那口子，整个儿一个泥萝卜辣葱，浑身上下没一点热乎气儿。还有那位老爷子，当了翰林院的编修，出来进去没个笑睑，你说我回去干什么？quot;

    白文氏同情地望着她没言声儿。沉静中，不时传来听戏的叫好声，大概前院戏台上的〈红鸾禧〉已快收场了。

    詹王府后花园。

    转眼儿夏天到了。荷花池里绿荷飘浮，花苞欲放，从墙外传来卖水车的吱扭声和卖冰盏儿的敲着铜盅的哈喝声。

    回廊上，贵武与大格格在悄声低语，突然大格格站起急步向前走去，贵武忙起身追赶拦住大格格。

    两人充满敌意地对视着。良久，贵武眼神有些慌乱，大格格也扭头不再看贵武。

    quot;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quot;贵武有些心虚地试探着问。

    大格格猛回头咄咄逼人：quot;你问谁呢？quot;

    两人又互相对视着。

    就在大格格和贵武较劲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大门口，白萌堂下了车，安福下阶相迎，二人进了大门……

    这时，大丫头沿回廊朝二人走来。

    贵武急促地：quot;万一要不是呢？quot;

    大格格：quot;万一要是呢？quot;

    贵武：quot;好几个大夫都看过了，不都说不是么？quot;

    大格格：quot;那是他们吓怕了！quot;

    quot;大格格！quot;大丫头走过来叫道，quot;大爷请您过去看病。quot;

    大格格：quot;不去！quot;

    大丫头：quot;都等了半天了。quot;

    大格格：quot;不去！告诉他我没病！quot;

    大丫头站着没动。

    大格格没好气儿地：quot;站着等什么？等着领赏呐？！quot;

    贵武忙搭言道：quot;你跟她撒什么气！quot;转头对丫头：quot;你先去吧，说大格格这就到。quot;

    大格格转身又坐下了。贵武低声下气地：quot;去吧，啊？去看看，只有好处没坏处。quot;

    大格格房堂屋。

    白萌堂和詹瑜正在赏玩一个哥窑笔洗。

    白萌堂道：quot;这是南宋哥窑所出，小开片，稀世珍品啊！quot;

    忽然门帘一响，二人回过头去，只见大格格走进门来，注视着白萌堂。詹瑜随白萌堂站起：quot;姐，白先生等了半天了。quot;

    白萌堂：quot;不客气！quot;

    大格格并不招呼，两眼死盯着白萌堂。白萌堂似乎不经意地打量了一下大格格，迅速地看了一眼她的腹部。大格格像是敏感觉察到了这一切，转身向里屋走去。

    quot;白爷请。quot;

    白萌堂向里屋走去，詹瑜说着将笔洗放回原处。

    里屋，大丫头将小枕头放在茶几上退出，白萌堂伸了伸手示意大格格把手放上来。

    大格格一动未动，两眼死盯着白萌堂。

    白萌堂脸上那一丝几乎很难察觉的冷笑，慢慢收死，也死盯着大格格。

    大格格眼中显出了一丝哀怨和乞求的神色。

    白萌堂似乎不忍再看，掩饰地低头咳了两声。

    大格格缓缓将手放在了枕上，白萌堂没有抬头，也缓缓将手放了上去。

    大格格两眼毫不放松地捕捉着白萌堂脸上的变化。

    白萌堂号脉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他仍低头。

    大格格忽然扭过头去闭上了眼。

    白萌堂迅速抬眼望着大格格，嘴角又泛起一丝冷笑。

    大格格睁开眼缓缓回过头，两眼失神地望着白萌堂。

    白宅外。街道。

    转眼间秋风瑟瑟，路上翻滚着落叶。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夜。

    颖轩铺好了纸，正在磨墨准备写字，白文氏抱着孩子站在他身边：quot;你跟我说实话。quot;

    quot;不都说了么！quot;

    quot;没有！爸爸每次去王府看病回来，都跟你怎么说的？quot;

    颖轩看了一眼白文氏，不耐烦地低下头磨墨，白文氏拉了拉颖轩的胳膊。

    颖轩心烦地：quot;干什么？quot;

    白文氏：quot;爸是怎么打算的？quot;

    颖轩不语，拿起笔准备写字，笔刚一落，白文氏又拉他一把。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墨道子。

    颖轩不悦：quot;你看，你看。quot;白文氏把孩子往颖轩怀中一塞，颖轩忙抱住。

    quot;我去找爸去！quot;

    quot;你别去，好像我跟你说了什么似的。quot;

    quot;那你说！quot;

    quot;哎呀--爸不叫对外人说！quot;

    quot;我是外人么？真没见过你这么死性的人！quot;

    quot;爸爸说……早晚叫詹王府陪咱们的车和马！quot;

    quot;这么说大格格怀孕是真的了？quot;

    quot;当然是真的，爸爸一直给她下的安胎的药！quot;说着又把孩子塞给白文氏。

    quot;我怕的就是这个！你想想，北京城没有不知道你号错了脉栽到了王府，王府要是赔了车和马，那不跟把大格格的丑事全抖落出来一样么？！quot;

    quot;爸爸就是要争这口气！quot;

    quot;这不是争气，这是结仇！quot;

    quot;爸的脾气你也知道，谁的话他也听不进去！quot;

    quot;这个仇结不得，我得跟他说！quot;

    白宅甬道。

    大鱼缸里游着七八条大金鱼，白萌堂正用药算子捞鱼虫喂鱼。

    quot;我觉得居家过日子，总该以息事宁人为好。quot;白文氏劝说道。

    白萌堂：quot;这不是居家过日子！这是我祖上的名声，药铺的信誉！quot;

    quot;王府的势力咱们怎么斗得过？这会儿詹家已经乱了，何必再难为他们呢？quot;

    quot;晚了！这孩子她想生也得生，不想生也得生，由不得她了！quot;

    quot;她生她的，咱们假装不知道不就结了，何必要赔车赔马？！quot;

    quot;这口气我憋了半年多了，就等这一天呢！怎么着？我假装不知道？！没那么便宜！quot;

    quot;老爷子；小不忍则乱大谋。quot;

    白萌堂急了，大叫：quot;我最讨厌这个忍字！遇事都要忍，什么大事也做不成！quot;

    白文氏：quot;那也得看什么事。放他们这一次，他们就老欠着咱们的人情，可真要结下了仇，今后……quot;

    胡总管走来，见白萌堂发脾气便远远地站住了。

    日萌堂大怒：quot;你怎么敢教训我？！quot;

    白文氏：quot;我怎么敢教训您呢，我是想……quot;

    白萌堂气得用力撩着鱼缸里的水：quot;你想？！且轮不到你想呢！你个女人家懂什么？！quot;

    白萌堂突然抓起一条金鱼摔到地上。金鱼在地上乱蹦。

    胡总管吓得直往后退。

    quot;人家都骑到我脖子上拉屎了，我还得下跪不成！你是哪家的媳妇，啊？！

    替人家说话……quot;白萌堂见胡总管来了，口气放缓和了些：quot;行了，你去吧！quot;

    白文氏弯腰拣起了地上的金鱼放到缸里，低头看着鱼缸没有动，白萌堂喘着粗气不知说什么好，抬头问胡：quot;有事儿么？quot;

    胡总管答道：quot;詹王府的瑜爷来了，在公事房候着呢。quot;

    quot;要看病叫他找大爷。quot;

    quot;不是看病，说有事要找您。quot;

    白萌堂与白文氏都是一愣，白萌堂立即两眼放光，猜出了八九：quot;詹王府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了吧，我这就去。去把二爷叫来。quot;

    白萌堂兴奋地快步走去。

    白文氏担心地望着远去的白萌堂。

    鱼缸内，白文氏放回的鱼已死，飘在水面。

    公事房内，詹瑜一脸的惧色：quot;我就是想请教一下，白爷给我姐姐的脉是怎么号的？quot;

    白萌堂两眼咄咄逼人，颖轩站在一旁。

    白萌堂：quot;怎么了？错了么？quot;

    詹瑜：quot;错了！quot;

    白萌堂：quot;既然是我错了，那么，我们老二给令姐号的脉就是对的了？quot;

    詹瑜一愣，呆呆地望着白萌堂，无言以对。白萌堂得意地望了一眼颖轩。

    颖轩有些紧张地来回望着二人。

    白萌堂又挑衅地望着詹瑜。

    詹瑜泄气地慢慢低下头。

    白萌堂：quot;怎么不说话，我们父子二人总该有一个是对的？！quot;

    詹瑜仍低着头：quot;看来，二爷是对的。quot;

    白萌堂：quot;既然老二是对的，何以要砸他的车？杀他的马？quot;

    詹瑜慢慢站了起来，直望着白萌堂：quot;白爷，您这是有意设的陷阱？quot;

    白萌堂：quot;打住．打住！令姐六个多月的身孕怕是瞒不住了吧！肚子越来越大，这种陷阱我们是设不来的。quot;

    詹瑜：quot;可您当时为什么不说实话？quot;

    白萌堂揶揄地：quot;哎呀詹大爷，我们白家有多少车够你们砸？有多少马够你们杀的？quot;

    詹瑜自知理亏地低下了头：quot;我只求您一件事，有什么办法能把这胎打下来？quot;

    颖轩充满了同情地望着詹瑜。

    白萌堂：quot;晚了，现在打胎不光孩子完了，大人也保不住。quot;

    詹瑜急了：quot;您这叫我姐姐今后有什么脸见人？quot;

    白萌堂针锋相对：quot;你砸我们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怎么做人？quot;

    詹瑜完全绝望了：quot;我求求您了，别把这事儿说出去，更不能叫王爷知道！quot;

    白萌堂：quot;那就看你们自己瞒得住瞒不住了。quot;

    詹瑜：quot;好在王爷带兵去了新疆，只要您不往外说就行了。quot;

    颖轩忙接上：quot;放心，我们不会……quot;

    白萌堂瞪了颖轩一眼，颖轩不敢往下说了。

    白萌堂：quot;可以，可有个条件。quot;

    詹瑜：quot;您说吧。quot;

    白萌堂：quot;赔我家老二的车和马！quot;

    詹瑜又急了：quot;这不等于告诉人家我姐姐出事儿了吗？quot;

    白萌堂：quot;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可商量的了。quot;

    詹瑜困惑地望着白萌堂。白萌堂得意地望着詹瑜：quot;詹大爷，请吧！quot;詹瑜缓缓起身快步出了屋。

    颖轩心事重重地低下了头。

    望着詹瑜的背影，白萌堂高声道：quot;等孩子满月的时候，我一定去讨杯喜酒！quot;

    大雪覆盖北京城。

    詹王府大门紧闭，一片白皑皑。

    詹王府大格格卧室。

    大格格满头是汗，忍着剧痛咬着嘴唇不敢叫出声，嘴角滴出了血。

    詹瑜站在床前焦急地望着。

    大格格挺着大肚子，两手死死抓住丫头的胳膊，全身扭动着，丫头惊慌地把小枕头塞到大格格面前：quot;咬枕头，咬枕头！quot;大格格咬住枕头。

    詹瑜：quot;我去叫产婆子来吧，瞒不住了！quot;

    大格格把小枕头扔到了一边，张着嘴大喘气：quot;那个……没良心的……到底上哪儿去了？quot;

    詹瑜：quot;我都找遍了，我快把北京城翻个底儿朝上了。quot;

    quot;神机营呢？quot;

    quot;那儿我能不去么！quot;

    quot;你再去找！他不能不管我！quot;

    quot;姐，你死了心吧！他明明是有意躲起来了。quot;

    quot;他……他不是那种人，他不会不管我。噢！疼死我了！quot;

    quot;你以为男人都是什么好东西？！你怎么会看上他？quot;

    quot;我够难受的了，你别站在这儿……恶心我，出去！quot;

    詹瑜没有动，充满同情地望着大格格。

    大格格突然抓起小枕头奋力扔向詹瑜，大喊：quot;出去！quot;

    quot;喊什么？！quot;詹瑜向后退了一步，quot;王爷从新疆就要回来了，怎么交代？能瞒过去么？quot;

    大格格发泄地叫道：quot;回来就回来……我谁也不想瞒……本来是该我进宫的，我额娘死得早，他就拿我不当人，是他把我耽搁了，我就生给他看！quot;

    詹瑜惊慌地望着丫头和院外：quot;你胡说什么？：叫人家听见像什么话！quot;

    院子里，五六个丫头仆役在指指划划说着悄悄话，屋里隐约传出吵架声。

    突然传出大格格的喊声：quot;谁爱听谁听，我用不着瞒！quot;

    卧房内，大格格痛苦地呻吟着：quot;我受够了……弟弟……你要是我的亲弟弟，你去找他来，叫他带我走，我永远不回这个家。我求求你了。quot;

    詹瑜百感交集地望着大格格。

    quot;噢--quot;大格格又一次痛苦地喊叫着。

    院子里，丫头、仆役们仍在偷偷议论，詹瑜突然开门走出，众人一愣呆在那里，詹瑜见状大怒：quot;都站在这儿干什么？滚！quot;众人忙四散而去。

    quot;站住！王爷回来谁也不许说，谁说出去，我就拉了他的舌头！quot;

    白宅大门口。

    大门侧靠墙停着一辆卖豆汁儿的车子，卖豆汁儿的忙着给孩子们盛豆汁儿。

    三奶奶白方氏也帮着忙活，景双、景泗、景武、景陆坐在长条凳上津津有味儿地喝着。

    白萌堂抱着景琦站在车旁，正用小勺喂景琦喝，颖轩站在一旁端着碗乐。

    白萌堂：quot;豆汁儿敞开喝，一人再给俩焦圈儿。quot;

    卖豆汁的：quot;好咧！嘿哟--豆汁儿。quot;

    白萌堂高兴地：quot;叫你们一人喝一肚歪！quot;

    门口台阶上站着白文氏、雅萍、五岁的玉芬、秉宽和丫头们，雅萍抱着小宝。

    都像看热闹似的说着、笑着，白文氏和雅萍头靠得很近，说着悄悄话。

    白萌堂边喂着景琦边道：quot;嘿，你们瞧嘿！这小子真喝，还喝得挺香！雅萍，过来，给我那外孙子喝点儿！quot;

    雅萍笑着：quot;我们儿子不喝，又酸又臭！quot;

    白文氏推着玉芬：quot;你去喝！quot;

    玉芬往后一躲：quot;我也不喝，又酸又臭！quot;

    白萌堂见状：quot;哼，没口福。瞧我这孙子，这才是地道的北京人，还不懂事呢，就爱喝豆汁儿！孙子！多喝点儿！气死他们。quot;

    景琦抿着小嘴，喝得有滋有味儿。

    雅萍和白文氏仍在悄声谈着。

    白文氏：quot;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么？quot;

    雅萍：quot;大奶奶亲口对我说的还有错！quot;

    quot;这么大的事儿，她怎么也不告诉老爷？quot;

    quot;她说大爷不叫她说。quot;

    quot;大爷太憨，越这样，三爷越没了忌怕……一个家，外边多难都不怕，怕就怕家里人自己拆。这事儿我得跟老爷说！quot;

    quot;哎哎哎，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老三我倒不怕，可那位……quot;雅萍说着回头冲身后一努嘴。

    三奶奶白方氏在忙着照顾孩子喝豆汁儿。

    雅萍：quot;那位三奶奶，出了名的小辣椒，你们家的事儿我不掺和。quot;

    白文氏：quot;行了吧，姑奶奶！哪件事儿你不掺和，家里的人就数你能！quot;

    雅萍：quot;老三确实闹得不像话，这一趟他至少私吞了一万多银子！quot;

    二人说着话，只见胡总管匆忙走到白萌堂前低声说了些什么。白萌堂猛抬头望着胡：quot;真的么？quot;

    quot;真的。quot;

    quot;哼！quot;白萌堂两眼放出异样的光：quot;詹王爷回来了么？quot;

    胡总管：quot;回来了！quot;

    白萌堂：quot;回来的真是时候。quot;

    白文氏望着白萌堂这边，感觉气氛不对，着了一眼雅萍。

    quot;出什么事了？quot;雅萍也疑惑地望着。

    白萌堂：quot;二奶奶来抱抱孩子！……老二，跟我去詹王府！quot;

    颖轩：quot;我去备车。quot;

    白萌堂：quot;不用！今儿咱们爷儿俩溜达着去，可要坐着车回来！走！quot;

    看着他们离去，白文氏焦虑地想叫又没敢叫。

    白萌堂和颖轩低声嘀咕着渐渐远去。

    詹王府老福晋房。

    詹王爷正把带回的东西给老福晋看，詹瑜站在一旁，桌上摆着玉器、毯子、羔皮。

    quot;这个羔皮给额娘做件新皮袄，这件给大格格……quot;

    詹王爷环顾不见大格格：quot;怎么不见大格格，等会儿叫她一块儿来吃饭。quot;

    詹瑜强作镇静地：quot;是，她这些日子身子不太好。quot;

    老福晋：quot;这孩子从小身子骨挺好的，怎么一到京城，成了这样儿？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她了，去叫她来！quot;

    詹瑜站着没动，神情紧张。

    詹王爷：quot;你听见役有？quot;

    quot;是！quot;詹瑜面显难色，勉强应道。

    詹王爷看出不对：quot;怎么了，她怎么了？quot;

    老福晋：quot;算了，她有病，别折腾她了，咱们过去看看她。quot;

    詹瑜忙拦道：quot;用不着，用不着，她挺好的。quot;

    詹王爷更加疑心：quot;刚才说有病，怎么这么一会儿又挺好的了？quot;

    詹瑜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詹王爷感觉到有事儿，便道：quot;额娘歇着吧，我去看看。quot;

    詹瑜：quot;您先吃饭吧，还是我去叫。quot;

    詹王爷愈发疑惑地望着詹瑜。

    quot;王爷！quot;安福跑来报，quot;白府的老爷来给您请安。quot;

    詹王爷一时没反应过来：quot;哪个白府？quot;

    安福道：quot;百草厅的白爷。quot;

    詹一惊。

    詹王爷奇怪地：quot;他来干什么？请到西客厅吧。quot;

    詹王府西客厅。

    白萌堂望见王爷，一步上前，双手一拱：quot;王爷远赴新疆，一去半年，辛苦了。quot;

    詹王爷回礼道：quot;给皇上效力，说不上什么辛苦。没想到我这儿刚进门儿您就来了，一定有什么事吧？quot;

    白萌堂：quot;特来给王爷道喜。quot;颖轩坐在下手局促地低着头。

    詹王爷奇怪地：quot;道喜？有什么喜事么？quot;坐在下手的詹瑜已十分不安地望着詹王爷。

    白萌堂：quot;府上大格格生了一对双伴儿，您是又得外孙子又得外孙女，这不是大喜么？quot;

    詹王爷莫名其妙地望着白萌堂，又转头望詹瑜，詹瑜大惊站起。

    詹瑜：quot;白爷，您这是干什么？quot;

    白萌堂：quot;道喜！去年春天我们老二给大格格号过脉，已经给您道过喜了！quot;

    quot;简直是无理取闹，你们二位敢是到我这儿来讹诈么？……岂有此理！quot;詹王爷站起，说毕欲走。

    詹瑜忙上前：quot;您到后面歇着吧，不要听他胡说，我来处置。quot;

    白萌堂起身拦住：quot;慢！quot;詹王爷不情愿地站住了，气淋淋地望着日前堂。

    白萌堂接着道：quot;我明白了。大概王爷刚回府，还一点儿消息不知道。请王爷到大格格房中看一看，就知道了。quot;

    詹王爷询问地回头望詹瑜。

    詹瑜大窘：quot;没有的事！你们二位不要再胡闹了，quot;接着回头大声道：quot;送客！quot;

    白萌堂没有动：quot;这事恐怕瞒不住吧？！quot;

    詹王爷知道事态严重了，转头又望詹瑜，目光犀利。詹瑜躲避着父亲的目光，不敢正视。

    白萌堂笑嘻嘻地坐回椅子上：quot;王爷请吧，我们爷儿俩在这儿恭候。quot;

    詹王爷来回看着白萌堂和詹瑜，终于转身大步走出客厅，詹瑜慌忙跟上。

    白萌堂招呼颖轩：quot;老二，坐下，咱们喝茶。quot;颖轩不安地坐下。白萌堂悠闲地端起茶碗。

    唐王府大格格房院。

    唐王爷大步走来，后面紧跟着詹瑜。忽然，里面传来婴儿的哭声，詹王爷猛地停住了脚步。他惊愕地望着北屋的门窗，又慢慢转头扫规，站在院内的丫头、差役们都惶恐地低下了头。

    詹王爷回头望詹瑜，詹瑜低着头，不额低到了前胸。詹王爷茫然地回头望向门窗，仿佛是在回应他，从屋里传出婴儿顽强的哭声。

    詹王爷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前行。站到门前，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院中的仆人们仍低着头，詹瑜低着头原地没动。

    唐王爷回身猛地一脚踢开了房门，婴儿哭声大作。他慢慢走向里屋，猛力一把拽掉门帝，愤怒地望着。只见大格格的床上放着帐子，婴儿的哭声从里面传出。他急步走到床前，猛地拉下了帐子--两个婴儿并排躺着。

    大格格靠在床头惊讶却毫不惧怕地望着詹王爷。

    詹王爷怒不可遏地望着大格格。大格格反而平静地望着詹王爷。

    詹王爷探身伸手抓住大格格胸衣襟，猛地将大格格拽下床来，用力一甩。

    倒在地上的大格格，见詹王爷眼露凶光，伸手要去抓啼哭的婴儿，突然翻身跃起猛地一扑，抱住詹王爷向旁边死命一推，詹王爷毫无防备，倒退几步仰面摔倒在地。詹瑜冲到门口惊呆了。只见大格格两眼放出凶光，一副拼命的架势。

    詹瑜忙扶起詹王爷，尚未站稳，大格格又扑上来，又撞又打。

    詹王爷狼狈跑出了屋，詹瑜死死拦住大格格不让追出。

    詹王爷大叫：quot;来人！把她捆上！疯了！简直疯了！quot;

    仆人们跑进来七手八脚拉住仍在挣扎的大格格。

    大格格哭叫着：quot;你敢动我孩子一下，我就跟你拼了！quot;

    詹王爷站在门外，惊愕地望着室内。安福匆匆跑来，为难地望着詹王爷。

    屋内传出婴儿哭，詹王爷心不在焉地望了一眼安福。

    安福：quot;王爷，白家那爷儿俩死赖着不走，说叫王爷……赔……叫王爷……quot;

    詹王爷不耐烦地：quot;啊？quot;

    安福：quot;叫王爷陪他的……quot;

    詹王爷狠狠地：quot;陪他的车和马！quot;

 第三章

    詹王府大门口。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大雪铺地。

    白萌堂与颖轩昂头阔步走出大门定睛欣赏着。白萌堂笑着走向马车。

    车老四、安福等兵丁、仆役跟了出来站在台阶上看着。

    白萌堂走到车前拿起鞭子，黑马突然昂首扬蹄。白萌堂大叫：quot;老二，拉住马别松手！quot;颖轩奔到马前抓住马嚼子。黑马昂首嘶鸣。

    白萌堂突然用鞭杆抽黑马。黑马又一次发出高昂的嘶鸣。白萌堂狠抽着：quot;你还不服气！你神气什么？！quot;

    台阶上的车老四怒目而视。

    颖轩奋力拉住马嚼子，黑马一阵乱晃，白萌堂狠抽道：quot;你服不服？！你服不服？！quot;

    车老四愤怒地下了两层台阶，仆役们拥下，车老四停住了脚步，人们也都停住。

    马不动了。白萌堂大声呵斥：quot;不知好歹的畜牲！quot;

    车老四强压着怒火，把辫子用力一甩缠到脖子上，兵丁、仆役们也都将辫子缠起。

    白萌堂冲着颖轩：quot;上车。quot;

    颖轩走过来：quot;我来赶吧！quot;

    白萌堂命令着：quot;上车！今儿老爷我心里痛快，要亲自赶车！quot;白萌堂一跃上了车。

    车老四等人无奈地望着。

    白萌堂甩了两个响鞭，马车扬长而去。他突然回头狂笑两声：quot;哈哈！--quot;

    车老四等人垂头丧气地望着。雪地上留下两条深深的辙印。

    白宅门口。

    新马车停在门口，颖园、白殷氏，颖轩、白文氏抱着孩子，颖宇、白方氏，雅萍抱着孩子，胡总管、秉宽、陈三儿、狗宝、白萌堂、白周氏和各房的丫头站在门口，围着马车兴高采烈，议论纷纷，孩子们乱跑。颖宇举着一挂长鞭炮，白萌堂手持香火点鞭炮。

    颖轩大叫：quot;把孩子抱过去，别吓着他们！quot;

    雅萍抱孩子跑进门里，白文氏抱着景琦刚一转身，正要点鞭炮的白萌堂大叫：quot;干嘛？！叫他听听吓不死！quot;

    白文氏只好转回身，景双、景泗、景武、景陆等几个孩子都捂住了耳朵。

    鞭炮点燃，火花飞舞。

    白萌堂兴奋不已地望着。

    白文氏担心地望着怀里的景琦，景琦竟熟睡不醒，遂对身边的白殷氏说：quot;快瞧这孩子，邪了门儿了，这么大声还睡得挺香。quot;

    白殷氏凑近看着：quot;这孩子没一样不个别！quot;

    宁静的街道回响着鞭炮声，火花飞舞。

    日萌堂大叫：quot;这车甭往马号里赶，在这儿摆他一天一夜！quot;

    詹王府内客厅。夜。

    詹王爷在灯下心烦意乱地翻看着手中的五六张药方子，突然抬头看着车老四。

    车老四不解地望着詹王爷。

    詹王爷：quot;看见了么？这些方子用的全是安贴补气的药！quot;＿车老四：quot;白家这一手太阴了，这是存心出咱们王府的丑！quot;

    quot;我倒佩服白爷的勇敢和心计，只是太不光明正大！quot;

    quot;王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没见白萌堂那叫得意的样儿！quot;

    王爷冲着桌灯发呆，突然转过头：quot;把那两个孩子立即送到乡下去，随便送给个什么人，多给点银子。quot;

    车老四：quot;明白！总不能让他们来找后账。quot;

    quot;事情要做得机密，你还是亲自跑一趟吧！quot;

    quot;自然是我亲自去。quot;

    quot;还有，大格格不能再留在京城，你回来以后还得辛苦一趟，把她送回蒙古老家去。quot;

    quot;是！王爷放心吧！quot;

    quot;去吧！雪大，路上小心。quot;

    车老四走了，詹王爷回过头又冲着桌灯发起呆来。

    詹王府门口。夜。

    车老四抱着两个孩子走出大门，身后的大门立即关上了，他走到车前，赶车的老索立即接过一个孩子，车老四忙上了车，退坐到车里，老索将另一个孩子递过去后跳上车。

    车老四：quot;老索，这趟差使跟谁都不能说。quot;

    quot;知道。

    quot;等回来，王爷重重地赏你。quot;

    老索扬鞭，车一走动立即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越来越响亮，伴着马车远去詹王府一间偏房。夜。

    屋内空空，王爷坐在一张凳子上，詹瑜站在一旁胆战心惊地望着詹王爷。

    没有点灯。王爷脚下有个炭火盆，詹王爷怒视着火苗。

    大格格被捆着，斜倚在墙角地上，衣着单薄，头发散乱，脸上身上到处伤痕，冻得浑身发抖。

    詹王爷凶狠地：quot;说不说？那个坏杂种是谁？！quot;

    大格格无力地靠着墙，目光坚定，没有回答。

    詹王爷又拿起马鞭站起身：quot;说不说？quot;

    大格格只是发抖：quot;我冷。quot;

    詹王爷没有听清：quot;什么？quot;

    詹瑜：quot;您刚回来，先回去歇着吧，以后再问。quot;

    詹王爷突然回头大喝一声：quot;你跪下！quot;

    詹瑜吓得忙跪到地下。

    詹王爷吼道：quot;她不说你说！你是知道的！quot;

    詹瑜低头不语，詹王爷突然没头没脑地用鞭子狠抽詹瑜。

    大格格大叫：quot;别，别打他！别打他！quot;

    詹王爷住了手：quot;你不说，我就打他！quot;

    大格格：quot;他，他不知道！quot;

    詹王爷又死命打詹瑜。

    大格格：quot;别打了，别打了……quot;

    詹王爷又住了手：quot;说！quot;

    大格格两眼无神地望着地下：quot;是……是……贵武。quot;

    quot;是他？！……这个畜牲！quot;詹王爷颇为吃惊，狠狠骂道，再无二话，大步出了屋。

    詹瑜忙起身冲到大格格前，帮她解开身上的绳子，将她扶到炭火盆前，脱下自己的皮袍围在大格格身上：quot;快烤烤火。quot;

    大格格：quot;我的孩子呢？quot;

    詹瑜：quot;送走了，王爷叫人送走了。quot;

    大格格一惊：quot;送哪儿去了？啊？！quot;

    詹瑜：quot;是悄悄送走的，谁也不知道送去了哪儿。quot;

    大格格挣扎着要站起身，詹瑜忙扶住她站起。

    大格格：quot;我要去找我的孩子，我得去……quot;

    quot;姐，没用，你上哪儿找去呀，你连大门都出不去。quot;

    quot;你得帮我，你得帮我逃出去。quot;

    quot;逃出去也没用，冰天雪地的你一个人儿怎么活？quot;

    quot;你甭管，我得找我的孩子。quot;

    quot;姐，过些日子再说吧，等天暖和了。quot;

    quot;这个家我一天也不想呆，没有孩子，我活着干什么……quot;

    大格格突然跪下了：quot;弟弟，我求求你……quot;

    詹瑜忙拉起大格格：quot;起来，快起来，我帮你，你就穿我这身衣服先混出大门去再说。quot;

    街道。夜。

    街上空无一人，北风呼啸着，一辆马车驶来。赶车的是詹瑜，警惕地前后张望着。车里坐着扮成了男装的大格格，两眼无神地望着车帘子。

    马车刚要拐弯，突然墙角后蹿出一个人拦住了车。詹瑜一惊忙勒住马看。

    原来是贵武拦住了车，愣楞地望着他。詹瑜忙跳下车一把揪住贵武：quot;好小子！

    这么多日子，你跑哪儿去了？啊！quot;

    贵武：quot;我躲了，你想想，王爷要知道是我，还不把我宰啦！quot;

    quot;你害怕，就把我姐姐一个人儿扔下不管？quot;

    quot;原来不是说不是喜脉么？quot;

    quot;那是白家玩儿的障眼法，暗里下了安胎药！quot;

    车内，大格格伤心至极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quot;这么说白家把咱们坑惨了！quot;

    quot;你不能老躲着，叫我姐一个人儿背黑锅！quot;

    quot;我连自己都保不住，哪儿还顾得了她呀！quot;

    大格格抄起一根木棍，强抑住悲愤。

    quot;你也不问问大格格怎么着了？quot;

    quot;我只能对不起她了，还能怎么着？quot;

    quot;你是人还是畜牲？！quot;

    quot;我是畜牲！quot;

    詹瑜气得说不出话来，用力推开贵武准备上车，却被贵武拦住：quot;我的儿子呢？quot;

    詹瑜一愣：quot;你还想要儿子？quot;

    贵武：quot;你知道我两房妻妾都不生养，我不能不要儿子。quot;

    詹瑜愤愤地：quot;呸！滚滚滚！你找王爷要儿子去吧！quot;

    贵武仍纠缠：quot;你告诉大格格，把儿子给我！quot;

    突然从车里伸出一根木棍，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一根，马一惊忙往前跑。

    车轮滚动，贵武险些被车撞倒，向一旁躲去。詹瑜连两步跳上车，扭脸大叫：quot;以后不准你这畜性再登我们家的门。quot;

    马车远去。贵武跑了两步停住了，呆呆地望着。

    春暖花开。

    街子河边，绿柳成荫。有人在钓鱼、遛鸟。

    不远处传来了卖杏儿的喊声：quot;水哎呀--杏儿来喂！quot;

    百草厅药场公事房。

    白萌堂指着桌上的账本大发脾气：quot;这是怎么回事儿？！quot;

    大头儿、二头儿，大查柜赵五爷不动声色地两眼望着地，大爷颖园低着头。

    三爷颖宇不住地用眼瞟大爷，二爷颖轩拿起账本翻看，不时抬眼疑惑地望着大家。

    颖轩：quot;这账上没什么错儿。quot;

    quot;没什么错儿？那这一千多斤的草药哪儿去了？啊？！quot;日前堂成严地扫视众人：quot;你们谁能给我说清楚了，老三！quot;

    颖宇吓得一激灵：quot;我，我挺清楚的。quot;

    白萌堂：quot;这两年都是你去安国办药，你说！quot;

    颖宇：quot;我说！我……我说什么呀！每趟回来不都跟大哥和大头儿交代得明明白白的么？！quot;

    白萌堂：quot;大头儿，都明白么？quot;

    大头儿：quot;去年春天回来的时候，我就跟管库的……quot;

    颖园忙截住话碴儿：quot;去年春天回来的时候是我结的账，账目上是都对的，大概是我弄错了，去年不是……柴胡、益母草、菌陈都涨了价么……quot;颖宇大大松了一口气，用眼瞟着白萌堂。

    颖园：quot;那一千多斤草药就没收上来，还赔了一万多银子。quot;

    白萌堂：quot;去！把涂二爷和许先生叫来，是他们跟老三去的吧？quot;

    颖宇一惊，颖园忙拦住：quot;算了，甭叫了，是我出的错儿，我查清楚就是了。quot;

    白萌堂站起道：quot;查不清楚，哥儿仁三一三十一把银子路出来交到公中柜上，查清楚是谁的错，谁往出赔！quot;

    白萌堂气哼哼地走了。人们呆立着，颖园埋怨地望着颖宇。

    颖宇却道：quot;嘿--这药材涨了价，又不是咱们的事儿，凭什么叫咱们赔？！quot;

    白宅大房院北屋卧室。

    颖园跪在炕上在大做盖的躺箱里乱翻着，白殷氏使劲地拉他：quot;你别翻了成不成？！你找不着！quot;

    颖园回头：quot;你把银票藏到哪儿了？quot;

    quot;你甭管，反正你甭想拿走！quot;

    quot;老爷子发脾气了你知道不知道？差着一万多银子！quot;

    quot;叫老三赔！凭什么老叫咱们背黑锅？quot;

    quot;我是大哥，出了事儿我不顶着谁顶着？！quot;

    quot;我不拿！你知道老三这两年黑了多少银子？！quot;

    quot;你嚷什么！生怕人家听不见！quot;

    白殷氏嗓门仍很大：quot;做贼的不怕人听见，叫人家偷了的倒怕人听见！quot;

    颖园抓起笤帚疙瘩：quot;我抽你！quot;

    quot;你打！你打！……这日子没法儿过了！quot;白殷氏大哭大叫，说着便侧着头往颖园怀里撞：quot;你打死我吧！家里这点银子全叫你踢蹬光了，没法活啦！quot;颖园举着笤帚吓得直往后退，顶了墙根。

    白文氏和雅萍推门走进，雅萍抱着孩子小宝。

    白文氏：quot;怎么了这是？……嚷嚷的我界（隔）着墙都听见了。quot;说着话二人走进了里屋。

    白殷氏忙止了哭：quot;弟妹呀，我活不了啦，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他打我！quot;

    雅萍：quot;老大，咱们家可不兴打媳妇儿啊！quot;

    额园举着笤帚的手仍没放下来：quot;谁打她了？！quot;

    白文氏：quot;你自己瞧瞧！quot;

    颖园看着自己的手，忙放下胳膊，叹了口气，雅萍一把将笤帚抢了过来。

    白文氏坐炕沿上：quot;吵什么啊！quot;

    白殷氏：quot;弟妹，你评评理，老三他黑了银子凭什么……quot;

    颖园：quot;闭嘴！不许胡说！。

    白文氏：quot;哎呀--除了老爷子不知道，全家上下谁不知道！quot;

    白殷氏：quot;瞧瞧我们家过的这日子，孩子连件新衣袋都做不起。quot;

    白文氏：quot;大哥，不能这么惯着老三，不是长久之计，得跟老爷子说。quot;

    雅萍：quot;对！上老爷子那儿告他去。quot;

    颖园：quot;姐，你别在这儿挑了行不行？你嫁出去就不是白家的人了，家里的事你少插嘴！quot;

    quot;我就是要主持个公道！quot;

    quot;回你婆家主持公道去，整天泡在娘家算怎么回事！quot;

    quot;你多心我啦？quot;

    quot;做儿女的能给老人儿添堵么？quot;

    白殷氏：quot;老三拿着银子去办药，一到安国先放一盘短印子，等赚了银子收回来，药材全涨了价，他自己肥了，公中能不赔么？我们大房不能老往出垫！quot;

    颖园：quot;别说了行不行？quot;

    白文氏：quot;这个恶人我来做，我去跟老爷子说！quot;

    颖园：quot;说不得！老爷子这些天身子骨地一直不太好。quot;

    quot;你甭管了。quot;白文氏说罢起身，雅萍则推着她：quot;走，说去！quot;

    quot;得，得！这下捅娄子了。quot;颖园边说边急着下炕穿鞋。

    白文氏和雅萍出了大房院往上房院走。

    雅萍道：quot;我听说老三在安国还倒腾大烟土。quot;

    白文氏：quot;不会吧。quot;

    雅萍：quot;柜上的人说的还有错。quot;

    白宅三房院里。

    白方氏走到门口，刚要开门，听到外面说话声忙停住了。

    quot;老三闹得也太不像话了。quot;是雅萍的声音。

    白文氏声音很低，断断续续传进来：quot;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大哥心太软……老爷子再不管管非出事不可。quot;

    白方氏--手扶着门，紧张地听着。

    白宅甬道。

    白文氏停住了脚步：quot;你就别进去了！又不是打群架！quot;

    雅萍：quot;我到你屋里等你，你狠着点儿！quot;说罢，二人分头走去。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走进屋站在了一旁。这时白萌堂正在喝药，喝完忙接过丫头手中的清水碗漱口，吐在日周氏拿着的小痰盂里，然后痛苦地低下头闭着眼喘粗气，竭力抑制着自己的咳嗽。

    白文氏皱着眉头看着没说话，知道不是告状的时候。

    白萌堂终于抬起头看着白文氏，喘着粗气说不出话。

    白文氏：quot;爸！您这病好像又重了？quot;

    白萌堂：quot;胸口憋得……喘不上气来。有事儿么？quot;

    quot;啊……也没什么事儿，这不是……过几天景琦要过周岁了，想问问您怎么过。quot;白文氏忙改了口。

    白荫堂：quot;还是按老例儿吧……quot;忽听到门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颖园慌慌张张闯了进来，一脸不安的神色，来回看着日萌堂和白文氏。quot;怎么了？quot;白萌堂问道。

    颖园感到似乎没出什么事，忙道：quot;没什么。quot;便侍立在一旁。

    白萌堂接着刚才的话：quot;叫内账房还按单子发帖儿，请个堂会，在药行会馆唱吧。quot;

    白文氏答道：quot;是。quot;

    白萌堂又问颖园：quot;你有什么事儿？quot;

    颖园忙答：quot;没事儿，没事儿。quot;

    quot;没事儿你慌慌张张的干什么？像是着了火似的！quot;

    quot;听说您身子不太好……quot;

    quot;还死不了呢。quot;

    白宅三房院北屋卧室。

    在抽大烟的领宇一骨碌从炕上坐起来：quot;她到老爷子那儿告我？quot;

    白方氏：quot;已经去了。quot;

    quot;就她事多，我大哥和二哥都没说什么，她倒来劲儿了。quot;

    quot;老爷子要知道了可就麻烦了。quot;

    quot;不认账！说出大天来也不认账！我非治治这臭娘儿们不可。quot;

    quot;不把她气焰压下去，往后这日子可没法儿过！quot;

    quot;不是鱼死就是网破，圆乎睑儿一拉长平睑儿，我跟她没完！quot;

    白宅甬道中。

    白文氏和额园从上房院走出。颖园道：quot;刚才你没说？quot;

    白文氏：quot;你看爸病得那样！quot;

    颖园点头道：quot;没说好，没说好！quot;说完忙过了自己的大房院。

    白宅二房院北屋。

    雅萍举着小宝往高扔，再急忙接住，逗着景琦玩儿，丫头抱着景琦，雅萍每一扔小宝，景琦便quot;咯咯quot;地乐。

    雅萍高兴地：quot;瞧把这小东西乐的，噢--quot;雅萍又将小宝扔起。

    白文氏推门走进，见状吓了一跳：quot;嘿嘿嘿！干什么呢？别把孩子摔着。quot;

    雅萍还在扔：quot;瞧把你们景琦乐的，快瞧！quot;

    白文氏走向里屋：quot;人来疯！别扔了，摔一下子不是闹着玩儿的。quot;

    三房院门猛地打开，颖宇走出狠狠地用力挣门，到了二房院门口用脚一踹，门quot;哐啷quot;一声撞了出去，院门撞到门墙上又弹回，颖宇又踹上一脚，冲向北屋；到门口又抬脚猛地一踹，随着一声爆响冲入……雅萍刚扔起小宝，闻声回头一惊，小宝落下，雅萍急回头抱，却没接住，小宝直落地下，雅萍大叫一声：quot;啊！--quot;

    孩子一声惨叫，立即没了声，颖宇看了一眼，没有理会，转身冲向里屋。

    白文氏听到声音不对：quot;怎么了？quot;

    颖宇一撩门帝冲进来大叫：quot;白文氏！quot;

    白文氏吃惊地站住。

    颖宇：quot;你学会告状了？今儿咱们得把话说清楚。quot;

    quot;谁告状了？quot;

    quot;你当我怕你是怎么的，你算老儿呀你？quot;

    quot;老三，你别犯混！甭说没告你，就告了你又怎么样？你干的那些破事儿还有理了？quot;

    quot;我怎么没理？……quot;

    突然传来雅萍的惨叫声：quot;小宝--小宝--quot;

    白文氏和颖宇正惊讶时，又传来雅萍变了声的狂叫：quot;来人响--快来呀！白文氏冲了过去。

    只见雅萍抱着小宝拼命摇晃着，丫头抱着景琦惊慌地不知所措。

    雅萍：quot;小宝--睁眼呐，小宝--quot;

    白文氏跑来忙蹲下身看：quot;怎么了？怎么了？quot;

    雅萍的声音已变了音儿：quot;摔--啦，摔--啦！quot;

    白文氏：quot;快叫我看看。quot;雅萍死死抱住孩子不放。

    白文氏：quot;老二，快叫大夫来！quot;

    颖宇忙跑过来蹲下身子，摸了摸小宝的鼻孔：quot;叫什么大夫？死了！quot;

    quot;小宝呀--quot;雅萍放声痛嚎。

    白文氏气急败坏地：quot;告诉你别扔，就不听，你怎么就摔啦？quot;

    雅萍一屁股坐在地下手指着颖宇：quot;他……他……他踹门……quot;

    颖宇：quot;嗨嗨！你指我干什么？你自己摔死的别瞎赖好人啊！quot;雅萍呆呆地坐在地上两眼发直。

    白文氏一筹莫展地望着：quot;这可怎么好哇！quot;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萌堂躺在躺椅上，颖园、白段氏、颖轩、白文氏、颖宇、白方氏坐了一圈儿。

    白萌堂有气无力地：quot;这怎么向人家关家交代呀？quot;

    白文氏：quot;雅萍都傻了，一句话也不说，光坐那儿发呆。quot;

    颖宇：quot;这事赖不着咱们，雅萍嫁出去了，是他们关家的人，跟咱们没关系，是她自己摔死的。quot;

    白萌堂：quot;可是死在咱们家了。quot;

    颖园：quot;先去送个信儿吧。quot;

    白殷氏：quot;这信儿怎么送？怎么跟人家说？quot;

    白方氏：quot;怎么说？实话实说呗！quot;

    颖园：quot;不能说是摔死的，人家能饶了雅萍吗？quot;

    白方氏：quot;那叫二爷去送信儿吧，二爷会编瞎话。quot;

    白文氏：quot;这不是商量吗，谁也没说一定怎么着。quot;

    白萌堂：quot;出了事儿不说想主意，还有心思斗嘴！quot;

    大家都不说话了。

    颖宇忽然说：quot;我去！我去送信儿。quot;大家惊讶地望着他。

    颖宇：quot;孩子已经死了还能怎么着？丑媳妇总得见公婆！quot;

    白方氏捅了一下颖宇：quot;有你什么事儿？quot;

    颖宇管自说下去：quot;遇到难事儿我不出头谁出头？以后都想着点儿我的好处就行了。quot;

    白萌堂：quot;老三你去！跟人家好好说，人家要怎么办，咱们都依着人家就是了。派人到太医院请魏大人来给雅萍看看病。quot;

    关家。

    颖宇进了门：quot;关大爷在吗？quot;

    quot;在，在。三爷老没来了。quot;仆人迎上来，陪颖宇向客厅走去。

    客厅里。听罢颖宇所述，关少沂几乎不敢相信：quot;这……这是真的么？quot;

    额宇：quot;这事儿能随便胡说么！quot;

    关少沂忽然站起身向外走，颖宇忙拦住：quot;别急别急，我爸爸说了，你想怎么办尽管说，我们全照办。quot;

    关少沂痛苦地低下头倒在椅子上：quot;怎么会摔死了，这不绝我的后么？！quot;

    颖宇忙道：quot;别这么说，以后再生么！quot;

    关少沂满面泪痕地抬起头愤愤道：quot;有这么哄孩子的么，啊？！扔着玩？！quot;

    quot;是啊！这又不是耍坛子，使孩子当坛子耍还行啦！quot;

    quot;你说你们这位姑奶奶，自打进了门儿，他在家里才呆过几天？成天往娘家跑，疯疯癫癫的，我跟没娶这媳妇差不多。quot;

    quot;我们也常说，按说她心不坏，没心没肺，坏就坏在我们家二奶奶身上，整个一事儿妈！雅萍是为了逗他那孩子乐才把小宝摔了。quot;

    关少沂一听大怒：quot;为了逗她的孩子，要了我的孩子的命？quot;

    颖宇：quot;可不是，二奶奶那孩子生下来不会哭光乐，活脱脱一个怪物，我早说过这是不祥之兆！quot;

    关少沂猛地站起：quot;不行，一命抵一命，叫二奶奶的儿子偿命，我找她去！quot;

    颖宇上前拦住：quot;算了吧，二奶奶也挺难受的，我们家的人……quot;

    关少沂打断颖宇的话：quot;你们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quot;

    颖宇：quot;别这么说呀！这不是连我也骂进去了吗？！quot;

    关少沂推开他冲出屋门，直奔了出去……

    白宅敞厅。

    白萌堂疲惫地坐在上手椅子上，关少沂坐在下手，雅萍靠门坐着，完全呆傻了。颖宇远远地坐着。

    白萌堂：quot;我是你的岳父，我能不疼外孙么，这种事儿谁也想不到的么！quot;

    关少沂：quot;这孩子怎么摔死的，是为了逗你们家的孩子玩儿，这也是想不到的吗？quot;

    白萌堂一愣，扭头看颖宇。

    颖宇连忙避开了他的目光。活屏后面白文氏正抱着景琦站在那儿听。

    白萌堂又道：quot;你心里难受，我心里也不好受，好好的孩子弄成这样，你叫我怎么办？quot;

    关少沂咬牙切齿地道：quot;一命抵一命！quot;

    白文氏大惊。白萌堂也很是意外，惊愣地望着关少沂：quot;难道你还要把我们家的景琦也摔死么！quot;

    夫少沂：quot;欠债的还钱，杀人的偿命！quot;

    目萌党：quot;咱们两家还是亲家吧？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quot;

    夫少沂：quot;什么亲家！打今儿起我不再认你这门亲家！quot;

    雅萍忽然站起来喃喃地：quot;一命抵一命，一命抵一命……quot;

    白萌堂：quot;快把她搀出去！quot;

    颖宇忙起身将雅萍扶出了敞厅。quot;

    白萌堂：quot;关少沂，认不认亲家随你，这事你想怎么了结，我都依着你！quot;

    关少沂：quot;我刚才不是说了！quot;

    白萌堂：quot;你刚才……那叫什么话，岂有此理……你不能……quot;quot;关少沂！quot;一声厉喝，使白萌党和关少沂不禁回过头来，只见白文氏从活屏后抱着景琦走出，后面跟着奶妈。

    quot;既然你说一命抵一命，那好，我把孩子抱来了，随你怎么处置！quot;

    白萌堂简直懵了：quot;你来干什么！懂不懂规矩，回去！quot;

    白文氏没有动，却将景琦递给了奶妈，奶妈抱着孩子走到关少沂面前，往他怀里送去。

    白文氏：quot;你忍心把这孩子也摔死，你就当我的面儿摔吧！quot;

    关少沂一下子僵住了，看了看孩子，又惊愕地抬起头望白文氏。

    白文氏出奇地平静。

    白萌堂紧张地看着他们，只见奶妈将景琦塞到关少沂怀里，关少沂赶忙接住。

    关少沂低头看景琦，两臂有些发颤。孩子仰脸儿望着他，嗬嗬笑着，煞是可爱，看着看着，关少沂两眼不禁涌出泪水；泪水掉在孩子的脸上。突然，关少沂把孩子塞到奶奶手里转身向敞厅外走去。

    早在白文氏眼中滚动的泪水，一下子涌流出来。接着像泄了气一样，浑身瘫软坐到了椅子上。

    白萌堂也向后一仰，无力地躺在椅上闭上了皈。

    白宅大门口。

    关少沂的马车停在门口，雅萍跨坐在车边上，颖宇在雅萍耳旁低声说着什么。

    关少沂怒冲冲地走出大门，一见雅萍忙停住了步。

    雅萍呆滞地坐在车上，两眼望着地。颖宇不安地望着关少沂。

    关少沂怒火中烧，冲下台阶，走到车前一把抓住雅萍，狠狠将她拉下车甩出去。

    雅萍踉踉跄跄摔倒在台阶上。

    白文氏、颖轩、白方氏、秉宽和胡总管等人急忙跑出围住雅萍。

    转眼间关少沂的马车急驶而去。

    白文氏抱着雅萍大叫：quot;雅萍--雅萍--quot;

    白宅。中午。

    盛夏又来。这年的皇城格外燥热，蝉声更是让人心烦。

    送西瓜的把两筐西瓜抬进大门，秉宽在指挥。

    甬道上，已是童年的景琦和景怡、景双、景泗、景武、景陆、玉芬等一帮孩子挤在金鱼缸周围．趴在缸沿儿上看金鱼，一个个撅着屁股。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叫着：quot;我来！我来！quot;quot;别瞎动！quot;quot;给我！quot;quot;你把鱼都撑死了，别喂了！quot;quot;瞧它往上漂嘿！quot;

    远远的传来白文氏叫声：quot;景琦--景琦--quot;

    景怡：quot;景琦，你妈叫你呢！quot;

    景琦回头大叫：quot;听见了！quot;

    景怡：quot;你还不快回家！quot;

    景琦说了句：quot;没事儿！quot;回头继续喂金鱼。

    白萌堂绕过活屏走进甬道，诧异地望着孩子们。孩子们没有发觉有人来了，仍在吵吵着。白萌堂悄悄走到孩子们身后探身往鱼缸里看，孩子们仍未发觉。

    几只死鱼漂在水面。

    日萌堂大喝一声：quot;干什么呢？quot;孩子们大惊，四散奔逃，只有景琦未动。白萌堂看了看景琦又看鱼缸。只见死鱼漂在水面，一条条全翻着白肚。还有两条金鱼在游。便问：quot;怎么回事？你们干什么了？quot;

    景琦举了举手，左手握成拳：quot;喂鱼。quot;

    白萌堂：quot;我看看，你喂什么呢？quot;

    景琦张开手，手里是两丸安宫牛黄和碎了的腊渣儿。

    quot;你怎么拿药喂鱼呀，是哪位大夫给鱼看的病啊？！quot;白萌堂拿起药看了看，一把揪住景琦的小辫儿大叫：quot;二奶奶！二奶奶！quot;

    quot;来了！来了！quot;白文氏急忙跑出二房院门：quot;爸回来了。quot;

    白萌堂一手揪着景琦的小辫儿一手指着鱼缸：quot;瞧瞧你儿子干的好事！quot;

    白文氏到缸前一看，鱼已全死。她惊讶地：quot;这是怎么弄的？quot;

    quot;怎么弄的？问他，你瞧瞧这个。quot;白文氏接过白萌堂递过来的药看了看，抬起两眼瞪着景琦，训斥道：quot;你闲得难受是不是？！这丸药从哪儿来的？quot;

    景琦：quot;就在条案上的药罐子里拿的。quot;白文氏拉住景琦的胳膊往屁股上狠狠地打，直打得景琦转圈儿。

    quot;叫你淘气！叫你淘气！quot;景琦疼得直咧嘴，却不哭也不叫。

    颖园转过活屏走来：quot;怎么又打上了？爸！quot;

    白萌堂：quot;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瞧瞧！quot;

    颖园走到鱼缸边看：quot;哟，怎么全死了？quot;

    白萌堂：quot;拿两丸安宫牛黄喂鱼，那还有不死的！quot;

    颖园：quot;你没一天不惹事。你这是动了哪根儿筋了，怎么想起喂鱼来了？quot;

    景琦：quot;爷爷一天没回来，我怕把鱼饿着。quot;

    白萌堂：quot;这倒没饿着，全撑死了。quot;

    白文氏又打景琦：quot;你长点儿记性好不好，怎么记吃不记打！quot;

    白萌堂：quot;别打了，你打他他也不知道疼，也不知道哭，有什么用？玩儿去吧！quot;

    景琦如得了特赦令一样，把白文氏的手一甩，一溜烟儿地跑了。

    白萌堂转向颖园：quot;宫里边儿谁病了？quot;

    颖园：quot;后宫的一位嫔主子病了。quot;

    quot;哪位嫔主子？quot;。

    quot;詹王府的二格格。quot;

    quot;要紧么？quot;

    quot;没什么大病，肝郁不舒，纯粹是气的，不是老佛爷不待见她么！quot;

    quot;嘿嘿，宫里的日子，还不如咱家里舒坦呢。quot;

    白方氏拉着哭哭咧咧的景武绕过活屏走来，一手拉着景琦。

    白文氏忙上前问：quot;哟，哭什么呀！quot;

    白方氏：quot;还问呢？还不是你那宝贝儿子。quot;

    景武：quot;景琦他打我！quot;

    白萌堂不屑地：quot;景琦才五岁，你这么大个子，他打得了你？quot;

    白方氏指着景武脖子上的青紫伤痕：quot;您瞧瞧打的，二嫂，你儿子忒野，得管管！quot;

    白文氏：quot;你说我少打地了么，没用啊。景琦！你过来。quot;

    景琦顺从地走到白文氏前，毫无惧怕地抬头望着她。

    白文氏气道：quot;你今儿这一出儿一出儿的想气死我是不是！quot;

    quot;小孩子打个架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谁小时候不淘啊！我小时候比他还淘！quot;日萌堂走到景琦前蹲下身：quot;来！跟爷爷拼腕子。quot;景琦高兴地用小手握住白萌堂的手。

    quot;俩手！quot;景琦又搭上了一只手用力掰，几乎全身都压上了。

    白文氏充满温情地望着爷孙俩。

    景琦用尽全身之力掰着，白萌堂忽然一翻腕将景琦掰倒，大笑道：quot;不行吧你？quot;

    景琦大叫：quot;再来！quot;

    白萌堂一把抱起景琦站起身，向上房院走去，边走边说：quot;什么时候掰得过我，你就是小伙子喽……quot;

    白文氏、白方氏、颖园面面相觑。白方氏拉着景武愤愤地走向三房院。

    白宅二房院北屋卧室。夜。

    炕边儿上，景琦已熟睡，白文氏趴在被窝儿里两时支着头凝神地望着景琦。

    白文氏：quot;你小时候是不是也特别淘？quot;

    quot;去你的吧！我小时候可不淘。quot;趴在被窝儿里抽旱烟袋的颖轩说。

    quot;那你说这小子像谁？quot;白文氏问。

    quot;你小时候准特淘！quot;

    白文氏仍盯着熟睡的景琦道：quot;我个女孩子能淘到哪儿去？你说这孩子刚五岁，怎么就淘出了圈儿？quot;

    quot;明儿该清个先生教他认字了。quot;

    quot;早点儿吧？太小了。quot;白文氏翻过身看着颖轩。

    quot;我五岁能背三十多个秘方儿了。quot;

    quot;有个先生管着，兴许能好点儿？quot;

    quot;谁知道！景武比他高半头，愣让景琦打得满院子乱跑，这家伙可不好管。quot;

    quot;睡吧！明儿一早家里的女人们都得去药房包药，宫里定了一批乌鸡白凤丸，催得挺紧的。quot;

    北屋的灯灭了，院内一片寂静。

    白宅大门道。深夜。

    黑黑的大门道里，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门房里的灯亮了。

    quot;听见了，听见了，来啦，来--啦！quot;秉宽拖拉着鞋走出门房，手里提着灯笼。

    quot;谁呀？quot;说着将手中的灯笼插在门框上。

    quot;我！魏鹤卿！quot;

    quot;哟，魏大人！quot;秉宽忙下闩开门，quot;您怎么这么晚来呀！quot;

    quot;宫里出事儿了，我要见白老爷。quot;门还未打开，魏鹤卿即道出来意。

    quot;太晚了，八成早睡了。quot;

    quot;你去叫一声，有急事儿！quot;

    quot;哎呀，有什么急事儿明儿不行，我可不敢去叫！quot;

    quot;人命关天，你少罗嗦吧！quot;魏鹤卿焦急地径自向里走。

    秉宽忙用上：quot;哎哎，我去回禀一声。quot;魏鹤卿不理，大步走去，秉宽小跑着抄到前面。

    二人匆匆来到上房院门口，秉宽用力拍门。

    quot;叫啊！quot;魏鹤卿心急火燎。

    秉宽大叫：quot;老爷，老爷，魏大人来了，有急事儿。金花！快开门！quot;

    quot;来了！来了！老爷早歇着了！quot;金花在里头应着。

    白宅二房院北屋卧室。

    颖轩、白文氏听到破门声都醒了。

    白文氏：quot;哟，这么晚了，谁呀？quot;

    颖轩：quot;是敲上房院的门。quot;

    quot;半夜二更的，什么事啊？起来看看去！quot;

    quot;管他呢，又不是找咱们。quot;

    quot;你呀就是懒。quot;白文氏起身穿衣，下地。

    quot;你呀！就操心的命。quot;

    白宅上房院西客厅。

    白萌堂和魏鹤卿都在屋中间站着。

    白萌堂：quot;什么时候死的？quot;

    quot;酉时王刻。quot;

    quot;今儿颖园还说她没有什么大病。quot;

    quot;就是吃了大爷的药以后死的！quot;

    白萌堂一下子感到严重了：quot;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颖园下错了药，把她害死了？！quot;

    魏鹤卿：quot;我当然没这意思。可你想想，宫里的嫔主子出了这事儿，你们家老大逃得了干系么？！quot;

    白萌堂傻了：quot;赶快想想辙吧。明儿一早肯定要传老大进宫，摊上这种事儿，没罪也得问死罪。秉宽，叫大爷来！quot;

 第四章

    白宅上房院门口。深夜。

    白文氏、白方氏和丫头金花正好奇地向里张望时，秉宽匆匆走了出来，白文氏拦住他问道：quot;出什么事儿了？quot;

    quot;不知道，叫大爷呢！quot;秉宽急急忙忙地出了门。

    上房院西客厅。

    白萌堂：quot;你看见颖园开的方子没有？quot;

    魏鹤卿：quot;没有，方子和药渣子都封起来了。明儿一早，太医院的东堂官要验方子验药。quot;

    白萌堂心绪烦乱地走到桌旁跌坐在椅子上：quot;这下儿可是说不清楚了。quot;

    这时，颖园匆匆走了进来：quot;爸，出什么事儿了？哟，魏大人。quot;

    白萌堂：quot;老大，你还记得你白天在宫里给嫔主子开的方子吗？quot;

    颖园：quot;记得。quot;

    白萌堂：quot;快快快！快写出来！quot;

    额园：quot;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我的方子怎么了？quot;

    白萌堂不耐烦地：quot;你快写吧。嫔主子死了！quot;

    颖园走到桌前拿起笔，惊恐地看着魏鹤卿：quot;总不会是我的药把嫔主子毒死了吧？quot;

    白萌堂：quot;正是你的药把嫔主子毒死了！quot;

    颖园瞪起了眼：quot;开玩笑！quot;

    白萌堂大喝一声：quot;快写！quot;

    颖园拿笔的手在抖着，赶快在纸笺上写起来。

    上房院门口。

    白殷氏、白文氏、白方氏、金花正交头接耳地叽咕着。白文氏问金花：quot;你听见什么了？quot;

    金花：quot;我就听见说宫里死了人。quot;

    白殷氏：quot;谁呀？quot;

    金花：quot;没听清。quot;

    白殷氏：quot;不会是宫里那位詹王府的二格格吧，今儿白天我们大爷刚给她看过病。quot;

    白文氏：quot;不会，哪儿那么巧呀！quot;

    上房院西客厅。

    白萌堂慌忙拿起方子凑到灯下与魏鹤卿一起看。

    颖国担心地望着。

    白萌堂看完方子抬头看着魏鹤卿，魏鹤卿也抬起头诧异地望着白萌堂。

    魏鹤卿：quot;这方子……纯属发散的药，连一味虎狼之药都没用么！quot;

    quot;这方子要能吃死人，除非这人是纸糊的。quot;白萌堂说着扭头问颖园：quot;没记错吧？quot;

    quot;决不会错，后半晌儿的事儿还能忘！quot;

    quot;是不是嫔主子有什么绝症？quot;

    quot;没有！身子骨甭提多好了！quot;

    quot;这可是怪了。quot;

    quot;这盆子屎扣不到我脑袋上，查方子验药好了，我不怕！quot;

    quot;你还不明白，这下子又犯到詹王爷的手上了，他能饶得了咱们？quot;

    quot;那也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quot;

    魏鹤卿：quot;但愿明儿早上验不出什么事儿来，大家都平平安安。

    我得走了，我是偷着出来送信儿的。quot;

    白萌堂：quot;魏大人，多谢了。明天宫里的事儿还请多多周全。quot;

    走到门口，魏鹤卿又站住了：quot;那是一定。不过，白爷，你也要有个准备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宫里的事太复杂，大意不得。嫔主子当年是同治爷的宠妃，同治爷驾崩以后，西太后就一直容不下她……哎呀，不说不说了，乱得很，有备无患，多保重吧。quot;

    白萌堂和颖园把魏鹤卿送到院里，魏鹤卿返身拦住道：quot;留步。quot;白萌堂连声：quot;请，请。quot;坚持往出送客，一直走过了活屏。

    白文氏等人，早在白萌堂他们出来时就散去了。

    白宅二房院北屋卧室。

    白文氏坐在炕沿上：quot;这下又犯到詹王爷的手里了。quot;

    颖轩趴在被窝儿里：quot;没事儿，我大哥的医术决不至于出错。quot;说着又点上了烟。

    quot;可人死了。宫里边出了事，向来要找替罪羊，大夫就是最好的替罪羊。quot;

    quot;少说这不吉利的话。quot;

    quot;吉利不吉利不在我说不说，瞧着吧，可是要出大事儿了。quot;

    太医院药房。

    太医院东堂官和四位御底在验药方和药渣子。

    魏鹤卿站在一旁颇为紧张地看着。

    太医院药房外廊子上。

    颜园焦急地踱着步，抬头见魏鹤卿匆匆走来，赶忙迎上去，不待他张嘴，魏鹤卿急道：quot;怎么回事儿？我看了方子，跟你昨儿夜里开的不一样，多出了一味甘遂。quot;

    颖园急了：quot;不，不，这决不会的，我去看看。quot;

    魏鹤卿拦住：quot;你不能看，已经封存要送刑部备案了。quot;

    quot;没这个道理，总得让我过过目吧！quot;

    quot;哪儿有你看的份儿，你多的这一味甘遂正好和甘草是十八反啊！quot;

    quot;魏大人，您想想，我再糊涂，能这么开方子吗？quot;

    quot;可方子上明明是这么开的，又是在你们百草厅抓的药，无论如何你脱不了干系了。quot;

    颖园真急了：quot;魏大人，你叫我去和东堂官说。quot;

    魏鹤卿摇摇头：quot;他才不会跟你说呢！只有到刑部大堂去分辨了。quot;

    颖园震惊，失口一声：quot;啊？！quot;

    quot;白大爷，赶快回家去商量商量，凶多吉少阿！别硬顶，能弄个是非不分，不予追究就是万幸！quot;

    颖园愤怒地：quot;这是栽赃陷害，栽赃陷害！quot;

    白宅敞厅。

    颖宇：quot;你说是栽脏陷害？可证据呢？是谁栽的赃，又为什么要陷害？quot;

    白萌堂躺在躺椅上闭目思考，颖轩坐在一旁。

    颖园：quot;我说不清楚。quot;

    颖宇：quot;捉贼要赃，抓奸要双，到了刑部大堂你得有人证物证，说不清楚还行？quot;

    颖园看了一眼门外，忽然站起：quot;来了，来了！quot;

    秉宽带着两个伙计匆匆走进敞厅。颖园忙道：quot;不信问问他俩都抓的什么药。quot;

    伙计站立在门边：quot;老爷。quot;

    白萌堂：quot;昨儿宫里的药是谁抓的？quot;

    一伙计道：quot;我们俩，因为是宫里的药，所以不敢大意，我抓一味，他对一味，先后对了三遍，赵五爷又过了目，是不会错的。quot;

    白萌堂坐了起来：quot;你们记不记得药方上有没有一味甘草，一昧甘遂？quot;

    另一伙计道：quot;有甘草，无甘遂！这两味药应了十八反，我们不会给抓的，除非坐堂的毕先生叫抓，才敢抓。quot;

    颜园大声道：quot;怎么样？这不是证据么？这就是人证！quot;

    颖轩：quot;我看有多少证据也没用，这是跟宫里打官司，有理也讲不清。quot;

    白萌堂：quot;老二说得对！quot;

    颖轩：quot;这不是我说的，是我媳妇说的。quot;

    白萌堂惊讶地望了一眼颖轩。

    颖宇扑哧一声偷愉笑了。

    白萌堂：quot;我看办法只有一个，上下打点。求上边儿把这事儿压下来，魏大人说得对，能弄个是非不分，不予追究，就算万幸！quot;

    詹王府正厅。

    詹王爷在厅中来回走着，詹瑜在书案前写着奏折。安福、车老四站在门边。

    詹王爷：quot;他们想上下打点弄一个不予追究，休想！奏折儿写好了没有？磨磨蹭蹭的！quot;

    詹瑜忙站起来送上折子：quot;写好了。quot;

    詹王爷：quot;我这回要不把白家的人置于死地，我誓不为人！车老四，备车！

    我要进宫！quot;

    quot;是！quot;车老四忙转身向外跑去。

    詹王爷走到安福前：quot;老福晋从小最疼二格格，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千万不能叫老福晋知道。quot;

    安福：quot;一直瞒着呢。quot;

    詹王爷quot;叹quot;了一声，大步向门外走去。

    白宅内账房。

    颖宇：quot;爸，詹天府也在上下打点，非置咱们死地不可呀！quot;

    白萌堂：quot;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法子？我已经跑了十几家儿了。quot;

    大头儿拿出银票：quot;老爷，照这个花法儿，咱们内账房可没多少银子了。quot;

    目萌堂长叹一声：quot;唉！救人要紧呐！顾不了那么多了，实在不行，先从外账房支银子。quot;

    颖牢：quot;咱们也用先把底弄明白了，这官司到底跟谁打呢？要不这银子也都跟白扔一样。quot;

    白萌党：quot;老二，你能不能找找宫里的太监王喜光，跟你一块儿唱戏的那个！quot;

    颖宇：quot;我知道，老佛爷目前儿的红人儿。quot;

    白萌堂：quot;打听打听这位嫔主子是怎么死的？请他帮咱们一把。quot;

    颖宇：quot;行，可我不能空着手去呀！quot;

    白萌堂：quot;大头儿，给他支银子！quot;

    范记茶馆单间。

    颖宇、太监王喜光对坐着，桌上放着一包银子。

    王喜光：quot;三爷，说句实话吧，这官司你们打不赢。quot;

    颖宇：quot;我大哥是冤枉的！quot;

    quot;这年头有几桩案子是不冤枉的？啊？你说。quot;

    quot;那倒是！quot;

    quot;所以了，宫里的事瓜瓜葛葛粘粘连连……quot;王喜光说着压低了声音，quot;嫔主子得罪了太后老佛爷，她还想活命吗？quot;

    quot;那也别把我大哥整进去啊！quot;

    quot;谁让他赶上这寸劲儿了呢？不把他整进去，怎么向詹王爷交代，你是明白人，怎么犯起糊涂来了。quot;

    quot;这玩的是釜底抽薪，偷天换日！quot;

    quot;对喽！别跟老佛爷较劲儿，没你们的好儿！只要詹王爷不死乞白赖地咬你们，老佛爷乐得睁一眼儿闭一眼儿。反正心腹之患已经除了，跟你们白家有什么仇啊！quot;

    quot;可我爸爸跟王府结了仇了，他能不咬我们吗？quot;

    quot;那就看你们的道行了。说实在的话吧，你们是跟詹王府打官司呢……quot;王喜光起身欲走，quot;宫里的事儿有我呢，怎么都好说。quot;

    颖宇也站起身来：quot;明白了，明白了。quot;

    quot;别满世界胡说去，我今儿可跟你什么都没说！quot;

    quot;我今儿也什么都没听见。quot;

    王喜光收起银子包：quot;行了，谢谢你的银子！quot;

    白宅花房。

    白萌堂坐在画案前，冲着案子上摆着的一张空白的六尺夹宣发呆。颖宇站在白萌堂的后侧。

    颖宇：quot;爸，向詹王爷低个头就算完了。quot;

    日萌堂阴沉着脸：quot;低头？怎么低头？把车和马给他送回去？跪地下求他？quot;

    颖宇：quot;那倒不一定，反正您得……您得……quot;

    白萌堂猛地回头双眼一瞪：quot;我得怎么着？！quot;

    颖宇吓得退了一步：quot;您睢，您一瞪眼，我……我什么也甭说了。quot;

    日萌堂回头冲着白纸狠狠地：quot;烂、赃、臭！臭、烂、脏！quot;

    颖宇委屈地：quot;爸，您这骂得我太冤了，我是好意！quot;

    白萌堂没好气儿地：quot;没骂你！quot;

    白文氏一撩草帘子走了进来：quot;爸，叫我？quot;

    白萌堂：quot;嗨，老三，你去吧！quot;颖宇向外走去，白萌堂仍两眼盯着白纸。瞥见白文氏已来到案前，便道：quot;坐吧。quot;白文氏坐到一张小凳上。

    白萌堂：quot;你说过这官司有理也说不清，那你说该怎么办？quot;

    白文氏：quot;找詹王府讲和。quot;

    白萌堂猛抬头望着白文氏，白文氏平静地望着白萌堂。

    quot;这么说你全对了，当初你劝我居家过日子以息事宁人为好。quot;

    quot;我今儿还是这句话。quot;

    白萌堂又回头望着白纸，忽然拿起笔在纸上写起来。白文氏注视着，候白萌堂收笔，纸上竟出现了一个大大的quot;忍quot;字。写罢，白萌堂把笔一扔，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白文氏点了点头：quot;老爷子，忍了吧！quot;

    白萌堂仍闭着眼说：quot;向詹府低这个头，我死不瞑目。quot;

    白文氏：quot;讲和之事叫您去办，当然不合适。我去！我们小辈儿的无所谓脸面不胜面。詹王爷是个大孝子，我去求求老福晋，也许还有缓。quot;

    白萌堂：quot;他要不依不饶呢？quot;

    白文氏：quot;那也无所谓，还有关家，关老爷子和刑部的谭大人是同榜同年。quot;

    白萌堂伤心地摇了摇头：quot;咱们怎么走到这么一条绝路上来了，是我把这仇结得太深了，我料你一件也办不成！quot;

    quot;一次办不成，两次，仇是结的，也就能解得开。quot;

    quot;这哥儿仁是没一个能办事的，事到临头倒要你去抛头露面，要不是为了老大，我宁可上刀山，下油锅！quot;白萌堂突然拿起笔在纸上乱涂乱画，quot;忍quot;字被涂得一塌糊涂。

    白文氏充满同情地望着白萌堂。

    詹王府。

    狗宝赶着詹王爷赔的那辆华丽马车在门口停下，白文氏下了车。

    白文氏走进门，安福一见大吃一惊：quot;这不是白家二奶奶吗？quot;

    白文氏：quot;安总管，我要见老福晋。quot;

    安福警惕地望着白文氏：quot;这……可不行。quot;

    quot;安爷，扬手不打笑脸儿人，我是来给老福晋请安的，千万别多心！quot;

    quot;哪里，哪里。不过，您找老福晋没用，那事儿她老人家根本不知道。quot;

    quot;误会了不是，我不是为那事儿来的，一是请安，二是……您看。quot;白文氏指了指门外停的马车，quot;我把你们的马车，给王爷还回来了，哪儿有叫王爷赔车的道理。quot;

    安福忙向外看，只见马车停在门外，大喜过望，满脸堆笑：quot;好好好！您跟我来。quot;

    安福转身带路，白文氏忙跟着走了进去。

    詹王府老福晋房偏厅。

    老福晋歪在卧榻上，白文氏站在榻前行了个蹲儿安。

    老福晋：quot;免了免了，快坐下，好些日子不见你来了。quot;

    quot;可不是，一晃儿七八年了，还是在药行会馆唱堂戏的时候您去过一趟，我还给您捶腿呢。quot;

    quot;记得，记得！你来有什么事儿吧？说，我给你办。quot;

    安福仍有些不安地望着白文氏。

    quot;哟，没事就不兴来看看您？想您啦！您气色真好。quot;

    安福松了口气退了下去。

    老福晋十分高兴：quot;好好好，你坐近点儿，我好好看看你。quot;白文氏坐到卧榻旁。

    quot;家里人都好？quot;

    quot;好，都问您好呢！quot;

    quot;你们大爷好吗？quot;

    quot;好，他还特意问您好呐。quot;

    quot;我就信得过你们大爷，医术好，人也好，我的病经他一看，不出二天准好，他怎么老不来了？quot;

    quot;瞎忙，家里、柜上、宫里的瞎忙。quot;白文氏从抽口里拿出一长条锦缎企，quot;老福晋您看，前儿个我得了一个好物件儿，自己不敢用，想来想去这个只有老福晋才配用。quot;说着将盒子递过去，quot;还是孝敬了您吧。quot;

    老福晋接过盘子打开：quot;瞧瞧是什么稀罕物。quot;

    盒子里一对簪子，一支翡翠，一支白玉。

    老福晋：quot;这可不敢当，太贵重了。quot;

    白文氏：quot;您这贵重的人儿才配这贵重的物儿。quot;

    老福晋笑了：quot;真会说话，收下了，收下了。今儿在我这儿吃饭，英子！快去把哈密瓜拿来，叫二奶奶尝尝。quot;英子忙走升。

    詹王府大门口。

    詹王爷下了车走上台阶。

    车老四忙迎出接过马鞭子，詹王爷忽然发现了停在门口一侧的马车，奇怪道：quot;那不是咱们赔给白家的那辆车么？quot;

    车老四：quot;是白家二奶奶来了。quot;

    詹王爷把眼一瞪：quot;她来干什么？quot;

    quot;说是来给老福晋请安。quot;

    quot;人呢？quot;

    quot;在老福晋那儿聊天儿呢。quot;

    詹王爷突然抡圆了胳膊扇了车老四一个耳光，五大三粗的车老四一动没动。

    詹王爷大怒：quot;混账！混账！你这个吃货！吃得像猪！脑子也像猪！quot;

    车老四：quot;不是我叫进去的……quot;

    望着詹王爷大步向里走去，车老四摸了摸睑：quot;这一巴拿挨得这叫冤！quot;

    詹王府老福晋房偏厅。

    白文氏正在吃哈密瓜。

    老福晋：quot;这是新疆给老佛爷进页的。别人来了，我还舍不得叫他们吃！quot;

    quot;您也吃一块。quot;

    quot;我吃得够不够的了，走的时候带俩回去。quot;

    quot;哪儿有连吃带拿的！quot;

    詹王爷大步走进屋，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下屋里，发现了白文氏。白文氏忙站起请了个蹲儿安：quot;王爷吉祥。quot;

    詹王爷没有理睬，叫了声quot;额娘quot;，注意地看了一眼老福晋，奇怪地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老福晋：quot;回来了。今儿我把二奶奶留下吃晚饭，你去吩咐一声，叫新来的厨子做个抓羊肉。quot;

    詹王爷没有回答，却疑惑地望着白文氏。

    白文氏客气地：quot;别太麻烦了。quot;

    quot;额娘，今儿不行了，白宅来了人，说有急事访二奶奶回去呢。quot;

    quot;你瞧，这么不巧。quot;老福晋非常遗憾。

    quot;那我就回去了，改日再来吃您府上的抓羊肉。quot;白文氏心领神会地一笑，请了个安后往外走。

    老福晋：quot;那我就不留你了，带上两个哈密瓜。quot;

    屋门口，詹王爷往旁边一让，白文氏先出了门，詹王爷忙跟了出去。

    他们走向垂花门，一个丫头抱着俩哈密瓜紧跟着。詹王爷回头一见大怒，连声喝道：quot;去去去！quot;丫头吓得忙抱着瓜跑了。白文氏站住微笑地看着詹王爷。

    quot;你都跟老福晋说了些什么？quot;詹王爷问。

    quot;给老福晋请安！quot;

    quot;你知道不知道她年纪大了，不能叫她知道……quot;

    白文氏打断詹王爷的话：quot;王爷！这点儿道理我能不懂么？您去问问，我什么都没说。quot;

    quot;你打的什么主意？quot;

    quot;王爷，您心里最清楚嫔主子归天，跟我们家大爷没关系。quot;

    quot;那又怎么样？quot;

    quot;咱们两家本无仇怨，老福晋至今还念我们大爷的好处。quot;

    quot;是你们白家不仁不义。quot;

    quot;王爷，我把马车给您送回来了，请您收下，您不要伤了老福晋的心！quot;说完，白文氏转身出了垂花门。詹王爷不解地望着白文氏，跟着也追了出去。

    詹王府大门口。

    车老四与七八个兵了围在门口，白文氏走了过来，车老四等让了一条路，白文氏出了门口，刚要下台阶，往前一望霎时惊住了。

    送回来的车已被砸烂，马也被杀了。

    白文氏慢慢转回头看车老四，狗宝慌忙跑了过来。

    车老四等气势汹汹地望着。詹王爷走来，人们靠边站去，詹王爷看了看马车，扭头不满地看着车老四，车老四惶恐地看着詹王爷。

    白文氏慢慢走下台阶，又转回身看着有些慌乱的詹王爷，平静道：quot;王爷，这马车，您就算是收下了。quot;

    白文氏微微向詹王爷鞠了一躬，转身而走，狗宝追了上去。

    詹王爷心绪复杂地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

    白文氏走得很快，狗宝紧跟在一旁：quot;二奶奶，您找个地方歇会儿！我去给您要辆车。quot;

    白文氏没有理睬，依然快步向前走去。

    关府门口。

    关少沂正在上马车。

    quot;关大爷！quot;白文氏走过去，诚恳地叫道。

    quot;干什么？quot;刚坐上马车的关少沂，颇觉意外地望着白文氏。

    quot;我们家老大的事儿想必你都知道了。quot;

    quot;知道了又怎么样？quot;

    quot;我特意来求你，令尊大人是翰林院的编修，与刑部的谭大人是同榜同年，能不能帮忙疏通一下？quot;

    quot;笑话！你还有脸来求我爸爸？明人不做暗事，看见了吗？quot;关少沂冷笑着掏出来一个奏折：quot;这道折子就是我爸爸写的，写的就是你们白家！告诉你，杀子之仇，不共戴天！quot;

    白文氏急了：quot;关大爷，你不能是非不分下井投石，孩子的事，谁心里也不好受。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事儿也跟颖园无关，为什么要把颖园往死路上推呢？quot;

    关少沂狠狠道：quot;我就是要他死！走！quot;

    赶车的一扬鞭，马车突然启动，白文氏忙闪到一边，车子远去了。

    白文氏灰心丧气地望着。

    白宅花房。

    白萌堂正与景琦掰腕子，景琦浑身扭来扭去地用力。白文氏站在一旁笑看着。

    quot;怎么样？碰钉子了吧？！忍！忍！你忍他不忍！quot;白萌堂边对白文氏说着话，边把景琦搂在怀里。

    景琦：quot;接着掰！quot;

    白文氏：quot;别闹，大人说话呢！这只能怪我无能。quot;

    quot;不是你无能，世态炎凉，真出了事儿，雪中送炭的少，下井投石的可有得是！quot;

    quot;心诚感动神与佛，我还要去。quot;

    quot;你不许再去了。他们这是欺负我朝中无人，我就不服这口气，跟他们打，我倒要着看他们怎么把这黑的说成白的！quot;

    突然，胡总管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quot;老爷，他们去查封老号百草厅了！quot;

    白萌堂一把推开景琦站了起来：quot;是哪儿的人？quot;

    胡总管：quot;九门提督府的人，有荣大人的手谕！quot;

    白萌堂、白文氏相顾大惊。

    百草厅门口。

    门外，赵五爷、二头儿、华大夫和伙计们站了一片，兵勇们在七手八脚地贴封条。

    白萌堂、颖轩、胡总管等眼睁睁地望着。

    白宅门口。

    十二名兵勇持着刀跑过大门。

    景琦好奇地跑了出来，一进门道被秉宽一把拉住，拖进了门房。

    戈什哈米顺走进了大门。

    秉宽、景琦趴在门窗上向外张望着。

    朱顺从门道向敞厅走去。

    甬道中，兵勇站立两旁，朱顺从活屏后绕过，颖园忙迎上去拱手施礼：quot;访问差官贵姓？quot;

    quot;朱，朱顺。你是颖园？quot;

    quot;是！quot;

    quot;你们家老爷子呢？quot;

    quot;百草厅查封了，老爷子去柜上了。quot;

    quot;派个人去叫一下。quot;

    quot;是！quot;

    这时，秉宽大叫道：quot;老爷回来了！quot;

    颖宇、白方氏、颖轩、白文氏都开门出来看。

    quot;都回屋里去，谁也不许出来！quot;朱顺喊着。

    人们忙又缩回去掩上了门。

    白萌堂、胡总管转过活屏走来，颖园迎上道：quot;这是兵马司的朱大人。quot;

    quot;不敢不敢，朱顺。quot;

    quot;辛苦，辛苦。请到客厅。quot;白萌堂说着示意胡总管引路，众人跟上。

    白宅上房院西客厅。

    朱顺和白萌堂对坐下，丫头金花递上了茶。

    白萌堂：quot;访问朱爷……quot;朱顺忙抬手止住了，回头看了着站在一边的颖园、胡总管、丫头等人，道：quot;我有话要和白老爷私下谈谈。quot;

    quot;你们都出去。quot;白萌堂挥了择手，见颖园等退出，转脸紧张地望着朱顺。

    朱顺起身走到门口轻轻把门带上，又靠近门窗向外张望。此时，院里已无闲人，只有两个兵把住门口。

    白萌堂向前走了两步：quot;请问朱爷……quot;

    朱顺忽然转过身跪倒在地，给白萌堂磕了一个头。白萌堂大惊，忙上前欲将他拉起，朱顺跪在地上没动。

    quot;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快起来，起来！quot;

    quot;白老爷！……quot;

    quot;不行不行，起来说话！quot;白萌堂用力将朱顺拉起。

    朱顺道：quot;白老爷，您别跟我客气，我不过是兵马司一个小小的戈什哈，五年前贵府的大爷颖园在大街上救过我妈一命。quot;

    白萌堂慌乱地：quot;这种事情太多了，我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quot;

    quot;您可以记不住，您一辈子不知救过多少人，我可是一辈子不能忘，我就一个妈！我妈在大街上背（闭气）过去了，要不是大爷就死在街上了。quot;

    quot;这事儿老大从来没跟我说过。quot;

    quot;大爷不但给治了病，抓了药，分文未取，倒送了我妈不少银子。quot;

    quot;这是应当的，谁也不能见死不救。quot;

    quot;怎么就是应当的？这年头只要你穷，亲的热的都躲你远远地的！见死不救那不常事儿么。更何况素不相识呢。quot;

    quot;老大是大夫，治病救人是他的根本。quot;

    quot;白老爷，常言说滴水之思，涌泉相报，可大爷对我是涌泉之恩，我也只能滴水相报。我今天不能不把大爷带走，可到了大狱里我决不能叫大爷受委屈。quot;

    quot;那就拜托了，拜托了。quot;

    quot;白老爷，这个案子闹大了，可事在人为，一定得想办法把大爷救出来。quot;

    quot;谈何容易呀，这不正在到处托人吗，有你照应，我就放心了。quot;

    quot;那我把大爷带走了。quot;

    白宅上房院门口。

    朱顺站在台阶上大喊一声：quot;带颖园！quot;

    兵勇们大喝，quot;啊！带颖园！quot;

    大房院中，站了一院子人：颖宇、白殷氏、白方氏、颖轩、白文氏、胡总管，雅萍，孩子们站在台阶上。

    兵勇们高叫：quot;带颖园--quot;

    颖园忙向外走，白殷氏大叫一声quot;颖园--quot;扑过去，众人忙拦住她。

    颖园没有回头，出了院门。白殷氏在他后面发疯似的要冲出众人的拦档，颖宇见状道：quot;拉屋里去！quot;众人将白段氏拉进北屋。

    颖宇走到门口向外望去，只见颖园已被兵勇拥进敞厅。

    屋里传出纷乱的呼叫声：quot;大嫂--大嫂！quot;quot;大奶奶--quot;

    颖宇忙回头看北屋，见雅萍呆滞地走过来：quot;出什么事儿了啊？quot;

    颖宇叹了口气：quot;唉！说你也不明白。quot;

    quot;水！水！快去拿药去呀！quot;屋里又传出呼叫，丫头们匆匆跑进去。

    白宅门口。

    兵勇们押颖园走来，白萌堂、朱顺在后紧跟着，景琦突然从门房中跑出，抱住他两腿。颖园不知所措地望着景琦。

    景琦：quot;大爷，大爷你上哪儿去呀？quot;

    quot;景琦，快回去。quot;颖园挥着手，但景琦死抱住他不放。

    白萌堂大叫：quot;秉宽！把景琦抱出去！quot;

    秉宽冲出门房把景琦拎起往腋下一夹，跑出大门口。这时兵勇押颖园出了门，后边的朱顺回头道：quot;白老爷留步。quot;

    白萌堂满面悲伤地望着。

    白宅外街道。

    秉宽拉着景琦的手向胡同口走来。

    quot;他们把我大爷带哪儿去呀？quot;景琦问。

    quot;你少问，走，咱俩逛庙会去。我背着你。quot;秉宽站住蹲下身。

    quot;不背，猴儿摞着。quot;

    quot;好好，猴儿摞着。quot;秉宽把景琦从胸前高高举起，一低头，让景琦跨到了脖梗子上，向胡同口走去。

    庙会。

    秉宽驮着景琦穿来穿去，景琦居高临下东张西望，看见个玩具摊儿，伸手一指：quot;我要买刀。quot;

    秉宽：quot;好，买刀。quot;

    景琦又一指：quot;我要吃扒糕！quot;

    quot;好好，吃扒糕。quot;走到扒糕摊儿前，秉宽将景琦放到长条凳子上，quot;掌柜的，给我们小爷来碗扒糕，多放蒜，小爷爱吃辣！quot;

    卖扒糕的应道：quot;好咧，扒糕一碗，多放蒜汁儿咧您呐！quot;

    quot;你吃！我去给你买把九连环大刀。quot;秉宽说着，景琦接过碗大口大口吃起来。

    不远处，一个风筝摊儿前，拐子正悄悄地窥视着他们。

    景琦在吃扒糕，秉宽在和卖玩具的摊主讨价还价，拐子悄悄溜到景琦身边，见卖扒糕的扭脸儿招呼别的客人，他上前一步，拍着景琦的头：quot;想不想看摔跤的？quot;

    景琦抬头看着拐子：quot;想。quot;

    拐子：quot;跟我走，我带你去看。quot;

    quot;你是谁呀？quot;

    quot;我是你二大爷，走吧！quot;

    景琦扔下扒糕，起身跟拐子走进了人群。

    秉宽拿着木头刀兴冲冲走回来，只见景琦扔下的没吃完的扒糕碗，却不见了景琦，忙问：quot;掌柜的，那孩子呢？quot;

    卖扒糕的正忙：quot;哟，没留神，好像跟一个什么人看摔跤去了。quot;

    秉宽一惊：quot;跟谁呀？quot;

    quot;那我哪儿认识啊！quot;卖扒糕的说罢又补上一句：quot;哦，好像那人说是他二大爷……quot;

    秉宽顾不上再听什么，慌乱四顾，向前走去。

    摔跤的圈子围了不少人，秉宽在人丛中钻来钻去。

    圈子中两个穿塔裢的小伙子在摔跤，人们兴奋地叫着好。

    秉宽站住了，没找到景价，急得满头大汗，神情越来越焦急慌乱。

    人来人往，挤挤挨挨，就是不见景琦的踪影。

    quot;景琦--景琦--quot;秉宽变了声儿地喊着。他懵了。

    百草厅药场公事房。

    白萌堂正在看去安国买药的采购单子，大查柜赵显庭、采办涂二爷和许先生、大头儿、二头儿坐了一圈儿。

    涂二爷：quot;您看要是行，我明儿就和许先生去安国了。quot;

    白萌堂：quot;我看行，就这样儿吧！quot;

    赵显庭：quot;老爷，还是再商量商量吧！百草厅柜上已经查封了，还进这么大宗的药合适么？quot;

    白萌堂：quot;他能封我一辈子？他又投封我的药场，万一官司没事儿了，一开张，药接不上了，那不抓瞎了？quot;

    赵显庭：quot;话是这么说，可外账房能周转的银子已经不多了，为大爷的事又垫了好几万，这十几万两一拿出去，可一时半会儿就拿不回来啦！quot;

    二头儿：quot;赵五爷说的是，这官司恐怕还要花大笔银子，万一有个急用，怕没回旋的余地了。quot;

    白萌堂沉吟不语。

    许先生：quot;能不能少进点儿货，要不然到了安国先赊账，咱们是有信誉的。quot;

    日萌堂：quot;不能赊账。白家不干这事儿，那就少进点儿，拣今年急用的进。quot;

    两个听差把饭送了进来。

    白萌堂：quot;吃饭，吃饭。我今儿也在这儿吃。哎，赵五爷的莱呢？quot;

    听差打开一个小砂锅：quot;这儿呢，今儿是砂锅鱼头。quot;

    赵显庭感激地：quot;谢谢白老爷，老惦记着我。quot;

    白萌堂：quot;吃着不顺口就说话。这菜是每顿专门给您加个菜，叫他们勤换着点儿花样，来来，吃吧！quot;

    白宅做厅。夜。

    丫头们点亮了厅里的灯。全家围坐着一起吃饭。大人一桌，孩子单坐一桌。

    白周氏看了看孩子的一桌，问道：quot;景琦呢？quot;

    白文氏：quot;对了，景琦，怎么一直没见他。quot;

    胡总管站在一边：quot;好像跟秉宽出去玩儿去了。quot;

    白文氏有些生气：quot;什么工夫了，还不回来？quot;

    颖宇：quot;我刚才在大门口看见秉宽了。quot;

    白文氏：quot;叫景琦来！quot;

    听差：quot;就秉宽一人儿回来的，没见景琦。quot;

    quot;怎么回事？叫秉宽来我问问。quot;

    quot;叫了，他在门口街上蹲着，就是不进来。quot;

    白文氏觉得不对了，忙站起：quot;你们先吃。quot;向院子走去。

    白宅大门口。

    白文氏走出大门，一眼看见了秉宽，叫道：quot;秉宽！quot;

    秉宽蹲在街对面墙根下，怀里抱着玩具木刀，两手捂着头，没答应。

    白文氏下了台阶，快步走到秉宽跟前又叫：quot;秉宽！quot;

    秉宽一动不动。白文氏弯腰用手扒拉他一下：quot;怎么了你？……说话呀！quot;

    秉宽突然用拳头狠狠打自己的脑袋，两手轮流着打个不停，白文氏忙拉住他：quot;干什么，干什么？有话好说嘛，景琦呢？quot;

    秉宽哭咧咧地：quot;我该死！我把景琦少爷丢了，我该死！quot;边说边又打自己的头。

    白文氏使劲将他拉起来：quot;怎么会把他丢了？quot;

    秉宽：quot;我去给少爷买刀，少爷在那儿吃扒糕，一转眼的工夫就没影儿了。quot;

    白文氏疑惑地：quot;左不在集上转，还能跑哪儿去？quot;

    秉宽：quot;卖扒糕的说，看见他跟一个人看摔跤去了，我在集上找，一直到散了集一个人儿没有了我才回来。quot;

    quot;那是让人拐跑了？家里事儿够糟心的了，这不添乱么？先别告诉老爷子。quot;白文氏说罢茫然地望着街道，quot;看摔跤去了？这个人是谁呀？！

 第五章

    白宅二房院。夜。

    颖轩一人站在北屋台阶上，背着手仰望夜空，呆呆地一动不动。满天星斗，月儿弯弯。

    跪在炕上铺被的白文氏凑到窗前，向外看了看：quot;你想在院儿里站一宿是怎么的？quot;

    颖轩没有理睬。白文氏下了炕，来到门口，拍了一下颖轩的肩：quot;别发楞了啊，睡觉。quot;颖轩似乎没听见。

    quot;我已经叫底下人明儿一早都出去找，谁找着了有重赏。quot;颖轩仍不动。

    quot;祖宗！别这么傻不傻痴不痴的，你这个样儿，弄得我心里直毛咕，别再急出个好歹来，快进屋。quot;白文氏把颖轩强拉进屋里。

    颖轩坐到炕沿儿上，白文氏忙给装烟袋点火。

    颖轩：quot;咱们这是得罪谁了？这孩子就这么丢了？quot;

    白文氏：quot;要说得罪，就是詹王府和关家，可他们还不至于下作到这个地步。quot;

    quot;那还有谁？quot;

    quot;我也想不出来了，这孩子丢得真邪性。就出在那个带他看摔跤的人身上。quot;

    quot;会不会是碰上拍花子的了？quot;

    quot;那可就难往回找了！quot;

    quot;别看这孩子淘，在眼面前儿老嫌他乱．这一不在眼前儿，心里跟掏空了似的……quot;颖轩抽抽搭搭地掉了眼泪。

    quot;你别招我啊！……哭管什么用……遇见事就知道……quot;白文氏也抽抽搐搭地哭了。两人一动不动，各哭各的。

    北屋的灯光映在窗户上，院子里一片宁静。

    白宅大门道。清晨。

    门道里光线很暗，大门紧闭，从门房出来下闩开门的秉宽，见颖宇架着鸟笼子走来，问候道：quot;三爷早，遛鸟您呐！quot;

    颖宇：quot;哎，这两天这只画眉有点儿打蔫儿。quot;

    秉宽低头发现一个帖子扔在地上，伸手拣起，对刚走出门的颖宇道：quot;三爷看看写给谁的？quot;

    颖宇接过一看大惊失色：quot;得咧！我也甭遛鸟儿了。quot;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萌堂刚刚起床，披着衣服连忙打开了帖子，颖宇站在一旁：quot;您瞧，也没抬头也没落款儿。quot;

    只见那帖子上写道：quot;初八卯时，携银一万两到南窑台赎白景琦。quot;

    白萌堂大惊抬头：quot;景琦怎么了？quot;

    颖宇：quot;昨儿逛庙会丢了，这不是叫人绑了票儿了么？！quot;

    quot;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quot;

    quot;怕您着急没敢说。quot;

    quot;赶紧筹银子，把人都叫到东账房去。quot;

    白宅东账房。

    白殷氏、雅萍、颖宇、白方氏、颖轩、白文氏、胡总管有站有坐围了一圈儿。

    白萌堂：quot;这笔银子不能从公中出，我拿一半儿，剩下的大伙儿凑。quot;

    白文氏：quot;我不能叫大伙儿出银子，还是我自己想法子吧。我老觉着这绑票儿的不是冲着银子来的，他是趁咱们之危，给咱们点儿颜色看看，就算把银子送去，孩子也未必领得回来。quot;

    白萌堂：quot;可这一步不能不做，能绑票儿就能撕票儿，万一出了事儿，孩子就完了！quot;

    白文氏突然捂着脸哭起来：quot;可真是祸不单行啊……quot;

    白殷氏将二百两银票放到桌上，雅萍将一包碎银子也放到桌上。

    quot;行了吧，姑奶奶……quot;颖宇见雅萍的碎银讥讽道，quot;您这点儿银子还不够塞牙缝儿的呢，起什么哄啊。quot;

    白萌堂不悦道：quot;你拿多少？quot;

    颖宇满脸愁苦：quot;这您知道，咱家里最穷的就是我们三房。quot;

    白萌堂：quot;明儿我把你们家景武绑了票儿，看你拿得出拿不出银子。quot;

    颖宇却道：quot;那我也拿不出，可我也不拿这点碎银子来蒙事。quot;

    说得雅萍低下了头。

    白萌堂瞪着领字：quot;银子虽少是雅萍的一片心，这是她每月省下的份例银。

    你穷？你小子黑了多少银子别当我不知道！quot;。

    quot;这是谁说的？这是谁说的？quot;颖宇目光立即转向了白文氏，quot;二奶奶，你不是说没告状么？跟我玩儿阴的是不是？quot;

    白文氏抬起泪眼惊讶地望着。

    白萌堂猛一拍桌子：quot;你少在这儿攀扯好人，你那点小心眼儿，还想瞒过我？！quot;

    颖宇低下头不说话了。

    颖轩赌气地大叫：quot;别再闹事儿了行不行，这孩子我不要了。quot;

    白文氏也急了：quot;你说得轻巧。孩子找不回来，我就不活了！quot;

    颖宇：quot;怎么冲着我来了，好像我是绑票儿的。quot;

    quot;这不是赌气的事儿，我看，你们谁我也指望不上！quot;白萌堂感慨地说罢，慢慢走出了屋子，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站着坐着，沉默着。

    白宅祖先堂。早晨。

    祖先堂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白氏祖先遗像安置在高台上。那个背着药箱，手拿串铃的先祖，似乎带着嘲弄的微笑。香案上摆着一溜打开的装元宝的匣子。

    白萌堂双手将香插在炉内。他站在中央，身后两排站着全家老小。白萌堂跪下，后面的人全跟着跪下。白萌堂磕头，全体跟着磕头。白萌堂伏地久久才抬起了头，眼望祖先像：quot;列祖列宗在上，家门不幸，连遭横祸，儿子颖园入了大狱，孙子景琦又被绑了票儿……白萌堂一生谨遵祖训，从未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祖上有灵于冥冥中保佑一家老小平平安安，本拟今年重修祖坟，以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

    今遭劫难，只有先动用修坟之资以教子孙，今特开堂祭祖，以晓渝全家老小，望列祖列宗体谅萌堂之苦衷，待渡过难关，再修坟茔。quot;

    白萌堂磕头。众随着磕头。

    一排木雕祖先像和画像上的祖先脸上似都浮着嘲弄的微笑。

    神机营院。

    拐子和流子两人架着景琦从廊上走来，景琦不时抬脚踢着拐子的腿。

    拐子：quot;嘿，这小子真刺儿头！quot;

    武贝勒从廊子另一面走来：quot;拉东屋里去！quot;

    二人将景琦架着，拐弯来到东屋门口，贵武走过来，看着孩子。景琦满脸倔犟地望着他。

    贵武踢了景琦一脚：quot;你还瞪我？！quot;

    是琦也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

    贵武：quot;嗬，敢踢我？！我把你小鸡巴拉下来，送宫里去当太监！quot;

    景琦：quot;我要回家！quot;

    贵武戏弄道：quot;儿子！这儿就是你的家，明儿把你送到宫里，你就享福了，白公公！quot;

    景琦大叫：quot;我不去宫里，我哪儿也不去……quot;二人不由分说将景琦凌空架进了屋里。贵武得意地：quot;白公公，哈哈！quot;扭头欲走，却发现了季宗布。

    廊子一头站着季宗布，正向这边望着，一脸嘲弄的神态。

    贵武向季宗布走来：quot;你在这儿照什么影子？quot;

    季宗布：quot;你又缺什么德呢？quot;

    贵武站到季宗布前：quot;你少瞎掺和啊！quot;

    quot;谁家的孩子？一个孩子怎么招着你了？quot;

    quot;他就招着我了，他们家招着我了，弄得我妻离子散。quot;

    quot;找他们家算账去，跟小孩子较什么劲儿？quot;

    quot;姓季的！你少管我的闲事！quot;贵武越过季宗布向前走去，季宗布没动，抬眼望着东屋。他慢慢走着，路过东屋门口不经意地向里一瞥，大步向前走去。

    大狱囚室。

    颖园站在囚牢里，衣服整洁，面色也好。严爷站在一旁，白文氏将一包衣物递给颖园，只见颖园的头发已经白了很多。

    白文氏：quot;大奶奶给你打点的衣裳用的，我没叫她来。quot;

    颖园：quot;她挺好的？quot;

    quot;不好，打你一走就躺倒了，一直没起来。quot;

    quot;叫她甭惦记着，我没事儿，孩子们呢？quot;

    quot;都好，非要来看你，我想小孩子到这种地方来没好处。quot;

    严爷在一旁道：quot;放心吧，不会委屈了大爷。quot;

    颖园：quot;全亏严爷照应了。quot;

    白文氏拿出一张银票给严爷：quot;严爷，您辛苦！quot;

    严爷忙推拒道：quot;别，别介，您把这银子用到该用的地方去，我和朱顺一家是三代人的交情，有朱书一句话，我就不敢不尽力。quot;

    白文氏：quot;这太过意不去了。quot;

    quot;我外边看看，你们聊。quot;说罢严爷走了出去。

    白文氏问道：quot;过了堂了？quot;

    颖园道：quot;就过了一堂。quot;

    quot;怎么样？quot;

    quot;倒没动刑，可谭大人话里话外都是向着詹王府的。quot;

    quot;詹家上下都使了银子，照这样，这案子还有指望吗？quot;

    quot;唉！天知道，在劫难逃，我该着有这一难！quot;颖园两眼茫然地望着空中。

    quot;千万想开点儿，老爷子也在上下使银子，说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把你救出去！quot;

    quot;我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一家老小……quot;说着颖园不禁落下泪来。quot;快别这么说了，谁不知道你是冤枉的。quot;

    詹王府外客厅。

    关少沂将一张银票交给詹瑜：quot;我爸爸和刑部的谭大人都打了招呼，一定问他个死罪。quot;

    詹瑜：quot;他们白家也没闲着，看这架势非打个倾家荡产啊！quot;

    quot;银子不够你说话，我宁可倾家荡产，也得报这杀子之仇！quot;

    quot;这打的叫什么官司，已经死了俩，非再死一个，大伙儿心里就全踏实了。

    其实两家都无利可争，可银子全揣到别人兜里了，无非白家再添一堆孤儿寡母。quot;

    quot;听你这话怎么要撤火呀？quot;

    quot;不是我撤火，自打上次白家二奶奶送马车来过以后，王爷再也提不起精神来，对这事儿也不那么热心了，说掐得死去活来也不知图什么？quot;

    quot;图的这口气！quot;

    quot;这口气争回来又怎么样？你的儿子也活不了，我的姐姐也回不来了。quot;

    quot;人活的不就是为这口气吗？千万别听白家二奶奶的，白家门儿里最坏的就是她，告诉王爷万万不能心慈手软，宫里的事儿只有王爷使得上劲儿。拜托了瑜兄。quot;

    quot;这点儿破事儿弄得人人心力交瘁，还有糟心的呢，老福晋一直胸闷，非点着名儿的叫白家大爷来看病。quot;

    quot;老福晋不知道他进了大狱？quot;quot;哪儿敢跟她说呀，我编了一大套瞎话才遮过去。quot;

    quot;请个别的大夫不就成了么？quot;

    quot;请了，不行，老福晋一见--这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愣把大夫给撅了出去，病反而更加重了。quot;

    quot;总不能从大狱里把颖园接出来看病吧！？quot;

    quot;说的就是！哎，听说白家的孩子丢了，是不是你弄的？quot;

    quot;谁的孩子丢了？我不知道啊！quot;

    quot;二奶奶孩子丢了，大伙儿都说是你为了报仇？！quot;

    quot;什么话，要报仇我当年在白家就把他摔死了，等到现在？！quot;

    quot;我说你也不至于这么下作，可这是谁干的？quot;

    quot;这下白家可真乱了营了。quot;

    白宅上房院东书房。

    白文氏、颖轩、颖宇、胡总管都坐着，看着白萌堂在屋中走来走去。

    白萌堂停住脚步：quot;官官相护，刑部历来黑暗！quot;

    颖宇：quot;你说关家这小子起什么哄？又不是大爷把他孩子摔死的。quot;

    胡总管低着头似是自言自语：quot;依我看，嫔主子是怎么死的，只有太后老佛爷心里最清楚……quot;

    大家惊讶地望着胡总管。

    胡总管：quot;詹王爷一个劲儿地上折子，就是逼着老佛爷找替罪羊。quot;

    白萌堂站定望着门外：quot;魏大人也是这么说的。可老佛爷会听他的么？quot;

    白文氏：quot;我想明天再去趟詹王府。quot;

    quot;干什么？不去！好像咱们怕了他们了！他们会上折子我就不会上？quot;白萌堂回头瞪眼道，随后大步走到书桌前，抽出一个折子，quot;我也上折子，我不信老佛爷只听他一面之词。老三！明儿再托托宫里的王太监，无论如何把这折子送上去。只要送上去，我情愿给王公公一笔银子！咱们拼到底了！quot;

    白文氏忙走上前：quot;老爷子，使不得，小不忍则乱大谋！quot;

    白萌堂突然发作了：quot;去你的小不忍则乱大谋吧！你倒是忍了，马车不照样叫他们砸了！quot;

    quot;事情得两说着……quot;白文氏还想解释，被白萌堂粗暴地打断：quot;我不听！我的事不用你管！quot;

    大家都沉默了。

    白萌堂坐到桌前拿起笔，忽然回头问：quot;景琦的事怎么着了？quot;

    颖轩：quot;明儿一早我带着银子去窑台儿。quot;

    白萌堂冷笑一声：quot;哼！你？别连你一块儿让人绑了票儿！quot;

    、胡总管：quot;我去我去，秉宽跟我一块儿去。quot;

    quot;都去吧。我要写奏折了。quot;

    白文氏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屋。

    白萌堂开始写奏折。

    神机营东屋。夜。

    拐子、流子和两个武师在赌牌九，拐子正在开牌，流子望了一下里屋。

    quot;里边怎么没声儿了，这小子真够皮实的。quot;流子走到里屋门口向里望了望。

    只见景琦已躺在光板席子的炕上睡着了。流子又走回来：quot;你瞧嘿，这小子愣睡着了，他倒大松心。quot;

    拐子：quot;小孩子么！quot;

    流子：quot;大哥，明儿把他送刀房骟了吧。往宫里一送没咱们事儿了。quot;

    拐子：quot;贝勒爷得拿他先赚钱了再卖，明儿早上一万两就到手了。出牌！quot;

    武师：quot;这孩子不给人家送回去？quot;

    拐子：quot;先诈他个三五万再说，白家有的是银子！诈完了转手一卖又一笔银子，人不知鬼不觉！quot;

    季宗布一推门走了进来。据子等四人同时回头一惊。

    拐子：quot;哟！季爷，什么事？quot;

    季宗布也不答话径直走进了里屋。据子等面面相怵，不知怎么回事。一进屋，季宗布便将景琦抱起，景琦惊醒了，迷迷瞪瞪望着季宗布，quot;下地跟我走！quot;

    季宗布拉着景琦走出里屋，拐子等人忙上前拦住，拐子手指上还捏着一张牌：quot;干什么？干什么？谁叫你来的？quot;

    季宗布：quot;拐子，有好处别独闷儿，你要人家事主一万银子，这里有我多少？quot;

    quot;什么话，这里有你什么事儿？quot;

    quot;见面儿分一半儿。quot;

    quot;门儿都没有！有本事自己去绑一票儿。quot;

    quot;我就要你这一票儿！quot;季宗布拉着景琦就走，拐子等人急忙又上前拦住。

    quot;季爷，没这规矩吧？再说这事儿您跟我说不着，您找武贝勒去！quot;拐子道。

    quot;叫武贝勒来找我！quot;季宗布拉着景琦又走，拐子一手抓住季宗布肩头。

    季宗布不动声色地：quot;把手拿下去！quot;胡子知趣地放下了手。

    拐子换了口气：quot;季爷，您是我大爷，别难为我了。quot;

    季宗布：quot;我能叫事主出两万，也不分给你们，你信不信？quot;

    quot;说好话你不听是不是，哥儿几个，上！quot;拐子又变了脸儿，用夹着牌的手指着季宗布，quot;我就不信我们四个打不过你一个！quot;几个人撤凳子、捂袖子欲上。

    只见季宗布顺手摘下拐子手中的牌九，只用三个手指一碾，牌九登时被碾成粉末撤落地下。

    拐子、流子和武师都惊呆了。

    景琦抬头好奇地问：quot;你是怎么弄的？quot;

    流子：quot;哎哟妈啊，这叫什么功夫，这叫……quot;。

    季宗布拉着景琦悠闲地走出屋门。

    拐子：quot;他奶奶的！快去告诉武贝勒去。quot;众人拥向门外。

    白宅门口。夜。

    大门口对面的照壁前，季宗布蹲在地下接着景琦指着对面：quot;小子，认识么？

    这是哪儿？quot;

    景琦：quot;认识。这是我们家。quot;

    李宗布：quot;去！叫门儿去！quot;

    quot;你怎么一下儿就把那牌捏成末儿了？quot;

    quot;这是功夫。快回家去吧。quot;

    景琦忽然举起一张牌：quot;你再捏一个。quot;

    quot;嗯？你哪儿来的牌？quot;

    quot;你们打架的时候我偷的。quot;

    quot;你有两下子，快回家！quot;季宗布轻轻一推，景琦向门口跑去。

    景琦停住回头：quot;待会儿你教我？quot;

    季宗布笑了：quot;快叫门儿去吧！quot;

    景琦跑到门口用力拍门：quot;开门！quot;

    里面传来秉宽的声音：quot;谁呀？quot;

    景琦：quot;我！是我！quot;

    里面再次传出惊喜的喊声和慌乱的开门声：quot;是景琦，我怎么听着像景琦啊！quot;

    门开了，秉宽一见景琦，一把将他抱起，语无论次地叫着：quot;哎呀！小祖宗，小祖宗，你个小兔崽子，小祖宗，疯了疯了！急疯了，你他妈的！上哪儿了你！

    一万银子！小祖宗，明儿去赎你……quot;

    景琦不住地叫道：quot;放下我，放下，放下，人家把我送回来的。quot;

    秉宽从狂喜中醒过来：quot;啊！谁送你回来的？quot;

    quot;不认识，在外边儿呢！quot;说着景琦在先，秉宽在后跑到门外四下搜看。街上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秉宽：quot;哪儿呢？啊？小祖宗。quot;

    quot;怎么走了？quot;景琦着实奇怪。秉宽不由分说，抱起他冲进了大门，大吼：quot;快来人响！景琦回来啦！快来看呐--quot;

    他向敞厅跑去，四下传来了各院的叫声和开门声。

    范记茶馆单间。

    朱顺一身平民打扮，戴个大草帽与胡总管站在门前悄声地说话。

    朱顺：quot;赶快准备准备吧，我不能去见白老爷，我得赶紧走。quot;

    胡总管忙拉住他：quot;朱爷，朱--爷！还有什么法子没有啊？quot;

    朱顺低下头十非懊恼地：quot;山穷水尽了。quot;说毕转身匆匆走出胡总管呆呆地发着愣，忽然也急步跑了出去。

    白宅西客厅。

    白萌堂焦急万分地。quot;你听明白了吗？啊？！quot;

    胡总管仍气喘吁吁地：quot;没错，大爷已经问了斩监候，秋后问斩！quot;

    日萌堂端着盖碗的手发抖了，胡总管忙上前接过盖碗放到桌上。

    白萌堂：quot;不能够，不能够，那是太后老佛爷没看见我的奏折，去，去叫老三来，我问问他，奏折递上去了没有。quot;

    quot;老爷，是朱顺送的信儿，还能有错儿么？quot;

    白萌堂大叫：quot;快去呀！quot;．quot;是，是！quot;胡总管忙向外走。

    颖宇、颖轩带着魏大人从院中奔来，直进西屋。

    白萌堂忙迎了上去：quot;魏大人，快说，到底怎么着了？quot;

    魏大人气喘吁吁地问道：quot;是谁？……是谁给老佛爷递的奏折？quot;

    日萌堂惊诧地：quot;怎么了？我，是我，老佛爷看过了吗？啊？！quot;

    魏大人气急败坏地：quot;哎呀！看过了，把送折子的小太监王喜光抽了两三百个嘴巴，打了个半死……quot;

    白萌堂已知不妙：quot;这是……为什么？啊？quot;

    魏大人道：quot;白爷，你真糊涂啊！我早就说过，落个不予追究已是万幸了，你较的什么真儿啊？！你惹老佛爷干什么？！quot;

    白萌堂完全傻了：quot;怎么了……我写的是……詹王爷，不是冲着老佛爷。quot;

    魏大人气急地道：quot;那是一回事儿麻！老佛爷正找不着替罪羊呢，你这不是送上门儿去吗！quot;

    日萌堂而眼发直，下意识地向桌旁走，又回身蹒跚地向门口走，慢慢又转过身，似乎求助似的望着众人。

    颖宇、颖轩、胡总管和魏大人都无奈地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白萌堂声音颤抖地：quot;这么说……老大他……真的是判了……判了……quot;

    quot;判了轨监候了！quot;魏大人无可奈何地接过。

    白萌堂晃了晃终于不支，倒了下去，颖宇、颖轩和胡总管忙上前抱住。

    白宅上房院北屋卧室。

    白萌堂斜倚在床上。丫头金花端着汤药掀带走进，白周氏忙接过来走到床前：quot;吃药吧，温乎了。quot;白萌堂轻轻推开了药碗：quot;二奶奶怎么还不来？quot;

    金花：quot;胡总管叫去了。quot;

    白萌堂吩咐白周氏：quot;开开抽屉，把钥匙递给我。quot;

    白周氏：quot;哎呀，好好躺着吧，又瞎操什么心！quot;

    白萌堂不耐烦地呵斥道：quot;快拿来！quot;

    白周氏走到红木柜前拉开抽屉，拿出钥匙，回身交给了白萌党。这时，随着胡总管进屋的白文氏，看了着屋里的人，很是疑惑：quot;爸！妈！……quot;

    quot;你坐。quot;日萌堂看着白文氏说道，又转头看其他人，quot;你们都出去，出去！quot;金花和胡总管忙出去了，白周氏却站着没动。

    白萌堂斜了白周氏一眼，烦躁地：quot;听见没有，出去！quot;白周氏吓得忙往外走。

    白文氏目送她出了门，回头更加不安地看着白萌堂。

    日萌堂看着白文氏，慢慢地一嘀眼泪流了下来。

    白文氏忙走到白萌堂床前，坐到了方凳上：quot;爸，别伤心了，大家伙儿还在想辙呢。quot;

    白萌堂无力地：quot;没辙了，是我把老大害了。quot;

    白文氏：quot;怎么能这么说呢！quot;

    白萌堂十分感叹地：quot;小不忍则乱大谋啊--quot;

    白文氏：quot;爸，人活一口气，不能事事都忍，您能支撑这么大的家业．是争气争来的。当忍则忍……不过是为了将来争回这口气。quot;

    白萌堂：quot;我知道你精明，可没想到你城府这么深，这个家里只有你这么一个明白人，连我都是老糊涂！quot;

    quot;爸，这我可实在不敢当！quot;

    quot;二奶奶！我叫你一声二奶奶！quot;白萌堂说着拿起钥匙，quot;我要是早听你的，不至于弄到这个地步。拿着，今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quot;

    quot;您这是干什么？quot;白文氏慌忙地站起来，大惊道，quot;自然是您当家。quot;

    白萌堂：quot;我不行了，你坐呀！quot;

    白文氏慢慢坐下：quot;快别这么说。您的病养一养……quot;

    白萌里急了，吃力地大声道：quot;你听我说！quot;

    白文氏不说话了。白萌堂吃力地喘息着，白文氏忙递上药碗，又被白萌堂推开：quot;我知道我不行了；这我比你们内行。不行了就是不行了，我死了以后不管多难，你都得把这个家撑着，头一件就是不许分家！quot;

    quot;爸，这个担子太重了，我挑不起，也不合规矩……甭说您还健在，退一万步说，就算您有个好歹，也该是二爷当家！quot;

    quot;二书？你说他成么？quot;白萌堂笑了，故意调皮地问。

    白文氏也笑了：quot;二爷是不成，那也该是三爷当家。quot;

    白萌堂正色道：quot;二奶奶！你要是想把这个家毁丁，那就交给老三！quot;

    白文氏坚决地：quot;爸，这说什么也不行，叫二书当家，我帮着科理还不行？quot;

    目萌堂生气了，狠狠地：quot;不行！不行！quot;两人斗气似的凝视着对方。白萌堂突然挣扎着要下床，两腿往下出溜。

    quot;二奶奶，你想叫我给你跪下是不是！quot;白萌堂哆哆嗦嗦地要下地，白文氏忙用力地挡住，把白萌堂的腿往床上抬，吓得手忙脚乱。

    quot;老爷子，您这叫我折寿啊--quot;白文氏大叫着一下子脆到了床前。

    白萌堂用手捶着床活儿：quot;起来！起来！快起来！quot;

    白文氏慢慢站了起来道：quot;爸，那我就先管着，等您病好了，还是您管。quot;

    白萌堂拿起钥匙递给白文氏：quot;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你了。quot;白文氏满面愁容地看着手中的钥匙。

    白宅三房院北屋卧室。

    颖宇和白方氏正躺在炕上抽大烟。

    颖宇吐了口烟道：quot;我看老爷子是不灵了，他要是死了，咱们头一件事儿就是分家。quot;

    白方氏：quot;你有六儿没六儿？盼着老爷子死呀？quot;

    quot;我盼他死干什么？你看他那架势，活不了几天儿了……quot;颖宇抬起头，quot;这一大家子怎么弄？大房成了一群叫花子，二房是又奸又贼。quot;

    quot;分了家也好……可老太太还活着，能叫分吗？quot;

    quot;嗨！老太太知道什么？一辈子活了个稀里糊涂。quot;

    quot;分了家咱们出去单过，省得跟他们糟到一块儿。quot;

    突然传来丫头的喊声：quot;来人呐……快来人呐--！……quot;

    二人忙侧耳听，几乎吓得同时坐了起来。白方氏慌道：quot;妈吔--谁喊得这么惨的慌？quot;

    quot;来人呐--quot;又响起丫头的喊声。

    颖宇道：quot;这喊声不对了。quot;

    白方氏怯怯地：quot;我这阵子一听见这声，心里就扑通扑通地跳，出事出怕了。quot;

    颖宇忙下地：quot;这是大房院，又出什么事儿了？quot;

    丫头变了声儿的哭音：quot;快来人呐……quot;

    颖宇两口子前后脚跑出来，甬道上已然有闻声跑出的颖轩、白文氏、胡总管，还有孩子们，大家混乱不堪地冲进大房院向北屋跑去，雅萍从北屋跑出，一把拉住了白文氏，两眼发直地：quot;大奶奶她……她自尽了。quot;

    quot;怎么就没看住她呀！quot;白文氏懊悔地一跺脚，旋即向大房院跑去。

    一见白文氏挤进来，玉芬立刻扑到她怀里：quot;二婶儿--！quot;四个孩子同时哭起来。

    quot;不哭不辞，有二婶儿呢，啊，好孩子，有二婶儿啊！quot;白文氏拍着她的背安慰道。

    里屋，白方氏抱着白殷氏的尸体大哭：quot;大嫂啊--你怎么就想不开啊--你怎么就走了--quot;

    金花搀着举步艰难的日萌堂走进了屋，白萌堂跺着脚：quot;这是何苦啊，何苦啊，啊？！quot;

    颖宇从里屋出来道：quot;不行了，已经没气儿了。quot;

    玉芬等抱着白文氏又失声痛哭起来。白文氏对刚进屋的白萌堂道：quot;爸，您快回去歇着吧，身子骨不好，别再添堵了。quot;

    白萌堂伤心地扫视着大家：quot;这一档子接一档子，怎么了这是？千万别叫老大知道，快准备后事吧。quot;quot;快扶老爷子回屋去、这儿有我呢。quot;白文氏招呼着丫头。忽然，白萌堂转身对着众人道：quot;都听着，我说一声，我身子骨不行，不再管事儿了，今后家里的事儿都听二奶奶的。quot;

    颖轩大惊：quot;这……她哪儿行啊？quot;

    白萌堂没好气地把眼一瞪：quot;你行？！quot;

    颖轩位低头不语了。

    颖宇惊愕万状地张着嘴来回望着白萌堂和白文氏。

    詹王府正厅。

    丫头们正伺候詹王爷穿朝服，詹瑜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quot;老福晋这几天老吵吵着要看大格格，说这些日子怎么也……quot;话到半截儿，偷眼见詹王爷脸色阴沉，便不敢再说下去了。詹王爷冷冷道：quot;就说大格格回老家了。quot;

    quot;这些天她光发脾气．说请的大夫都是治牲口的蒙古大夫。quot;quot;又是大夫！我有什么辙。我总不能把白家大苍从大狱里请出来吧？quot;

    这时，车老四兴高采烈地从院里跑进来：quot;王爷，这下可好了，白家大爷问了斩监候，白家大奶奶一听见信儿就自尽了。quot;

    詹王爷见状怒声喝道：quot;滚出去！quot;

    车老四被吓得莫名其妙，不觉直往后退。

    quot;这是什么喜事儿，你屁颠儿屁颠儿跑进来告诉我？！quot;

    车老四忙转身跑了出去。

    詹王爷心烦意乱地轰开丫头：quot;去去！我自己来。quot;丫头退后，詹王爷系着扣子自言自语：quot;两败俱伤……两败俱伤！quot;

    quot;你去白家，送份奠仪过去，再叫文书房的先生写副挽联。quot;詹王爷整好衣，想了想道。

    詹瑜：quot;这怕不合适吧，白家还当着是咱们幸灾乐祸，存心要恶心人家呢。quot;

    詹王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quot;唉！两败俱伤。quot;

    安福走到门口：quot;王爷，您么看看吧，老福晋那儿发脾气呢，说什么也不吃药，把药罐子药碗全摔了。quot;

    爷儿俩忙向屋外跑去。

    詹王府老福晋卧室。

    地上掉了一地瓷器和陶器碎片，丫头们正在收拾。

    詹王爷和詹瑜神色惊慌地站在床前。老福晋余怒未消地坐在床沿儿上发脾气：quot;我不要这些蒙古大夫给我看！quot;

    詹王爷：quot;这都是名医，也都在太医院当差呐。quot;

    老福晋：quot;叫他们治牲口去吧！去把白家大爷给我请来！quot;

    詹王爷万分为难地，看着老福晋，又转过头去看詹瑜。唐瑜只是低着头。

    老福晋不高兴地：quot;快去呀！quot;

    quot;其实白家大爷也不见得怎么样……quot;詹王爷小心试探着，quot;我再给您换个别的大夫，新近湖南来了一位……quot;

    老福晋大为不悦地打断了他：quot;我不要！哎，我叫你们请个白家大爷怎么就这么难？quot;

    詹王爷：quot;不是难，我是想换个大夫也许……quot;

    老福晋：quot;你这是想要我的老命是不是？quot;

    詹王爷惊恐地抬起头，急得无言以对。

    老福晋站起身：quot;我知道你们多嫌着我。安福！quot;

    安福忙上前一步：quot;老福晋--quot;

    quot;收拾东西，咱们回蒙古老家去！省得咱们……quot;说着，老福晋突然捂住胸quot;

    口，詹王爷跑上前急忙搀扶老福晋：quot;快快！快躺下。quot;

    躺下的老福晋瞪着詹王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詹王爷见势不好，忙道：quot;额娘，千万别生气。我这就去请。我这就去！quot;

    詹王府正厅。

    詹王爷恼丧地：quot;这可是要了我的命。quot;

    詹瑜：quot;干脆说实话吧，白家大爷在大狱里，无论如何是请不出来的。quot;

    quot;荒唐！那不是把大格格、二格格的事儿全抖落出来了，那才真是要了她老人家的命呢！quot;

    quot;编个瞎话么，就说他治死了别人进了大狱。quot;说得容易！那她准找白家的人来问，那就更麻烦了。quot;詹王爷说着扭脸儿看安福。

    詹瑜道：quot;没别的办法，能瞒一天是一天。quot;

    安福开口道：quot;现在就看能不能把白大爷从大狱里弄出来。quot;

    詹王爷：quot;弄出来又怎么样？quot;

    安福：quot;弄出来再说，下一步再找白家就好办多了。quot;

    詹王爷：quot;这个我可以找刑部去疏通，上边儿的事怎么也好说；有银子就能办事。quot;

    詹瑜却道：quot;怕没那么容易吧？他是死囚，判了斩监候的！quot;

    quot;看个病两个时辰就够了，再把他送回去嘛！quot;詹王爷不以为然。

    quot;他秋后就要问斩了，这么深仇大恨的，他能给咱家的人看病？quot;詹瑜又提出新难处。

    安福：quot;你看老福晋气得那样儿！非请白家大爷不可了，去求求白大爷吧。quot;

    quot;怎么走到这绝路上来了？！quot;詹王爷叹道。

    quot;就算白大爷愿意，那白家别的人愿不愿意，怕是还得两说着。quot;詹瑜又想到一层难处。

    詹王爷急得来回转磨：quot;说的是嘛！怎么和人家白家开这个口？人家的人要死了，反而叫人家来救咱们的人！还是因为咱们判的死刑。quot;

    安福：quot;这个口是挺难开的，我去吧。王爷，上回二奶奶来，明摆着是来讲和的quot;

    詹王爷：quot;那我能看不出来，我也心动了，可车老四那混账东西把人家的车又给砸了。quot;

    安福：quot;我去说吧，没工夫再商量了，可有一条，万一白家要提出他们大爷案子的事怎么办？quot;

    詹王爷：quot;那可就没什么可商量的了。死罪已定，万难更改，那就只好委屈老福晋了……我这会儿也闹不明白，这事儿究竟七错八错的错到哪儿了？quot;

 第六章

    白宅敞厅。

    安福与白文氏正在谈话。

    安福：quot;王爷实实在在挺后悔的，特别是您上回亲自送去马车，叫那个不懂事的车老四给砸了，根本不是王爷的意以quot;

    白文氏：quot;所以我并没有怨王爷。quot;

    quot;王爷说，这事儿他也闹不明白了，究竟七错八错，错到哪儿了？quot;

    quot;要说错，先得说你们王爷的不是。quot;

    安福顺从地应着：quot;是，是！quot;

    quot;二爷号出了喜脉，可他并不知道你们大格格的底细，何至于就杀了马，砸了车？！quot;

    quot;是，是，太莽撞了。quot;

    quot;要说我们老爷子也有不是，把事情讲明白就行了，结果弄得你们家破人走，搁着谁也忍不下这口气。quot;

    quot;二奶奶说的是，要都这么想，就没这些烂事儿了。quot;

    quot;我总觉得一个人一个家立在这世上，谁也离不开谁，这不，你们府上又用得着我们大爷了。quot;

    安福听着，不住地点头。

    quot;大爷一辈子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倒落了个秋后问斩……即便这样，我去求大爷，大爷也不会不答应。quot;

    安福忙站了起来：quot;那我这先谢谢您了，老福晋病得不轻，她就认准了大爷了……quot;

    quot;安福！quot;猛然间从外面传来一声大吼。白文氏和安福扭睑儿一看，都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影壁前面站着秉宽、狗宝、陈三儿、胡总管、四五个仆人和景怡、景琦等孩子们。颖宇怒冲冲地交了过来，冲进微厅指着安福大骂：quot;安福，你个狗娘养的，你们害得我们家被人亡，还腆着脸来求我们大爷看病？！quot;

    安福吓傻了：quot;三节、三爷……quot;

    白文氏忙上前拦：quot;老三，有话好好说。quot;

    颖宇更火了：quot;我没你那么好说话！安福！你给我滚出去！quot;

    安福可怜巴巴地：quot;二奶奶您瞧……quot;

    quot;老三，不许这么无礼，这事儿我知道该怎么办！quot;白文氏正色道。

    颖宇根本不理睬，看都不看一眼白文氏。管自大叫：quot;安福！你滚不滚？！quot;

    白文氏急了：quot;老三，回屋里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quot;

    颖宇大怒，声嘶力竭地吼叫着：quot;白文氏，你少来这一套！少跟我摆你那副当家的样儿！实话告诉你吧，你当不了我三爷的家！quot;

    白文氏一愣，没想到他会当着外人犯混。

    颖宇蹦着高地大吼道：quot;安福！你们王府倚仗着是皇亲国戚就敢这么欺负人？！我和你们詹王府的仇不共载天！你滚！quot;

    白文氏也急了：quot;老三！你有完没完！quot;

    安福哀求地：quot;三爷，我这不是赔礼来了么……quot;

    颖宇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抓住安福的胳膊：quot;你还叫我动手啊。你？！quot;说着猛地一拉，quot;滚！quot;安福踉阻跄跄地被拉出了敞厅。

    白文氏怒声大叫道：quot;不许动手儿！quot;

    安福回过头委曲求全地说道：quot;三爷，听我说，我们是有不对的地方……quot;

    颖宇不容安报说话，上前又推，恶狠狠地：quot;少罗成吧你！quot;

    安福死赖着不走：quot;三爷，三爷！quot;白文氏忙上前把颖宇拉开：quot;老三，把话说明白了，再叫安总管走也不迟！quot;

    颖宇：quot;不听！一句也不听，你走不走？啊？！quot;

    安福求助地望着白文氏，三个人僵持着。白文氏忽然地：quot;安总管，走，到我院里去。quot;

    见安福要跟着白文氏走，颖宇急了，大声招呼秉宽。秉宽和影壁前一大堆人一直在注意着敞厅里的动静，听到叫他，答应着跑出来：quot;在这儿呐！quot;

    颖宇浑身颤抖地怒吼道：quot;去！把他的马车砸喽！把他的马给我宰喽！quot;

    秉宽等人大吼一声：quot;啊！quot;

    白文氏、安福一惊。安福大声叫道：quot;二奶奶！--quot;

    白文氏高喊一声quot;老三，使不得！--quot;二人拔脚奔向门外……

    秉宽等人兴奋不已，各自寻找砸车的工具，门闩、斧头、铁棍、菜刀……个个大叫着：quot;砸三八蛋！quot;quot;今儿个大报仇哇！quot;……

    景琦也抄起一根木棍，兴奋地转来转去：quot;砸车了嘿！砸车了哩！quot;

    白宅大门口。

    门口对面的墙壁前停着安福的马车，赶车的老索坐在车上，手里拿个香瓜悠闲地吃着，听到喊声忙向大门方向看。只见秉宽举着菜刀，带着手持各种家伙的人们冲了出来：quot;宰了狗日的！quot;quot;砸呀！quot;……吓得老索把香瓜一扔，跳下马车就跑。

    秉宽多冲出了门口，景琦、景怡也举着棍子跑了出来。

    老索躲得远远的，心惊胆战地回头看。

    quot;站住！站住！quot;跑出来的白文氏不顾一切地冲到秉宽前面护住了车。秉宽等人不敢动了。

    白文氏嗔怒地望着众人，秉宽等惧怕地望着二奶奶。

    颖宇跑出站在台阶上怒目而视。

    白文氏威严地：quot;干什么？都给我回去！quot;

    颖宇站在台阶上大叫：quot;甭听她的，砸！quot;

    白文氏厉声：quot;谁敢砸？！quot;

    秉宽等人胆怯地放下了手。

    安福跑到白文氏面前，满面歉意道：quot;二奶奶，真对不起，给您惹事儿了。quot;

    颖宇冲下台阶，从一仆人手中夺过斧头，冲向马车：quot;我就敢砸！我他妈就敢砸！quot;

    白文氏上前一步挡住：quot;老二，你今儿要想砸车，你先砸我！quot;

    颖宇愣住了。安福为之一震。秉宽等人担心地望着。景琦傻傻呵呵地举着棍子，神情庄重地抬头道：quot;妈，砸不砸？quot;

    白文氏突然扬手狠狠地打了景琦一个耳刮子：quot;滚回去！quot;景琦被打得摔了个跟头。狼狈爬起连窜带蹦地跑到大门口台阶上，心有余悸地回过头，愣愣地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挨打。

    颖宇万分不解地望着白文氏。人们僵持着，在二奶奶威严下，终于有人向后退了。

    颖宇痛心疾首地：quot;二嫂，大哥秋后就要向斩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大嫂自尽了，你知道不知道？！这都是谁弄的？都是他妈詹王府！二嫂……这深仇大恨你就全不放在心上么？他们害死了咱们的亲人，你怎么还护着他们呀！quot;

    颖宇抬起手遮住眼目痛哭失声。白文氏痛苦地望着……又见人们在慢慢向前移动，白文氏回头对安福道：quot;安总管，你还不快走！quot;

    quot;是，是！quot;安福慌忙转身拉马……

    颖宇仍痛哭着，白文氏充满同情地望着。当传来马的嘶鸣声时，人们才扭头看到马车远去。

    人们眼睁睁地呆望着，没有一个人动。只有景琦跑下台阶，拣起一块小砖头用力向马车南去的方向掷出去。

    詹王府正厅。

    詹王爷低头沉思着。

    安福：quot;您没瞧那阵势，我今儿差点儿回不来了。quot;

    詹天爷：quot;没想到白家出了这么个女人！quot;

    安福。quot;现在白家就是二奶奶当家，他们老爷子身子骨不行了。quot;

    詹王爷喃喃自语：quot;通情达理，以德报怨，可敬啊。有这么个人，白家就不会完。quot;

    詹瑜：quot;老福晋刚刚醒过来，得赶快请大夫来。quot;

    安福：quot;您看这事儿怎么办呢？quot;

    詹天爷站起身：quot;再去！quot;边说边指着詹瑜：quot;你去！再去白家！不管人家说什么，你全听着，告诉二奶奶，就说宫里边儿我都疏通好了，刑部大狱也打了招呼，今儿天一黑，就可以把大爷从狱里接出来。quot;

    quot;可万一，他们家的老爷子要不答应呢？quot;詹瑜面有难色。

    詹王爷充满敬意地：quot;有了这位二奶奶．就没有办不成的事！quot;

    白宅上房院北屋卧室。

    白萌堂靠在床头的枕头上，白文氏、颖轩、颖宇站在床前。

    白萌堂：quot;那你说怎么好？quot;

    白文氏：quot;只要他们有办法把大爷接出大狱，就给他们看病。quot;

    颖宇：quot;凭什么？除非他们想法儿把我大哥的斩监候给救了。quot;

    白萌堂微微一笑：quot;大白天说梦话，赦不了喽！quot;

    颖宇理直气壮地：quot;那他们老福晋也甭想活，病死了活该！quot;

    白文氏：quot;一码是一码！乘人之危的事不能做！quot;

    quot;二奶奶说得对！治病救人是咱们这行儿的根本，不管有什么冤仇，也不能见死不救。quot;白萌堂正气凛然地道，quot;告诉老大答应他们，就说是我说的！quot;

    颜宇不服气地哀求着：quot;爸，这事儿就这么完了？我大哥大嫂死的冤呐！这仇就这么了了？！quot;

    白萌堂沉着脸：quot;先给他们治病！等把她的病治好，再报仇也不晚！quot;

    颖宇、白文氏、颖轩闻言一惊，面面相觑之际，胡总管跑了来说：quot;二奶奶，詹王府又来人了。quot;

    白萌堂：quot;去吧！按刚才说的办！quot;

    白文氏、颖轩忙退出，白萌堂又把颖宇叫住：quot;老三，你别去！quot;颖宇回头站住。

    quot;给我站这儿，我有话说……quot;白萌堂坐直了身子，quot;你敢不听二奶奶的，当着外人的面儿给她下不了台，她连我的家都能当，怎么当不了你的家，狂得你……quot;

    白宅敞厅。

    詹瑜坐在白文氏对面执利甚恭。

    詹瑜：quot;王爷还一个劲儿地夸奖您。quot;

    白文氏道：quot;这倒不必，王爷以后再遇到什么事儿，先设身处地的替对家想想就行了。我们老爷子发了话了，只要你们能把大爷从狱里接出来，大爷一定过去给老福晋看病。quot;

    詹瑜忙站起拱手致意：quot;谢谢白老爷和二奶奶，狱里的事，上下都疏通好了，天一黑就可以接出来，天亮以前送回大狱就成。quot;

    白文氏：quot;詹大爷，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我只求一件事儿。quot;

    quot;您说，您说。quot;詹瑜担心地望着。

    白文氏：quot;秋后向斩已经无可更改了，我也不难为你们，我只想叫大爷临死之前再见见家里的人。今儿夜里，我要把全家大小带到你们王府门口，跟我们大爷见上最后一面，请跟押车的打个招呼。quot;

    quot;行，这事地包在我身上了。quot;詹瑜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狱囚室。

    颖园和白文氏隔着栅栏站着。

    白文氏道：quot;这是老爷子的意思。quot;

    颖园低着头木然地：quot;那就去吧！咱们就是干这个的，治病救人嘛！quot;

    白文氏：quot;我知道这事挺难为大哥的，给仇家治病……quot;

    quot;别说这个，多积点儿德，到了阴间我少受点儿罪。quot;颖园打断了白文氏的话。

    白文氏无奈地叹了口气：quot;唉！大哥，我和詹家说好了，今儿夜里，我带着一家老小到詹王府门口，等你看病出来都见上一面。quot;

    颖园抬起无神的双眼看着白文氏，神情淡漠：quot;不必了吧！何必呢，弄得怪难受的。quot;

    quot;见个面儿吧！怕以后……quot;白文氏低下头说不下去了。

    颖园：quot;就叫我们大房头儿的来吧，看看老婆孩儿就行了，别惊动别的房头儿了。quot;

    quot;大哥……我今儿个……不得不跟你说……quot;白文氏有些不敢抬头，吞吞吐吐：quot;本来想瞒着你，可事到如今……大哥，自从你问了斩监候那天……大嫂她……quot;

    颖园惊慌地：quot;怎么了？quot;

    quot;她……她自尽了。quot;

    颖园两眼望着空中，目光更呆滞了，似乎没听明白，竟慢慢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儿，不知在找什么，他慢慢走到墙根儿坐到了地下，两手抱住头，一动不动了。

    quot;大哥，大哥！quot;白文氏连连呼唤。

    颖园仍一动不动。白文氏正不知如何是好，严爷走了过来，轻轻垃了白文氏一下：quot;二奶奶！您来！quot;

    白文氏知道有事，也不问，便跟着严爷离开。回望颖园仍抱着头一动不动。

    大狱牢头房。

    严爷、白文氏和朱顺三人坐得很近。

    朱顺的声音极低：quot;二奶奶，我有个主意，今儿夜里大爷一出了大狱，就不能再让他回来了。quot;

    白文氏一愣：quot;那怎么办得到？quot;

    朱顺：quot;我跟严爷商量好了，兵马司狱里刚死了一个姓韩的死囚，验过尸拉出来还没理呢，我给压下了没往上报……quot;

    白文氏惊奇而紧张地听着。quot;大爷只要从王府一出来，咱们就偷梁换柱把姓韩的尸首弄到这儿来！quot;

    严爷：quot;验尸的是我的徒弟，决不会出错儿。quot;

    朱顺：quot;明地一早人不知鬼不觉地一理就完了。quot;

    白文氏担心地：quot;那韩家的人会不会找来？quot;

    朱顺：quot;韩家就剩一老太太，儿子犯的杀人罪，把县太爷的儿子捅死了。老太太连问都不敢问。quot;

    白文氏：quot;这保险么？quot;

    严爷：quot;保险不保险的是个路儿啊！quot;

    朱顺：quot;总比在大狱里等死强吧！quot;

    严爷：quot;就算抓住了，也是个死，反正是死！万一跑出去了，不是拣条命吗？quot;

    白文氏：quot;可真要是出了事儿……不行，我得跟老爷子商量一下。quot;

    朱顺：quot;跟谁都不能商量，府里不就是您当家么？您就做主吧！quot;

    严爷：quot;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儿险，天知，地知，咱们三人知，走了风声我们哥儿俩都得满门抄斩！quot;

    白文氏：quot;你们担这么大的风险，可太叫我……quot;

    朱顺：quot;您甭说客气活，大爷救过我妈一命，这回我总算能把这条命还给他了，我就图个心里踏实。quot;

    白文氏：quot;说实在的，我害怕，大爷反正是个死了，可你们二位……quot;

    严爷：quot;没工夫扯了，还好些事儿要办呢！您得给我一套大爷的衣裳帽子，多预备点儿银子给大爷带上，使的用的东西彭少越好。quot;

    朱顺：quot;大爷只能隐姓理名远走高飞了，好人到哪儿也有人帮！千万不能走露了消息。quot;

    白文氏：quot;除了到决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quot;

    严爷：quot;今儿晚上不是你们家里的人都来看大爷吗？那更好了，趁乱把东西给他，底下就是我们哥儿们的事儿了。quot;

    白文氏：quot;不管这事儿办得成办不成，二位这份儿情意，白家永远不忘！quot;朱顺：quot;老说这个就没劲了，我们是粗人儿，知恩不报那是畜牲。我得赶紧结大爷先找个落脚儿的地方去。quot;

    白宅内账房。

    白文氏把一个首饰盒交路大头儿：quot;你去把这首饰都当了，给我开一千两银票。quot;

    大头儿把首饰盒推回：quot;我给开就是了，这是何必呢？quot;

    quot;这是我私房用，不能从公中提。quot;

    quot;先记上账不一样么？quot;

    quot;不一样，你这儿还能有多少银子，有得出没得进。quot;

    quot;二奶奶说得是，不光没得进，开销也太大了，您就说……quot;大头儿话未说完，胡总管拿着银票走进来道：quot;二奶奶，照您的吩咐，从汇丰取了一千，是您这些日子给大房存的银子。quot;

    白文氏接过银系。大头儿也递上银票：quot;二奶奶，一千银票。quot;

    白文氏：quot;好，当了首饰，多出来还给我，不够再找我要。quot;

    胡总管惊讶地：quot;您一下提这么多银子干什么？quot;

    白文氏掩饰地：quot;噢，是老爷子要的。quot;

    quot;二奶奶，得想法子减开支了，您看……quot;大头儿翻开账本儿，指点着，quot;就这一笔，白养了七八个闲人，原来刀房的马六、碾房的傻张、涂二爷，这些人都没事儿干了。百草厅早就封了，还养着这些人干什么？把他们都散了吧。quot;

    白文氏笑了：quot;银子没了还能挣，人没了可没地儿再找去。quot;

    胡总管：quot;百草厅查封了，留着这些人也没用啊。quot;

    白文氏：quot;百草厅就没有盘回来的那一天？quot;

    大头儿：quot;那得哪年哪月呀，养个三年、五年咱们受得了么？quot;

    quot;三年、五年我要是还盘不回百草厅，那我这个当家的就不必当了！quot;白文氏笑着转身出了屋。

    大头儿目瞪口呆注视她背影远去。转脸儿见胡总管也颇惊诧，便说：quot;嘿--她怎么这么牛呀！quot;quot;白宅大房院北屋卧室。

    两个大躺箱放在炕的一头。白文氏正在翻箱子。玉芬、景怡、景泗、景陆挤站在门口，默默地望着；景琦也站在一旁。白文氏又打开了另一个箱子，只见箱子底有两三件旧衣服和日常用的东西O 她喘了口气坐到自己腿上，冲着箱子发愣，自言自语道：quot;怎么穷成这个样儿了。quot;由文氏回头看着孩子们，孩子们仍默默地望着她。

    quot;过来，到眼前儿来！quot;她把着手，几个孩子走过来。白文氏感慨地：quot;我这些日子才知道你们家过得有多苦。quot;

    玉芬：quot;妈说都把钱垫给三叔了。quot;

    白文氏：quot;你们爸爸是个大好人，进了大狱，可没犯祛！他是冤枉的。quot;

    景怡：quot;我爸什么时候回来呀？quot;

    白文氏：quot;景信，你是白家的长房长孙，日后白家就要靠你撑起来，你可千万要争气呀！quot;

    景怡：quot;二婶，我想去看我爸。quot;

    白文氏：quot;今儿夜里你们都能看见，我带你们去；记住不许哭，别惹你爸爸伤心，听见了没有？quot;

    景怡等：quot;听见了。quot;

    景琦：quot;妈，我也去。quot;

    白文氏：quot;你当然得去，你大书可想你了。quot;

    景怡：quot;二婶，我能把我写的大字给我爸爸看看么？quot;

    白文氏：quot;行，把你们这几个月写的字，拣好的都带上。quot;

    说罢，白文氏系好了一个包袱。

    白宅大门口。

    三辆马车停在门口，仆人们打着灯笼跑来跑去扶着大人、孩子上车。颖轩、胡管家、秉宽上了第二辆，颖字、白方氏、景武等人上了第二辆。

    第一辆车，二奶奶王扶玉芬上车：quot;玉芬往里坐，挤着点儿坐。quot;景怡也从另一侧上了车，手里抱着一摞大字纸。白文氏刚上车，景琦跑来：quot;妈，抱我上去。quot;

    quot;这儿坐不下了，上你爸爸后边儿那辆车去！quot;景琦向后跑去。

    三辆马车启动了……

    詹王府大门口。

    大门紧闭，几个兵勇在门口走来走去。门开了。詹王爷、詹瑜、车老四、安福走了出来，几个兵勇立时站好了，王爷等人向远处张望。安福指了指：quot;他们白家的人来了！quot;

    远远的白家的三辆马车驶来。

    詹王爷没有动，面无表情地望着。安福等偷看了一眼王爷也没敢动。只见三辆马车靠边儿停在街对面，白文氏、颖宇、颖轩等鸦雀无声地纷纷下了车。片刻间白家的人站了一片，遥遥望着詹王府大门。

    詹三爷有些不安地望着白家的人。

    颖宇咬着牙狠狠地：quot;我真想宰了这帮王八蛋！quot;人们有些骚动。白文氏低声喝道：quot;老三！quot;人们又平静下来，仇视地望着。

    詹王爷等也都默默地望着。

    白文氏拉玉芬、景怡等孩子：quot;你们几个到前边儿来。quot;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胡总管道：quot;来了！quot;众人权头望去。只见严爷赶着马车驶来，车轿封得严严实实。

    quot;来了，来了！quot;詹瑜说着，随詹王爷等人忙下了台阶，迎到刚停下的马车前。

    严爷下了车凶巴巴地掀开轿带：quot;下来吧！quot;

    颖园跨下车，詹王爷走上一步：quot;白大爷，请请请。quot;

    颖园供了拱手：quot;王爷请。quot;二人走向门口时，实然传来颖宇的大叫声：quot;大哥……quot;

    颖园闻声猛回头，颖宇又叫了声：quot;大哥！quot;四目相视，百感交集，一时都再说不出话来。

    白家的人纷纷向前拥动。白文氏阻止道：quot;别动！quot;大家站住脚，无不揪心地望着果立的颖园。

    严爷不客气地：quot;快走！快走！quot;

    詹王爷伸手一让：quot;请，请！quot;颖园毅然转身向门口走去，走上台阶，跨进大门前，不由自主又回头望了一眼。

    玉芬、景怡、景琦等几个孩子焦急地望着。景怡有些带着哭腔厉声喊着：quot;爸爸！爸爸！quot;

    白文氏：quot;别急，等爸爸出来再说啊？！quot;

    詹王府大门已紧闭，门外只剩几个兵勇守着。

    詹王府老福晋卧室。

    老福晋躺在床上，詹王爷走到床前，俯身在老福晋身边轻声道：quot;额娘，白家大爷来了。quot;

    quot;是呀，白大爷来了？quot;老福晋伸出了手。

    詹王爷忙闪到了一边，颖园读上前握住老福晋的手放在脉枕上，坐了下来。

    quot;老太太，我来了。quot;颖园开始侧起头号脉。

    quot;怎么老也不见你来了？quot;

    quot;啊，我……quot;颖园竭力抑制着情绪，quot;我太忙了。quot;

    詹瑜和詹王爷紧张得额头都渗出了汗。

    老福晋：quot;别累着，身子还好？quot;

    颖园应付着：quot;好，好。quot;

    quot;你看我，不行了，老了，人一老就不行了，年轻的时候，人找毛病，人一老，毛病找人了。quot;

    quot;您硬硬朗朗的能活一百岁。quot;

    詹王爷仍很紧张地望着。

    quot;你多大岁数了？有四十了吧？quot;

    quot;奔五十的人了。quot;

    quot;我怎么看你都有白头发了，是不是？quot;

    quot;一脑袋白头发了。quot;

    quot;操心累的，累的！家里人都好？quot;

    quot;好。quot;

    quot;二奶奶好？quot;

    quot;好。quot;

    quot;告诉她，我想她了，上回还送我一对簪子，饭也没吃成，叫她来玩儿。quot;

    quot;是！quot;

    quot;大奶奶好？quot;

    颖园突然哽住了：quot;大奶奶……大奶奶……quot;

    詹王爷顿时又紧张了，死盯着颖园；詹瑜看了眼王爷，又注视颖园。颖园眼里涌出的泪水在打转，他极力抑制着：quot;哦，大奶奶……挺好的。quot;

    詹王爷忙接上话：quot;额娘还是少说几句吧，话说多了伤神，您闭上眼睛歇会儿养养神。quot;

    quot;没事儿，白大爷一来，我这病就好了一半儿，是不是白大爷？quot;

    颖园胡乱应着：quot;是，是！quot;

    quot;白大爷，我就信得过你。咱们有缘，看病讲究的是个医缘！quot;

    quot;是！是！有缘，有缘。quot;颖园号完脉忙站了起来。

    詹瑜忙不迭地让着：quot;请白大爷到外边用茶。quot;

    quot;您老请歇着吧。quot;颖园向老福晋躬了躬身。

    老福晋问道：quot;你看怎么样啊？quot;

    颖园一副轻松的样子：quot;挺好的，没事儿，没事儿。quot;

    詹王爷长长松了一口气。

    老福晋：quot;你说没事儿，我心里就踏实了。quot;

    quot;您歇着吧。quot;颖国客气着。

    老福晋：quot;快去把那玫瑰白糖雪梨膏拿来，请大爷尝尝。quot;

    詹王爷忙往外让：quot;请请！quot;詹瑜打开帘子，颖园和詹王爷前后走了出来。

    詹王府老福晋房外厅。

    书案上摆好了纸笔。

    詹王爷让坐道：quot;白大爷喝口茶歇歇再开方子。quot;丫头将quot;雪梨育quot;放在桌上。

    颖园没有坐：quot;不必了。quot;

    詹王爷一愣，不知是不必喝茶还是不必开方，便试探着问：quot;那就……先开方子？quot;

    颖园低下头：quot;不必了。quot;

    詹王爷感到不妙，惊愕地：quot;您的意思是？……quot;

    颖园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写字。詹王爷快步凑过来，只见纸上写着四个字：带病延年。不禁大惊失色：quot;这是什么意思？quot;

    quot;老福晋的病，无药可治。quot;

    quot;那也总得治啊！quot;

    quot;说句不该说的话，老太太熬得过今年冬天，也熬不过明年春天。quot;

    詹王爷震惊道：quot;请您来就是为了想想办法嘛！quot;

    quot;无能为力……quot;颖园说罢即转向门口：quot;严爷！quot;

    严爷站在门口外：quot;怎么了？quot;

    颖园：quot;送我回大狱。quot;

    詹王爷登时拉下了脸：quot;白大爷，您这不是有意推托吧？我们可是诚心诚意请您来的。quot;

    quot;我也是诚心诚意来看病的。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若不诚心诚意，何必从大狱里出来惹这个事儿呢？quot;颖园说着走向门口。

    quot;白爷！quot;颖园转身看着詹王爷。詹王爷急步走到颖园前：quot;咱们两家积怨已深，可这里没老福晋什么事儿！您不能冲着老福晋来呀！quot;

    颖园也拉下了睑：quot;王爷！您这叫什么活！我不是关少沂！他老婆摔死了孩子，倒冲着我来！治病救人是我的根本，也是我们白家的祖训。您要不信，可以把京城的名医全都请来，要是我的脉号错了，您再斩我三回，我都没二话！quot;

    严书站在门口听着，脸上流露出一丝钦佩之意。

    詹王爷怒冲冲地望着颖园。颖园则平静地望着詹王爷。

    詹王爷想发作，忽然一个丫头走到跟前道：quot;王爷，老福晋问，外边吵吵什么呢？quot;

    詹王爷猛醒，气哼哼地道：quot;送客！quot;

    严爷装作不耐烦地：quot;行了行了，走吧！quot;

    quot;告辞了，王爷，千万别把老太太生气，老太太想吃点儿什么就让她吃，不必再忌口了！quot;颖园转身而去。

    严爷押颖园向院外走去，詹王爷呆望着二人的背影。突然像想起什么走到书案前，注视着颖园所写的字，猛地抓起，大声叫道：quot;岂有此理！quot;三把两把扯碎扔到地上。

    詹王府大门口。

    大门开启，兵勇们站好，严爷押颖园出来，后面跟着詹瑜、车老四、安福等人。

    街对面白家的人都紧张地望着。只听玉芬叫道：quot;爸出来了。quot;

    来到车前的颖园，眼巴巴地望着街对面。严爷招了招手。白文氏忙带着孩子们围上，大人们也跟了上来。

    严爷忙制止：quot;行了，行了。别往前来了，有活决说，该走了啊！quot;

    大人们闻声站住了。

    詹瑜、车老四、安福等人站在台阶上看着。只见白文氏将一个包袱递给颗园，又招呼景怡近前。颖园正暗自奇怪为何给他这么大包袱东西。景怡已将大字纸送过来：quot;爸，看我写的大字……quot;颖国颤抖着接过时，玉芬放声哭了，顿时孩子们全都哭了起来。

    quot;不许哭！quot;白文氏历产制止，玉芬忍住哭声，泪汪汪看着颖园。

    景琦挤到了前面，叫着：quot;大爷大爷，我在这儿呐！quot;

    颖园眼泪花花：quot;好孩子，好孩子。quot;两手哆哆嗦嗦地看着大字。

    严爷机警地注意着詹瑜等人神色和反应，又观察着白文氏这边，喝着：quot;快点！快点！有要紧的话赶快说！别扯闲儿！quot;

    詹瑜等人颇不忍心地看着这生离死别场面。

    颖宇、颖轩伤心地叫着：quot;大哥--quot;颖园抬头看了看点点头，忙又低下头。

    白文氏看了一眼严爷，严爷心领神会，大喝一声：quot;该走了啊！quot;转身走到王府门口台阶下。对詹瑜等人说：quot;诸位请回吧，我这就带他回去了。请回禀王爷一声，以后有什么事要我效力，尽管吩咐……quot;

    白文氏趁严爷正与詹府的人周旋，突然凑近颖园耳边，低声而快速地：quot;严爷和朱顺要救你出去，你听他们的！quot;

    颖园惊愕而又茫然地望着白文氏。白文氏则不容问话，忙打岔儿地回头叫孩子：quot;快给爸爸磕个头，咱们回去了。quot;

    孩子们跪地给颖园磕头时，严爷回来了：quot;行了行了，不早了，看两眼就行了，退后退后！quot;

    孩子们起身，白文氏忙拉孩子向后，颖宇、颖轩等也向后退。

    颖园仍惶惑地望着白文氏。严爷把包袱往车里一扔，厉声地：quot;磨蹭什么？

    上车！quot;

    颖园望着凶巴巴的严爷，满脸疑云地忙上了车。

    白文氏等已靠路边，哀伤地望着马车启动。当马车跑起来时，白文氏上前紧追几步，人们跟着往前一拥，马车远去了。

    quot;大哥--quot;颖宇悲怆的喊声，在空旷的街上回响着。

    詹王府大门紧闭，空无一人。

    街道、胡同口。

    严爷赶车驶来，警惕地四下张望。街上空空无一行人。

    严爷赶车到一胡同口。车拐进胡同不见了。同时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从胡同驶出，拐弯而去。

    赶车的是朱顺，他用力甩了两个响鞭。马车飞驶远去。

    白宅。

    在白宅大门口，搭起了丧事牌楼，吊唁的人出出进进。敞厅已改作灵堂。

    玉芬、景怡、景泗、景陆身穿重孝跪在颖园的灵位牌前，白文氏和丫头挽着白萌堂站在厅中，颖宇、颖轩站一边。

    詹王府后花园。

    关少沂将报丧的帖子交给詹瑜，二人沿游廊走来。

    詹瑜看了看顺手扔在拐角处小石桌上：quot;我也接到了。quot;

    quot;我听说昨儿晚上他还来给老福晋看病呢？quot;

    quot;是啊，可弄得王爷大发了一顿脾气。quot;

    关少沂诧异地：quot;那为什么？quot;

    quot;白大爷叫我们老福晋带病延年，连个方子都没开就走了。quot;

    关少沂站住了：quot;这不是咒老福晋么？quot;

    詹瑜坐到护栏上：quot;唉！谁知道？！本以为这个疙瘩这回解开了，没想到结得更死了。quot;

    quot;你昨天见白家大爷，他精神气色怎么样？quot;

    quot;挺好的，就是白头发多了。quot;

    quot;没有病病歪歪的？quot;

    quot;没有，看着身子骨还算结实。quot;

    quot;他在狱里受过刑么？quot;

    quot;没--有！白家也上下使了银子。quot;

    关少沂来回走了两步突然转身：quot;这就不对了！quot;

    quot;怎么？quot;

    quot;他一没灾儿，二没病，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死了？quot;

    詹瑜抬头愣愣地看着关少沂：quot;我们家的人也都纳闷儿呢！quot;

    quot;这其中一定有诈！quot;

    quot;能怎么样呢？quot;

    quot;会不会昨天晚上，趁着来你们府上看病，他们白家悄悄儿地把他们大爷救走了……使了个调包儿计？quot;

    quot;不会不会，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亲眼看见他下的车，上的车，刑部的人把他押走的，白家的人一个没去。quot;

    quot;反正我是不信。quot;关少沂拉詹瑜起身，quot;走！咱们一块儿去看看他们有什么动静。quot;

    quot;我不去了，王爷不叫我去！quot;

    quot;去吊个丧怕什么的？走走！……好好一个人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quot;

    二人离去。

 第七章

    白宅。

    关少沂拉着女儿香伶与詹瑜走进大门。胡总管忙迎上……

    敞厅前院。雅萍正送一位女客人出来，下了台阶一下子愣住了。

    关少流拉着香伶和詹瑜一起走进院子。双方一照面，关少沂也愣住了。香伶惊喜地望着雅萍叫着：quot;妈--！quot;用力甩开关少沂的手扑到雅萍怀里。雅萍紧紧地搂住女儿，喜出望外。关少沂刚要上前，被詹瑜一把拖住进了敞厅。他们来到颖园灵位前肃立、跪拜，玉芬、景怡等孩子还拜时，关少沂抬头迅速地审视，只见孩子们眼泪汪汪地哭着。关少沂、詹瑜起身，这时胡总管走了过来，请他俩去外客厅用茶。

    外客厅中，丫头把茶碗放到关少沂和詹瑜旁边的茶几上，白文氏扬了扬手，请他们用茶。

    quot;真是想不到。quot;关少沂欠了欠身边，quot;听说，昨儿晚上大爷还好好儿的。quot;

    白文氏淡淡地：quot;好好儿的！quot;

    quot;突然间就死了？quot;

    白文氏仍淡淡地：quot;就死了！quot;

    quot;到底是什么病？quot;

    白文氏抬眼警惕地望了一眼关少沂：quot;不知道。quot;

    詹瑜：quot;大狱的人也没跟您说是怎么死的？quot;

    白文氏绷着脸有意顶撞二人：quot;不知道！quot;

    关少沂：quot;这，您怎么会不知道呢？quot;

    詹瑜：quot;昨儿晚上见他还满面红光的，精神也好嘛！quot;

    关少沂：quot;一乍听说大爷死了，就跟是假的似的！quot;

    白文氏突然站起：quot;你们二位今天是来吊丧的么？quot;

    关少沂：quot;那当然。quot;

    白文氏：quot;听你的口气好像是仵作来验尸的！什么叫假的？quot;

    站在门外的胡总管焦急不安地听着里面的谈话。

    白文氏：quot;来，当着我们全家人的面儿，当着所有客人的面儿，请二位开棺验尸！quot;

    关、詹二人大窘，连忙站了起来。

    詹瑜：quot;二奶奶何必呢？事情来得突然，他不过是随便问问。quot;

    白文氏：quot;哼！我倒想问问你呢？！昨天晚上我们大爷去王府看病，你们给他吃了什么了？下了什么药了？怎么回到大狱就死了？！quot;

    詹瑜惊慌地：quot;怎么赖上我们了？他连口水都没喝。quot;

    胡总管急忙推门而进：quot;二奶奶，二奶奶！宫里的王公公，太医院的魏大人都来了。

    白文氏应道：quot;嗯！quot;

    胡总管：quot;关大爷，您的闺女香伶说她要跟她妈在这儿住几天，先不回去了。quot;

    关少沂：quot;那就……住吧！quot;

    quot;少陪了，胡总管，陪陪二位。quot;白文氏说罢满面怒气地出了屋。关少沂、詹瑜尴尬地互相望着。

    胡总管：quot;二位好坐。quot;

    白宅敞厅前院。

    西边廊子里颖字正和武贝勒贵武悄悄说话。

    贵武：quot;大爷这死得有点儿不明不白的。quot;

    颖宇：quot;说的是！昨儿我站得远没看太清楚，可瞧那样儿，不像有病。quot;

    quot;入殓的时候你没瞧瞧？quot;

    quot;从大狱拉到家已经棺殓好了。quot;

    quot;你们家真够倒霉的啊！quot;

    二人正说着话，只见景琦举着九连环木刀从通药场的月亮门儿喊叫着跑出来，景武在后面追。秉宽一把拉住景琦拽到墙根儿，景琦浑身不自在地挣巴着。

    秉宽央求道：quot;小祖宗，今儿消停点地行不行？你今儿要敢胡闹，你妈能把你捆上吊起来，你信不信？quot;

    景琦拼命挣扎，忽然停住发愣，他看见了不远处的武贝勒，用手一指道：quot;那人就是上回把我绑去了的那个人！quot;

    秉宽抬头一看大惊：quot;他？武贝勒！你胡说什么？quot;

    景琦：quot;就是他，还踢了我一脚，说要拉了我的小鸡巴！quot;

    秉宽望着贵武，忙拉景琦走向了东廊子，说道：quot;别老往那边看，来来来！quot;

    廊子里，贵武和颖宇还在说着。

    贵武：quot;怎么听说老爷子身子骨也不行了？quot;

    颖宇：quot;多好的身子骨也经不住这么多的糟心事！quot;

    贵武忽然两眼发直，惊慌地望着。东廊上景琦正向他这边指点，白文氏、秉宽张望着。贵武慌了神：quot;三爷，我得走了，改日再聊。quot;说着匆忙跳下廊子向大门急步走去。

    白文氏目送贵武出了门，对秉宽和景琦道：quot;这事儿知道就行了，不许向外说，景琦，听懂了没有？quot;

    景琦点着头：quot;懂了。quot;

    忽然胡总管、赵显庭和二头儿从月亮门儿跑来，向白文氏报急：quot;二奶奶，提督府来人查封药汤了。quot;

    白文氏：quot;哼！人刚死，丧事没办完就来了。quot;

    千总带着四个兵丁走到白文氏面前：quot;奉九门提督荣大人之命查封药场。quot;

    白文氏十分平静地：quot;赵五爷、二头儿，帮着清点，开门去！quot;

    十几个兵丁排着队跑进了通药场的月亮门儿。

    院里，白家的人和吊丧的客人们鸦雀无声，肃立而望。

    百草厅门口。

    门口贴出告示，人们围观者。只见告示上：奉谕：即日起查封百草厅及药场，由都院监办招商，凡欲承办百草厅老，请到都院面议。

    转眼深秋了。北风呼号，落叶满地，败技枯草，寒鸦哀鸣。

    白宅敞厅前院的月亮门儿，早已被砌起的砖墙堵死。

    大门紧闭，积满落叶，一片冷清。

    白宅花房。

    书案上，宣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quot;忍quot;字。依然鲜花满室，菊花盛开。白萌堂躺在躺椅上，腿上盖着夹被，白文氏坐在斜对面儿。

    白萌堂：quot;俩多月了吧？都院监办招商，还没人承办？quot;

    白文氏：quot;没有！quot;

    quot;哼！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承办我白家的百草厅！quot;

    quot;宫里要的两批益仙救苦金丹和安宫牛黄都还扔在那儿没做，内务府派了好几回人催都察院了。quot;

    quot;二奶奶，记住我的话，除了咱们自家，谁也撑不起这百草厅，就是有人承办，他也崴咕不了几天！quot;

    quot;您这话我不懂。quot;

    quot;咱家制的药是祖传上百年的秘制药，不是天桥儿打把式卖的大力丸！不管谁承办也只能是有名无实，宫里就不会答应！quot;

    quot;可这是老佛爷叫查封的。quot;

    quot;老佛爷离了咱家的药她也活不成，不信走着瞧！quot;

    quot;我明白了，平时不理会儿，要不每回秘方配药，您都一人儿锁屋里自己配最后一味药呢！quot;

    白萌堂笑了：quot;对喽，你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怎么看？家里的日子不太好过了吧？quot;

    quot;还能凑合。我把家里的银子三万二千多两都交到广亨钱铺入了股，吃息分红，这笔银子与家产分开，不管多难都不能动。公中的幌子存到了汇丰，省着花还能维持个两三年，所以我自作主张……quot;

    白萌堂注视着白文氏，听得入了神。

    白文氏滔滔不绝：quot;把佣人都辞了，每房只留一个，各房的份例也都减了一半儿，熬金汤的金子和细料库的药，都是各房私产，也没查封，各房也都不能动。

    百草厅总有盘回的那一天，还会有大用场……quot;白文氏逐渐发现白萌堂在死盯着自己，心里有点发毛，quot;爸，您干嘛这么死盯着看我？quot;

    白萌堂向后一仰躺下了，微微地一笑：quot;二奶奶，有你管家，我可以踏踏实实地进棺材了。quot;

    quot;礁您又说这种不吉利的话！quot;

    白萌堂正色道：quot;二奶奶，我只有一句话，今后办事你尽可以自作主张，用不着和我商量，家大业大，人多嘴杂。你只要管事，就有人说闲活，就有人挑毛病裹乱。记住，我不是软耳根子。quot;

    白文氏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quot;老爷子，有您这句话，我受多少委屈都认了。quot;

    白宅二房院。

    白文氏进院子问倒水的丫头：quot;二爷呢？quot;

    丫头回过：quot;还没起呢。quot;

    白文氏不觉自言自语道：quot;好家伙，都什么时候了！quot;

    白文氏一撩帘子进了屋，只见颖轩趴在被窝儿里叼着烟袋，景琦正吹着纸媒子给他点烟。白文氏皱了皱眉头，脱鞋爬上抗：quot;你怎么了？快吃晌午饭了还不起？quot;

    颖轩：quot;起来干什么？大眼儿瞪小眼儿，不够懊头的。是不是儿子？quot;

    景琦应着声：quot;没错儿！quot;

    白文氏打开大躺箱回头瞥了景琦一眼，又从箱中拉出两块料子：quot;你趴在炕上就不懊头了？这两块料子今年给大哥那几个孩子做几件新衣裳吧？quot;

    颖轩：quot;我不管。爱给谁做就给谁做。quot;

    景琦：quot;那我呢？quot;

    quot;你今年不做了，先紧若哥哥姐姐做。quot;白文氏盖上箱盖拿者料子下了地，quot;还不起？这么多事儿你一样儿也不管！quot;

    quot;不管。男主外、女主内，家里的事儿本来就属女人管。quot;

    quot;哟，可找着主外的了。你是不是把老铺盘回来？quot;

    quot;没那本事，儿子，装烟！quot;

    白文氏一把夺过烟袋扔到地上，伸手掀起颖轩的被窝儿：quot;起来！quot;刚掀一半就被颖轩死命把被子拉住了。

    景琦笑着大叫：quot;哈哈！爸爸光着屁股呐！quot;

    quot;去！出去！你欢势不了几天了。quot;白文氏推着景琦出去，quot;明年开了春儿进私塾上学，就天天有人管着你了。去！quot;

    quot;儿子，回来，把烟袋递给我。quot;景琦又往回走，拣起烟袋递给颖轩。

    白文氏叹了口气：quot;这日子还过不过了？quot;

    quot;这日子本来就没法儿过了，儿子，袋烟！quot;颖轩说道，景琦坏笑着给他装烟。

    白文氏板着脸：quot;景琦，你就跟着你爸爸胡闹！quot;说着转身出了门，丢下一句，quot;快起来吧！吃饭啦！quot;

    白宅敞厅。

    圆桌上一荤一素两个菜，所有的筷子都在一个盘里抢着肉吃，景怡、景双、景泗、景陆、景武、景琦、玉芬在一桌，景琦个儿小够不着，玉芬抢得最厉害，拼命往是奇的碗里夹；香伶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玉芬：quot;别抢，别抢了好不好？quot;

    另一桌坐着颖轩、白文氏、白方氏、颖宇、雅萍。白文氏听到喊声忙回头站起来，只见景琦将自己碗中的肉又夹到玉芬的碗中。

    白文氏喝道：quot;有这么吃菜的么，先把一盘肉抢光了，素菜谁吃？quot;

    玉芬又把肉倒回给景琦：quot;你吃吧，我不爱吃肉。quot;玉芬、景琦互相推让。

    白文氏皱着眉，咬了一下嘴唇，眼泪差点下来，忙转身往回走。

    颖宇大叫：quot;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今儿怎么就一个菜了？quot;

    白文氏走回桌前坐下：quot;凑合点儿吃吧，隔一天吃一回肉！quot;

    quot;罐儿里养王八，越养越抽抽，你这家是怎么当的？quot;

    quot;半年多了，一点进项都没有，你不知道？quot;白文氏端碗吃起来。

    quot;咱们不至于这样吧？那他们怎么有肉？quot;颖宇指着另一桌。

    quot;他们是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你跟孩子比，要不你上那桌吃去！quot;白文氏咯咯笑了，雅萍、白方氏也笑了。

    颖宇：quot;噢，我成孩子了！quot;

    雅萍：quot;少吃两口又怎么了？quot;

    颖宇：quot;你少废话，吃闲饭你还说便宜话！quot;

    颖轩抬头怒喝：quot;老三！quot;

    颖宇忽然把一碗饭往桌上一扣，站了起来：quot;我不吃了行不行？！quot;

    颖宇愤愤走去，全桌人都惊讶地望着。

    白方氏：quot;真是的，咱们家怎么混到这份儿上了？quot;

    白文氏默默地把颖宇扣到桌上的饭又盛回碗里，自己吃起来。

    白方氏忙抢碗：quot;二嫂，我吃我吃！quot;白文氏没有理会，默默地吃着。

    白方氏又道：quot;二嫂，甭理他，他就那狗屎脾气。quot;

    颖轩满脸不快地望着。

    白宅二房院卧室。

    白文氏穿着睡衣准备钻被窝儿，回过头见颖轩仍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低头抽闷烟，便道：quot;耗什么？还不睡？quot;

    quot;你先睡吧。quot;

    白文氏转身坐到炕上：quot;你怎么了？耷拉个脑袋，一天都提不起精神？quot;

    颖轩忽然抬起头激动地：quot;我说，这个家你别当了行不行？！你一天累个贼死，你看有一个人心疼你么？！quot;

    quot;我用不着他们心疼！quot;

    颖轩愤怒地敲着烟袋大叫：quot;我心疼！quot;

    白文氏被深深震动了，这句话冲散了她一肚子的委屈，她起身走到颖轩身边，拿过他手中的烟袋，默默地给他装烟，颖轩接过烟袋，白文氏吹燃了纸媒子给他点上，颖轩低头默默地抽着。

    白文氏：quot;就冲你这句话，我就非把这个家管好不可！quot;

    颖轩：quot;我算看透了，什么亲的热的，一有了难处，谁顾准呀？可我就看不下去你受他们欺负！quot;

    quot;放心吧，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quot;

    quot;心灰意冷！你的忙我是一点儿也帮不上啊！quot;

    白文氏回身看着躺在炕上已睡熟的景琦道：quot;我就盼着儿子快长大了，给我争脸，给我撑腰，有个大小伙子站在我旁边儿，看他们谁还敢欺负！quot;

    太医院西里。

    魏大人和白文氏对坐着。

    魏大人感叹着：quot;是啊，半年多了，百草厅没有一家愿意承办的，内务府都急了。quot;

    白文氏：quot;就算有人承办，那也是有名无实，做不出我们上百年的秘制药，老佛爷也不会答应！quot;

    quot;你也别绕圈子了，你到底想叫我给你办什么事儿吧？quot;

    quot;魏大人，我拿您不当外人，这百草厅还得我们白家接手。quot;

    魏大人苦笑了一下：quot;二奶奶，说句不受听的话，你可太外行了，查封百草厅是太后老佛爷的诣旨，你们白家呀，休想了。quot;

    quot;那也不一定！只要宫里有人就好办，您想法儿叫我见见王公公，以前都是三爷和他接头。quot;

    quot;王喜光？自打给你们老爷递过折子挨了打以后就失宠了！quot;

    quot;跟您交情深的有谁？quot;

    quot;那就是寿药房带班儿的太监常公公了。quot;

    quot;他跟老佛爷说得上活儿吗？quot;

    quot;他当然说得上活儿了，这阵儿他可正当红呢！quot;

    quot;那悠叫我见见常公公。quot;

    quot;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quot;

    quot;宫里没人不成，多个人不多条路么？quot;

    quot;哎呀，你这是有病乱投医呀。quot;

    quot;您就帮个忙吧！quot;

    quot;他在梅子街有个外宅，我带你去看看。quot;

    quot;什么外宅？quot;

    quot;他娶了个姨太太。quot;

    quot;他不是太监么？quot;

    quot;嗨！这有什么新鲜，哄着自己玩儿呗！我可告诉你，常公公可黑着呐！求他办事可得花大笔银子！quot;

    quot;先看看，探探虚实再说吧！quot;

    常公公外宅。

    这是一个只有三间北屋的小院子，有些破败。

    十分简陋的屋内，常分公躺在卧榻上抽着大烟，一个长得并不好看的女人给他烧着烟泡儿，常公公足足吸了几口，抬起眼皮看了看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的魏大人和白文氏：quot;说吧！quot;

    quot;我是想，半年多了，百草厅也没人承办……quot;白文氏刚开口，魏大人一听忙使眼色摇头，白文氏只装看不见。quot;宫里总得用药啊，耽误了太后、皇上用药，那可不是小事儿！quot;

    常公公阴沉着脸：quot;已经都查封了，你们还操这份儿心干吗？quot;

    白文氏笑脸道：quot;我们白家世世代代给皇上效力，哪能眼看着窗里缺医少药的。能尽一份儿心，我们还是愿意尽一份儿心的。quot;

    魏大人低头皱眉急得不住地摇头。

    这份儿心就用不着你们尽了，缺了鸡蛋还做不了槽子糕了？承办的事儿自有部院去管，我不便插手，你还是操操自己的心吧！……quot;白文氏一愣，常公公话头一转：quot;听说你们白家大爷没死？quot;

    白文氏着实吃了一惊，眼神慌乱地望着常公公；魏大人也吓了一跳，忙转头看白文氏。

    白文氏马上镇定下来：quot;这是……哪个嚼舌头的胡说？！quot;

    常公公：quot;是叫个什么人给救走了？我也没听清楚！quot;

    白文氏：quot;这可没有的事儿，尸也验过了，丧事也办了，怎么会没死呢？quot;

    quot;我也是听詹王府的人说的，前儿老佛爷还问起来了，是我帮你们挡回去了。我知道这案子你们白家有点儿冤。quot;

    白文氏忙站了起来：quot;常公公这么帮忙，我一定要重谢您，这个案子，我们本来就是冤枉的……quot;

    常公公打断了她的话，不耐烦地：quot;行啦--，就这样吧--，我得睡一觉，老佛爷晚上还找我有事儿呢！quot;

    魏大人忙站起：quot;公公歇着吧，我们告退了。quot;

    quot;不送了啊！quot;

    白文氏还想说什么，被魏大人用力拉了一下，两人出门。

    常公公外宅门口。

    白文氏、魏大人二人走出门，白文氏站住回头看着门口不走了，魏大人奇怪地望着她。

    白文氏：quot;您看，宫里没人是不行吧！quot;

    quot;我直不叫你说，你不听，这事儿办不成！quot;

    白文氏根本没听他说话，却不停地打量着小门口。只见两扇门斑斑驳驳，十分破旧。遂问道：quot;他怎么住这么个破地方儿？quot;

    quot;走吧走吧！他还没到大总管李莲英那份儿上呢，刚刚红起来么。quot;

    白文氏轻轻点着头：quot;这趟可没白来。quot;

    魏大人奇怪地：quot;你得着什么了？quot;

    白文氏诡秘地笑着：quot;别着急呀！quot;二人不再说话，匆匆离去。

    詹王府门道。

    一听差将武贝勒贵武拦在门外：quot;王书有话，你不能过去！quot;

    quot;我不找王爷，我找詹大爷！quot;

    quot;不是给你进去回话去了吗？quot;

    quot;我怎么就不能进去？王书是我舅舅！quot;

    quot;是你亲爸爸也没用！quot;

    贵武一扬手：quot;我他妈抽你！quot;

    几个兵勇从门房走出，挑衅地望着他。

    贵武立即软了，却仍强作镇定道：quot;我今儿先烧了你，你记住这次打，以后不许跟贝勒爷这么说话！quot;

    詹瑜和车老四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厌恶地望着他。贵武不理会，忙叫一声：quot;大哥！quot;

    詹瑜不耐烦地：quot;什么事儿？quot;

    贵武：quot;别站这儿说呀！走走，里边儿说，里边儿说……quot;

    詹瑜没动：quot;就站这儿说吧！quot;

    贵武看看车老四和周围的人，忙凄到詹瑜跟前，显得十分亲热：quot;你看，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quot;

    quot;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我回去了。quot;詹瑜向后退了一步，扭头就走。贵武赶忙上前拉住，死乞白赖地拖着詹瑜，出了门道。

    贵武把詹瑜拉到墙根儿，诡秘地：quot;听到了么？白家二奶奶满世界活动，想把百草厅弄回去。quot;

    詹瑜疑惑地：quot;她有什么办法？quot;

    quot;她找了宫里的常公公！quot;

    詹瑜冷笑了一下：quot;常公公？才不会管她那破事儿呢！quot;

    quot;不能大意--，你还不知道吧？二奶奶那人阴着呢！不能叫他们再起来！quot;

    quot;我有什么辙？quot;

    quot;我有辙！咱们合伙儿把百草厅承办过来，这可是块肥肉！quot;

    quot;要那么容易，别人不早承办了。quot;

    quot;他们宫里没人，请王爷在宫里活动一下，只要把宫廷供奉拿下来，就能预支好几万两官银！quot;

    詹瑜不屑地望着贵武：quot;你少来这套吧！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信不过你！quot;说罢转身往门口走，贵武忙上前拦住。

    quot;我早知道你信不过我，我还约了一个人儿，天成药栈的董大兴董掌柜，你横是知道吧？你还信不过他？！quot;

    quot;他我当然信得过！quot;

    quot;咱们约上他，一块儿合计合计！quot;

    饭馆单间。中午。

    詹瑜、贵武、董掌柜围坐着边吃边说。

    董掌柜：quot;这事儿自然是由我董大兴出面来办。quot;

    贵武兴高采烈：quot;怎么样，大哥？我没蒙你吧！quot;

    詹瑜：quot;那宫里的事儿，我来办。quot;

    董掌柜：quot;有几件扎手的事儿最难办。头件是百草厅虽然查封了，可秘方仍在白家人手里；二是百草厅原来的老人儿有七八个，全都叫二奶奶给养起来了，这是一批必不可少的干将！quot;

    詹瑜：quot;这么说，即使咱们把百草厅盘过来，也是一个空城计！quot;

    董掌柜：quot;没错儿！quot;

    贵武：quot;咱把这帮人弄过来不就行了？quot;

    董掌柜：quot;这帮人是二奶奶的死党，月月儿不干活，白拿着二奶奶的薪俸，咱们哪儿弄得过来？quot;

    贵武：quot;去他妈的，干吗那么死心眼子！谁也不求，咱们也弄一些人，什么抓方不秘方，制出药来能卖就行！quot;

    董掌柜不客气地：quot;贝勒爷，你这叫作死！我干药行二十年，没你懂？！

    宫廷贡奉不是那么好当的！错了一味药就得掉脑袋，白家大爷就是个先例！quot;

    贵武发慌地：quot;你别吓唬我，我胆儿小！quot;

    董掌柜：quot;说实在的，这事儿办不好，我宁可不承办！我决不能跟着趟浑水儿。quot;

    詹瑜：quot;痛快！是个干事业的人，您越这样，我越信得过！quot;

    贵武：quot;你这是踩平我呢！好像我不是干事业的？这样吧，我去请白家老三，他跟我交情不错，他跟二奶奶又是死对头，给他一大股，秘方和人的事儿都交他去办。quot;

    董掌柜：quot;有他这事儿当然好办多了，我还可以再找几个合伙儿人。quot;

    贵武：quot;就这么定了，我去找白三爷。quot;

    范记茶馆单间。

    贵武与颖宇对坐着。

    贵武：quot;二奶奶的气你还没受够？到嘴的肥肉体往外扔？quot;

    颖宇：quot;我到底有什么好处？quot;

    一进院子，常公公睁大了眼，只见这十分精致的小四合院，一色的新油漆，花木扶疏，不禁赞道：quot;好精致个小院儿！quot;

    一行人进了北屋，又见屋内一色新家具，摆设齐全，卧榻上还放着大烟灯和烟枪。常公公禁不住问：quot;二奶奶，你这是唱的哪出戏呀？quot;

    白文氏笑道：quot;我这是孝敬您的，我上回去看您，瞧您住的那么窄巴，回到家我一宿都没睡好，心想，常公公这么大的人物，老佛爷眼前儿的大红人儿，怎么受得了这个委屈？说什么我也得尽尽孝心……quot;

    常公公：quot;哎哟，不敢当，不敢当！quot;

    白文氏：quot;这个小院儿是我孝敬您的。quot;

    quot;什么？这宅子，你是给我？……quot;

    quot;您觉乎着还行么？quot;

    quot;看怎么行了！quot;

    魏大人完全傻了。

    白文氏指着桌上的契约：quot;这是房契，俩丫头的卖身契，我给改了娃儿，姓常……常玉，常环，快给常老爷磕头。quot;

    两个丫头忙跪地磕头，常公公乐得不知如何是好，俯身拉住丫头：quot;快起来，好俊的丫头。二奶奶，叫我怎么谢你？quot;

    白文氏扶常公公坐下，常公公望着白文氏：quot;有什么事儿求我办？说！quot;

    quot;非求您办事才孝敬您？我为表表我的孝心。quot;说话间，传来院里伙计的喊声：quot;送到哪屋里去？quot;

    常玉忙开了屋门：quot;这屋！这屋！quot;伙计提了两个大食盒走进屋，丫头忙打开将菜摆在桌上。

    白文氏道：quot;我从会贤堂叫的菜，今儿我得陪您喝两盅。quot;

    常公公来了精神：quot;喝两盅！quot;

    quot;常玉，给老爷倒酒。quot;白文氏吩咐着。

    常玉忙拿起酒壶。常公公让道：quot;别别，先给二奶奶倒！quot;

    白文氏又招呼着：quot;魏大人过来坐。quot;

    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的魏大人傻呆呆地走了过来。

    白文氏：quot;常公公，我可知道您是海量，今儿我舍命陪君子，非喝倒了不可！quot;

    常公公乐得手舞足蹈：quot;对，对，没错儿，喝倒了，喝倒了！quot;

    两个丫头在常公公的身边一左一右，一个布莱，一个拿酒壶，常公公一口干了杯中酒。

    魏大人端着酒杯还在发愣，白文氏隐隐地笑了，也干了杯中酒。

    百草厅门口。

    大木板上红纸铺底，上面四个烫金大字：开业大吉。

    鞭炮齐鸣，董大兴正向贺客们拱手致意。

    门回柱子上挂的长匾：百草厅白家老号。

    白宅敞厅。

    正在吃饭，孩子们的一桌坐着玉芬、景琦、景双、景泅、景武、景怡、香伶。玉芬正在分莱：quot;不许抢，大伙儿分着吃！quot;

    景武指着景琦的碗：quot;他比我多！quot;

    玉芬：quot;他最小，你们得让着他！quot;

    另一桌坐着白文氏、颖轩、雅萍、白方氏、颖宇。颖宇在菜盘子里用筷子乱挑着：quot;这是什么这是？又是萝卜，天天吃萝卜，我都快变成萝卜了！quot;

    白文氏：quot;一到吃饭你就闹，有完没完？quot;

    颖宇：quot;没完！这钱都上哪儿去了，啊？quot;

    白文氏半开玩笑地：quot;没钱，没钱，没钱！quot;

    颖宇：quot;没钱你养那么多闲人？柜上七八个人不干活，你月月儿还给他们发薪俸？你不会把他们都打发了！quot;

    quot;那都是老人儿，柜上查封了，叫他们怎么活？quot;白文氏端碗吃饭。

    quot;我这儿都天天吃萝卜了，我还管他们怎么活！quot;

    quot;留着他们，等百草厅盘回来还用得着他们呢。quot;

    颖宇冷笑道：quot;盘回来？说胡话呢吧你？！人家董大兴承办百草厅今天开业了。quot;

    雅萍、颖轩只顾低头吃饭。

    颖宇：quot;你要能把百草厅金回来，我就吃一辈子萝卜！quot;

    白文氏不高兴了：quot;你吃不吃？quot;

    颖宇突然将碗又往桌上一扣。quot;我不吃！quot;站起身要走。

    quot;站住！你把饭盛起来给我吃了！quot;

    quot;这顿饭我不吃了还不许？quot;

    quot;你糟蹋东西就不成！quot;

    quot;我糟蹋的是我自己那一份儿！quot;

    白文氏站起来，一把拉住颖宇：quot;走！见老爷子去，老爷子说你把饭扣得对，我回来把这饭吃了。走！quot;

    颖宇甩开她的手：quot;干什么，干什么？quot;

    白文氏：quot;走啊！quot;

    颖宇又坐下了：quot;我不去。quot;

    白文氏也坐下了，又端碗吃饭：quot;你不敢去，你没理！quot;

    颖轩、白方氏、雅萍又都低头吃饭，全装作不见。

    白文氏：quot;给孩子们作个样儿好不好！quot;

    孩子们都向这边张望。

    白文氏：quot;你怎么不说话了？quot;

    quot;说什么？！quot;颖宇突然恶狠狠地，quot;别叫我把你的老底儿都说出来！quot;

    白文氏不屑地望着他：quot;哟--！我有什么老底儿怕你说的？说出来听听。quot;

    quot;天天吃这个，真没钱吗？你把家里银子都弄哪儿去了？quot;

    白文氏坦然遭：quot;全都有数的，你去大头儿那儿直账，账上都有！quot;

    quot;不见得都有吧？你手里攥着全家的钥匙，银子还不是你随便拿！quot;

    白文氏平静地：quot;我没往自己屋里多拿过一两银子！quot;

    颖宇拍案而起：quot;你拿了一万多银子给宫里的常太监买了一所外宅，外加两个姨太太，你敢说没有？quot;

    白文氏一下子懵了，一口饭含在嘴里烟不下去。

    颖轩、白方氏、雅萍惊讶地抬头，似信非信地望着。颖轩道：quot;老三！胡说什么？！quot;

    颖宇咄咄逼人：quot;你怎么不说话了？二嫂，二奶奶！有没有这回事儿？！quot;

    白文氏强作镇定地低头吃饭，竟想不出一点儿主意。一桌人都停了手在紧张地注视白文氏，等着她的回答。

    白文氏仍低头吃着饭：quot;有！quot;

    颖宇大为振奋：quot;听见了没有！你们听见了吗，啊？我不是瞎说吧！quot;

    众人大为惊诧，白文氏平静问道：quot;你是怎么知道的？quot;

    颖宇得理不让人：quot;甭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拿的是哪笔银子？quot;

    白文氏又不说话了，两眼望着桌面出神。

    颖宇：quot;怎么又不说话了？你拿的是祖先堂修祖坟的银子，你敢说不是？！quot;

    随着白文氏一声quot;是！quot;颖轩、雅萍、白方氏都惊愕地站了起来。

    颖宇大叫：quot;好你个白文氏！那笔银子只有开堂祭祖，老爷子点了头儿，向全家人交代明白了才能动！你竟敢拿修祖坟的银子，偷偷儿地给一个太监买姨太太！按祖例家规，你这是死罪！quot;

    颖轩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两眼发直。

    白文氏喃喃地：quot;我有我的难处。quot;

    颖宇张牙舞爪：quot;那好，你跟老爷子去说，你不是拉我去见老爷子么？走！

    咱们走！quot;

    白文氏：quot;老三，你听我说，这事儿我得慢慢儿……quot;

    quot;怎么了？你不敢去？你没理！今儿非去说清楚不可！走！quot;颖宇将白文氏从坐位上拉起。

    quot;老三，老爷子身子骨不好，万一气出个好歹来……quot;

    quot;刚才你怎么不怕老爷子生气啊？有个好歹也是你气的。走！quot;

    颖宇又要拉白文氏，大家纷纷上前阻拦。

    quot;老三，有话在这儿说。quot;

    quot;听听二奶奶还有什么话要说。quot;

    颖宇火冒三丈：quot;别劝，今儿谁劝我，我大嘴巴抽他，我说到做到！quot;

    大家都退了后，白文氏被强拉着不得不跟着。

    颖宇叫着：quot;你当家？我就是信不过！这个家叫谁当也不能叫你当！quot;

 第八章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萌堂和白周氏正在吃饭，桌上放着四菜一汤。

    屋中站着白文氏和颖宇，靠门挤站着颖轩、白方氏、雅萍、胡总管，都默默等待白萌堂吃罢饭quot;审案quot;。

    白萌堂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碗筷，抬头看着屋里的人：quot;二奶奶说，怎么回事儿？quot;

    颖宇瞪着眼睛看着白文氏，白文氏低头不语，白萌堂不解地望着。颖宇跳出来叫道：quot;爸，她不敢说！quot;

    quot;住嘴，叫二奶奶说！quot;白萌堂呵斥道。

    白文氏依旧低头不语，白萌堂感到奇怪了，不禁转眼看颖宇。

    quot;她不敢说！怎么着二奶奶，我替你说？quot;颖宇挑动着。

    白萌堂见白文氏还是低头不语，也有些迷惑了，冷冷对颖宇运：quot;那你说！quot;

    quot;二奶奶私自拿祖先堂修坟的银子一万多两，给宫里的常太监买了一所外宅，外加两个姨太太！quot;颖宇一口气很快说出来。

    白萌堂怀疑地愣了一会儿神，终于不信：quot;胡--说，胡说！二奶奶决不会干这种事儿，二奶奶！是真的么？quot;

    白文氏艰难地：quot;是真的。quot;

    白萌堂瞪着眼慢慢站起，无力地晃着身子，终于不支地瘫坐在椅子上。颖轩等冲上来，忙将白萌堂往里屋抱。

    白文氏吓坏了，刚要进屋，被颖字一把垃住：quot;白文氏！爸爸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quot;

    quot;我告诉你不要跟爸爸说，你偏不听？！quot;

    quot;你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你还赖我？quot;

    quot;这事儿我早晚能说清楚，用不着你管！quot;

    颖轩一撩帘探出了身：quot;别吵了！爸爸叫你们呢！quot;

    白文氏和颖宇互相瞪着走向里屋。

    白萌堂躺在床上，二目无神地望着大家。

    白文氏、颖宇站在门口，白文氏慢慢从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走到白萌堂床前，将钥匙放在床头的茶几上。

    白文氏又慢慢返回来。人们都紧张地望着，颖轩不住地摇头。白萌堂似乎没有看见这一切，吃力地往上挪了挪身子道：quot;什么都别说了。二奶奶既然已经这么做了，就一定有她这么做的道理。她没什么不对！quot;

    众人大惊，白文氏猛抬头，颖宇以为听错了。

    白萌堂又道：quot;她要做的事，也不必告诉我，谁当家谁说了算，行了，都回去吃饭吧。quot;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地走出里屋，只有颖宇没动。白文氏随众人刚走两步，被白荫堂叫住了：quot;二奶奶，你的钥匙拉这儿了！quot;

    白文氏猛回头，只见白萌堂举着钥匙。白文氏由惊愕而感动，差点儿没掉下泪来，忙走过去，低头接过钥匙。

    白萌堂似乎在责备：quot;这么大人了还丢三落四的。quot;白文氏转身快步走出屋，颖宇呆呆地望着。

    白萌堂转过头：quot;老三，你坐。quot;

    颖宇呆若木鸡地坐到了白萌堂的对面。

    白宅敞厅。

    颖轩、白方氏、雅萍和白文氏继续在吃饭，大家都低着头．没一个人说话。

    颖轩忍不住抬头看白文氏。白文氏管自低头吃着；白方氏借夹菜偷看一眼白文氏，白文氏依然低头吃着饭。雅萍夹了两块萝卜放到白文氏碗中：quot;别光吃干饭呐！quot;

    白文氏的眼泪掉在碗里，她的头更低了。众人正不知说什么才好时，颖宇回来了，他转过活屏走向饭桌，坐下，看了看大家，居然把扣掉的饭扒拉回碗里，低头儿吃起来。

    大家惊讶地望着。白文氏意识到了什么，也慢慢抬起头来，只见颖宇似乎吃得挺香。

    白文氏夹了两块萝卜放到颖宇碗中，颖宇赌气似的把嘴塞得满满的……

    白宅花房。夜。

    白萌堂躺在躺椅上，白文氏坐在斜对面。

    quot;二奶奶，你今天给我出了个难题呀！quot;

    quot;我知道我今天把您气着了，这事儿我也犹豫了好几天，还是没敢告诉您。

    事儿太大，怕您拦着，我就办不成了。quot;

    quot;我既把家交给你了，我为什么要拦着？quot;

    quot;我真没想到，您今儿太给我留面子了。quot;

    quot;行了，这儿没别的人，说说你是怎么想的。quot;

    quot;宫里没有人不行，王太监已经失宠，我就看中了常公公，他是老佛爷眼前儿刚红起来的，咱们得找个靠山。quot;

    quot;靠得住吗？quot;

    quot;要说十分的把握，我也没有。我这叫押宝，我就把这一宝押到常公公身上了。quot;

    白萌堂闭上了限：quot;百草厅都开业了，他还能使上什么劲儿？quot;

    白文氏：quot;这种事儿不能急功近利，要放长线钓大鱼，真到了要劲儿的时候，临时抱佛脚可就来不及了。我就盼着百草厅有人承办，早点儿开业呢！quot;

    白萌堂睁开了眼：quot;这是为什么？quot;

    quot;它一天不开业，咱们就得干等一天，下不了手；只要开了业，一没能干的人，二没上等的细料，三没有秘方，这全都在咱们手里，出了娄子，宫里就得过问，那就有热闹看了。咱们呐，先忍着。quot;

    quot;这就是你的小不忍则乱大谋？quot;白萌堂笑了笑又闭上了眼，quot;这就是你的当忍则忍！quot;

    白文氏：quot;对！等我忍过这口气来，我就一个一个地把他们咬死！quot;

    白萌堂猛地睁开双眼，神采奕奕，一下子坐立了身子，两手不停地拍扶手：quot;好，好，好--好！二奶奶，今后你要是放把火把咱们家烧了，我也认定你一定又有宏图大志要施展，我也会说你烧得好！quot;

    白萌堂说罢大笑。白文氏也开心地笑了：quot;瞧您说的！quot;

    隆冬来了。干枯的树枝在风中招摇欲坠，满街黄沙翻卷，让人睁不开眼睛。

    白宅二房院。

    白文氏冒着凛冽寒风回到家，刚进院，就见景琦抱着大小砚台、笔、墨出了东屋书房往北屋跑，忙问：quot;景琦！干什么呢况景琦停住回过头，quot;爸爸说这文房四宝得借点儿人气儿！quot;说罢回头跑过北屋。

    白文氏疑惑地也进了北屋，只见景琦把砚、笔、墨放到炕沿儿上，颖轩正一件一件往被窝地里放，诧异地问道：quot;你这是干什么？quot;

    颖轩一本正经：quot;借点儿人气地，码到被窝地里陪着人睡，死物件借了人气儿，写出的字不生分！quot;

    白文氏生气地：quot;你干点儿正经事儿行不行？quot;

    quot;有什么正经事儿？颖轩管自和景琦忙活着把文房四宝铺进被窝儿。

    白文氏叹了口气，开了预格的门儿，拿着首饰盒：quot;我可告诉你，老爷子可真是不行了，这又到了年关……quot;

    颖轩：quot;我也无回天之力，这事儿甭跟我说。quot;

    白文氏回身指着砚台，生气大叫：quot;我都给你扔出去你信不信？quot;

    颖轩忙坐到抗边挡住：quot;信信信！我信！好商量嘛，发什么火儿？quot;

    白文氏：quot;弄这么些乱七八糟的放被窝儿里，睡着舒坦吗？啊？！quot;

    颖轩应付着：quot;各有所好，各有所好，景琦，脱衣裳钻被窝儿。quot;

    景琦兴高采烈脱了个精光，钻进被窝儿。

    白文氏无奈地拿着首饰盒往出走。

    景琦在被窝儿里乱踢：quot;哎呀，妈呀，真凉啊！quot;

    白文氏回头：quot;你再把孩子激出病来。quot;

    quot;行啊，能背几句了。劝君更进一杯酒。quot;

    quot;西出阳关无敌人。quot;

    quot;羌笛何须怨杨柳。quot;

    quot;春风不度玉门关。quot;

    quot;我再说一句，你要接得上来，过节我给买地仗！quot;

    quot;您说呀！quot;

    quot;虚负凌云万丈才。quot;

    景琦愣了愣，笑了：quot;不知道了。quot;

    颖轩：quot;哈哈，一生襟抱未曾开。儿子，好好念书吧，长大了干什么也别干医药行，懂不懂？quot;

    景琦：quot;爸！quot;

    颖轩：quot;懂个屁！quot;

    景琦笑了：quot;不懂。quot;

    颖轩：quot;干这行固然是积德行善，治病救人，可稍一疏忽就要出人命。干这行，是把人命拿在手里玩儿啊！你这小子长大了能干点儿什么呢？quot;

    过年了。白宅显眼的墙上、门上，都贴上了倒贴的quot;福quot;字；此外，金鱼缸上贴quot;年年有余quot;，柜门上贴quot;日进斗金quot;、quot;招财进宝quot;，门框上贴quot;一元复始，万象更新quot;，影壁后面贴了个大大的quot;春quot;字。

    天刚擦黑，在敞厅前院，大人孩子就各显神通，炮仗、起火、麻雷子，竞相点放开了。景琦居然用棍儿挑着一挂鞭放着乱抡乱甩，噼里啪啦吓得孩子们乱跑……

    白宅祖先堂。夜。

    全家老小都在，颖宇、颖轩和秉宽、胡总管等人用躺椅把白萌堂抬到了门口。

    白萌堂挣扎着要起来，颖轩忙过：quot;爸，您别起来了，我们代祭吧。quot;

    quot;扶我起来。quot;白萌堂不肯，挣扎着，颖轩等只好扶起老人，几乎是把他架到了案前。

    白萌堂悲伤地望着祖先遗像：quot;列祖列宗在上，又是一年啦，子孙不肖啊--quot;白萌堂说着要跪下，却一下子扑倒在地。颖轩等七手八脚又把老人抬到躺椅上。

    白文氏吩咐道。quot;赶紧抬回去！quot;

    大宅门一片黑暗，寂静。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敲门声。心绪纷乱、刚回到二房院的白文氏顿时心里quot;格登quot;往下一沉。丫头开了门．胡总管上前急道：quot;快回禀二奶奶一声，老爷不行了。quot;

    白文氏急匆匆奔出屋去。

    花房内，白萌堂躺在躺椅上，气息微弱。一家老小站了半圈儿，鸦雀无声地望着。

    白萌堂声音艰难而低沉：quot;家道艰难，我死了以后，一切从简……祖宗的基业断送在我手上了……你们今后不管多难，也得把百草厅老铺给我盘回来……

    往后这个家就由二奶奶管……行了，都回去吧……这个年……让我给搅了……quot;

    人们陆续退出，颖宇面露不服神色想要争辩，被白方氏狠狠地推了一把。

    白文氏拉景琦向外走，忽然被白萌堂叫住：quot;二奶奶别走，我还有话说。quot;

    颖宇回头注意地看，被白方氏推出了门。

    人们陆续往出走，颖宇叫住了颖轩：quot;二哥！……二哥，祖上有这规矩吗，老爷子万一不在了，就该你当家。这就算定了，成何体统，弄个娘儿们当家。quot;

    颖轩不软不硬回道：quot;我不如娘儿们。quot;说罢转身而去，颖宇不服气地望着。

    花房中，景琦趴在白萌堂腿上，白前堂把一个黄续包袱交给白文氏：quot;千万收好了，这是咱们的命根子！quot;

    quot;您放心吧！quot;白文氏接过来时，白萌堂忽然听到外边有动静，问道：quot;谁在外面呢？quot;遂抬手示意白文氏出去看看。

    quot;我！爸还有什么事吗？quot;颖宇在外面应着。

    正站在门口竖着耳朵要听里面说话的颖宇，不料被白文氏突然推门而出吓了一跳。

    quot;爸说没事儿了，你回去吧！quot;

    颖宇瞪眼看了白文氏一眼，无可奈何，只好下了台阶，走出月亮门。

    白文氏返身又关好了门。

    白萌堂喘息着道：quot;老三心眼儿太多，老二又窝囊，老大要是活着……还能帮你一把，这个家……全靠你一个人地了。quot;

    白文氏想了想，凑近白萌堂低声地：quot;跟您说个事儿，除了我没第二个人知道，老大没死，兵马司的朱顺把他救出去了。quot;

    白萌堂眼睛一亮，挣扎着坐直了身子：quot;有这事儿？quot;

    白文氏：quot;您放心吧！他只是不能露面儿，过了年我去打听一下他的下落。quot;

    白萌堂兴奋异常，来了精神：quot;这件事……办得好！还活着！来，景琦！跟爷爷……掰腕子，看看你……长劲儿了没有？quot;说着抖抖地伸出手，景琦忙用双手握住，笑着：quot;来！quot;

    白萌堂微笑着用手撑着，景琦一用力，一下子就把白萌堂掰倒了。

    quot;哈哈，爷爷掰不过我啦！quot;景琦大笑，忽然发现老人歪在躺椅上不动了。

    白文氏一见轻轻推了一下，白萌堂没有动，白文氏将景琦拉起来退后了两步，跪到了地上，景琦也跪下了，二人磕了三个头。

    白萌堂终于没有熬过大年，白宅上下举哀。仆人将红灯笼罩上了白布。一个丫头正刮去墙上的quot;福quot;字。秉宽用小铲子铲去影壁上的quot;春quot;字……

    白宅门口，没有搭棚和牌楼，只有门侧挂起了quot;批钱纸quot;。

    白宅二房院北屋。

    白文氏正在给景琦穿孝袍，胡总管推门而进，说：quot;回二奶奶，今儿一早儿詹王府的老福晋也去世了。quot;

    白文氏：quot;大年下的这都怎么了？吩咐马号备车，叫账房预备一个大份子，我去詹王府。quot;

    詹王府门口。

    门前车水马龙，王府门口搭起了豪华的丧棚。白文氏的马车挤不进去，她只好下了车。

    颖宇和武贝勒从门口走出，在拥挤的车马人流中穿过。

    白文氏目送颖宇、贵武走去，转身进了王府大门。

    王府大门口热闹非凡。

    白宅门口。

    白宅大门口，门可罗雀，只有一二人进出。

    一挂可怜的quot;排钱纸quot;，在寒风中瑟瑟摇摆着。

    白宅内账房。

    颖轩、白文氏、颖宇、白方氏、胡总管和大头儿，坐了一圈儿。

    白文氏：quot;怎么着？老爷子尸骨未寒，你就闹着要分家卢颖宇：quot;二嫂，这个穷家你还没当够？quot;

    白文氏：quot;老爷子去世前有话，不管多难，家，不能分。quot;

    颖宇：quot;噢，他老人家一撒手走了，剩下烂枷叫咱们扛着，何苦啊！爸爸若有神明护佑在天之灵，准在那儿后悔呢，活着的时候就该把家分了。quot;

    白文氏撇着嘴冷笑着，用手指点着颖宇：quot;老三！别当我不知道，你少跟着董大兴他们瞎掺和，没你什么好儿！quot;

    quot;二嫂，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吧？quot;

    quot;你一定要分也行，有几笔账得其清楚，查封老铺以前你扣了两批药材，有没有这回事儿？quot;

    颖宇斩钉截铁：quot;没有！quot;

    quot;去年春天，东北买回那批参茸虎骨，你知了多少？quot;

    颖宇毫不犹豫：quot;没有！quot;

    quot;老三吔！大丈夫敢做敢当！quot;

    quot;我说分家的事儿，跟这没关系。quot;

    quot;有关系！都是公中的钱！quot;

    quot;给老爷子办丧事全垫进去了。quot;quot;睁眼儿说瞎话，丧事一切从简，拢共花了不到两千，你扣了何止两万！我没往回要这笔银子，已经算客气的了！quot;

    quot;咱们不说公中的，私人的得给我吧，煮金汤的金子，细料库的药，这都是私房的吧？quot;

    quot;不行，放在那儿又跑不了，早晚是你的！quot;

    颖宇转向颖轩：quot;二哥，你管不管？你就任她欺负咱们老爷们儿！quot;

    颖轩低头抽烟不语。

    白文氏：quot;你跟他说不着，是我当家！只要我活一天，就一天不能分！quot;

    颖宇大怒：quot;白文氏！只要你一天不分家，我就叫你一天不得消停！quot;

    隆盛药栈。

    白文氏进门直奔账房。米掌柜迎上来道：quot;二份仍，可真有日子没来了。quot;

    白文氏道：quot;米掌柜，我想查查我们白家赊了多少账！quot;

    quot;您是说家里还是柜上？quot;

    quot;我们家里可没赊过，自然是柜上。quot;

    quot;柜上不早就是董大兴承办了么？quot;

    quot;是他承办了，可还挂着白家老号的牌子，自然用的白家贴户。quot;

    quot;那是那是，我给您查查。quot;米掌柜翻出一摞账本，开始查找。

    汇丰钱铺账房。

    蓝掌柜看着白文氏：quot;二奶奶取息？quot;

    quot;不取呢。quot;白文氏看看没人，悄声地：quot;你给我查查百草厅借了多少款，用谁的名字借的？！quot;

    quot;二奶奶，这可不合规矩？！quot;

    白文氏故作生气地：quot;老篮，我前儿那两缸酒喂了狗了？quot;

    quot;您别骂人呐！我给您查还不行？quot;

    quot;这还差不多！quot;蓝掌柜拿出一摞账本，开始查找。

    白宅大门道。

    景怡、景双、景泗、景武、景陆围着玉芬和景琦，好奇而羡慕地看着。十六岁的玉芬站在孩子们中间，俨然一个大姑娘，手里拿着的一个小蝈蝈笼子，里面有两只碧绿的蝈蝈。景琦正拿一片菜叶喂蝈蝈，他忽然回头道：quot;大姑！给我编一个大蝈蝈笼子！quot;

    坐在懒凳上的雅萍，正在用细蔑儿编着笼子道：quot;这不正编呢。quot;

    景武：quot;玉芬姐．给我吧！quot;

    玉芬：quot;我给景琦买的。quot;

    景武：quot;给我一个吧？quot;

    玉芬：quot;去去去，叫你爸给你买去。quot;

    景琦：quot;你什么都想要，这是玉芬姐给我买的。quot;

    景武突然一把抢过蝈蝈笼子，撒腿就跑，景琦大惊，忙追赶喊叫：quot;拿回来！quot;

    孩子们乱叫：quot;拦住他！quot;quot;从前边儿跑！quot;quot;快跑！quot;……

    景琦从廊子上跳下，截住景武上手就夺，二人扭在一起，孩子们围上来喊叫着。

    玉芬：quot;别抢别抢！把蝈蝈抢坏了！quot;雅萍站在一分手足无措。

    景武与景琦终于抱在一起摔倒在地，翻来滚去，雅萍喊道：quot;别打了！quot;

    颖宇提着鸟笼子从大门走进，见状大喝一声：quot;嘿！干什么呢？quot;

    景武与景琦仍在粤滚，颖宇训斥：quot;干什么？干什么？松手！都松手！quot;

    景琦仍把景武按在身下，抬头大叫：quot;他抢我的蝈蝈！quot;

    颖宇：quot;你的蝈蝈？怎么是你的？你叫它，它答应么？quot;

    玉芬：quot;我给他买的！quot;

    颖宇：quot;你哪儿来的钱？quot;

    玉芬：quot;二婶儿给我的！quot;

    颖宇：quot;你都快嫁人了知道吗？还跟小孩子一块儿闹！quot;

    景琦从景武身下一把抢过蝈蝈笼。但笼子扁了，蝈蝈死了。

    雅萍：quot;得，我这蝈蝈笼子也甭编了。quot;

    quot;你陪我蝈蝈！quot;景琦气得挥手乱打景武，颖宇上前一把将景琦揪起：quot;你学会打人了？！quot;

    胡总管和秉宽都跑过来，见颖宇在，自觉不好说话。

    景琦挣扎大叫：quot;陪我蝈蝈！quot;颖宇一把将景琦推开。

    景武从地上站起：quot;就不赔！quot;

    颖宇指着景武：quot;你怎么这么笨啊？这么大个子叫他骑着你打？！你不会打他？！quot;

    雅萍气愤地：quot;有你这么教孩子的么？小孩子打架不说管管，还挑！quot;

    颖宇：quot;这里有你什么事？一边儿去！quot;

    雅萍：quot;本来是景武的不对，你还护犊子！quot;

    颖宇：quot;嗬--你倒不护犊子，愣把自己儿子摔死了！quot;

    一听这话，雅萍登时懵了，两眼发直。胡总管忙过来：quot;三爷，怎么又提那事儿。姑奶奶刚好点儿，别再招出病来！quot;

    颖宇忽践发作：quot;姓胡的！你在这儿充什么大头苍蝇！你给我滚！quot;

    胡总管莫名其妙：quot;我说什么了？！quot;

    颖宇大叫：quot;姓胡的！你小子就是二奶奶的一条狗！我们家用不着你这号总管！收拾包儿滚蛋！我今儿把你辞了！quot;

    胡总管大惊失色，羞愧难当，扭头向大门走去。秉宽忙上前拉。

    颖宇回头冲着雅萍：quot;还有你！别站那儿装疯卖傻！你也滚，我们家顿顿萝卜咸菜了，你还在这儿吃白饭？！回你婆家去，去去去！quot;

    颖宇连推带搡将雅萍推向大门口。玉芬等孩子们吓坏了。

    百草厅前堂。

    柜台外围着买药的人，伙计在抓药，一伙计在破臼中用钢杵捣着药，发出叮叮的撞击声，等药的人坐了一圈儿，大门口人出人进。

    白文氏东张西望地走进来，向九散膏丹柜台走去，将两盘药放到柜上，对一个站柜台的伙计：quot;伙计，你过来看看！quot;

    伙计忙走过来：quot;什么事儿您呐！quot;

    白文氏：quot;你们这药是假的！quot;

    伙计一愣：quot;假的？quot;

    白文氏高声地：quot;假的！这药怎么吃出渣子来了？quot;

    伙计：quot;渣子总是难免的，不能说药是假的！quot;

    白文氏不客气地：quot;制药制得不对才出渣子，制得不对还不是假的么？quot;

    几个买药的人围了过来。

    伙计辩解：quot;哪家儿的药也不能说没点儿渣子。quot;

    quot;你看这是原来白家老号的药，怎么就没法子？quot;白文氏说着打开了另一盒药。

    伙计忙道：quot;您出去看看匾！这儿就是白家老号。quot;

    白文氏：quot;这儿不是！这儿是百草厅，掌柜的姓董，没有白家什么事儿！quot;

    伙计看出是找碴儿的来了：quot;您想怎么着吧？quot;

    白文氏：quot;退货！quot;

    伙计：quot;这药没毛病，不能退。quot;

    quot;没毛病？你端两碗水来，把两家儿的丸药都泡到水里化开了，一看就清楚了……quot;白文氏举起一盘药，大声道，quot;这是原来白家老号的药，这个丸药要是泡出渣子来，你这儿的丸药我全部买了。quot;

    伙计慌了神儿：quot;您这是要干什么呀！quot;

    白文氏不客气地：quot;去端两碗水来！quot;

    买药的人都来了精神，喊叫着：quot;对！对！端水去！quot;quot;你害什么怕呀！quot;quot;心虚了吧？quot;quot;真金不怕火烧！quot;quot;货比三家嘛！quot;伙计惊慌四顾。

    百草厅议事房。

    董大兴急赤白睑地向武贝勒发脾气：quot;你老实说，预支的官银少了一万两，哪儿去了？quot;

    贵武：quot;急什么？急什么？我有点儿急用，年底我准还上。quot;

    重大兴坚决地：quot;不行！你是买卖人吗？纯粹这儿哄！你不把银子退出来，我明儿就撤伙！quot;

    贵武：quot;别别，我退出来还不行吗？瞧你这脾气！quot;

    董大兴气急败坏：quot;跟你们趟这浑水，我真他妈后悔！白家老三怎么回事儿？秘方儿到今儿也拿不来，那七八个人也没影儿，合着就练我一个人儿？！quot;

    贵武装出一脸的苦相：quot;老三他不当家，全是二奶奶那儿把着呢……quot;

    一伙计推门进来：quot;掌柜的，您快瞧瞧去吧，外边儿来了一老娘儿们，非闹着要退货。quot;

    董大兴：quot;退货？为什么？quot;

    伙计：quot;说咱们的药是假的，我瞧那人好像是白家二奶奶。quot;

    贵武一惊：quot;哟！这位祖奶奶怎么来了？quot;

    伙计：quot;快去吧，前边儿都乱了！quot;

    董大兴忙向外走：quot;这买卖没法儿做了，趁早散伙！quot;

    前堂里，白文氏两碗水已化开了两丸药，旁边放了一个空碗，放了一个空篦子。

    白文氏正在篦药，药水流过篦子，围观的人聚精会神地看着。

    药水倒完，小篦子上留了一层药渣。

    白文氏举着两个小篦子给大家看，人们轰地一声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白文氏高声道：quot;诸位看这是什么？quot;

    围观人：quot;嘿！真的嘿！quot;quot;瞧这个怎没渣子呀！quot;quot;要不吃着牙碜呢！quot;

    伙计惊慌无措时，董大兴挤了进来：quot;怎么了？怎么了？……哟，二奶奶来啦！quot;

    白文氏：quot;董掌柜，生意兴隆啊！quot;

    董大兴连连施礼让道：quot;走走！里边儿请。quot;

    白文氏：quot;不敢进去！里边儿姓董不姓白，进去看了我难受。quot;

    董大兴：quot;二奶奶别这样，有话好说。quot;

    白文氏：quot;话好说，药难做！我要退货！quot;

    围观的见势跟着起哄：quot;退货！我也退！quot;quot;这不是白家老号了麻！quot;quot;挂着羊头卖狗肉嘛！quot;……

    quot;上茶！quot;董大兴将白文氏拉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quot;您这不是搅我吗？quot;

    quot;货真价实谁也搅不了。quot;

    quot;您说吧，您想干什么？quot;

    quot;入股！quot;

    quot;您入多大的股？quot;

    quot;我没银子！quot;

    quot;那入什么股？quot;

    quot;干股！quot;伙计将两碗茶放茶几上。

    quot;不拿银子出来干分红？quot;

    quot;对！quot;

    quot;凭什么？quot;

    quot;凭白家的信誉。quot;

    quot;这恐怕不行，我们八位股东，我做不了主！quot;

    quot;没什么商量？quot;

    quot;这怎么商量？quot;

    quot;董掌柜，你们在汇丰借银子，在隆盛赊账用的什么名号？quot;

    quot;白家老号。quot;

    quot;这百草厅已经不姓白了！quot;

    quot;那……赊账，借银子也无损于白家老号么，你们白家过去也赊过，借过。quot;

    quot;不是这个意思，正因为白家有信誉，你们才赊得来，借得出；换上你董大兴的名字，人家就不叫你赊，不给你借！quot;

    quot;就算这样，又怎么着？quot;

    quot;我入个干股！就凭你使我们白家的名号！quot;

    quot;没这个道理！quot;

    quot;那你以后不许用白家的名号！quot;

    quot;你白家的名号就值得了一股？quot;

    白文氏指着堂里的顾客：quot;你看过买药的人么？就是冲着白家这个名号来的，所以你的假药也还卖得出去，万一他们知道了你的底细，董掌柜的日子怕没这么好过了。quot;

    董大兴无路可走了：quot;二奶奶，我告诉你，白家的名号我用得名正言顺！quot;

    quot;这我倒想领教！quot;

    quot;我们股东里就有你们白家的人！quot;

    白文氏暗暗吃惊：quot;谁？quot;

    董大兴：quot;三爷颖宇！quot;

    白文氏微微一笑，故作嗔怪道：quot;董掌柜，别蒙我！他不会干这种吃里扒外的事！quot;

    董大兴回头叫过伙计：quot;叶头儿，把红头贴本儿拿来。quot;

    白文氏瞥了一眼董大兴，慢慢低下头端碗喝茶。

    董大兴，quot;我就知道您不是来退药的，您是要打我百草厅的主意！quot;

    白文氏：quot;没这意思，不过是来讨个公道。quot;

    伙计叶头儿递上账本儿，董大兴翻开了一面递给白文氏，白文氏接过认真看着。

    黄大兴：quot;您看，这个费明举就是三爷的化名。quot;

    白文氏二话没说将账本一合，送回给董大兴：quot;领教了！quot;起身向外走。

    董大兴送着：quot;您慢走！quot;

    白文氏走到门口突然回头：quot;董掌柜！这事儿可才刚刚开了个头儿！quot;

    董大兴惊愕地望着。

    白文氏走出大门，慢慢站住了，回首看着quot;百草厅白家老号quot;牌匾，良久沉思。

    白宅大门口。

    白文氏进门，正遇夹个包袱走出来的胡总管。立即发觉不对，招呼道：quot;胡总管这是上哪儿？quot;

    quot;二奶奶！……唉！我走了，本来不想见您了，可又碰上了……quot;

    quot;出什么事儿了？quot;

    quot;唉！……不说也罢，走了走了……quot;胡总管说着要走，被白文氏拦住：quot;三节又胡闹了吧？quot;

    从门房出来的秉宽上前道：quot;您真精明，三爷轰胡总管走呢！quot;

    quot;笑话，这个家还是我管着呢！quot;

    quot;算了，二奶奶，别为我伤了和气，都不容易。quot;

    quot;没这道理，回去回去！quot;

    quot;您看这府里七零八落的，也确实没多少事儿干！quot;

    quot;我情愿白养着你，还有你媳妇、儿子。白家也不会总这样，有你忙的那一天，回去！quot;

    胡总管为难地：quot;我……还是走吧？！quot;

    白文氏故意激将地：quot;外边儿有高就了吧？quot;

    quot;二奶奶，您这是骂我，我不是那见利忘义攀高枝儿的人！quot;

    quot;我也不是那无情无义过河拆桥的人，你怎么和老三一般见识呢？quot;

    胡总管低下了头：quot;我听您的，听您的。quot;

    秉宽不平地：quot;还有呢！三爷把雅萍姑奶奶也赶出去了。quot;

    白文氏大惊：quot;上哪儿了？quot;

    秉宽：quot;赶回婆家了！quot;

    白文氏：quot;这下可坏了。秉宽快叫马号备车！quot;

 第九章

    关府门口。

    关府大门紧闭。雅萍痴痴呆呆地站在马路中间，过往行人都在看她。一辆马车驶来，急忙停住了。赶车的大叫：quot;嘿！站在当门儿卖什么呆你？！不想活了？！quot;

    雅萍两眼发直毫无反应。

    又一辆马车堵在了后面。赶车的也嚷嚷开了：quot;嘿！说你呢！靠边儿站站行不行？！quot;

    雅萍依然呆立。

    狗宝赶车而至，车一停，白文氏忙跳下车来。狗宝也跟着跳下。白文氏忙将雅萍拉到路旁，吩咐道：quot;狗宝！使扶她上去！quot;狗宝应声跑来扶住雅萍。

    关家大门紧闭。白文氏愤怒地走上台阶狠狠敲门。

    听差开了门：quot;找谁？quot;

    白文氏气哼哼地：quot;叫你们关大爷出来？quot;

    听差不客气地：quot;关大爷不在家！quot;

    quot;什么不在家？quot;白文氏说着要往里闯时，雅萍的丫头苦杏跑出来：quot;二奶奶！quot;

    白文氏道：quot;你们怎么把大奶奶一人儿扔街上？quot;

    苦杏：quot;大爷不叫她进门儿！quot;

    白文氏：quot;你是她的丫头，也不跟着点儿，叫车撞着怎么办？quot;

    quot;不叫我跟着，您看把我打的！quot;苦杏带着哭胜，说着捋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条条奇紫。

    quot;行了行了，胡说什么？！quot;听差忙上来把苦杏推了回去，回身砰地把门关上了。

    quot;一群狼！quot;白文氏大骂，转身下台阶上了马车，马车调头远去。车内，白文氏还搂痴呆的雅萍伤心地望着。

    白宅上房院北屋卧室。

    白文氏正劝白周氏：quot;妈，这个家是非分不可了。quot;

    白周氏：quot;分家？quot;

    quot;是，老爷子生前确实说过不许分家，可不分不成了。quot;

    quot;不行！分家还行？！quot;

    quot;妈，我也看出来了，老三是说到做到，我一天不分家，他就一天不叫我消停。quot;

    quot;老三？老三可是个孝顺的孩子，看他给我买的吃的……就是他老惦记着我。quot;

    桌上、茶几上摆着各种点心、水果。

    quot;我知道他孝顺，是他要分家。quot;

    quot;叫他来，我说说他！quot;

    quot;没用，我做主，跟您说一声，分就分吧1quot;

    白宅内账房。

    颖宇一本正经地查着账，大头儿在忙着写字据。白文氏、颖轩、白方氏坐在一边。

    白文氏：quot;老三，真应了你那句话，老爷子若有在天之灵，一准儿要后悔，活着的时候就该把家分了。quot;

    查账的颖宇忽然拍起头：quot;哎！我说二嫂，这账不对吧？怎么就剩这么点儿银子了？quot;

    白文氏：quot;你指出哪笔不对！quot;

    quot;我指不出！quot;

    quot;还是的！就这么些！quot;

    quot;这也太少了，您可别藏奸！quot;

    quot;大头儿把当票给他看！quot;白文氏有些来气。大头儿闻声拿出一把当买，颖宇看了看不言声儿了。

    白文氏：quot;坐吃山空懂不懂？都按个手印儿把！quot;

    颖宇指着账本：quot;凭什么你一个人儿独拿三份儿，我才一份儿？quot;

    白文氏：quot;大哥一份儿、老太太一份儿自然是我拿，要不老太太和大哥的孩子都归你养，你拿三份儿！quot;

    颖宇：quot;饶了我吧，我自己的孩子还养不过来呢，妈这份儿给我，我养着。quot;

    白文氏走到桌前：quot;老三，你精啊，老太太一人一份儿，大哥四个孩子也是一份儿。quot;

    颖宇：quot;我孝顺我妈是应该的。quot;

    quot;我知道你是大孝子。quot;quot;那房子呢？quot;

    quot;这儿的房，只要老太太活一天，一天不能动，花房和二闸的花园子还算三个房头儿共有。quot;

    quot;金子，细科呢？quot;

    quot;退银子不退物，等折了价把银子给你。quot;

    quot;行！按手印儿。quot;．quot;老三，你可别后悔！quot;

    quot;二嫂，我一辈子没干过后悔的事！quot;

    白宅大门口。清晨。

    两辆马车停在门口，白文氏、颖轩、颖宇、白方氏、景怡、景泗、景陆、景武、胡总管、秉宽、狗宝、陈三儿正在乱哄哄地送玉芬，两个迎亲的一男一女站在车旁和白文氏谈着。

    玉芬抽抽噎噎地哭着，景琦仰脸儿看着她挺难受，又不知说什么好。

    quot;上车吧，上车吧，早点儿上路不打饥荒。quot;白文氏走过来。

    玉芬向马车走去，景琦拉住她衣服死死不放，在后边紧跟，领宇、白方氏等叮嘱着：quot;到了济南赶紧来封信。quot;quot;到了人家家里事事要听人家的，不许任性！quot;

    quot;学会自己照顾自己。quot;quot;小心道地上别贪凉！quot;……

    迎亲的拱了拱手：quot;都请回吧，请回吧！quot;

    景琦仍死死拉着玉芬，玉芬上车，白文氏一把将景琦拉开：quot;别拉着啦！quot;

    玉芬刚坐到车里，车子便启动了。景琦忽然从开白文氏的手，紧跑两步跟着车走，车越走越快。

    玉芬回头挪包袱，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大叫：quot;景琦--！quot;

    玉芬探身出来大叫：quot;景琦！quot;景琦撤腿追车，玉芬半个身子在车外，手里举着一个蝈蝈笼子，里面两个碧绿的蝈蝈响亮地叫着，仿佛在召唤景琦。

    景琦紧跑几步追上，从玉芬手中接过蝈蝈笼。马车加快驶去，景琦站住了，眷恋地望着。

    马车远去，在蝈蝈叫声中，景琦淌下了两行热泪……

    盛夏如期又至。

    街上卖西瓜的推车吆喝着走过。卖芭兰花儿的沿街叫卖，那悠长的叫卖声比唱歌儿还好听，仿佛散发着花香飘过大街小巷。

    白宅敞厅东偏房学馆。午后。

    戴着老花镜的德先生昏昏欲睡，在教孩子们读：quot;大学之道，在明明德。quot;

    孩子们念：quot;大学之道，在明明德。quot;

    德先生已闭上了眼：quot;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至善……quot;

    孩子们念：quot;在亲民……quot;坐在前面的景琦，两眼惊奇地望着先生，他怎么也闹不明白，何以先生竟会念着念着就打起了瞌睡。他不眨眼地盯着先生的头一点点往下垂，悄悄站起走到先生桌前。桌上摆着鼻烟壶和烟碟。

    景琦悄悄用手指沾了一指头鼻烟，往鼻孔上一抹深深一吸。孩子们看着他，偷偷地笑。景琦忽然瞪起了眼睛，张大了嘴，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德先生一下子吓醒了，景琦也吓了一跳，两人惊愣对视。孩子们开心地哄堂大笑。见景琦鼻涕眼泪往下淌，鼻孔上一团黑，德先生再一看动了地方的鼻烟，明白了，气呼呼地：quot;好小子！偷闻我的鼻烟儿！回去！quot;

    景琦擦着鼻涕嗬嗬笑着跑回座位。

    德先生摘下花镜站起：quot;不像话。自己看书，我去方便一下。quot;说里走出屋。

    孩子们开心地乱哄哄地议论着，景琦忽然起身向外跑去。

    白宅厨房院。

    景琦跑进厨房院，直进厨房，他正在柜橱乱翻，被路过的秉宽发现：quot;你一人儿跑厨房来干什么？quot;

    景琦随口答道：quot;饿了！quot;

    秉宽斥道：quot;刚什么时候你又饿了，念书去！quot;景琦挤出门跑了。

    敞厅东偏房学馆。

    景琦跑进屋，来到先生桌前，将一小盅臭豆腐汤往鼻烟壶里倒，孩子们围上来。

    景武：quot;什么？quot;

    景琦：quot;闻闻！quot;

    景武凑近闻：quot;哎呀！臭豆腐！quot;

    景恰在一旁坐喊道：quot;老师来了！quot;孩子们忙跑回自己座位。

    德先生进了屋，坐回椅子上，看了看下面。

    孩子们十分紧张地望着，景琦更为关注地望着。

    德先生伸手沾了一下烟碟往鼻孔上一抹，深深地一嗅，又伸手拿花镜，忽觉味道不对，又轻轻吸了几下鼻子：quot;嗯？什么味儿？quot;

    孩子们哄堂大笑。

    德先生拿起烟碟一闻，大惊：quot;这是--什么？quot;

    景武大叫：quot;具豆腐！quot;孩子们笑得更厉害了，有人叫道：quot;景琦倒的！quot;

    德先生掏出手绢擦了擦鼻子，又擦了擦手：quot;太臭了．太不像话！quot;愤愤出屋。

    孩子们拍着桌子大笑大叫。

    景琦笑得浑身乱颤。

    白宅敞厅。

    德先生正举着烟碟儿叫胡总管和秉宽闻：quot;你们二位闻闻。quot;

    胡总管一闻：quot;这么臭，怎么了？quot;

    德先生：quot;你们琦少爷倒的臭豆腐汤！quot;

    秉宽：quot;我说他刚才去厨房瞎转悠什么呢！quot;

    胡总管：quot;孩子淘气，您教训他么！quot;

    德先生：quot;我教训得了他？他教训我吧！quot;

    胡总管：quot;别别别，我去回奶奶一声……quot;

    德先生：quot;不必了，请二奶奶另请高明吧，告辞！quot;

    白宅二房院门口。

    白文氏、胡总管、秉宽站在门口。白文氏的肚子突起，显然已怀了孕。

    胡总管：quot;教馆的先生又走了。quot;

    白文氏：quot;为什么？quot;

    胡总管：quot;嗨！琦少爷在德先生的鼻烟儿里倒了臭豆腐汤！quot;

    白文氏顿时一脸苦相：quot;哎呀--这叫什么闹法儿，太出格儿了！这是走的第几位先生了？quot;

    秉宽：quot;第三位了！quot;

    quot;去叫他来。quot;刚一回身又改了生意：quot;算了，还是我去吧！……你们就不能找个厉害点儿的先生？！quot;

    敞厅东偏房学馆。

    白文氏一转过活屏，便听见孩子们整齐地喊声：quot;噼得儿噼得儿噼，啪得儿啪得儿啪！穿着那皮裤皮袄还嫌冷，河里的王八怎么过冬！……quot;

    白文氏惊讶地来到学馆窗外往里看。只见景琦等六个孩子脱得一丝不挂，排成一队，两手有节奏地拍着屁股绕着桌子行进，一起高声有节奏地喊着：quot;噼得儿噼得儿噼，啪得儿啪得儿啪！穿着那皮裤皮袄还嫌冷，河里的王八怎么过冬！噼得儿噼得儿噼！……quot;

    白文氏离开窗户走到门口，阴沉着脸往里看，带队闹腾的景琦转过弯来发现了白文氏，忙停了下来。看到白文氏正怒目而视，景琦不好意思地quot;嗬嗬笑了，忙抓起裤子慌乱穿着，孩子们也乱抢着裤子穿。白文氏奔上将景琦按到桌上，扒下裤子狠狠打屁股，孩子们吓得往后躲。白文氏用力打着，景琦一声不吭地趴着。直到孩子们逃散，白文氏终于伸手，把自己的手都打疼了，边甩边用嘴吹，景琦依然一动不动地趴着。白文氏奇怪地低歪着头要看个究竟时，景琦意扭过头来：quot;妈！您的手打疼了吧？quot;

    白文氏气得不知如何是好：quot;啊呸！quot;悻悻地扭头就往外走，边走边嘟嘟嚷嚷埋怨自己：quot;打也没用！我就知道，整个儿一瞎掰，打他干什么，还不如臊着他。

    景琦起身边提裤子边大叫：quot;妈！我把裤子穿上了啊！quot;

    朱顺家门口。

    白文氏把一包银子交给朱顺。

    朱顺：quot;你别再来了，大爷不在北京。quot;

    quot;上哪儿了？quot;

    quot;送到口外去了，刑部前些日子又查下来了，严爷把差事也丢了。quot;

    quot;查出什么来了？quot;

    quot;没有，捕风捉影。詹王府捣的乱，可京城是不敢呆了。quot;

    quot;那怎么找他？quot;

    quot;不好找了，连我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quot;

    quot;那以后……quot;

    quot;总有人照应，饿不着，您以后也别上我这儿来了，快走吧，让人看见就麻烦了。quot;

    白文氏扭头便走：quot;好，好，我走。quot;

    quot;银子，银子！quot;朱顺将银包送回。

    quot;你留着吧！quot;

    quot;不行，我不能要。quot;

    quot;给严爷吧！他丢了差事怎么过？quot;

    quot;快走快走！quot;朱顺说罢砰地把门关上了，白文氏只好离去。

    胡同口。

    白文氏走出胡同来到马车前，狗宝拉车过来：quot;还上哪儿？quot;

    quot;回家。quot;白文氏坐上车。

    狗宝故意地问：quot;不去看看南记？quot;

    quot;什么南记？quot;

    quot;百草厅对面儿新开了一个南记白家老号！您不知道？quot;

    quot;谁开的？quot;

    quot;您猜！quot;

    quot;老三？！quot;

    quot;您真有两下子！quot;

    白文氏笑了：quot;去看看。quot;狗宝扬鞭赶车，车远去。

    百草厅门口前街。

    狗宝赶车驶来，远远地靠边地停住了。白文氏没有立即下车，撩开车帘远处观察，只见街对面新开的中药铺，挂着匾额：南记白家老号。白文氏喃喃自语：quot;哼，他黑了公中那么多银子，自己开业了。quot;

    狗宝：quot;要不他闹着要分家呢！quot;

    白文氏看着连忙把车帘又放下一点儿，只留了个小缝儿要观察街另一面对，忽见颖宇、董大兴和贵武正送常公公走出百草厅，常公公报手画脚生气地申斥什么，颖宇等则躬身哈腰低三下四，直到常公公上车离去，董大兴才和颖宇直起腰进入quot;南记quot;。

    白文氏沉思，久久注视着quot;百草厅白家老号quot;的牌匾，暗想：再不能让他们糟践老字号的声名了。

    白宅工房院西客厅。

    胡总管惊讶地：quot;摘匾？！quot;

    白文氏：quot;对！摘匾！我想了不是一天两天了。quot;

    quot;这……行么？quot;

    quot;怎么不行？这块匾姓白，是祖传的！卖铺子没卖祖宗！怎么不能摘？！quot;

    quot;摘了又怎么样？quot;

    quot;他就不敢叫咱们摘！他的生意全靠咱们这块牌子撑着呢！我就拿这牌子人一大股！quot;

    quot;他要不愿破这一股，就叫你摘了怎么办？quot;

    白文氏长出一口气：quot;那当然就麻烦多了，我就得动用宫里的内残儿了！quot;

    quot;常公公？quot;

    quot;对，我要挤兑得董大兴山穷水尽。到他撑不住了，我这牌子就不是一大股了，我再拿出牌子把百草厅盘上一半地。quot;

    胡总管笑了：quot;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也许人家根本不当回事儿！quot;

    白文氏：quot;董大兴是明白人，他决舍不得叫我摘走。胡爷，您明儿一早把汇丰、隆盛的掌柜都请来，告诉他们，百草厅不姓白，咱们白家不担这名号，亏了银子倒了账一概与白家无关。董大兴的日子不好过了。quot;

    白宅二房院北屋卧室。夜里。

    颖轩趴在炕上抽烟，景琦拿着纸煤子站在一边，白文氏在换睡衣。颖轩磕打着烟锅子道：quot;摘匾！这事儿三思而后行把。万一闹起来，你个妇道人家还挺个大肚子，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景琦！装烟！quot;

    白文氏：quot;这怕什么？！景琦，你还不去睡觉！quot;

    景琦：quot;给爸爸装烟呢！quot;

    白文氏：quot;用不着你。你今天又把德先生气走了，嘿--，他往人家鼻烟儿里抹臭豆腐。quot;

    颖轩嘿嘿地笑起来，景琦也觎着脸笑。

    颖轩：quot;怎么想出来的？！quot;

    白文氏：quot;你还笑！景琦，明儿跟我一块儿摘匾去！quot;

    颖轩：quot;叫他去干什么？quot;

    白文氏：quot;叫他从小就见见世面，要知道世道的艰难，人情的险恶，创业守业有多么不易！

    白宅门口。清晨。

    白文氏、景琦上了马车，狗宝赶车，秉宽扛着一把太师椅，胡总管、陈三儿及两个仆人一道出发了。

    百草厅门口。

    在quot;百草厅白家老号quot;匾下，狗宝将马车停住。白文氏拉景琦下了车，秉宽将太师椅放到门口斜对面，白文氏坐下，景琦站在一旁。白文氏问道：quot;景琦，认识匾上的字吗？quot;

    景琦：quot;认得！quot;

    quot;念！quot;

    quot;百草厅白家老号。quot;

    quot;念！quot;

    quot;百草厅白家老号。quot;

    quot;再念，大声点儿！quot;

    景琦大叫：quot;百草厅白家老号！quot;

    白文氏点了点头：quot;记住，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一块宝！到什么时候它也是白家的，人在匾在，永远不能落到别人手上，记住啦？！quot;

    quot;记住啦！quot;景琦可着嗓子大叫。这时已经有人围观。

    白文氏大声命令：quot;摘匾！quot;

    秉宽和陈三儿刚要上前，景琦大叫道：quot;我摘！quot;秉宽道，quot;你哪儿够得着？quot;景琦道：quot;嘿儿喽着我。quot;秉宽一把将景琦举起，让他骑到自己脖梗子上。

    百草厅里的伙计见外头有人围观看热闹，也出来看，见不过是大人驮小孩子，刚要回去，却见他们竟是要摘匾的，赶忙上前拦：quot;哎哎，干什么？干什么？quot;

    景琦大叫：quot;摘匾，我们家的！quot;

    伙计：quot;你们是哪家的？quot;

    quot;怎么了？不认识我了？quot;白文氏不紧不慢问道。伙计回头，见白文氏走来，忙迎上道：quot;跟我们掌柜的说了没有？quot;

    白文氏：quot;拿我自己家的东西，凭什么要跟你们掌柜的说？quot;

    伙计：quot;得很，我是个小伙计，您慢点摘，等我去回禀一声行不行？quot;

    白文氏：quot;你去吧，我等着。quot;

    百草厅配药房。

    董大兴和配药的曹师傅及大查柜看着桌上一包包的草药正在发愁。

    董大兴：quot;你再想想。quot;

    曹师傅：quot;甭想，没用！这个配方上就缺一味药，每回都是白家老东家锁着门儿自己配这最后一味，没第二个人知道。quot;

    大查柜：quot;那宫里点名要这个怎么办？quot;

    曹师傅：quot;请宫里下个令，叫白家把秘方交出来！quot;

    董大兴：quot;瞎拼吧你！他说扔了，烧了，找不着了，他只要不想给你，是一点儿辙都没有！quot;

    伙计跑到门口：quot;董掌柜，那位二奶奶又来了，摘匾呐，快瞧瞧去吧！quot;

    董大兴一惊，忙扔下药方往出跑。

    百草厅门口。

    董大兴走到白文氏前：quot;二奶奶，今儿这么兴师动众的干什么？quot;

    白文氏：quot;摘匾！quot;

    quot;这老铺我们盘下来了。quot;

    quot;这匾是祖传的私产，摘！quot;

    quot;等等，三爷是不是你们白家的人？quot;

    quot;是！quot;

    quot;他也姓白，这铺子有他的股，这匾也有他一份儿，你就不能摘！quot;说到这儿，董大兴扭头叫道：quot;叶头儿，去请三爷来。quot;

    白文氏：quot;你说有他的股，拿出证据来。quot;

    董大兴：quot;那天给你看过红头账本儿了。quot;。

    白文氏：quot;没看清楚！quot;董大兴气得回身就走。

    颖宇从人群中挤了进来：quot;怎么着，二嫂？！quot;

    白文氏：quot;老三，董大兴说有你的股儿在百草厅，你不会这么吃里扒外吧？quot;

    颖宇一惊，连忙改口：quot;他胡说八道！quot;

    quot;既是胡说，我可要搞匾了，你说，咱们家没把这匾盘给他吧！quot;

    颖宇一脸严肃：quot;当然没有！quot;

    白文氏又问：quot;你说怎么办？quot;

    颖宇理直气壮地：quot;摘！quot;

    董大兴拿着账本跑回来：quot;等等，白纸黑字能假得了么。三爷！quot;

    颖宇：quot;什么？quot;

    董大兴：quot;这费明举不是你的股？quot;

    颖宇急了：quot;你怎么血口喷人呐！我叫颖宇，怎么成了费明举了？！quot;

    董大兴目瞪口呆。

    白文氏：quot;行了，那天我早看清楚了，别往我们三爷脸上抹黑，摘！quot;

    董大兴真急了：quot;等等！你这是砸明火来了！你动动这块匾试试！quot;

    董大兴一回头，十几个伙计围了上来。白文氏暗暗吃惊，她迅速望了一眼围观的人，突然站起身冲着围观的人喊道：quot;街坊邻居们--！父老乡亲们--！我们白家老号查封了，盘给了他们，可这块匾是我们祖宗的名号。难道说我们连祖宗也给他们了吗？……你们看呐，他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仗着他们人多，就要动手打我们，求求大伙儿主持个公道吧……quot;

    围观群众愤然大叫：quot;不许欺负人！quot;quot;是人家的东西给人家！quot;quot;一群大老爷们儿欺负个女人，不要脸！quot;有几个小伙子冲到了前面，董大兴吓得直往后退：quot;干什么！干什么！管得着吗？是她欺负我们！quot;

    白文氏从椅上站起：quot;姓董的，今儿这匾我摘定了，二奶奶我自己摘，看你们敢动我一个手指头！大伙儿都看清楚了，是谁欺负谁！quot;

    白文氏向前走，董大兴忙上前拦：quot;二奶奶，好商量，请里边说！quot;

    白文氏：quot;这儿说好，有这么多见证人呢！quot;

    董大兴：quot;你要多少银子吧？quot;

    白文氏：quot;一两都不要，只要匾！quot;

    董大兴愤恨地：quot;我要不给呢？quot;

    白文氏爽快地：quot;也行，用这块匾入股，我年年要分红，三爷，这合规矩吧？quot;

    颖宇：quot;没错儿！合规矩！quot;

    董大兴大怒：quot;我说你倒是算哪头儿的？quot;

    颖宇一脸不客气：quot;你说我算哪头儿的？quot;

    董大兴软了：quot;二奶奶，你也得容我们商量商量。您先请回，明儿一准给您回话。quot;

    白文氏：quot;你们现在就商量去吧，我在这儿坐等了。quot;

    董大兴：quot;我这是买卖，您往这儿一坐……quot;

    白文氏两眼四处乱看，不再理董掌柜。

    quot;嘿--！白家门儿里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人？quot;董大兴气急败坏转身走了。

    白文氏脸上隐隐露出一丝微笑。

    百草厅议事房。

    董大兴、贵武、詹瑜和四位股东全都站着，急赤白睑地争论著。

    一股东：quot;说穿了她就是讹钱！？quot;

    另一股东：quot;她想入股！quot;

    贵武：quot;让她摘走！缺了鸡蛋还做不了槽子糕了！quot;

    詹瑜：quot;摘不得，摘不得！quot;

    一股东：quot;我敢说，牌子一倒，药铺立马儿玩儿完！quot;

    又一股东：quot;再去好好说说，别叫她摘！quot;

    董大兴：quot;你去说，我不去丢那个人！quot;

    股东：quot;一个老娘儿们都不怕丢人，你怕什么？quot;

    董大兴：quot;那你去说！quot;

    股东：quot;我见了女人说不出话！quot;

    另一股东：quot;照我说给她一股得了！quot;

    贵武：quot;姥姥！没那么便宜！quot;

    几个人起争越厉害，吵得一塌糊涂，谁也听不进谁的。

    董大兴气急大叫：quot;别吵吵了，这像商量事儿么？到底听谁的？！quot;

    大家全都不说话了，出奇地静。

    詹瑜看了看董大兴：quot;听你的，董掌柜！quot;

    董大兴咬了咬牙：quot;叫她摘！quot;

    百草厅门口。

    牌匾被摘下，秉宽驮着景琦，胡总管、陈三儿忙接过匾，颖宇忙前忙后，白文氏回头望着门口，围观的人叫着好。门口，董大兴等几个股东个个脸色铁青，默默地看着。

    白文氏道：quot;从今往后，不许再用白家的名儿，叫我逮着了，咱们公堂上见！quot;

    白文氏回头招呼：quot;走！打道回府！quot;众人离去。

    蓝掌柜和米掌柜走到董大兴前。

    米掌柜：quot;董掌柜，咱们欠的银子该说道说道了吧？quot;

    蓝掌柜：quot;赊药的账今儿可一定得结了。quot;

    董大兴：quot;二位祖宗，别趁火打劫行不行？quot;

    米掌柜：quot;你们这儿不是白家老号了！quot;

    董大兴看了看仍在围观的人：quot;走走，里边儿说！quot;

    百草厅公事房。

    颖宇急了：quot;董大兴，你是人么？quot;

    董大兴也急了：quot;你是人么？quot;

    quot;说好了，我是暗股，你把我卖了！quot;

    quot;这么要紧的时候，你还不该挑明喽？！quot;

    quot;不就一块破匾么？quot;

    quot;破匾？这匾里有一百多年的信誉，亏你长这么大个子！quot;

    quot;那匾明明是人家的！quot;

    quot;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呀！quot;

    quot;怎么往外？那是我们家的！哎？我这胳膊肘……quot;颖宇抬起胳膊肘歪着脑袋看：quot;……我这是往哪儿拐呢？quot;

    董大兴生气地：quot;行了行了，坐下说件正经事儿，跟你说了多少回了……quot;

    颖宇：quot;又是秘方！quot;

    董大兴：quot;秘方！quot;

    白宅祖先堂。

    老匾供在案前，白文氏向祖先磕头，胡总管站一边忙将她扶起。

    胡总管：quot;我说什么来着，他就让你摘了，你底下怎么办？quot;

    白文氏：quot;我也没想到，他真让摘了，我看咱们得把那位常公公抬出来了。quot;

    常公公外宅北屋。

    白文氏仍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常玉、常环站在一旁。

    白文氏：quot;常公公今儿准来么？quot;

    常玉：quot;准来！quot;

    白文氏：quot;这些日子，他没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吧！quot;

    常环：quot;没有，老念叨您，问为什么老也不来？quot;

    白文氏：quot;这儿还有别的什么人来过？quot;

    常玉：quot;没有，一个都没有，常公公不愿别人上他这儿来。quot;

    忽然传来街门响。常玉说了声quot;来了quot;，便和常环跑出屋。

    白文氏看看门外，忙掏出手绢，在茶碗里浸了茶水捂在眼上。

    门外传来常公公的喊声：quot;是二奶奶来了么？你可真行，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quot;

    门一开，常玉、常环扶着常公公进来，白文氏忙迎了上去：quot;常老爷！quot;

    常公公：quot;你可别这么叫！我得罪你，不露面儿了你！quot;

    白文氏：quot;认罚，您说想吃哪儿，我请客！quot;

    常公公注意看着白文氏：quot;怎么了？哭了？谁欺负你了？quot;

    白文氏忙掩饰地擦眼：quot;谁哭了，快坐吧！quot;

    常公公坐下：quot;为什么老没来？quot;

    白文氏故意抽了两下鼻子：quot;这不来了么，看看这俩丫头行不行，不行给您换换。quot;

    常公公：quot;挺好，可知道疼人儿了……二奶奶，你有事儿瞒着我！quot;

    白文氏装作很委屈的样子：quot;有什么事儿瞒着您呐！quot;

    常公公：quot;不对！你哭过，还瞒得了我？常玉，怎么回事？quot;

    常玉：quot;刚才二奶奶……quot;

    白文氏很急的样子：quot;别说，别说！quot;

    常公公一脸生气样儿：quot;说！不说我打你！quot;

    常玉：quot;二奶奶叫人欺负了！quot;

    常公公细声一叫：quot;他长了几个脑袋，敢欺负二奶奶？quot;

    白文氏：quot;其实也没什么，百草厅有块老匾，是我们祖上的名号，我应该摘回来吧？！quot;

    常公公点头：quot;那是，那是！quot;

    白文氏：quot;前儿我去摘……哎呀！不说了，没意思。quot;

    常玉接道：quot;二奶奶叫人家给打了！quot;

    常公公大惊：quot;这……这，无法无天了，是不是董大兴那猴崽子？quot;

    quot;您别问了，已经没事了。quot;

    quot;不行！这小子一天到晚弄假药糊弄我，我正要治治他呢，好，他倒找上门儿来了。quot;

    quot;算了，忍了！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的，惹不起他们。quot;

    quot;我惹得起！quot;

    quot;人家是宫廷供奉，有宫里做主，您趁早别惹他！quot;

    quot;什么宫廷供奉？我一句话就把他免了！二奶奶，还叫你们家接手！quot;

    白文氏忙不迭地插手：quot;不行不行，这可使不得，白家是老佛爷查封的，您可别去惹这个祸！quot;

    quot;二奶奶，你太小瞧我了。你这个人呐，心眼儿太好，太老实了，老佛爷那儿都有我呐！董大兴是什么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quot;

    quot;行了，不说这事儿了行不行？再把您气着，快，常玉给老爷烧个泡儿，我今儿给您带了一批上好的烟膏，您尝尝！quot;

    常公公乐了：quot;你瞧又让你花钱！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尝尝，尝尝！quot;

    白文氏忙扶常公公站起。

    白宅上房院北屋。

    颖宇正在拉抽屉、看帽筒、翻匣子找东西．金花端一小碗莲子羹走了进来，见颖宇翻动东西也没敢问，走进里屋。颖宇继续翻着……

    里屋的白周氏听见响动，接过金花送过的莲子羹问道：quot;谁在外头呢？quot;

    金花答道：quot;三爷！quot;

    quot;老三！quot;白周氏叫道。

    quot;哎！妈！quot;颖宇走进里屋。

    quot;找什么呢？quot;

    quot;这两天有点上火，找两丸清心。quot;

    quot;别瞎找，我这儿有！quot;说着拉开小抽屉。

    quot;妈，六味地黄的方子，有一味药怎么也想不起未了，您收哪儿了？quot;

    quot;这我可不知道，以往都是你爸爸收着，谁知他收哪儿去了。quot;

    quot;以前他收到哪儿了？quot;

    quot;我压根儿不管他这些事！quot;白周氏转身去我清心丸，扭脸儿却见颖宇已然出了门，忙叫道：quot;哎，拿着药，你不要了？quot;

    颖宇从上房院走出，路过二房院见门没关，便轻轻推了一下，门开了。颖宇走进院看看没人，使轻轻试探地叫了一声：quot;二嫂！quot;见没人应，颖宇轻轻向北屋走去。北屋无人，他进去匆忙乱翻一阵，四下看看，又进了里屋……

    正当他蹬上了炕沿儿，打开顶柜仔细翻找时，景琦一撩门帘走了进来：quot;三叔，您干吗呢？quot;

    颖宇头都没回：quot;找点儿东西！quot;

    景琦：quot;都分了家了，您上我们家找什么东西？quot;

    quot;嘿--！小免崽子，哪儿就轮得着你问我了！quot;

    quot;您是贼！quot;景琦大声一喊。

    quot;嗬--！你敢管你三叔？！quot;

    景琦突然冲过去，抱住颖宇的腿拼命一拽，颖宇站立不住，从炕上倒下，把景琦也压倒了。颖宇翻身打景琦，景琦挣扎爬起，忽然从炕席下抽出一把裁纸刀，冲颖宇一挥：quot;我捅死你！quot;颖宇一把抓住景琦的手夺过刀，将景琦扭翻按到地下，又打又踢。

    白文氏、胡总管和丫头冲进屋来。

    颖宇回头一看忙住了手。景琦趴在地上没动。

    白文氏惊讶地：quot;这是怎么了？quot;

    颖宇一指景琦：quot;你问他！quot;

    白文氏上前拉住景琦：quot;起来！quot;

    quot;哎哟，别拉我！quot;景琦起不来了。

    颖宇举着刀：quot;瞧见没有？他要拿刀子捅我！还了得了？！再犯到我手里，我劈了他！quot;说罢将刀一扔，慌忙溜了。

    胡总管已将景琦扶起，坐到炕上。

    白文氏：quot;伤着哪儿了？quot;

    景琦：quot;拧了胳膊了，没事……哎呀，没事儿！quot;

    三房院北屋厅。

    颖宇正在脱衣服，只剩了条大裤衩。

    白方氏端了一盘水进门放在凳上：quot;洗吧！quot;顺手拿起衣服看了看，quot;干什么去了，衣裳弄得这么脏？quot;

    quot;倒霉透了。quot;颖宇开始擦洗。

    quot;老三！quot;突然外面传来白文氏的声音。

    颖宇惊回头消声道：quot;快出去，别叫她送来。quot;白方氏忙去外面应付，颖宇端起木盆地躲进了里屋。

    白文氏刚要推门，白方氏先出来关上门，把白文氏堵到外面：quot;哟，二嫂，他洗澡呢！quot;

    白文氏：quot;穿上衣裳，叫他出来！quot;

    白方氏：quot;什么事儿呀？！quot;

    quot;老三，你出来不出来？quot;白文氏冷不防把白方氏推开，撞门而进，只记得白方氏大叫：quot;她进去了。quot;

    quot;别进来，别进来！quot;躲在里屋的颖宇惊慌叫着，白文氏撩开门帘闯了进来：quot;你想躲着我，没门儿！quot;

    颖宇吓得忙抻了条床单子将全身裹住：quot;白文氏！你当嫂子的往小叔屋里闯，你想干什么？quot;

    白文氏：quot;是你这个当小叔子的先往嫂子屋里闯！quot;

    quot;嫂子，这也太不像话了！quot;白方氏进来帮助丈夫。

    白文氏：quot;谁不像话？你问问他跑我们家偷什么去了？quot;

    颖宇：quot;偷？谁偷了？我这两天不舒服，想找点儿药！快出去！成何体统！quot;

    白文氏：quot;找药？你新开的药铺，什么药没有，你是找药方儿吧？！quot;

    颖宇一愣：quot;什么药方？quot;

    白文氏：quot;秘方！老三！我今儿明打明的告诉你！一百七十张秘方全在我手里藏着呢！你一张也休想拿走！quot;

    颖宇：quot;那是白姓全家的，不是你的私产，你交出来！quot;

    白文氏：quot;对！是全家的！可你忘了，老爷子临去世前把你们全支出去了，只留了我一个人，为什么？quot;

    颖宇喃喃地：quot;秘方？quot;

 第十章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

    景琦趴在桌上大口大口地吃着烧饼夹酱肉：quot;妈！这肉真香！quot;

    颖轩和白文氏坐在桌旁，十分欣慰地望着儿子狠吞虎咽。

    白文氏：quot;多新鲜呐！天福号的酱肘子！你说这孩子顶用了吧，他敢跟老三动手！quot;

    颖轩：quot;你还夸他，这么小就敢动刀子，长大了还了得？！quot;白文氏：quot;他怎么不跟别人动刀子？！quot;

    景琦忽然抬头看白文氏：quot;妈，你肚子大了，给我生个小弟弟吧？quot;

    白文氏笑了：quot;你还什么都知道，给你生个小妹妹吧！quot;

    颖轩嗔怪地：quot;你怎么跟孩子说这个！quot;

    白文氏开心地笑了：quot;把这酱肉全吃了。告诉你，胡总管又新请了一位教馆的先生，这回你可得好好念书了，别弄得将来跟你爸爸似的，高不成低不就，一辈子窝窝囊囊。quot;

    景琦不服地：quot;我爸爸怎么了，他是一生襟抱未曾开！quot;

    白文氏惊讶：quot;嗬--！听说你唐诗背了不少，正经功课怎么不好好学？quot;

    景琦嘟囔着：quot;教馆的先生都好像刚从坟地里爬出来似的，瞧着别扭。quot;

    白文氏生气地：quot;胡说！你要是再敢把先生气走，我就把你轰出门儿，到大街上要饭去！听见没有？quot;

    景琦老实了：quot;听见了！quot;

    白宅敞厅东偏厅学馆。

    景琦小心翼翼端着盛满了墨汁儿的墨盒盖儿，走到门口，上了一张小凳子，一个孩子轻轻扶着门。景琦将墨盒盖儿搭在门框与门桅之间，门虚掩着，景琦轻轻松了手，跳下了凳子。

    十几个孩子新奇而兴奋地看着。只有景怡似无所见，一个人在后排座上看书。

    趴在窗子上向外看的景武发现先生来了，叫道：quot;先生来了！quot;孩子们慌忙跑回座位。

    景琦把凳子搬到一边，慌忙跑回自己座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桌下早备好的一盆清水，又坏笑着伸头望窗外。

    韦先生一身簇新的长袍马褂缓缓走来，刚推门，就被落下的墨盒盖儿洒了一身墨汁儿，他狼狈地扎撒着双手，不知所措……

    孩子们拍桌子鼓掌大笑大叫，景琦忙从桌下端起睑盆走到韦先生面前说：quot;请先生快洗洗吧！quot;

    韦先生一口南方口音怒道：quot;这是谁干的？啊？！谁干的？！quot;

    景陆：quot;白景琦！quot;

    quot;我去告诉二大妈！quot;景武说着就向门口跑，却被景琦一把揪住，脚下使了个绊儿又将景武按到地下。

    quot;我叫你去告！我叫你去告！quot;景琦用手沾了一下地下的墨汁儿，在景武脸上乱涂起来。景武立即成了个大花脸。孩子们围上来乱喊乱叫，不知谁又将一盆水倒在二人身上……

    韦先生气急败坏，一跺脚离开了。

    白宅大门道。

    韦先生拉着自己的衣服气愤地叫胡总管看：quot;太没有家教！太没有家教！quot;

    胡总管十分客气：quot;实在对不起，这孩子实在是太难管了，没少挨打！quot;

    韦先生：quot;太出圈儿了嘛！你看，为了今天开馆，我特意换了一套新长袍马褂，在天成号定做的，你看你看！……quot;

    胡总管劝解着：quot;消消气消消气！先生换上找那一套。quot;

    韦先生：quot;算了吧！这样的小无赖我是教不了的！教不了！quot;

    胡总管：quot;别别，您先屋里坐，我去请二奶奶！quot;

    韦先生：quot;不要请了，请什么请？！我认倒霉好了！再会，再会！quot;

    胡总管忙拦住：quot;您不能这么走，您稍微坐一坐好不好！您……quot;

    韦先生十分不客气地将他推到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总管急得直转磨：quot;哎呀！这下儿又麻烦了！quot;

    白宅二房院。

    院门被颖宇猛地踹开，颖宇左手拉着景琦，右手拉着满脸墨黑的景武，怒冲冲闯了进来，后面跟着白方氏、雅萍、胡总管和孩子们。颖宇大叫：quot;二奶奶，你出来！quot;

    白文氏和颖轩忙开屋门走出来：quot;怎么了？……quot;白文氏立即发现了满脸黑的景武，惊诧地：quot;哟，这是怎么了？quot;

    quot;怎么了？！quot;颖宇把景琦一推：quot;您这位琦少爷，又把教馆的先生气走了，还打我们小五，瞧瞧给抹的，成了窦尔墩了！quot;

    白文氏转头审视地望着景琦，景琦却满不在乎地仰头望着。白文氏拉着脸问：quot;是真的吗？quot;

    景琦老老实实地：quot;真的！quot;

    quot;前些日子我怎么说的？你再气走了先生就怎么样？quot;

    quot;赶出大门儿，去街上要饭。quot;

    白文氏二话没说拉起景琦向外就走，直出院门。

    颖宇等都莫名其妙，跟着追了出去。

    白宅大门口。

    白文氏把景琦拉到大门口，使劲儿一把将他推了出去，狠狠地：quot;要饭去吧你！quot;

    被推出去的景琦踉踉跄跄，好不容易站稳了脚，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地望着白文氏。白文氏满面怒容，但显然是在等着景琦求饶。景琦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并无求饶的意思。白文氏眼泪都快下来了，大喝一声：quot;关上大门！quot;

    秉宽上前将大门关上，插好。白文氏忿忿地转身向回走去。

    颖宇等惊愣地望着：quot;得！这下老实了。quot;

    被扔在街上的景琦看了看紧闭的大门，灰溜溜地转过身望着街道。

    街上人来人往，一个卖半空儿的挎着篮子走过，哈喝着：quot;半空儿--多给！quot;接着过来一个要饭的老头儿，拄着棍儿向行人乞讨：quot;赏俩吧，老爷！quot;

    景琦不知该干什么，无聊地坐到了台阶上。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坐在桌旁抽抽噎噎地用手绢擦着眼泪。颖轩低头踱步，不知说什么才好。

    雅萍拧了一把湿毛巾，到白文氏身边：quot;你怀着月子呢，可不能这么动气。quot;

    白文氏：quot;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你们看看谁管得了，这孩子我白送他！quot;

    颖轩两眼望地缓缓踱步，似是自言自语：quot;谁敢要他？那不是引狼入室吗？quot;

    雅萍：quot;你别火上浇油了！快把孩子叫回来，管教管教就行了。quot;

    白文氏又来了火儿：quot;谁也不许理他！叫他饿死在外边儿。quot;

    雅萍：quot;那可不成，吓唬吓唬就行了，我去叫他来认个错儿！quot;

    白文氏：quot;他？！你可太小瞧他了，他会认错儿？！quot;

    颖轩忿忿地：quot;打死他都不知道吭一声！quot;

    quot;打也好，管也好，总不能推出门外不管呐，不成了野孩子了？！quot;雅萍说着向门外走去。

    白宅大门外。

    景琦仍呆呆地坐在台阶上。门开了，雅萍出来看景琦，劝解道：quot;认个错儿供你妈一乐就完了。quot;景琦扭过头去望着别处不理。说着话儿秉宽也走了出来站在一边。

    雅萍生气地：quot;我的话你都不听了。quot;雅萍又拉，却被景琦一晃肩膀甩开。

    quot;你怎么这么拗呀！我不管你了啊！quot;景琦根本不理，雅萍气得站起身走了。

    秉宽过来又拉景琦：quot;起来，我嘿儿喽着。quot;景琦两眼瞪着秉宽还是不理不动。

    秉宽也气了：quot;活该你！你这儿坐着吧，我也不管你了，臭狗屎！quot;秉宽起身赌气地走了，回手将大门又关上。

    景琦仍呆呆地坐着。卖半空儿的又吆喝着回来了：quot;小孩儿，买不买半空儿？quot;

    天擦黑了，景琦仍呆坐着。门开了，秉宽端着一碗饭和菜到他身边蹲下：quot;快吃！别叫你妈看见！quot;景琦看了看秉宽仍不理。

    quot;吃啊！我偷偷拿出来的，不饿呀你？quot;

    一行人走过门口，景琦忽然跳下台阶跪在了地上：quot;赏俩吧，老爷！quot;

    quot;你这是干什么？quot;秉宽大惊。

    行人好奇地站住了，景琦一本正经地：quot;可怜可怜吧，赏俩大子儿吧！quot;

    秉宽急了：quot;起来起来，这不像话！quot;

    景琦：quot;我妈叫我要饭的，我听我妈的；赏俩吧，老爷。quot;

    行人居然掏出俩大子儿扔地上。气得秉宽直拍大腿：quot;去去！起什么哄，这是我们家少爷！quot;

    景琦：quot;谢谢老爷！quot;

    quot;跪这儿干什么？……quot;刚出大门的胡总管甚是诧异。

    秉宽：quot;您看您看，这不胡闹么？！quot;

    见又有两个行人路过，景琦又来了劲儿：quot;可怜可怜没人管的孩子吧，老爷，太太！quot;

    胡总管惊慌回身向院里跑去。

    白宅二房院北屋卧室。晚上。

    白文氏盘腿坐在炕上，炕桌上放着一碗汤面，雅萍站在一旁劝着：quot;吃两口吧好不好，一天不吃饭还行？！quot;

    白文氏：quot;吃不下。quot;

    quot;你跟这孩子还真动气？！快吃，面都坨了。quot;

    quot;真吃不下，心里堵得慌，去把他叫回来吧！quot;

    quot;这就对了，你先吃，你不吃，肚子里的孩子还受不了呢！quot;

    quot;这个孩子够我受的了，再生一个，我真活不了几天了。quot;

    雅萍刚往出走，胡总管慌慌张张进来了：quot;二奶奶您快瞧瞧去吧，景琦他……quot;

    白文氏一惊：quot;他怎么了？出事了？quot;

    胡总管：quot;事儿倒没出，他……他跪在街上要饭呢！满嘴老爷太太的混叫！quot;

    白文氏大怒，一下子下了炕、站起来要走，忽然又停住了，垂头丧气地又坐到炕沿儿上：quot;姑奶奶你说，他是人么？啊？这不存心捣乱啊？！quot;。

    雅萍：quot;这是太气人了，我叫他去！quot;

    quot;别去！我……我……quot;白文氏东张西望寻找什么，忽然抄起扫炕笤帚站了起来，愣了一会儿，又把笤帚狠狠往地下一扔，坐到炕上哭起来：quot;我可真是没法儿活了。quot;

    雅萍忙劝：quot;别哭，别哭，伤了身子。quot;

    胡总管道：quot;我去叫他回来！quot;

    quot;不许叫！今儿谁要把他放进来我就跟他没完，叫他上外边儿要饭去吧，这孩子我不要啦！quot;说罢又哭起来。

    白宅大门口。夜。

    景琦仍跪着，劳边围了四五个行人，秉宽束手无策呆呆地站着。

    景琦：quot;积德修好吧，老爷太太。quot;

    颖宇从大门走出，奇怪地上前一看，吃了一惊：quot;景琦，干吗呐？quot;

    景琦：quot;我妈叫我到街上要饭。quot;

    quot;嘿--好小子，这事你倒真听话！quot;颖宇转而轰围观的人：quot;去去去，有什么可看的。quot;

    围观的人说笑着四散，颖宇点着景琦的脑门儿：quot;你说你今儿闹的是不是太不像话了？quot;

    景琦扭头不理。颖宇道：quot;回去吧，跟你妈说，我叫你回去的。quot;

    景琦仍不理。颖宇想了想：quot;要不跟我玩儿去吧！quot;

    quot;上哪儿？quot;

    quot;三叔带你去个好地方。quot;

    景琦来了精神：quot;好玩儿么？quot;一下子站了起来。秉宽关注地望着。

    quot;当然好玩儿啦！告诉你，最疼你的还是你三权，走吧！quot;颖宇推着景琦的肩走去。

    秉宽追上问道：quot;三爷，您带他上哪儿啊？quot;

    颖宇瞪着白眼，斥责道，quot;你少问！quot;扭脸儿带景琦离去。

    秉宽不放心地看着，急忙往大门里跑，忽又站住想了想，返身尾随二人而去。

    八大胡同春香院门口。夜。

    景琦看了看quot;春香点quot;幌子招牌，随颖宇走过去，里面立即传出quot;大茶壶quot;的喊声：quot;接客--！三爷来啦--！quot;

    秉宽匆匆走来，到门口看了看。转身往回跑去……

    白宅二房院。

    听到秉宽呼哧带喘的禀报，白文氏一下子从炕上跳下，钻了被窝儿的颖轩也坐了起来。

    白文氏：quot;谁说的？quot;

    秉宽：quot;我亲眼看见的。我不放心才偷偷跟了去的。quot;

    白文氏抓了件衣服往外就走：quot;叫马号备车！quot;颖轩叹着气连连摇头：quot;这都什么跟什么呀！quot;

    春香院客房。

    三个妓女围着颖宇在调笑。景琦坐在靠隔扇的椅子上傻呵呵地看着。

    quot;花儿，过来，叫三爷香一个。quot;花儿忙把脸凑到颖宇面前，颖宇在花儿脸上quot;吧唧quot;亲了一口，几个人一阵大笑。

    景琦也跟着开心地大笑。

    颖宇：quot;花儿，你去暗暗那位小少爷。quot;

    花儿惊讶地：quot;他，他懂什么，他会吗？quot;几个人又一阵大笑。

    颖宇：quot;快去！景琦，叫花儿姐给你嗑瓜子儿吃！quot;

    景琦微笑着，花儿用小手绢儿托着瓜子儿走到景琦身边坐下。

    花儿：quot;你嗑瓜子儿给我吃吧。quot;景琦抓了一把瓜子儿……

    春香院。

    白文氏、胡总管和秉宽冲进院内，quot;大茶壶quot;忙迎上：quot;接客--里边儿--quot;，quot;请quot;字未出口便觉不对劲儿，忙上前拦住：quot;哎哎，这位堂客？……quot;胡总管、秉宽把他推到一边儿，解释着来意。

    白文氏大步走进……

    客房里。花儿搂着景琦的肩：quot;quot;来来，搁我嘴里。quot;景琦将嗑出的瓜子仁儿放进她嘴里……

    白文氏猛推门进屋，正搂着妓女胡闹的颖宇闻声回头，大吃一惊。景琦也呆愣住了。

    白文氏愤怒地望着景琦，颖宇忙站起：quot;哟，二嫂，怎么来了？quot;

    白文氏没有理睬，快步走到景琦前，突然抬手猛抽了景琦一个耳光，瓜子儿乱飞，花儿吓得忙窜到了一边儿。

    quot;滚出去！quot;白文氏怒吼，景琦撒腿跑了出去。

    颖宇心虚地望着。白文氏回头质问道：quot;谁叫你带他上这种地方？！quot;

    颖宇强作镇静：quot;怎么了？我们老爷们儿的事，你少管！quot;

    quot;我就要管！quot;突然，白文氏论圆了胳膊，啪！又扇了颖宇一个大耳光。妓女们吓得忙往后退。

    颖宇晃了半天才反应过来：quot;你，你敢打我？！quot;

    白文氏吼道：quot;打的就是你！quot;

    颖宇卷着袖子上前：quot;没了王法了！我今儿--quot;

    白文氏突然抽出一把剪刀指若颖宇：quot;你敢往前来，我就捅了你！quot;

    颖宇含糊了：quot;干什么？你别在这儿闹行不行，有话回家去说？！quot;

    白文氏愤愤转身而去。

    颖宇摸着脸骂道：quot;这娘儿们，真他妈野！quot;

    春香院门口。

    白文氏走到马车前向里看，只见景琦已缩在车厢角落里，满面惶恐。

    白文氏上了车：quot;回家！quot;马车远去。胡总管、秉宽在后面紧跟着。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

    景琦跪在屋中间儿。

    他在打瞌睡，头一点一点，两眼如何努力也睁不开。

    卧室中，颖轩趴在被窝儿里抽着烟。白文氏喝完一碗银耳羹将碗交给丫头，丫头拿碗走了出去。

    颖轩劝道：quot;行了，叫他睡吧，折腾一天一宿了。quot;

    白文氏：quot;不行，叫他跪着，以后我管孩子你少插嘴。quot;

    quot;我才不管呢！quot;

    quot;就因为你不管才把孩子惯成这样！quot;

    quot;你倒是叫我管还是不叫我管？quot;

    外屋，景琦一个瞌题没控制住，身于一歪倒在地上，自己吓醒了。

    白文氏撩帘向外一看喝道：quot;跪好喽！quot;

    景琦忙爬了起来，又直直跪在地上。

    百事厅公事房。

    常公公坐在椅子上，用脚尖踢着一个长方大提笼，里面装着各种丸药，旁边恭恭敬敬站着神色紧张的董大兴、颖宇和武贝勒。

    常公公板着脸：quot;这就是你们百草厅的药？和以前怎么比？过去的丸药放三年还是新鲜的，你们这倒好，不到一个月硬得能把人的牙硌崩喽！quot;

    董大兴：quot;是是！这不正想法子呢吗？！quot;

    quot;还法子呢？乌鸡白凤龙得吃出渣子来了。quot;

    quot;跟您说句实话吧，所有的秘方和原来柜上的老人儿全叫白家的人扣着呢，干着急，没辙呀！quot;

    常公公斜眼看着颖宇：quot;你不就是白家的人么？quot;

    颖宇：quot;是是！可不是我扣的，我是老三，当家的不是我。quot;

    quot;是二奶奶吗？quot;

    quot;是，请宫里下道令，让二奶奶交出来吧！quot;

    quot;哎？你是白家的人，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呀？quot;

    quot;这不是为了宫里用药么，我不能光讲私情啊！quot;

    quot;说得好听！我早知道了，你们内外勾结欺侮人家寡母孤儿，人家把自家的匾摘回去，你们还打人家。quot;

    quot;没有的事儿啊，常公公，您……quot;董大兴和颖宇大惊失色。

    quot;甭跟我这儿装孙子！你们要再不改，我就叫二奶奶接办百草厅！quot;

    贵武急忙道：quot;常公公，这可使不得，您总得看詹王爷的面子，这里有詹家的股。quot;

    quot;怎么着？想拿詹王爷压我？小子！这会儿不是同治爷的天下了，嫔主子也死了，詹王爷不大威风得起来了吧？打今儿起你们的宫廷供奉免了，预支的官银月底全部交回，少了一两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quot;

    颖宇惊惶道：quot;常公公，高抬贵手……quot;

    常公公看着颖宇和贵武：quot;quot;南记是你们二位开的？quot;

    quot;是quot;

    常公公站起身：quot;等着查封吧！连生了虫的甘草、发了霉的大黄，你们都敢用，魏大人已经上折儿告你们了。quot;

    贵武和颖宇完全傻了。

    饭庄单间。

    董大兴、詹瑜、贵武、颖宇和四个股东围坐，桌上酒菜虽丰富，却没有人动，几个人乱哄哄地争论着。

    贵武：quot;早听说二奶奶走了常公公的路子，你就是不放在心上。quot;

    詹瑜：quot;我哪知道她这么神通广大！quot;

    颖宇：quot;我跟你说了多少回，白家门儿里数二奶奶最阴！quot;

    贵武：quot;你还老拿他当好人。quot;

    四个股东也争得面红耳赤。

    quot;别吵吵了行不行？说点儿正经的！quot;董大兴敲着桌子。见静下来，又道：quot;那天摘匾我就说不能摘，只要二奶奶入了股，那些老人们也回来了，秘方也有了，何至于有今天。quot;

    一股东道：quot;那天可是你叫摘的！quot;

    董大兴：quot;我那是跟你们赌气！你们那两眼儿光盯着那一股，就没想过这买卖怎么维持，你们有一个听我的么？quot;

    另一股东道：quot;这回听你的还不行？quot;

    董大兴：quot;晚了！这回得求人家了，求人家把匾挂回来，给人家一股人家还不一定干不干呢！quot;

    又一股东道：quot;那就求人家去吧，有什么说的！quot;

    quot;谁去？quot;董大兴说着看詹瑜。

    詹瑜：quot;我不行。我们两家结着疙瘩呢！武贝勒……quot;

    贵武忙插手：quot;我不行，我有难言之隐，我不能见二奶奶，我看三爷……quot;

    颖宇：quot;我更不行了，我不能叫二奶奶知道有我的股儿。quot;大家都看董大兴。

    董大兴：quot;我就知道还是练我一个人。丑话说前边儿，谈成谈不成，我别落埋怨！quot;

    众人忙道：quot;不会！不会！quot;quot;哪能埋怨呢！quot;

    quot;二奶奶是个难对付的角儿，谈成什么条件，全得由我做主！quot;董大兴言罢看着大家。

    詹瑜等人应承着：quot;当然你拍板！quot;quot;你是掌柜的！quot;quot;还信不过你吗？quot;

    颖宇道：quot;董掌柜，跟二奶奶说话得留神，惹急了她能大嘴巴抽你！quot;

    董大兴讪笑着：quot;大概三爷叫她抽过吧？quot;

    颖宇：quot;抽过？她敢！借她俩胆子！quot;

    白宅敞厅。

    魏大人面前桌上摆着纸、笔，董大兴、白文氏对坐着。

    魏大人：quot;今儿我只是个中间人，做个见证，细目你们二位自己谈。quot;

    董大兴：quot;只要把老匾挂回来，我们情愿让二奶奶入股。quot;

    白文氏：quot;董掌柜大概知道这块匾的分量了吧！quot;

    quot;正因为知道了才来求二奶奶，其实我早就知道。quot;

    quot;那好，我要一半儿！quot;

    quot;您是说，加过四股。quot;

    quot;不是，加进八股。quot;

    quot;把百草厅分成十六股，您占一半儿？quot;

    quot;对！quot;

    董大兴一下傻了眼：quot;这可是没法儿谈了，魏大人……quot;

    魏大人忙摆手：quot;别问我，我只做个见证，你们二位谈。quot;

    董大兴：quot;这我没法儿向东家们交代呀，您原来可说只进一股。quot;

    白文氏：quot;现在不成了，您做主吧！quot;

    quot;我做不了主！quot;

    quot;做不了主，您今天就不会一个人来！quot;

    董大兴知道厉害了：quot;对……我做得了主，可这太狠了！quot;

    白文氏起身：quot;魏大人，就这样吧！胡总管，送客！quot;

    董大兴慌了：quot;二奶奶，您得容我说话呀！quot;

    quot;你说！quot;

    quot;少点儿，比您原来说的翻一番，两股还不行么？quot;

    quot;原来是我求你。今天是你求我，你这是走投无路了才求我，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等着，我有的是耐心，等到你再来求我，可就不是一半儿了，懂吗？quot;

    董大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魏大人钦佩地望着白文氏。

    白文氏：quot;老匾放在那儿也烂不了，我着什么急呀！quot;

    董大兴：quot;二奶奶真是女中豪杰，我这七尺男儿甘拜下风，来吧，我按手印儿！quot;

    白文氏：quot;恭喜了，董掌柜，你快跳出火坑了。quot;

    二人都笑了，不过董掌柜是一种苦涩的干笑。

    白家老号牌匾终于重悬在百草厅上。

    quot;南记quot;前堂。

    几天以后，颖宇乘马车路过他的quot;南记quot;字号，发现门面上着板儿未开门，顿生疑惑，连忙停车下来进去查看。

    只见前堂临时搭了个木板床铺，正睡觉的伙计被惊醒，忙起身推：quot;哟．您回来了？quot;

    颖宇奇怪地：quot;我上哪儿了？quot;

    伙计：quot;您不是跟武贝勒去天津了么？quot;

    quot;我去天津干什么？quot;颖宇越发诧异。

    quot;哎？您怎么问我呀？武贝勒昨儿把柜上的现银全提走了，说跟您去天津开个新号，这儿保不住了，已经歇业了。quot;

    quot;你在这儿干什么呢？quot;

    quot;合着您什么都不知道？！武贝勒留我在这儿看摊，他说要找个好买主卖这铺面房！quot;

    颖宇懊悔地扬手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quot;我他妈的我！好你个贵武，你吃人便不拉人屎！……他什么时候去的天津？quot;

    quot;天一亮就走了！quot;

    quot;贵武！你免崽子等着……quot;颖宇转身出门，到门口又转回头，quot;你在这儿盯着，我这就去天津，没我的话儿，这房子谁也不能卖！quot;说里转身出了门。

    伙计好像还没睡醒：quot;这都什么烂七八糟的！quot;

    药场。

    高高的草药包下面跪着景武、景陆和四五个不知谁的孩子。

    景琦高高盘腿坐在药包上，面前一个大碗里装着土，上插一根燃烧的蜡烛；旁边放着一摞黄纸和一个大空碗，景琦一丝不挂，全身贴满大赤金。只见他高声念道：quot;天灵灵，地灵灵，温世魔王要降生，玉皇大帝下了凡，降妖捉鬼显神能、quot;念罢，拿起几张纸烧着扔了下来。

    六七个孩子好奇地抬起头看。

    景琦叫着：quot;低头！不许抬头！看神仙，烂眼睛！quot;

    孩子们忙又低下头时，景琦拿起大碗向里撒尿。

    药场的几个伙计远远看见，议论着：quot;这太悬了，着了火可不得了！quot;

    quot;叫他下来呀厂quot;这是二奶奶的老天，天生的混世魔王，谁也管不了。quot;

    quot;不行，得跟二奶奶说一声！出了事谁担着？quot;一伙计转身走去。

    景琦趴在药包上将一碗尿递给一个孩子：quot;我祈下圣水儿来了，一人喝一口，不许多喝，喝了它延年益寿。quot;

    景陆喝了一口递给景武，景武喝了一日忙吐了出来：quot;什么圣水儿，这是尿！quot;

    景琦厉声地：quot;胡说，诽谤佛祖，二世不得超生！quot;

    白宅二房院北屋卧房。

    白文氏正坐在炕沿上整理婴儿的小衣服。

    颖轩：quot;快生了吧？quot;

    quot;还得两个多月，盼着生个丫头，小子太淘了。quot;

    quot;你悠着点儿别太累了，老铺盘回了一半儿，你先松口气吧！quot;

    quot;松不得，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急，你往后也闲不住了，以后秘方配药，这最后一味药都得你亲自动手，我这可干不了。quot;

    quot;这用不着你操心了……quot;

    胡总管匆匆走进：quot;二奶奶，您去看看吧，景琦在药场玩儿火，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quot;

    quot;一天不惹事，他就浑身难受。quot;白文氏站起。

    药场。

    景琦仍高叫着：quot;玉皇大帝下凡了，我就是玉皇大帝……quot;

    quot;别吓唬他，哄着他下来就行了，别把药碰倒了。quot;和白文氏一同赶来的胡总管劝道。

    白文氏：quot;景琦！下来！quot;

    景琦：quot;干什么？quot;

    白文氏：quot;下来！妈买好吃的回来了。quot;

    孩子们都站了起来大叫：quot;二婶，景琦给我们喝尿！quot;

    景琦一下子从药包上跳了下来，四周的人都吓了一跳。

    quot;不许胡说！等着我，给你们拿好吃的来！quot;景琦说着来到白文氏身边。

    白文氏拉起景琦的手：quot;走，回屋里去。quot;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拉景琦进了门用力一推，回身将门关上插好。颖轩撩开里屋门帘探身出来看，着实吃了一惊，只见景琦一丝不挂的满身贴着大赤金箔。白文氏走到条案前拿起大鸡毛禅子，二话不说，转身就开始凶狠地抽打景琦，顿时金箔碎片满屋乱飞。

    颖轩边看边咧嘴。景琦却一声不吭地忍受着。

    屋外大人孩子们围了一大堆，雅萍拼命地敲着门，胡总管、秉宽急得乱转。

    孩子们趴门趴窗地乱着。

    雅萍大叫：quot;开门！别打了！打两下就行了。quot;

    屋内，景琦已低着头靠着隔扇坐到了地上。白文氏也没了力气，又打了两下，筋疲力尽地把禅子扔到地下，坐到了椅子上。碎金箔纸飘飘落下。

    白文氏喘着气，喝叫景琦站起来，景琦仍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白文氏感到不对劲儿，赶忙上前推摇：quot;景琦！景琦！quot;

    景琦垂着头不动，昏了过去。白文氏大叫：quot;景琦呀--quot;

    颖轩慢慢走到门前开了门。雅萍冲进来，忙把白文氏扶起，随后进来的秉宽抱起景琦，大步向门外走去，孩子们跟着跑……

    雅萍扶白文氏坐到椅子上，白文氏哭了起来。雅萍也流着泪怨着：quot;打得太狠了，打得太狠了。quot;

    白文氏：quot;我也不想打这么狠呐……他但分说句求饶的话，我也不打了……quot;

    雅萍：quot;哪有这么打孩子的？！quot;

    颖轩将湿毛巾递给白文氏，白文庆一见颖轩来了气：quot;你是死人呐，打成这样，也不过来拉着点儿！quot;

    颖轩：quot;你说过，你管孩子不叫我插手！白文氏气得又哭：quot;他越不叫饶我越来气，他哪怕哭一声儿我也不打了。quot;

    颖轩接道：quot;你不知道他生下就不会哭？quot;

    quot;你别站这儿恶心我……唔……你的心太狠了，打成那样你都不说拉着点儿……唔……quot;白文氏哭得更伤心了。

    颖轩：quot;哼！自己那么狠心还倒打一耙！quot;

    白文氏忽然停住了哭：quot;胡总管！quot;

    胡总管忙应道：quot;二奶奶！quot;

    白文氏：quot;你得给我找个厉害的先生来，好好管管景琦！quot;

    胡总营为难地：quot;找了，我找了，可是--可--听说是教景琦没一个人敢来！quot;

    quot;咱们多给银子。quot;

    quot;有位先生说给个金山都不来，还想多活两年呢！quot;

    白文氏狠狠地：quot;再找！找个厉害的！打死他都不用偿命！你要找不来，我就把你辞了！quot;

    胡总管满面难色地望着雅萍。

    雅萍劝道：quot;别着急，慢慢找，你挤兑胡总管干什么？quot;

    南记白家老号。

    门上贴着封条。墙上贴着一张大告示：quot;奉九门提督令，自即日起查封南记老字号，由都院监办招商，凡欲承办者，请到都院面议。quot;

    天津赌局。

    颖宇走进挂着quot;宝胜赌局quot;牌匾的大门。刚进院子，就有个大胖子老球从廊子上走过来。

    quot;找谁你老？quot;一口天津话。

    颖宇问：quot;请问有位北京的贵武，武贝勒来过这儿么？quot;

    老球：quot;北京南记白家老号的东家？quot;

    quot;对对对，可找着了，我找了好几天了。quot;

    quot;你是他什么人产quot;好朋友，铁杆儿的好朋友，颖宇。quot;

    quot;白家老号有位白三爷认识么？quot;

    quot;不才就是我！quot;

    quot;头儿！白三爷来了！quot;老球扭头大叫。

    应声从北屋门角走出己个彪形大汉，为首的头儿道：quot;好嘛！挺守信用，白三爷送银子来了，拿来吧！quot;

    颖宇诧异：quot;银子？什么银子？quot;

    quot;那么回事？！他把银子赌光了还欠一屁股债，说叫我们找白三爷要，你不是白三爷么？quot;

    头儿走到颖宇前。

    颖宇：quot;是啊！quot;

    老球：quot;是贵武的铁杆儿朋友？quot;

    颖宇：quot;没错儿！quot;

    头儿：quot;那就对了，拿银子吧！quot;

    颖宇：quot;什么对了？他赌输了，凭什么找我要银子？quot;

    头儿：quot;他说他的银子都存在你那儿了。quot;

    颖宇：quot;放他妈屁！我的银子全叫他郑跑了！quot;

    头儿：quot;你们俩的事儿我管不着，拿银子吧你老！quot;

    颖宇：quot;合着我找上门儿挨坑来了？！我得找他算账去。quot;

    老球一横拦住了去路：quot;哪儿去！把银子放下再走！quot;

    颖宇：quot;讲理不讲你们？！quot;

    老球突然上前，一把揪住颖宇的前胸衣服，将他顶在墙上：quot;欠债不还你还有理？今此你还想出这门儿吗？厂几个大汉也围了上来．颖字惊恐万状地望着。

    头儿：quot;要命还是要银子？quot;

    颖宇大叫：quot;我冤枉！冤枉！你们不能光听一面之词，这样好不好？咱们把贵武找来当面说清楚，你们告诉我他在哪儿？quot;

    quot;他在哪儿我怎么知道！quot;老球松开了手。

    头儿：quot;他回北京了，他说他是詹王爷的贝勒爷，西太后明儿要召见他。quot;

    颖宇愤怒地：quot;啊呸！西太后知道他这个碎催啊！这个下三滥！quot;

    头儿：quot;你找去吧！找不着他，我们还跟你去要！quot;

    颖宇垂头丧气：quot;我他妈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quot;

    头儿：quot;你走了，我们上哪儿找你去！quot;

    颖宇：quot;找着贵武我把他带来，三头对证，我要是该给银子不给，你们把我剁喽！quot;

 第十一章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夜。

    灯下，景双、景武正趴在桌上写大字，颖宇风尘仆仆推门而进。景双、景武抬头叫了一声quot;爸quot;，又欢快地回头大叫：quot;妈，爸爸回来了。quot;颖宇一脸晦气，谁也不搭理地往里走，好像没看见从里屋迎出的白方氏，管目进了里屋。

    进屋后，鞋也不脱，仰面躺在炕上，白方氏走过来坐到炕沿上：quot;你死到哪儿去了？好几天不回家？南记查封了你知道不知道？！quot;

    quot;多废话呀！我能不知道吗！quot;

    quot;起来起来，瞧你这一身上！quot;白方氏边说边给他脱鞋。

    颖宇不耐烦地：quot;凑合点儿吧！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贵武那小子把银子全卷走了，你知道吗？！quot;

    白方氏大惊：quot;啊？找着他没有？quot;

    quot;这个畜牲！在天津赌光了还欠一屁股债，你猜他有多损，愣叫那帮赌棍找我要银子，那帮混混儿差儿点没把我剁了！quot;

    quot;这下咱们辛辛苦苦攒的银子，不是全完了吗？quot;

    quot;唉！都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刚几年呐？就他妈河了西了？！quot;

    quot;我早说过贵武不是好东西，跟他搭伙还有好儿？！quot;

    quot;你什么时候说过他不是好东西，你以前不是把他夸得一朵花儿似的？quot;

    白方氏都要哭了：quot;往后这日子怎么过呀！quot;

    quot;贵武躲着不见我，没门儿！quot;颖宇一下子坐起来，quot;你知道詹王府大格格生那俩孩子是谁的？quot;

    quot;听说是贵武的。quot;

    quot;没错儿，小子！我不信你贵武不来找我！quot;

    quot;眼下怎么办？咱们成了穷光蛋！这下叫二奶奶瞧笑话吧！quot;

    颖宇一下子又仰身躺下：quot;唉！一着棋错是满盘皆输！quot;他暗自决定，明天去趟教堂。

    教堂。

    教堂门口不时有教徒出入，楼顶上响起了钟声。

    颖宇跪在忏悔室门口，虔诚地划着十字。

    颖宇：quot;……我叫人家坑了，我倾家荡产了，我没坑害过别人呀，我就是想发点儿财，把日子过好点儿，我招谁意谁了！您老叫我要宽恕，可谁他妈宽恕我呀！我不是到了无路可走，我不入您的教！主喂！您给我指条明路吧！您给我看看quot;八字儿，要不抽个签儿，看看我这两年走的是什么运呐！quot;

    白宅内账房。

    白文氏：quot;我想承办南记老号。quot;

    胡总管一愣：quot;这怎么可能呢？您恐怕是得陇望蜀了吧？quot;

    白文氏：quot;做生意就得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是把老号全盘回来的惟一指望。quot;

    胡总管：quot;不明白！quot;

    白文氏：quot;咱们独家承办南记，和百草厅打擂台！quot;

    胡总管：quot;可百草厅有咱们一半儿的股份呐？quot;

    白文氏：quot;就因为那一半儿还不性白，所以非打得百草厅走投无路，叫他们把那一半儿也拱手交给咱们不可！quot;

    quot;可无论财力、物力、人力咱们都不行！quot;

    quot;行！先把那七八个老人儿都用到南记，再找常公公，无论如何要把宫廷供奉拿到手，就有了银子！百草厅啊！叫他接着往下赔！quot;

    quot;可眼下呢？没有三几万两银子，甭想承办南记！quot;

    quot;砸锅卖铁，磕头借贷也把这三万两凑上，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把给大爷留的那一份儿也押进去，把家里能变成银子的东西全押过去！quot;

    quot;破釜沉舟，不留后路？quot;

    quot;不留！咱们手里还有个杀手锏！quot;

    quot;秘方？！quot;

    quot;秘方！为什么董大兴催了我这么多回要秘方制药我就是不给？时机没到！有了秘方，我就敢不留后路！quot;

    quot;南记quot;门口。

    铺面墙上贴着张告示：quot;南记白家老号quot;由白文氏出银三万两重新修建，将残存药料及房地基折价，以后该号之一切财产、经营，均与原号人无关，一切闲杂人等，不许骚扰滋事。

    常公公外宅院。

    葡萄架下一个小圆石头桌，常公公坐在桌旁，白文氏、常玉、带坏正在搞葡萄，圆桌上放着一大流清水。

    常公公：quot;二奶奶歇会儿，瞧你挺个大肚子，叫她们摘！quot;

    quot;常老爷，您在宫里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可这葡萄现摘现吃，您没亨受过吧？quot;白文氏在大碗清水中沏葡萄。

    常公公：quot;这还是托你的福！quot;

    白文氏嗔怪地：quot;您叫我折寿！我是托您的洪福了，您快尝尝！quot;

    常公公接过葡萄：quot;你也吃，你也吃！quot;

    quot;常公公，我把南记承办了，我不能忘了您的好处，给您。quot;白文氏擦擦手，掏出一纸契约递上，quot;南记是按四股分的，我们大房、二房和老太太，这是您的一股。quot;

    常公公：quot;别介，这可不合适。quot;

    白文氏：quot;没有什么不合适，没有您，哪儿有白家的今天！quot;

    quot;不行不行，我受你的好处太多了。quot;

    quot;您死乞白赖不要，是怕我以后再有事求您把？quot;

    常公公笑了：quot;你要这么说，我可得收下了。quot;

    quot;百草厅那边我还做不了主，只有一半儿股份，只要有一天全盘回来，我照样给您一大股。quot;

    quot;越说越没道理，我这是坐享其成了。quot;

    quot;您这是应得应份！quot;

    quot;快把百事厅全盘回来，别叫那帮小子在里头瞎搅和了！quot;

    quot;那您可得给我撑腰！要想盘回老号，有个办法最快！quot;

    quot;说说我听听。quot;

    quot;必得请内务府把宫廷供奉赏给我。quot;

    quot;百草厅有了宫廷供奉不是更威风了吗？quot;

    quot;不给百草厅，给南记。quot;

    常公公愣了，两眼瞪着白文氏半天没转过弯儿来。

    白文氏：quot;您琢磨琢磨，百草厅还有好日子过吗？quot;

    常公公恍然大悟：quot;二奶奶，这手够狠了！过瘾！过瘾！我得帮你把这出戏唱圆满了，宫廷供奉的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quot;

    quot;有您撑腰，我可是狐假虎威了。quot;白文氏兴奋地站起，忽觉肚子一痛。

    quot;怎么了？quot;

    quot;我有点不得劲儿，我得走了。quot;

    quot;今儿不能走，我在砂锅居要了白肉，贴秋膘儿！quot;

    quot;不行，今儿真有事。改天改天！我走了。quot;白文氏忙忍痛向外走。

    quot;怎么了这是，环儿，快送送！quot;

    常公公宅外胡同口。

    狗宝坐马车上，白文氏走来突然趴到车帮上，两手捂着肚子，脑门沁出冷汗。

    狗定回头见她疼得直不起腰来，连忙跳下车搀扶：quot;坏了！要生了吧？quot;

    白文氏勉强上了车，躺到里面；狗宝放下车帘，白文氏急迫地：quot;快！快回家，快！我不行了！quot;

    quot;早说过，什么模样儿了、还满世界乱跑！quot;狗宝忙甩了一鞭；马车跑起来了。

    过了片刻，听不见动静，狗宝正暗自疑惑，突然传出婴儿的啼哭，狗宝大惊失色：quot;妈地！生到车上了！quot;忙扬手挥鞭，马车飞跑。

    白宅二房院北屋。

    在婴儿啼哭声中，雅萍手拿红布条儿挂在门侧：quot;多悬呐！亏了没出事儿！quot;

    景琦跑来要进屋，被雅萍拦住。景琦吵着要看看小妹妹，弯腰想钻进去，被雅萍一把拉住。

    quot;连我的话也都不听了？quot;

    quot;就着一眼！quot;景琦求道。

    quot;一眼也不成！quot;雅萍进屋关上了门。

    丫头、接生婆走了出去，雅萍忙将衣服、手巾、洁子布几把扔到大木盆里，凑上炕头看刚降生的孩子：quot;臭丫头，臭丫头！命真大！生到车上了……quot;忽然间笑脸地变哭脸儿，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quot;又想你那个丫头了吧？quot;白文氏理解地说道。话音儿才落，景琦忽然进来。

    quot;嘿，谁让你进来的？quot;雅萍回过神儿来。

    quot;我要看看小妹妹。quot;景琦探着头道。

    白文氏道：quot;叫他看吧！quot;雅萍不好再撵他出去，白文氏接着刚才的话，quot;等我出了月子，我陪着你去看。quot;

    quot;他不让见！quot;雅萍委屈地说。

    白文氏：quot;凭什么？自己的闺女不让见，我陪你去，看他关少沂能把你怎么着？！quot;

    雅萍站起：quot;我去回老太太一声，给这丫头起个名儿。quot;

    白宅大门口。

    又是一个冬天，北风呼号，街上行人稀少。

    卖冻豆腐的挑着挑子走过吆喝着：quot;大块儿的冻豆腐！quot;

    比这叱喝声更大的，是从天津来的头儿、老球和秉宽的争吵声。

    头儿：quot;白三爷是不是住这儿？quot;

    秉宽：quot;没错！quot;

    头儿：quot;叫他出来！quot;

    秉宽：quot;他不在家！quot;

    头儿：quot;我都来三趟了，哪（怎）么趟趟不在家？quot;

    老球：quot;存心躲着我们是不是？quot;

    颖宇记偷偷儿溜到影壁后面探头看。

    秉宽：quot;他在家能不出来么？quot;

    头儿：quot;他今儿回不回家？quot;

    秉宽：quot;那当然回来了。quot;

    头儿：quot;那好，我们不走了，就坐这儿等了，你们家管饭啊！quot;

    颖宇悄悄抽身跑回敞厅。

    三房院北屋厅。

    颖宇慌张进门，随手赶紧关上，怔怔地四下望着。收拾屋子的白方氏感到奇怪：quot;怎么了？吓成这样儿？quot;

    颖宇：quot;天津赌局的又要债来了。quot;

    quot;真是的，又不是你欠债，你怎么跟做贼的似的。quot;

    quot;你懂什么？跟这帮混混儿没法儿讲理，要钱不要命！quot;

    quot;叫他们找贵武！quot;

    quot;能找到贵武我还躲什么！这个王八蛋弄得我人不是人鬼不是鬼！quot;

    quot;怎么办呐？quot;

    quot;我哪儿有辙呀！quot;

    quot;南记quot;配药房门口。

    白文氏正指挥伙计们把药料搬进配药房，颖轩站在门口看着，最后一个伙计出门，颖轩走过去关上门，白文氏将门锁上，回头吩咐伙计：quot;你们都去吧！quot;又隔门嘱咐颖轩：quot;配完了药叫我一声。quot;

    胡总管走来：quot;二奶奶，天津来两人找三爷要债，撞在门口不走。quot;

    quot;叫他们找三爷！quot;白文氏坐到伙计端来的一把椅子上。

    胡总管：quot;三爷躲着不敢出来，这不是个事儿啊，那两人来头不善！quot;

    白文氏：quot;去看看！quot;

    白宅大门道。

    白文氏上下打量着头儿：quot;你们找三爷？quot;

    头儿：quot;三爷欠我们的账。quot;

    quot;欠多少？quot;

    quot;三千三百两！quot;

    quot;有字据么？quot;

    头儿拿出字据给白文氏：quot;有！quot;

    白文氏看了看：quot;这不是字据！quot;

    头儿：quot;武贝勒叫我们找三爷。quot;

    白文氏：quot;这银子不能给！quot;

    头儿：quot;您是他嘛人？您做不了主，我们还是找三爷！quot;

    老球插话道：quot;三爷不给也行！一条腿一千两，外加一双眼珠子，出了人命我们有人儿陪着死！quot;

    白文氏冷冷地看着二人。

    老球：quot;看嘛？说到做到，他还跑得出这院儿去？！quot;

    quot;胡总管！到账房给他们提傻子，这字据我留下了！quot;

    白文氏说华转身向院里走去。

    quot;南记quot;配药房外。

    颖轩在门里用力拍门大叫：quot;开门！开门！quot;

    白文氏匆忙跑过来：quot;来啦！来啦！quot;忙开了锁，让颖轩走出。

    颖轩：quot;怎么回事儿？把我锁起来你跑了？quot;

    白文氏：quot;有点儿事儿！配完了？quot;

    quot;完了！quot;

    quot;快去叫伙计们搬药。quot;白文氏推着颖轩道。颖轩刚离去，颖宇背着手慢慢走来：quot;二嫂！独家配药秘不外传，还是祖传的规矩！quot;

    quot;那当然。quot;白文氏拿出欠债条儿问：quot;老三，这是怎么回事儿？quot;

    颖宇：quot;我可告诉你二嫂，我就是来跟您说这事儿，这银子您别找我要，这是贵武的赌债，你干吗替他还！quot;

    白文氏：quot;我就知道我这好人儿当不成。quot;

    quot;二嫂，你够明的，拿一大把当票儿给我看，转眼你又承办了南记，你这银子从哪儿变出来的？quot;

    quot;不是分了家了吗，你管得着吗？quot;

    quot;是是！是管不着，可老铺的老匾是祖传的，这我该管得着吧？quot;

    quot;你想怎么着吧！quot;白文氏坐到了椅子上。

    quot;我坐哪儿？quot;

    quot;自己搬把椅子去。quot;

    颖宇晃悠了一下：quot;还是站在这儿说吧，东家坐着。我穷光蛋站着，不过拿老匾入股，该有我一份儿吧。quot;

    quot;有你一份儿！quot;

    quot;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quot;

    quot;我也没跟你闹着玩儿啊！不信去查查红头账本儿！quot;

    quot;我怎么觉得你是跟我闹着玩儿的啊！就这么痛快？痛快得我都不敢信！quot;

    quot;你要嫌痛快了，我就给你立个规矩，你要不依，那咱们可就不那么痛快了！quot;

    quot;您说，我没那找不痛快的瘾！quot;

    quot;你拿三股，可老铺的一切经营你不能插手，南记与你无关！quot;

    quot;你一人地拿七股？quot;

    quot;大房头拿四股。quot;

    颖宇心服口服：quot;二嫂，我从心眼儿里服你！我过去净跟你犯混，用我们洋教的说法儿，你宽恕了我，我这么难的时候你拉了我一把，我这辈子也忘不了。quot;

    quot;一笔写不出俩白字儿，你呀，别光窝里斗，有什么出息？！quot;

    quot;我知道，二嫂，刚才你还赌债的从我息里边儿扣。我找贵武那兔崽子去，我要叫他大口大口地吐黄水儿。quot;

    范记茶馆单间。

    范掌柜送上茶给胡总管：quot;您不是急着要找一位教书的先生吗？quot;

    quot;是啊！quot;

    quot;我给您找了一位。quot;

    胡总管斜了范掌柜一眼：quot;你跟人家说明白了吗？quot;

    quot;说明白了。quot;

    quot;知道教谁吗？quot;

    quot;不就是七少爷景琦吗？人家愿意。quot;

    quot;大概没跟人家说景琦的禀性吧？quot;

    quot;说了。quot;

    quot;他还愿意？quot;

    quot;愿意！quot;

    quot;他要多少银子？quot;

    quot;人家不指这个活着，论学问是国子监的监生，论功夫是神机营的武师，论什么都是一等一的。quot;

    胡总管来了精神：quot;有这种人？quot;

    范掌柜：quot;我能蒙您么？quot;

    quot;我是怕了，我都快上吊了，找了够二十几垃，没一个乐意的。再找不着，二奶奶就把我辞了。quot;

    quot;放心，这位季先生准行。quot;

    quot;行，明儿请过来先见见一奶奶。quot;

    白宅。

    胡总营陪季宗布走进大门，路过门房，季向里一看不禁站住了。

    门房里景琦、景双、景武、景泗、景怡、景陆正围着火炭盆烤白薯。景琦伸手翻着自己那块白薯道：quot;六儿，你那块还不翻翻，烟了啊！quot;

    景陆：quot;我怕烫着手。quot;

    景琦故意把自己那块用手翻来拥去：quot;真没出息，这怎么会烫着！quot;

    季宗布和胡总管津津有味地望着。

    景陆怯生生地伸手翻白薯，一下子烫着了，忙缩回手哭了。

    景琦不满地：quot;怎么了？怎么了？quot;

    景怡：quot;你也是，你就不会替他翻翻。quot;

    景琦：quot;烫一下也不至于哭，没出息！quot;

    景陆急了：quot;敢情没烫着你！quot;

    quot;烫着我怎么了？quot;景琦忽然捋开袖子露出了胳膊，又拿起火筷子夹了一小块儿红炭放在胳膊上。孩子们吓得大叫。

    胡总管大惊，想进屋，被季宗布一把拉住。两人不眨眼地看着屋里，只见景琦一直让那炭块儿在胳膊上冒烟，直到不冒了，他才用手一下子将炭掸掉，满不在乎地：quot;我怎么了？我这不是肉长的？quot;

    胡总管拉季宗布往里走：quot;您看见了吗，整个儿一个混不论！就是这位爷！quot;

    季宗布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随胡总管走向敞厅。

    白文氏早就在敞厅迎候，几句寒暄后，白文氏诚恳地道：quot;无论如何请您多费心。quot;

    季宗布笑笑：quot;我看这孩子挺好的。quot;

    白文氏奇怪：quot;您见过了。quot;

    胡总管忙道：quot;刚才在门房，季先生正好看见景琦弄块烧了的炭，放到胳膊上。quot;

    白文氏一惊：quot;这还了得，去叫他来！quot;胡总管忙走去。

    季宗布：quot;我看这孩子不错。我小时候比他淘！quot;

    quot;瞧您说的。quot;

    quot;孩子得管，可别管傻了，听话的不一定是好孩子，不听话的长大了未必没出息。quot;

    quot;反正把孩子交给您了。quot;

    quot;既然这么信得过我，我就要说一句没有分寸的活了，您别见怪。quot;

    quot;不都是为了孩子么，您尽管税。我就怕万一这孩子……胡闹……跟以前几位先生一样，您也要辞馆不干了。quot;

    季宗布笑了笑：quot;这不会，我只求二奶奶一件亭，不管我怎么管这孩子，您都不能拦着。quot;

    白文氏痛决地：quot;那是一定的！我答应！quot;

    胡总管带景琦走进敞厅，白文氏冲着景琦：quot;过来，给季先生磕头。quot;景琦一见季宗布便愣住了，越看越眼熟。

    白文氏催道：quot;怎么了，磕呀！quot;

    景琦这才心不在焉地跪地磕头。

    季宗布：quot;起来吧！quot;

    敞厅东偏厅学馆。

    景琦故技重演，踩在凳子上将盛着墨汁的墨盒盖放在门上。孩子们兴奋地看着。

    景武大叫：quot;先生来了！quot;孩子们奔向座位，景琦跳下，放好凳子跑回。

    季宗布拿着一个小布包，夹着一棍枣木板走来。

    景琦和孩子们都紧张地望着屋门。季完布走到门口没推门，却透过门缝向里看，见孩子们目光不时上扬，登时明白了什么，站在门外叫道：quot;景琦！你出来！quot;

    景琦犹豫着走到门口不走了。季宗布仍叫着：quot;出来。quot;见景琦依然不动，季宗布突然用脚一踢门，门猛地开了，墨盒落下，洒了景琦一脸一身墨。

    孩子们大叫。满脸墨的景琦还没反应过来．呆呆愣着。季宗布道：quot;回去坐好。quot;景琦没动。季宗布厉声地：quot;回去坐好！quot;景琦转身回去坐到座位上，若有所思。

    见景琦回到座位，跑来在门外看动静的秉宽，方才松了口气。

    季宗布拿出了书：quot;今天学，都把书打开。quot;

    孩子们都打开了书，只有景琦没动。

    季宗布：quot;景琦，把书打开！quot;

    景琦仍不动。季宗布绕过桌子来到景琦桌前，用枣木板敲了敲桌子：quot;你听见没有？quot;景琦仍不理。

    quot;把手伸出来！quot;景琦伸出了手，季宗市扬起板子刚要落下，景琦突然跃起抓住板子。季宗布毫无防备，忙用力攥住，景琦夺了两下夺不下，突然撒手从桌下抽出一把裁纸刀向季宗布的腿上猛刺，季宗布一侧身一反腕夺下刀，抓着景琦的胳膊顺势往上一提，景琦右臂脱臼了，立即不能再动，疼得直咬牙。

    秉宽在门外吃惊地望着一切。

    季宗布冷冷地看着咬牙忍耐着的景琦：quot;你认个错儿，我给你托上去！quot;

    景琦不语也不哼。

    季宗布问道：quot;疼吗？quot;景琦仍不语。孩子们吓傻了，战战兢兢地看着。

    季宗布：quot;你说疼我就给你托上去。quot;

    景琦满头是汗，咬牙忍受，硬是一声不吭。窗外的秉宽一直看着，见势不妙，转身跑开去。

    二房院北屋厅。

    秉宽气喘吁吁：quot;您还不快去看看！quot;

    白文氏：quot;他敢跟先生动刀子，还不该打！quot;

    秉宽：quot;打也得有个分寸，孩子她胳膊嫩腿儿的……万一伤筋动骨可是一辈子的事儿！quot;

    颖轩：quot;这是请了个什么先生呀？不能由着他胡来呀！quot;

    白文氏不说话了，不无担心地低下了头。

    秉宽：quot;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管孩子没这种管法儿！quot;

    颖轩：quot;我去看看！quot;

    白文氏忙阻止：quot;等等！quot;思考着又拿不定主意，忽然向门外走去，quot;还是我去吧。quot;

    白文氏快步走到敞厅后门，突然站住了，心神不定地望着相跟于后的秉宽。

    秉宽焦急地看着白文氏，白文氏忽然改变主意，转身一拐进了厨房院……

    敞厅东偏厅学馆。

    屋里只剩下季宗布和正活动着胳膊的景琦。季宗布已然给他接好了胳膊，见他仍不舒服，便问：quot;还疼么？quot;

    景琦管自活动着胳膊，仍不说话，也不看季宗布，满脸的不服。

    季宗布道：quot;去洗洗睑，跟我去吃饭。quot;

    敞厅院外客厅。

    桌上摆好了四菜一场。季完布和景琦坐到桌前。秉宽满脸不快地站在一边。

    季宗布：quot;不是说好了俩菜一汤么？quot;

    秉宽有意讥讽地：quot;二奶奶说季先生管教有方，特意亲自下厨敬您两个菜。quot;

    季宗布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秉宽，随即笑了。

    秉宽面无表情地转身出了屋。

    季宗布：quot;吃吧！quot;

    景琦没动，两眼凶狠地望着季宗布。季宗布不再说什么，拿起筷子自己吃起来，只是漫不经意地不时瞥一眼景琦。

    景琦仍死盯着季宗布。季宗布坦然地边吃边说：quot;你甭俩小眼儿吧嗒吧嗒地瞪着我，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quot;

    景琦终于说话了：quot;想什么？quot;

    quot;你满脑子想的都是弄个什么招儿把我给治喽！告诉你，死了这个心！想治我？你还小点儿，来！quot;季宗布忽然伸出右手食指：quot;有本事的，用手把我这个手指头撅折喽！quot;

    景琦一下子来了精神：quot;真的？quot;

    quot;真的。quot;

    quot;两只手？quot;

    quot;来吧！quot;季宗布一笑。景琦两只手齐上夹住季的食指：quot;我真撅了？quot;

    季家布点点头，景琦咬牙切齿拼尽全力开始撅，使劲儿使得全身乱颤。

    两只手撅一根食指，季宗布的食指像根钢柱纹丝不动。

    景琦站起身拼尽全力终于无用，他一下子泄了气，惊异地望着季宗布。季宗布笑了笑接着吃饭。

    景琦：quot;你神了！quot;

    quot;那当然！这叫功夫，吃饭！quot;

    quot;你教我功夫！quot;

    quot;不教！quot;

    quot;怎么了？quot;

    quot;你得先念书。quot;

    quot;那你怎么练功夫？quot;

    quot;你以为我光会功夫？来。quot;季完布从布包里拿出给景琦，quot;你随便翻开一篇。quot;

    景琦好奇地翻开一篇。

    quot;念头两个字。quot;

    quot;物无，quot;

    季宗布十分流利地背起来：quot;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quot;

    景琦真的听傻了。

    quot;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quot;

    季宗布滔滔不绝，抑扬顿挫：quot;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quot;

    景琦忍不住大叫：quot;你真神了！quot;

    季宗布笑了：quot;怎么样？读好了书，教你功夫，吃饭！quot;

    景琦突然地：quot;我想起你是谁来了？quot;

    quot;谁？quot;

    quot;我那年是你送我回来的。quot;

    quot;嘘--不许乱说、吃饭！quot;

    景琦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自此之后，景琦像换了个人。真个成了quot;师徒如父子quot;。季完布这先生也特利，并不死死把学生拴在学馆里。有时带景琦串花房，向他讲述花卉知识；有时带景琦逛大街，指着牌匾讲书家掌故；甚至串到古玩店，也能给景琦讲一大堆奇闻轶事儿。过没几天，景琦甚至天刚亮就起来绕着院子去踢腿去了……

    这一切，都让秉宽感到怪异，他闹不明白这位季宗布算哪路先生。

    白宅二房院。

    白文氏、颖轩都在院里。秉宽对着两位主人，才张嘴，又吞吞吐吐起来。白文氏道：quot;甭管什么事儿，你说吧！quot;

    秉宽提了提气：quot;念了没有几天书，可倒好，整天的逛大街、串药汤、钻花房，天刚亮就起来踢上腿了，这样下去……quot;。

    白文氏：quot;他这些日子淘气了没有？quot;

    quot;没有。quot;

    quot;打架设有？quot;

    quot;没有。quot;

    quot;欺侮兄弟们没有？quot;

    quot;没有。quot;

    quot;你还想怎么着？quot;

    quot;我是怕……quot;

    quot;我已经知道了，他爱怎么教就怎么教，这是开头就说好了的，以后谁再瞎嘀咕就给我撵出去，也有你！quot;

    秉宽委屈地：quot;我是……quot;

    白文氏：quot;你是好心，难道季先生就不是好心么？quot;

    颖轩：quot;他现在念什么书呢？quot;

    秉宽：quot;我也不懂，好像是。quot;

    颖轩：quot;哼哼！这位季先生不俗！quot;

    景琦的变化，很让白方氏上心。便对颖宇念叨多对自己的孩子上点儿心。

    颖宇正琢磨贵武的事儿，不耐烦地：quot;我自个的事儿还没结没完呢。quot;说罢窜出门，奔了范记茶馆。

    范记茶馆单间。

    颖宇对詹王府的车夫索大车说道：quot;我说老索，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quot;

    索大车：quot;不是我不说，您也知道詹王府的规矩，这事儿叫王书知道了，轻者丢饭碗，重者，小命儿没了。quot;

    颖宇：quot;我又不会跟别人说……你想想，这俩孩子是武贝勒的亲骨肉，生生的叫人家父子分离，这是人干的事儿吗？quot;

    quot;这事儿是够损的，可武贝勒也不对呀！quot;

    quot;他固然不对，毕竟是以前的事儿了，现在人家要找自己的孩子，托到了我，能忍心看着不管？太没人性了吧？quot;

    quot;唉！您这可真是给我出了大难题了。quot;

    颖宇掏出一包银子送给索大车：quot;这点小意思，您收下，事情办成了，我必然还有一份厚意。这可是积德修好的事儿！quot;

    quot;那这银子我更不敢要了，嫌人家这种钱还是人么？quot;

    quot;是！是！索大哥这句话，一听就是个讲义气的人。quot;颖宇又收回了银子。

    quot;这样吧，当初这俩孩子是我送走的，我再接回来，詹王府这碗饭我也不吃了，就算我修修来世吧。quot;索大车下了决心。

    郊区。去黄各庄的土路上。

    索大车赶车，颖宇坐车上，马车扬起一道灰尘，渐渐远去……

    黄各庄黄老汉家。

    黄老汉一脸委屈：quot;当初是送来俩孩子，可我养不起呀！quot;

    颖宇：quot;少废话，你弄哪儿去了吧？quot;

    黄老汉：quot;卖了！quot;

    颖宇：quot;卖了？卖给谁啦？quot;

    黄老汉：quot;过路的人贩子。quot;

    颖宇：quot;嘿--你可真行，这还没地儿找去啦，算了吧，我先把这丫头带走！quot;

    黄老汉：quot;哎，怎么说带走就带走呢？quot;

    颖宇：quot;我可告诉你，这孩子的妈，是京城赫赫有名的詹天府的大格格，你惹得起么？quot;

    黄老汉：quot;惹不起。可这十来年儿，我们养这孩子不易，花了不少钱……quot;

    quot;你不……quot;刚说俩字，颖宇听到门响，忙回头，只见一个十来岁样儿的小姑娘吃力地挑着两桶水进来，边向缸里倒水边说：quot;爸，门口有辆马车。quot;

    颖宇死盯着小姑娘。黄老汉忙吩咐孩子去喂猪，小姑娘看了一眼颖宇出了门。

    颖宇接道。quot;我还告诉你，少提钱的事儿！我没叫你赔儿子，就算便宜了你，儿子是我的，你卖了多少银子应该还我！赶紧把儿子给我找回来，要不然我要你的老命儿！quot;

    郊区回京城的土路上。

    马车在土路上行进。颖宇看着孩子问：quot;你叫什么？quot;

    孩子：quot;黄春儿！quot;

    颖宇：quot;你不姓黄，你知道吗？quot;

    黄春一愣。

    颖宇：quot;姓黄的不是你亲爹，你亲爹犯了事儿了，离京以前托我找你，照应你。quot;

    黄春：quot;我亲爹是干啥的？quot;

    颖宇：quot;你亲爹，嗬--可是个大官儿呀！跟你说你也不懂。你呀，等着享福吧！quot;

 第十二章

    教堂。

    颖宇带黄春走进教堂。

    空旷的教堂里，黄春迟疑地穿过大厅缓缓走向耶稣像。

    德国神父容华史看着孩子的背影，对颖宇道：quot;叫这孩子到育婴堂先干点杂活吧。可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quot;

    颖宇：quot;我得叫她爸爸出面来领她。我绕世界一放风，不怕他不出面。quot;

    黄春站在耶稣像前，好奇而又庄严地望着。

    教堂响起了钟声。黄春孤零零地站在教堂里……

    白宅大门口。

    颖宇走到门口刚上台阶，拐子突然从墙角跑出来，连声叫着：quot;三爷！quot;

    颖宇：quot;哟响！拐子！你在这儿干吗呢？quot;

    quot;等您呢！有日子没见了，给您请安来了。quot;拐子说着忙请了个安。

    quot;行了，行了！有什么事儿快说吧！quot;

    quot;那什么，……那不是那谁，……您知道啊，武贝勒他……quot;

    quot;噢，贵武那个王八蛋叫你来的吧？quot;

    拐子笑了：quot;没您不圣明的。quot;

    颖宇：quot;这小于躲了我快一年了吧？怎么今儿想起我来啦？quot;

    quot;他说有什么事儿都好商量，叫您千万别记仇！quot;

    quot;甭跟这儿瞎绕搭我。你告诉他！闺女、儿子全在我手里呢，有本事他这辈子甭见我！quot;

    颖宇转身就走，拐子忙上前拦：quot;三爷，三爷！quot;

    颖宇：quot;我跟你说不着！叫他自己来！想躲着我，没门儿！quot;

    白宅马号。

    季宗布从圈中拉出一匹马，陈三儿也拉一匹马出来，交给站在院中的景琦。景琦接过马缰不知所措地望着季宗布。季宗布什么也不说，牵着马就向外走，景琦犹豫片刻，也牵马跟了出去。

    陈三儿担心望着。秉宽早溜了出去，向白文氏禀报。

    quot;您快去瞧瞧吧，季先生他，他跟景琦……quot;白文氏站着没动。

    秉宽急得：quot;再去晚了，就走了……quot;

    白文氏一动不动看着秉宽。

    秉宽更急了：quot;他们拉了两匹马，您听明白了吗……quot;

    白文氏依然冷冷地望着秉宽。

    秉宽：quot;万一出了事，……找……quot;

    白文氏还是冷冷地望着。

    秉宽一下子泄了气，quot;我……还是少废话吧。quot;再找景琦和季宗布，已没了影儿了。

    校场。

    季宗布扶景琦上了马：quot;敢骑吗？quot;quot;敢！quot;季宗布又问：quot;不怕摔？quot;

    景琦干脆地：quot;不怕！quot;quot;走。quot;季宗布先让他在前边骑行，转身上了自己的马，看有段距离了，季宗布突然两腿用力一夹，一抖缰绳，坐下马猛地窜出，越跑越快，飞快从景琦坐的马旁掠过。

    景琦的马小跑着突然受惊，奋蹄往前一窜。景琦收不住，从马上摔下，坐在地上晕头转向。

    quot;起来，起来！骑上去！quot;季宗布勒马掉头，大声吆喝。景琦狼狈爬起，抓住缰绳费力地爬上马背。

    quot;跟我来！quot;季宗布扬鞭催马，再次从景琦身旁掠过。

    景琦策马，追赶着前面的季宗布……

    白宅二房院北屋。夜。

    颖轩躺在被窝儿里。白文氏上炕正在钻被窝儿：quot;嗬！这被窝儿里真凉！都几月了，冷得邪乎！quot;

    quot;钻我被窝儿，我焐了半天了，暖和着呐！quot;颖轩掀起被子，白文氏忙往过钻，腿刚一伸过去忙又缩了回来，瞪起了眼：quot;你又弄好些烂石头搁被窝儿里！quot;

    颖轩耍赖地：quot;文房四宝！文房四宝！quot;

    白文氏气得大叫：quot;什么宝？！我都给你扔出去，你信不信？！quot;

    颖轩吓着了：quot;信！信！你别过来了，你还在你被窝儿里睡不结了吗？quot;

    白文氏躺回自己被窝儿：quot;你猜怎么着？今儿季先生带景琦出去，给他买了驴打滚儿，他愣颠儿颠儿地跑回来给我送两块，叫我尝尝，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懂事儿了？quot;

    颖轩：quot;这有什么新鲜的，前儿还给我送两块他奶奶给他的绿豆糕。quot;

    白文氏：quot;祖上显灵了吧？可他整天和季先生这么瞎跑，也不正经念书，这也不是个事儿吧？quot;

    quot;你呀，整天就知道瞎忙，你去那屋看看。quot;

    quot;看什么？quot;

    颖轩不语，白文氏疑疑惑惑爬出被窝儿，披上衣服撩帘子向屋外望去，见东里间还亮着灯。她走了过去，见景琦在油灯下正趴在炕上看书。白文氏很是吃惊：quot;景琦！你怎么还不睡？！都什么时辰啦，还看！quot;

    景琦聚精会神管自看书，没有理睬白文氏。见她不走，景琦翻个身仰卧，两眼却始终没离开书，咕哝了一句：quot;哎呀，别捣乱！quot;

    白文氏不再说什么，悄悄离去。

    白文氏返回卧室，又钻进被窝儿：quot;看书呢。问他两句还挺不乐意，说我捣乱。我成了捣乱的了！quot;

    颖轩：quot;他天天这样，看书的时候最讨厌别人瞎打岔儿！quot;

    白文氏：quot;邪了门儿了，这季先生瞧着稀里嘟当的，他怎么就把这孩子给治了？！quot;

    颖轩：quot;一物降一物，季先生不是凡人！quot;

    范记茶馆单间。

    桌上摆着酒菜，武贝勒焦急不安地来回走着，不时掀帘子往外看，又坐到椅子上冲着酒菜发愣。突然间，他听到外面范掌柜在热情地连声叫着quot;三爷quot;，知道是颖宇来了，忙走出单间，高高撩起门帘，亲热地：quot;三哥！quot;

    颖宇连正眼都没看贵武，径自进了单间，歪坐在椅子上，斜着眼看贯武。

    贵武格外殷勤斟酒：quot;三哥，来来，不成敬意。quot;

    quot;别来这套，别来这套！啊？！颚宇拿起酒杯将酒泼在桌上。

    贵武委曲求全地：quot;三哥不赏脸？我……对不起三哥！quot;

    颖宇不屑地：quot;完了？quot;

    quot;我……不是人！quot;

    quot;完了？quot;

    quot;别这样呀！我卷跑了银子是想赌赢了咱哥儿俩分！quot;

    quot;完了？quot;

    贵武尴尬地无言以对。

    颖字：quot;你找我来，就为了叫我听你这两句屁话？！quot;

    贵武：quot;三哥，我要是有银子不拿出来，天打五雷轰，太阳落山我吐口血就死！quot;

    quot;没银子你找我来干什么？quot;

    quot;我听说，那俩孩子……你找着了？quot;

    颖宇大为光火：quot;谁说的--谁说的？啊？！谁说的？quot;

    贵武：quot;这没人不知道啊！quot;

    颖宇笑了：quot;要不是听到这个信儿，你大概能躲一辈子不见我！quot;

    贵武装得十分真诚：quot;哪儿的话！我正满世界弄银子，想无论如何把银子凑齐了再见您！quot;

    颖宇：quot;甭拿这屎话填和我，什么孩子？不知道！回见吧您呐！quot;

    颖宇说着起身要走。

    贵武忙堵在门口拦住：quot;三哥……我给您跪下了。quot;见贵武跪到了地上，颖宇得意地看了看，又走回位子上坐下了，跷起了二郎腿晃悠。

    贵武：quot;三哥，这俩孩子……quot;

    话未说完，范掌柜正好一撩帘探进身：quot;二位爷还要点儿……quot;他见贵武下跪，不觉愣住。

    贵武忙站起：quot;去去去！不叫你别进来！瞎串什么？！quot;

    范掌柜连连赔不是，忙撂下了帘子退出。颖宇看到这一幕，大为开心地笑起来。

    贵武：quot;得--三哥！让人瞧见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算栽到您手上了。quot;

    颖宇：quot;你自找！quot;

    贵武：quot;我自找！我是贱骨头！三哥，您知道我，一妻一妾全不生育。跟大格格瞎弄了这么一档子，倒他妈生了俩！这俩孩子我得要！quot;

    quot;不跟你说了么，我不知道！quot;颖宇自斟自饮起来。

    贵武忙坐下：quot;您想怎么着吧？quot;

    quot;什么我想怎么着！你想怎么着？quot;

    quot;您说个数，可我现在没有，您给个限，一两也少不了您的！quot;

    quot;打进门儿，你就说了这么一句人话！跟你说实话，这俩孩子不在我手上，可我知道在哪儿，人家开了价儿，一万银子……我可说明白了，这里头没我什么事儿！quot;

    贵武听傻了，愣了半天才冒出一句：quot;一万银子？您把我卖了得了。quot;

    quot;你？半吊钱都不值！二百五吧你！quot;

    quot;这不成了绑票儿了么？quot;

    quot;你把我们家景暗弄走，那才叫绑票儿呢！你呀！现世报！quot;

    quot;现世报！可您让我上哪儿弄这么多银子去！quot;

    quot;你呀！猪脑子！我给你指条明路？……先倒酒！quot;颖宇越说越得意，贵武忙给他斟酒。

    颖宇接着：quot;这孩子不是你一个人儿的，詹王府能不管吗？再怎么说，詹王爷是这俩孩子的外公。孩子丢了，他不急？！quot;

    贵武：quot;我找他不是找挨骂吗？压根儿就不叫我进他的门儿！quot;

    颖宇：quot;您自己瞧着办，这事与我无关，我也瞎操不着这份儿心！

    只要为了孩子的事儿，他就不能不叫你进门儿，银子也得出！quot;

    詹王府。

    贵武在大门口对詹瑜述说着孩子的事。詹瑜十分惊讶：quot;你说这些是真的么？quot;

    贵武：quot;我要瞎说，我是你小舅子！嗨！你是我小舅子！quot;

    詹瑜：quot;我去回王爷，你等会儿吧！quot;

    贵武：quot;你叫我进去自个儿跟王爷说。quot;

    quot;甭介。你在这儿等着。quot;詹瑜毫不客气，转身就进去了。

    贵武无奈：quot;得得！我成什么人了？我怎么混到这份儿上了！quot;

    詹瑜在花厅里向詹王府禀报贵武的事后，詹王爷很奇怪：quot;不是逢年过节都送银子去吗？quot;

    詹瑜：quot;有些日子没送了，我说赶车的老索头儿怎么跑了，这事儿只有他知道。quot;

    詹王爷：quot;这么说是真的了？quot;

    詹瑜：quot;是真的，是白家三爷送的信儿。quot;

    詹王爷叹了口气：quot;唉！叫他进来吧。quot;

    贵武正在詹王府大门外quot;转磨quot;，忽见安福出来道：quot;请武贝勒进去呢。quot;贵武心头一喜，暗想这一万两银子有人出了。

    一进花厅，贵式便忙给詹王爷施礼打千儿：quot;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quot;

    詹王爷厌恶地：quot;起来起来吧……这事儿你想怎么办？quot;

    刚站起来的贵武：quot;白家三爷说要一万银子，才能办妥。quot;

    詹王爷火了：quot;这还有王法吗？光天化日之下拐卖人口，白家这又是……quot;

    贵武解释道：quot;不不，白家三爷也是受人之托，这事儿跟白家没关系。quot;

    詹瑜：quot;你先把孩子弄回来再说。quot;

    贵武：quot;我要是有银子就不来求王爷了。请王爷开恩，这孩子毕竟也是王爷的亲骨肉啊！quot;

    quot;哼！这事儿你不用管了。quot;说毕，詹王爷生气地转身进了后厅。

    贵武愣愣地看着，又向詹瑜投去求助的目光。詹瑜挥手道：quot;走吧，走吧！quot;

    贵武：quot;这算怎么码子事儿？总得给我个准话儿吧？quot;

    詹瑜：quot;叫你别管了，这还不是准话儿吗！quot;

    quot;就这准话儿？……quot;贵武急得要嚷嚷，被詹瑜推着出了花厅。

    两人走到垂花门，贵武停住了，怯怯地望着詹瑜恳求道：quot;我求你件事儿，我想见见大格格。quot;

    詹瑜鄙夷地：quot;大格格？亏你还想得起她来。quot;

    贵武：quot;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quot;

    quot;你一点儿都不知道？quot;

    quot;怎么了？quot;

    quot;大格格也是出去找这俩孩子，连她也下落不明了。quot;

    贵武一惊：quot;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quot;

    quot;记得那天夜里，你拦住我的车么？那车里坐的就是大格格。quot;

    贵武呆住了：quot;啊？！quot;

    quot;打那天起，就再也没回来！quot;

    贵武没有再问，痴呆呆地转身向外走去。

    街道。教堂门外。

    贵武茫然地在街上走着。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向哪里走，梦游一般只是迈着两腿。

    当他迟缓地走过教堂门口时，里面祈祷的钟声响了。他根本不会想到，就在此刻，在仅一墙之隔的教堂大厅里，在耶稣受难像下，虔诚的唱诗班孩子中，站立着他的女儿黄春……

    范记茶馆单间。

    詹瑜焦急地：quot;那这孩子到底在哪儿呢？quot;

    颖宇满不在乎地：quot;不知道。quot;

    詹瑜：quot;那……在什么人手上呢？quot;

    颖宇面无表情地：quot;不能说，人家不叫说。quot;

    詹瑜：quot;你总得叫人跟我见一面儿啊！quot;

    颖宇站了起来：quot;看来您这人挺不上路的！这事儿我多余管，我也管不了，我管得着么我！quot;

    詹瑜急忙道：quot;三爷，您别不管呐！quot;

    quot;您呐，另请高明吧！quot;颖宇说着就要走。

    詹瑜忙掏出银票拦住颖宇：quot;别介！王爷可是挺着急的，这两张银票您先拿着。quot;

    颖宇瞥了一眼银票：quot;丑话说在前边儿，出了什么事儿别找我，我图什么呀？闹不好我再落一身不是，与其这样，您趁早儿把银票收回？quot;

    詹瑜委屈地：quot;三爷，我说什么了？这不求您给办事儿么，日后一定重谢！quot;

    颖字接过银票：quot;那我就先收看。有您这句话叫人听着舒坦！quot;

    quot;南记quot;会客厅。

    就在颖宇和詹瑜做quot;交易quot;的同时，白文氏把银票送到了常公公和魏大人手上。

    quot;咱宫廷供奉预支了十四万两宫银，还是按老规矩办，给您二位的孝敬已经存到新京钱铺，您二位把银票收好。quot;

    魏大人：quot;二奶奶太客气了。quot;

    白文氏：quot;这不应该吗？没有二位照应，南记有今天？quot;

    常公公：quot;还得说白家的药好。那位董大兴是扶不起来的天子。quot;

    魏大人：quot;内务府的老爷儿们没一个不佩服的，说一个女流之辈怎么能撑起这么大个家业来。quot;

    白文氏：quot;您太过奖了。quot;

    常公公：quot;还说呢，累得生生把孩子生到马车上了。quot;

    魏大人：quot;我还有一事不明，要请教二奶奶。quot;

    白文氏：quot;请教可不敢当。quot;

    魏大人：quot;对面儿百草厅也是白家的牌号，怎么每况愈下，甭说白家的祖传药不见了，就连常用的药也越来越不济了，董大兴说已经维持不下去了。quot;

    白文氏故意漫不经心地：quot;老铺有那么多东家，我不便多插手。quot;

    魏大人：quot;这就不对了，老铺里边儿也有你一半儿的股份呐。quot;

    白文氏笑了：quot;不才一半儿吗！quot;

    魏大人一愣，扭头看常公公，常公公也笑了：quot;魏大人，明白了么？

    啊？明白了么？quot;

    魏大人点点头：quot;大概齐明白了点儿。quot;

    常公公：quot;二奶奶可是老谋深算呐！quot;

    白文氏：quot;嗨！孤儿寡母的，光受人欺负，没皇上思典，二位照应，我早就喝西北风儿了。quot;

    三人大笑。

    百草厅议事房。

    董大兴向白文氏大发脾气：quot;百草厅的买卖您还想做不想做了？quot;

    白文氏：quot;你是掌柜的怎么问我？quot;

    董大兴：quot;这掌柜的我当不了了，您拿着一半儿的股份，不能太偏心。quot;

    白文氏：quot;我怎么了？quot;

    quot;秘方呢？您把着方子也行，可这边儿的安宫牛黄没制出来，南记那边儿倒送进宫了。quot;

    quot;南记有宫廷供奉！quot;

    quot;百草厅为什么没有？quot;

    quot;这是内务府的事，做买卖嘛，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quot;

    quot;能不犯吗？您这是存心挤兑我，拿南记跟百草厅打擂台！quot;

    quot;我入的是老匾股，我没说过拿秘方入股吧？！quot;

    quot;那七八个老人儿为什么也去了南记？quot;

    quot;他们自己不愿意来百草厅，我有什么办法？quot;

    quot;我看出来了，您是一心想把百草厅挤垮了是不是？quot;

    quot;我没事儿自己挤兑自己干什么？！quot;

    quot;别拿我当傻子！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淌这浑水儿。我早该撤！quot;

    quot;你现在撤也不晚！quot;

    董大兴一下子呆住了：quot;二奶奶，真高明，我服了！quot;

    饭庄单间。

    董大兴召集了颖宇、贵武、詹瑜和四个股东在饭庄商议，把白文氏的厉害陈述后道：quot;你们谁还不服，尽管说。quot;

    颖宇、贵武、詹瑜和四个股东面面相觑，没人说话，一个个愁眉苦脸。

    颖宇：quot;我服！要撤咱们大伙儿一块儿撤！quot;

    一股东：quot;我到今儿也没弄明白，你是哪头儿的？！quot;

    颖宇：quot;董掌柜先说的要撤，那他是哪头儿的？quot;

    另一股东：quot;董掌柜不能撤，你一撤我们更没指望了。quot;

    贵武：quot;邪了门儿了啊，咱们这儿一帮大老爷儿们愣弄不过一个娘儿们！quot;

    詹瑜：quot;人多管什么？又不是打群架。quot;

    董大兴：quot;咱们药行，一靠方子，二靠料，三靠制作，白家不交底，咱们只有死路一条。quot;

    一股东已喝多了：quot;都是他妈……白老三，说的比唱的……好听！

    秘方呢？人呢？quot;

    又一股东：quot;白老三！你在二奶奶那儿还拿三成股，你小子吃里扒外！quot;

    颖宇：quot;怎么都冲着我来了，合着我两头不落好！quot;

    一股东站起来揪颖宇：quot;你小子滚出去，不出去……我打你！quot;众人忙上前劝，这股东不依不饶，顺手抄起酒壶就要开砸，吓得颖宇蹦到门边大叫：quot;你喝多了你！我走我走，我撤伙！把我入股儿的本银还给我，少一两我拿酒壶砸你！quot;说罢夺门而出。

    董大兴：quot;我已经没心思跟你们扯淡了，二奶奶放着一半儿股份在百草厅，她是宁可烂在这里头，明摆着是要咱们把那一半儿拱手交给她！quot;

    詹瑜：quot;交吧！我也不愿再淌这浑水儿了！quot;贵武：quot;姥姥！我放把火烧了它！quot;

    董大兴：quot;甭说气话！我今儿这桌饭，说不好听的，就是散伙饭。

    这买卖本来就是人家白家的，咱们物归原主，就这么定了。明儿都去百草厅办手续。quot;

    一股东：quot;这叫什么年头儿！……牝鸡司晨，栽到……一个老娘儿们手里！quot;

    百草厅议事房。

    一边坐着白文氏、魏大人、颖轩、颖宇、赵五爷、二头儿等人，一边坐着垂头丧气的股东们，詹瑜、贵武都没有来。

    董大兴走到桌前，在契约上盖印后，魏大人忙站起拱手：quot;我这儿恭喜二奶奶、各位爷了。quot;

    董大兴：quot;二奶奶出手漂亮，本银退回，我们几位东家都没吃了亏。明儿会贤堂摆宴，请魏大人、二奶奶和诸位赏光。quot;

    白文氏：quot;没这个道理，明儿药行会馆我办了堂会，各位都得来！quot;

    颖宇大叫：quot;哈哈！百草厅又姓了白喽！quot;

    白宅祖先堂。

    只有白文氏一个人跪在当中，满面哀伤地凝视着祖先像，百感交集。

    quot;列祖列宗……爸！……我把老铺……盘回来了！quot;她突然捂住脸痛哭失声。

    白宅内账房。

    大头儿和胡总管在整理账目。

    白文氏：quot;把原来用大房的那一份全扣出来，还是存到汇丰去，从今往后不许再动。quot;

    大头儿：quot;动不动还不是听您一句话。quot;

    白文氏：quot;这叫什么话，你们知道动这笔钱担多大的风险？！今儿这笔钱，无论谁都不准再动，我也一样！quot;

    胡总管：quot;当初我真捏把汗，万一把老本儿都赔上，怎么对得起大爷的在天之灵！quot;

    白文氏：quot;我也后怕，当时急疯了，什么也不顾了！quot;

    胡总管：quot;置之死地而后生，二奶奶，您太……不容易了。quot;

    白文氏：quot;唉！有几个人知道我的难处？胡总管，居安而思危，咱们得好好合计合计，今后怎么办。quot;

    胡总管：quot;行！我总算长了见识了。quot;

    白文氏：quot;大头儿，苦了好几年了，大喜的日子，每人发一个红包儿，按份例全加一倍，孩子们也都歇两天学。quot;

    胡总管：quot;我去告诉季先生。quot;

    白文氏：quot;我去吧！quot;

    敞厅东偏厅学馆。

    景琦站在书桌前，季宗布手拿木板，两眼盯着景琦。孩子们紧张地望着。

    季宗布：quot;你用心学了么？quot;

    景琦：quot;没有。quot;

    quot;为什么？quot;

    quot;心里光想着骑马。quot;

    quot;把手伸出来。quot;

    景琦伸出右手，季宗布刚要打，发现了窗外正朝里看的白文氏，遂问：quot;二奶奶有事儿么？quot;

    quot;没什么大事儿。您说您的。它文氏毫不迟疑地说道。

    季宗布回过头：quot;伸左手，右手还要写字呢！quot;景琦换伸左手。

    李宗布：quot;记住了，一心不可二用！quot;说完用板子狠狠打了八下。

    白文氏看得直咧嘴。

    季宗布扭脸儿问：quot;二奶奶什么事儿？quot;

    白文氏：quot;明儿药行会馆有堂会，想叫孩子们玩儿两天，也请季先生去。quot;

    孩子们高兴地欢呼，哄哄乱叫，只有景琦在低头写小楷。

    季宗布：quot;那就玩儿两天。我就不去了，我这人不喜欢热闹。quot;

    白宅二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景琦在灯下认真写小楷。白文氏坐到旁边，景琦旁若无人地照样写字。

    白文氏十分欣赏地望着儿子，忍不住轻轻拉起景琦的左手看：quot;疼么？quot;

    景琦用力抽回：quot;嗯！别捣乱！quot;

    quot;睡吧！灯底下写字坏眼睛。quot;白文氏不以为忤，眼里仍是充满爱意。

    景琦仍是不理不睬，认真写着。白文氏轻轻起身退了出去。

    白毛二房北屋堂屋。

    颖轩刚写完一幅大字，一边洗笔一边欣赏着。丫头换上了一碗茶刚要走，白文氏进来吩咐：quot;银花，去厨房叫他们给景侍弄点儿夜宵儿。quot;丫头答应而去。

    颖轩：quot;看看我的宇，有长进！这就是文房四宝在被窝儿里借了人气的缘故！quot;

    白文氏：quot;看不出来！你说这季先生也够狠的，当着我的面儿打孩子。你说吧，平常我打这孩子怎么使劲儿打都不解很，可瞧季先生打他，我心里就不好受！quot;

    颖轩：quot;贱骨头！quot;

    白文氏：quot;真是啊，贱骨头！quot;

    颖轩：quot;孩子就跟小鸟儿似的，关笼子里它没精神，打开箱子它跑了，养鸟儿不容易，当鸟儿也不容易！quot;

    白文氏：quot;这孩子长大了也不知道什么样儿？quot;

    颖轩：quot;爱什么样儿什么样儿，趁早甭操这份儿心……哎，正经事儿忘了，堂会戏的戏码儿定了吗？quot;

    药行会馆大院。下午。

    堂会唱得正热闹，台上正表演《挑滑车》。

    院里坐满了人，中间桌旁，颖轩、魏大人正陪常公公，白文氏陪着董大兴、隆盛药栈的米掌柜、汇丰钱庄的蓝掌柜等人看戏，身后坐着抱着一岁玉婷的奶妈。

    台上高宠边舞边念：quot;你看那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quot;

    景琦孤零零地站着，几乎站到了台边儿，仰着脸儿看得入了神。

    quot;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quot;台上高宠舞枪亮相。

    台下好声四起。景琦跳脚高声叫好……忽然看戏的人相继回头看着进门的方向。白文氏不知出了什么事，也回头看。只见颖宇正领着教堂的容神父走进来，后面跟着扮成了男孩子的黄春。

    白文氏大为惊讶。常公公和魏大人也吃了一惊。

    颖宇将容神父让到了第二排的一个空桌旁坐下，黄春侍立于后。

    原来桌旁坐着的两个老头儿忙欠身施礼。

    颖轩回头低声对白文氏：quot;这是怎么了？老三怎么带了个洋人来？quot;

    quot;谁知道，他没跟我说。quot;白文氏忙站起走过去。

    常公公问颖轩：quot;二爷，贵府怎么还和洋人连连着？quot;

    景琦：quot;我们家只有三爷入了洋教。quot;

    常公公：quot;哼！留点儿神，洋人有什么好东西！quot;

    颖轩：quot;是！是！quot;

    白文氏走到桌前，容神父忙站起，颖字忙殷勤介绍：quot;德国神父容华史。这是我们二奶奶。quot;

    quot;百草厅大名久仰，今天特来贺喜。quot;容神父回身示意，黄春忙捧上了一个盒子。

    白文氏：quot;这可不敢当！quot;

    容神父：quot;不成敬意。quot;

    颖宇：quot;收下吧，收下吧。quot;

    quot;谢谢，谢谢，您看戏！quot;白文氏向颖宇使个眼色，颖宇忙跟她走到一边。

    白文氏：quot;你这算哪一出？怎么把洋人弄来了？也不打个招呼。quot;

    颖宇：quot;那怕什么！人家可是诚心诚意来贺喜的。quot;

    quot;你看，咱们也不懂他们洋人的规矩！quot;

    quot;放心，有我呢。quot;

    容神父拿出一个大吕宋烟盒，让身旁的人抽雪茄，人们慌忙摇手不敢抽。

    容神父拿起一支，黄春忙擦燃火柴点烟。

    各桌的人惊讶望着，议论：quot;什么玩艺儿？quot;quot;没见过。quot;

    quot;我听说过，叫起灯儿，不用吹一擦就着。quot;后桌的人也都站起来张望。

    颖宇走回容神父桌前，也拿起一支雪茄，黄春点火，颖宇十分得意地抽起来。

    容神父十分感兴趣地看看戏。

    台上的演员正在开打。

    后台。

    景琦、景武、景陆等孩子们正大闹后台，有的拿枪、有的戴上髯口、有的耍着大锤，一片混乱。后台管事的进门，见状大惊：quot;哎哟，这儿怎么唱上《闹天宫》了？！小爷们，这不是毁我吗！别在这儿搅和，出去出去！quot;管事的轰了这个跑了那个。

    景琦迅速拿了一堆戏衣和一只大锤偷偷溜出了屋。

    管事的终于把孩子们都轰了出去，忙着收拾东西。

    茅厕内外。

    景琦正兴奋地脱了裤子换戏装，黄春匆匆跑进，见状噢地大叫一声掉头跑出。

    景琦喊：quot;跑什么？来吧来吧，我这儿扮戏呐！quot;

    黄春在外边儿要景琦出来，景琦却不在意：quot;嗨！你尿你的，我穿我的。quot;

    黄春仍坚持要景琦先出来，景琦叨叨着赚quot;他quot;事儿多，提着裤子出来，黄春忙进厕所，才蹲下，景琦又探进个脑袋问：quot;你是刚才和那洋人一块儿来的吧？quot;

    黄春吓得忙提起裤子站起来大叫：quot;你干什么？quot;

    景琦觉得好笑：quot;怎么撒尿还怕人看啊！quot;黄春不禁脱口而出：quot;你是男的！quot;景琦嘲笑地：quot;那你不是男的呀？quot;谁知黄春竟果断地：quot;我不是！quot;

    景琦懵了，看着黄春发愣。

    黄春又坚决地：quot;快出去。quot;景琦道：quot;好，我出去。quot;

    到了外边，景琦仍感到奇异迷惑，又返身窥探，不禁笑道：quot;哟，蹲着撒尿，真是女的。quot;

    黄春大叫：quot;讨厌--quot;

    景琦又缩回身，忙穿好靴子，又穿上拖了地的裙子，边穿边道：quot;哼，还女扮男装，想唱《大英杰烈》吧？quot;

    黄春走了出来：quot;没羞！看人家撒尿！quot;

    景琦：quot;你真是女的？quot;

    黄春摘下帽子：quot;你看呐！quot;

    quot;你干吗扮成男的呀？quot;

    quot;你管呢！你是唱戏的？quot;

    quot;不是，偷出来玩儿玩儿，那洋人是你什么人？quot;

    quot;教父。quot;

    quot;教父？他都教你什么？quot;

    quot;唱诗，弹琴，煮咖啡。quot;

    quot;煮什么？……咖啡，是什么？quot;

    quot;就是茶，苦的，跟你们喝的药差不多。quot;

    quot;那多难喝呀？quot;

    quot;加糖呀！quot;

    quot;什么时候叫我尝尝？quot;

    quot;行，你来教堂找我吧！quot;景琦已扮好，一身戏装穿的不伦不类，做着各种动作：quot;十条口那个教堂吧？quot;

    黄春：quot;你怎么知道？quot;

    quot;我净打那儿路过。quot;

    quot;我住在后边儿的平房里。quot;

    quot;行，我准去。嘿，你看我像不像？quot;

    quot;你穿上这个干什么？你又不会唱。quot;

    quot;谁说我不会唱？你瞧……quot;说着他拙劣地做着各种动作，边舞边唱：quot;你看那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怎么样？quot;他拿着一个大锤亮了个相。

    黄春：quot;那你怎么不上台唱？quot;

    quot;他们不叫我唱！quot;

    quot;你还是不会！quot;

    quot;当然会！quot;

    quot;那你上台唱一个我看看！quot;

    quot;上台就上台，走！你给我叫好去！quot;

    药行会馆大院。

    台上。宋兵和金兵正在开打。

    常公公、颖轩、魏大人、容神父、白文氏、颖宇都在全神贯注地看着。

    台上开打，quot;四击头quot;亮相，台下哄然叫好。

    后台，四五个演员急得团团乱转。

    quot;我的彩裤呢？刚才放这儿的！quot;

    quot;我怎么少了一个锤呀？哪位看见了嘿？！quot;

    quot;靴子！靴子！急死人了。郝爷，我的靴子呢？quot;

    管事的郝爷急得到处乱翻：quot;甭说，都是刚才那帮小爷捣乱掏的，行了，凑合快上吧。quot;

    quot;一个锤我怎么上啊？！找往下轰吗？quot;

    景琦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跑了进来。郝爷一回头，大惊：quot;嘿！

    快瞧嘿，都在他身上呐！quot;

    景琦撒腿就跑，郝爷忙追：quot;脱下来，你今儿是存心开搅哇你！quot;

    大家也跟着围堵，景琦无路可逃，跑到台口，一下子冲上了前台，众人大惊，都站住不敢动了。

    台上，四兵丁正在开打，景琦冲了出来，在台上乱跑，四兵丁都愣了，忙靠边儿站，停止了武打。现场的人也都愣了，锣鼓仍继续敲打着。

    台下常公公：quot;哎？这是什么戏这是？quot;魏大人和颖轩也愣了。

    颖宇：quot;怎么回事儿？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quot;

    景琦在台上乱蹦乱舞乱跳。

    黄春站在台下前边大声叫好。

    白文氏惊诧地站了起来：quot;这不是景琦么，他这是怎么了？胡总管！……快看看去！quot;

    胡总管应声离去。

    景琦大叫：quot;你看那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quot;

    黄春高声叫着好！

    景椅在quot;四击头quot;中亮相，台下一片叫好声。

 第十三章

    白宅二闸东花园花厅。

    一溜条案，十几个孩子：景怡、景琦、景武、景陆、景双、景泗等都在伏案作画写字，雅萍来回走动，俨然一位监考官。

    雅萍：quot;今天是二奶奶四十大寿！都给我好好写，等会儿二奶奶要看你们的真本事，谁学得好，重重有赏。先不许落款儿啊！quot;

    景怡在画一幅牡丹，景琦在扇面上写百寿字。

    东花园内小山坡。

    山坡上绿荫遮映，繁花盛开，白文氏与太医院的申大人、魏大人等男女贺客一行十几人缓缓走下山坡。颖轩默默跟在后面。

    申大人：quot;今年也是太后老佛爷的六十大寿，皇上和荣大人正筹划着给老佛爷庆寿呢，听说要普天同庆啊！quot;

    魏大人：quot;瞧着吧，北洋水师全军覆没，战端一开，老佛爷还有心思过生日？quot;

    白文氏：quot;你说老佛爷都这岁数了，一天到晚得操多少心？quot;

    魏大人：quot;都一样，二奶奶，你也不少操心呐！quot;

    白文氏：quot;那可不一样，家里这点儿破事儿跟朝廷大事怎么比？quot;

    quot;叫他们操心去吧，只要不打到北京城，咱们该怎么乐还怎么乐，你们说是不是！quot;申大人说罢，众忙附和。

    白文氏：quot;走，到花厅去歇会儿，看看孩子们都画了些个什么。quot;

    众人向山坡下走去。

    东花园花厅。

    雅萍一个个地看着，走到景琦前停住了，奇怪地左看右看：quot;你写的这是什么？quot;

    quot;百寿字quot;

    quot;这都是寿字么？quot;

    quot;是！quot;

    quot;能把一个字写出这么多花样儿来？quot;

    quot;别捣乱！quot;景琦全神贯注地写着。

    花厅门口，雅萍的丫头苦杏焦急地向她招手，雅萍诧异，过去问：quot;大老远的你跑来干什么？quot;

    景琦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了头，见她们焦急议论什么后都匆匆离去，也放下笔追了出去。

    花厅外廊子。

    雅萍和苦杏匆匆向前走，景琦叫住了苦杏，两人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然后一拐弯离去。

    白文氏、申大人、魏大人等从旁门走了进来。胡总管忙迎上来。

    胡总管：quot;小爷们都写完了，都那儿等着领赏呢！quot;

    白文氏：quot;写得好才有赏，写不好一人赏一个脖儿拐！quot;大家都笑了。

    东花园花厅。

    孩子们靠边儿站了一会儿，白文氏等人走进，俯身在条案上边走边看，贺客们不时发出议论。

    条桌上有字有画：寿字、福字、牡丹花、寿山石、对联……

    孩子们都有些紧张，白文氏对桌前的贺客：quot;请申老先生给评一评，咱们这儿就属您的学问高了。quot;

    申大人笑了：quot;那我就倚老卖老不客气了。quot;

    颖轩：quot;请您给孩子点评，大才小用了。quot;

    申大人走到一幅牡丹前：quot;要说画儿，这幅牡丹一品最好。quot;继又走到景琦书写的扇面前：quot;要说字，当属这幅百寿字了。quot;

    白文氏回头问孩子：quot;状元出来了，牡丹是谁画的？quot;

    景怡：quot;是我。quot;

    白文氏：quot;这个寿字扇面儿呢？quot;

    孩子们无人应，互相看着。景怡道：quot;那是景琦写的。quot;

    白文氏：quot;景琦呢？quot;

    一丫头忙回道：quot;一写完就跑出去了。quot;

    白文氏：quot;不懂规矩就知道贪玩儿，胡总管，快赏，一个人都有一份儿，景怡和景琦重赏！quot;

    一丫头端着盘子掀开红布，上摆着精致的笔筒，笔架，镇尺，湖笔、砚墨等。

    申大人、颖轩等人仍在研究孩子们的书画，申大人拿着景琦写的扇面儿欣赏。问：quot;这孩子多大了？quot;

    颖轩：quot;十四。quot;

    申大人：quot;老师是谁？quot;

    颖轩：quot;季宗布。quot;

    申大人点点头：quot;知道知道，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听说要进军机了。quot;

    颖轩：quot;我这孩子顽皮得很，只有他教得了。quot;

    申大人：quot;不过这孩子的字聪明有余，笔力不足，可以临一临魏碑。quot;

    白文氏：quot;姑奶奶哪儿去了，不是她一直在这儿看着吗？quot;

    胡总管：quot;听说叫关家的丫头叫走了。quot;

    quot;关家的丫头？什么事儿？quot;白文氏很诧异。银花忙把她拉到一边低声道：quot;关家大爷新娶的大奶奶生了个儿子，香伶抱了一下，这位大奶奶急了，说香伶是雅萍姑奶奶的女儿，不吉利，把香伶打了一顿，还关起来不给饭吃！quot;

    胡总管：quot;这也太不像话了。quot;

    白文氏：quot;你快去看看，把姑奶奶接回来。她去有什么用？弄不好又犯病了，孩子的事儿明儿我去说。quot;

    白宅上房院卧室。

    白周氏搂着雅萍直落泪，雅萍像孩子一样靠在老太太怀里抽抽搭搭哭诉：quot;他们不叫我……进门儿。quot;

    白周氏：quot;二奶奶，你去把香伶接过来吧，那么小的孩子，哪儿禁得住他们这么揉搓。quot;

    胡总管：quot;甭说接回来，连个面儿都不让见，孩子姓关，咱们做不了主啊！quot;

    白文氏：quot;接不过来也得去跟他们论论理！quot;

    胡总管：quot;他要讲理，就不会跟孩子过不去了，我接姑奶奶的时候，正坐大门口儿那儿哭呢！quot;

    白文氏：quot;苦杏呢？不是她接的你吗？quot;

    雅萍：quot;一到了大门口儿，苦杏和景琦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quot;

    白文氏：quot;这个景琦，光跟着捣乱，等回来再跟他算账！quot;

    银花撩帘儿进了屋：quot;二奶奶，关家大爷来了。quot;

    白文氏奇怪地：quot;他来干什么？我正要找他呢，他倒上门儿来了。quot;

    白毛敞厅。

    关少沂：quot;请您还是把香伶交出来。quot;

    白文氏：quot;真是大白天说梦话，我正要去府上要人呢，你反倒上我这儿要人来了。quot;

    quot;香伶就在府上。quot;

    quot;谁说的？quot;

    quot;我们家有人看见了。quot;

    quot;要是不在我这儿呢？quot;

    quot;我绝不再登白家的门儿！可要是在这儿呢？quot;

    quot;你把孩子领走，绝没二话！quot;

    quot;那好！还是问问你们家的景琦吧！quot;

    白文氏莫名其妙：quot;问景琦？quot;回头对秉宽：quot;去！叫景琦来！quot;

    秉宽站在厅外心神不安地：quot;二奶奶，您请来一下。quot;

    关少沂冷眼看着白文氏和秉宽，白文氏知道出了事儿，疑惑地走到秉宽前：quot;出了什么事儿？quot;

    秉宽：quot;景琦他……在花房呢！quot;

    quot;去叫他来呀！quot;

    秉宽为难地压低了声音：quot;您还是去看看吧！quot;

    白文氏感到不妙，急忙走向后厅。

    白毛花房。

    白文氏掀开草帘子刚进花房就愣住了--香怜侧身躺在躺椅上，景琦正在给她肩膀上、背上抹药。乳钵里是景琦配制的草药。

    白文氏惊讶，秉宽担心，共同注视着景琦。正在白泥炉上煮药的苦杏忙站了起来。

    quot;花洞里不能生明火，快搬出去！quot;白文氏说着，秉宽忙上前搬炉子。白文氏走到景琦前：quot;香伶怎么会在这儿？quot;

    景琦：quot;我把她接回来的！quot;

    白文氏：quot;偷着弄回来的吧？quot;

    景琦：quot;我和苦杏从后门背出来的，妈，您看呐！quot;

    香伶肩、背、腰、腿上全是伤痕。

    quot;秉宽！快去叫二爷来看看！quot;白文氏很是难受，吩咐着又说：quot;你怎么也不言语一声？关家来要人了！quot;

    香伶哀怨地：quot;舅妈，我不走！quot;

    景琦看着白文氏：quot;反正我也不叫她走！quot;

    白文氏为难地望着她，终于下了决心，转身向花房外走去。

    白宅敞厅。

    白文氏质问：quot;这孩子犯了什么错儿了？quot;

    关少沂反问：quot;先说在不在你这儿？quot;

    白文氏：quot;在！quot;

    关少沂：quot;那好，把人交出来！quot;

    白文氏固执地：quot;这孩子犯什么错儿了？quot;

    关少沂：quot;你管不着，这是我们家的事！她是我女儿！quot;

    quot;你还知道她是你女儿，打成了那个样儿！告诉你，她也是我的外甥女儿！quot;

    quot;你刚才说了，只要人在这儿，你就得让我领走！quot;

    quot;我是说了。可这孩子的伤得治，你现在不能领走！quot;

    关少沂大怒，拍桌而起：quot;岂有此理！quot;

    白文氏反而不动声色：quot;你跟谁拍桌子，啊？！你们也算书香门第，往死里折磨一个孩子，圣人的书一句没记到心上，都吃到肠子里边去了！quot;

    关少沂冷笑道：quot;你们家好，把我儿子活活摔死，这算什么门第！quot;

    白文氏：quot;关大爷！旧账不能算，旧仇不能提，就是因为老也解不开这个疙瘩，你们才对这孩子下毒手……quot;

    关少沂强压怒火听着。

    白文氏：quot;你娶了新奶奶，可这孩子也是你的亲骨肉。关大爷，咱们都心平气和地想想，孩子招谁惹谁了？！我不是不讲理的人，这孩子我先留下，治好了伤，一定给你送回去！quot;

    关少沂显然和缓多了：quot;我把她带回去也能治伤。quot;

    白文氏深沉地：quot;你把她带回去就是你们新奶奶的眼中钉，肉中刺，早晚会要了这孩子的命！仇不能越结越深，这仇也不能一代一代地传……quot;

    关少沂低下头听着。

    白文氏：quot;这孩子的妈已经疯了，你还想叫两代人都不得好下场吗？！quot;

    关少沂完全被感动了，皱着眉两眼望他，痛苦地听着。

    白文氏越说越难过，声泪俱下：quot;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是她的亲爸爸呀！……quot;白文氏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关少沂突然站起身，低着头向厅外走去。白文氏抬起泪眼望着。

    白宅花房。

    颖轩正在惊讶而又有些惶恐地看着手中的一张药方。景琦蹲在地上用乳钵捣鲜草药。香伶躺在一边。

    颖轩抬起头看着景琦：quot;这是你开的方子吗？quot;

    景琦头也没抬：quot;是啊，怎么了？quot;

    颖轩：quot;从哪儿抄来的吧？quot;

    景琦斜了颖轩一眼没有回答，又低头捣药，颖轩将乳钵夺了过来仔细看着：quot;这哪儿成！去屋里拿再造膏quot;来！quot;

    香伶：quot;舅！挺好的，我好多了。quot;

    颖轩惊诧地望着景琦和香伶发愣。景琦夺过乳钵接着捣药。

    苦杏端着一碗汤药走来，要递给香伶，颖轩忙阻止：quot;等等！quot;又低头看药方子。他显然有些急了，训斥道：quot;你居然敢用羊踯躅，还用这么大的分量？quot;

    景琦：quot;这有什么？这是活血定痛的，你看看她的份就知道了。quot;

    颖轩：quot;你这都是跟谁学的？quot;

    景琦：quot;季先生教的！quot;

    quot;不行不行！道理上是没什么错儿，可这么用药的人，一定得自己先尝药，你怎么就敢给她喝？quot;

    颖轩夺过药碗将药泼在地上。

    景琦生气而又不服地望着颖轩。颖轩道：quot;瞪什么眼你？你刚多大，你就敢开方子，你胆子也太大了！quot;

    景琦：quot;我早喝过了，您怎么知道我没喝？quot;

    颖轩：quot;那也不行！人命关天。你先开个三年五年方子，请名医看过指点，觉得你行了，你才能行医，懂不懂？！quot;

    景琦低头不语。

    颖轩：quot;你这儿怎么淘气胡闹我都不管，可这人命关天的事儿，我绝不许你胡来！quot;

    景琦：quot;那元朝的李东垣怎么十四岁就能看病？quot;

    颖轩：quot;住嘴！忘了你大爷是怎么死的了？！我看你是活腻味了。quot;

    白宅二房北屋厅。夜。

    颖轩把方子递给白文氏：quot;你看这孩子居然敢开方子。quot;

    白文氏没有接：quot;我又看不懂。他跟谁学的？quot;

    景琦忙接上：quot;季先生！quot;

    颖轩：quot;这位季先生真是个能人，不显山不露水的，一肚子学问。quot;

    白文氏：quot;他的医术比得上咱白家？quot;

    颖轩：quot;二奶奶！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呐。景琦，你看过《叶天士医案》么？quot;

    景琦：quot;季先生一篇一篇地讲过。quot;

    颖轩拿过《医案》顺手翻开一篇，指给景琦看：quot;看看这个脉案，用药妥当么？quot;

    景琦接过迅速看了一遍：quot;看这脉案，内有停食，表有风寒，要清要表，应该大下大汗，我要开方子就把银花换成麻黄。quot;

    颖轩不动声色地又翻开一篇指给景琦看：quot;这个方子呢？quot;

    景琦：quot;这个方子用的是峻补，可看这脉案应该清补才对，野辽参换上花旗参就好了。quot;

    颖轩紧接着问：quot;为什么不用海藻海带？quot;

    景琦张口就来：quot;这里边儿有十八反！quot;

    颖轩目瞪口呆地望着白文氏。

    白文氏担心地：quot;怎么，说得不对？quot;

    颖轩转着看着景琦，深深叹了一口气：quot;唉！难为他这么小的年纪有这样的灵性，我不早跟你说过医药行这碗饭不能吃嘛！quot;

    景琦：quot;季先生说就算不指着这个吃饭，可到了要紧的时候也能救人一命。quot;

    颖轩无可奈何：quot;祖传下来的就是这个种，拗不过命啊！quot;

    白文氏：quot;他这方子开的到底对不对呀？！quot;

    颖轩：quot;岂止是对！有一味药是连我都不敢下的，都说艺高人胆大，你小子胆儿是真不小，可你有那么高的艺么？quot;

    颖轩亲呢地不住打景琦后脑勺：quot;啊？有那么高的艺么？有那么高的艺么你？傻大胆儿……quot;

    颖轩边打边笑，景琦笑了。白文氏也开心地笑了。

    白宅敞厅。

    季宗布和白文氏在谈话，景琦在一边静静地听着。

    季宗布：quot;如今日本人打朝鲜打得紧，到了鸭绿江了，恭王爷复出，调我去军机，我懂洋文。李鸿章大人去日本和谈，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国运日衰，我也不好推辞，做个章京罢了，可以后就没有功夫教景琦了。quot;

    景琦歪着脖子低着头，满脸不快。白文氏不禁道：quot;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景琦刚刚有点儿长进，全靠季先生栽培，可是您这一走……quot;

    quot;我知道！quot;季宗布转向景琦，quot;景琦！我看除了我也没人管得了你，我一走你又该淘气了吧？quot;

    景琦扭头看院子里不语。白文氏忙道：quot;怎么不说话呀！季先生问你呢！quot;

    季宗布：quot;我又不离开京城，以后有什么要问的，还可以去找我。

    我也留下儿心，以后有合适的先生我再举荐给二奶奶！quot;

    景琦大叫：quot;不要！quot;转身走出敞厅。

    白文氏喝道：quot;站住！怎么这么没规矩！quot;

    季宗布忙拦住：quot;叫他去吧！我一走他心里别不过劲儿来。我看二奶奶理家实在是百里挑一，可管孩子，恕我冒昧，大可不必把孩子管得循规蹈矩……这孩子不会哭，自然带了一种刚性；生下来就笑，是把世情都看透了。有这两样一定能成就大业……quot;

    白文氏：quot;可这孩子太个别了，哪儿见过这么不听话的孩子？！quot;

    季宗布：quot;龙生九种，种种不同。天下孩子都一样不就乱了套了么，生养孩子也就没多大意思了吧？quot;

    白文氏：quot;季先生的话实在是透着新鲜，我是怕……quot;

    季宗布一笑：quot;用不着怕！无非是出点儿格儿，闯点儿祸！您想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哪个不是犯上作乱起家的？可一坐了天下，却教训子民要忠君爱国，这几位祖宗若都是忠君爱国之辈，他做得了皇上吗？quot;

    白文氏：quot;您说这话，我可真是闻所未闻！quot;

    quot;这也正是景琦肯听我几句话的原因。quot;季宗布起身，白文氏也忙站起。

    季宗布：quot;我得走了。只望二奶奶听我一句话，对这孩子，顺其自然。quot;

    白文氏：quot;您越这么说，我这心里反而越没底。quot;

    季宗布笑了：quot;无为而治。您总有一天会明白的。quot;

    白宅大门口。

    景琦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门旁的小石狮子上，颖轩、白文氏送季宗布走出大门。

    景琦摆着身子，两眼望着地下。

    季宗布走出大门望着景琦道：quot;我走啦！quot;景琦仍两眼望着他没有理睬。

    白文氏与颖轩无奈地互相看了一眼：quot;这孩子！……quot;

    季宗布笑了笑走下台阶，上了马车：quot;二位请回吧！quot;

    景琦忽然从石狮上跳下，一下子蹿到车前，扶住车辕子，低头不动了。陈三儿扬鞭的手忙停了下来。季宗布微笑着低声：quot;我得走了。quot;

    白文氏和颖轩也充满留恋地望着，召唤景琦快回来，景琦仍固执地一动不动。僵持良久，季宗布想了想道：quot;要不就上我那儿去玩儿一天？quot;

    景琦二话没说，一跃上了车，钻进了车里。

    白文氏：quot;我不答应呢，你就上车了？quot;

    景琦伸出手猛拍陈三儿的后背一掌：quot;快走！quot;陈忙挥鞭。马车启动，季宗布忙回头大叫：quot;放心！我晚上把他送回来。quot;

    颖轩、白文氏依依不舍地望着马车远去。

    季家书房。

    季宗布带景琦走进书房，景琦完全惊呆了。只见满屋子全是书，书架上是书，靠墙高高地堆着、地上高高地摞着是书，书桌上也摆满了书；到处还挂着各种武器：刀、剑、弓、火枪、手枪、短刀、匕首……

    景琦似进了迷宫，边走边贪婪地看着。

    季宗布在一个书架上翻找着什么，回头见景琦正拉开一个装匕首的鲨鱼皮鞘，便道：quot;喜欢吗？送你吧，留着玩儿，别拿去惹祸。quot;

    季宗布抱着一大摞画报走到景琦前，扔在地毯上。

    quot;你自己看吧，我得出去，等我回来一块儿吃饭。quot;季宗布离去。

    景琦拿起画报翻看，一下子便人了迷，慢慢坐到了地毯上，如饥似渴地看起来。

    教堂后院。

    黄春正把洗好的床单、被单晾在一条长长的绳子上。景琦在晾着的被单的掩护下，弓着腰悄悄走向黄春。

    黄春正把被单拉平，景琦突然站起，吓得黄春跳起来：quot;哎呀！吓死我了，是你呀！quot;

    景琦：quot;你还干这个？quot;

    黄春：quot;那可不是，还没洗完呐，你看！quot;

    大木盆里泡着一大堆小孩子衣服。

    quot;他们拿你当丫头？quot;

    quot;本来就是丫头！我就知道你要来。quot;

    quot;你怎么知道？quot;

    quot;反正我知道。quot;

    quot;你不是说请我喝咖啡吗？quot;

    quot;快来！我刚给神父煮上。quot;二人向小屋跑去。

    黄春卧室外屋。

    泥炉上煮着咖啡壶，微微冒着热气。

    两人一人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黄春倒了一杯咖啡递给景琦，起身去拿糖。景琦猛吹了几口气，急忙喝了一口：quot;哈--真难喝！quot;

    黄春从里屋拿糖出来笑了：quot;急什么？还没放糖！quot;她坐到景琦身旁，给他杯里加糖搅拌后，让景琦再喝，问：quot;香不香？quot;

    quot;嗯--不怎么样，还不如茶好喝呢。quot;景琦喝了一口道。

    黄春：quot;白老爷是你三叔？quot;

    景琦：quot;是啊，他待你好吗？quot;

    黄春：quot;也没什么好不好，他说他替我找爸爸妈妈……你喝呀！quot;

    quot;喝！待我捏着鼻子将它喝了吧！quot;景琦果然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光了，quot;他呀，才不会替你找呢！quot;

    quot;为什么？他跟我说了好几回了。quot;

    quot;他是我三叔，我还不知道他。quot;

    quot;主会帮助我找到的。quot;

    quot;主是谁？quot;

    quot;救苦救难的上帝。quot;

    quot;那不就是观音菩萨吗！quot;

    quot;不是，主是洋人！quot;

    quot;那他们俩谁大？quot;

    quot;当然主大！quot;

    quot;不对吧？观音菩萨大！quot;

    quot;主大！quot;

    quot;洋人怎么会管到咱们这儿来了？观音菩萨大！quot;

    quot;主大！quot;黄春似乎不高兴了，把头扭到一边。

    景琦坏笑着看着黄春。黄春佯作不理睬。景琦道：quot;主大主大，春儿，让我香你一口！quot;黄春奇怪地回过头来：quot;香一口是什么？quot;

    quot;你过来，我小声告诉你。quot;

    黄春将头探过来，景琦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黄春不解地摸着自己的脸：quot;这是干什么？quot;

    门突然开了，颖宇走进来，虎视眈眈地望着二人：quot;干什么呢？！quot;

    quot;找春儿来玩儿。quot;

    quot;我问你刚才干什么呢？quot;

    quot;没干什么，喝咖啡。quot;

    quot;我问你我进门儿之前你干什么呢？quot;

    景琦不语。黄春奇怪地望着。

    颖宇：quot;我都看见了，我看了老半天了！说！quot;

    景琦：quot;我香了她一口。quot;

    颖宇：quot;你个坏小子，你刚多大，你跟谁学的啊？quot;

    景琦：quot;跟三叔学的，你那天不叫人香一口！quot;

    颖宇一下子愣住了：quot;嘿--你怎么不学好啊你？quot;

    景琦：quot;跟三叔学还不好？quot;

    颖宇：quot;少废话少废话！滚滚！谁叫你上这儿来的？quot;

    黄春：quot;我还上他们家玩儿过呢！quot;

    颖宇：quot;你少插嘴！我说你怎么老不来，神父等着要咖啡呢，快去！quot;

    黄春端起咖啡壶走出门去。

    颖宇两眼瞪着景琦：quot;你个小屁孩儿，也懂得玩儿姑娘了，你也不挑挑人儿！你知道这丫头是谁吗？quot;

    景琦：quot;我管她是谁呢！quot;

    颖宇：quot;是咱们白家大仇人的孩子！我早晚收拾了她！quot;

    景琦惊讶地望着颖宇：quot;谁是仇人？quot;

    颖宇：quot;你少问，快走！以后不许你上这儿来！quot;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

    颖轩正一篇篇地审阅景琦的大字，景琦站在一旁，白文氏端个小碗哄孩子。

    白文氏：quot;他说是大仇人的孩子？quot;

    景琦：quot;还说早晚要收拾了她！quot;

    颖轩：quot;甭问，这是冲着武贝勒来的，一准是詹王府大格格的孩子。quot;

    景琦：quot;她来过咱们家，上回唱堂会，跟着三叔来的假小子就是她。quot;

    颖轩：quot;我不是叫你抄魏碑么，你怎么不听？quot;

    景琦：quot;季先生说写字是为了用，不是为了看，用不着那么较劲！quot;

    颖轩：quot;季先生说什么你都听，我说话只当放屁！quot;景琦嘿儿嘿儿笑了。

    白文氏：quot;那俩孩子不是送走了么？quot;

    颖轩：quot;我早听说老三把那俩孩子找回来了，朝着詹王府要钱呢。quot;

    白文氏：quot;怎么干这缺德事儿！这仇还不够深么？老爷就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才送了命。quot;

    颖轩：quot;是啊，就他那身子板儿，不生闲气能活一百岁！quot;

    白文氏：quot;何苦还要结仇呢？消消停停过点日子不行么！quot;

    景琦疑问：quot;妈，谁跟谁有仇呀？quot;

    白文氏：quot;小孩子少问，以后不许再去教堂找她玩儿！quot;

    景琦不平：quot;我跟她又没仇儿！quot;

    白宅甬道。

    白文氏与颖宇从敞厅后门走进甬道，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颖宇高声地：quot;这是谁说的啊？谁说的？！quot;

    白文氏：quot;有没有这回事吧？quot;

    quot;没有！啊，我知道了，是你那宝贝儿子说的吧？quot;

    quot;是他爸爸说的！有没有？quot;

    quot;没有，甭诈我！quot;

    quot;街面儿上没有不知道的了，你自己到处放风儿，说找到了武贝勒的孩子！quot;

    quot;街上的传言你也当真？他们家的人死绝了才好呢，我还替他们找孩子？！吃饱了撑的，我没那善心！quot;

    quot;老三，我也不和你较真儿，我把话说到头里，冤仇宜解不宜结，你想坑别人，最后准把自己坑进去！quot;

    quot;是他们先坑的我！quot;

    quot;咱们这辈儿的已然如此，底下这一辈儿不能再受累，这话我跟关家大爷也说过，你掂量着办！quot;

    quot;怎么了这是，好像我干了什么坏事儿了似的！quot;

    quot;是人家的孩子给人家送回去！没有这回事儿，算我白说！quot;

    白文氏说完转身走了，颖宇干瞪眼站在那儿。

    颖宇：quot;合着我怎么都不对！quot;

    白宅大门口。

    大门口冷冷清清，只有景琦一个人坐在门旁的小石狮子上。他的手中拿着季宗布给他的匕首，百无聊赖地玩儿着。

    白宅敞厅。

    敞厅里支起了一个大长条桌，上面摆满了各色面料，两个裁缝正忙得不可开交，孩子们和丫头吵吵嚷嚷地量尺寸，雅萍跟着瞎忙。

    香伶刚一上前就被景武推了出来：quot;你是谁家的孩子，去去去！quot;

    quot;该给我量了。quot;香伶委屈地站在边上。

    白文氏正在清点一大摞大褂儿和马褂儿，检查着质量。雷掌柜站在一边。

    胡总管：quot;活儿挺好的。柜上每位先生一件，赵五爷多一件马褂儿。quot;

    白文氏：quot;嗯！先送去吧！交给赵五爷就行了，今年冬天给每位先生做件皮袍儿吧！到瑞蚨祥去挑料子，赵五爷和你要挑最上等的。quot;雷掌柜忙记在簿子上。

    胡总管：quot;谢谢二奶奶！quot;

    孩子们乱成一团，白文氏走来把雅萍拉到一边：quot;我那儿有块好料子，咱俩一人做一件吧，放好多年了，跟我拿去……别吵，一个一个来！quot;二人走去。

    白宅大门口。

    景琦仍无聊地骑在小石狮上，见香伶擦着眼泪抽抽搐搭走来，忙问：quot;怎么了香伶，谁欺负你了？quot;

    香伶：quot;景武不叫我做衣服，说我不是你们家的人。quot;

    景琦忙跳下拦住了她：quot;你上哪儿去？quot;

    quot;回家！quot;

    quot;你回那个家干什么，这儿才是你的家呢！走！quot;景琦拉着香伶进了大门。

    白宅敞厅。

    景武正在量身，景琦一把将景武揪了出来。

    景武叫着：quot;干什么？干什么？quot;

    景琦：quot;你欺负香伶！quot;

    景武争辩：quot;谁欺负她了？quot;

    景琦用力推了一把景武：quot;你干吗欺负她？！quot;

    景武：quot;你干吗推我？quot;

    quot;我推你了，怎么着？推你了！quot;说着又当胸推了两把。

    quot;你敢……quot;

    quot;我就敢！怎么看？来！你推我一下试试，来呀！你敢动我一下试试！quot;孩子们围了一圈儿紧张地看着，景武没敢动手。

    雷掌柜：quot;小爷们，先量衣裳好不好？quot;

    景琦：quot;先给香伶量！你再敢欺负香伶我就揍你，今儿先记你一顿打！quot;

    景武仇恨地望着景琦。

    香伶走到雷掌柜前量衣服。

    景琦转身向厅外走，景武忽然赶上前用脚踹景琦，哪知景琦突然转回身一把抄住景武的脚用力一甩，景武重重地摔在地下。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眼睁睁地看着。

    景琦：quot;早防备着你呢！背后下手，什么东西！quot;

    景武跳起扑向景琦：quot;我今儿跟你没完！quot;

    景琦忽然拔出了匕首：quot;我宰了你！quot;

    孩子们像炸了窝似的乱跑乱叫：quot;景琦杀人啦--quot;

    景武吓得乱跑，景琦在后追赶。景武绕着长条桌跑，景琦蹿上条桌，跃下拦住景武，上前便抓，景武忙向后退，倒在条桌上，连人带条桌一起翻倒在地上。

    白文氏慌忙跑出来大叫：quot;景琦！quot;

    景琦住了手，仍愤愤地望着景武。

    景武坐在地上叫着：quot;二婶，他要宰我！quot;

    白文氏气愤地：quot;到屋里来！quot;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坐在椅子上逼视着景琦，颖轩在一旁漠不关心地走来走去。

    白文氏：quot;你那刀子哪儿来的？quot;

    景琦：quot;季先生给我的。quot;

    quot;拿来！quot;

    quot;这是季先生给我的。quot;

    quot;我叫你拿来你听见没有？quot;

    景琦十分固执：quot;这是季先生给我的。quot;

    白文氏大怒，站起身回手抄起了掸把子，扬手就打，没想到景琦突然扬起手将她的胳膊架在空中。

    白文氏大出意料，愣住了。颖轩也愣住了。

    白文氏也不知是在问谁：quot;这是怎么了？quot;

    景琦笑嘻嘻地：quot;妈，您打我也打不疼，也打不哭，还把您累得够呛，您往后该歇歇儿啦！quot;说罢将白文氏的双手放下来往身上两侧一靠，撒腿跑出了屋。

    颖轩像看戏一样惊奇而又开心。

    白文氏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仍愣愣地望着门外：quot;这孩子怎么敢……这样？quot;

    颖轩突然笑了，笑得直咳嗽：quot;你还当他是……小孩子……他大了……你打不得了……quot;

    白文氏颓然地坐到椅子上，自言自语地：quot;孩子大了……打不得了！quot;

    街上。

    景琦在行人不多的街上踽踽独行，漫无目的地东张西望。

    他在一胡同口听一卖唱女孩儿唱梅花大鼓，女孩儿边敲鼓边唱。

    靠墙坐着一个老头儿弹着弦子，面前倒放着一顶破草帽儿。只有景琦一个听众，行人漠然地走过。

    景琦似懂非懂地听着。当他掏出两个大子儿扔到了草帽里时，抬头才发现老头儿是瞎子。于是他又好奇地走到女孩儿面前，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也是瞎子。

    景琦呆呆地看着，女孩儿仍在唱。

    季宗布家门口。雨夜。

    景琦走过门口，回头望望，又走了回来。望望大门又转身缓缓走到了街对面，天下着小雨。

    景琦蹲在墙根儿下，抬头望着大门……

    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季宗布一下车立刻发现了景琦，忙走过来：quot;这不是景琦么？等我呢？quot;

    景琦仍低着头不语。

    quot;跟家里闹别扭了？quot;

    景琦没有回答，只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quot;家里都不知道你上哪儿了吧？quot;季宗布回头对车把式道：quot;江四！

    去白家送个信儿，就说景琦在我这儿住些日子！quot;江四答应着走了。

    quot;进来吧！quot;景琦忙站起跟着季宗布走向大门。

    自雨夜之后，景琦将季宗布家当成学堂。这位季先生的授徒方法，大概是独一无二的。既教画画儿，又教打枪，又练挥刀对打，又教铁砂拳之类武功。师徒二人都自命不凡，就连写条幅练字，也是狂放如诗仙李白的quot;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quot;之类。

    光阴似箭，几年过去了。一日，景琦和季宗布骑马来到野外。从来总是在后面的景琦，这一回竟一路领先，季宗布高喊着紧追不舍。

    看着相互有段距离了，景琦突然勒马，枣红马扬蹄直立嘶鸣，景琦回过头来大叫：quot;季先生，您赶不上我啦！quot;

    随后奔来的季宗布，看着英俊强悍的景琦，这才感到这个十八岁的学生，从个头上来说，确实已然长大成人了。

 第十四章

    季宗布家北房廊子上。

    木桶里游着两条活鱼，景琦伸手抓出一条忙跑到季宗布前，将鱼放在临时搭的案板上，季宗布按住挣扎的鱼，一刀拍在鱼头上，鱼不动了。

    季宗布：quot;看见了么，这鱼就跟咱们中国一样，让洋人拍了一刀！

    中国要想活，只有一条路，变法维新。quot;

    景琦：quot;听说老佛爷跟皇上别着劲儿呢！quot;

    quot;没用！变法维新势不可挡，一人专权，才弄得大清朝气数尽了。quot;季宗布用刀将鱼剖开。quot;再不变一变，咱们大清这条鱼就要让人家端到桌上美餐一顿喽！……哎，你爱吃红烧，还是清蒸？quot;

    quot;红烧！quot;

    quot;我今儿非给你做清蒸！quot;

    quot;先生还会做菜？quot;

    quot;今儿这不是你来了么，我这是新的做法，你尝尝。quot;

    quot;洋人既想把咱们吃了，怎么还向着皇上呢？quot;

    quot;洋人当然不会安什么好心。国不强就受人欺，干挨打，还不了手。兴商富国，厉兵袜马，才有出头的一天。quot;

    quot;富国强兵的道理谁都懂，怎么还有人不乐意呢？quot;

    quot;跟你们治病似的，疖子烂透了，才能出脓，现在还没烂透，没看那帮当官儿的，光顾往自己兜儿里搂钱么，搂得越多，烂得越快！quot;

    quot;那就让它烂透了。quot;

    quot;对！弄贴膏药，把他的毒拔出来！quot;

    quot;我能干点儿什么，光看您一天到晚忙。quot;

    quot;你呀？你不知这里头的事儿！往后别再来找我，你也找不到我了，你且得历练历练呢！quot;

    quot;那我往后就……quot;

    quot;自己去闯吧！老跟在我后头有什么出息！出去碰钉子，摔跟头，什么时候你碰得头破血流，万念俱灰，你才真的长大成人了。quot;

    景琦似懂非懂地望着季完布发愣。

    白宅大门口。

    门前摆了一个卖蝈蝈的挑子，密密麻麻扎着蝈蝈笼子，一片叫声。

    景琦付给老汉两个大子儿，挑了一个笼子走进大门。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正给七岁的女儿玉婷梳辫子。景琦把蝈蝈笼给妹妹：quot;玉婷，哥给你买的。quot;

    quot;谢谢哥！quot;玉婷要跑，被白文氏一把拉住：quot;等会儿，没梳完呢？

    怎么想起买蝈蝈来了？quot;

    景琦：quot;一看见蝈蝈就想起我堂姐来了。她在济南也不知怎么样了。quot;

    白文氏：quot;好些日子没来信了，打生了孩子以后吧！quot;

    颖轩从里屋走出：quot;景琦，托魏大人在道台衙门给你找了个差事。

    你得干点儿正经事儿了，十八岁也是大人了，好好当差别惹事儿！quot;

    白文氏：quot;出了事儿魏大人的面子上可过不去。quot;

    景琦：quot;我知道！quot;

    白文氏拍了拍玉婷：quot;玩儿去吧！quot;玉婷立刻跑出，白文氏大叫：quot;就在院里玩儿，别往出跑！quot;

    景琦转身要走，被白文氏叫住：quot;你都是大人了，还整天跟孩子一块儿玩儿，你也学点儿大人样儿！就说你这亲事吧？说了够八家儿了，没一家儿乐意的。quot;

    景琦：quot;我怎么了我？我全须全尾不缺胳膊不短腿儿，谁要嫁给我那才真是享福了呢！quot;

    日文氏：quot;颖轩你听听，他还拿自己当香饽饽似的。quot;

    景琦：quot;本来嘛！quot;

    白文氏：quot;等着吧你，我非给你找个厉害媳妇管着你，你就老实了！quot;

    白颖宇外宅北屋。

    颖宇躺在烟榻上，姨奶奶玉红侍候着他抽大烟。

    丫头走进：quot;三爷，武贝勒挺着急的，问您怎么还不见他。quot;

    颖宇：quot;叫那小子等着去吧！quot;

    玉红：quot;你快把他打发走得了。quot;

    颖宇：quot;这小子穷得连一个大子儿都榨不出来了，懒得见他。quot;

    玉红：quot;你不见他，他就赖着不走，恶心不恶心？！quot;

    颖宇起身：quot;行行！quot;

    客厅里。武贝勒急得直打转，颖宇慢悠悠走了进来。

    贵武：quot;你这谱儿越来越大了。quot;

    颖宇往椅子上一坐：quot;又什么事儿？quot;

    quot;装什么傻呀？！詹王爷找了我好几回了，问那孩子到底怎么着了！quot;

    quot;拿银子来！quot;

    quot;这三年你要了多少银子了？这孩子都十七了，在哪儿呐？quot;

    quot;银子又不是我拿了！quot;

    quot;三爷，别揣着明白说糊涂的，这几年你房子也买了，外宅也立了，这银子从哪儿来的？我给你个限期，月底把俩孩子交出来！quot;

    quot;嗬，给我立规矩？你还来劲儿了，要交不出来呢？quot;

    quot;我就上你们家里闹去，三奶奶还不知道你娶了新姨太，弄了这么一所外宅吧？！quot;

    颖宇笑了：quot;别来这套！我媳妇要管得了我，我也就不弄这份外宅了，您请便！quot;说着起身向门外走去。

    quot;教堂里，到那时候也就不太清静了吧？！quot;贵武平静的话里充满了威胁。

    颖宇走到门口站住了，回头冷冷看贯武，走到他面前：quot;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教堂是洋人的地方，你动一动试试！quot;

    贵武阴沉沉地：quot;我是不敢动，可你大概知道，老佛爷可不大喜欢洋人，詹王爷可不是吃素的。quot;

    颖宇：quot;别吓唬人，告诉你吧，这俩孩子就在洋人手里，你敢怎么着？再拿两万银子来，我把孩子给你。我也给你个期限，年底你交不出银子，这俩孩子你就甭想见了！quot;

    贵武：quot;你想干什么？quot;

    颖宇：quot;十七岁的大姑娘，卖到哪儿不是银子啊！quot;

    贵武凶狠地：quot;你敢！quot;

    颖宇一扬声：quot;走着瞧。quot;

    教堂。

    当景琦走过庄严的教堂大门时，已响起了那熟悉的钟声。景琦快步走进教堂，四下张望。只见黄春正在低头祷告，便溜到她身旁坐下，也合十祷告：quot;主啊，保佑黄春找一个好婆家吧！quot;

    数年过去，黄春已是个十分俊俏的少女了，见景琦来到身边，她又高兴又不安：quot;讨厌不讨厌，人家这儿祷告呢！quot;

    景琦：quot;我也祷告呢厂quot;净胡说！你好好祷告。quot;

    quot;我祷告什么？quot;

    quot;赎罪。quot;

    quot;我犯了什么罪了？quot;

    quot;你做的坏事还少？quot;

    quot;真犯罪的没一个来祷告的！quot;

    quot;哎呀你真讨厌！去，出去等我！quot;

    quot;我就这儿陪着你吧，明儿往后我可来不了了！quot;

    quot;为什么？quot;

    quot;我在道台衙门混了个差使。quot;

    quot;嗬，真是大人了，当什么官儿了？quot;

    quot;我还当官儿？给人家跑腿儿！quot;

    quot;那你往后……不来找我了？quot;

    quot;你想让我来么？quot;

    黄春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好，愣愣地望着景琦。景琦调皮地看着她。黄春眨眨眼，回过头，装作漫不经心地：quot;不想！听说你们家正给你说亲呢？quot;

    quot;谁说的？quot;

    quot;你三叔。quot;

    quot;是啊！可说了七八家儿，我一个也没看上。quot;

    quot;是人家看不上你吧？quot;

    quot;敢--！我要娶一个北京城最好看的！quot;

    黄春突然回头看着景琦。

    景琦：quot;你不信？quot;

    黄春忙又把头扭回去冷冷地：quot;那你娶去吧，我要祷告了。quot;

    景琦全不在意地站起身：quot;那我走了。quot;转身大步走开。

    黄春忙站起身：quot;哎……quot;景琦已走远了。黄春注视着景琦的背影，良久，才转过身望着耶稣像，思绪纷杂……

    道台衙门公事房。

    书办唐爷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屋里五六个同事都同情地望着，景琦不禁问道：quot;唐爷，你说说究竟为了什么？quot;

    唐爷仍低头收拾东西：quot;不说也罢！quot;

    景琦：quot;你不能就这么走，他要没理，咱们一块儿找他去！quot;

    唐爷叹道：quot;你们知道咱们刘大人那位小舅子……算了，我认倒霉吧！quot;

    景琦站起身走向唐爷：quot;说说！不就陈鹏那小子么，怎么了？quot;几位同事也都围了过来。

    唐爷：quot;就是他！一个朋友托我找他办事儿，给了一百两银子，他拿了银子不办事儿，我问了他两回，他急了，说一百两银子就想办事儿！我说你要不办就把银子还我，你猜他说什么？quot;

    景琦：quot;说什么？quot;

    唐爷：quot;他说我是属狗的，光进不出！quot;

    同事：quot;哎呀--这种事儿不是一回两回了，你多余较这劲儿！quot;

    唐爷：quot;我不干了，大不了我垫出一百两银子。quot;

    又一同事：quot;别介，这么走也太窝囊了！quot;

    景琦：quot;我去！给你把银子要回来，要走也得堂堂正正……quot;

    同事：quot;别说了，他来了！quot;几个人忙回到自己座位，只有景琦没动。

    陈鹏走到唐爷前：quot;你还磨蹭什么？你不是要走么，滚，快滚！quot;

    唐爷不语夹起包就走。

    景琦走了过来：quot;等等！我说小舅子！……quot;

    陈鹏一愣：quot;嘿！这是怎么说话呢？quot;

    景琦走到陈鹏前：quot;哟？你不是道台刘大人的小舅子吗？quot;

    陈鹏：quot;这也是你能胡叫的么？quot;

    景琦挑衅地：quot;那我该怎么叫？我就叫你光进不出吧！quot;

    陈鹏：quot;你骂人？！quot;

    景琦：quot;你自己说的！quot;

    旁人见势忙上来劝架，陈鹏气得暴跳如雷：quot;小子！你也滚！刚来几天啊，你就犯混，你们俩一块儿滚！反了你们这帮下三滥！quot;

    quot;好个下三滥，着家伙吧！quot;景琦突然扬腿，抡圆了用右脚面打了陈鹏一个嘴巴。

    陈鹏一声没吭，砰然倒地，昏了过去。几个人忙过来扶。

    同事大惊：quot;七爷！打懵啦！quot;

    景琦也一愣：quot;坏了！这小子这么不经打！quot;

    白宅通药场的月亮门。

    胡总管拦住了正走出月亮门的白文氏：quot;七少爷出事儿了，打了道台大人的小舅子，给扣起来了。quot;

    白文氏十分平静：quot;瞧你急得这样儿，我听着一点儿也不新鲜，早就料到的事儿，他不捅点儿娄子，那才叫怪事儿呢。拿银子去打点吧，先把人弄回来再说。quot;

    道台衙门口。

    胡总管把景琦领了出来，几位同事相跟送出。

    唐爷：quot;为了我的事儿，您把差事丢了，太过意不去了。quot;

    景琦：quot;我正不想干了呢！您解了气没有？quot;

    唐爷：quot;解了，解了！quot;

    quot;齐了，这差使丢得值！quot;景琦一笑。

    季宗布家门口。

    景琦走上台阶敲门。门开了一条缝，赶车的江四探出头来：quot;哟，七少爷。quot;又惊慌地探头向街上来回看。

    景琦：quot;怎么了，我找季先生。quot;

    江四悄声地：quot;季先生不在，您快走吧？quot;

    景琦：quot;出什么事儿了？quot;

    江四：quot;你还不知道？季先生逃出去了。quot;

    景琦大惊：quot;他得罪谁了？quot;

    江四：quot;满世界抓乱党您不知道？quot;

    景琦：quot;季先生是乱党？quot;

    江四：quot;别问了，谭嗣同就要问斯了，您以后千万别再上这儿来！quot;

    景琦：quot;季先生要是回来，你告诉他，我在道台衙门的差使丢了，转到都院当差了。quot;

    江四：quot;季先生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快走！快走！quot;说着砰的关上了门。

    景琦站在门外茫然四顾。

    都院大门过道。

    景琦一身侍卫打扮，正和几个兵勇聊天。

    quot;听说了么？昨儿莱市口一下儿轨了六个。quot;

    quot;那算什么，连皇上都囚起来了。quot;

    于头捅了捅景琦，向待客厅里努了努嘴。景琦回头，只见厅里四个外官在等待召见，一位方老爷正用大蒲扇呼啦呼啦扇着，还不住地擦汗。

    于头道：quot;瞧他那副德行，有这么扇扇的么？quot;

    景琦笑了：quot;就透着他一人儿热。quot;

    于头：quot;怎么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啊？quot;

    景琦：quot;浙江来的候补道吧介于头：quot;想求老爷弄个实缺。quot;

    quot;逗逗他！quot;景琦坏笑着起身，于头跟他一起进了屋。

    都院待客厅。

    景琦一进来就道：quot;今儿个够热的。quot;

    quot;是，是！没想到今年京城这么热。quot;quot;都热邪乎了！quot;……几个人忙应道。

    景琦：quot;老爷那儿正忙着呐，待会儿才能见各位，天热，都宽宽衣吧。quot;

    景琦又走到扇扇子的方大人前：quot;方大人，升升冠。quot;

    方不解地：quot;啊？quot;

    景琦：quot;升升冠，凉快凉快！quot;

    方十分感谢：quot;好好！quot;忙摘下了顶子，景琦接过顺手递给了于头。

    quot;宽宽农，别客气，我伺候您。quot;景琦动手解这位方大人的扣子。

    方大人连道：quot;不敢当，不敢当，自己来，自己来。quot;

    景琦帮助方大人脱了马褂和官衣，把马褂递给了强忍住笑的于头。

    景琦拿着官衣：quot;瞧汗都渗到外边儿来了。我给大人晾晾去！quot;

    方大人：quot;有劳有劳！quot;景琦和于头拿着衣服帽子匆匆走了出去。

    方大人仍不停地呼啦呼啦摇着大蒲扇。

    都院大门过道。

    景琦、于头从待客厅走出，向兵勇们招了招手，五六个人忙钻进了对面的门房。

    都院待客厅。

    方大人还在大咧咧地扇着时，内管事老吴推门而进：quot;传见浙江候补道方大人。quot;

    方大人连忙站起就走：quot;来了，来了！quot;

    老吴惊诧地望着方大人，方大人这才忽然发觉自己只穿着内衣，立即慌了，跑到门口哇哇大叫：quot;哎呀，我的衣裳帽子！……二位，我的衣裳呢？quot;

    屋里几位等着召见的官儿都偷偷地笑。老吴诧异道：quot;你怎么回事？quot;

    quot;我……我……quot;方大人慌乱地忙探身向外看，只见门道里空无一人。

    躲在门房里的景琦、于头等人都趴在窗户上向外看。只见方大人说：quot;天儿热，我脱了衣裳，不知两位给拿哪儿去了。quot;

    于头：quot;出去敲他一笔银子？quot;

    景琦：quot;那有什么意思，瞧乐子多好玩儿。quot;

    望着门里门外打转转不知如何是好的方大人，老吴道：quot;你这成什么样子？还有规矩没有？quot;

    方大人：quot;是他们叫我脱的！quot;

    老吴：quot;他们是谁？quot;

    方大人惶惶四顾：quot;他们……都哪儿去了？quot;

    老吴：quot;怎么着？你是不是就这样去见大人？quot;

    方大人：quot;不敢不敢！quot;

    老吴不屑地：quot;就是有了实缺，能放给你这样的吗？！歇着吧你！……陕西张大人！quot;

    张大人忙起身：quot;来了来了！quot;跟着老吴走出去。

    方大人捶胸顿足：quot;毁了，毁了！……quot;

    白宅敞厅。晚上。

    白文氏、颖轩、雅萍、景怡、景泗、景陆、香伶、玉婷、景琦围坐吃饭，十分安静。

    景琦满口是饭，忽然憋不住笑，一扭头将饭喷了一地。满桌的人都惊异地望着，景琦却扭头笑个不停。

    白文氏慢慢放下了筷子，两眼盯住景琦，脸色一下子严肃了，厉喝一声：quot;跪下！quot;

    景琦强忍住笑，忙跪到了地上。

    白文氏：quot;你又在外边儿做了坏事儿？！quot;

    景琦低着头：quot;是！quot;

    quot;又作什么孽了？quot;

    quot;一个浙江候补道来巴结差事，我把他衣裳全扒了，弄得他没法儿见大人。quot;

    quot;说你有六儿没六儿啊？！一个外官来京一趟多不容易，他想见你们大人一面，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上下打点，你这不是断送了人家的前程么？quot;

    quot;我知道错了。quot;

    quot;你扒人家衣裳的时候就不知道是错了？quot;

    quot;您没瞧见，这位大人忒不懂规矩，拿把大蒲扇，不像是扇凉，倒像是孙猴子过火焰山！quot;

    满桌子的人都笑了。

    白文氏：quot;还笑！吃饭吧！quot;景琦忙起身还座吃饭。

    白文氏：quot;为人总要厚道，能成全人家的事，就成全人家。他一个小地方来的，懂什么规矩？你提醒他一句不好么？非要挤兑人家？

    我看你什么事儿也干不长！quot;

    百草厅公事房。

    屋里摆了一桌酒席，白文氏、大查柜赵显庭、采办涂二爷和许先生四人围坐，白文氏看罢采购药材的清单，交给了涂二爷：quot;就按这单子办吧！吃饭。今儿这赵五爷菜是我做的。您尝尝。quot;

    赵显庭：quot;又让您受累。quot;

    白文氏：quot;这两个菜也是我做的，特意为涂二爷、许先生送行。quot;

    涂二爷：quot;您太客气了。quot;

    白文氏：quot;今儿可不是客气，我有事拜托二位。quot;

    许先生：quot;不敢当，您尽管吩咐。quot;

    白文氏给三人斟酒：quot;景琦快二十了，在几个衙门口当差，光给我捅娄子，愁死我了。quot;

    涂二爷：quot;二奶奶甭着急，树大自直，七少爷是个聪明绝顶的孩子！quot;

    白文氏：quot;别夸他了，想来想去，我跟二爷商量，还是叫他跟自己铺子里学学本事好……二位这次去安国办药，能不能带了景琦去，叫他见见世面，闯荡闯荡，也跟二位学点儿真本事。quot;

    涂二爷和许先生一听这话，登时愕然相望没了词儿。白文氏笑道：quot;是不是？刚才二位还夸他呢，言不由衷吧？一动真格儿的，二位都不言语了。quot;

    赵显庭道：quot;我看这事儿可以商量，据我看七少爷一天到晚得有新鲜事儿引着他，一没事儿干，他就得出妖蛾子。药材市场千变万化，他只要觉着新鲜，就会用心学。quot;

    quot;话是这么说，怕我们两个……管不了他呀！quot;涂二爷一脸苦相，颇为难地看着赵显庭。

    赵显庭：quot;甭怕，七少爷就服有真本事的人，你们二位降得住他！quot;

    涂二爷：quot;丑话说头里，万一有个差错王奶奶别拿我们的不是！quot;

    白文氏：quot;哪儿的话呀，谢还谢不过来呢，季先生打他打得狠着呐，我说过什么？不听话就打！quot;

    许先生：quot;别别，我们俩加一块儿不够他打的，我们尽心尽力就是了，反正全须全尾的给您带回来！quot;

    白文氏忙举杯：quot;拜托了！quot;

    去安国的路上。

    景琦骑着一匹快马兴奋地打马飞奔，跑了一段路，他忽然勒马慢慢停住，调转马头，皱起眉头。

    涂二爷、许先生坐在一辆马车上小跑着追来。二人还得可着嗓子提醒景琦：quot;七少爷慢点儿，跟我们一块儿走！quot;quot;溜神别摔着。quot;……

    quot;你们太慢了！quot;景琦在远处大喊道。

    许先生：quot;涂爷，您瞧见没有，咱们可有点儿管不住。quot;

    景琦等得不耐烦，骑马又跑回到车前跟着走：quot;你们这么走，几时才能到？quot;

    涂二爷道：quot;放心吧少爷，咱们白家的人不到，药材市场就不能开市！quot;

    景琦：quot;为什么？quot;

    涂二爷：quot;药材市场的价儿，都得跟着咱们百草厅走，咱们是头顶头的大户！quot;

    景琦一愣：quot;哈哈！还有这事儿！有这么威风吗？驾！quot;说罢猛抽坐下马，飞奔而去。

    安国药王庙。

    药王庙里里外外都是人，张望着等候涂二爷等人到来。

    涂二爷、许先生带景琦走来，不少熟人向他们打招呼。庙门口人们忙让出一条路，涂二爷走到庙前忙靠边儿回身让景琦先行，一面伸出了手：quot;少东家请。quot;

    景琦有点儿慌了，忙也往边儿上靠，用手推让，叫二人先行。涂二爷脑瓜子飞快，猛然大步前行进了庙门，站在台阶上高声道：quot;京城百草厅白家老号少东家到！quot;

    全场立即肃静下来，都往门外看。

    许先生又一伸手：quot;少东家请！quot;景琦无法再谦让，忙振作精神，硬着头皮走进庙门。两旁的人们一阵议论声。

    众人簇拥着景琦进入药王庙大殿后，大管事的忙拱手：quot;请少东家上香！quot;

    景琦不知所措望着涂二爷，涂二爷忙走到桌前拿起一柱香在蜡烛上点燃，交到景琦手中。景价上香后退到垫子后跪拜。

    quot;跪--！quot;随大管事一声高喊，呼哩呼隆，院里的人全都跪下了。

    景琦三叩首后，大管事高喊：quot;起！quot;

    景琦起立转过身，大管事走出殿门高喊：quot;京城百草厅白家老号东家已到，安国药市开市大吉，各东家伙计务必严守市规，开市！quot;

    景琦惊奇地望着。

    安国药市。

    一眼望不到头的各式棚铺。

    景琦、涂二爷、许先生沿街走来，不远处后面跟着许多打探虚实的人。沿街的各铺伙计不时吆喝着招呼着，向他们兜揽生意。

    三人在一大棚前刚停下，掌柜甲忙迎了出来：quot;里边请！quot;

    涂二爷点点头，从箩中抓起把黄连看了看，顺手递给景琦：quot;少东家看看行么？quot;

    景琦一愣，只好接过，看了一会儿不敢说话，又抬头看徐二爷。

    涂二爷却又问：quot;怎么样少东家？quot;

    景琦仍不敢说，微微点着头，心里说着，好你个涂二爷，这不故意为难我吗？……刚要发泄几句，见涂二爷又抄起一把黄连看。

    涂二爷：quot;这是上等的好黄连。quot;

    掌柜甲：quot;涂先生圣明。quot;

    涂二爷：quot;你有多少？quot;

    掌柜甲：quot;二百斤还不够么？quot;

    涂二爷：quot;哈！二百斤不够垫底儿的。quot;

    掌柜甲：quot;您要多少？我立马儿进货。quot;

    涂二爷：quot;回头再说，少东家，前边儿看看。quot;三人走去。

    后面跟着的一帮人，呼拉一下子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quot;他们要什么？quot;

    掌柜甲不耐烦地：quot;诸位别围在这儿，我哪儿知道他要什么，散散！quot;

    一高个儿：quot;他要黄连，我听见了。quot;

    一胖子：quot;要黄连？quot;

    一中年人：quot;他给什么价儿？quot;

    掌柜甲：quot;散散！散散，别这儿围着。quot;

    瑞记招牌下，涂二爷等人在看筐中的黄连。

    掌柜乙：quot;您要找着比我这儿还好的黄连，您要多少我白送，分文不取。quot;

    涂二爷看了看手中的黄连，然后伸到景琦面前：quot;少东家看看怎么样？quot;

    景琦急了，低声埋怨：quot;别再挤兑我了行不行？quot;

    许先生忙搭话：quot;这是上好的川东黄连，您看多肥，全都抱着，这种黄是纯姜黄，没加过色，是真正的鸡爪连。quot;景琦仔细看着，不住点头。

    涂二爷问道：quot;有多少？quot;

    掌柜乙：quot;您要多少有多少。quot;

    涂二爷：quot;什么价儿？quot;

    掌柜的拨了一下算盘子儿，涂二爷看了看一笑，重拨了一个子儿。

    景琦充满好奇地看着。

    掌柜乙：quot;您这是开我的玩笑！quot;

    涂二爷：quot;谁跟你开玩笑，这是我们少东家的价儿，是不是少东家？quot;

    景琦糊里糊涂地：quot;没错儿，是我定的价儿，涂二爷，咱们往那边看看。quot;

    景琦仰着脸儿先走了，涂、许忙跟上。追出几步的掌柜乙高喊：quot;我不拦着您，随您上哪儿去看，我不怕您走遍安国，您呐，还得回我这儿来！quot;

    景琦等人边走边小声嘀咕。涂二爷道：quot;货色、价钱都合适。quot;

    景琦：quot;那为什么不买？quot;

    许先生：quot;少东家您留点儿神瞧着，这学问就来了。quot;

    景琦：quot;什么学问？quot;

    许先生：quot;不能说，您自己悟！quot;

    景琦：quot;不说也行，可别再挤兑我！干什么呀这是？老把我往前抬，好些事儿我还没闹明白呢，今儿在庙里就弄我个措手不及！quot;

    涂二爷：quot;您是少东家，我们哥儿俩得捧着您。quot;

    景琦：quot;行了，饶了我吧，再这样我可真急了。quot;

    涂二爷和许先生都笑了。

    又一个药棚前，涂二爷抓起一把黄连：quot;这种货色也敢往这儿摆？quot;

    掌柜丙：quot;便宜呀，三位爷，只要您买，我情愿再杀个价儿！quot;

    涂二爷：quot;好货价儿再高我也要，百草厅用药向来不惜工本，货不好白给我也不要，拿回去没地儿搁。quot;

    掌柜丙：quot;得，算我白说，您瞧瞧别的。quot;

    涂二爷：quot;告诉你，我今年的大宗进货就是黄连。货好，一千斤都不多！quot;

    掌柜丙：quot;行，我立马儿进货！quot;

    三人走到路口停住了。涂二爷问：quot;许先生，怎么着？quot;

    许先生：quot;还是回瑞记，给他个好价钱！quot;

    涂二爷：quot;你说呢，少东家？quot;

    景琦：quot;闹不明白，次的不要，好的也不要，价儿合适的也不要，想干什么？quot;

    涂二爷：quot;来吧少爷，先给他们点儿甜头儿，回瑞记！quot;三人走去。

    掌柜乙：quot;我说什么来着？三位爷还得回我这儿来吧！quot;

    涂二爷抓起一把黄连：quot;黄连一百斤，全得是这个货色！quot;

    景琦又糊涂了：quot;才一百斤？quot;许先生忙捅了一下景琦，景琦不说话了。

    掌柜乙：quot;就要这么点儿？quot;

    涂二爷：quot;我还要别的呢！quot;

    掌柜动：quot;价钱呢？quot;

    涂二爷：quot;就按你开的价儿，这回不开玩笑。quot;

    掌柜乙：quot;现银？quot;

    涂二爷：quot;现银！quot;

    掌柜乙：quot;痛快！好咧，黄连一百斤！quot;

    伙计站到棚外高叫：quot;黄连一百斤--京城百草厅白家老号四临各棚的人都跑出来站在街上向这边望。

    街上小吃摊。

    三碗打卤面，中间一小碟口条，一小碟肚丝摆桌上，三人边吃边聊。

    涂二爷：quot;吃这饭可委屈少爷啦！quot;

    景琦：quot;干吗吃这么苦？那边儿有好馆子！quot;

    许先生：quot;出差在外，从来都是这样，不能给东家糟蹋银子。quot;

    景琦：quot;我这儿有！quot;

    涂二爷：quot;省着点儿吧少爷，您那银子最好给二爷二奶奶买点儿什么，出来一趟不容易，表表孝心。quot;

    许先生：quot;那么多兄弟姐妹，多多少少买点儿回去，大伙儿都高兴不是。quot;

    涂二爷：quot;咱们是办事来了，不是享福来了。吃得下去吗？quot;

    是传：quot;挺好！比在家里吃着香。含着折腾了半天儿，就买了一百斤黄连，照单子上这得买到什么时候？quot;

    涂二爷：quot;别着急少爷，下半天儿就好办了。quot;

    沿街各棚。

    涂二爷与掌柜甲算账。

    伙计站棚外高喊：quot;柴胡二百斤，京城百草厅白家老号--quot;

    许先生与掌柜丙看货。

    伙计站棚外高喊：quot;益母单一百五十斤，京城百草厅白家老号--quot;

    涂二爷付银票给掌柜丁。

    伙计站棚外高喊：quot;茵陈三百斤，京城百草厅白家老号--quot;

    棚外围了不少人，景琦走出大棚，立刻被人们围住。

    众人七嘴八舌：quot;少东家到敝号去看看！quot;quot;我们那儿有宁夏上好的枸杞子，您不看看？！quot;quot;少东家请关照一下我们小店！quot;

    景琦潇洒地挥了挥手：quot;别急别急，我一家儿一家儿地看啊！quot;

    客栈客房。夜。

    一个大通铺，涂二爷和许先生在灯下打着算盘，对着单子结账。

    景琦：quot;这一天就差不多了，可这黄连还差着一千斤呐！quot;

    徐二爷：quot;少东家，这所有的银子，我都得拿黄连找回来！quot;

    景琦：quot;怎么找回来？quot;

    涂二爷：quot;少爷您先歇着吧，从明儿起，咱们先玩儿他三天，再买不迟！quot;

    景琦：quot;啊？还有工夫玩儿？quot;

    涂二爷：quot;工夫就是银子，踏踏实实睡一觉，养足了精神玩儿！quot;

    许先生吹灭了灯。景琦钻进了被窝儿，两眼睁得大大地睡不着，白天经历的一切，一幕幕又都浮现出来……

    接连三天，涂二爷和许先生带着景琦quot;逛大集quot;。在小吃摊上吃quot;驴打滚儿quot;、quot;丸子汤quot;……吃饱了喝足了，又去大棚里彻壶酽茶，嗑着瓜子儿听大鼓书。景琦没忘涂二爷和许先生的嘱咐，逛一路，买一路，什么花布、帽子、端砚、笔筒……买了一堆，准备回去孝敬家里的人们。

    客栈客房。晚上。

    景琦正一份儿份儿收拾买来的东西，摆了一大片。涂二爷问：quot;少爷都买齐了吧？quot;

    景琦：quot;齐了！银子也花光了，一个大子儿没剩！quot;

    许先生：quot;痛快！回到家里皆大欢喜！quot;

    景琦：quot;明儿干什么？quot;

    涂二爷钻进被窝儿：quot;歇了三天了，明儿少爷瞧好吧！quot;

    景琦：quot;明儿怎么了？quot;

    许先生：quot;管保比看戏还热闹！睡觉！quot;涂二爷吹灭了灯。

    安国药市。早上。

    景琦、涂二爷、许先生缓缓走来，两旁店铺的伙计纷纷跑出大叫大嚷：quot;涂爷，进来看看，上好的黄连！quot;quot;少东家，看看吧，真正的鸡爪连。quot;quot;三位爷不是要黄连吗？刚进的货！quot;……

    景琦边走边惊讶地左右看着，耳边一片quot;黄连quot;的叫卖声。但涂二爷和许先生只是客气地向两旁点头，径直向前走着不停步。

    景琦：quot;怎么了这是？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黄连？quot;

    涂二爷笑了：quot;我叫他们哑巴吃黄连！quot;

    许先生：quot;嘿嘿！有苦说不出啊！quot;

    在瑞记招牌下，掌柜乙忙迎出，涂二爷又抓起一把黄连。

    掌柜乙：quot;您还想要点儿什么？quot;

    涂二爷：quot;黄连！quot;

    掌柜乙：quot;好咧！黄连……quot;

    涂二爷：quot;别急别急，什么价儿？quot;

    掌柜乙：quot;老价儿，您买过一回了！quot;

    quot;不行！这回得我开价儿！quot;说着，涂二爷拿过算盘扒拉个数。掌柜乙一看愣了：quot;别介，您又开玩笑来了。quot;

    景琦若有所悟地望着。

    涂二爷：quot;掌柜的，看见没有，满街都是黄连，哪家也不比你的差！quot;

    掌柜乙：quot;您是行家，我瞒不了您，可这个价儿实在不行！quot;

    景琦全明白了，忙插了嘴：quot;不行就算了，上那边儿看看！quot;

    掌柜乙：quot;别介，少东家，好商量啊！quot;

    涂二爷：quot;我们少东家发话了，没什么商量！说句实在话，买你的黄连我这是帮你一把，瞧这阵势了没有？三年之内，黄连的价儿是上不去啦！quot;

    掌柜乙点点头：quot;没错儿！今年是怎么了？三天的工夫，这黄连成了灾了，您多少再让点儿！quot;

    涂二爷：quot;一点儿不让。信不信，我到别的家儿比你还能低！quot;

    掌柜乙：quot;我信，您要多少？quot;

    徐二爷：quot;一千斤！quot;

    掌柜乙：quot;我可连本儿都捞不回来？！quot;

    涂二爷：quot;比烂在家里长虫子强！quot;

    掌柜乙：quot;我哭都哭不出来喽！得咧，黄连一千斤！quot;

    伙计站在棚外大叫：quot;黄连一千斤--京城百草厅……quot;

    掌柜乙怒吼：quot;行了行了！嚎什么你！quot;

    伙计忙回头，吓了一跳。

    掌柜乙：quot;这买卖做的丢人不丢人呐！quot;

    街上小吃摊儿。中午。

    三碗打卤面、两碟小菜，三人吃着饭大笑。

    景琦：quot;我明白了，越大宗的进货，越先开高价儿先放风，叫他们以为有利可图，等货上足了，返回头来再买，货到地头儿死，亏着本儿他也得卖！quot;

    涂二爷：quot;这一宗就省了一半儿的银子，还叫他没话说，他想在黄连上吃大户，闹了个哑巴吃黄连！quot;

    景琦：quot;这比听戏还过瘾！quot;

    许先生：quot;少爷全明白了。等会儿找鲁记镖行挂个号，把货起运，咱们明儿出关，打道营口，奔参茸行！quot;

 第十五章

    大福参茸栈。

    街口大门上方高悬弧形的跨门梁嵌：营口曹记大福参茸栈。

    门里像集市一样人来人往，乱哄哄议论着。靠北的一溜高台上一个挨一个有二十多间单开的门脸儿，上下都一堆堆站满了人。伙计从一门脸儿走出站在高台儿上高喊：quot;神龙大盘三号，现银四百一十两--杭州胡庆余堂--quot;

    人们顿起一片议论声。

    另一伙计：quot;大娃娃中盘五号，现银二百三十两--济南宝申堂--quot;

    景琦和涂二爷、许先生走进大门，两旁的人热情地打招呼，一中年人迎上来道：quot;涂爷，姗姗来迟啊！quot;

    涂二爷转身应道：quot;这是我们少东家。quot;景琦忙躬了躬身。四周立刻围了一圈儿人。

    中年人：quot;少东家亲自出马御驾亲征，要有大动静了吧？quot;

    涂二爷：quot;有什么提精神的行市吗？quot;

    中年人：quot;吉顺号今年出了一盘最高价儿的八百两，小户买不起，大户拿不准，放盘的一口咬定八百两，一个大子儿不让，涂二爷，这得您来啦！quot;

    涂二爷：quot;少东家，进去开开眼！quot;

    景琦、涂二爷、许先生上了台阶，一群人跟着他们蜂拥进了quot;吉顺号quot;店门。

    吉顺号店内。

    十盒参摆在了柜台上，第一棵主参足有三两重。放盘的尹先生不错眼珠子盯着涂二爷的脸。

    涂二爷拿起主参仔细端详着。尹先生则端详着涂二爷。景琦来回看着他二人。

    围在涂二爷身后的人们，鸦雀无声看着，有个青年人咳嗽了一声，旁边的人立即责怪地瞪着他。青年人抱歉地吐了一下舌头。

    涂二爷终于抬起头，两眼盯着尹先生。尹先生微微一笑：quot;怎么样？八百两！quot;

    徐二爷：quot;几家儿看过了？quot;

    尹先生：quot;总有七八家儿了吧！quot;

    涂二爷：quot;我买了！可八百两不行。quot;

    尹先生：quot;您开价儿！quot;

    涂二爷将右手袖口一打，将胳膊放到了柜台上，尹先生也忙伸出右手与涂二爷对上了袖口，两只手在袖口中蠕动着，以手指quot;谈quot;价儿。

    景琦充满新奇地望着。周围的人也屏息而观。两只手在袖口中继续蠕动着。

    片刻后，尹先生耷拉着眼皮，眉头皱了起来；涂二爷目光犀利，看得尹先生慌乱起来，须臾，涂二爷微微一笑，抽回了手，两只袖口分开了。涂二爷和尹先生全都直起了腰。围观的人全都紧张地看着。只见尹先生回到柜台后，把那写着八百两的银牌翻过来一扣：quot;成交，三百五十两！quot;

    景琦大惊。围观的人轰的一声，七嘴八舌乱了套。有的说，quot;我的妈！砍下一半儿多的价儿，假的？！quot;中年人大叫：quot;涂二爷！好眼力！quot;另两个老客则道：quot;能看出假的来，这得多少年的功夫！quot;quot;这株参太难认了，跟真的一样啊！quot;屋子里好声四起……

    许先生拿着那棵假参给景琦讲着。

    quot;神了！神了神了！quot;景琦边听边敬佩地望着涂二爷。

    外边忽然传来喊叫声、起哄声，许先生、景琦忙回头看，人们拥向门外。

    参茸栈院内。

    景琦、许先生和涂二爷在人群后面出了吉顺号。涂二爷拦住一个秃头问道：quot;出什么事儿了？quot;

    秃头：quot;陕西来的一位老客，四百两买了一棵假参！quot;

    这时一伙计站在台上大叫：quot;特盘移山参一棵，四百两，陕西恭德堂范记--quot;

    涂二爷：quot;你瞧，他还必得叫出移山参来，这不存心寒碜人家吗？！quot;

    买了假参的大高个儿，夹个小包低着头匆匆向大门外走。人们让开了一条路，不住大喊着瞎起哄：quot;陕西范记！饭桶吧你！quot;quot;眼睛长哪儿去了？夹到卡巴裆里了吧！quot;quot;那是屁眼儿！quot;

    quot;哈哈……quot;人们大笑。大高个儿狼狈逃出大门。

    景琦感慨万平地望着。涂二爷拍了拍景琦的胳膊：quot;看见了吗？

    少爷？不练成火眼金睛，别上这地方来，丢人现眼不说，回去东家还不叫他卷铺盖。quot;

    许先生：quot;这人打今儿起，这辈子也不敢在参行露面儿了。quot;

    景琦：quot;真是商场如战场，这么厉害！涂爷，您得教我！quot;

    三人闲聊着一直往院子尽头走去，只见沿墙一溜都是卖参的散兵游勇，有蹲地下摆小摊儿的，有手里拿着吆喝的。景琦等边走边看，忽然，一个脏兮兮脑后拖一根又短又细白色小辫儿的瘦小老头儿，手托破旧蓝布包拦住了他们：quot;三位请留步，您赏光看看我这棵参。quot;

    涂二爷上下打量老人，见他目光十分诚恳，才要答话，旁边的人瞎起哄：quot;老头子！起什么哄你！quot;quot;哪拣了根胡萝卜上这儿蒙事儿来了。quot;

    老人不管哄叫，管自固执地把蓝布包伸到涂二爷面前：quot;我在这儿蹲了大半天了，没人理我，您看看！quot;

    涂二爷没有接：quot;老人家高寿了？quot;

    老者：quot;还小呢，八十一！quot;

    涂二爷：quot;嗬！老祖宗了！自己挖？quot;

    老者：quot;干了一辈子了。quot;

    涂二爷点点头，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层发黑的白布，只见十几层棉纸包着一棵参，涂二爷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边问：quot;身子骨还硬朗？quot;

    quot;深山老林怕是再也进不去了，腿脚不行了。quot;老人感慨道，quot;我大老远的头一回上这儿来，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quot;

    涂二爷打开最后一层棉纸，不由倒吸一口气：quot;咝--quot;

    景琦忙凑近了看，涂二爷惊讶地抬头望着老者。

    老者期待地望着涂二爷。

    涂二爷看了一眼景琦：quot;少东家！开眼吧！quot;忙又低头看参。这是一棵罕见的大野山参。

    人们都围了过来，惊叹不已。涂二爷看看周围：quot;哪位帮忙借个戥子来！quot;

    quot;这儿有！quot;人群中立即传过一个戥子。涂二爷接过后小心地称参：quot;七两五！quot;人们发出惊讶的呼声。

    涂二爷：quot;哪儿控的？quot;

    老者：quot;长白山！这兴许是我最后的一卖了。quot;

    涂二爷：quot;老祖宗，好参呐！少见！quot;

    老者：quot;您是识货的。quot;

    涂二爷：quot;您，开个价儿吧！quot;

    老者：quot;你不是京城百草厅白家老号的么？quot;

    景琦一惊：quot;您也知道白家老号？quot;

    老者：quot;是中国人哪儿有不知道的。quot;

    涂二爷：quot;这是我们少东家。quot;

    老者：quot;少东家来了，我不敢开价儿，我信得过，您看着给，给多少算多少。quot;人群中又发出一片议论声。

    涂二爷苦笑了一下：quot;您这是为难我。quot;

    老者：quot;什么话呀！白家老号买我的参，我这辈子没白活，这叫物归其主！quot;周围的人一片叫好声。

    涂二爷：quot;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只能冒昧了，这棵参到了京城值多少银子，跟这儿的买卖是两码事！就地卖参就地价儿，我给您个整数--两千两银子。quot;

    景琦心服口服地点着头，注意着老者的反应。

    老者稍稍一躬身：quot;我谢谢您！quot;围观的人再次大声叫quot;好quot;！

    院子里的人都往这边跑，把四个人围得水泄不通。

    回京的路上。白天。

    涂二爷、许先生坐在马车上，景琦仍骑着马跟着车走。

    涂二爷：quot;少爷这趟辛苦了，跟着我们受了不少罪呀！quot;

    景琦：quot;说实在的，我压根儿没把百草厅放在心上……记得小时候，我妈带我去摘匾，特意叫我认白家老号那四个宇，我念了三遍……quot;

    许先生：quot;这块匾有多大分量，你这回知道了吧？quot;

    景琦：quot;见识到了，我也看见你们二位在药行真是八面威风，靠本事，这是真威风！quot;

    许先生：quot;没有白家老号的牌子，有威风也抖不出来！quot;

    景琦：quot;我白景琦要是抖不出真威风来，这辈子白活！quot;

    涂二爷：quot;这回二奶奶叫我们俩把你带出来，打心眼儿里发怵！

    怕你不听话呀！你还真成！quot;

    景琦：quot;我听有本事人的话！二位，我可要先走一步了，你们走得太慢！quot;

    涂二爷：quot;一块儿走吧，你又想干什么？quot;

    景琦：quot;营口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北京正闹义和团呢，整个北京都乱了套了，我实在不放心家里。quot;

    许先生：quot;也好，一路上可要小心！quot;

    景琦催马向远方驰去。

    京城街道。

    层层路障，拳民不断匆匆跑过。

    景琦骑马来到路障前刚停住，便有拳民喝令：quot;站住！下来！quot;景琦赶快下马。

    拳民：quot;干什么的？quot;

    景琦：quot;回家，我前边儿到家了。quot;

    拳民：quot;义和团在这驻防，从南边绕着走！quot;

    景琦上马往回转，突然传来枪炮声，景琦催马奔去。

    白宅。

    景琦在门口下了马，仆人忙接过，秉宽匆忙迎出。听到秉宽说家里没出事，景琦这才放下心来，直奔二房院去见母亲。

    刚上北屋台阶，白文氏迎了出来：quot;可回来了，真怕你们出事儿。

    北京全乱了，闹义和团呐！quot;

    玉婷跑过来：quot;哥，你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quot;

    景琦：quot;叫妈给你拿。妈，您给分分吧。大房、三房的一人一份儿。还给爸爸买了样好东西呢！quot;

    颖轩坐在一旁：quot;哼，你小子会买什么东西！quot;

    白文氏拿出一块砚向颖轩走来：quot;这个准是给你买的。quot;

    颖轩接过一看，喜出望外：quot;砚！嗬嗬嗬！好好！quot;

    景琦走进屋：quot;哼！还说我不会买东西！quot;

    玉芬风风火火走进来：quot;七弟！quot;二十六岁的玉芬已是少妇模样。

    景琦大惊：quot;玉芬姐！你什么时候来的？quot;

    白文氏：quot;早来了，非要见你一面儿才走！quot;

    玉芬：quot;我今儿就走！总算见到你了，嗬！大小伙子了，走在街上准认不出来！quot;

    景琦：quot;我刚回来，你再住几天！quot;

    玉芬：quot;不行，本来山东闹义和团乱哄哄的，我说到北京躲躲，好家伙，这阵儿北京比山东闹得还凶！quot;

    白文氏：quot;义和团烧了西什库教堂，还杀了洋人，是德国人？还是英国人？把交民巷也给围了，景琦你看，这是玉芬给你带的补药。quot;

    白文氏将一大纸包打开，里面是quot;泷胶quot;。

    玉芬：quot;这是泷胶，济南府时兴得很，驴皮熬的，再入了药，大补的。quot;

    景琦高兴地：quot;谢谢姐，你看，我也不知道你来，没给你带东西！quot;

    白文氏：quot;把我那份儿给她。quot;

    玉芬笑了：quot;那我谢谢二婶，不谢景琦！quot;

    白文氏：quot;景琦，你三叔儿入了洋教，好几天不见影儿，你三婶儿急坏了……quot;

    玉芬：quot;义和团专门杀洋教的！quot;

    白文氏：quot;你去教堂找找他，叫他快回家，别跟洋人那儿搅和了。quot;

    景琦：quot;行！我吃完饭就去！quot;

    quot;我也得收拾东西去了。quot;玉芬说完，景琦提着包同她一起出了屋。

    颖轩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砚，感慨地：quot;你看景琦，给他带了一百两银子，大概一个子儿没舍得花，全给大伙儿买了东西了，这孩子长进了……嘿，这是块好砚！瞅着像是明朝的，我得搁起来！quot;

    颖轩如得宝贝似的抱着砚进了里屋。

    白文氏气得大叫：quot;就是你不长进！又把那烂石头往被窝儿里搁！quot;

    教堂后院。夜。

    后院几处冒着黑烟，到处是火光和喊杀声。

    景琦从矮墙上跳下，手里拿着一把大刀，飞快地跑到黄春的小屋前，门开着。景琦冲进屋大叫：quot;黄春--quot;没人应。慌忙四顾，只见泥炉里的炭还着着，咖啡壶倒在地上。

    景琦冲出了屋门，大叫一声：quot;黄春--quot;遂向远处跑去……

    教堂拐弯处。夜。

    一群拳民跑过。颖宇、容神父和黄春藏在一丛灌木后面。容神父化了装，一身长袍马褂，戴个小帽头儿。颖宇拉着容神父：quot;快跑！quot;

    二人跑去。黄春看了看，却向相反方向跑去。

    颖宇拉着容神父跑到一棵树旁，容神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quot;跑不动了！quot;

    颖宇：quot;不行，快跑，这儿可不保险！quot;正这时传来景琦呼唤黄春的喊声，颖宇扭头大叫：quot;老七！quot;

    景琦闻声跑来：quot;三叔儿！还不快跑！quot;

    颖宇喘着：quot;他跑不动了，我得把他安顿了！quot;

    景琦：quot;快回家吧，三婶儿都急坏了！quot;

    颖宇愤恨地：quot;这帮乱民，奶奶的！我招谁惹谁了？！quot;

    景琦问道：quot;黄春呢？quot;

    颖宇忽然想起：quot;黄春？quot;忙四下张望，quot;哎？她一直跟在我后头，行了，别管她了！我自己的命都顾不过来了！quot;

    景琦：quot;往东走！那边儿清静！quot;说完持刀跑去。

    quot;哎哎！你上那儿去！quot;颖宇看着容神父，quot;快跑吧，上我家去！quot;说着便拉住容神父跌跌撞撞地跑去。

    景琦站在街头绝望地四顾，只见火光冲天。教堂起火了。

    颖宇外宅客厅。夜。

    玉红把湿手巾递给容神父。

    颖宇：quot;快给神父弄点儿吃的。quot;

    玉红为难地：quot;他吃什么呀？quot;

    颖宇：quot;嗨！跟咱们中国人一样，大碗炸酱面他照吃！大蒜！quot;

    容神父惊魂未定：quot;太野蛮了，太野蛮了！这不算完，我们国家不会不管的！quot;

    颖宇：quot;没错儿！我要是你们洋人，我就把这帮儿乱民全宰喽！

    还有那位西太后，也他妈不是什么好东西！quot;

    容神父在重地：quot;白三爷，我不会忘记你的友情！quot;

    颖宇：quot;您甭跟我客气，我就求您一件事！把我儿子景武弄出洋去留学。quot;

    容神父：quot;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去哪个国家都行！英国、法国、意大利，我都有很多朋友！quot;

    玉红端着一碗面走了进来：quot;神父老爷，您就凑合吃点吧，兵荒马乱的什么也买不着，我不敢出去！quot;

    容神父接过碗：quot;噢！炸酱面，好好！quot;

    颖宇：quot;您慢慢儿吃，我得回家看一眼去！quot;

    白宅大门口。夜。

    全家人正在送玉芬走，玉芬上了马车，景琦满身灰土地帮着搬东西。

    玉芬：quot;都回去吧，外边儿乱，没事儿少出门儿！quot;

    景琦：quot;有空儿我到济南看你去！quot;

    玉芬：quot;算了吧！说了八年了，到济南我给你买蝈蝈！quot;大家全笑了。

    玉芬：quot;走啦！quot;马车启动缓缓走去。

    人们纷纷往回走，白方氏拉住景琦问：quot;找着你三叔儿没有？quot;

    景琦：quot;找着了，他说把神父安顿了就回来，挺好的，放心吧！quot;

    大家向门里走去，景琦走上台阶想了想，又回身向外走，刚迈步，就听到有人压着嗓子在喊：quot;景琦--quot;景琦闻声知是黄春，不禁喜出望外，忙跑过去：quot;你怎么跑出来的？quot;

    在照壁拐角黑影里站着的黄春道：quot;我把你三叔甩了。我不能再跟着他了，我怎么办呐？quot;

    quot;你也不能上我们家呀……quot;景琦想了想，quot;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儿！quot;

    黄春：quot;哪儿？quot;

    景琦：quot;走吧，我们家花园子！我这就牵马去，你上胡同口儿那门洞儿里等我。quot;

    白宅花园子。夜。

    园门开着，景琦下了马又把黄春抱下，拉马进门。只见门房也大敞着门，不禁骂道：quot;妈的，看园子的也跑了，挺好！来！quot;他将马拴在树上，拉着黄春走向花厅。

    厅里一片漆黑，景琦掏出quot;洋火quot;点燃油灯：quot;你就睡这儿吧，千万别出去！quot;景琦走到床前，把盖单子揭了，又从柜顶上把被子拉下来。

    黄春：quot;你睡哪儿？quot;

    景琦：quot;我？我得回去。quot;

    quot;这儿一人儿没有，漆墨乌黑的，你就把我一人儿扔在这儿？quot;

    quot;哟，姑奶奶，我今儿刚回来，好些事还没交代呢，我非回去不可。quot;

    quot;你还来不？！quot;

    quot;傻丫头，我不来你不饿死了，我得给你弄好吃的来！quot;

    quot;我就在这儿住下去了？quot;

    quot;怎么也得等外边儿乱完了吧！quot;最奇向门口走去。

    黄春六神无主地望着。

    景琦到了门口回过头：quot;我走了，你可把灯吹了，外边一看见亮就知道里边有人。quot;

    黄春：quot;这地方鬼都不来！quot;

    景琦转过身：quot;走啦！quot;

    黄春忙叫：quot;景琦！……quot;景琦又一次回过头来，黄春张了张嘴又说不出什么，充满留恋地望着他。

    景琦低下了头：quot;我明儿还来呢！quot;

    黄春：quot;明儿早点儿来！quot;

    詹王府。夜。

    王府大门内外戒备森严，门里兵勇把守，门外全是义和拳民守卫。

    武贝勒小跑而来，到了门口被一拳民拦住：quot;站住！你倒不认生，往哪儿胡钻你！quot;

    贵武忙道：quot;我是王爷的外甥。quot;

    一兵勇走出大门：quot;叫他进来吧！quot;

    贵武忙转身上了台阶向门里走去。刚进院子，就见在花厅外廊子上，詹王爷正和拳民首领点验枪支。

    贵武站在廊下，詹王爷看着贵武：quot;属实吗？quot;

    贵武：quot;千真万确，白家老三入洋教有十几年了！quot;

    詹王爷：quot;那还不把他抓起来！quot;

    贵武：quot;教堂抄了一遍，连他带神父全没影儿了，八成躲家去了。quot;

    见詹王爷低头沉吟不语，贵武上前两步：quot;王爷！白家老三实在不是个东西！这几年坑了咱们上万两银子，可俩孩子至今下落不明。

    这小子罪大恶极，王爷做主，千万不能放过他！quot;

    詹王爷：quot;要是去他家抓不着，白家的人又有话说了。quot;

    贵武：quot;我知道，他还有所外宅，他跑不了！quot;

    詹王爷：quot;那个神父哪儿去了广贵武：quot;抓到白老三就全知道了，王爷，那俩孩子也就能审出下落了！quot;

    詹王爷下了决心：quot;去吧！别伤了白家别的人！quot;

    贵武来了精神，转身大叫：quot;来人！quot;

    白宅。夜。

    贵武带着十几个拳民兵勇冲进了白宅门口，秉宽不知所措，不敢阻拦，只远远地喊：quot;诸位，诸位！这是要干什么？！quot;也跟着跑了进去。

    贵武冲进院即杀气腾腾：quot;胡总管！把你们家三爷交出来，别叫我们动手！quot;

    胡总管：quot;武贝勒，都是自己人，何必呢！quot;

    贵武：quot;跟你废话没用，搜！quot;

    白文氏急急忙忙走出来：quot;等等，等等！武贝勒，为什么抓三爷？quot;

    贵武：quot;他入了洋教！quot;

    白文氏：quot;入了洋教他并没做什么坏事！quot;

    贵武：quot;二奶奶心里最明白，他做的坏事还少吗？quot;

    白文氏：quot;武贝勒，咱们可不能官报私仇！quot;

    贵武：quot;什么私仇？这是王爷的吩咐！quot;

    白文氏：quot;那好！我跟你去见王爷，走吧。quot;白文氏毅然走出花厅。

    贵武：quot;二奶奶！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你甭往里瞎掺和！quot;

    白文氏回头：quot;告诉你，三爷不在家！有什么事儿，叫王爷跟我说，走吧！quot;

    贵武：quot;王爷跟你说不着！搜！quot;

    颖宇莽莽撞撞绕过影壁走进来，一见好多人愣住了：quot;干什么呢这是？quot;

    白文氏大叫：quot;老三快跑！quot;

    颖宇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几个拳民早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贵武走出敞厅下了台阶：quot;白老三，你也有今天呐！你怎么不摆谱儿了啊？quot;

    颖宇：quot;贵武！别当我怕你了，你敢把我怎么着？quot;

    贵武走到颖宇前：quot;你把神父弄到哪儿去了？quot;

    颖宇：quot;我跟你说不着！呸！撒泡尿照照，你算哪棵葱啊！quot;

    贵武：quot;我不跟你治气！我看你跟王爷说得着说不着，带走！quot;

    两个拳民上来捆颖宇，颖宇挣扎着叫着：quot;讲理不讲理，凭什么抓我！quot;几个兵连推带架把颖宇弄了出去。

    白文氏、秉宽、胡总管和雅萍等追出。

    景琦匆匆走来，刚要上台阶，只见贵武一帮人押着颖宇出大门，大惊，急忙闪过一边。片刻之后，见白文氏等追出来，忙上前：quot;妈！

    怎么把三叔带走了？quot;

    白文氏：quot;詹王爷派人抓的！快！备车！quot;

    景琦拦道：quot;妈！这事儿您别管，您也管不了！quot;

    白文氏：quot;是白家的人我就得管！quot;

    胡总管：quot;我看七少爷说得对！义和团不是好惹的……quot;

    白方氏哭叫着冲了出来：quot;我不活着了！把我也带走！quot;

    白文氏忙拦住：quot;别这样！别这样！这没用，我这就去王府！quot;

    詹王府花厅。夜。

    詹王爷：quot;人不能放，老佛爷懿旨，今儿就是要治治这些不懂礼数的洋人和教民！quot;

    白文氏：quot;老三不过是一时糊涂才入了洋教，只要王爷放他回去，我做保，从此叫他再与洋教无关。quot;

    詹王爷微微一笑：quot;你这位二奶奶真是好心肠，听说这位三爷没少给你添麻烦，你还替他求情？quot;

    白文氏：quot;那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事儿，求王爷恩典！quot;

    詹王爷：quot;你知道他做了多少坏事？quot;

    白文氏茫然不知如何回答。

    詹王爷：quot;我的外孙子、外孙女都叫他绑了票儿，居然藏在了教堂里，以此敲诈勒索，至今不把人交出来！quot;

    白文氏：quot;这事儿我问过老三，他说绝无此事！quot;

    詹王爷冷笑道：quot;绝无此事？你这就去问问他，问明白了再来找我！quot;

    白文氏：quot;是！quot;

    詹王府看押房。夜。

    颖宇垂头丧气地坐在小方凳上。

    白文氏：quot;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你还吞吞吐吐的！quot;

    颖宇：quot;我真是……没有……我说不清楚二嫂！quot;

    quot;你还看不出来？王爷想要你的命，一句话的事儿！他所以留着你，就是为了那俩孩子，你怎么还犯死心眼儿？不要命了你？！quot;

    quot;二嫂！我跳到黄河洗不清了，真的就一个女儿，那儿子我真不知道在哪儿！quot;

    quot;那你跟人家说俩孩子都在你手上？quot;

    quot;我那不是……那不是……嗨，不是想多讹他们一笔银子嘛！quot;

    quot;老三呐！我早跟你说过吧？！想坑别人，早晚坑了自己！仇上加仇，今天报应了吧！quot;

    quot;行了，二嫂，您就别杵巴我了，赶紧把我弄出去吧！我不能死在这儿啊，还老婆孩儿一大堆呢！quot;

    quot;那女孩子在哪儿呢？quot;

    quot;逃出来的时候走散了。quot;

    quot;那上哪儿找去，找不来孩子你甭想出去！quot;

    quot;对了！回去问景琦，他准知道！quot;

    白文氏一惊：quot;他怎么会知道？quot;

    颖宇：quot;晚上烧教堂的时候，我看见景琦也去了。quot;

    白文氏：quot;嗨！那是我叫他去找你！quot;

    颖宇：quot;不是！他拿着把刀绕世界的喊黄春！quot;

    白文氏长叹一声：quot;唉！这孩子怎么这么混！quot;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夜。

    景琦：quot;三叔儿他胡说！我怎么会知道！quot;

    白文氏：quot;你今儿晚上去教堂了没有？quot;

    quot;去了！您叫我去的，说三婶儿急坏了，叫他快回家！quot;

    quot;还有呢？quot;

    quot;没了！quot;

    quot;你没去找黄春？quot;

    景琦斩钉截铁地：quot;我根本不认识她！quot;

    白文氏：quot;怎么不认识，你不是常去教堂找她玩儿吗？quot;

    景琦：quot;这都哪年的事儿了，这些年我根本没找过她！quot;

    白文氏猛拍桌子大怒：quot;景琦！人命关天你知道不知道？黄春是詹家的孩子！quot;

    景琦大惊：quot;怎么会是詹家的孩子？！quot;

    白文氏审视地望着景琦：quot;是王爷从小把她扔了，你三叔儿弄了回来讹人家的钱！quot;

    景琦面不改色：quot;妈，三叔儿这些年来干了一件好事儿没有？他给您添了多少麻烦，使了多少坏，您犯不上多管闲事儿！quot;

    白文氏：quot;他再怎么不对，也不该死罪吧，你大爷已经是冤死了，不能再陪上一个！quot;

    景琦：quot;妈，您知道把三叔儿一抓走，家里上下都怎么说？……说他罪有应得！没一个不叫好的！quot;

    白文氏叹了口气：quot;唉！平时作孽，出了事儿也没人心疼！quot;

    quot;妈，他得意的时候，有钱的时候想到过您吗？quot;

    quot;可毕竟是白家的人，我想这回要能出来，他也该改一改了吧！quot;

    quot;就算您能找到那个女孩子，您忍心拿她去换一个心毒手狠的人出来么？quot;

    quot;你这是什么意思？quot;

    quot;您把那女孩子送到王府那无情无义的王爷和贵武手里，那不就毁了她吗？quot;

    quot;可孩子是人家的，总得给人家送回去，毁不毁的跟咱们就没关系了。quot;

    quot;只要您交出去，罪名就砸瓷实了，三叔儿就更活不成！quot;

    quot;这倒是！哎呀，这可麻烦了。quot;

    quot;给他个死不认账！quot;

    白文氏忽然醒悟了，两眼死盯着景琦：quot;听你这话碴儿，你是知道这女孩子的下落了？quot;

    景琦：quot;哎？怎么又绕到我身上了？我怎么会知道？quot;

    白文氏厉声：quot;景琦！不许跟妈说瞎话！quot;

    景琦一口咬死：quot;我不知道！quot;

    詹王府看押房。夜。

    白文氏：quot;他真不知道！quot;

    颖宇：quot;哎哟，我的亲二嫂哎！你怎么信他的话？quot;

    白文氏：quot;他不敢跟我说瞎话，甭管他小时候多淘，可从来不说瞎话。quot;

    颖宇真急了：quot;他一肚子坑蒙拐骗比我玩儿得还溜！……得得得！我说这话你准不爱听，景琦这孩子是不错，可我告诉你，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quot;

    白文氏：quot;随便你怎么说，现在你叫我怎么办？他一口咬定不知道！quot;

    颖宇突然跪下：quot;二嫂！求求你了……quot;

    白文氏吓了一跳，忙死劲儿地往起拉：quot;起来！起来！成什么样子？！quot;

    颖宇死赖着不起：quot;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可毕竟是二爷的亲兄弟，你不能见死不救！quot;

    白文氏：quot;快起来成不成，叫人看见像干什么的？！我不管了啊？！quot;

    颖宇忙站起：quot;我这条命可就交到你手里了！quot;

    白文氏：quot;没事儿贱招，招了一身臊又怕事儿！quot;

    颖宇：quot;我贱！我贱！二嫂！你把我救出去，我以后再敢阴你，你把我脑袋拧下来当尜尜儿抽！quot;

    白文氏：quot;我也只能尽力而为，先把命保住再说。quot;

    颖宇：quot;行！能保住命就行！quot;

    詹王府花厅。夜。

    白文氏：quot;确实在义和团烧教堂的时候跑散了。quot;

    詹王爷：quot;那我就爱莫能助了，只好对不起了！quot;

    quot;王爷！我们老三欠您多少银子，我来还。quot;

    quot;二奶奶！这不是银子的事儿。我照实告诉你，找不到孩子，我决不放人！quot;

    quot;王爷，您也看见了，现在外头这么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找到的。quot;

    quot;我不杀他，已经是看在二奶奶的面子上了，你还是不必管这闲事儿了吧。quot;

    quot;请您宽限我一个月，要是找不到这孩子，任凭王爷发落。quot;

    quot;只要把孩子找回来，我立即放人！quot;

    quot;好，一个月之内，无论如何请王爷不要伤了三爷！quot;

    quot;这儿是王府，不是杀人绑票儿的土匪窝！quot;

    詹王府看押房。夜。

    颖宇蟋缩在墙角，武贝勒跷着二郎腿坐在方凳上，旁边站着两个手持鞭子的拳民。

    颖宇揉着肩膀：quot;哎哟！疼死我了，这是往死了打我呀，武贝勒！

    你不能这样对待我！quot;

    贵武：quot;我该怎么对待你，把你供起来一天三炷香？quot;

    颖宇：quot;是你先对不起我，我才下的手，你不能不讲理呀你！quot;

    贵武：quot;还犟嘴，再打！quot;

    两个拳民猛抽颖宇，打得他满地乱爬，躲着鞭子：quot;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说……quot;两拳民不打了。

    颖宇有气无力地：quot;我……我说什么呀？quot;

    贵武：quot;嘿……你跟我逗闷子是不是？你把神父藏哪儿啦？！quot;

    颖宇：quot;神父自己跑了，我真不知道。quot;

    贵武：quot;你是不想活了，知道义和团的厉害么？嘿，你们哥儿俩，把他拉你们那儿去，今儿晚上拿他祭坛！quot;

    两个拳民向外拉颖宇，颖宇拼命挣扎大叫：quot;饶了我吧，饶了我！

    武贝勒，我说！quot;

    贵武：quot;放下他！说！quot;两个拳民将颖宇扔地下。

    quot;我把他……藏到我那……外宅了。quot;颖宇说着忽然叩头大叫：quot;主啊！我是罪人呐！我十恶不赦啊！quot;

    贵武站起身：quot;走！quot;

    颖宇大叫：quot;贝勒爷！贝勒爷，我只求你一件事儿！quot;

    贵武：quot;说，快说！quot;

    颖宇：quot;我死了活了的都不要紧了，能不能赏我个烟泡儿抽，我实在瘾得受不了啦！quot;

    贵武笑了：quot;抓到神父我就给烟抽！quot;

    颖宇忙磕头：quot;贝勒爷！行行好吧！quot;

 第十六章

    义和团越闹腾越厉害。皇城的百姓们，只知道西太后这老佛爷想用义和团把洋人撵走，包围了交民巷使馆区，还架起龙炮朝着里头飞炮弹，旁的事儿就不甚明白了。到了光绪二十六年的夏景天儿，传来更坏的消息，说是因为杀了洋人，英、法、日、美、德、意，还有老百姓叫不出名儿来的共总八国洋鬼子结成伙，飘洋过海从天津卫上岸，杀奔北京来了。

    开初，不少人还不信这凶信儿。可过了没多少天，就传来枪炮声，满街筒子哄传老佛爷带着光绪皇上逃奔西安，八国联军要打进北京城了！于是人们开始逃难。

    白宅上下也惶惶不安，聚在一起商议办法。白文氏首先想到的是百草厅怎么办。

    百草厅议事房。夜。

    赵五爷：quot;二奶奶，洋鬼子就要杀进城了，事不宜迟，能走的全都走，先逃出京城再说！quot;

    白文氏：quot;可这儿这么一大摊子，我怎么放心走得了？quot;

    赵五爷：quot;您放心吧！我不走！我孤身一人，我的家眷反正都在老家呢，我怕什么？quot;

    白文氏十分感动：quot;赵五爷，白家欠您的情太多了。quot;

    quot;千万别这么说，百草厅查封，您愣白养了我们两年多，谁欠谁的情？quot;

    quot;可留下来风险太大了。quot;

    quot;没工夫说这闲篇儿了，赶快回去收拾东西，多带衣裳，多带吃的！quot;

    quot;赵五爷，还有件事儿，我非办完才能走！quot;

    quot;你说吧，我办！quot;

    quot;万一洋人进了城，这老号要是保不住，您想过没有，咱们往后的日子怎么过？quot;

    quot;能保多少保多少吧！quot;

    quot;柜上的药和场上的草包药也就罢了，可细料库里的药都是宝贝，我想把它都运到花园子里去。quot;

    quot;也好，那个地方偏，城外清静得多，没什么人去！quot;

    quot;这乱劲儿总有过去的那一天，咱们留着这些药，总不至于伤筋动骨，还有来日呀！quot;

    quot;二奶奶想得对！你要信得过我，我去办！quot;

    quot;不是信不过赵五爷，这事儿必须做得机密，一点儿风都不能露，只能咱们自己人动手！quot;

    quot;我明白，不能找外人。quot;

    quot;叫陈三儿、狗宝赶上车，我叫上景怡、景琦，连夜把这件事儿办了。quot;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夜。

    颖轩正襟危坐，十分严肃，白文氏坐在旁边，景琦站在屋中。

    颖轩咳嗽了两下：quot;景琦，你也是大人了，我跟你妈商量过了，跟你说个正经事儿……嗯……quot;说着又咳了两声，却没了下文。

    白文氏着急地望着颖轩。景琦看看爹，又看看娘，不知出了什么事儿。

    颖轩吭哧半天不知怎么说好，扭头对白文氏：quot;还是你说吧！quot;

    白文氏哭笑不得：quot;真没用！景琦，咱们一家子人都得去西安，家里不能不留个人看着，老号呢？虽说有赵五爷留下了，可咱们家也得留下个人，不能全推给赵五爷一个人儿。你大爷不在了，他大房那几个孩子不能留下吧？毕竟留下来有危险，三房呢？……quot;

    景琦立即接上了：quot;三房也不行，三叔还关在王府里，只有我留下来最合适！quot;

    白文氏、颖轩互相看着反而没词儿了。沉默片刻，白文氏问：quot;你行么？quot;

    景琦：quot;行不行也是我了。quot;

    白文氏：quot;能叫我放心吗？quot;

    景琦：quot;您要不放心，您说出一个比我还合适的来，要不把我妹妹留下吧，保准不闯祸！quot;

    颖轩忍不住笑了。白文氏道：quot;你这小子，永远没正形儿！那可就定了。quot;

    景琦：quot;定了吧！quot;

    白文氏：quot;还有，你得接着找黄春，赶紧把你三叔儿赎出来！quot;

    景琦：quot;您怎么了，人家詹王府也正准备往西安跑呢，我去问过，他们要把三叔儿带到西安去！quot;

    quot;这就给当人质扣住不放了？quot;

    quot;这种乱世，您就别瞎操心了，他们拿不到孩子，就不敢害三叔儿！quot;

    quot;黄春一个大姑娘能跑到哪儿去呀？！quot;

    quot;那谁知道！quot;

    quot;你先跟我去花园子，把细料库的药都转到那去！quot;

    quot;去花园子？！quot;景琦暗吃一惊。

    药场后门。夜。

    门口停了四挂大车，景琦和狗宝正把一个大木箱搬上车。

    白文氏和赵五爷各抱一个大花瓷罐走出，轻轻放到车上。赵五爷说：quot;二奶奶歇着吧，我们搬就行了。quot;

    白文氏连说不累。

    景怡和陈三儿又抬出一个大木箱，往车上放，白文氏忙过来关照：quot;轻点儿，轻点儿！quot;

    quot;再有一趟就全搬完了。quot;赵五爷话者才落，突然传来喊声：quot;干什么的？！quot;

    大家都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只见从药场里出来个人，赵五爷边警觉注视边迎上去：quot;是大眼儿贼吧？quot;

    大眼贼：quot;是我！赵五爷呀！quot;

    赵五爷：quot;你干什么来了。quot;

    大眼贼：quot;我听库房有动静，赶紧出来看看。quot;

    赵五爷：quot;搬东西呢，东家要往西安运，你快上前边儿看着去吧，别叫人进来！quot;

    大眼贼：quot;哎！quot;转身走了。赵五爷往回走，白文氏迎上来：quot;吓了我一跳！quot;

    赵五爷：quot;没事儿。前柜台的伙计。都装好了吗？quot;

    白文氏：quot;装好了，走吧！quot;

    景琦跨上了马。四辆大车缓缓而行时，景琦说：quot;我前边先走了，给你们探探路。quot;

    景琦打马向前跑去。四辆车也加快了速度，向前驶去。

    白宅花园子。夜。

    景琦趴在马背上一直骑进了门，一骨碌下了马，匆忙在树上系好缰绳，直奔花厅跑去。刚到门前，屋里的灯忽然灭了，景琦使劲敲门：quot;开门，洋兵杀来了，开门！quot;

    门开了，黄春一把将景琦拉进去，没头没脑地死命捶打：quot;叫你坏！叫你坏！两天都不见影儿，还吓唬我……quot;

    景琦：quot;别叫唤，我妈来了！quot;

    黄春吓了一跳：quot;在哪儿呢！quot;

    景琦：quot;说话就到！quot;

    quot;你又瞎说，还吓唬我！quot;黄春又捶打景琦。

    景琦一把将黄春的手握住了：quot;真的！她把老号的药都运到这儿藏起来，全家就奔西安了。quot;

    黄春相信了：quot;那我怎么办，你一走谁管我？quot;

    景琦：quot;那可没辙，你赶紧找个主儿嫁人吧！quot;

    黄春突然用力甩开了景琦的手，走到桌前点起了灯，冲着灯火发呆。

    景琦走过来：quot;春儿，你知道你是谁的孩子么？quot;

    黄春慢慢抬起头，惶惑地望着景琦：quot;你知道？quot;

    quot;你是詹王府的孩子，从小叫他们扔了。quot;

    quot;我爸爸妈妈是谁？quot;

    quot;这我也不知道。为了你，王爷把我三叔儿抓了，要我们拿你去换他！quot;

    quot;那当初为什么扔了我？quot;

    quot;不知道，简直一团乱麻！quot;

    quot;你们打算拿我去换你三叔？quot;

    quot;你愿意回王府吗？quot;

    黄春一往情深地望着景琦。景琦故意：quot;你愿意我就送你回去！quot;

    黄春突然站起：quot;用不着你送，我自己去！quot;说着冲向门口，景琦忙跑到门口拦住：quot;怎么了？你真愿回去？！quot;

    黄春狠狠地：quot;我敢去死，你信不信？quot;

    景琦：quot;我信！quot;

    黄春发疯似的推景琦：quot;躲开！叫我出去……quot;

    景琦拼命拦着：quot;春儿春儿，别这样儿，春儿，我逗你玩儿呢。我哪儿也不去，我不去西安，我留在北京陪你。quot;

    黄春突然停住了：quot;又胡说！quot;

    quot;真的！我妈把我留下看家！quot;

    quot;那你早不说，非要气我？！quot;

    quot;要不你多闷得慌啊！quot;

    quot;这么说你能天天陪着我了？quot;

    quot;那老号和老宅子就不管了？只要你不回詹王府，我就能陪你一辈子！quot;

    quot;呸！谁稀罕你？！quot;

    quot;那我把你送回王府去！quot;

    quot;你敢！你又来了……quot;

    远远传来了马蹄和马车声。

    quot;不好！我妈来了！quot;景琦忙跑到桌前吹灭了灯。

    这时，在花园子门口下车的白文氏诧异地道：quot;我怎么看见花厅的灯亮着，一下子又灭了！quot;

    赵五爷：quot;不会吧！我没留神。quot;

    白文氏：quot;看园子的小赖呢？quot;

    赵五爷：quot;早吓跑了。quot;

    quot;你去花厅看看，我们去后园子了。quot;四辆车随白文氏向后园赶去。

    赵五爷走到花厅门口刚要推门，景琦开门走出。赵五爷道：quot;哟，景琦呀！怨不二奶奶说有灯亮！quot;

    景琦：quot;我看看里边儿还有什么要紧的东西没有，走吧！quot;

    二人也向后园走去。

    花厅里，黄春正贴着窗户，偷听外面的动静。

    花园子后园地窖口，陈三儿、狗宝扒开一人高的蒿草，掀开了地上伪装的盖板，斜下去露出了一个地窖口。

    赵五爷打着火把照亮，白文氏走到门前开了锁，两人走了进去。

    景琦惊讶道：quot;真不知道这儿还有个地窖。quot;

    白文氏站在门口叫：quot;搬吧，留神别碰了。quot;

    景琦和狗宝抬着箱子下了地窖，景琦抱起个大青花罐。

    地窖里面十分宽敞，堆放着不少杂物，景怡和狗宝将箱子放地下，景琦将青花罐放在角落道：quot;箱子贴地容易受潮，垫两层砖吧！quot;说着把靠墙的青砖在地上码了一层。

    白文氏十分欣慰地看着……

    几个人忙活了一大阵儿，才把活儿干完。天快亮了。景琦等盖好地窖口，赵五爷道：quot;要不要来个人看着？quot;

    白文氏：quot;就是有人来，也想不到这儿埋着宝贝，看着反而不好。quot;

    quot;我接长不短儿地来看看就行了。你们先走吧，我一个人儿收拾就行了，我骑马比你们快！quot;景琦心里惦记着黄春，巴不得他们快点儿离开。

    几挂大车刚刚离去，景琦便连蹿带蹦地跑到花厅门口敲门……门一开，景琦看着黄春：quot;我走啦！明儿一早我就来。quot;

    quot;还一早呢！天都快亮了。quot;黄春道，quot;折腾一宿，快回去睡吧！quot;

    景琦：quot;我给你买的卤八件吃了没有？quot;

    黄春：quot;吃了。quot;

    quot;好吃吗？quot;

    quot;好吃！快走吧！你妈该疑心了。quot;

    quot;嗯……quot;

    quot;嗯什么？还不快走！quot;

    景琦：quot;叫我香一口！quot;黄春闭上服把脸伸了过来，景琦亲了一口，转身跑去，黄春不无惆怅地望着。

    白宅甬道。

    大人、孩子搬的扛的，串来串去，跑着，喊叫着。站在鱼缸旁的白方氏激动地：quot;我不能走。三爷怎么办？quot;

    白文氏：quot;你不走有什么用？你救得了他！quot;

    quot;我找他去！quot;

    quot;哎呀！詹王府的人也跑了，要把三爷带到西安去，只能到了西安再说了……快上车吧，都等着你呢！三爷出不了事，王爷答应过的。quot;

    quot;我不放心。我一定得见上他一面！quot;

    quot;你走不走！孩子你不管啦？！快走！quot;白文氏连推带搡把白方氏推出了敞厅后门。

    白宅门口。

    白文氏和雅萍强按着把白方氏推上了车。白文氏刚让雅萍带香伶走上后边的车，扭脸见颖轩，冒火地大叫：quot;你又把那烂石头往上搬，这是逃难知道不知道。quot;

    颖轩争辩道：quot;我什么都不带还不成吗？我就带这几块石头。quot;

    关少沂的马车停在了门口。关少沂跳下车走到白文氏面前：quot;二奶奶，我来接香伶。quot;

    白文氏：quot;你们要上哪儿？quot;

    关少沂：quot;山西。quot;

    白文氏只好答应：quot;行！quot;回头大叫：quot;香伶，跟你爸爸走！quot;

    香伶被雅萍搂在怀里，大叫：quot;我不……quot;雅萍惊煌地看着。

    白文氏：quot;你看，孩子不干！quot;

    关少沂怒冲冲走到雅萍前，伸手就拉香伶，雅萍死死抱住不放，quot;干什么？在我们家门口动粗！quot;赶过来的白文氏质问。

    关少沂：quot;你看这像话吗？quot;

    香伶大叫：quot;我不去！我跟妈走！quot;

    白文氏：quot;看见了吗？你光带香伶走是办不到的。要走，她娘儿俩一块儿带走，要不一个别带！quot;

    关少沂犹豫地低下了头。

    白文氏：quot;她还是你的媳妇吧？病也养好了，你怎么这么狠的心！quot;

    关少沂咬了咬牙：quot;行！一块儿走！quot;转身向自己车走去。

    白文氏忙扶雅萍和香伶下车：quot;回家吧，姑奶奶，带着女儿一块儿回去，自己要多保重。quot;

    雅萍搂着香伶刚走，丫头银花从大门跑出：quot;二奶奶，您快去瞧瞧，老太太就是不走！quot;

    quot;妈呀！真乱死了。quot;白文氏忙向大门里走：quot;怎么都这么难呀！……景琦！quot;

    正在帮忙搬东西的景琦忙回头应声跑过来，quot;跟我来！quot;白文氏说了句，就朝大门里跑。

    远处传来了枪炮声。

    白宅上房院北屋卧室。

    老太太白周氏靠在被垛上：quot;我哪儿也不去！quot;

    白文氏：quot;洋鬼子要进城了，没听见枪响？quot;

    老人两眼看着床里：quot;死也死在北京城！quot;

    白文氏：quot;您犯得上吗？炮弹都打到齐化门啦！quot;

    老人：quot;我一个老婆子怕什么！quot;

    白文氏：quot;老佛爷和皇上都跑了，您留这儿算干什么的！景琦！

    把你奶奶抱车上去！quot;

    quot;哎！quot;景琦不由分说，在奶奶不停的乱抓乱捶和叫喊声中，把她一把抱起向门外大步走去。

    街巷。

    逃难的马车在不宽的路面上挤在一起。

    詹王府的车停住了，车老四站在车旁。詹王爷掀开车帘：quot;去看看前边儿怎么回事？quot;车夫忙向前走去。

    陈三儿正在倒车，高喊：quot;谁的车倒倒，我这儿抹不过车来！quot;

    赶车的：quot;我是詹王府的车，你先让让，叫我们先过去！quot;

    陈三儿：quot;你倒一下儿不结了！quot;

    赶车的：quot;你瞧瞧后边儿全顶上了，倒得了么？quot;

    车老四走来：quot;你倒一丈，我一抹车不就齐了么？quot;车老四扬了扬鞭子：quot;找抽是不是？这是詹王府的车！quot;

    白文氏闻声回头忙下车。

    陈三儿：quot;谁的车也没用，都是逃难的，不是打洋人吗？打呀！跑什么呀！quot;

    车老四举鞭就抽，陈三儿用鞭子搪住了：quot;干什么？什么时候了还这儿摆谱儿！quot;

    白文氏忙走上前：quot;陈三儿！先把车靠边儿让让，叫王府的车先过。quot;

    陈三儿不情愿地将车往边儿上靠，车老四忙闪到一边站到了白文氏身旁。

    白文氏看了看车老四，车老四目不旁视，王府的车从面前走过。

    白文氏：quot;车总管！我们家三爷呢？quot;

    车老四：quot;不知道。我哪儿知道你们家的事儿。quot;

    王爷的车从面前过，车老四忙跟上走了，传来了枪声。

    白文氏紧张地看着走过的马车，不时地叫着：quot;老三！颖宇！三爷！老三！quot;

    马车隆隆而过没有回声。

    白文氏焦灼不安地望着。

    关家大门口。

    关少沂儿子关静山、姨奶奶肖月兰、关父关秒海分上了两辆车；雅萍扶着香伶上车，关少沂把香伶拉上车，雅萍刚要上车，车却启动了。

    雅萍：quot;哎，等等，我没上呢！quot;关少沂突然伸手用力推倒雅萍。

    马车驶过，雅萍奋力爬起来惊恐地望着。

    马车远走，传来香伶的喊声：quot;妈……quot;

    雅萍双目失神颓坐到了地上。

    詹王府看押房。夜。

    枪声不断在夜空回响。颖宇奋力砸坏门窗钻了出来。

    quot;你们一群王八羔子，把大爷扔这儿不管了！quot;颖宇向外跑，忽听隔壁房间传出来容神父的喊声：quot;白三爷！quot;

    颖宇跑到隔壁房间门口，一脚端开了门。只见容神父被捆住手脚躺在地上，忙上前解绳子：quot;神父你受惊了，真对不住！quot;

    容神父：quot;赶快回教堂，我们人会来找我。quot;

    quot;八国联军进城了，咱们自己人来啦！quot;颖宇叫着，搀着穿神父朝门外跑去。

    街道。夜。

    一队德国兵跑来，到处是烟和火，枪声、哭叫声响成一片。

    容神父拦住了骑马的德国队长，用德国话道：quot;我的教堂被烧了，杀那些义和团，狠狠地杀！quot;

    一旁的颖宇：quot;我知道是谁，是詹王府的人烧的教堂！quot;

    容神爷接着对德国兵道：quot;我的教民，好朋友。跟他去吧！quot;

    颖宇一挥手：quot;跟我来！quot;带头向前跑去。德国兵们调头跟颖宇跑去。

    詹王府。

    颖宇带德国兵冲入，直奔花厅。颖宇见什么砸什么，边砸边骂，发泄仇恨，一时间，花瓶、穿衣镜、花架、花盆、多宝柜……稀里哗啦，一片狼藉。德国兵则贪婪地搜寻小金佛、精美的小座钟，不停地往怀里揣，往袋里装……

    看着德国兵抱着东西往外跑了，颖宇拾起一根火把点燃了幔帐，也跟着跑到院子里，对一群德国兵大叫：quot;跟我来，还有一家姓关的！quot;

    他挥着手示意朝外跑，德国兵跟在后边跑出去。

    花厅里的火燃起来了。

    关宅。

    颖宇带德国兵冲进大门，一进院就愣住了，他怎么也未想到，院当中孤立着痴呆呆的雅萍。她木然地看着一切，没有任何反应。颖宇正发愣时，德国兵大叫着：quot;女人！quot;quot;女人！quot;上前就将雅萍拖向西屋，雅萍嘶喊挣扎，颖宇忙上前阻拦：quot;不行不行，这是我表姐，她有病，她是疯子！quot;

    一德国兵用力将颖宇一搡，颖宇踉跄着靠在柱子上，随即扑向西屋：quot;洋大人！那是我表姐！洋大人！quot;里面传出雅萍的嘶叫声。

    颖宇想冲进门，门却砰的关上了，他拼命砸门：quot;洋大人！那是我表姐……混蛋！畜牲！畜牲！我日你们姥姥的！quot;

    突然从里向外打了一枪，颖宇忙抱住头蹲下，哭喊着：quot;我日你们祖宗的……你们这帮畜牲……是他妈人养的么你们……主啊……你他妈上哪儿去了？……quot;

    在皇城北京被八国联军入侵，横遭劫难的日子里，白文氏带领一家老小，来到西安避难。收留他们的是白家的老世交、名医沈树仁。

    沈府宅院甚大。白文氏全家很快安顿了下来。

    沈家跨院上房。

    沈树仁正给老太太白周氏诊脉，颖轩、白文氏和景怡围在旁边。

    沈树仁诊完脉站起身，与颖轩走出卧室。

    到了外间屋，沈树仁为难地：quot;不太好，本来就弱，又受了惊吓，您看……quot;

    颖轩：quot;别别，自家人不给自家人看病，这您知道，您开方子吧！quot;

    沈树仁坐下拿起笔，忽然看见桌上的砚，拿起来把玩：quot;嗯！这块砚可真是宝贝。quot;

    颖轩得意地：quot;我儿子给我买的。quot;

    quot;好砚！quot;沈树仁放下砚开方子。

    白文氏从里屋走出：quot;沈先生，真是给您添麻烦了。quot;

    quot;二奶奶别客气，老世交了嘛！只是我这地方窄了点儿，叫你们受委屈了。quot;

    quot;兵荒马乱的，能在您这儿落个脚儿，已经是感激不尽了。quot;

    quot;快别这么说，你们老祖宗还救过我爷爷的命呢！quot;

    一仆人走进门：quot;老爷，宫里的李总管来了。quot;

    沈树仁一惊：quot;什么事儿？quot;

    仆人：quot;不知道。quot;

    沈树仁愣愣地看着颖轩：quot;我与宫中素无来往，我到前边儿去看看！quot;

    沈树仁刚出屋，白文氏走到颖轩身旁悄声地：quot;会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又翻腾大爷的事儿。quot;

    沈家前正院大客厅。

    李总管：quot;老佛爷这些日子一直就觉得不好，懒得动，浑身没劲儿……quot;

    沈树仁：quot;随行的太医呢？quot;

    李总管：quot;老的都没来，来的几位，老佛爷都看不上。quot;

    沈树仁十分为难地：quot;哎呀，我怎么行呢？这可是……quot;

    李总管：quot;你也甭客气，我都问过了，这陕西省你是最有名的大夫，本来已经派人回北京请白家老号的二爷，可这么乱，谁知道请得来请不来，你这就过去吧！quot;

    沈树仁忙站起：quot;请请！李总管，我只能试试看。quot;

    西太后临时行宫大门口。

    大门口，门禁森严，李总管和沈树仁走出。

    沈树仁：quot;容我回去斟酌一下再把方子呈过来。quot;

    李总管：quot;是不是老佛爷？……quot;

    沈树仁：quot;没有没有，老佛爷没什么大病，可您知道，我一介草民不敢贸然用药，您多体谅下情吧！quot;

    李总管：quot;明白！明白，快去快回！quot;

    沈家跨院颖轩、白文氏房间。

    颖轩在看一张方子：quot;照您这么说，老佛爷病得不轻？quot;

    沈树仁：quot;所以我这才回来向您讨教。quot;

    quot;可您这方子太平和了，治不了什么大病。quot;

    quot;那虎狼之药是可以随便用的吗？干系太大呀！quot;

    quot;能推就推了吧！quot;

    quot;就是刀山也得上了！quot;

    quot;您问我？我也没这胆子呀！quot;

    quot;我不求别的，只求一样！quot;

    quot;您说吧！quot;

    quot;原来府上大爷自制的八宝，带来没有？quot;

    quot;带来了。quot;

    quot;只这一样，老佛爷的病就有望。quot;

    颖轩一愣，转头看白文氏。白文氏遂道：quot;沈爷，要说您这个忙，我们该帮，可您知道，宫里的事太没谱儿了，我们家大爷就为了宫里的乱子，糊里糊涂赔上一条命，我们还敢往上沾吗？quot;

    沈树仁：quot;这我知道，可只有八宝可以解眼前之危，我这剂汤药不过点缀而已，施以温补，有个三五天就能见效。quot;

    白文氏站起：quot;这样吧，我把八宝给您，可绝不能说出是我们白家的药，更不能说出我们到了西安。quot;

    沈树仁：quot;二奶奶，我还没老糊涂呐！quot;

    白文氏进屋取药去了。颖轩道：quot;一朝龙颜怒，四体不周全，老弟也要小心啊！quot;

    沈树仁：quot;这个病换个什么人得，我也敢说三剂汤药保好，可不行啊，万一出点儿事儿，我还一大家子人呐！quot;

    白文氏拿药出来交给沈树仁。

    quot;谢谢您了，我得赶紧去！quot;沈树仁说罢就走了。

    颖轩：quot;咱们这行是人干的么？治病救人，可到了鬼门关谁来救咱们！……quot;

    突然，景怡跑进屋：quot;快看看去吧！奶奶可不行了！quot;

    沈家跨院上房卧室。

    颖轩、白文氏到床前，颖轩忙俯身查看：quot;快，八宝！quot;

    白文氏：quot;嘴都张不开了。quot;

    颖轩：quot;用水研稀了往里灌！quot;

    白文氏：quot;景怡！把八宝化到小碗里，快！quot;

    颖轩轻轻叫着：quot;妈！妈！quot;

    白宅大门口。

    白文氏带全家逃离后，白宅就让德国兵进驻了。景琦几次想进去看个究竟，都怕出意外，远远看一会儿，便离去。这天他抱着豁出去的念头，进了胡同，照直朝白宅大门大步走去。

    门口已有德国兵站岗，景琦刚上了台阶，就被德国兵拦住：quot;走开！quot;

    quot;这是我的家！quot;是传往里闯，德国兵推了他一把。

    quot;我的家我倒不能进了！quot;德国兵用枪托子捅，被景琦一把抓住，德国兵大怒，用力往回夺，景琦死抓住不放。

    quot;我把你卸喽！quot;景椅怒喊时，赵五爷忙走了出来：quot;景琦！干什么！他又听不懂你的话！quot;景琦愤怒地松了手。德国兵怒目而视。

    quot;快走！快走！quot;赵五爷拉景琦走到一边儿，察看四下动静后边走边说：quot;里边儿住满了德国兵，祖先堂都住上了，这个家算毁了！quot;

    quot;我没地儿住了！quot;

    quot;跟我住老号吧！quot;

    quot;姑奶奶怎么样了？quot;

    quot;先住到我那儿吧！三爷太混了，是他把德国兵带去的！嗨！糟透了！quot;

    quot;又犯病了吧？quot;

    quot;整天发愣，你不理她，她一天也不动个地儿，给就吃，不给她就不吃也不喝……一看见她我就想掉眼泪……quot;

    赵五爷摇着头，二人远去。

    花园子井台边。

    黄春正在打水。景琦走来，手里拎着褡裢：quot;你这儿是世外桃源呐！quot;

    黄春：quot;还世外桃源呐！昨儿个这儿过洋兵的马队，差点没吓死我，还跑进来几个哇哩哇啦嚷了几句，放了两枪又走了。quot;

    quot;这可太悬了，你别住花厅了。quot;景椅扔下褡裢，帮黄春提水。

    黄春：quot;那我住哪儿？quot;

    景琦：quot;住地窖去吧，洋兵来了找不着你。quot;

    quot;那不成坐大牢了？quot;

    quot;坐大牢就不错了，詹王府给烧了，我们家住满洋兵，我们家姑奶奶叫七八个洋兵给糟蹋了，你知道吗？！quot;

    quot;啊！quot;黄春吓得瞪直了眼睛。

    花园子地窖里。

    景琦正费力地给黄春布置，用四个大木箱拼成了一张床，又给铺好被：quot;行了吧？被窝儿有了，水缸满了，吃的有了，看！连马桶都有了，吃喝拉撒睡，万事都齐备！谁也进不来，门一关，我把上边儿一盖……quot;景琦走到门口关上了门，窖里顿时一片漆黑。

    黄春大叫：quot;哎呀！黑的我什么都看不见！quot;

    景琦：quot;点灯啊！quot;

    黄春划火柴点上了油灯。随即抽着鼻子：quot;这里边什么味儿？quot;

    景琦：quot;香味儿，这箱子里全是宝贝，你老闻这味儿，不得百病！quot;

    黄春：quot;你三叔儿呢？他还找我吗？quot;

    景琦笑了：quot;他呀，乐子大啦！前些日子，他弄了一大把鲜花儿给你们神父送去，走到小胡同里碰上俩刚进城的俄国兵，他还冲人家笑，这俩俄国兵没见过梳辫子男人，还当他是大姑娘呢，上去就扒他的裤子……quot;

    quot;又胡说！quot;

    quot;你瞧！蒙你我是狗！三叔儿吓得说不出话来，两人把他裤子扒了一瞧，愣了，嗯？怎么他也长了一个这个？quot;

    黄春挥舞着两手喊叫着：quot;越说越不像话！quot;

    景琦：quot;你听着，三叔儿可劲儿嚷我是男的，我是男的！俩俄国兵照他那玩艺儿乱踢了一阵，临了还把他辫子给拉了。quot;

    黄春惊讶地：quot;真的假的？quot;

    quot;不信明儿你瞧，他那辫子就这么长了……quot;景琦比划着，quot;跟猪尾巴似的！quot;

    黄春忍不住大笑：quot;哈……净瞎说，净瞎说！quot;

    quot;真的真的，三叔儿这几天吓得老憋不住尿，一天尿七八回裤子。quot;

    quot;那外国人都不留辫子？quot;

    quot;男的不留，女的我也没见过……quot;突然外面枪响。

    二人惊讶倾听，景琦走到褡链前抽出了刀走到门前，悄悄地开了一条门缝儿，枪声传送来，景琦向外张望着。

    黄春惊恐满脸。

    百草厅前堂。

    坐着七八个日本兵喝着国公酒，满地羊骨头、鸡骨头。

    柜台前，后脑勺只剩一截短短小辫的颖宇向赵五爷要酒：quot;再拿几瓶儿来。quot;

    赵五爷：quot;这是药酒。quot;

    quot;他们爱喝就叫他们喝！quot;

    quot;这俩月都上千瓶儿了。quot;

    quot;有的是，怕什么？别心疼酒。我这是为了咱们老号，顺着他们来，总比烧了咱这铺子强吧？！quot;

    赵五爷将四瓶酒放到柜台上，日本兵田木走了过来，拍着颖宇的肩：quot;你！好朋友！quot;

    颖宇：quot;好朋友，好朋友！quot;

    quot;喝！quot;田木、颖宇各拿一瓶酒对着嘴喝了一大口。

    quot;好酒！quot;田木拿了柜上的四瓶酒走了。

    颖宇：quot;赵五爷，问你个事儿，细料库怎么全空了，药都哪儿去了？quot;

    赵五爷：quot;我怎么知道？quot;日本兵开始大声唱歌。

    quot;你是留守的，你当然知道！quot;

    quot;我不知道，你问东家去！quot;

    quot;废话，东家在哪儿呢？我上西安问去？quot;

    quot;钥匙在你们手上，我管得着么？quot;

    quot;你跟我吊腰子！二奶奶趁乱，把这批药独吞了是不是？quot;

    quot;这是你们家里的事儿，别问我！quot;

    景琦提着刀走进大门，反感地看了看正在唱歌的日本兵。

    田木等也看了看景暗，没有理睬继续唱着。

    景琦走到柜台处被颖宇拦住：quot;老七，我问你，细料库的药都哪儿去了？quot;

    赵五爷在颖字背后不住地摇手，景琦心领神会：quot;又不是我当家！quot;

    quot;你老老实实把药都交出来！quot;

    quot;你想干什么？quot;

    quot;我想干什么用不着告诉你！这药是公中的，你们二房休想独吞！quot;

    quot;三叔！quot;

    quot;怎么着？quot;

    quot;听说你差点叫洋人给日了？quot;

    颖宇一愣：quot;嗯？啊……误会误会！你少打岔！quot;

    景琦故意趴到颖宇耳边，轻轻地：quot;三叔，你该日！quot;

    颖宇大怒：quot;你个小兔崽子！quot;

    田木闻吵声停止了吼唱，起身走到景琦前。

    景琦：quot;你骂谁？quot;

    颖宇：quot;骂你！我抽你信不信？quot;

    景琦：quot;你抽一个试试！quot;

    田木用力一扳景琦：quot;你！干什么？quot;

    景琦也不客气地推了田木一把：quot;滚！quot;

    田木突然拔出了军刀，景府也抽出了刀。

    颖宇：quot;别别，别动手！quot;

    赵五爷在柜台里大叫：quot;景价！还不快跑！quot;

    景琦举刀相向，虎视眈眈；日本兵围了上来，大喊大叫，田木突然挥刀砍来，景琦一刀将田木手中刀打掉。

    日本兵欢呼。颖宇吓得目瞪口呆。赵五爷担心而焦急地望着。

    田木、景琦凶狠地对望着，须臾，田木忽然笑了，用手拍着景琦的肩，伸出大拇指：quot;好！你的，这个！好！quot;

    quot;我不行，他……quot;景琦用手指颖宇，并竖起大拇指，quot;他的，这个！quot;

    quot;老七，你干什么？quot;颖宇大惊。

    景琦仍向田木比划着伸出大拇指：quot;他--这个！quot;又伸出小拇指，quot;我--这个！quot;又抱着田木比划打拳、摔跤：quot;他，这个！quot;

    景琦对着颖字又伸出大拇指，田木大喜，冲着颖宇：quot;来，来！你来！quot;

    颖宇大急：quot;别听他胡说，我不行，我从小儿就不会打架。quot;

    田木不由分说，上前把颖宇拉到中间，颖宇用力挣扎：quot;不行，真不行！老七，你快说我不行！quot;

    景琦：quot;三叔！别客气，打他们丫挺的！quot;

    田木突然当脑打了颖宇一拳。颖宇险些摔倒：quot;干什么？别打别打！quot;

    田木示意颖宇上来，颖宇一个劲儿后退，田木上前迅速出拳，三爷无奈，只好连躲带捷，拼命招架，终于被田木击倒在地。

    颖宇捂着胸口：quot;打着了我喽！quot;

    田木高兴地拉景琦坐下喝酒，每人拿了一瓶，对嘴喝了一口。

    田木：quot;你，很厉害！quot;

    颖宇仍坐在地上：quot;老七，你没安好心，叫洋人打我，你忒损点儿了吧？！quot;

    景琦回头：quot;三叔--哟，三叔！尿裤子了吧？quot;

    颖宇忙低头，地上湿了一大片。传来满屋笑声。

 第十七章

    西安。沈府。

    一辆马车驶来，停在了门口，赶车的乌宝生，扶沈树仁下了大车，沈树仁叮嘱了几句什么，乌宝生不住点头。沈树仁转身快步进了大门。一进跨院，正遇上从西屋出来要到北屋的白文氏，便招呼道：quot;二奶奶！quot;

    白文氏闻声忙向沈树仁走来：quot;哟，沈爷回来啦！quot;

    沈树仁：quot;户县有个老乡来接您，说那儿有位老朋友想见见您。quot;

    白文氏诧异：quot;户县？我在户县没熟人儿啊！quot;

    quot;车在门外等着您呐！quot;

    quot;那我去……quot;

    quot;您跟谁都别说，只能自己一个人儿去，走吧，家里有什么事儿我给您支应着。quot;

    quot;出了什么事儿？quot;

    quot;放心，什么事儿也没出，赶车的乌宝生，跟我们家有三十多年的交清了，绝对靠得住，您一到那儿就都知道了。quot;

    quot;这打的是什么哑谜？quot;

    quot;走吧，道儿不近，晚上还得赶回来。quot;

    两人相跟走出大门，白文氏和乌宝生打了个招呼。这是一挂平板儿大车，车上搭了个席篷子。沈树七扶白文氏上了车。乌宝生抄起鞭杆儿，扭脸问：quot;您是白家的二奶奶？quot;

    白文氏：quot;是，您是，乌大哥？quot;

    乌宝生一笑：quot;就叫我老乌吧！quot;

    quot;沈爷，您不去？quot;白文氏见沈树仁在一旁不动，问道。

    quot;人家不叫我去。quot;沈树仁说着凑到乌宝生耳边嘱咐了几句。

    白文氏莫名其妙。

    quot;放心吧！quot;乌宝生跳上车，赶车而去。

    去户县的路上。

    大车在土路上小跑着。白文氏疑云重重地望着两旁。但见田野十分荒凉，土坡上一些稀稀落落的窑洞。

    马车跑了一段儿路，白文氏憋不住疑惑，问道：quot;乌大哥，这是上哪儿？quot;

    乌宝生没有回脸儿：quot;到俺家，十里堡！quot;

    白文氏又问：quot;是个什么朋友要见我？quot;不料乌宝生却咕噜了几句她根本听不懂的陕西土话。

    quot;这人是干什么的？quot;白文氏又问。乌宝生还是咕噜几句听不懂的地方话。

    等到白文氏再问：quot;他找我有什么事儿？quot;乌宝生就扬鞭打牲口，不清不楚地好像骂了几句什么。白文氏只好不说话了，叹了口气，望着两旁。

    两旁窑洞多起来，坡上。坡下的庄稼已收完，露着矮矮的庄稼茬儿……

    十里堡乌家前土坡。

    马车停在坡下。下车后，白文氏跟着乌宝生往坡上走去。一条小弯路，通向坡腰人家，走没多远就到了。只见两个并排的窑洞前一个小院落，中间摆了一张小桌，十几个老乡正围着一位郎中看病。

    乌宝生指着一个石墩儿让白文氏坐下。乌宝生走向人群开始驱赶看病的人：quot;走吧！走吧！今天有事，不看病了，走吧，明日再来！quot;

    人们纷纷走散。

    白文氏坐在石墩上，几个乡下人围着她，好奇地看着。

    郎中开完方子交给一个病人，抬起了头，是大爷白颖园。

    白文氏突然一惊，以为看错了，不禁慢慢站起来，目不转睛凝视着颖园。

    颖园饱经沧桑的脸上，充满感伤，看来忧患生活，已使他能抑制内心的激动。颖园朝白文氏抬了抬手，便起身向窑洞走去。白文氏忙跟着走了过去，关上了门。

    几个老乡议论着。

    乌家窑洞。

    进了窑洞，白文氏和颖园相对而立，直直地望着对方。良久，白文氏感慨地：quot;还活着？quot;

    颖园：quot;活着。quot;

    quot;活着就好。quot;

    quot;你怎么到的这儿？quot;

    quot;记得朱顺吗？quot;

    quot;记得！quot;

    quot;有一阵子詹王府闹得厉害，朱顺托人把我弄到这儿，以后再没见他。quot;

    quot;我也找过他好几回，他也躲了。quot;

    quot;亏了乌宝生，好人呐，待我像亲兄弟。quot;

    乌家窑洞外小院。

    乌宝生在赶几个老乡走，乌翠姑满头大汗地挑着水走上坡。

    quot;有啥看的，走吧！一个城里看病的！quot;人们走向坡下。

    quot;翠姑！快去做饭！quot;乌宝生对进院的乌翠姑招呼着。

    乌家窑洞内。

    白文氏和颖园坐到炕上叙家常。

    白文氏：quot;老太太不行了，到了西安就一病不起。quot;

    颖园：quot;孩子们呢？quot;

    quot;景怡是大人了。quot;

    quot;二十五了！quot;

    quot;二十五。医术学得不错，挺上进的，正张罗着给他说亲。洋人一打进城，全逃出来了。quot;

    quot;我那丫头呢？quot;

    quot;玉芬？嫁到济南了，前俩月还回来一趟，京城一乱又回去了。quot;

    颖园不说话了，两眼发直，不知在想什么。白文氏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颖园突然地：quot;我想见见孩子！quot;

    白文氏一下子愣住了，十分为难地望着颖园，沉默半天，才坚决地：quot;不行！quot;

    颖园忽然感到无比的委屈，嘴唇抖抖地说不出话。

    白文氏仍十分坚决地：quot;不行！虽说孩子都懂事儿了，可万一露出去，一家大小都活不成！quot;

    颖园的眼泪涌了上来，忙低下了头，自言自语道：quot;是这个理儿！

    不见不见吧，见什么孩子？……还不是那么回事儿，我是已经死了的人了。quot;

    白文氏充满怜悯而又无奈：quot;别这么说，大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quot;

    颖园擦着眼泪：quot;不说了，别再连累了孩子。quot;

    白文氏伤心地望着，见颖园用袖口擦着眼泪，忙递过手绢儿，颖园接过，却放到了炕桌上。

    白文氏忽然压低声音：quot;大哥，要不这样，下月初五是个大集，你到集上摆个草药摊儿什么的，我带几个孩子来赶集……可有一条儿，不能跟他们说话，更不能认他们！quot;

    一直瞪大眼睛倾听的颖园振奋地：quot;行行，我看一眼就行，一眼就行。quot;

    翠姑端着油灯进了门，将油灯放到炕桌上，颖园说道：quot;翠姑，叫二姨。quot;

    翠姑：quot;二姨。quot;

    白文氏：quot;多大了？quot;

    quot;十七。quot;翠姑说罢转身跑了出去。

    颖园：quot;乡下人，见不得生人。quot;

    白文氏：quot;挺俊的。quot;

    颖园：quot;就是黑了点儿。quot;

    翠姑端饭走进，将一箩贴饼干、一大碗咸菜、一盆粥放到炕桌上，忙又跑了。

    颖园拿起一个饼子递给白文氏，又拿碗盛粥。

    白文氏疑问：quot;他们不来？quot;

    颖园：quot;不来。有生人他们不上桌儿。我刚来的时候他们也不惯，现在是一家人了。quot;

    白文氏举着饼子：quot;大哥，你天天就是这？quot;

    颖园：quot;这不挺好的！quot;

    白文氏看着粥和饼子，一下子忍不住落下了眼泪：quot;大哥，这些年不知道你的下落，也没法儿接济你，你受苦了。quot;

    颖园：quot;哭什么？这不能算苦，苦的是离乡背井，见不着亲人呐！quot;

    乌宝生端了一大碗酿皮子进来，放到炕桌上。白文氏忙低头擦眼泪。

    乌宝生：quot;吃！quot;

    颖园：quot;特意给你做的酿皮子，平时没有。quot;

    白文氏：quot;乌大哥一起吃吧！quot;乌宝生也不答话，转身走去。

    颖园：quot;别看他不说话，心眼儿可好了，在这儿过日子，清静，甭害怕有人算计你！quot;

    白文氏：quot;大哥，搬回去吧，离京城近点儿，也好有个照应。quot;

    颖园：quot;这些年我不知治好了多少病人，我一走，这四方的百姓找谁看病？是不是？！quot;

    白文氏：quot;这也是积德的事，积德长寿。quot;

    颖园：quot;长寿？我已经是死了的人了。quot;

    西太后临时行宫。

    沈树仁随太监走进戒备森严的宫门，来到接见大厅。一进厅，连西太后什么模样都没看清楚，便跪倒叩拜：quot;草民沈树仁，叩见老佛爷，老佛爷吉祥！quot;

    慈禧太后坐在宝座上，旁边站着李总管。慈德见沈树仁趴在地上不动窝，便道：quot;起来吧！你的方子和药我吃了，几天的工夫就好了，没想到西安还有你这样的一位高手。quot;

    沈树仁站在一边：quot;草民不过是一介腐儒，都是借了老佛爷的福气。quot;

    慈德：quot;李总管，叫吏部拟个折子来，封沈树仁四品顶戴，等回銮的时候，跟我一块儿进京。quot;

    李总管：quot;喳！quot;

    沈树仁忙道：quot;老佛爷恩典，草民实不敢受，请老佛爷收回成命。quot;

    慈禧不解地望着：quot;这是为什么？quot;

    李总管：quot;这是老怫爷的恩典，快谢恩吧！quot;

    沈树仁：quot;草民不敢贪天之功！quot;

    慈禧：quot;那应该是谁的功？quot;

    沈树仁：quot;上次所进之八宝成药，乃白家老号所进。quot;

    慈禧：quot;是京城百草厅吗？quot;

    沈树仁：quot;正是。启禀老佛爷，光绪十年百草厅由于误下甘草，以致杀身之祸，白家大爷问了轨监候，死在狱中，因此不敢再招摇出头听说老佛爷圣体欠安，偷偷献上了自制的八宝，这实在是白家对老佛爷的一片孝心，望老佛爷恕草民欺君之罪。quot;

    慈禧看着李总管：quot;白家的人在西安，李总管知道吗？quot;

    李总管：quot;不知道。quot;

    慈禧：quot;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去找过他们吗？quot;

    李总管：quot;派去京城的人就一直没回来！quot;

    慈禧：quot;这不是耽误事儿吗？白家都什么人在？quot;

    沈树仁忐忑不安地：quot;白家长房长孙白景怡在。quot;

    慈禧：quot;传白景怡！quot;

    沈家跨院西屋。

    白文氏大惊：quot;好模当样儿的传景怡进宫干什么？quot;

    颖轩：quot;莫非进的八宝出事儿了？quot;景怡在一旁沉着地一声不吭。

    白文氏急了：quot;沈爷哪儿去了，啊？quot;

    胡总管：quot;进宫以后就没出来！quot;

    白文氏：quot;糟了！八成扣下了吧？当初就不该把药给他！quot;

    胡总管：quot;快点儿吧！宫里来的人在外边儿等着呢！quot;

    白文氏：quot;不行！不能叫景怡去白白的送死！quot;

    景恰走了过来：quot;二婶儿，没关系的，已经这样了，我还是去吧！quot;

    白文氏脱口而出：quot;万一出了事儿，怎么见你爸爸！quot;

    颖轩一愣。景怡也懵了：quot;我爸爸？不是早死了么？quot;

    白文氏忽然惊醒：quot;啊？是啊！……死了？啊死了！景怡！你快跑！quot;

    颖轩：quot;这不是个办法，他跑了，这一大家子人跑得了吗？quot;

    白文氏：quot;可要了命了，要不我跟你去！走！quot;

    颖轩：quot;没这个规矩，连门儿都不叫你进！quot;

    白文氏：quot;你就会在一边儿念丧，你倒想个办法呀！quot;

    景怡劝道：quot;二婶儿，真没关系！要说这八宝绝不会吃出毛病来，沈叔叔也不是庸医，他用药是心中有数的。quot;

    颖轩：quot;景怡说得对，只要老佛爷病好了，他就不能把景怡怎么样！quot;

    景怡：quot;二婶儿，我去吧！没事儿！quot;

    白文氏：quot;我可一点儿主意也没有了。quot;

    仆人：quot;快走吧，别叫宫里的人等急了。quot;

    白文氏：quot;没事儿就赶紧回来，好叫我放心！quot;

    quot;知道了！quot;景怡答应着与仆人走出屋。

    西太后临时接见官员的大厅。

    景怡和沈树仁双双叩拜后，景怡：quot;白景怡叩见老佛爷！老佛爷吉祥！quot;

    慈禧：quot;你是白颖园的长子？quot;

    景怡：quot;是！quot;

    慈禧：quot;多大了？quot;

    景怡：quot;二十五。quot;

    慈禧：quot;抬起头来，我看看你。quot;景怡抬起了头。

    慈禧：quot;嗯。你爸爸给我请过脉，医术挺好的，只可惜--都十多年了，不提了。你们白家世世代代给宫里效力，到了你这儿还知道有这份儿孝心，也就不易，家里人都好？quot;

    景琦：quot;托老佛爷的福，都好。quot;

    慈禧：quot;李总管，传逾吏部，封白景怡四品项戴，回京以后进太医院，发给腰牌。quot;

    李总管：quot;喳！quot;

    慈禧：quot;沈树仁能够不贪功，不忘友，也属难得，也封四品顶戴！quot;

    景怡和沈树仁叩头：quot;谢太后老佛爷恩典！quot;

    沈家前正院客厅。夜。

    沈树仁、沈妻、颖轩、白文氏、景怡、景泗、景陆、景双、景武、胡总管，还有沈树仁的两个儿子，分成两桌在庆贺吃酒。

    白文氏：quot;景怡，快给你沈叔叔敬酒！今天差点儿没把我吓死！quot;

    景怡举杯：quot;沈叔叔，给您道喜。quot;

    沈树仁举杯：quot;同喜！二十五岁的四品项戴，前途无量，二奶奶，白家又要发达起来了。quot;

    白文氏：quot;还发达呐，瞧瞧这个乱世，什么时候算一站？quot;

    沈树仁神秘地：quot;我可听说京城里边儿的和谈有点儿眉目了。quot;

    景泗、景武等年轻人大叫：quot;该回京城了！quot;quot;什么时候能走啊？quot;

    白文氏：quot;你看你看，都想家了！三奶奶听说了吧，三爷在北京挺好的。quot;

    白方氏：quot;知道了。quot;

    沈树仁：quot;最为难的是，洋人开了一个名单儿，要严办那些主战的王公大臣，听说詹府的王爷在名单儿之内。quot;

    颖轩：quot;那要怎么处置？quot;

    沈树仁：quot;不杀一批，洋人是不肯干休的。quot;

    颖轩：quot;这太过分了吧？quot;

    沈树仁：quot;人家占着北京城呢！打得过人家么？一天不答应，老佛爷一天甭想回北京！quot;

    颖轩：quot;那老佛爷到底是主战的还是主和的？quot;

    沈树仁：quot;王八蛋才知道她主战主和呢！quot;

    颖轩：quot;那我可不知道啊！quot;众人大笑。

    白文氏：quot;景怡！初五户县有个大集，我带你们去逛逛。quot;

    是泗等都嚷着：quot;我去！quot;quot;我去！quot;

    白文氏：quot;明儿就带景怡、景泗、景陆去！quot;

    玉婷：quot;我不干，我也去！quot;

    景怡：quot;叫玉婷去吧，我不去了，我看着奶奶！quot;

    白文氏：quot;用不着，有你二叔看着就行了。quot;

    王婷：quot;我不干。quot;

    白文氏：quot;你找打？！吃饭！quot;玉婷一摔筷子：quot;不吃！quot;

    颖轩：quot;你就带她去又怎么了？quot;

    白文氏：quot;车上坐不下，你少管！quot;

    初五天刚亮，白文氏就带上景怡、景泗、景陆，乘坐平板马车，奔赴户县了。一路上，她心事重重，几个年轻人却大谈西安的各种见闻，从名胜古迹，杨贵妃住在哪里，到羊肉泡馍有多少种。说得口干舌燥时，已见到了户县大集就在不远处。

    户县集市。

    各种摊贩挤得满满的，吃的、使的、玩的，琳琅满目。

    白文氏带着景怡等缓缓走来。三个年轻人东张西望，不时停下来说话，白文氏走到了前面，不时回头叫：quot;跟上，别走散了！quot;回过头只仔细寻找着。

    两旁的摊贩吆喝着招徕顾客。白文氏专瞅着看摊的，果然很快发现了颖园。

    颖园摆了一个草药摊儿，正蹲在那儿注视着白文氏走过来。他身后不远，小板凳上坐着乌宝生。

    白文氏点了点头，颖园也点了点头。她紧走两步到摊儿前：quot;来了！quot;颖园忙向后看，只见三个青年人正在分刚买的一堆火星柿子。

    quot;景怡！你们都过来！quot;白文氏喊着招手。景怡等都快步来到摊儿前。

    quot;景怡，看看这些药材，你认识么？quot;白文氏问。景怡、景陆蹲下看药，景泗站着吃柿子，又塞给景怡、景陆、白文氏一人一个。

    白文氏：quot;给这位先生一个。quot;景泗递过柿子给颖园。

    quot;多谢了少爷！quot;颖园有些颤抖地接过柿子，两眼凝视着景泗。

    景怡指着药材：quot;当归、白芍、黄芪、甘草、杭菊……quot;颖园傻看着。

    由文氏：quot;老人家，家里都有什么人呐？quot;

    颖园：quot;三儿一女。quot;

    quot;不小了吧？quot;

    quot;老大二十五！quot;

    quot;跟我们这大小子一边儿大。quot;白文氏说话时，景怡仍低头研究着药材。

    景泗：quot;二婶儿，我去那边看看。quot;

    白文氏：quot;老四，等会儿一块儿走。quot;

    景陆也站了起来：quot;我也去，在那边儿等着还不行。quot;景泗、景陆走了，只景怡还在看药材。

    颖园：quot;少爷也懂医术？quot;

    景怡：quot;学了几年，还差得远呢！quot;

    白文氏：quot;告诉您吧！他刚进了宫，老佛爷封了他四品项戴！quot;

    景怡：quot;二婶儿，您说这个干什么呀？quot;

    颖园惊讶地：quot;恭喜少爷了！quot;

    景怡：quot;有什么可喜的，给老佛爷进的药是我爸爸生前自制的。

    我爸要活着，这四品顶戴应该是他老人家的。quot;说罢，他起身追景泗去了。

    颖园激动不已地望着，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白文氏忙低声喝道：quot;别哭别哭！让孩子们看见！quot;

    颖园赶快低下头：quot;二奶奶，我谢谢你，总算见着了，几个孩子交给你了。有个事儿个儿咱们得说定了，乌家的翠姑昨儿你也看见了，虽说是个乡下丫头，可模样秉性都不错，我跟乌家说定了，把翠姑许配给景怡。什么时候你回京，就把她带上，海枯石烂不得翻悔！我就拜托你了。quot;

    白文氏颇为感动：quot;放心吧，这个媳妇我会另眼看待。quot;

    颖园接着道：quot;乌家有恩于我，我涌泉相报也报不了万一，妈那儿，我也不能尽孝，有什么事儿你多叫景怡担待着……quot;

    年画摊前，三个年轻人等得不耐烦了。景泗道：quot;二婶儿跟那卖药老头儿说什么呢？没完没了的？quot;

    景怡：quot;好像认识他！quot;

    景陆：quot;一个卖草药的老头儿，二婶儿怎么会认识！quot;

    景泗大叫：quot;二婶儿，快点儿！走了啊！quot;

    颖园低声：quot;行了，走吧！都看见了，死也闭眼了。quot;

    白文氏站起身：quot;多保重吧，大哥！quot;

    颖园依依不舍地望着白文氏消失在人群中，他只觉得一切越来越模糊了，刹那间老泪纵横……

    北京百草厅。

    西安方面情况，景琦一无所知；留在京城，百草厅成了他三天两头必去的地方。每次进门，他都要看看那高悬的quot;百草厅白家老号quot;

    牌匾，眼前就会浮现当年与母亲摘匾、挂匾的情景……

    百草厅门口墙上写着英文：此处有酒。从里面传出日本兵唱歌和喊叫的声音。

    百草厅前堂。

    六七个日本兵站成一圈儿，绕着圈儿地边走边跳，手里拿着酒瓶子、秤杆、秤盘、箩筐敲击着，有几个已喝得醉醺醺。靠墙支起了炭炉，上面架着铁算子，颖宇边和大眼贼、一个日本兵烤着羊肉，边问：quot;你亲眼看见的？quot;

    大眼贼：quot;当然！我只听说是花园子。quot;

    颖宇：quot;这就不对了……quot;

    田木一个人靠墙坐着，闷闷不乐地看着手中的一张照片。

    柜台边，景琦和赵五爷趴在台上聊天。景琦手中拿了一瓶酒不时喝两口。赵五爷愁眉苦脸：quot;喝了有上万瓶酒了，东家回来我怎么交代？quot;一边说一边拿起毛笔在账本上记账。

    景琦：quot;这能赖您么？！只要守住了老铺，您就是头等大功。quot;

    赵五爷：quot;功不功的，反正我这儿都有账。你看见门口写的英文了么？quot;

    景琦：quot;看见了！写的什么？quot;

    赵五爷：quot;此处有酒！咱们这儿成酒馆儿了？还不许关门上板儿！quot;

    quot;当什么也别当亡国奴！让人家骑脖梗子上拉屎，还得赔笑脸，长这么大没这么窝囊过！quot;

    quot;快了！和谈一成，他们总该走了吧！quot;

    quot;妈的！什么时候咱们打到日本去，我非把他们弄个底地朝天！quot;

    田木拿着照片走过来，一手搂住景琦肩膀，一手将照片举到他面前：quot;你看！我的妻。儿子，两岁，田木青一。quot;

    照片上，是田木与抱着儿子的妻子的合影。景琦把田木的手推了下去，说：quot;想家了？还不赶紧滚回去！quot;

    田木：quot;滚回去？是！我想滚回去，我想家了。白景琦，我们是好朋友。quot;

    景琦：quot;好朋友？为什么要打仗？quot;

    田木：quot;打仗不好！我讨厌打仗！我喝了你很多酒，你以后到日本来，我请你喝酒！quot;

    quot;我一定去！quot;景琦伸手搂住了田木的肩，用京剧念白道：quot;田木！

    你看那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quot;

    田木：quot;你说的是什么？quot;

    景琦：quot;戏词儿，《挑滑车》！quot;一个日本兵边跳着边从柜台上抄起一瓶酒，又跳着喝着走了。景琦厌恶地看着，顺手拿起墨汁儿倒在自己没喝完的半瓶酒里。

    炭火炉进，颖宇和大眼贼还在小声嘀咕什么，临走说道：quot;大眼儿贼，这事儿跟谁也别说，我先去看看，等着我！quot;说罢离去。

    一小个子日本兵手舞足蹈地跳，走过景琦身边，是价把装墨汁儿的酒瓶子塞到他手中，他边喝边跳地走了。

    几个日本兵仍声嘶力竭唱着，乱扭着，小个儿日本兵边喝边舞，弄了一嘴的黑墨汁儿。几个日本兵发现了，指着他的脸大声惊呼。

    小个儿日本兵莫名其妙，擦了一下嘴，弄得满脸是黑，日本兵们大笑，田木也大笑。景琦冷冷地看着，赵五爷紧张了。

    小个儿日本兵将酒瓶狠狠摔到地上。日本兵哄闹……

    景琦走出：quot;你看那面黑洞洞……quot;

    白宅花园子。

    远处传来枪声。景琦匆匆来到地窖口，见地窖门大开着，惊慌之极，大叫着quot;春儿--quot;冲过去。

    地窖内空空无人，只油灯点着。

    景琦惊慌回身大叫着：quot;黄春儿--春儿--quot;，奔到地窖外四寻，但见蒿草遍地，一片荒凉无人应。景搞慌了，拔出了刀，刚要跑，忽然听到黄春的笑声。景琦回头一看，从蒿草晃动处，传出笑声，登时明白了，喊：quot;春儿！出来！quot;

    黄春笑着扒开蒿草走出，十分开心。

    景琦：quot;有这么闹着玩儿的么？啊？！再这样，我可真急了！quot;

    黄春走到景琦前：quot;怕你闷得慌！quot;

    景琦：quot;快进去！quot;

    黄春：quot;憋死我了！quot;

    景琦：quot;刚才你没听见枪响？！quot;果然又传来枪声，二人忙跑进了地窖。

    外面枪声更紧了。景琦在门边向外望着，黄春紧贴着他。景琦低声道：quot;里边儿去！quot;

    黄春没有动。景琦刚要说话，听见外面有动静，不觉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只见一人踉踉跄跄地跑来，一头栽到了土坡下的沟里……

    景琦要冲出去，突然传来马蹄声，黄春忙拉住他：quot;别出去！quot;

    四五个德国兵骑马从土坡上驰过。

    景琦冲出地窖口，弯着腰警觉地四下张望。黄春在门边儿喊：quot;快回来！quot;

    景琦发现沟里一动不动地趴着一个人，使沿着沟底跑过去。景琦将趴着的人翻了过来，一下大惊失色--是季宗布，满身满脸是血。

    quot;季先生！……quot;景琦跪下抱起季宗布，忽见土坡上站着一个德国兵，景琦愣住了，愣愣看着德国兵走来。

    匆忙走来的颖宇，也发现了德国兵，忙躲到山石后面偷偷地看。

    德国兵走到景请前，弯下身看了看季宗布尸体，见人已死，又直起身，指着景琦用德国话说：quot;你跟我走！quot;

    半跪着的景琦抬头看着德国兵，慢慢放下了季宗布。德国兵吼着：quot;快点！quot;

    景琦突然起身，抽出季宗布送他的匕首，拼尽全力向德国兵胸口刺去。德国兵猝不及防，直着身子倒下去。

    颖宇藏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失声叫道：quot;老七！quot;

    景琦猛回头惊愕地：quot;三叔！你来干什么？quot;

    颖宇忙跑到季宗布尸体前，低头看了看：quot;是季先生？quot;

    是琦：quot;谁杀死的季先生？quot;

    颖宇：quot;我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的！quot;

    quot;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广quot;瞒不了我，大眼儿贼全看见了！你怎么敢杀洋人？quot;

    quot;我就杀了，怎么着？！quot;

    quot;你疯啦？！quot;远处又传来枪声二人紧张回头看。

    quot;快把死尸拉那边地窖里！quot;景琦说着就抱起季宗布遗体。

    颖宇惊恐地看着德国兵尸体：quot;你是不要命了？quot;

    景琦：quot;快！要不然洋兵来了，我就说是你杀的！quot;

    颖宇慌忙拉尸体：quot;别别！我拉还不成吗？小祖宗，你可是要我的命哟！quot;正当他俩向地窖转移尸体时，一群德国兵跑过土坡……

    花园子地窖里。

    窖里没有点灯，黑洞洞的，颖宇扔下尸体：quot;妈耶，这么黑？我怎么不知道园子里有这么个地窖呀？quot;

    黄春划火柴点亮了油灯，颖宇眯着眼半天才适应了光线，他发现了站在景琦旁的黄春。

    黄春惊恐地望看颖宇。颖宇也万分惊讶：quot;你？！……哈哈！我说什么来着，老七，还是你把她藏起来了！quot;

    quot;我藏的！你怎么样？quot;景琦护住躲到他身后的黄春。

    颖宇走向前：quot;怎么样？为了这个臭丫头，我差点儿没叫王爷杀了，亏了洋人进城了，要不然我就没命了！黄春！跟我走！quot;

    景琦：quot;她哪儿也不去！quot;

    颖宇：quot;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是我把她养大的，走！quot;说着上前拉黄春。

    景琦上前挡住：quot;你把她养大的？你从她身上讹了多少钱？quot;

    颖宇：quot;那是我的事儿！人是我的！走！quot;

    景琦：quot;今儿我告诉你，黄春是我的人了？quot;黄春惊喜望着景琦。

    颖宇愣愣地琢磨着这句话：quot;你的人？什么意思？quot;

    景琦：quot;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还用我说出来？quot;

    颖宇明白了：quot;好啊！白景琦，学会偷女人啦！你就不怕你妈回来？quot;

    景琦：quot;回来我就娶黄春！quot;黄春兴奋激动地望着景琦。

    quot;你敢！你想得美！今儿我非带她走不可！quot;颖宇上前用力推开景琦拉黄春，景琦一把抓住颖宇的手腕反背一拧，颖宇疼得弯下了腰，不敢再挣扎，大叫：quot;哎哟哎哟，疼死我！撒手！我是你三叔！quot;

    quot;你是我三爷爷也没用！看见这洋兵了吗？你要敢碰黄春一下，我叫你跟他一样！quot;景琦撒手一推，颖宇摔了出去。

    颖宇倒在箱子上，气急败坏地瞪着景质，扭脸儿：quot;黄春，你说！

    你跟谁？！quot;

    黄春拉住景琦的胳膊：quot;我跟他！quot;

    quot;反了！反了！这乱世没了规矩了……quot;颖宇忽觉不对，嗅了两下鼻子。quot;咦，什么味儿？quot;低头看见了坐着的箱子，忙站了起来。

    景琦冷眼而望。

    颖宇：quot;我说的呢！敢情细料库的药藏这儿了，我今儿就为这个来的！quot;

    景琦：quot;这药你不能动！quot;

    颖宇：quot;我早知道，你们二房想独吞！quot;

    景琦：quot;没工夫跟你废话！出去！quot;

    颖宇：quot;今儿得把话说明白喽……quot;不待他说罢，景琦上前就扭住他胳膊往外推，quot;出去！出去！quot;推到门口，景琦拉开门道：quot;今儿的事儿你要敢说出去，我就要你的命！出去！quot;

    颖宇在门外跳脚大叫：quot;我打不过你小子，今儿这事儿不算完，你个无法无天的忤逆小子……quot;

    景琦回头，痛苦不堪地望着地上季宗布的尸体。

    看着季宗布满身是血仰面躺在地上，黄春也很悲伤：quot;这是谁呀？quot;

    景琦突然跪地：quot;老师--quot;

    花园子里一片荒地。夜。

    地上起了一个新坟，景琦和黄春正在给新坟坏土。坟前摆着那把匕首。

    京城去花园子路上。夜。

    两挂大车在土路上跑着。颖宇和大眼贼及另一个打手坐在车上。

    花园子地窖外。夜。

    景琦、黄春匆匆走到地窖口，景琦站住：quot;你不能在这儿住了！我去找赵五爷，你先搬到他那儿！quot;

    黄春：quot;那这些个药呢？quot;

    景琦：quot;也不能放这儿了，你先去收拾收拾，把地上的血都弄干净了，我去找赵五爷。quot;

    黄春刚进地窖，景琦提刀要走，只见颖宇和大眼贼带着三个打手匆匆走来，手里拿着火把。景琦镇定地横刀立在窖口。

    颖宇走上前：quot;怎么样，没想到我回来这么快吧？……我来拉药！quot;

    景琦：quot;有我在这儿，你拉得走吗？quot;

    颖宇：quot;老七，今儿我可带着人呐，你再敢撒野，我就不客气。quot;

    景琦笑了：quot;干吗呀三叔，仗着人多欺负大侄子！quot;

    颖宇火冒三丈：quot;你还知道我是你三叔？！你拧得我这胳膊到这会儿还疼呢！quot;说着回头大叫：quot;还愣着干什么？！进去搬！quot;几个打手欲上。

    景琦举刀拦住：quot;大眼儿贼，你们几个跟着起什么哄？想跟我动手？quot;

    几个打手看着颖宇不敢上前。颖宇：quot;怕什么！上！事儿办完了我重重有赏！quot;

    一打手举棍上前，景琦毫不客气地一刀将打手拿的棍子砍为两截飞了出去。

    黄春跑到地窖口惊恐地望着：quot;景价！快进来！quot;

    颖宇大喝一声：quot;上！quot;打手冲上，景琦抢刀阻挡着。

    远处突然传来赵五爷的喊声：quot;住手！住手！都住手！quot;跟着，赵五爷和七八个伙计跑来。

    颖宇吃惊地望着。大眼贼和三个打手也都愣住。

    赵五爷上前：quot;三爷！这是要干什么？quot;

    颖宇：quot;你不是说细料库的药在哪儿你不知道吗？quot;

    赵五爷：quot;这是二奶奶吩咐的，什么事儿都得等她回来才能定！quot;

    颖宇：quot;告诉你，我今儿拉定了！quot;

    赵五爷看了看打手：quot;大眼儿贼，你不想干了是不是？！我看你们几个跟三爷出来就知道没好事儿！都滚回去！quot;几个打手后撤。

    颖宇忙拉：quot;哎哎！听谁的？搬！出了事儿有我呐！quot;

    赵五爷一翻脸：quot;三爷！您今儿要是不讲理，我也只好得罪了！quot;

    他挥了挥手，七八个人围了上来。

    颖宇胆怯地望了望周围的人，不敢动。

    赵五爷：quot;你们几个还不快滚！quot;大眼贼等忙灰溜溜地跑了。

    颖宇：quot;行！你厉害！要是没我，老铺早就叫义和团一把火烧了。

    你们过河拆桥，我连自己家的东西都不能动了……告诉你们，洋人走不了，二奶奶还不知道回得来回不来呢，有人能治你们！quot;颖宇愤愤转身离去。

    景琦走到赵五爷前低声说了些什么，赵五爷惊讶地抬头看了一眼窖口。站在窖门口的黄春忙躲进了窖里。

    赵五爷小声地：quot;行，住我那儿吧，明儿一早我带几挂车来连药一起都搬到我青龙桥老家去。quot;说完，赵五爷招呼伙计们：quot;走吧，先回去……老七，给你留个人儿？quot;

    景琦：quot;用不着，我三叔没那么大胆子！quot;

    赵五爷带人离去。

    花园子地窖里。夜。

    屋里已收拾干净，黄春已换上了睡衣，铺好了床，闻门声回头。

    景琦走了进来：quot;今儿是什么日子，真不吉利，我……quot;环顾周围，景琦愣住了。

    黄春正期待地望着景琦，上身只穿了一件贴身的肚兜，披着一件睡衣。

    景椅看得两眼发直，完全没了底气：quot;我……得……走了！quot;

    见黄春痴痴地望着。景琦忙低下头，又忍不住地望了一眼，终于转身：quot;我走了！quot;

    黄春大声叫：quot;景琦！quot;

    景琦站住了，慢慢回过了头。黄春轻轻地把外衣拉了下来，怯怯地：quot;我害怕。quot;

    景琦又低着头走了回来：quot;那……我再陪陪你！quot;他坐到了箱子上。

    黄春有些失望地坐到床上。

    景琦抬眼偷偷地看着黄春。

    黄春低着头：quot;陪什么？你走吧！quot;

    景琦：quot;那……三叔他们要再来呢？quot;

    黄春不耐烦：quot;快走吧！quot;

    quot;那……你睡吧，我……quot;景琦站起，片刻后又坐下了：quot;我看你睡着了再走！quot;

    黄春忽然生气地：quot;睡什么睡！有什么好看！走你的吧！quot;

    景琦起身故意地：quot;我走了！quot;

    黄春大叫：quot;景琦！quot;

    景琦回过头：quot;嗯？quot;

    黄春又低下头轻声而又委屈地：quot;你走吧。quot;忽然拉起被子躺到床上连头一起蒙住。

    景琦慢慢走向床。黄春蒙着被子一动不动。景琦边走边说：quot;我走？上哪儿？我凭什么走？我他妈哪也不去！我不走！我就这儿睡啦！quot;景琦一下子把被子拉起钻了进去，两人蒙着头在被子里笑着，闹着，被子翻起了波浪……

 第十八章

    北京百草厅前堂。

    只有景琦和田木两个人，在炭火炉上烤着羊肉，喝着酒，两人都喝醉了。景琦正教田木唱戏。

    景琦：quot;你看那面黑（音赫）洞洞……quot;

    田木学着：quot;你看那面……赫洞洞，赫是什么？quot;

    景价：quot;赫？……赫就是黑，黑字在戏里就得念赫。定是那贼（音则）巢穴……quot;

    田水学着：quot;定是那则巢穴，……则是什么？quot;

    景琦：quot;则就是贼……戏里要念则！待俺赶上前去！quot;

    田木学着：quot;待俺赶上前去！quot;

    景琦舌头都大了：quot;杀他个……干干……净净！quot;

    田木：quot;杀他个……干干净净！quot;

    景琦：quot;嗯……不……错！你会唱戏了，赶明儿……堂会上，你串一出《挑滑车》。quot;

    田水迷迷糊糊地：quot;我……来不了，我要走了。quot;

    景琦：quot;噢--不错！和谈……成功了，你们要滚蛋了是不是？quot;

    田木：quot;我叫他们……开除军籍了。quot;

    景琦：quot;你？……开除了？为什么？quot;

    quot;因为……我……讨厌打仗！他们打我……你看！quot;田木扒开前胸衣襟，一片片青紫的伤痕。景价恍惚地看着，拿酒瓶子往田木胸上倒酒，田木疼得大叫。

    景琦：quot;这是药酒，一会儿就……不疼了。来！喝酒！咱们两国永远……不要再打仗！quot;

    田木：quot;咱们是……好朋友，我的父亲是医生……我要我儿子也学医，学中国的医……长大了……来找你！quot;

    景琦：quot;我要把百草厅开到你们日本去！quot;

    quot;来……找我吧！嗯！拿着这把刀……来找我。quot;田木把军刀递给景琦。quot;送你……没用了，我不是……军人了！quot;

    quot;那咱俩换！quot;景琦把自己的刀递给田水：quot;给你……不许再打仗了！quot;景琦拔出军刀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乱砍乱挥。田木也站起来拔刀乱晃。两人乱七八糟地摆着各种姿势。

    景琦大叫：quot;你看那面黑洞洞，定是……quot;

    田木合在一起：quot;……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quot;

    西安詹家临时住所客厅。

    詹瑜正和关少沂争论。詹瑜显得有些激动：quot;那咱们在北京订的亲事还算不算数？！quot;

    关少沂：quot;我并没说不算数。再拖一拖嘛！我大老远的从山西跑过来不就为了跟你商量这个事儿吗？quot;

    詹瑜：quot;关兄，眼下我们詹家确实是走着背字儿，可日子还长着呢，以后……quot;

    关少沂：quot;不要说这种话，我不是势利小人……quot;

    詹瑜的儿子奎禧拿着一摞文稿走了进来：quot;爸爸，我拿来了。quot;

    詹瑜：quot;见过你的……伯父！quot;

    奎神速quot;伯父！quot;

    quot;你去吧！quot;奎禧退出，詹瑜将文稿交给关少沂。

    关少沂接过文稿随便翻了翻：quot;字写得不错！quot;

    詹瑜：quot;这是奎禧作的文章。谭大人手把手教的，这孩于还是挺上进的。quot;

    关少沂：quot;我也觉得这孩子跟香伶是很般配的，我是说如今世道这么乱，我们两家又都逃难在外，现在办婚事无论如何不妥当！quot;

    quot;婚事可以从简，这也是我爸爸的意思！quot;

    quot;这样好不好？等乱过这一阵子，回到北京再说！quot;

    quot;你看这战乱还有个头儿吗？这不遥遥无期了吗？quot;

    quot;北京不正在和谈吗！老佛爷不比咱们急？她不能老呆在西安，和谈一成，回北京就有望了。quot;

    詹瑜审视地望着关少沂：quot;关兄，你一定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吧？quot;

    关少沂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詹瑜：quot;我也不用瞒着，风声对我们家不利，我父亲是主战派，难免要受李连，你这次来不光是要拖一拖，怕是要毁约赖婚吧！quot;

    关少沂：quot;我也不用瞒着啦，我确实听到风声，我很担心，瑜兄，我……很为难……quot;

    詹瑜：quot;关兄，你们是书香门第，不能以贫富成败论荣辱吧？！quot;

    关少沂：quot;好吧！话说到这份儿，我没什么说的了，可婚事一定要等回到北京再办，香伶已经二十岁了，再也拖不起了。quot;

    詹瑜：quot;君子一言，就这么定了！婚约是无论如何不能毁的！quot;

    西安沈家跨院。

    站了一院子人，颖轩、白方氏、景怡、景泗、景武、景陆、玉婷围着胡总管和白文氏。

    胡总管：quot;和谈已经成了，老佛爷和皇上就要起驾回銮了，逃难来的人已经有的先走了。quot;

    孩子们大叫：quot;二婶儿！咱们也赶紧走吧！quot;quot;可盼到这一天了！quot;

    胡总管：quot;别急别急！洋人还没撤完呐！京城里还不清静，听说义和团的余党还时不时地闹腾！quot;

    白文氏：quot;这么多日子都过了，这几天就等不了了，先准备起来吧！quot;

    胡总管：quot;这样吧，我先走，回去打个前站。quot;

    白文氏：quot;那敢情好，先回去安顿安顿，也就十天、八天我们也回去了。quot;

    人们乱哄哄地议论纷纷，胡总管将白文氏拉到了一边：quot;老太太恐怕不宜上路吧？quot;

    白文氏：quot;老太太是无论如何不能走的，叮是……quot;

    胡总管：quot;她身子这么弱，再加上一路的风霜、颠簸，到不了京城……二奶奶，别怪我说话不吉利！quot;

    白文氏：quot;我早想过了，不走吧，一家老小不能都窝在这儿；留下个人照顾吧，这么多人没一个能让人放心的。quot;

    胡总管：quot;跟沈家商量商量，能不能……quot;

    白文氏：quot;怎么好再麻烦人家！跟沈爷讨个主意吧！quot;

    沈家外院客厅。

    沈树仁：quot;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二奶奶别见怪，我刚刚号了老太太的脉，少则三五天，多则七八日，请二奶奶赶快准备后事吧！quot;

    白文氏：quot;唉！老太太还一直说死也要死在北京城呢！quot;

    沈树仁：quot;在此地棺殓，回北京再发丧吧！quot;

    白文氏：quot;只能够这样了。我想回北京以后立即派个人来西安，开一个百草厅的分号，就请沈爷主理，东家就是您跟大爷！quot;

    沈树仁：quot;这可不敢当！quot;

    quot;您不用推辞，只要大爷不受苦，我就感激不尽了。quot;

    quot;要是这么说，那……我只有愧领了。quot;

    quot;沈爷，我还想冒个风险，老爷子去世，大爷就没见着……我想把大爷接来，叫他们母子见上一面。quot;

    quot;这有何不可，依我之见，这事儿就说开了算了，大爷没死，大大方方的回来。quot;

    quot;那可不行，万一传到宫里……quot;

    quot;哎呀，白家老号又兴旺了，景怡还封了四品顶戴，趁着老佛爷高兴……quot;

    quot;万万不行，沈爷，这事儿我在心里过了十几个过儿了，宫里的事，历来反复无常，什么时候老佛爷一不高兴，株连九族，一个甭想活！quot;

    沈树仁点了点头：quot;也有道理，那我就去接大爷。quot;

    白文氏：quot;打扮打扮别叫人认出来。还有，大爷已经把景怡的亲事定了，就是乌家的翠姑，您把她一块儿接来。quot;

    詹王府在西安临时住所。

    詹王爷病倒在床上，正在挣扎着大发脾气，詹瑜和安福、车老四站在一边。

    詹王爷大叫：quot;打不过洋人就治自己人，这算什么规矩？！放着八国联军不去打，倒把咱们一家子发配新疆……quot;

    詹瑜焦急地：quot;阿玛，小点声儿，别叫人听见！quot;

    詹王爷：quot;反正也这样了，左不是个死！谁是主战的？当初叫义和团打洋人那不是西太后的主意是谁的？！quot;

    quot;快叫院子里的人都出去！quot;詹瑜忙对车老四说，车老四应声跑出去。

    詹王爷：quot;这个反复无常的老太婆！毫无信义可讲！这种女人临政，大清朝不完才怪呢！quot;

    詹瑜急劝：quot;阿玛，别说了，这是杀头的罪！quot;

    詹王爷：quot;杀就杀吧！活着干什么？我没有罪！quot;

    安福端着药碗：quot;王爷！您这病不能生气，先吃药吧！quot;

    詹王爷：quot;我不吃药，我吃了快一车药了，有个屁用，这些个庸医！

    我不去新疆！我宁可死在这儿！quot;

    詹瑜接过药碗递上：quot;阿玛，药总还是要吃啊！quot;詹王爷扬手将药碗打翻在地。quot;我不能死在这儿，我回蒙古老家，我死在老家还不行吗！quot;

    詹瑜：quot;您说这些都没用，太后懿旨不能违呀！quot;

    詹王爷忽然挣扎起来下地：quot;我不能死，我要进宫，我要去问问西太后……quot;詹瑜、安福忙上来搀扶阻拦。quot;别拦我，要杀主战派，头一个就得杀她……杀她……quot;詹王爷无力地向下出溜，詹瑜和安福忙抱住拖回床上。

    詹瑜大声叫着：quot;阿玛！阿玛！quot;

    詹王爷仰面朝天大张着嘴，从喉咙里发出巨大的quot;啊--啊--啊--quot;声。

    詹瑜：quot;坏了，这是中风痰厥。quot;

    安福：quot;我去请太医。quot;

    詹瑜：quot;没用！那些个废物，眼下要救王爷只有一条路。quot;

    安福：quot;说吧，我去办！quot;

    詹瑜：quot;去白家，要他们自制的八宝，能起死回生。quot;

    安福倒吸了口气：quot;哎呀，我……我去行吗？怕没这么大的面子吧！quot;

    詹瑜：quot;算了吧，我去！quot;

    沈家跨院西屋。

    白文氏把药交给詹瑜。

    詹瑜低着头：quot;我……谢谢二奶奶了，事到如今，我是腆着脸来求二奶奶。quot;

    白文氏：quot;不必说这些，药就是为了救人的，不管是谁。quot;

    詹瑜：quot;我知道，两家有好多解不开的事，还是二奶奶那句话，冤仇宜解不宜结，本来我儿子和香伶订了亲，现在完婚已经是无望了，可毕竟咱们也沾亲了。quot;

    白文氏：quot;我只想叫你知道，这八宝正是我们家大爷自己配方，自己制的，可大爷已经不在了，今后不管再出什么事儿，只求王爷别再与白家为难。quot;

    詹瑜：quot;我们家已经都是落难之人，就要发配新疆了，只要能保全王爷的命，就算万幸，今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quot;

    白文氏：quot;快回去吧！王爷的病不能耽搁。quot;

    詹王爷西安临时住所。

    詹喻、安福、车老四正指挥仆人搬运东西。詹瑜之子二十岁的奎禧正在廊子上整理书籍，詹瑜拿起一套书交奎禧：quot;这套书单放，我要带在身边儿。quot;

    丫头走出门：quot;王爷醒过来了。quot;詹瑜忙进了屋。

    詹瑜走到床前，詹王爷躺在床上指着床前茶几上的药，手直发抖，问：quot;这药……是从哪儿来的？quot;

    詹瑜：quot;是我从白家要来的。quot;

    詹王爷挥臂将茶碗和药都扫在地上，大骂：quot;你个没用的东西！

    我与白家势不两立！大格格流落在外，二格格死于非命，两个孩子至今下落不明，你倒跑白家去丢这个人！quot;

    詹瑜：quot;可那些个大夫都不行啊！您这个病……quot;

    quot;我宁可死也不吃他们的药，你跪下！quot;詹瑜忙跪下。

    詹王爷：quot;你要记住，只要有从新疆回来的那一天，就不能忘了这深仇大恨！说！你记住了！quot;

    詹瑜：quot;阿玛，何必呢，只有这个药才有用啊！quot;

    quot;你说！quot;詹王爷坚持着。詹瑜俯首无语。詹王爷一拍茶几：quot;你就是不说是不是？！指望不上你，叫奎禧来，快去！quot;

    詹瑜忙站起来到门口：quot;奎禧！quot;奎禧忙走进屋。

    詹王爷无力地喘着气，奎禧走到床前：quot;爷爷！quot;

    詹王爷：quot;你是个大人了，该知道府里的事了，你大姑、二姑都是白家害的，你可不能忘了啊！quot;

    quot;是！quot;奎禧应着。詹瑜在一旁无奈地望着。

    詹王爷：quot;别学你爸爸，他没出息，记住啦！quot;

    奎禧为难地看了看低着头的詹瑜：quot;记住了。quot;

    沈家。

    白颖园戴着大棉护耳的风帽，遮得严严实实，手里提个点心匣与翠姑下了马车。翠姑一身农村的棉裤棉袄。沈树仁站在门口忙将二人让进，又紧走几步，引领他们，来到跨院北屋。

    白文氏打起卧室帘子，颖园和翠姑进屋后直趋床前。

    老太太白周氏仰卧床上，两眼看着屋顶，呼吸微弱。

    颖园刚要叫，被白文氏止住，白文氏拉着翠姑的手，凑到老人耳边：quot;妈！您看一眼，这是咱们白家的长房长孙媳，景怡的媳妇。quot;又回头对翠姑：quot;快叫奶奶，靠近点儿！quot;

    翠姑忙近前，怯怯地叫：quot;奶奶！quot;

    老人似应非应地：quot;啊--quot;

    白文氏忙拉翠姑出了屋里，低声对站在门口的沈树仁说：quot;沈爷，麻烦您送她去西屋，您回来站在门口，谁也别叫进！quot;沈树仁应着带翠姑离去。

    老人仰卧床上一动不动，白文氏走到床边：quot;妈！您记得大爷吗？

    您的大儿子颖园？他没死，当年在大狱让人救出来了，他来看您来了。quot;

    老人的眼睛似乎睁大了：quot;老大……quot;

    白文氏忙躲到一边，颖园走向前俯下身去：quot;妈！是我！我在这儿呐！quot;老太太动了动手，颖园急忙握住，淌着泪：quot;妈，这些年儿子没能尽孝。儿子对不起您老人家。quot;

    三奶奶白方氏端着汤药走到北屋门口，被沈树仁拦住了：quot;您得呆会儿再过去了。quot;

    白方氏：quot;给老太太熬的汤药。quot;

    quot;屋里有客人，先拿回去吧！quot;

    quot;谁来了？连我们都不让进？quot;

    quot;啊……宫里边儿来的，来看看老太太。quot;

    quot;宫里来的？quot;白方氏疑惑地走了。

    卧室里。颖园从点心匣中拿出一块点心举到老人面前：quot;妈，儿子买的点心您老人家从来不吃一口，今儿您赏儿子个脸，就吃一口吧，也算儿子尽点儿孝心。quot;老太太闭上了眼，似乎点了下头。

    白文氏看着心酸地擦眼泪。

    白周氏一动不动，颖园拿着点心不知所措。白文氏忙道：quot;掰碎喽！quot;

    颖园忙掰下了一小块儿放到老人嘴里，老太太含着不嚼也不咽。

    这时屋外传来孩子们的打闹声和沈树仁的制止声。

    白文氏紧张地回头看了看，忙回头催颖园：quot;大哥，你该走了。quot;

    颖园哪肯离去，伤心地望着白周氏。

    白文氏：quot;也就这样了，她老人家好几天不能说话了。quot;

    颖园颤声叫着：quot;妈--quot;

    白文氏：quot;看两眼就行了，她心里明白，知道你回来了。quot;

    颖园终于哭出了声：quot;妈--quot;

    白文氏慌了，忙过去拉颖园：quot;你不能哭，叫人听见！工夫大了不行，该走了；。quot;

    颖园挣扎着不走，白文氏不由分说，将他拉起向门外走去。

    一出屋门，白文氏便对沈树仁道：quot;赶紧送他走！quot;沈树仁架起颖园向外走去。

    二人刚到外院垂花门，突然从跨院传出白文氏的哭叫声：quot;老太太--妈--quot;

    颖园猛地停住了，挣扎着要往回跑，被沈树仁死死抱住。

    跨院里的白方氏、景怡。景泗、景双、景武、玉婷等从各屋中跑出冲进了北屋。谁也没有注意到外院里的颖园和沈树仁。

    随着传来人们的哭叫声：quot;妈--quot;quot;奶奶--quot;quot;老太太--quot;，颖园再也抑制不住，猛地甩开了沈树仁的手，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叩头不起。沈树仁只能伤心地望着。

    颖轩和景陆从大门外走来，看见一个人跪在地上，惊讶地望着。

    跨院传来哭叫声，颖轩忙向里跑。沈树仁拼力将颖园拉起架出了门，景陆诧异地望着他们背影，不禁道：quot;哎？这不是集上卖草药的老头儿吗？quot;沈树仁和颖园已出了大门。

    背后传来一片哭声。

    北京。百草厅前堂。

    赵五爷陪着胡总管查看前堂，伙计们正在打扫收拾。

    胡总管：quot;行！铺子总算保住了，我从东边过来，一路都烧光了。quot;

    赵五爷：quot;你看这酒瓶子，虎骨、茵陈、国公药酒，就这几个月喝了两万多瓶儿，我那儿都记着账呢，真心疼啊！quot;

    quot;有什么法子？人家拿着枪呢！quot;

    quot;怎么向东家交代，等东家回来我干脆辞了。quot;

    quot;二奶奶不是那种人，绝不会埋怨您。quot;

    quot;就算东家不埋怨，可咱这脸往哪儿搁！quot;

    quot;您瞧着吧，二奶奶一直说，这兵荒马乱的，把您一个人留在京城，实在过意不去，不但不会埋怨，还得重重的有赏！quot;

    两人感慨地聊着来到药场。

    赵五爷：quot;最可怜的是姑奶奶，叫他妈一帮洋人糟蹋了，人整个痴呆了，还在我那儿住着呐。quot;

    胡总管：quot;二奶奶听说这事儿，气得一天没吃饭，说回来再跟关家算账！quot;

    赵五爷：quot;这几天伙计们才回来，总算开了工了，得赶快上细料，全运到我青龙桥儿老家去了……quot;赵五爷又压低了声音说：quot;三爷一直在找呐！quot;

    胡总管：quot;正经的，三爷怎么样了？quot;

    quot;洋人一来，他着实的风光了一阵，可前些日子洋兵一退，义和团的余党又杀回来，把三爷的一所外宅抢了个精光！quot;

    quot;什么外宅？quot;

    quot;你还不知道吧？三爷早在外边弄了一个外家，娶了个姨太太，一直瞒着三奶奶！quot;

    说话间，不知不觉进了月亮门，赵五爷道：quot;您再看看这院里吧，先叫洋人抢了一道，剩下的三爷全拉外宅去了，这下倒好，全便宜了义和团了。quot;

    胡总管：quot;三爷呢？quot;

    赵五爷：quot;在家吧！又穷得跟叫花子似的了，饭都快吃不上了。quot;

    从敞厅后门走出，踏上甬道，胡总管道：quot;我看看三爷去！quot;

    quot;那我不进去了，为了细料库的事儿，一直跟我翻着呢！quot;赵五爷转身要走。

    quot;景琦呢？quot;胡总管突然问。

    赵五爷忽然愣住了：quot;他？……大概在我家里吧！quot;

    胡总管：quot;上您那儿干什么？quot;

    赵五爷不知怎么说好：quot;他不是……说来话长，有工夫再细说，我得到柜上去看看！quot;赵五爷忙走了。胡总管疑惑地望着他的背影。

    白毛三房院。

    院门开着，胡总管进门叫了声quot;三爷quot;，没人应声。胡总管径直上了台阶，推开北屋门。

    里屋里，颖宇一人躺在炕上，跷着腿发愣。听见外屋有人喊三爷，才应了声：quot;谁呀？听着这么耳熟？quot;

    胡总管一撩门帘走了进来：quot;三爷，是我！quot;

    颖宇忙坐起：quot;哟，胡爷回来了，快坐，都回来了吗？quot;

    胡总管坐到椅子上：quot;都在后边儿呐，我先回来打前站。您气色不太好。quot;

    颖宇来了气：quot;好得了吗我？！累的！气的！吓的！没有我，洋人早一把火把老铺烧了，全靠我支应！洋人整天要吃要喝，我不知道往里垫了多少钱！quot;

    胡总管故意的：quot;听说您那外宅叫人抢了？quot;

    颖宇一愣，忙掩饰：quot;啊……啊！那帮土匪！那骚货也跑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儿……quot;他坐到胡总管身旁：quot;胡爷，你不能不管我，赵五爷自己舍不得垫钱，把柜上的酒全给洋兵喝光了，我想把细料库转到个保险的地方，景琦那小兔惠子还打我，要拿刀砍我，我这都为了谁我？！quot;

    胡总管：quot;大难都过来了，相互间就别埋怨了！quot;

    颖宇：quot;那不成，得说明白喽！景琦那小子还不光犯混，居然交了个日本兵朋友，还学会了玩儿女人，把黄春给霸占了！quot;

    胡总管莫名其妙：quot;黄春？quot;

    颖宇：quot;詹王府大格格的女儿！quot;

    胡总管：quot;不是武贝勒的私孩子吗？quot;

    颖宇：quot;就是啊，把黄春弄到花园子地窖里半年多！quot;

    胡总管似信非信：quot;真的？quot;

    颖宇站起身拉胡总管：quot;走走走！咱们这就找他去对质。quot;胡总管感到事情严重了，坐着没有动。

    颖宇：quot;惹翻儿了我，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你得替我说话！quot;

    胡总管：quot;你打算怎么着？quot;

    颖宇：quot;重分一回家！叫二奶奶把我留守京城的损失全都赔给我！quot;

    胡总管：quot;我一定跟二奶奶说。可您要想叫我替您说话，您得应我一件事！quot;

    颖字：quot;你说！quot;

    胡总管：quot;景琦的事儿要是真的，您万万不可告诉二奶奶，她够烦心的了。quot;

    颖宇：quot;行！那你可得替我说话！quot;

    赵五爷家西屋。

    景琦和黄春正在吃饭。

    quot;吃呀！今儿立春，你的生日，特意给你做的卷春饼。quot;景琦往春饼里卷着菜说。

    quot;吃不下，你倒是说呀，怎么办呐？quot;黄春看着他发愁地说。

    景琦狼吞虎咽吃起来：quot;什么事儿我都有主意，还告诉你说，一见了我妈我是半点儿主意都没有！quot;

    黄春：quot;胡总管怎么说的？quot;

    quot;我哪儿敢见他！这不一直躲着他吗？得等我想好了。quot;

    quot;那你不管我了？quot;

    quot;谁说不管你，你可不知道，我妈可厉害了。quot;景琦卷好一卷饼递给黄春。

    quot;我可不敢见你妈，她准恨死我了，准说我勾引你！quot;

    quot;你没勾引我？quot;

    黄春瞪起眼睛：quot;是你勾引我！quot;

    quot;得得得，我勾引你，你知道我妈最怕什么？quot;

    quot;怕什么？quot;

    quot;最怕泼妇！你见了我妈就说你们白家缺了德了，我让你们白家的坏小子给勾引了，你要我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你就撒拨打滚儿的一通胡闹，我妈就没辙了！quot;

    黄春还挺认真：quot;那我不真成了泼妇啦！quot;

    景琦：quot;哟，那你不是呀？quot;

    黄春气得大叫：quot;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胡说八道，都火烧眉毛了也不急！quot;

    景琦：quot;我怎么不急！我得想个好主意，怎么叫我妈认可。quot;

    忽然，从院里传来胡总管的喊声：quot;景琦！七少爷！quot;

    景琦吓了一跳：quot;坏了，胡总管怎么来了，你别言声儿！quot;说罢忙走出。

    赵五爷家院内。

    胡总管正东张西望，景琦走了出来：quot;胡大爷，您回来了，我这儿一直要去看您去！quot;

    quot;我打前站。quot;

    quot;我妈他们都好？quot;

    quot;都好，过几天就到了。怎么，就站这儿说？不叫我屋里坐？quot;

    景琦尴尬地：quot;这是……赵五爷的家。quot;

    quot;我知道。quot;胡总管看了看西屋，拉着累琦到了小门道里：quot;你过来！quot;

    黄春正趴在窗户上向外偷看。

    门道里，胡总管十分严肃地盯着景琦，单刀直入：quot;是真的吗？quot;

    景琦老老实实：quot;真的。quot;

    胡总管板着脸：quot;鬼迷心窍了你？！知道黄春是谁家的吗？quot;

    景琦：quot;三叔领养的，不是詹王府大格格的女儿吗？quot;

    胡总管：quot;知道她爸爸是谁吗？quot;

    quot;谁？quot;

    quot;武贝勒！是私生的！quot;

    quot;啊！……真是……冤家路窄。quot;景琦大惊。

    胡总管悄声地：quot;所以这事儿得赶快了断。二奶奶绝不会答应，就算二奶奶答应了，那詹王府能答应吗？quot;

    景琦完全傻了：quot;晚了！quot;

    胡总管：quot;不晚，先别叫二奶奶知道。quot;

    景琦：quot;可我三叔知道！quot;

    胡总管：quot;我跟他说过了，叫他先别说出去，得把黄春送走！quot;

    景琦泄气地：quot;晚啦--胡总管：quot;什么晚啦？不晚！你别犯糊涂，这事儿人不知鬼不觉的了断了就完了！quot;

    景揭耷拉着脑袋：quot;晚啦！她已经--怀孕啦！quot;

    胡总管大惊，半天说不出话，死盯着景琦看。景琦无奈地低着头。

    胡总管一跺脚：quot;嘿--荒唐！quot;

    景琦：quot;除了娶她，别无出路！quot;

    胡总管也泄了气：quot;这二奶奶能饶得了你吗？！quot;

    景琦：quot;我这儿也正转腰子呢！quot;

    胡总管：quot;那……她怎么说？quot;

    景琦：quot;她还不是听我的。quot;

    胡总管想了想：quot;那……我先见见她。quot;

    景琦：quot;您可别骂她！quot;

    quot;我骂她干什么？quot;

    quot;您别埋怨她，都是我一个人儿的事儿！quot;

    quot;事已至此，有什么可埋怨的！quot;

    quot;您也别吓唬她，她……quot;

    quot;哎呀--你倒是真疼她，你这个疼法儿忒着急了点儿，走吧！quot;

    二人向院子里走去。

    赵五爷家西屋。

    胡总管和景琦进了屋。胡总管上下打量着黄春。黄春忙低着头躲到一旁。

    景琦：quot;叫胡大爷，我们家的总管，从小看着我长大的。quot;

    黄春：quot;胡大爷！quot;

    胡总管：quot;姑娘坐吧！……我都知道了，景琦都跟我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quot;

    黄春惊慌地抬头看着景琦又着胡总管，忙又低下了头。景琦则扭头看着院子里。

    胡总管：quot;姑娘！可你大概还不知道，你是詹王府的千金，武贝勒的私生！quot;

    黄春大惊抬头，惶惑地看着景琦和胡总管，不知所措。

    胡总管：quot;你从小被詹王府扔了，詹府与白家两代冤仇，二奶奶是绝容不下你的，更不用说是你们自己私订亲事！quot;

    黄春坚决地：quot;我反正是白家的人了，白家不要我，我就去死！quot;

    胡总管：quot;胡说！胡说！快别这么说！quot;

    景琦：quot;死还不容易，我陪着你！quot;

    胡总管：quot;你少插嘴！姑娘！你要听我一句话，不管二奶奶对你怎么样，你都不能胡思乱想，这事儿急不得，要一点儿一点儿透给二奶奶……拣个合适的时候才能全说。quot;

    黄春：quot;那我爹、我妈呢？quot;

    胡总管：quot;詹王府因为主战，得罪了太后老佛爷，已经全家发配新疆，你爸爸武贝勒也跟着去了。詹王爷已经死在了路上，你妈至今下落不明，你现在是无依无靠啊！quot;

    景琦：quot;怎么无依无靠？！我不是依靠？！大丈夫敢作敢当，春儿，你放心！我妈不要你也行，除非她也不要我！quot;

    黄春无比欣慰和深情地望着景琦。

    胡总管：quot;少爷，你可不能胡来。就这一半天，二奶奶他们就要回来了，一切听我的安排，听见没有？！quot;

    白宅大门口。

    几挂大车停在门口，一辆灵车放着老太太的棺木。白文氏站在台阶上正指挥大伙儿搬东西，人们兴高采烈穿梭往来。

    颖轩站在车旁大叫：quot;景琦！把这块砚给我搬进去。quot;景琦忙走到车前，搬起一块儿两尺见方的大砚。

    景琦：quot;嗬，墨海！quot;

    颖轩得意地：quot;沈先生送我的。留神，抱住了！quot;二人向大门走去，白文氏高兴地看着：quot;景琦，等会儿出来帮我把小箱子搬进去。quot;

    景琦：quot;哎！quot;二人进了大门，忽然传来马车声，白文氏回头一看，只见远远一辆马车驶来，却慢慢停住了，下车的竟是关少沂和关香伶。

    白文氏忙走下台阶，奇怪地望着迎上去。只见关少沂对香伶嘱咐了几句，香怜听后迎向白文氏：quot;二舅妈！我来看看我妈！quot;

    白文氏：quot;什么时候回来的？quot;

    香伶：quot;好些日子了，刚听说你们回来！quot;

    白文氏：quot;你爸爸送你来的？quot;香伶点了点头。

    关少沂上车要走。白文氏把他叫住：quot;关大爷！等等！……你就这么走了？不想说点儿什么？quot;

    关少沂低头不语。白文氏走到他面前：quot;你的心是肉长的吗？你怎么就敢把雅萍扔下不管？！quot;

    关少沂不语，扭头赶车，白文氏忙上前拦住：quot;慢点儿走！今儿不把话说明白了你不能走！quot;

    关少沂急了：quot;这事儿是我不对，可要不是你们家白三爷带着洋人去烧我们家，白雅萍也不会出这种事儿，我倒要叫你们白家先说明白了！quot;

    白文氏顿时懵了，竟无言以对。

    关少沂：quot;我今儿把香伶送回来，就对得起白雅萍！quot;

    关少沂赶车而去。白文氏和香伶呆呆地站着。大门口的人还在吵吵嚷嚷地搬东西。

    白宅上房院西客厅。

    雅萍正在吃饭，吃得又急又快，嘴里嚼着东西，两眼却怔怔地望着桌面，白方氏坐在一旁，不时地给她往碗里夹菜：quot;慢点儿吃！quot;颖轩和胡总管站在一旁，充满怜悯地望着。胡总管道：quot;这下子可病得不轻，成了废人了。quot;

    颖轩：quot;比上两回都邪乎！搁着谁也禁不住这么揉搓。quot;

    白文氏带香伶走进，香伶忙走到雅萍旁：quot;妈--！quot;

    始终低头吃饭的雅萍，抬头用完全陌生的眼光望着香伶。

    quot;妈--quot;香伶拉雅萍的手，雅萍像触电一样急忙乱甩，发出尖叫：quot;啊--别碰我！别碰我！quot;香伶吓了一大跳，忙向后退。

    白文氏：quot;千万别碰她，一碰就跟要杀她似的。quot;

    quot;她这是吓的。quot;

    香伶的眼泪下来了：quot;妈！是我呀！我是香伶。quot;

    雅萍看了两眼没任何表情，又低头吃饭。

    香传：quot;妈！我是香伶，不认识我啦？！我是您女儿！quot;

    雅萍忽然站起：quot;胡说！千万别这么客气，这可是不敢当！quot;

    香伶：quot;什么不敢当，您是我妈呀！quot;

    雅萍：quot;胡说胡说！这不是叫我折寿吗！快瞧！老太太回来了！quot;

    雅萍指着门外：quot;老太太！quot;大家都毛骨悚然向外望去。

    香伶悲伤地望着大家：quot;怎么了这是？我妈这是怎么了？quot;

    颖轩：quot;姑奶奶，老太太死了！quot;

    雅萍似有所见：quot;胡说！我看见老太太来了，拄着根根儿，哟--手里那是拿着什么呢？quot;

    香伶：quot;妈，没人来，快吃饭吧！quot;香伶要扶雅萍坐下，雅萍猛然一声尖叫：quot;啊--quot;接着quot;别碰我！--quot;扔下筷子便往里屋跑，砰的关上了门。

    香伶痛苦地捂住脸，坐到了椅子上：quot;这是怎么啦！怎么啦--quot;

    百草厅公事房。

    颖轩、颖宇、赵五爷、景武、景怡、景双、景泗、景陆、景琦、胡总管、大头儿、二头儿坐了一大圈子人，静静地听白文氏安排。

    白文氏：quot;咱们老号虽然遭了不少难，可是元气未伤，细料库全都保下来了，这头一功就是赵五爷的，今后五爷的月例银和年终的红利都加一倍！quot;

    颖宇顺水推舟：quot;应该！应该！quot;

    赵五爷感激地：quot;不敢当！惭愧惭愧！二奶奶不责罚我已经是宽宏大量了。quot;

    白文氏：quot;就这么定了。从明天起，老号由大房的景怡主管。西安开设分号，由大房景陆主管，二房景琦协办。quot;

    颖宇听着听着脸色不大好了。

    quot;南记由三房是双主管，月例银按老规矩，产业仍属大房、二房所有。今后我就吃现成的了。quot;白文氏继续说着，quot;老太太的丧事，下月初一开吊，景怡守孝一年，明年春天与翠姑完婚。景简要尽快把季先生的灵枢送回他原籍，一概的丧葬费用全由公中支取……在京留守的伙计，每人发二十两的红包，月例银……quot;

    颖宇脸上变颜变色，终于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来蹿到屋子中央：quot;等等，等等！我在哪儿呢？！quot;

    胡总管：quot;三爷！先别着急！quot;

    颖宇大叫：quot;欺负人是不是？！谁的功劳大？！没有我，老号早叫洋人烧光啦！我把家里的银子全都垫光啦！这老号再轮不着我管，也该是二爷管呐！quot;

    白文氏冷冷地看着，一言不发。胡总管和赵五爷皆低头无语。

    颖宇：quot;胡总管！你说呀！前儿你说什么来着？quot;

    胡总管低着头：quot;听二奶奶的，听二奶奶的。quot;

    颖宇：quot;二哥，你得说话吧？quot;

    颖轩有意晾他，站起身一边干咳着一边往外走：quot;吭，吭！我上个茅房！quot;

    颖宇有些慌乱，环顾大家：quot;嘿--没人理我这碴儿？！为了这个家，我可是赔得净光净！quot;

    白文氏：quot;老三！咱们家里的事儿，回家再说！quot;

    颖宇狠狠地：quot;哪儿说我也不怕！quot;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颖宇一拍桌子：quot;重新分家！quot;

    白文氏仍冷冷地看着颖宇，胡总管在一旁站着，焦急地来回望着二人。

    颖字不客气地：quot;胡总管！这儿没您什么事儿了。quot;

    白文氏：quot;胡总管不是外人。quot;

    颖宇：quot;行啦！胡大爷！我指望不上你！你找个凉快地方过过风儿去吧！quot;

    胡总管只好摇头叹气走了出去。

    颖宇：quot;我是为了这个家才遭难的，你不能不管！quot;

    白文氏：quot;头一回分家，你私扣了公中银子两万多，我什么也没说吧？quot;

    quot;我知你的情！quot;

    quot;二一回，你把银子折腾光了，我把老号盘回，又分给三大股！quot;

    quot;这我也谢谢你！quot;

    quot;不能一而再，再而三！quot;

    quot;这回不一样！quot;

    quot;这回，你把家里的东西全拉到你外宅去了，有没有这事儿？quot;

    quot;有！我怕洋人抢！先拉我那儿存着，没曾想叫义和团又杀了我一个回马枪！quot;

    胡总管在门外心神不定地听着。

    白文氏：quot;老三！你太不上进了，我把哪个铺子交给你，都不放心！你还按老例吃你那三股。quot;

    颖宇：quot;不行，西安和南记都得有我的股！quot;

    白文氏：quot;办不到！老三！咱们把话说开了吧！你带着洋人进詹王府杀人放火，又带着洋人去关府，结果姑奶奶叫洋人给糟蹋了，你居然在老号门口写上此处有酒，这一下老铺损失了两万多瓶药酒，你还带着人去劫细料库……quot;

    颖宇猛地站起：quot;嗬--怎么回事儿？你这儿数落上我了？我罪大恶极！我十恶不赦！可我没玩儿姑娘！我没杀洋人！我没和日本兵交朋友……quot;

    胡总管急得推门想进又没敢进。

    白文氏：quot;你说谁呢？quot;

    颖宇大叫：quot;你们家老七！quot;

    门外的胡总管直跺脚：quot;坏喽！坏喽！quot;

    白文氏：quot;怎么回事儿？quot;

    颖宇：quot;景琦在花园子里宰了一个德国兵，还是我帮他把死尸抬到地窖里。他还趁乱从教堂抢走了黄春，在地窖里两人住了半年多！quot;

    白文氏似信非信：quot;你少跟我这儿瞎白话！quot;

    颖宇过来拉白文氏：quot;走！咱们找他去当面对质。quot;白文氏甩开了他的手。

    颖宇：quot;我告诉你，我要把景琦的事儿捅出去，你琢磨琢磨这是什么罪！杀洋人！满门抄斩吧你！quot;

    白文氏死死盯住颖宇，想弄明白是真是假。颖宇则气势汹汹地望着白文氏。

    白文氏感到他说的不像是假话，想了想，大喝：quot;来人！quot;

    胡总管忙走进来。

    白文氏：quot;把景琦叫来！quot;

    胡总管：quot;二奶奶，三爷这次留守京城，确实冒了不少风险，我看……quot;

    颖宇：quot;你少在这儿充好人！我都看透了，人情薄如纸！什么亲的热的，谁也甭想过好日子，你不去我去叫！quot;

    胡总管：quot;我去！我去！还是我去叫！quot;

    白文氏仍有些怀疑地望着颖宇。颖宇拿出雪茄，划着火柴，抽了起来，幸灾乐祸地：quot;瞧我干什么？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发落！quot;

 第十九章

    白宅甬道。

    甫道上站满了闻讯出来的人们，议论纷纷，嘀嘀咕咕，白方氏和香伶、景泗和景陆、景双和景武，玉婷串来串去地打听。金鱼缸旁颖轩、胡总管、赵五爷正小声地嘀咕着。

    颖轩：quot;老三不是瞎编吧？quot;

    赵五爷：quot;不是！细料库转到我老家青龙桥以后，黄春一直住在我那儿。quot;

    颖轩：quot;嗨！错不该把景琦一个人儿留在京城啊！quot;

    赵五爷：quot;二爷，后悔也晚了，您得替景琦打打马虎眼呐！quot;

    颖轩为难地：quot;你说……二奶奶那脾气……我说不上话儿！quot;

    胡总管：quot;没用！三爷那儿不依不饶，谁说也没用！quot;

    景琦转过活屏进了甬道，匆匆走来，被胡总管拦住：quot;景琦！我也没辙了，你三叔什么都说了。quot;

    景琦：quot;说就说了吧，我早料到他会有这一手儿！quot;

    颖轩：quot;你胆子太大了，干事儿也不前思后想干得干不得？quot;

    景琦不以为然地：quot;干件事儿还得前思后想有多累呀，再说我也没做什么错事儿。quot;

    颖轩惊得目瞪口呆：quot;没……没错儿？我就知道我跟你说也是白费唾沫，去！跟你妈说去！quot;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桌上放着一根半寸厚，一尺长的木板子。白文氏端坐在椅上等景琦，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

    颖宇跷着二郎腿，抽着雪茄扫了白文氏一眼，悠悠然地晃着身子。

    两人各怀心事，一言不发，默默地坐着。

    白宅甬道。

    胡总管和景传向上房院走来，两旁的人都关注地望着。

    胡总管边走边絮絮叨叨：quot;进去认个错儿，不能说你没错儿懂不懂？千万别犯混，二奶奶说什么你就听着，等气头儿过了，慢慢再说。quot;

    景琦不住点头，进了上房院，兄弟姐妹们都跟上来，被胡总管止住。

    颖轩向赵五爷说：quot;你说他哪点儿像我？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quot;

    白毛上房院北屋厅。

    景琦站在屋中。颖宇像局外人一样，两眼望着窗外晃悠着身子。

    白文氏威严喝道：quot;跪下！quot;

    景琦顺从地跪下了。白文氏拿起了板子：quot;你敢说一句瞎话，我就把你打死在这儿！你交了个日本兵的朋友？quot;

    景琦：quot;是！quot;

    白文氏：quot;你杀死了洋人？quot;

    景琦低着头：quot;是！quot;

    白文氏惊讶地站了起来：quot;你把黄春弄到地窖里住了半年多？quot;

    景琦：quot;是！quot;

    白文氏愣愣地坐到了椅子上，木板子也掉到了地下。颖宇突然跳了起来：quot;怎么样？！我没瞎白话吧？！怎--么--样？！quot;

    白文氏慌乱四顾找板子。她的两手发抖，低头发现了板子，忙弯腰拾起。她站起身想举板子，突然两眼发黑，向前一倾，忙用手捂住了嘴，血从指缝中流了出来，一下子趴到了桌子上。

    景琦大叫：quot;妈--quot;

    颖轩、胡总管、赵五爷冲进屋，忙把白文氏扶进里屋。景琦忙站起往里屋跑，被颖宇一把拉住：quot;哈哈！景琦！这回你不神气了吧？

    啊？！你要是把你妈气死，你小子可就……quot;

    景琦突然扬起右腿，抡圆了要扇颖宇的耳光，颖宇忙一躲，一脚踢在他肩上，颖宇扑了出去。

    景琦：quot;我今儿非打出你的牛黄狗宝不可！quot;

    颖宇摔出，踉踉跄跄撞到门上，景琦扑上来，颖宇撒腿就往门外跑，累琦也追了出去……

    颖宇跑出上房院门，景琦尾追，甬道里的人都闪到两旁，没有人拦。

    颖宇喊叫着：quot;你小子还敢犯混！我打不过你！来人呐--quot;

    二人跑向敞厅，甬道上的人也忙跟着往外跑。

    颖宇沿着廊子猛跑，景琦追来，景双、景武、香伶、白方氏、景泗、景陆、丫头仆人们拥到敞厅内外站着看热闹。

    景武和景双互看了一眼，谁也没有动。

    见颖字向垂花门跑去，景琦跨过廊子护拦阻堵，颖宇又往回跑，大叫：quot;景双、景武，你们就看着爸爸挨打，还不上手？！quot;

    人们漠然看着，没一个人上手。颖宇跑到垂花门，终于被景琦抓住，一下子摔倒在地。

    景怡、秉宽带着大夫匆匆走进，见状大惊。景怡高喊：quot;老七！撒手！quot;

    景琦一见大哥，忙撒了手，颖宇狼狈爬起。

    景怡：quot;像话吗你？！quot;颖宇忙躲到景怡身后。

    颖宇：quot;像话吗你？！quot;

    景怡：quot;你妈都吐了血，不说着急看病，你还撒野！quot;景琦垂手侍立。

    颖宇：quot;你还撒野！好小子！你还有理了你？quot;

    景琦抬头怒视。颖宇不敢再说了，忙转向景怡：quot;老大，你是长房长子，你得说话！quot;

    景怡斜了颖宇一眼，什么都没说，忙向里面走去，秉宽和大夫跟上，景琦也匆忙跟着向里走去。

    颖宇这才缓过劲儿来：quot;景双、景武！给我过来！quot;

    景双、景武向颖宇走来，敞厅里的人议论纷纷，二人走到颖宇前，颖宇大加训斥：quot;你们两个死人！我都被打成这样儿了，你们愣在旁边看着？！quot;

    景双：quot;爸，您要再胡闹，我们就不认您这个爸爸！quot;

    颖字大怒：quot;谁胡闹！是景琦胡闹！只有爸爸说儿子忤逆，自古以来没听说过儿子敢不认爸爸！quot;

    景武：quot;爸，你不嫌丢人啊？quot;

    颖宇强作镇静：quot;我……这都是为了你们！quot;

    景双：quot;用不看，您再这样，可是自己往绝路上走，我们哥儿俩不陪着您丢人。quot;景双、景武转身向门外走去。

    颖字：quot;这是怎么了？我倒走单了？……quot;

    白宅上房院北屋。

    大夫、景怡进了屋，景琦刚要进，景怡转身拦挡道：quot;你进去干什么？想把你妈气死？站在这儿！quot;

    景琦规规矩矩地站在了门外。

    卧室里。白文氏闭眼躺在床上，大夫在给她号脉。颖轩、胡总管、景怡都紧张看着。

    良久，大夫抬起头：quot;长年的劳碌、阴虚肾亏，当年月子里也落下了病。quot;

    颖轩：quot;是是，大夫说得对。quot;

    大夫：quot;再加上急火攻心，得好好调养，先吃几丸贵号的quot;八宝，再以汤剂调补。quot;

    颖轩：quot;谢谢受累了，请到客厅。quot;

    景椅仍侍立在门口。颖轩和景怡送大夫出来，大夫道：quot;留步吧。

    千万不可再生气，不要再受惊吓。quot;颖轩应着送大夫出院门。

    景琦拉住景怡：quot;怎么样了？quot;

    景怡虎着脸没好气儿地：quot;你还有脸问！quot;景怡走去。

    景琦低头一动不动地站着。

    白宅敞厅。夜。

    全家围坐吃饭，只有颖宇和景琦这对冤家不在。默默的没一人说话。

    玉婷看着大家也不知问谁：quot;七哥怎么不来吃饭？quot;没人回答她。

    景武放下筷子站起：quot;我去叫他！quot;

    景怡忽然厉声地：quot;不许叫！让他在那儿站着！quot;

    景武看了看景怡，没敢再动，又慢慢坐下了。

    大家偷偷地互相观望，谁也没敢再说话，又都低头吃饭。

    白宅上房院北屋门口。

    景琦依然默默地站着。他面无表情地两眼望着地，柱子样一动不动地从夜里直站到天大亮。

    胡总管一人不安地在敞厅中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

    景琦站在门口，见丫头银花开门走出，忙悄声地问：quot;怎么样了？quot;

    银花悄声地：quot;醒了，挺好的，没事儿了，叫胡总管呢！quot;

    景琦：quot;没叫我吗？quot;

    银花：quot;没有，你别这儿站着了，回去睡吧！quot;

    景琦叹了口气，仍站着，银花忙走了。

    银花转过活屏，胡总管忙走上前问：quot;二奶奶怎么样了？quot;

    银花：quot;一夜睡得挺好，醒了，叫您进去呢！quot;胡总管连忙跟着她向里走。

    银花带胡总管进了院，走到门口，胡总管对景琦道：quot;不吃不喝站一宿哪儿受得了，去睡会儿！quot;

    景琦：quot;我想看看我妈。quot;

    quot;行！我去说。quot;胡总管说罢随银花走进屋。

    白宅上房院北屋卧室。

    白文氏躺在床上，一脸疲惫之色，胡总管走到床前：quot;二奶奶好点儿了吗？quot;

    白文氏：quot;没事儿了。quot;

    胡总管：quot;景琦在外头站了一夜，想看看您，他是真知道错了。quot;

    白文氏：quot;他？你看昨儿我问他的时候，他那样儿，哪儿有个认错儿的意思？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quot;

    胡总管：quot;您还是要多保重身体，先别想那些事儿了。quot;

    白文氏：quot;保重身体有什么用！也就是多生几年气！真不如一闭眼，叫他们闹去吧，可现在，想落个清静都不行。quot;

    胡总管：quot;景琦还外头站着呢，您见见他，骂他两句……quot;

    白文氏：quot;不必！我一眼都不想瞅他！……quot;

    屋外，颖轩走上台阶，心疼而又埋怨地看着垂手侍立的景琦：quot;你知道你错了吗？啊？quot;

    景琦：quot;没有。洋鬼子杀了季先生，糟蹋了大姑，还不该杀吗？quot;

    颖轩：quot;那你还和日本鬼子交朋友？quot;

    景琦：quot;田木不一样，他讨厌打仗，叫日本军队开除军籍了。quot;

    颖轩：quot;你全对？quot;

    景琦：quot;就是黄春这事儿，我不该先斩后奏。quot;

    quot;真不容易，你还有不对的地方！quot;颖轩说着，进了北屋，只听从里间卧室传出白文氏的声音：quot;这事儿总得了断，黄春是好人家的女儿，虽说是乱了规矩，可都是景琦作的孽，咱们赖不到人家闺女身上……quot;

    颖轩听到这里，知道事情有缓，这才长出一口气，走进卧室。胡总管忙打招呼，颖轩点点头，闷闷不乐地坐到椅子上。

    白文氏：quot;常言道始乱之，终纳之，不能毁了人家姑娘，这个儿媳妇我认下了。quot;

    颖轩大出意料地望着白文氏。

    胡总管也觉意外，面露喜色：quot;二奶奶真是宽宏大量，知情明理，我去叫她来见您。quot;

    白文氏：quot;你听我说完。我认是认下了，可这个家容不得他们，从今天起，把他们两口子赶出家门，不混出个人样儿来，永远不许进家门！quot;

    颖轩惊呆了，刚站起来便又颓然坐下，张了张嘴，终未吐出一个字。

    胡总管也傻了：quot;二奶奶，这太不合适了，二爷您看？……quot;

    颖轩低头不语，光是摇头不止。

    胡总管：quot;黄春的娘家人都发配新疆了，这一赶出去，万一出点儿事儿……quot;

    白文氏：quot;不是我心狠，景琦这孩子留在家里是个祸害，赶出去也叫他知道知道过日子的艰难。再说三爷也放不过他！quot;

    胡总管：quot;二奶奶放心，三爷的俩儿子都说他爸要是再胡闹，就都不认他这个爸爸！quot;

    白文氏：quot;都是明事理的孩子，可你想想，不处置景琦，怎么向一家老小交代？！家里还有规矩吗？quot;

    胡总管：quot;二奶奶，万万使不得。我跟您说实话吧，您千万别生气，黄春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quot;

    白文氏吃惊地坐了起来。颖轩也猛地站起来。

    胡总管：quot;这个节骨眼儿，不能赶出去呀！quot;

    白文氏慢慢地又躺下了：quot;作孽呀！作孽呀！quot;

    胡总管乞求地望着颖轩，颖轩无奈地摇了摇头。

    胡总管：quot;您一定要赶，是不是黄春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再说？！quot;

    白文氏眼里含着泪，忽然翻身面向床里，带着哭声毅然决然地：quot;自己造的孽，自己去受吧，赶出去！quot;

    白宅二房院景琦卧室。

    景琦捆好了行李，胡总管站在一旁怅然地看着。景琦扛起行李往外走。

    胡总管忙跟上：quot;先到我那儿住些日子，等二奶奶消了气再说！quot;

    景琦没有说话，径自走出了屋。

    白宅敞厅。

    玉婷、景怡、景泗、景陆、景武、景双、香伶，都在厅上等着。景琦拉着行李走出，胡总管跟在后面。景琦看了看大家，几个人都无话可说，景琦低头走出敞厅时，玉婷跑上来一把拉住他：quot;哥，你上哪儿呀？quot;景琦没理睬仍往前走，玉婷揪着他衣服跟着走，紧接着问：quot;哥，你到底上哪儿呀？quot;

    景琦走到影壁前站住，低头看着玉婷，慢慢蹲下：quot;好妹妹，哥要出远门儿了，啊！等哥挣了钱，给你买好多好吃的，好玩儿的。quot;

    玉婷：quot;我不要，哥你别走！quot;

    景琦：quot;听话，回去吧！quot;

    厅上的人都走了出来，下了台阶呆呆望着他们。

    玉婷：quot;你带我一块儿去玩儿吧？quot;

    景琦：quot;好妹妹，哥还不知道去哪儿呢，怎么带你呀？！quot;

    玉婷：quot;我不……quot;景琦心里无比难受，再也忍不住了，突然站起来大叫：quot;怎么回事儿？！这是谁家的孩子？！有人管没人管？！带走！quot;

    玉婷吓得quot;哇quot;一声哭了，香伶忙跑过来拉着她的手。

    玉婷哭着大叫：quot;招你惹你了，凭什么哏哆我？招你惹你了？quot;

    景琦不忍心再看，头也不回地走了。一直跟在后边的胡总管摇头叹气跟出了门。

    后面传来玉婷的哭叫：quot;招你惹你了我？！……quot;

    赵五爷家西屋外屋。

    赵五爷、景怡、胡总管和景琦坐在屋内一筹莫展。

    赵五爷：quot;我看哪儿也甭去，就在我这儿住着，二奶奶是在气头儿上，气儿消了再说！quot;

    景怡摇头：quot;趁早甭打这主意，二婶儿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定了的事儿，非做到底不可！quot;

    胡总管：quot;没错儿！这回她是伤透了心了。可就是委屈了黄春了。quot;

    黄春一人坐在里屋，听着外面说话。

    景琦：quot;我走！走得远远儿的！quot;

    quot;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儿！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不能走！quot;是赵五爷的声音。

    quot;可万一叫二婶儿知道了你没走，那麻烦可就大了……quot;景怡说道，quot;不光你一人儿倒霉，大伙儿都得跟着吃挂落儿！quot;

    景琦：quot;我走，天下之大就没找个立脚的地方吗？走到哪儿也饿不死！quot;

    胡总管：quot;我说，去济南吧！你堂姐在那儿，找她去，她公公是济南府的提督，先落下脚儿再说！quot;

    景琦：quot;我不去！找谁也不求，堂堂七尺男子汉，连自己都养不了，还活着干什么！quot;

    赵五爷：quot;爷，你不光自己，你一个人儿怎么都行，别忘了，黄春有两个月的身孕，她跟你可受不起罪！quot;

    景琦看看大家，没了主意，低下了头。

    胡总管：quot;就这么定了，下济南！先把黄春安顿到你堂姐家，往后，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quot;

    景怡：quot;也只有这条路了，兄弟你可要长个心眼儿了，你是大人，什么事儿不能由着性子来，别叫我们天天在家里提溜着心！quot;

    景琦：quot;我知道，我这个德性，改是改不了了，可我不混出个人样儿来，绝不回来见你们！quot;

    胡总管：quot;你是成了家的人了，往后干事儿得前思后想啦！quot;

    景琦：quot;胡总管，我这一走不定什么年月回来了，怎么我也得跟我妈辞个行，也叫她见见儿媳妇！quot;

    胡总管：quot;行！明儿一早儿吧，我去说。quot;

    白宅上房院。清晨。

    景琦扛着行李，黄春背个包袱，景怡、景双、景泗、景陆。景武，香伶扶着痴呆呆的雅萍站了一院子，都抢着帮景琦、黄春拿行李。

    玉婷远远地站在一边儿，满脸的不高兴。

    胡总管向景传道：quot;等我去回一声儿！quot;他进了屋，景琦回头看见玉婷，便走到她身边说：quot;玉婷，哥可真是要走了。quot;玉婷不理。

    景琦：quot;哥今儿就走了，还跟哥治气！quot;

    玉婷：quot;不理你！quot;

    景琦：quot;别介，哥在济南安顿好了，接你去济南玩儿！quot;

    玉婷紧抿着嘴也不看景琦。门响了，景琦忙回过头。

    只见胡总管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景琦忙迎上去，胡总管低头不语。景琦登时就明白了：quot;不见？quot;

    胡总管避而不答：quot;走吧，走吧！quot;景琦急了，回身要向屋里冲，大叫着：quot;妈--胡总管忙拦住：quot;走吧！走吧！quot;

    人们同情地望着，景琦愣了一会儿，忽然冲着屋门口跪下了，黄春也忙在他身旁跪下了。

    景琦大叫：quot;妈！儿子媳妇给您辞行了！quot;二人深深叩头。

    卧室里的白文氏靠在床上，心如刀绞，听着景琦的声音：quot;儿子不混出个人样儿来，绝不回来见您！quot;

    白文氏听着，却再没有声音了。片刻，白文氏突然掀开被子想下地，两腿垂在床沿上，没有再动，任凭眼泪流了下来。

    窗外，景琦和黄春磕完头爬起，义无返顾地大步向外走去。

    白宅马号院。

    陈三儿从圈里拉出一匹马给景琦：quot;少爷，这匹马最有耐力。quot;景武等人忙把行李搭在马背上。

    香伶和黄春说着悄悄话，雅萍和玉婷站在一边。胡总管拿了一大布包银子塞给景琦：quot;这一百两银子带上，穷家富路，别委屈了黄春。quot;

    景琦推辞着：quot;不行不行！我不能要！quot;

    胡总管：quot;这是我自己的，这么远的道儿，身上没的花还行。quot;

    景琦：quot;我有办法，饿不着！quot;

    胡总管：quot;就算我借给你的，等你发了财再还我还不行吗？！quot;

    景琦：quot;不行！已经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quot;

    胡总管：quot;什么话？！我从小看你长大的，还不应该吗？quot;

    景琦：quot;不行！我谢谢您了！黄春，走吧！quot;景琦拉马走，景怡拿着一包银子走过来：quot;这点儿银子是我们哥儿几个凑的，不多，你总得带点儿！quot;

    景琦点点头收下了：quot;大哥！我妈那儿，你多尽点儿心吧！quot;

    景怡：quot;那还用说，混不下去就回来，妈还是妈，哪儿有不疼儿子的。quot;

    景武拿个包儿递给景琦：quot;兄弟，我送你样儿好东西。quot;

    景琦好奇地接过包儿忙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支毛瑟枪。大喜道：quot;五哥，太棒了！quot;

    赵五爷在一旁道：quot;哎！怎么带这东西？……弄不好你又得捅娄子！quot;胡总管趁机悄悄地把银子塞进景琦的行李中。

    景琦：quot;不会！放心吧，防身用嘛！quot;

    胡总管挤上来：quot;别带这个，我真不赞成你们舞枪弄刀的！quot;

    景琦枪揣进怀里：quot;我走啦！quot;说罢拉马，与黄春走出马号大门。

    人们送出，乱哄哄地嘱咐着：quot;一路小心！quot;quot;多保重！quot;quot;到济南问玉芬好！quot;

    玉婷忽然大叫：quot;哥--quot;刚要往前跑，被香伶拉住。

    景琦回头：quot;玉婷！别恨哥！哥疼你啊？！quot;

    玉婷哭着大叫：quot;哥--quot;

    景琦不忍再看，刚要回身，却望着远处愣住了。只见远远的，孤零零地站着颖轩，呆呆地望着他。

    景琦百感交集地望着，人们纷纷回头看。景琦将马缰绳递给黄春刚欲上前，颖轩低下头转身匆匆走进了大门。

    景琦回身拉马，与黄春向外走去。

    背后传来玉婷的喊叫：quot;哥--哥--quot;

    去济南路上。小饭馆。

    路边树上挂着景琦的马。大席棚下面，摆着几张桌子，有四五个人在吃饭，景琦、黄春单坐一桌吃着羊肉面。

    景琦：quot;我打听了，今儿晚上就歇在永乐庄吧？quot;

    黄春：quot;还不是听你的，甭问我。quot;

    景琦：quot;你后悔吗？quot;

    黄春：quot;后悔什么？quot;

    景琦：quot;跟了我这么个倒霉蛋儿，光跟着受罪。quot;

    一个仪表堂堂的大汉拉马到树前，也将马挂到树上，他看了看景琦的马和行李上插着的田木送的日本军刀，又回头看饭馆方向，见景琦和黄春正边吃边聊，忽然伸手插进行李中，眼睛仍盯着饭馆的方向……

    景琦黄春仍在聊着。黄春道：quot;反正跟着你，心里挺踏实，做女人的还图什么？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quot;

    大汉走了进来，在一张没人的桌前坐下了，伙计忙上前招呼。

    景琦：quot;后悔也没用了，肚子里有货啦！quot;

    黄春：quot;哎呀！小点儿声！quot;

    大汉瞟了景琦一眼，自斟自饮起来，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瞥着景琦和黄春。

    景琦和黄春吃完饭起身来到树下，景琦将黄春扶上了马，解下缰绳拉着马向路上走。忽然几个银锞子从行李中掉出，落到地上，景琦拉马而行，并未发觉。

    一直注视他们的大汉高叫：quot;嘿！朋友！掉东西啦！quot;

    景琦回头看了看仍没发现，以为叫错人了，又往前走。

    大汉又喊：quot;朋友！银子多得没处花了是不是？！quot;

    景琦又回头，看了看大汉，又看地下，这才发现了银子，脱口而出：quot;这不是我的。quot;

    大汉道：quot;从你行李里掉出来的，怎么不是你的？！quot;吃饭的人看着都笑了。

    景琦奇怪地看看行李，忙伸手进去一摸，掏出了银子包：quot;春儿，你看，胡大爷偷偷把银子塞到行李里了。quot;

    黄春：quot;丢了都不知道。quot;景琦忙弯腰拣银子。

    伙计大叫：quot;别拣了，留着我拣吧！quot;人们又笑了。

    景琦：quot;等我再掉了，你再拣吧！quot;景琦拉马上路时，对大汉招招手：quot;谢您啦，没花的了找我来吧！quot;

    大汉诡秘地无言微笑着，摆摆手。

    去济南的路上。

    景琦拉马在路上走着，路上很荒凉，没什么行人。

    景琦抬头看着黄春：quot;这粗茶淡饭你吃得了吗？quot;

    黄春：quot;那羊肉面挺好吃的。quot;

    景琦笑了：quot;好吃什么呀，你是饿了，吃什么都香！quot;远处传来马蹄声，景琦回头望了望。

    大汉骑马飞快驰来。景琦忙拉马靠到路边，大汉追上来勒住马，放慢了速度与景琦并行。景琦招呼道：quot;朋友！刚才多谢了啊！quot;

    大汉：quot;谢过了。出门儿在外多加小心，这一片儿闹土匪，留神叫人抢啦！quot;

    景琦：quot;还不定谁抢谁呢！quot;

    大汉一愣：quot;这是去哪儿啊？quot;

    quot;济南！quot;

    quot;远着呢！永乐镇打尖儿吧？quot;

    quot;没错儿！quot;

    quot;这是你妹子？quot;黄春和景琦都扭头看了一眼大汉。

    景琦：quot;我媳妇儿！quot;

    大汉：quot;头一回出远门儿吧？quot;

    quot;头一回。quot;

    quot;带个女人出远门儿，太拖累人啦！quot;

    quot;受点儿累也是应该的，谁叫她是我媳妇儿呢！quot;

    大汉注意地看了一眼景琦：quot;你就这么走到济南府？quot;

    quot;再往前就给她雇个车，她都两个月身孕了。quot;

    大汉似乎一惊，扭头看黄春。黄春低着头。

    景琦：quot;大哥在哪儿发财呀？quot;

    大汉：quot;北京，帮着人家跑跑生意。quot;

    景琦：quot;大哥也是北京人？住在哪儿？quot;

    大汉突然道：quot;我先走一步了，永乐镇就一家儿客栈仙客来！

    咱们客栈见！quot;大汉纵马向前。

    景琦：quot;客栈见！quot;

    见大汉驰马远去，黄春提醒道：quot;你别跟生人什么都说！quot;

    景琦：quot;我说什么了？quot;

    quot;什么头一回出门儿啦！什么怀孕了！多不好。quot;

    quot;这有什么？我又没说瞎话。quot;

    quot;就是不叫你说实话！人心隔肚皮，知道他是干什么的？！quot;

    仙客来客栈。夜。

    客房里整完行李，铺好被后，景琦问：quot;累么？quot;

    黄春：quot;我骑马，你走着，还问我累不累？quot;

    quot;你不是身子不方便么，明儿到了沧州咱们好好吃一顿！quot;

    quot;就那点儿银子，省着花吧。quot;

    quot;省着干什么？花光了再挣！quot;

    quot;那么容易？！这银子留着，到济南能开个小买卖儿！quot;

    quot;歇着吧你！我开个小买卖儿，坐到柜台里卖针头线脑儿？quot;

    quot;有口吃就行了！quot;

    quot;你倒知足！你先睡吧！我去看看牲口。quot;

    马棚里。大汉正在喂马，景琦走来，见大汉把两匹马都喂上了，很是感动：quot;哟，大哥把我的马也喂上啦，叫您费心！quot;

    quot;出门儿在外都不容易。quot;

    quot;一看你就是老出门儿的。quot;

    quot;跑江湖的，四海为家，你是大户人家的吧？quot;

    quot;你怎么知道？quot;

    大汉笑了：quot;少爷还子，一眼就看得出来。quot;

    quot;我不争气，叫我妈轰出来了。quot;

    quot;你媳妇儿也愿意跟着你出来受罪？quot;

    quot;眼下受点儿罪，赶明儿我得叫她享大福！quot;

    quot;有志气！济南有熟人吗？quot;

    quot;我堂姐在。该歇着了，明儿见！quot;景琦说罢离去。

    大汉神色阴郁地望着他背影：quot;明儿见！quot;

    景琦回到客房时，见黄春已睡，便轻轻地上床吹灭了灯躺下。一天跑路，很是困乏，很快睡着了。

    半夜里，忽然院里传来拷打声和惨叫声。景琦一下子惊醒，忙坐起来，仔细听着，又传来叫骂声和惨叫。景琦赶快下地，黄春也醒了：quot;干什么？quot;

    quot;去看看！quot;

    quot;睡你的吧，最烦你这管闲事儿。quot;

    quot;看看，看看！quot;景琦穿鞋走出屋。

    景琦一出门便愣住了，只见院里的大树上，吊着大汉，两个乡下汉子一高一矮拿鞭子打大汉。高个子的喝问：quot;你给不给？！quot;

    大汉：quot;我没有啊！quot;

    景琦忙走了过来：quot;喂喂，二位，干什么这是？quot;

    高个子：quot;欠了债不还，今儿可堵住了，憋了他好几天了。quot;

    大汉：quot;我有钱，能不给你吗？quot;

    quot;少他妈废话！拿钱来。quot;高个子叫着又举鞭，被景琦上前一把挡住：quot;他该你多少钱？quot;

    高个子：quot;干什么？你替他还是怎么看？quot;

    景椅：quot;我替他还！quot;

    大汉：quot;兄弟，这可不行，你少管闲事儿，叫他们打！quot;

    矮个子：quot;你今儿不给银子，就把你吊死在这儿！quot;

    景琦：quot;说呀！欠你们多少？quot;

    高个子：quot;一百二十两！quot;

    景琦：quot;不就一百二十两吗？你把人放下来，我给！quot;

    高个子：quot;拿来呀，拿来我就放人。quot;

    景琦：quot;你放下来我就拿！quot;

    高个子：quot;你要蒙我呢！quot;

    quot;你见过什么呀，大爷从来不干老娘儿们的事！quot;景琦说着就上手给大汉解绳子，二人忙上前拉，景琦瞪起了眼，quot;别过来！我一人儿打你们这样的五个！quot;

    二人吓得没敢上前，眼睁睁看着景琦解绳子。

    景琦将大汉放下：quot;走，上我屋里去！你们俩等着，我拿银子去！quot;

    二人面面相觑都没敢动，把头凑在一起，小声嘀咕起来。

    景琦领大汉进屋后，请他在外屋坐下，自去里间屋。景琦从行李里掏出银子包，黄春翻身回头道：quot;你又干什么？quot;

    景琦：quot;替那哥们儿还债！quot;

    黄春：quot;多少？quot;

    景琦：quot;一百二十两！quot;

    黄春忙下地拦住景琦：quot;一共才一百二十两！咱们还活不活了？quot;

    景琦：quot;胡大爷要不偷偷地送呢，咱不也没有么？quot;

    黄春：quot;你倒想的开，你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你管得看么？quot;

    外屋，大汉在倾听。

    景琦：quot;小点儿声儿！就在外屋呢！quot;

    黄春：quot;咱们喝西北风？quot;

    景琦：quot;饿不着你，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吗？quot;

    景琦拿着银子包儿刚出来，就被大汉拦住：quot;算了吧，我可是还不起！quot;

    quot;谁叫你还了？！quot;景琦推开大汉走出了屋。大汉没有跟景琦出屋，反倒快步推开里屋门。

    黄春吓了一大跳，忙用被子遮住胸：quot;干什么？quot;

    大汉：quot;你要后悔，我叫他拿回来！quot;

    黄春：quot;用不着！我听他的！quot;

    大汉：quot;你都俩月身孕了，路上没银子还行？quot;

    黄春：quot;用不着你操心！就是他饿死了，也不会叫我饿着。quot;

    大汉：quot;你就那么信得过他？quot;

    黄春：quot;多废话呀！你快出去！quot;

    景琦打发走那俩要账的，返回屋见大汉站在里间屋门口，问：quot;嘿！你干什么呢？quot;

    大汉忙抽回身：quot;没有……我是怕你媳妇不乐意。quot;

    景琦：quot;噢！她有什么不乐意的，行了，那俩人儿走了。quot;

    大汉：quot;萍水相逢，一面之交，我怎么谢谢你？quot;

    景琦：quot;不爱听这谢字儿！quot;

    大汉：quot;也不问问我是谁？quot;

    景琦：quot;不是朋友吗？quot;

    大汉：quot;痛快！别亏待了你媳妇，她要有个三长两短，可有人找你算账！quot;

    景琦一愣：quot;谁？quot;

    大汉：quot;后会有期！quot;说完转身出了屋。景琦疑惑地看着他离去。

    景琦插上门，回到炕上，黄春问道：quot;还剩多少？quot;

    quot;还有四五两呢！quot;

    quot;你可真大方。quot;

    quot;一百二十两交个朋友还不值？quot;

    quot;值！太值了！反正咱们有的是银子。quot;

    quot;你看你，谁没个为难着窄的时候，不能眼看着人家挨打！quot;

    quot;我看他不像好人！quot;

    quot;好人什么样？quot;

    quot;就像你这样，你不知道你自己也在难处吗？quot;

    quot;我不是好人，再难我没让人吊起来。quot;

    quot;他干吗一路都跟着咱们？quot;

    quot;同路！quot;

    quot;就那么巧，卡准了要咱们一百二十两？quot;

    quot;这人是挺怪，谁找我算账？quot;

    quot;算什么账？quot;

    景琦不说话了，两眼望着屋顶。

 第二十章

    白宅。

    敞厅已布置成灵堂。白文氏正在上香，颖轩、颖宇、景怡、白方氏、累双、景泗、景陆、景武、雅萍、玉婷、香伶随白文氏一起跪拜白周氏的灵位牌。

    这时，一吊客走进大门，直往里闭，秉宽忙拦住了：quot;嘿！这位爷！

    您找谁？quot;

    吊客：quot;我给老太太吊孝。quot;

    quot;请问贵姓，我给您通禀……quot;秉宽话未说完，吊客理也不理仍往里走，秉宽忙跟上道：quot;哎，我说，您倒是说明白喽……quot;这位吊客头都不回，照直往里走。

    敞厅里，众人刚叩完头起身，忽闻极无节制的干嚎哭声，忙都回头看。

    陌生的吊客半捂着脸，嚎哭着进了灵堂：quot;老太太--晚辈给您磕头啦--quot;

    吊客跪下大磕响头，头碰在地上quot;咯咯quot;响。各房子弟也都忙不迭地还礼，跪下磕头。颖宇忙上前扶这吊客。

    白文氏、颖轩、白方氏都诧异地望着这位不速之客。

    只见不管颖宇怎么拉扯，这吊客就是死赖着不起来，又哭又叫：quot;老太太，您走的太早了，要不是这个乱世，您还能活个百八十岁的……quot;

    颖宇：quot;哎哟，我感谢您了，快请起来！quot;

    吊客甩开颖宇的手：quot;我不起来！我要见大爷！quot;

    白文氏、颖轩、白方氏都一惊。

    颖宇：quot;大爷？哪个大爷？quot;

    吊客：quot;白颖园白大爷！quot;

    白文氏大惊失色，两眼死盯着吊客。

    吊客：quot;我有好些事儿要跟大爷说呀！老太太呀！好些事儿您都不知道呀！quot;

    颖宇：quot;您怎么了？大爷十多年前就死了！quot;

    quot;没有！大爷没死，还活着呢！哎呀，我知道呀--quot;吊客说罢又大哭。

    白文氏感到不妙，忙走到吊客前，拉吊客起来。颖宇退后，莫名其妙地看着大家。

    quot;起来起来，请到客厅，有话您跟我说。quot;白文氏说罢，吊客不再纠缠，顺势站起，边干哭着边跟白文氏走出敞厅。

    大家都在发愣。颖轩问：quot;你们谁认识这个人？quot;

    颖宇说：quot;压根儿没见过。quot;几个孩子也都摇头。

    景怡：quot;好像跟我爸还挺熟的，怎么会不知道我爸爸死了呢？quot;

    白宅前院外客厅。

    白文氏仔细观察着吊客。胡总管和秉宽站在一旁。

    吊客已不哭了：quot;我要见大爷！quot;

    白文氏忙回头：quot;你们去吧！quot;胡总管和秉宽忙退去。

    白文氏：quot;请问贵姓？quot;

    吊客突然一翻脸：quot;甭问，我就要见大爷！quot;

    白文氏：quot;我不是说了嘛，十多年前大爷问了斩监候，死在大狱里了。quot;

    吊客：quot;是我爸爸替他死的，他怎么会死呢？quot;

    白文氏噌地一下子猛地站了起来，惊讶地望着吊客。吊客挑衅地望着白文氏。

    quot;这么说您是韩家的后代？quot;

    quot;我爸爸韩思新替你们家大爷顶了死名儿，我妈临死前告诉我的。quot;

    白文氏充满了疑惑地：quot;失敬失敬！可我听说韩家并无后代？quot;

    吊客大怒：quot;你咒我们家断子绝孙是不是？！我韩荣发哪儿来的！quot;

    白文氏忙解释：quot;不是那个意思，我当然要问明白了！quot;

    韩荣发变了脸，露出一脸凶相：quot;弄明白还不容易？到刑部大堂，一问全明白了。走，咱们去见官！quot;

    白文氏没了主意：quot;你这就不对了，这不是好好儿跟你说吗？你要真是韩家的后代，那就是我们的恩人到了，可大爷至今下落不明，我们并不知道他的死活，您要见大爷有什么事儿？quot;白文氏慢慢坐下了。

    韩荣发：quot;我们家人死绝了，就剩我一个，我活不下去了，我想二奶奶不会忘恩负义见死不救吧？quot;

    白文氏：quot;行！你现在住哪儿？我等会儿派人把银子给你送到府上去。quot;

    韩荣发：quot;我没家，早卖光了！这儿就是我的家！你们得养活我！quot;

    白文氏一下子愣住了，满腹狐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韩荣发看在眼中，立即站起身：quot;您要是为难，咱们就找个地方去说明白喽！我爸爸死得冤呐！quot;他又哭起来。

    白文氏：quot;我不是为难，你住在这儿也没什么不可以，可你只能说是我娘家的远亲，大爷的事儿一句不许再提！quot;

    韩荣发很痛快地答应了：quot;行！quot;

    朱顺家院内。

    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吊客，令白文氏极度不安。当天她就让陈三儿赶车，去了朱顺家。

    这是个大杂院。白文氏一进门，一个洗衣服的女人抬起头问道：quot;您找谁？quot;

    白文氏：quot;朱顺大哥。quot;

    洗衣女人：quot;他早搬走了。quot;

    白文氏：quot;我知道，请问他搬哪儿去了？quot;

    洗衣女人：quot;说不准了，他走的时候，蔫不出儿的跟谁也没说，院儿里的人都纳闷儿，怎么一下子就走了。quot;

    quot;麻烦您了。quot;白文氏失望地转身走出门口。想了想，决定去天坛根儿找原在刑部大狱当差的严爷。

    严爷家门口。

    一下马车，白文氏就向在门口蹲着抽旱烟的老头儿打听：quot;请问老大爷，严顺吉严爷是住这儿吧？quot;

    老头儿：quot;严爷？quot;

    白文氏：quot;刑部大狱的严爷。quot;

    老头儿：quot;嗨！早死了，家里人都回河南老家了，你是他什么人？quot;

    白文氏：quot;噢--亲戚。quot;

    老头儿：quot;远亲吧？要不怎么连他死了都不知道！quot;

    quot;是……quot;白文氏茫然不知所指地上了马车。

    陈三儿：quot;还上哪儿？quot;

    quot;不知道，没地儿可去了。quot;白文氏无力地倚在车厢上闭目思索。

    陈三儿挥鞭，马车远去。

    黄河岸边。

    景琦蹲在河边的崖上，望着滚滚东去的河水；黄春坐在一个土坎儿上，疲惫地望着景琦的背影。

    景琦望着河水发呆。一会儿，装上了一袋烟抽起来。

    黄春喊着：quot;嘿！都看得见济南府了，快走吧！quot;

    景琦坐着没有回答，一动不动地抽烟。

    黄春：quot;我真发愁，见了你堂姐怎么说呀？他要问起咱们为什么到这儿来了，我可张不开嘴！quot;

    景琦突然道：quot;我压根儿就不想找她！quot;

    黄春奇怪地：quot;不找她还能投靠谁？quot;

    quot;谁也不投靠！quot;

    quot;那咱们跑济南府干什么来了？quot;

    quot;我养活你就是了！quot;

    黄春拿起身边放的行医串铃，走到景琦身边，晃动着：quot;依靠什么，就靠这个？quot;

    quot;怎么了？饿着你了？quot;

    quot;一路摇铃看病，连马都卖了，跟要饭的差不多！quot;

    quot;哎！我祖宗就是摇铃串巷，挨户看病起的家，你瞧不起？quot;

    黄春坐到地上：quot;你看我这肚子，我跟你折腾不起了。quot;

    quot;后悔了？你不是说没有受不了的罪吗？quot;

    quot;我嫁汉嫁汉，为了穿衣吃饭！quot;

    quot;我娶妻娶妻，为了挨饿忍饥！quot;

    quot;我不活着了！quot;

    quot;跳黄河！瞧见没有，往前迈一步就不愁吃不愁穿了。quot;

    quot;你先跳！你跳我就跳！quot;

    quot;跳就跳，我先跳！quot;景琦磕了磕烟袋别在腰上，站了起来：quot;怎么着？跳啦？！quot;

    黄春望着河水，不理景琦。

    景琦：quot;我先跳？凭什么我先跳？噢，我跳完了，你扭头儿撒丫子了，找个主儿又嫁一回，我还来顶绿帽子！quot;

    黄春扑哧笑了：quot;胡说八道什么呀你，跳河了还瞎逗！quot;

    quot;不行，要跳得你先跳！quot;景琦又蹲下了。

    quot;我跳完了你要不跳呢？quot;

    quot;我当然不跳！quot;

    quot;是不是？你坏透了！quot;

    quot;我是坏透了，这话你可说对了！quot;

    quot;没出息，养不活老婆，逼老婆跳河！quot;

    quot;没出息，这话你可说错了！quot;景琦突然站起，背对黄河大叫：quot;白景琦！到了济南府！我他妈谁也不靠！空手套白狼！光着屁股打天下！济南府--quot;他狠狠拍了一下胸脯，铆足了劲儿大喊一声：quot;爷爷来啦！quot;

    黄河水东去。

    济南五里巷景琦家。

    一棵大柳树下，一个井台儿。井台儿对面一个小门小院，两间小西屋，土烟囱冒着烟。

    黄春一边拉着风箱，一边续柴禾烧水。景琦在灶台上数着大子儿。

    黄春：quot;这就算安了家了，我看你拿什么养活我，过几个月我可要生了。quot;

    景琦：quot;这一路光靠看病我也没少挣，先把房租交了是真的！quot;

    于老头推门而进，放下一对水桶：quot;这桶你们用吧，井就在门口外头，柳树底下。quot;

    景琦：quot;谢谢于大爷，这俩月的房钱我先给您。quot;

    于老头：quot;急什么？远道来的不容易。quot;

    是琦：quot;拿着拿着，从这儿进城不远吧？quot;

    quot;往东五里多地，要不这儿怎么叫五里巷呢，往西是小泷河，那就快到乡下了。忙着，有事找我。quot;于老头回身出屋。

    quot;于大爷慢走！quot;景琦送于大爷出了门，回身道：quot;五里地，春儿，明儿咱们先进城逛逛，看看济南府什么样儿！quot;

    大名湖畔。

    人群熙攘，摊贩林立。景琦和黄春在小吃摊前吃完山东小吃，又东张西望缓缓而行，在玩具摊前停下，黄春看中了一个布老虎。

    景琦：quot;买这干什么？quot;

    黄春：quot;给儿子买。quot;

    景琦爽快地：quot;买--quot;

    一女艺人正唱梨花大鼓。景琦又坐在板凳上听唱，收钱的端着小簸箩走过来，景琦痛快地往里扔了几个铜钱。

    书摊前，景琦正在翻一套。

    摊主：quot;看看！我里边有乾隆版的。quot;

    景琦：quot;多少钱？quot;

    摊主：quot;四十吊。quot;

    景琦：quot;太贵了。quot;

    摊主：quot;您要买就便宜点儿。quot;景琦却放下书走了。黄春忙跟上。

    黄春：quot;怎么不买？quot;

    景琦：quot;我身上一个大子儿都没了。quot;

    景琦家小院西里屋。夜。

    景琦、黄春躺在床上。

    景琦：quot;今儿玩儿得真痛快！好些日子没这么开心了！quot;

    黄春：quot;那银子花得也挺痛快！quot;

    景琦：quot;钱是王八蛋！花完了再挣！你懂不懂，会花钱的人才会挣钱！quot;

    街巷。

    景琦手摇串铃，走街串巷当上了江湖郎中。看了几个病人，开了几个方子，转到一条大街上，景琦看见一家当铺，招牌上书quot;裕恒当quot;

    三个大字，觉得好奇，慢慢走了进去。

    裕恒当前厅。

    景琦走进东张西望，见二人数着大子儿走出。

    高高的柜台上，皮头儿探出头：quot;当什么？quot;

    景琦：quot;什么也不当！quot;

    皮头儿：quot;那你干什么？quot;

    景琦：quot;看看！quot;

    皮头儿：quot;你是干什么的？quot;

    景琦摇了摇串铃：quot;看病的，你们这儿有病人吗？quot;

    皮头儿恼怒地：quot;你们家才有病人呢！说点儿吉利话！quot;

    quot;恭喜发财了您呐！quot;景琦摇着串铃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皮头儿：quot;呸！真叫丧气！quot;

    景琦家西屋外屋。

    灶台上放着一摞贴饼子和大葱黄酱，景琦和黄春坐灶台边吃饭。

    景琦拿个饼子：quot;吃得这么苦还行啦？quot;

    黄春：quot;我吃着挺香！quot;

    景琦：quot;我儿子吃着不香！他在肚子里叫屈呐！quot;

    黄春：quot;你有多少银子，省着点儿细水儿长流嘛！quot;

    景琦扔了饼子：quot;我就不懂什么叫细水儿长流！quot;说着站起进了里屋。

    黄春摸着自己的肚子：quot;委屈点儿吧啊！quot;咬了一口饼子。

    景琦拿银子直出了房门。

    五里巷。

    一个推车子卖熟肉的老乡，坐在车把上吆喝着：quot;驴肉，五香的。quot;

    见景琦走来，卖肉老乡忙站起：quot;买驴肉？quot;

    景琦：quot;驴肉？有猪肉吗？quot;

    老乡：quot;没有！便宜，好吃！这一片全卖的驴肉！quot;

    景琦：quot;为什么？quot;

    老乡：quot;往西小泷河边，全是杀驴的，驴皮熬药，驴肉卖了吃。quot;

    景琦：quot;驴皮做什么药？quot;

    老乡：quot;小泷胶！大补的！你买不买？quot;

    景琦：quot;买，来二斤！quot;

    小泷河边。

    清凉的小泷河水，缓缓流动，有几个人在挑河水。沿河十几个quot;小泷胶quot;作坊，有院，有棚，有小门市。景琦摇着串铃走来，边走边看着一个个小作坊。

    一个小作坊门口，坐着一位年逾古烯的老者在抽水烟袋。景琦走到他旁边坐下：quot;老爷子，这一片都是熬胶的？quot;

    老者：quot;药胶，补身子的，生意可好啦！quot;

    景琦：quot;用驴皮熬？quot;

    老者：quot;驴皮，再加草药。quot;

    景琦：quot;加什么草药？quot;

    老者：quot;你是行医的吧？你该知道这草药学问可大了，各家的方子都不一样，也都不外传，所以这药效呢也就不一样！quot;

    景：quot;您给我讲讲，怎么不一样？quot;

    老者来了兴致，侃侃而谈，景琦聚精会神地听着……

    谢别老者，景琦又客客气气地去了几个quot;小泷胶quot;作坊求教，甚至和在锅边熬胶的伙计请教……

    景琦家门口井台。

    景琦回家，见黄春正在打水，旁边的人帮她把水倒进桶里，黄春刚拿起扁担，景琦忙跑过来，把药箱递黄春，也不接扁担，两手提起两桶水走去。

    井台上的人看着喊着：quot;好力气！quot;

    景琦家院西屋外屋。

    景琦、黄春又在吃饭，桌上没有别的，仍是贴饼子。

    景琦看着黄春：quot;挺着个大肚子，别干重活。quot;

    黄春埋怨着：quot;成天都不见你个影儿，我不干谁干？quot;

    景琦指着饼子：quot;怎么又吃这个？quot;

    黄春：quot;问你自己，几天没往家带银子了，你都干什么去了？quot;

    景琦：quot;到了小泷河边儿。我想起庚子年我堂姐带回家的小泷胶，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春儿！你看那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quot;黄春不解地望着，景琦大口吃起了饼子。

    裕恒当铺。

    景琦夹着一个包袱走了进去，直奔高高的柜台，将包袱递上去。

    皮头儿打开包袱，抖开皮袍看了看：quot;当多少？quot;

    景琦：quot;十五两！quot;

    皮头儿：quot;五两！quot;

    quot;你识货不识货？quot;

    quot;不当你拿走，我敢说到哪儿你也当不出五两！quot;

    quot;你看看那是什么皮子！quot;

    quot;这儿是当，不是卖，懂不懂！quot;

    景琦泄了气：quot;五两就五两！quot;

    皮头儿大叫：quot;写--虫吃鼠咬，光板儿没毛儿，破面儿烂祆一件--quot;

    景琦：quot;嘿嘿等等！说什么呐？！哪儿跟哪儿就虫吃鼠咬，你指给我瞧瞧！quot;

    quot;废什么话你？当不当？quot;

    quot;不当我进来干什么？quot;

    quot;还是的，quot;皮头儿又大叫，quot;虫吃鼠咬，光板儿没毛儿……quot;

    quot;瞎嚷嚷什么你？！你拿来！quot;皮头儿把皮袍朝外一推，景琦揪着皮饱上的毛：quot;这不是毛儿是什么？！你那眼睛是擦鼻涕用的？！quot;

    quot;你骂人？！quot;

    quot;你胡说八道我就骂你，我不当了！quot;

    quot;行！我给您包上！quot;头儿把皮饱叠好，又是朝外一推。景琦并不知道，皮头儿选时将一只袖子向里一翻，将袖口向下一压，已给皮袍作了记号。其他当铺见了更会压价儿。

    景琦夹着包走了出去，心想，货卖三家，未必没有多出价儿的。

    源昌当铺。

    景价将包袱递上，伙计将包袱打开。见到皮袍压着的袖口微微一笑，将皮饱一抖：quot;当多少？quot;

    景琦：quot;十五两！quot;

    伙计：quot;四两五！quot;

    景琦赌气地：quot;四两五就四两五！quot;

    伙计甲大叫：quot;看--虫吃鼠咬，光板儿没毛儿，破面儿烂祆一件--quot;

    景琦又急了：quot;嘿嘿！你们都是一个师傅教的？！quot;

    伙计：quot;当不当你？quot;

    景琦：quot;不当！quot;

    quot;得！我给您包上。quot;伙计甲叠时，又是将一只袖子往里一翻，将袖口向下一压。然后包好递给景琦。

    景琦气哼哼夹包走了。

    吉顺当铺。

    这是景琦进的第三家当铺了。伙计打开包袱一着袖口就微微一笑，将皮袍抖开：quot;当多少？quot;景琦：quot;十五两。quot;

    伙计：quot;四两五！quot;

    景琦：quot;快点儿拿银子来！quot;

    伙计大喊：quot;看--虫吃鼠咬……quot;

    景琦跟着大叫：quot;光板儿没毛儿，破面儿烂袄一件--quot;

    伙计一愣：quot;你怎么也会？quot;

    quot;刚学的！quot;景琦跳起来一把将皮袍拉出，走了出去。

    裕恒当铺。

    景琦夹着皮炮坐在距当铺不远的台阶上生闷气，无聊四顾，只见街上人来车往。尽管看见当铺的招牌他就来气，但一文钱憋倒英雄汉。不进去不行，他下定决心起身走去……

    景琦将皮袍扔上柜台。

    皮头儿：quot;又回来啦？还是我这儿最公道吧！quot;

    景琦：quot;少废话，五两！quot;

    皮头儿将皮抱一抖：quot;啊--quot;

    景琦大叫：quot;住嘴！你小子再嚷嚷虫吃鼠咬，我就放把火烧了你这当铺！皮头儿吓一跳：quot;生什么气呀？这是规矩！quot;

    景琦家院西里屋。夜。

    桌上菜肴丰盛，景椅琦看书边吃，黄春端了碗汤放桌上：quot;又买书，又买这么多好吃的，你发了财了？quot;

    景琦：quot;哎！发了财了，有个大户，他闺女病了半年多，叫我治好了，给了五两！quot;

    黄春：quot;吹牛吧！quot;

    quot;你还不信？！quot;景琦仍低头看书。

    quot;你那皮袍儿哪儿去了？quot;

    景琦抬起头：quot;哟，知道了？唉！我再蒙别人去吧。quot;

    quot;你呀，冬天穿什么？quot;

    quot;再赎回来嘛！quot;

    quot;有的出没的进，到时候拿什么赎？quot;

    quot;济南府是宝地，有本事就生财，打今儿起你少理我，我要用功了。quot;说罢，把油灯端到炕头，埋头看《本草》，不时在书上圈圈点点。

    黄春坐在炕上缝衣服，不时抬头看看景琦。两口子各干各的。

    孙记胶在门口。

    quot;孙记胶庄quot;招牌下，门口树下小桌旁，坐着孙万田和景琦。

    孙万田慢悠悠喝着茶：quot;你是行医的，你应该懂啊！哪家不是靠着秘方打天下。quot;

    景琦：quot;是是！这一片儿生意最好的是哪家？quot;

    孙万田：quot;那就得属我孙万田了，济南提督府的路大人都吃我的胶。quot;

    景琦：quot;那这一片儿最差的是哪家儿？quot;

    孙万田用手一指对面：quot;看见了吗？对面儿吕家，快维持不下去了。quot;

    景琦：quot;为什么？quot;

    quot;明摆着的事儿！原来他在这片儿属老大，提督府全买他的胶，可四五年啦，他那胶还是老样子，别人可是改了又改，他能不落伍？！quot;

    孙万田指着桌上摆的胶，quot;你拿我的和他的一比，就知道成色差多少！quot;

    景琦微笑着点头：quot;领教了！quot;

    吕记泷胶铺。

    景琦仰脸看了看quot;吕记quot;的招牌，走进铺子……

    石元祥将一包药递给景琦，景琦打开看了看，抬头问：quot;贵姓？quot;

    石元祥：quot;免贵姓石，石元祥。quot;

    quot;你是掌柜的？quot;

    quot;不是，我是伙计。quot;

    quot;你这胶成色不大好！quot;

    quot;上好的胶。quot;

    quot;货比三家儿，你的不如对门儿的！quot;

    quot;我们火起来的时候，对门儿还没开张呐！quot;

    quot;那提督府怎么不买你们的胶了？quot;

    quot;当年提督府只认我们这一家！quot;

    quot;那是当年！你们掌柜的呢？quot;

    quot;在后边！quot;

    quot;请出来见见！quot;

    quot;你买不买？quot;你做不了主，请你掌柜的！quot;

    石元祥回头叫：quot;吕掌柜！quot;

    吕掌柜一掀帘走出来，十分客气：quot;先生买胶？quot;

    景琦：quot;我要的多，定一大批贩到京城去！quot;

    quot;好说，要多少？quot;

    quot;可你这个成色不行，你看看这个！quot;景琦将另一包推给吕掌柜。

    吕掌柜看了看：quot;这是对门儿的。可我这是老配方，独一无二，药劲儿不比他的差！quot;

    景琦：quot;吕掌柜，别撑着啦，不行就是不行，你顶不过人家！quot;

    石元祥突然道：quot;你这是怎么说话呢？爱买不买，谁也没请你来！quot;

    景琦看了石元祥一眼：quot;做生意可不兴这么说话！quot;

    吕掌柜：quot;是是！你买的多，咱们可以商量商量价钱。我这儿便宜！quot;

    quot;吕掌柜，药是治病的，少花钱不治病，这钱谁也不愿花，您呐，还是赶紧想想辙吧！quot;景琦说完转身而去。

    吕掌柜奇怪地望着：quot;这人是干什么的？quot;

    景琦家卧室。凌晨。

    黄春抱着布老虎已经睡着了。炕上，地下，桌上处处放着打开的各种医书，桌上摆着十几包摊开的各种小泷胶。油灯下景琦正细细地辨别、比较、翻书、写方子。

    景琦将笔一放，吹灭了灯。窗子已大亮。

    黄春醒了，抬头看景琦：quot;又一夜没睡？你不要命了？quot;

    景琦一笑：quot;我的命不错，春儿，咱们的机会来了！quot;

    quot;今儿再拿不回银子，棒子面儿都吃不上了啊！quot;黄春半睡不醒地咕哝几句，倒头又睡去。

    景琦突然站起：quot;我可不想再吃棒子面儿了，我走了！……quot;

    他向门口走去。

    吕记泷胶铺前堂。

    十几包泷胶摊开了摆在柜台上。吕掌柜仔细审视着，抬头看了看景琦。

    景琦：quot;您挑出最好的来！quot;

    石元祥指着一包：quot;这是我们柜上的！quot;

    景琦：quot;没错儿，先甭管药性，先看熬制的成色！quot;

    吕掌柜：quot;那--要说好，你这几块是哪家买的？quot;

    景琦笑了：quot;怎么样吧？quot;

    吕掌柜：quot;质地纯清，色泽透亮，上等货色！quot;

    景琦：quot;这是我自己熬制的。quot;

    吕掌柜不相信地：quot;你？quot;

    景琦：quot;我！quot;

    吕掌柜越发怀疑：quot;你从哪儿来？quot;

    景琦：quot;北京。告诉你吧！康熙年间我老祖宗就干这一行，到我这儿是第十代了，我的配方才是独一无二的！quot;

    吕掌柜：quot;贵姓？quot;

    景琦：quot;黑！quot;

    石元祥：quot;京城就没有你这么一号！quot;

    景琦：quot;那是你孤陋寡闻！quot;

    吕掌柜试探地：quot;你到底想怎么着？quot;

    景琦掏出了配方：quot;看看这个！quot;吕掌柜看着方子，不住抬头看着景琦。

    吕掌柜：quot;嗯……缺着东西呢！quot;

    景琦：quot;您是内行！缺的东西都在我肚子里呢，秘方，不能往上写！quot;

    吕掌柜：quot;愿意在我这儿干吗？quot;

    景琦笑了：quot;您这铺子快开不下去了吧？quot;

    吕掌柜：quot;实不瞒你说，开不下去了，你看沿河这一溜儿，都想把我挤死，我在这儿是第一家呀，不行喽！quot;

    景琦：quot;我帮您起死回生！quot;

    quot;凭什么？quot;

    quot;凭我这张配方！quot;

    quot;你的工钱？quot;

    quot;分文不取，我有个媳妇儿！够两人吃饭就行！quot;

    quot;这可不合适！quot;

    quot;别急，三个月以后再说，不见成效，你辞了我！quot;

    quot;那……试试看吧。quot;

    景琦：quot;三个月以后要是见效呢！quot;

    吕掌柜：quot;我不会亏了你！quot;

    景琦家外屋。

    景琦在泥炉上熬草药，黄春倚门看书，抽动着鼻子：quot;非拿家里来弄，闻闻这屋里都是什么味儿吧！quot;

    景琦：quot;跟我过日子，你就得闻得惯这药味儿！quot;

    黄春：quot;在地窖里早闻够了。quot;

    景琦：quot;什么叫秘方？！下这最后两味药就是不能叫外人看见，我爸爸、我爷爷、我爷爷的爷爷都这么干！告诉你，眼下，除了我们吕家铺子，沿小泷河二十几家作坊都不灵了。quot;

    黄春惊讶地：quot;真的？quot;

    景琦：quot;提督府又打回头买吕家的胶了。quot;

    黄春：quot;那不就是你堂姐家？quot;

    景琦：quot;没错儿！早晚叫他们吓一跳！quot;

    孙记胶庄前堂。

    桌上摆着两盒胶，一个是小长方纸盒上压红签儿：quot;吕记小泷胶quot;，旁边是压着签儿的黄纸包。

    孙万田：quot;看看人家的东西，先甭说胶的好坏，就往这儿一搁，你买哪个？！quot;

    伙计：quot;自打姓黑的那小子进了吕家铺子，他这生意就越做越大，提督府的又上他们那边儿买了。quot;

    孙万田：quot;他那铺子来了能人啦！半年前姓黑的小子还在咱门口溜来溜去，套我的话，我还真没把他放眼里，以为他是买胶到京城去倒呢！quot;

    伙计：quot;眼看着吕家要关张了，他又起来了！quot;

    孙万田：quot;我这么大岁数栽到一个小孩子手里，咱们也改，跟他做一样的盒子！quot;

    伙计：quot;他的配方好，咱们不是对手！quot;

    孙万田阴沉沉地：quot;别着急……从外到里咱们慢慢儿来！quot;

    吕记泷胶铺前堂。

    提督府毛总管坐在椅子上，吕掌柜端茶递上水烟袋，十分殷勤，石元祥正在忙着捆十盒小泷胶。

    毛总管：quot;我们提督路老爷说，你们的胶越来越好，不但长精神，还壮阳！我们少奶奶年底要去京城，先照这样定一百盒。听说你们这儿来了能人了？quot;

    吕掌柜：quot;来了个姓黑的伙计……小黑！quot;

    景琦忙走了出来。

    吕掌柜：quot;这是提督府的毛老爷！quot;

    景琦：quot;毛老爷！quot;

    毛总管：quot;京城来的？quot;

    quot;是！您府上少奶奶姓白吧？quot;

    quot;你怎么知道？quot;

    quot;嘿，京城白家老号的小姐，谁不知道啊！quot;

    quot;对，对！quot;

    quot;他挺好的吧？quot;

    quot;挺好！quot;

    quot;在你们府上不受气吧？quot;

    quot;这叫什么话？你是不是认识她？quot;

    quot;我一个小徒弟哪敢高攀呀！quot;

    quot;他们黑家在京城也是大户，干药行到他这儿是第十代了。quot;

    quot;黑家？没听说过呀！quot;

    quot;小打小闹，到我这一代已经没出息了。quot;

    quot;有出息！年纪不大，一肚子学问！quot;

    聊了一阵，毛总管起身道：quot;货定下了，千万别误喽！quot;

    吕记泷胶铺门前。

    吕掌柜、景琦、石元祥送毛总管出了门。

    对面孙记门口，孙万田和伙计眼巴巴地望着。

    毛总管上车远去，吕掌柜等回身进门。

    孙万田眼光阴郁地望着……

    五里巷口井台。

    景琦回家走到井台边，忽然阴影中走出了孙万田，拦住了他：quot;小黑兄弟！quot;

    景琦吓了一跳：quot;哟，是您！别这么叫呀，孙爷爷！quot;

    孙万田：quot;干得不错呀！quot;

    景琦：quot;嗨！混碗饭吃，您这是等我呐？quot;

    孙万田笑了：quot;小黑子！吕家一月给你多少？quot;

    景琦立即警惕了：quot;这怎么说！反正够吃的。quot;

    quot;我不多问，不管他给你多少，你上我这儿来，我给你加一倍！quot;

    quot;孙爷爷挖墙脚儿来了。quot;

    quot;人往高处走，哪儿挣钱多上哪儿去，生意人嘛！quot;

    quot;吕掌柜对我不错，我不能见利忘义吧？quot;

    quot;你真够实诚的！他那是用得着你，拿你赚钱，买卖嘛，你还当真了？quot;

    quot;哟，孙爷爷，您不是买卖人？您也是用得着我吧？您不也是拿我赚钱吗？quot;

    quot;小黑子，你要这么说也无所谓，生意场上没有不见利忘义的，一句话，你来不来？quot;

    quot;我的胃口可大！quot;

    quot;你能大到哪儿去？quot;

    quot;这可不能说，孙爷爷。quot;景琦忽然抱住孙万田的肩，神秘地指着远处，quot;你看那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quot;说完放下手转身向自己家门走去。

    孙万田愣愣地望着，不明所以：quot;你看那面黑洞洞……什么东西！quot;

    吕记胶铺后堂。

    吕掌柜、吕妻、景琦、石元祥围桌吃饭。

    景琦：quot;孙老头叫我过他那边去呐！quot;

    吕掌柜一惊：quot;他怎么说？quot;

    景琦：quot;给我双倍的工钱！quot;

    石元祥也一惊，抬头看景琦：quot;你去不去？quot;

    吕掌柜：quot;这个老王八！眼红了。我也给你双倍！quot;

    景琦：quot;他说不管你给多少，他都加双倍！quot;

    石元祥：quot;有这好事儿？quot;

    吕掌柜：quot;好什么？！这是往死了挤我！quot;

    吕妻：quot;小黑子！我们没亏待过你！quot;

    吕掌柜：quot;你别说！小黑子，本来我有话要跟你说，也甭说了。我不拦你，你觉着合适就过去吧，你帮了我不少忙，给你带仨月工钱！quot;

    景琦：quot;那我明儿就过去了？quot;

    吕掌柜：quot;去吧！生意场上无父子，就算我没那个福气。quot;

    吕妻和石元祥都愣愣地看着。

    景琦：quot;您挺舍不得我的？quot;

    吕掌柜感叹地：quot;有什么用？！都是掌柜的叫徒弟卷铺盖，这回你把我卷了。quot;

    景琦笑了：quot;吕掌柜，我逗你玩呐，我哪儿也不去！quot;

    石元祥失望地望着。

    吕掌柜和吕妻一愣：quot;真的？quot;

    景琦：quot;他给我个金山我也不去。您不知道，我从小不争气，是家里把我赶出来的，您老两口第一个看上了我，我不能没良心！quot;

    吕掌柜大喜：quot;好小子！你吓唬我！喝酒，全喝了！quot;景琦拿起杯，一抬头，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吕掌柜坦然地：quot;我也告诉你，我们商量好了，你看我们老两口没儿没女，这铺子就交给你了，从今儿起你就是掌柜，赚多赚少全是你的，有我们老两口一口吃就行！quot;

    景琦：quot;这哪儿行？quot;

    吕掌柜：quot;定了！就这么定了！quot;

    石元祥大惊：quot;吕掌柜，我前儿不跟您说了，我真的得走了！quot;

    吕掌柜：quot;不行！我不说过不行吗！quot;

    景琦奇怪地望着石元祥。

    石元祥：quot;这儿有小黑子就行了。quot;

    吕掌柜：quot;这叫什么话，不许再说了，吃饭！quot;

    景琦：quot;元祥！你吃醋了吧？你干你的，我干我的，我又没抢你的饭碗！石元祥：quot;我在这儿又办不了大事，站站柜台谁都行！quot;

    吕掌柜：quot;我这儿就你这么一个老人儿，不能走！quot;

    景琦：quot;我刚当掌柜你就走，太不给面子了吧？胶行你是个内行，我也离不开你，我给你长薪水，只要生意好，绝亏不了你……quot;

    外面传来喊声：quot;有人吗？！quot;

    石元祥忙站起走向前堂，须臾回来道：quot;吕掌柜，提督府的少奶奶来啦！quot;

    景琦一惊，忙站起身向后场走去，吕掌柜忙走向前堂……

    吕记胶铺前堂。

    白玉芬坐在椅上，旁边站着毛总管。

    玉芬：quot;吕掌柜！quot;

    吕掌柜忙上前：quot;少奶奶可有日子没来了。quot;

    玉芬：quot;我月底去北京，别误了我定的货！quot;

    吕掌柜：quot;您派个人儿来说一声就行了，到时候我给您送去。quot;

    玉芬：quot;你的胶越来越好了。quot;

    吕掌柜：quot;谢谢二奶奶夸奖。quot;

    玉芬：quot;听说你们这儿来了个新伙计？quot;

    毛总管：quot;少奶奶说的是小黑子。quot;

    吕掌柜：quot;是是！快半年了。quot;

    玉芬：quot;叫我见见！quot;

    吕掌柜忙回头叫：quot;小黑子！来！quot;没有人应，又叫：quot;小黑子，提督府少奶奶要见你！quot;仍无人应。

    吕掌柜刚要进去叫，被玉芬拦住了，她掀开手中的手绢拿出一个蝈蝈笼，摆到了茶几上，蝈蝈quot;吱吱quot;的叫了起来。

    清晰的蝈蝈叫声使躲在后堂的景琦一愣，随即叹了口气笑了。

    玉芬大叫：quot;白景琦，给我滚出来！quot;

    吕掌柜惊愕地：quot;您叫谁？quot;

    玉芬：quot;我们家七少爷！quot;

    quot;谁？！quot;吕掌柜莫名所以，正发愣，只见景琦一掀帘走了出来，望着玉芬。

    玉芬嗔怪地望着景琦。

    景琦走到茶几前拿起蝈蝈笼：quot;姐！quot;所有的人都愣了。

    玉芬：quot;你这个没心肝儿的，到济南半年都不找我，胡总管派秉宽来了两回打听你，你倒躲这儿来了！quot;

    景琦：quot;我不愿给你添麻烦，你怎么知道是我？quot;

    玉芬：quot;我一听小黑子就知道是你，颠倒黑白是不是？quot;

    吕掌柜一旁忙道：quot;敢情是白少爷，失敬失敬！quot;

    玉芬：quot;你媳妇呢？quot;

    景琦：quot;家呢！quot;

    玉芬站起：quot;走！带我去见见！quot;

 第二十一章

    济南。景琦家。

    小屋，没什么家具，收拾得干干净净。玉芬、黄春坐在炕上挨得很近。玉芬拉着黄春的手仔细端详着。黄春挺个大肚子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玉芬笑着：quot;老七挺有福气的，娶了你这么个俊媳妇；跟着这么一个二百五，你够受的吧？quot;

    黄春抬头看玉芬一眼，腼腆一笑，又低下头：quot;他挺会疼人儿的！quot;

    玉芬提高了声音：quot;是嘛！我可真没看出来，景琦！quot;

    景琦手提两桶水进外屋，将水倒进缸里后，进了里屋。

    玉芬看着景琦，一板脸：quot;你要真疼她，你们两口子赶快搬到我那儿去！quot;

    景琦：quot;我这儿过得挺好。quot;

    玉芬不客气地：quot;好什么，猪窝似的！她要生了你知道不知道？quot;

    景琦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quot;生就生吧！quot;

    玉芬拿出生气的样儿：quot;要是你生，我才不管呢，她就生在这儿？quot;

    景琦：quot;总不能生大街上去吧！quot;

    玉芬：quot;你存心气我是吧？quot;

    景琦：quot;姐，我所以不去见你，是因为……quot;

    玉芬打断了景琦的话：quot;我知道！你呀，太要强了，要不然这样，我月底去京城，把黄春带回去！quot;

    景琦：quot;我妈能容得下她吗？quot;

    玉芬：quot;那你就甭管了。瞧我的吧，她不要你，不能不要孙子，是不？quot;

    黄春胆怯地：quot;我不敢回去。quot;

    玉芬：quot;都有我呢！quot;

    黄春望望景琦：quot;放他一人在这儿我也不放心。quot;

    玉芬笑了：quot;不放心他？他是个活土匪，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二奶奶一高兴再把景琦接回去，就满天云雾散了。quot;

    景琦高兴地：quot;行！还是那句话，不混出人样儿来，我绝不回去！quot;

    玉芬：quot;姐信你的！我就看你行，别跟姐这儿要强，我能帮的一定帮你。这都几月了，还穿这么点儿，冬天的衣裳没带是不是？quot;

    黄春：quot;当了！quot;

    玉芬：quot;好啊，当了衣裳都不求我，真有志气！当到哪儿了？quot;

    景价：quot;裕恒当。我正要去赎回来呢！quot;

    玉芬挪身下炕，站了起来：quot;裕恒当，老吴掌柜，太熟了，他在西贵街开的绸缎铺还有我的股儿呢，走！找他去！quot;

    裕恒当前厅。

    玉芬带景价走进当铺。

    皮头儿见了二人，上前招呼道：quot;哟！路少奶奶来了！吴掌柜！quot;

    吴掌柜从里屋走出：quot;您怎么来了？是打麻雀还是下馆子？quot;

    玉芬指了指景琦：quot;认识这位么？quot;

    皮头儿：quot;哟，这不是要把我们当铺烧了的那位爷吗？quot;

    景琦上前一跨步大叫：quot;虫吃鼠咬，光板儿没毛儿，破面儿烂祆一件！quot;

    玉芬大笑：quot;这是我堂弟！quot;

    吴掌柜：quot;嘿！大水冲了龙王庙啊！quot;

    皮头儿：quot;不好意思！白少爷！我这眼是擦鼻涕用的。quot;

    吴掌柜：quot;快把皮袍拿来！quot;

    皮头儿一连声的：quot;喳！喳！喳！quot;

    玉芬：quot;多少银子？quot;

    吴掌柜：quot;您骂我？您抽我俩嘴巴行不行？quot;

    玉芬笑着：quot;月底我去北京，后儿大名楼吃饭你得来，你不来不热闹！quot;

    吴掌柜：quot;一定来！quot;

    皮头儿将皮袍交给景琦，景琦把皮袍抖开：quot;我得看着叫虫吃鼠咬了没有。quot;大家全笑了。

    景琦家卧室。夜。

    景传和黄春躺在炕上。

    黄春靠着景琦：quot;一想着要走，我心里就发慌。有你在，不管日于过得多穷，我心里踏实。quot;

    景琦：quot;我想来想去还是回去好。在这儿生孩子，我是一点儿抓挠也没有。quot;

    黄春转过脸：quot;妈要是不留我怎么办？quot;

    景椅：quot;不会！再说有玉芬陪着你！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家里人口多，各房都有各房的烂事儿，特别是我三叔，整个儿一个大搅屎棍！

    你呀，什么都别搀和！quot;

    黄春：quot;我是那种人吗？！quot;

    是搞：quot;有些事儿不是你想搀和，你想躲也躲不开，受点儿气千万忍着，等我回去再跟他们算账！quot;

    黄春忽然搂住景琦：quot;我不想走--quot;景琦紧紧抱住她。

    小泷河边。

    景琦和吕掌柜沿河走来。

    景琦非常兴奋：quot;我现在是无家一身轻！quot;

    吕掌柜：quot;都送走了？quot;

    quot;送走了。吕掌柜，咱们这个门面恐怕是小了点儿吧？quot;

    quot;再大，咱们人手也不够，我挺知足！quot;

    quot;我可不知足！咱们得扩门面！quot;

    quot;白少爷，你说了算！quot;

    quot;您还叫我小黑子行不行？quot;

    吕掌柜笑了：quot;小黑子，反正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quot;

    景琦停下来望着河边的一溜作坊：quot;我想把这沿河二十八家作坊都收过来！quot;

    吕掌柜一愣：quot;这……可办不到。quot;

    quot;这泷胶行，我要在山东独霸一方！quot;

    quot;银子！小黑子！这没有个一两千银子办不到！quot;

    quot;是呀！有两千银子，我就能办成！quot;

    quot;要不上你堂姐家去借，提督府两千银子还是拿得出来。quot;

    quot;靠别人的银子起家可不算本事！quot;

    quot;那你上哪儿弄这么多银子？quot;

    quot;别着急，叫我好好想想，您先回去吧。quot;

    quot;等你吃饭。quot;吕掌柜转身走了。

    景琦一个人沿河慢慢地走着，看着沿河的二十几家作坊和上烟囱冒出的缕缕白烟。他蹲在河边，蹲在他汲过水的地方望着河水，小洗河水缓缓流淌，思索良久，景琦忽然搬起一块石头站起，将石头抛入河中。平静的水面溅起高高的浪花！……

    景琦家里屋。

    一个织锦缎盒子，景琦用封条将其四面封住，写了年月日，盖了章，又用黄绫子一层一层包好。一边自得其乐地唱着quot;二黄quot;：quot;似这等巧机关世间少有，顷刻间到曹营去把箭收。quot;

    景琦拿着盒子哼唱着走出了屋。

    裕恒当铺。

    景琦将盒子放柜台上，皮头儿一抬头见是景琦，有些意外：quot;哟，白少爷，您不是来当当吧？里边坐。quot;

    是传：quot;我正是来当当！quot;

    quot;您又拿我开心！quot;

    quot;开什么心呐，等钱急用！quot;

    quot;您在提督府的堂姐？……quot;

    quot;我是生来的万事不求人！quot;

    皮头儿忙打开黄绫子，一层又一层：quot;嗬，什么宝贝？quot;

    quot;这是我们白家的传家宝！quot;

    皮头儿终于看到了织锦缎盒：quot;哟，全贴着封呐！quot;

    quot;别动，这是宝贝。不能看！quot;

    quot;您总得让我看看，好给您估个价儿！quot;

    quot;不能看！quot;

    quot;那您想当多少？quot;

    quot;两千两！quot;

    quot;您这不是为难我吗？quot;

    quot;你要为难，我上别处去，当铺有的是！quot;景琦把黄绫往上一撩，拿起盒子要走。

    皮头儿忙拦住：quot;白少爷！您要砸我的饭碗是不是？quot;

    quot;你自己砸自己！quot;

    quot;我实在做不了主，您稍稍等会儿。quot;皮头儿忙进了里屋。

    景琦背起手溜达着看墙上挂的quot;望牌quot;。

    吴掌柜和皮头儿走出里屋。吴掌柜急忙走上前：quot;白爷！别这儿站着，里边儿请。quot;

    景椅回头：quot;吴掌柜，打扰了。quot;

    一进客厅，二人坐下，皮头儿忙给景琦献上茶，织锦缎盒也被放在茶几上。

    吴掌柜：quot;白爷，您不叫看也行，我们这儿可没这规矩，谁叫您是白爷呢！您得告诉我是什么东西！quot;

    景琦坚决地：quot;不能说！说出来给我们家祖宗丢人！quot;

    吴掌柜：quot;那总得有个凭证，两千银子不是小数，我们铺子还是头一回！quot;

    quot;什么凭证？！白家老号的牌子就是凭证，信不过，我到别处去，信得过，你给我开银票！quot;

    quot;当然信得过！当期？quot;

    quot;半年！本利一块儿算。quot;

    quot;您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quot;

    quot;就算我跑了，提督府跑不了吧？quot;

    quot;那是！可有一件，这事儿不能外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都这么来当，这买卖就甭做了。quot;

    quot;可济南府问问，有谁敢这么来当！还说明白了，赎当的时候，我要是看见启了封，对不上碴儿，我是分文不还！quot;

    quot;行啦！您是爷！您这宝贝，我锁到金库里去。皮头儿，给白爷开银票！quot;景琦笑了，皮头儿忙跑了出去。

    孙记胶庄门外树下。

    有了资金，景琦活动开了。视察、谈判、写约签押，几天工夫，他就把二十来家作坊全都收购到自己名下。石元祥跟着他忙个不亦乐乎，一切都挺顺利，但他们在孙记胶庄孙万田这儿卡住了。景琦这天又来到孙家。

    孙万田：quot;小黑子！你厉害呀。沿河上下二十八坊你全收了？！quot;

    景暗：quot;我就听您一句话！quot;

    孙万田：quot;俩字：不行！quot;

    quot;您可别后悔！quot;

    quot;告诉你吧小黑子！我们家也是从京城来的，在这小泷河边儿是头一份儿的胶坊，二十多年这儿开了二十多家，我没遇见过敌手，我都七十啦，你想吞我的胶庄，等你到了我这岁数再说吧！quot;

    景琦诚恳地：quot;孙爷爷，您是前辈，您把胶庄盘给我，我想请您做大查柜。quot;

    孙万田大笑：quot;哈哈哈……抬举我！娃娃！还告诉你，你竖你的大旗，我这儿就是挂个屁股帘儿，它也是一面旗！你立你的山，我这儿就是拍个坟头，也算是个山，各走各的路！quot;

    quot;我可是为您好！quot;

    quot;我谢谢你了！quot;

    quot;您什么时候愿意过来，我随时欢迎，我在城里瑞云街买了块地皮，正月十五开业，您赏脸来喝杯喜酒。quot;

    孙万田充满酸涩地：quot;愿你财源茂盛，生意兴隆！quot;

    白宅敞厅。夜。

    玉芬焦急地望着白文氏。

    白文氏：quot;谁叫你把她带回来的？你跟谁商量了？quot;

    玉芬：quot;我跟谁商量？二婶儿！您的心也太狠了，您知道老七有多难？！住的像猪窝，吃的贴饼子！快腊月了身上还要着单儿，把皮袍子也当了！quot;

    白文氏不为所动：quot;他活该！quot;

    玉芬：quot;就算他活该！那媳妇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您孙子？也活该？！quot;

    quot;赶他出去的时候就说了，他自己作的孽自己去受！quot;

    quot;再怎么着，您不能不要孙子！quot;

    quot;什么时候混出人样儿来，我就认！quot;

    quot;您这么绝情绝义，等孩子生下来，我抱回济南去！quot;

    白文氏一瞪眼：quot;她不能在这儿生！quot;玉芬大惊，说不出话来。

    大头儿拿着账本匆匆走进：quot;二奶奶，韩家大爷又要钱呢！quot;

    白文氏不耐烦地脱口而出：quot;给他！quot;这时从后院传来韩荣发等放肆的喊叫和哄笑声。白文氏皱着眉头厌恶地听着。

    玉芬奇怪地问：quot;这是干什么呢？quot;

    大头儿：quot;他一天到晚聚赌窝娼，花银子跟流水似的，您看看账！quot;

    白文氏接过账本儿看了几眼，用力地往桌上一摔：quot;给他！quot;

    大头儿：quot;二奶奶！全家上下都急了，养这么个祸害，受得了吗？

    都嚷嚷着叫您说清楚呢！quot;

    白文氏：quot;我说不清！quot;

    玉芬：quot;二婶儿！自家的儿子、孙子不认，弄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破亲戚，您倒佛爷似的供着，有这个道理吗？！quot;

    白文氏急了：quot;你少在这儿跟我胡搅蛮缠！是我当家！quot;

    韩荣发绕过活屏走进来：quot;怎么着大头儿？告状来了，银子呢？quot;

    白文氏立即和颜悦色：quot;告什么状啊！去吧，跟大头儿领银子去！quot;

    大头儿扭头就走，韩荣发得意洋洋地跟了出去。

    玉芬冷笑着：quot;行！二婶儿！您这个家当得真不错！有您后悔的那一天！quot;

    白文氏又变了脸色，看着玉芬。突然雅萍莽莽撞撞地跑进来：quot;玉芬快来！黄春疼得满炕打滚儿，要生了！quot;

    白文氏：quot;不行！不能生在家里！quot;

    雅萍奇怪地：quot;那生哪儿去，大街上？quot;

    白文氏：quot;那我不管！我不能叫家里人说闲话！quot;

    玉芬大怒：quot;谁敢说闲话！那姓韩的小子胡作非为才有人说闲话呐！您倒不怕？！quot;

    雅萍：quot;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quot;

    白文氏拍案而起：quot;不行！玉芬！你从哪儿带来的，你还给我带回去！景琦想这么着就把媳妇糊里糊涂弄回家，办不到！quot;

    quot;说什么也没用了，她要生了！quot;雅萍转身往回跑。

    quot;叫他生到外头去！quot;白文氏也向后跑去，玉芬慌忙跟着跑出去。

    白宅二房院门口。夜。

    白文氏和玉芬刚冲到门口，突然从屋里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两人都一惊，猛地站住了。但见北屋窗户上，人影忙乱，婴儿哭声阵阵。

    白文氏顿时被婴儿的哭声彻底瓦解了，百感交集，望着北屋，无力地靠在了门上。玉芬忙扶她：quot;二婶儿！quot;

    白文氏的眼泪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

    北屋窗上人影晃动，传出了婴儿更加响亮的哭声。

    玉芬担心地望着白文氏：quot;二婶儿！您怎么了？quot;

    白文氏无力地摆了摆手：quot;我没事儿，就叫春儿……留下来吧！quot;

    白宅花房。夜。

    在一盆怒放的含笑旁，两个仆人正伺候着颖轩作画。

    雅萍一掀帘子，闯了进来：quot;二爷，生了！quot;

    颖轩惊讶地回头：quot;谁生了？生什么了？quot;

    雅萍高兴地：quot;七少奶奶生了！quot;

    颖轩大惊：quot;景琦他们回来了？！quot;

    雅萍忙走过来：quot;没有！玉芬把春儿一人儿接来了，一进门儿就生了！quot;

    颖轩惊喜地：quot;哎呀！这可有多险？quot;

    雅萍：quot;没事儿，大人孩子都挺好的，你当爷爷了，给孩子起个名儿吧！quot;

    颖轩大喜，忙铺开了纸想了想：quot;哎？男孩儿还是女孩儿？quot;

    雅萍：quot;高兴糊涂了，是个胖小子，生下来没打他就哭，声儿大得像吹喇叭似的！quot;

    颖轩写了三个大字：白敬业。

    雅萍：quot;得！孩子有了名儿了。quot;

    济南黑七泷胶庄门口。

    在鞭炮齐鸣、礼花喷放中，黑七泷胶在牌匾揭幕。贺喜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景琦、吕掌柜、吴掌柜不住地与贺喜的人打招呼。

    石元祥在放二踢脚，周围站着十几个一色蓝长袍的伙计，一派在重欢庆的景象。

    远远的孙万田老头儿脸色阴郁地望着。

    景琦按捺不住地兴奋，也走到石元祥旁放起二踢脚。

    大名楼饭庄楼上大单间。夜。

    大单间里摆了两桌酒席，景价与目、吴二掌柜坐了首席，大家乱哄哄地让酒，景琦向坐在身旁的吴掌柜说：quot;我去方便一下。quot;

    quot;我也去。quot;二人悄悄起身走出单间。

    大名楼饭庄二楼楼梯。

    景琦边走边掏出个鼻烟壶，和吴掌柜走向楼梯口。

    quot;闻闻这个，荷兰的。quot;吴掌柜抹了一点儿闻，景琦也抹了闻。

    杨九红与两个姑娘说笑着走出楼梯，与要下楼的景东吴掌柜擦肩而过，景琦忽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杨九红吓了一大跳。

    杨九红猛一回头，用手不住地抚着自己的胸口：quot;妈哟！吓死我了，像打雷！quot;三个女人随即大笑。

    景琦忙回头看，立即呆住了。

    杨九红看着景琦，仍捂住嘴笑着。景琦完全看傻了。

    杨九红被两个姑娘拉着跑了，景琦仍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光一直随着三个女人进了一个单间。

    景琦还在发愣，吴掌柜已下了几层楼梯，回头看景琦，喊道：quot;看什么呢？走哇！quot;

    景琦仍看着单间的方向：quot;这是谁家的姑娘？简直是我的活冤家！quot;

    吴掌柜笑着：quot;好，济南府的大名人呐！quot;景琦转身与吴掌柜下了楼。

    大名楼饭庄楼上大单间。

    两桌猜拳行令正喝得热闹。吴掌柜和景琦一进屋，吴掌柜即摆手叫大家静下来：quot;诸位诸位，乐子大了！七爷下楼打了个喷嚏，你们猜怎么着，吓得一位姑娘直撂蹦儿，说像打雷！quot;众人一阵哄笑。

    吴掌柜接着道：quot;你们猜那位姑娘是谁？畅春园的杨九红！quot;

    在座的人轰地一声纷纷议论：quot;是吗？她跟谁来的？quot;quot;我早看见了。quot;quot;小点儿声，就在那边儿呐！quot;

    景琦低声问吴掌柜：quot;畅春园不是窑子吗？quot;

    吴掌柜：quot;没错儿！杨九红，济南府数一数二的窑姐儿！七爷，猜猜是谁包着她呢？quot;

    景琦：quot;谁？quot;

    吴掌柜：quot;你堂姐的老公公，提督府的路老爷！quot;

    人们又在乱哄哄地敬酒，景琦趁人不备又溜了出去。

    大名楼饭庄二楼单间外。

    景琦走到杨九红的单间外放慢脚步。单间门口挂了一块半截的布帘儿，来回飘动着。景琦透过帘缝向里看时，一伙计端一盘菜走来：quot;小心蹭油！quot;

    景琦忙闪开让道儿。在伙计掀帘的一闪间，景琦见到桌边的杨九红。正想细看，帘子又放下了，传出了伙计quot;红烧黄河大鲤鱼quot;的报菜声。

    景琦仍呆呆地望着，转眼间伙计走了出来，景琦忙又向里看，帘子又放下了。

    景琦忍耐不住，突然掀帘走了进去。

    是传进了屋，两眼发直地看着杨九红。

    杨九红一愣，路大人也一愣，莫名其妙。景琦旁若无人呆呆地注视杨九红。杨九红不好意思地忙膘了一眼路大人。路大人眨着眼问：quot;嘿嘿！你找谁？quot;

    quot;啊？噢！走错门儿了。quot;景琦忙回身出屋，掀开帘子走出屋时又回头死死地盯了一眼杨九红。

    杨九红用手绢捂住嘴，低下头偷偷地笑。路大人不屑地：quot;这个人！九红，吃鱼！这儿的鱼可是有名。quot;

    景琦走出单间站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微微笑了。他打定主意：去畅春园！

    畅春园花厅。夜。

    景琦穿得很普通，坐在椅子上。老鸨子金莲坐在对面上下打量着他：quot;您看您叫哪位姑娘？quot;

    景价：quot;杨九红是你们园里的吗？quot;

    金莲不易察觉地轻蔑一笑：quot;访问您贵姓？quot;

    景琦看出来了，不客气地：quot;你管我姓什么呢？quot;

    金莲：quot;您府上是？quot;

    景琦也轻蔑地：quot;王八大街，老鸨子大院！quot;

    金莲大怒，站了起来：quot;您这是找碴儿来了，也不打听打听这儿的行市，棍子！quot;

    王八根子应声走进：quot;什么事儿？quot;

    金莲：quot;这位先生有点儿不痛快，叫俩人儿来，给这位先生……quot;

    景琦突然将一张五十两银票拍到金莲面前，厉声地：quot;我要杨九红！quot;

    金莲不屑地瞥了一眼银票又坐下了，忽然探身轻轻一吹，银票又飘回景琦面前：quot;杨九红叫提督府的路大人包了，您这点银子，留着赏给别的姑娘吧！您刚看了那么多姑娘，没一个中意的？quot;

    景椅：quot;我就要杨九红！你要多少银子？quot;

    金莲感到景琦的分量：quot;棍子，九红呢？quot;

    棍子：quot;刚出门儿，提督府的车在外边等她呢！quot;

    景琦站起身就往外走。金莲喊着：quot;拿着你的银票！quot;

    quot;赏给你买胭脂吧！quot;景琦大步走出花厅。

    金莲看着银票：quot;你这个人出手倒不小气！quot;

    畅春园门口。

    杨九红正在上车，四个兵勇站在马车旁。景琦走出大门着杨九红，杨九红回头看见了景琦，一愣。

    景琦看着杨九红微微笑了。

    杨九红也一笑，回身上了车。马车启动了，四个兵勇跟在车旁。

    景琦向前走了两步，仍痴痴地看着车渐渐远去，忽然杨九红探出身回头看了一眼景价。

    景琦兴奋地忙跑到路边拉自己的马，骑了上去，尾随马车而去……

    提督府门口。

    大门口有兵勇站岗，马车停在门口，杨九红下了车。

    景琦远远地勒住马望着。杨九红走进提督府大门，忽然又回头望了望景琦。

    景琦无奈地望着她消失在大门里。

    黑七泷胶庄。

    景琦刚要进门，闻声回头见街对面一家门面正在施工。

    想了想转身进了门。

    景琦送前堂问迎上来的石元祥：quot;对面儿干什么呢？quot;

    石元祥：quot;闹不清楚。听说小泷河边儿的孙老头把对面的山货庄给买下了。quot;

    景价：quot;孙老头？去！打听打听他们要干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quot;

    quot;我去！quot;

    quot;别直眉瞪眼的去，长点儿心眼儿！quot;

    quot;知道！quot;石元祥应声走出门……

    大名楼单间。

    景琦与吴掌柜两人对饮。见景琦闷闷不乐地只顾喝酒，吴掌柜问：quot;怎么好几天不见你的面儿？quot;

    quot;嗨！quot;景琦一声长叹，又喝了一盅酒。

    quot;怎么了，垂头丧气的？quot;

    quot;还记得那天楼梯上碰见的那姑娘吗？quot;

    quot;杨九红啊！quot;

    quot;就是她！quot;

    quot;迷上了？quot;

    景琦狠狠地：quot;迷上了！济南府还有这么漂亮的姐儿！quot;

    quot;嗨！那不花点儿银子的事儿么！quot;

    quot;我去了三趟了，连面儿都没让见！quot;

    quot;您大概没逛过窑子吧！？quot;

    quot;逛过！小时候，十一岁吧！quot;

    quot;你别吓着我，十一岁就逛窑子？！quot;

    quot;我三叔带我去玩儿！quot;

    quot;那算什么呀！你还不知道那里头的规矩吧。quot;

    quot;什么规矩？quot;

    quot;老鸨子靠什么赚银子？不折腾你个千把两银子能叫你见上面儿！就算你见了面儿也不过是吃吃花酒，陪你坐坐，唱俩小曲，不折腾你个万把银子能叫你贴身？！quot;

    quot;那就直说好了，一万就一万！quot;

    quot;她得摸你的底！杨九红在济南府拔了头筹，又有提督路大人做后台，能叫你轻易上手？quot;

    quot;照你这么说，只能看不能动了？quot;

    quot;我劝你一句，一，这是填不满的无底洞；二，你跟路家沾亲，万一路大人知道了，多有不便。好姑娘济南府有的是！quot;

    quot;我就要杨九红！quot;

    畅春园花厅。

    摆着上等的酒席。景琦将银票递给金莲，金莲收起：quot;叫九红！quot;

    棍子大叫：quot;九红姑娘下楼啦--quot;

    景琦忙抬头看楼梯上。只见杨九红浓妆艳抹下楼来，两眼看着景价。

    金莲：quot;来！陪这位爷坐坐。quot;

    杨九红走到景琦身旁坐下，拿酒壶绘景琦斟酒。景琦看了一眼金莲：quot;你忙你的去吧！quot;

    金莲：quot;哟，九红年纪小，不懂事儿，我在这儿侍候大爷！quot;

    杨九红举起酒杯敬景琦，二人一起干了。杨九红斟着酒：quot;怎么称呼您？quot;

    景价：quot;黑七！quot;

    杨九红一愣：quot;黑七？那就称呼您黑七爷！我只听说济南府有个大名鼎鼎的黑七泷胶庄。quot;

    景琦喝了一口酒：quot;那就是我！quot;

    金莲一惊：quot;您是北京来的？quot;

    景琦：quot;听说过京城的白家老号吗？quot;

    杨九红：quot;莫不是百草厅吗？quot;

    景琦：quot;那也是我！quot;

    金莲：quot;那您不姓白？quot;

    景琦：quot;白即是黑！黑即是白！quot;

    金莲十分关注地：quot;那提督府的少奶奶白玉芬？……quot;

    景琦：quot;是我堂姐！quot;

    金莲忙站了起来：quot;您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不早说？quot;

    景价：quot;她是她，我是我！quot;

    金莲忙往外走：quot;我给您烫壶好酒去。quot;

    景琦与杨九红相视而笑。

    院里。金莲正骂棍子：quot;一群废物！财神爷来了知道吗？quot;

    根子撇着嘴：quot;就他？！quot;

    金莲：quot;打今天起，更不能让他沾九红，懂不懂？quot;

    棍子：quot;懂！瞧我的！quot;

    花厅里。景琦看着杨九红，倾吐衷肠：quot;我打大名楼第一眼看见你，就再也忘不了。quot;

    杨九红：quot;我早看出来你不是等闲之辈！quot;

    quot;为什么？quot;

    quot;市井凡人能打出你那么大的喷嚏！quot;

    景琦哈哈大笑：quot;说得好！说得好！那我今儿不走了？quot;

    杨九红：quot;那得听我娘的！quot;景琦老大的不痛快，刚要发作，棍子匆匆走进：quot;哟！七爷，真对不住，提督府来了条子，叫九红赶快过去呢！quot;

    场九红忙站起：quot;是！quot;

    景琦忙上前拦：quot;干什么？我不给银子是怎么着？quot;

    棍子：quot;话不能这么说。九红，还不快走！quot;杨九红低头出了花厅。

    景琦强压怒火：quot;跟我耍花活是不是？！quot;

    金莲忙走了进来，装作一肚子的委屈：quot;这碗饭没法儿吃了，我们哪儿敢得罪路大人，他花一万银子把九红包下了，万一叫他知道九红在这儿接客，能把我这畅春园封喽！quot;

    景琦愤愤地：quot;提督府算什么东西？！你们的规矩我全懂！你给我开个价儿，也叫我心里明白明白！quot;

    金莲：quot;七爷见外了，我这也是替您着想，您和路大人可沾着亲呢！quot;

    景琦狠狠地：quot;哼！这个老不死的……quot;

    瑞云街孙记泷胶在门外。

    景琦站在街中仰望着quot;孙记泷胶庄quot;牌匾，扭脸儿又看着对门儿开的孙记沈胶庄。忽然转身向自己的店铺走去，走到门口又回头看。

    孙记门口立着一块大木牌：开业三天，减价八折。满地都是爆竹的红纸屑，顾客盈门。

    石元祥从店内走出：quot;东家！山西、河南两处的定货全退了。quot;

    景琦似乎没听见，指着对面：quot;什么时候开的业？quot;

    quot;今儿一早儿！quot;

    景琦忽又想起：quot;刚才你说什么？quot;

    quot;山西、河南两处的定货全退了。quot;

    quot;怎么回事儿？quot;

    quot;对面儿比咱们价儿低，好几位老主顾都过去了。quot;

    景琦突然大步走向对面孙记泷胶庄。

    石元祥有些担心地望着。

    孙记泷胶庄前堂。

    景琦走过前堂扫视了一圈儿。只见伙计们正忙，买药的人不少。

    一个伙计发现了景琦，招呼道：quot;七爷，您来看看？quot;

    景琦走到柜台前：quot;我买胶！quot;

    伙计一愣：quot;您？……买胶？quot;

    quot;怎么，不卖给我？！我要十盒，每等两盒！quot;

    quot;好咧！quot;伙计忙回身拿胶。

    孙老头一掀帘子从里面走出：quot;小黑子，来瞧我的热闹来了！quot;

    景琦：quot;孙爷爷，我开张请您喝喜酒您不来，您开张也不来叫我吃喜酒，这是瞧不起我！quot;

    孙万田不无讽刺地：quot;小黑子，济南府的胶行你独霸一方，我敢瞧不起你？！quot;

    景琦：quot;独霸一方不敢说，您这不已经平分秋色了吗？！quot;

    quot;本来想请你喝喜酒，可听说这些日子挺忙，天天往畅春园跑，就没敢打扰你。quot;孙万田的话句句带刺儿，景琦已听得浑身不舒服。

    景琦：quot;您对我的事儿还挺门儿清。quot;

    孙万田得意地：quot;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嘛！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井台上你唱的那几句：quot;你看那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这出戏是《挑滑车》。quot;

    景琦装作若无其事地：quot;您内行！quot;

    孙万田也装得像聊大天：quot;这出戏有意思，高宠想把金兵杀得干干净净，没曾想自己倒让铁滑车轧死了，是出好戏！quot;

    景琦：quot;是出好戏！quot;

    孙万田：quot;这出戏俞老板唱得最好！quot;

    景琦：quot;刚才听您那两口儿，这出戏您唱得也不错！quot;

    quot;初学乍练，还差得远呢，比不上你！quot;

    伙计：quot;七爷！您要的胶。quot;景琦忙走过去拿胶付银子。

    quot;孙爷爷多保重！quot;景琦拿着胶向门外走去。

    孙万田忙到柜台边，低声急切地问伙计：quot;他买的什么？quot;

    伙计：quot;每等的要了两盒。quot;

    孙万田回过头，脸色阴沉地望着门外，只见景琦已走进街对面自己的胶庄。

    黑七泷胶庄内账房。

    桌上摆着十盒孙记沈胶庄的胶，景琦和吕掌柜冲着胶发愣。

    景琦：quot;您看清楚了没有？对面儿卖的胶跟咱们的一模一样！照这样，咱们的生意可不好做了。quot;

    吕掌柜：quot;撞见鬼了！他们那儿也来了能人？quot;

    景琦笑了：quot;除了我，济南没第二个能人！quot;

    quot;那他是买了咱们的佛，拿他那儿去卖？quot;

    quot;那他不擎等着贴钱吗！quot;

    quot;那怎么回事？quot;

    quot;咱们这边儿有内奸！quot;

    quot;咱们这边儿八个伙计二十个工，可都是一个个挑出来的，我敢说靠得住！quot;

    quot;您先别把话说漏了。quot;

    quot;就算有内奸，这最后的两味药全是你拿家里配的，就算熟胶的几道工能泄出去。这配方泄不出去呀！quot;

    quot;我也说的是呢！quot;

    quot;都有谁到你家去过？quot;

    quot;咱柜上除了石元祥，没别人去过。quot;

    quot;元祥不会！quot;

    quot;元祥当然不会，可这是谁呢？quot;

    畅春园花厅。夜。

    景琦走进花厅，金莲忙让坐，棍子送上茶。

    景椅：quot;九红呢？quot;

    金莲：quot;九红今天可不能陪您，身上不舒服。quot;

    quot;怎么了？quot;

    quot;心口疼！一疼起来一脑袋汗，一天没吃东西了。quot;

    quot;现成的大夫在这儿呢！我上去给她看看。quot;

    金莲忙拦：quot;她歇着呢，改天，改天再叫她陪您！quot;

    景琦往楼梯口走：quot;我给她看看病疗棍子忙拦住楼梯口：quot;七爷！今天提督府来人接，都没叫她走！quot;

    景琦不屑地：quot;你算是干什么的？闪开！quot;

    金莲：quot;九红说了，今天谁也不叫上去！quot;

    景暗急了：quot;我偏上！躲开！quot;

    棍子：quot;你怎么不讲理呀！quot;

    景琦大怒：quot;我今儿就不讲理啦！quot;说着突然抡起右腿，用右脚面打了根子一个耳光。

    棍子毫无防备，砰然倒地。

    景琦缓步上楼时，三个打手冲进来。

    金莲大叫：quot;把他拉下来！quot;打手向上冲。

    景琦突然亮出毛瑟枪：quot;谁敢上来？我嘣了他！quot;

    几个打手慌忙退下，金莲吓得目瞪口呆。

    景琦慢慢上了楼，转回身嘲弄地向下看，又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银票哗的撒了下来。

    几个打手愣了一下，忙乱抓银票，争先恐后地交给金莲。

    景琦微笑着看着下面。

    金莲看着银票，愕然抬起头望着景琦。景琦摆摆手说：quot;赏给你买胭脂！quot;说毕向里走去。

    金莲：quot;两万银子买胭脂？够我搽好几辈子！quot;

    棍子晕晕忽忽走过来从嘴里吐出一颗牙：quot;您瞧瞧，牙都掉了！quot;

    金莲：quot;好家伙，拿脚丫子抽嘴巴，有这么打人的吗！quot;

    畅春园楼上扬九红房。

    景琦敲门，无人答应。再敲仍无人应。景琦冲着门愣了一会儿，突然抬脚一下子将门踹开了。

    杨九红就站在面前。

    景琦走进了门去。

    杨九红慢慢后退，景琦慢慢前行，边走边脱去了马褂。

    杨九红深情地望着景琦慢慢后退，景琦边走边脱去长袍。

    杨九红激动地向后退，景椅往前走，脱去内褂，赤着上身。

    杨九红退到了床边不动了，景琦动手解她的衣服。

    杨九红：quot;七爷！把门关上啊！quot;

    quot;关门干什么！叫他们来看！叫济南府的人都来看！爷爷今儿睡了济南府最漂亮的姐儿！quot;景琦将杨九红的衣服一扔，一把将杨九红推到床上，大叫：quot;杨九红是我七爷的人啦！quot;

    炭火炉烧得正旺。

 第二十二章

    济南街道书坊。

    景琦在书摊上挑书，看得入了神，吴掌柜无聊地站在一旁：quot;七爷！说好去吃五芳斋，你站到书摊儿就走不动了，让我一人儿干站着！quot;

    景琦：quot;这么多书，你先拿一本儿看着等我。quot;

    吴掌柜：quot;你这不是骂人么？我不认识字。quot;

    景琦笑了，知道他这是在说气话，便向书坊老板指着挑好的一堆书：quot;把这些书先送到黑七泷胶庄去，在柜上结账吧！quot;

    书访老板点头道：quot;好说，我给你包上。quot;

    吴掌柜：quot;走吧走吧！我可真饿了。quot;

    景琦一转身忽然停住，往回拉了吴掌柜一把，吴掌柜莫名其妙地看景琦。

    石元祥和孙老头从街对面的一个银号走出。

    吴掌柜：quot;看见什么了？quot;景琦忙躲到吴的身后，注视着在银号门口低声交谈的石元祥和孙万田，直到他们分手。

    景琦惊讶地望着，吴掌柜也跟着四下张望：quot;看什么呢？quot;

    景椅：quot;今儿可得好好地喝一顿！quot;

    quot;怎么了？quot;

    quot;高兴！quot;

    quot;你到底看见什么了？quot;

    景琦一笑：quot;我看见那面黑洞洞！quot;

    quot;黑洞洞？大白天的！quot;

    quot;走！五芳斋！quot;景琦拉着吴掌柜离去。

    畅春园杨九红房。

    金莲厉声问杨九红：quot;你怎么得罪七爷了？说！quot;

    杨九红：quot;我怎么敢得罪他！quot;

    金莲：quot;那怎么一个多月不来了？quot;

    quot;不知道！quot;

    quot;我问明白峻，要是你得罪了七爷，我饶不了你！quot;

    杨九红急了：quot;你跟我发不着火儿！我还天天盼他来呢！到这地方来的人，没一个像他那么仁义的，我干吗要得罪他？！quot;

    quot;那他为什么不来了？quot;

    杨九红忿忿地：quot;七爷哪回来，都是你们横挡竖拦，就知道拿我赚钱！要得罪也是你们得罪的！quot;

    金莲往门外走：quot;嗬嗬，你还来劲了！quot;

    金莲走到楼梯口大叫：quot;棍子！quot;棍子应声忙跑进来：quot;什么事儿？quot;

    金莲：quot;去七爷家，请他来！quot;

    根子：quot;他住哪儿啊？quot;

    金莲：quot;听说是五里巷井台儿对面儿，家里找不着去柜上！quot;

    棍子：quot;是喽！quot;

    金莲：quot;带一对儿枕头套去！quot;

    棍子：quot;明白！quot;

    五里巷。

    棍子站在井台边儿，不见一个人，他东张西望终于走进景琦家门。

    棍子一进门非常惊讶，看着几间破旧的小土屋。他无论如何不相信这是大财主七爷的家。棍子咳嗽了两声，院内无人应。他没有发现西屋窗户稍稍开了个缝儿，偷偷向外望的景琦。

    棍子确信走错了门，又退了出去。

    棍子依次打量巷里的几家门口，终于认定一个稍微像点儿样的小黑门，近前敲门。

    门开了，一个高大粗壮的中年汉子开了门，上下打量棍子。

    棍子：quot;请问您，白七爷住这儿吗？quot;

    汉子指了指景琦家：quot;那个门儿！quot;

    棍子疑惑了：quot;那不像啊！那么破！我说的是黑七泷胶庄的掌柜的！quot;

    汉子不耐烦了：quot;你这个人罗嗦什么你！quot;

    棍子：quot;啊？quot;

    汉子：quot;啊什么啊？就住那个院儿！quot;砰的关上了门。

    棍子发了会儿愣，回头望了望，又走向景琦家。

    景琦家院内。

    棍子又走进院内，怯生生地喊了一声：quot;七爷！quot;

    景琦仍趴在窗户上看，笑着不答应。根子仍觉不对，转身又欲出门。

    quot;那小子，你在这儿瞎串什么呢！quot;棍子忙回头，只见推门出来的景琦开心地正乐呢。

    quot;哟，七爷！quot;棍子忙过去。

    quot;你出来进去的干什么？quot;

    quot;您全瞧见了？您怎么住这儿？quot;

    quot;怎么了？quot;

    quot;就您？住这儿！……quot;

    quot;这地方像猪圈是不是？你以为我是大财主，该住青堂瓦舍大宅门儿是不是？告诉你，我是穷光蛋！？quot;

    棍子怀疑地看着他。

    quot;真的，我穷得连家底儿都当了。quot;

    棍子仍然半信半疑。

    quot;瞧你还不信，给你看看！quot;景琦从怀里掏出了当票递给棍子。

    棍子接过一看，果真是当票：quot;这是别人的当票儿吧？quot;

    quot;我蒙你干什么，走，跟我一块儿赎当去！quot;景琦拉棍子出了院门。

    裕恒当客厅。

    景琦把当票交给吴掌柜，棍子在一旁注意地看着。

    吴掌柜：quot;整半年！有信用！皮头儿，快把七爷的传家宝拿来！quot;

    景琦掏出两千五百两银票：quot;两千五百两！quot;

    quot;干什么？这五百两你拿回！我收回本儿就行！quot;

    quot;别介，两千是本儿，五百是交情，我还得谢谢你！quot;

    quot;如此愧领了。quot;

    景琦回头对棍子：quot;王八小子！信了吧？quot;

    棍子摇着头：quot;我还是不大信！这里边儿有别的过节儿吧？quot;

    皮头儿捧着包好的织锦缎盒进来放到茶几上，景琦将黄绫子一层层地打开。

    根子好奇地看着。皮头儿关注地瞪着眼。

    吴掌柜也瞪大了眼看：quot;七爷，今儿该说了吧？这里头到底是什么宝贝？叫我们也开开眼！quot;

    景琦打开最后一层黄绫子，拿出了织锦缎盒托在手中，十分严肃地看着几人。

    皮头儿：quot;您看明白喽，横竖封条纹丝儿没动！quot;

    quot;有信义，下回当东西还到你这儿来！quot;景琦突然一扬手将织锦缎盒扔出了窗外。

    吴掌柜大惊：quot;哎哟七爷！那不是你们白家的传家宝吗？quot;

    景琦：quot;吴掌柜！要不怎么不叫你们看呐，那盒里是七爷我拉的一泡屎！哈哈哈……quot;

    吴掌柜目瞪口呆。皮头儿完全傻了。棍子不明所以地跟着笑。

    吴掌柜哭丧着脸：quot;七爷，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quot;

    景琦仍忍不住地笑着：quot;别生气，今儿我请客，你随便挑地方！quot;

    瑞云街。

    景琦与棍子走来。

    景琦：quot;棍子，我还没问你，找我干什么？quot;

    棍子：quot;请您来了！您可一个多月没上我们那儿了。quot;

    quot;九红想我了吧？quot;二人站住。

    quot;那还用说，您瞧！quot;棍子拿出一对枕套交给景琦。quot;这对枕套是九红亲手绣的，鸳鸯戏水！quot;

    景琦将枕套揣怀里：quot;过几天再去吧！quot;

    棍子：quot;别别，九红想您想得天天晚上哭，眼睛肿得跟桃儿似的。quot;

    quot;提督府没接她去？quot;

    quot;托病，一直赖着没去，除了您，什么客都不见。quot;

    quot;棍子！quot;景琦指着前面的孙记沈胶庄站住了，quot;看见了吗？我对门儿又开了一家胶庄，跟我打擂台呢！quot;

    棍子：quot;他哪儿打得过您呐！quot;

    景琦：quot;不能大意！我得把他收拾了。这样吧，五月节，柜上歇一天工，晚上我去！quot;

    大名楼饭庄。

    一顺四桌酒席，黑七泷胶庄的三十几个东伙全在座，静静地听景琦讲话：quot;今天是五月节，歇一天工，大伙儿都喘口气儿。这些日子生意不景气，大伙儿心里也都明白，咱们对门儿又开了一家孙记！

    景琦身旁坐着石元祥和吕掌柜。

    quot;邪门儿的是他出的胶跟咱们的成色一模一样，可价儿比咱们低两成，咱们的老主顾都不回头了，他又把价儿涨上去了。我的独家配方怎么会传到姓孙的手里呢？……quot;在座的都有些紧张了。

    景琦接着道：quot;昨儿我到城隍庙去抽了个签儿，我今年命中犯小人，黑七泷胶庄里出了内奸！quot;

    吕掌柜和石元祥均大吃一惊。举座哗然，一片嘈杂的议论声。

    景琦威严地扫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到了石元祥身上。石元祥也强作镇静地看着别人。

    景琦：quot;吕掌柜，您说说！quot;

    吕掌柜：quot;这要说内奸嘛……我也……还不至于吧？quot;

    景琦突然地：quot;元祥，你说说！quot;

    quot;我？……这我可不好说。quot;石元祥惶惑地望着各桌的人。

    各桌的人都屏住呼吸，神情异样地望着，不知要出什么事儿。

    景琦：quot;元祥，自打吕掌柜在河边立作坊就有你了吧，你是老人儿啦！quot;

    石元祥的脑门儿上已沁出了汗：quot;是是，十来多年啦！quot;

    景椅：quot;柜上这些先生、伙计你最熟，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没点儿真凭实据，我也不敢在这儿说得罪人的话，元祥，你知道谁是内奸，别不好意思说！quot;

    吕掌柜：quot;小黑子！别难为他了，他知道什么？quot;

    quot;那好，诸位在我生意艰难的时候没有一个走，我谢谢了，今儿这头一盅酒，我要敬元祥，喝完这杯酒，我可要说了，可别怪我白景琦不讲情面！quot;景琦向石元祥举了一下杯，一口喝干。石元祥也哆哆嗦嗦地举起杯，酒一个劲儿往外洒。在座的人都感到了不对，伸着脖子着石元祥。quot;好！诸位，我可要……quot;景琦刚开口，石元祥急忙拦住：quot;东家！我有话要跟您说，能不能借个地方？quot;

    quot;行，元祥不好在这儿说，给那位吃里扒外的人留点面子，走，咱们借个地方去说！quot;景琦和石元样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景琦又回过头：quot;吃吧吃吧！今儿大伙儿都得喝痛快了啊！quot;

    在座的人轰地一声议论开了。

    吕掌柜忙站起：quot;喝酒喝酒，大五月节的，别扫了大伙儿的兴！quot;

    大名楼另一单间。

    单间里，只有景琦和石元祥两个人。刚一坐定，石元祥忽然跪到了景琦面前。

    景琦点了点头：quot;元祥！你实话实说我就饶了你，有半句瞎话，我叫你死了都不知道是谁宰的你！quot;

    石元祥：quot;孙老头叫我把方子偷出来，可您锁得太严实，我下不了手，后来……quot;

    quot;后来怎么着？quot;

    quot;后来我去您家里，见您熬药，有一回趁您没留神，我把药渣子偷走了。quot;

    quot;嗯--他给了你多少银子？quot;

    quot;一百两！quot;

    quot;一百两银子你就把自己卖了？太贱了吧！quot;

    quot;我财迷心窍了，我妈在乡下病重，我也是没了辙了。quot;

    quot;干吗不跟我说，我能不给么？念你这份孝心，我不怪你，起来吧。quot;

    石元祥站起：quot;谢谢七爷！要打要罚都随您，我今儿就卷铺盖回乡下去！quot;

    quot;你想就这么走了？没那么容易。quot;

    quot;我不说了么，要打要罚我全都认。quot;

    quot;我也不打你，不罚你，我给你一千两银子，拿回去给你妈看病。quot;

    石元样完全没有明白景琦的话，愣愣地看着他。

    景琦掏出一张银票：quot;拿着！quot;

    quot;不敢！不敢！您这是要干什么？quot;

    quot;不要可白不要，我也不白给你，你得替我办一件事！quot;

    quot;您叫我死我都干！quot;

    景琦笑了：quot;我叫你死干什么？孙老头叫你干坏事是乘你之危，这就不能不跟他算算账。再有，秘方流出去了，这就断了咱们的生路，我得叫你先受点儿委屈。quot;

    quot;行，受多少委屈我都是应该的！quot;

    quot;好！我要到府台衙门告孙老头，告他唆使胁迫良民入室行窃，盗走秘方！自然要把你牵连进去，少不得坐几个月的牢。quot;

    quot;没关系！我情愿坐牢！quot;

    quot;你得一口咬住孙家不放，我会在牢里上下打点不叫你受罪，将来我保你出来，还有你的好处！quot;

    quot;就照您说的办，我再有二心，天地不容！quot;

    府台衙门公事房。

    府台官大人：quot;七爷是为了孙家的案子吧？quot;

    景琦：quot;正是！正是！quot;

    quot;状子我看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quot;

    quot;请府台大人成全。quot;

    quot;听说你是提督府路大人的亲戚？quot;

    quot;路大人是我堂姐的公公。quot;

    quot;噢！这位提督大人也真是的，上个月派我这儿一万两军响，你知道，我这儿是清水衙门……quot;

    景琦立刻明白了：quot;大人不必说了，提督府的事儿交给我办好了，实在不行，这区区一万两我垫办就是了，您不必再操心！quot;

    府台大喜：quot;那就拜托了。你这案子好办，明儿就断下来！quot;

    景琦笑了：quot;宫大人大可不必着急！quot;

    府台奇怪地：quot;这是为什么？quot;

    景价：quot;这官司打个一年半载的也无妨，孙家想打赢官司，就少不得孝敬府台大人，三班衙役呢，也都多少弄点儿零花的银子。quot;

    府台大笑：quot;我这个知府应该你来做！quot;

    景琦也笑了：quot;笑话！笑话！quot;

    府台：quot;那我得先把贵号的石元祥抓起来！quot;

    景琦：quot;大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quot;

    黑七泷胶庄。

    几名差役将石元祥押走，伙计们都跑出来看。

    孙记泷胶庄前堂。

    差官带着四名差役站在堂前，孙万田站在柜台前呆呆地望着，完全没有了精气神儿。

    差官正在高声念文书：quot;今有黑七泷胶在东家白景琦状告孙记泷胶庄掌柜孙万田，唆使该号伙计石元祥，入室行窃，盗走秘方，图谋暴利，石元祥已供认不讳。着令即日起，查封孙记沈胶在，孙万田不得擅自离开济南府，随传随到，当堂候审，具保结案以前不得开业！quot;

    景琦一推门走了进来，差役忙拦住。差官回头：quot;干什么的？quot;

    景琦：quot;买胶！quot;

    差官：quot;没看见这儿查封了吗？出去！quot;

    景琦故作惊讶地望着孙万田：quot;哟，孙爷爷，怎么了？quot;

    孙万田仇视地望着景琦。

    景琦看了一眼孙万田：quot;坟头儿上挂块屁股帘儿，到底是小点儿啊！quot;说完甩门走了。

    孙万田气得站立不稳，伙计们忙上来扶。孙万田有气无力地：quot;快去京城！……叫继田回来，越快……越好！quot;

    差官大声喊道：quot;来呀！清点查封！quot;

    畅春园。夜。

    景琦下了马，看门的接过马缰绳，景琦大步走进。

    景琦满面春风走进花厅，金莲忙迎上。景琦掏着一张银票递给金莲：quot;今儿我高兴，平了一个坟头，拔了一面屁股帘儿，把这银子给大伙儿分分！quot;景琦转身要上楼，金莲忙拦住：quot;七爷！今儿九红不在！quot;

    景琦：quot;上哪儿了？quot;

    金莲：quot;出去了，您坐这儿等会儿。quot;

    棍子端茶进来，景琦坐下问道：quot;棍子，你跟九红说了没有？我五月节来！quot;

    棍子诚惶诚恐：quot;说了说了，可是提督府……quot;

    quot;棍子！quot;金莲厉声止住了根子。

    景琦感到不对，站起来瞪着根子，棍子吓得忙用两手护住自己的腮帮子，猛往后退：quot;七爷！七爷！别打我！别打我！您是天王老子都不怕，我们哪儿行啊！提督府我们惹得起吗？quot;

    景琦大怒：quot;我砸烂你的王八盖子！什么时候走的？quot;

    金莲：quot;刚走，提督府来的车刚接走，要不您明儿再来？quot;

    景琦二话没说，径直走出了花厅。

    棍子可怜地望着金莲：quot;坏了！这下可真把七爷得罪了，往后还能来吗？！quot;

    金莲也泄气地坐到椅子上：quot;放跑了一位财神爷！quot;

    街上。夜。

    马蹄在土路上飞奔。景琦在马上扬鞭……

    提督府的马车，缓缓跑着，四个兵勇在后面跟着马车跑。

    景琦骑马追来，发现了前面的马车，猛挥鞭策马。两旁的行人惊恐地往两旁躲避。景琦终于赶到了马车前，横在路中央挡住去路，高喊：quot;站住！站住！quot;

    赶车的把式忙将马勒住，惊讶地望着：quot;干什么你？quot;

    景琦命令着：quot;调头！回畅春园！quot;

    杨九红忙掀开车帘，见景琦大惊：quot;景琦，你要干什么？quot;

    景琦：quot;谁叫作出来的？告诉你五月节等着我！quot;

    杨九红：quot;哎呀--我去提督府！quot;

    一兵勇走上前来：quot;闪开！知道这是谁的车吗？quot;

    景琦：quot;我不管是谁的车！里边儿坐的是我的人！quot;

    四个兵勇走上前，都拔出了佩刀：quot;你的人？你不要命了你！quot;

    杨九红大叫：quot;景琦，快跑！quot;

    一兵勇上前举起刀欲砍，景琦突然一挥鞭猛抽在兵勇脸上，兵勇捂着脸蹲到地上。

    三个兵勇举刀齐上，景椅忽然掏出毛瑟枪quot;砰quot;地冲地上放了一枪。三个兵勇吓得忙往后蹦，呆呆地不敢上前。

    杨九红急得大叫：quot;景琦，你要惹祸了！quot;

    景琦又quot;砰砰quot;乱放了一通枪，四个兵勇抱头鼠窜而去。

    车把式吓呆了，坐在车上发愣。景琦下了马走到车前，车把式愣愣地望着景琦。景琦拿着鞭子把儿狠狠敲了车把式脑袋一下：quot;还不快滚！quot;

    车把式跳下车，头也不回地跑了。景琦将马车调头，将自己的马挂在车后。转身走到车前跳上车，扬鞭赶车而去。

    街边看热闹的人惊恐地指指划划议论着。

    景琦赶着车叫：quot;九红，九红！quot;见不应声，忙回身撩开帘子看，只见杨九红在车里缩成一团，浑身发抖。问：quot;你怎么了？九红！quot;

    quot;吓死我了，爷爷！你快跑吧！这是上哪儿呀！quot;杨九红声音都颤了。

    quot;送你回去！我今儿得弄你一宿，高兴！quot;

    quot;爷爷，你快跑吧，提督府的人饶不了你！quot;

    quot;提督府是什么东西！驾！quot;景琦猛抽一鞭。

    马车远去。

    畅春园。夜。

    马车停在门口，景琦跳下车，将马交给看门的，回头不见杨九红下车，便叫：quot;九红，下车啊！quot;

    车里的杨九红仍颤抖地：quot;我，动不了！quot;景琦走到车前将轿帝一把扯下，伸手拉她，九红勉强爬出，景琦一把将她扛在肩上，走进大门。

    院里。金莲、棍子、伙计、嫖客、妓女，个个目瞪口呆地望着景琦扛着杨九红向花厅的楼梯口走去。

    景琦拉着杨九红上了楼，一手拍着她屁股：quot;不害怕啊，宝贝儿！quot;

    提督府大门。夜。

    玉芬拉着十岁的儿子路小培下了马车，毛总管忙下台阶相迎：quot;少奶奶回来啦？quot;

    quot;今儿晌午回来的。quot;玉芬又转对小培：quot;叫人呐！quot;

    小培：quot;毛总管！quot;

    毛总管：quot;哎，可把你盼回来了，你爷爷可想你了。quot;

    三人走上台阶。玉芬问：quot;老爷子干什么呢？quot;

    quot;打牌呢，问了您两回了。quot;毛总管话音刚落，忽然十几个兵勇匆匆跑出门。

    玉芬：quot;出什么事儿了？quot;

    毛总管：quot;抓人，听说有个人把咱们提督府的车截了。quot;

    quot;济南府怎么还这么乱呀！quot;三人走向大门里。

    畅春园杨九红房。夜。

    景琦趴在杨九红身上直喘气。

    杨九红：quot;饶了我吧，爷爷！你该走了。quot;

    景琦：quot;我就喜欢听你叫我爷爷。说好了今儿弄你一宿！quot;

    quot;走吧！你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呢？quot;

    quot;我怕谁？quot;

    quot;提督府的人来了要把你抓了去就麻烦了！quot;

    quot;今儿挺高兴的，你怎么净说丧气话。quot;

    这时，十几个兵勇冲进大门……

    杨九红房内。杨九红闭着眼在呻吟：quot;爷爷，饶了我……quot;

    十几个兵勇跑上楼梯。金莲等人没一个敢上前。

    杨九红房内，景琦满头大汗：quot;今儿我要叫你成仙！quot;

    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quot;开门，开门！quot;

    杨九红忙往下推景琦：quot;起来，快起来！抓你来了！quot;

    景琦不理睬，嗔怪地：quot;你怎么老走神儿啊！quot;

    房门外面猛敲，房门不住地晃动。

    杨九红：quot;起来吧爷爷，求求你了！quot;

    兵勇们终于破门而人，冲了进来：quot;在这儿呐！quot;

    景琦仍趴着回过头：quot;喊什么？我跟你走不就得了！quot;

    兵勇头儿：quot;起来！你个活土匪！quot;

    景琦：quot;出去！你们得让我把裤子穿上吧！quot;

    兵勇头儿挥了挥手：quot;谅你跑不了！quot;兵勇们退出。

    景琦穿上了衣服，杨九红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焦急地：quot;这可怎么好？quot;

    quot;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好了一宿！quot;景琦不当回事儿地随兵勇离去。

    杨九红叫着：quot;爷爷，说几句好话，别再惹他们了，早点儿回来！quot;

    兵勇们押景琦下楼。金莲、棍子、伙计们吓得忙往后退。景琦走过金莲前面，冲她一笑：quot;真不懂规矩，事儿没完呢就抓人！quot;

    兵勇在后面推搡着景琦：quot;快走！quot;

    金莲两眼发直地看着：quot;乖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话。quot;

    景琦被押着走出了院门。

    大狱牢房。

    景琦立起一条腿支在墙上，正满头大汗地压腿。

    狱卒提着一个食盒，开了牢门走进来，景琦头都没回仍在压腿。

    狱卒喊了一声：quot;吃饭！quot;景琦回过头。

    地上放着一个大食盒。景琦奇怪地望着，忙放下腿走过来打开食盒，见里面有鸡有肉，十分丰盛，说道：quot;怎么了，这么些好吃的！quot;刚抬头，一下子愣住了。

    白玉芬站在牢门外，一狱卒放了把椅子，玉芬坐下了，呆呆地望着景琦。景琦不好意思地：quot;姐，你来了。quot;

    玉芬忧郁地望着景琦。

    景琦：quot;你什么时候回来的？quot;

    玉芬：quot;你在大街上抢人的那天晚上。quot;

    景琦笑了：quot;你都知道了？这是你给我送的？quot;大吃起来。

    玉芬：quot;老七，你可出了格儿了，济南府没一个不知道白七爷的！quot;

    quot;是嘛！嗯，好吃！quot;

    quot;你多大了？还想闹到什么时候。quot;

    景琦大嚼着：quot;有口气儿就不能闲着。quot;

    玉芬：quot;为了个窑姐儿，你值吗？quot;

    景琦：quot;值！为了女人干什么都值。男人嘛！quot;

    玉芬气得两眼瞪圆了：quot;那好！你就在大狱里呆着吧，我可不管你！quot;

    quot;你甭管，总不至于杀头吧？我又没杀人放火！quot;景琦满不在乎，认真对付着一只烧鸡。

    玉芬无可奈何地望着，景琦吃得很香。

    玉芬忍不住了：quot;老七，你也不问问家里？quot;

    景琦立即停住了：quot;家里……都好吗？quot;

    玉芬一下子止不住流下眼泪。景琦慌了：quot;姐，你别哭啊，我这不挺好的吗？quot;

    玉芬气愤地：quot;呸！你死了我都不哭！你可是成家立业了，更没人管得了你了，你妈想你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回！quot;

    景琦：quot;我爸呢？quot;

    quot;整天唉声叹气，钻到花房里写呀面的不出来，为了叫你回家，跟你妈吵了好几回！quot;

    quot;黄春她生了吗？quot;

    quot;你还想得起你媳妇？没跟那窑姐儿混昏了头？早生了！儿子都会叫妈妈爸爸了。quot;

    景琦惊喜地：quot;我当爸爸了？！quot;

    quot;你看你有个爸爸样儿吗？成了人了，你比小时候会淘气多了！quot;

    景琦低头不语了。

    玉芬：quot;玉婷天天问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弟兄们看你往家里汇了那么多银子，都夸你，你倒好，让我跑大狱里来看你！quot;

    景琦：quot;好像我愿意蹲大狱似的，你公公凭什么霸占着杨九红，别人就不能动？！quot;

    quot;行啦！我公公的事儿你少说，吃你的吧！quot;

    quot;这鸡真好吃，哪儿买的？quot;

    quot;顺城县，那里有口井，水特甜，把褪好了的鸡放井里拔一天一夜，拔去腥味儿，入进井水的甜味儿，所以好吃。quot;

    quot;嗯，隔个两三天给我送一只啊！quot;

    玉芬惊讶地：quot;你想在这里呆多久？quot;

    quot;你公公想关我多久就多久！quot;

    quot;我真是拿你一点儿办法也没有！quot;

    景琦已吃得碟干碗净：quot;吃得痛快！今儿又没白活！quot;

    提督府正厅。夜。

    一群姬妾围着路大人玩儿牌。路大人大喊着：quot;押！押！押小了我可不玩儿了啊！quot;

    玉芬领着儿子小培走到路大人前，路大人回头看见了：quot;来啦！

    玉芬，一块儿玩儿！quot;

    玉芬：quot;快叫爷爷！quot;

    小培：quot;爷爷！quot;

    路大人：quot;好孙子，我一直没工夫跟你亲热呢！你爸爸呢？quot;

    玉芬：quot;说呀！去哪儿了？quot;

    小培：quot;嗯--保定府。我跟妈先回来的！quot;

    路大人：quot;北京好？济南好？quot;

    小培：quot;济南好！quot;

    路大人跟大伙说：quot;听听！济南好！济南怎么好？quot;

    小培：quot;济南有爷爷！quot;众人齐声叫好！

    路大人大喜：quot;好孙子，懂事儿了！去！去给他拿烟台梨，刚送来的。quot;

    仆人将小培带走。

    quot;来，来！接着玩儿，玉芬你也来！quot;路大人招呼着。

    quot;爸，我跟您说个事儿！quot;见玉芬有话，路大人回过头：quot;你们先玩儿！quot;路大人随玉芬走到了一边儿。

    玉芬悄声地：quot;巡捕营的把我堂弟下了大狱！quot;

    路大人奇怪地：quot;你堂弟？quot;

    玉芬：quot;去年来的。quot;

    路大人：quot;这事儿我不知道啊，为了什么？quot;

    玉芬：quot;还不是为了杨九红！quot;

    路大人奇怪：quot;杨九红，杨九红是谁？quot;

    玉芬乘机而入：quot;您瞧，您都不知道这事儿就瞎抓人！quot;

    路大人糊里糊涂：quot;放了吧！事儿太多，我也闹不清楚。杨九红？

    这名儿倒是听着挺熟，想不起来了！quot;

    大名楼饭庄单间。

    景琦、吕掌柜、吴掌柜、玉芬等人举座大笑。

    玉芬：quot;我们这位公公呀，见天儿见成群的女人围着，愣把个杨九红想不起来了！quot;

    吴掌柜：quot;这是有福气的，不像七爷，逮着一窑姐儿死较真儿！quot;

    景琦：quot;谁招我，我就跟谁较真儿！quot;

    玉芬：quot;老七，蹲大狱的滋味儿好受吗？退一步海阔天空！quot;

    景琦：quot;我爷爷说得好，我进一步有多难，凭什么要退一步！quot;

    吕掌柜：quot;常言说小不忍则乱大谋。quot;

    景琦：quot;那得看怎么忍，别叫我喘过这口气来，我妈说了，只要忍过这口气，我就一口一口地把他们全咬死！quot;

    玉芬：quot;你们听听，他有多狠，你快把孙老头咬死了！quot;

    景琦：quot;我没招他，不就是拖着吗？看谁拖得过谁！quot;

    吕掌柜：quot;孙老头怕拖不住了，上上下下不知使了多少银子，就跟扔到水里一样，白搭！孙老头子有俩多月起不来炕了！quot;

    景琦：quot;活该！谁叫他招我呢！quot;

    玉芬：quot;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把人逼到绝处呢！quot;

    景琦：quot;我饶了他，我的黑七泷胶庄就得关门儿大吉，来吧，喝酒！

    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quot;

    五里巷景琦家。

    景琦走进家门，一下子愣住了，只见杨九红坐在小屋门口的板凳上。

    quot;来得正好！我正想去看你呢！quot;景琦走到门口开了锁。

    杨九红：quot;出了大狱就把我忘了，几天了？quot;

    quot;三天！总得让我喘口气儿吧，柜上堆了一大堆事儿。quot;二人进了屋。

    杨九红坐到炕上，景琦忙着把杂乱无章的东西往炕里扔。

    杨九红环视着屋内：quot;你就住这么个破地方？真难找！quot;

    景琦：quot;你叫棍子来一趟就行了，何必自己来？quot;

    杨九红：quot;想你嘛！quot;

    quot;走吧，过你那边儿去，这儿太不成样儿了！quot;

    quot;这儿挺好。告诉你，我回不去了！quot;

    quot;怎么了？quot;

    quot;我赎了身了，我把这些年的积蓄全给了我娘，还差一万多银子，我说七爷替我还。quot;

    景琦大惊：quot;赎身啦？！我……替你还银子这没的说，可你今后打算怎么办？你还有亲人吗？quot;

    quot;还有个娘家哥哥。quot;

    quot;找他去？quot;

    quot;我姐死了，就是他卖的我，还找他？！quot;

    quot;那你跟谁过？quot;

    quot;跟你！quot;

    景琦以为听错了：quot;跟我，跟谁？quot;

    quot;我就跟你！quot;

    quot;我说，你知道……我们家……我妈……quot;

    quot;大户的爷纳窑姐儿做妾的有的是！quot;

    quot;可我们家不一样，你不知道！……哎哟，我怎么跟你说呀！quot;

    杨九红担心地：quot;你不想要我？quot;

    景琦有些傻了：quot;不是不想要……不行不行……你得容我想想……quot;

    quot;你想你的，我反正定了！quot;

    quot;我媳妇儿倒没什么，可我妈，……你知道我是叫我妈赶出来的！quot;

    quot;我知道！quot;

    quot;我还得回北京！quot;

    quot;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我跟定你了。quot;

    quot;这事儿得慢慢儿来，走吧！我先送你回去！quot;

    quot;我哪儿也不去！quot;杨九红从炕上翻出了毛瑟枪，quot;你要是不要我，我就死！哎，这东西怎么打？quot;

    景琦吓得忙一把夺过毛瑟枪：quot;哎，别玩儿那东西！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quot;

    景琦坐到杨九红身旁，伸手搂住她：quot;你的心我全都明白，这样吧，我先找我堂姐问问，看她怎么说。quot;

    杨九红：quot;你堂姐？他公公还惦记着我呢，你找她！quot;

    quot;这不是小事儿，总得商量商量！quot;

    quot;甭商量！你这个人，什么事儿不是自己拿主意！再说，你堂姐也绝不会答应，到那时候，你听谁的？quot;

    quot;我不过是去问问，还告诉你，别以为跟着我就能享福！quot;

    quot;我没打算享福，跟着你受罪心里也舒坦！quot;

    quot;我是个管不住自己的人，我们那个大宅门儿里头，跟马蜂窝似的，动不动就蛰你一下子，能把你蛰死！quot;

    quot;甭吓唬我，有你在，谁敢蛰我？！quot;

    quot;嗨！跟你说不明白。你等着我，怎么也得跟我堂姐说一声儿！

    心急吃不了热馒头！quot;

 第二十三章

    路家客厅。

    quot;九红已经赎了身了，她跟定了我了，她也不是图享福，就为跟着我她舒心，她倒是实心实意的……quot;景琦越说越没信心，终于停住了。

    玉芬两眼凶狠地死死盯着景琦。

    quot;你看你这死盯着我，我都不敢往下说了。quot;景琦躲闪着玉芬的目光。

    玉芬大怒：quot;简直是胡闹！不成体统！这事儿你还用跟我说！当时就该把她赶出去！quot;

    景琦：quot;可她说我要是不要她，她就去死！quot;

    quot;叫她去死！哪个女人不会这一套？！这种屁话你也信！quot;

    quot;这不是跟你商量吗！quot;

    quot;没什么商量的！上有严母，下有妻儿，你想干什么？刚有俩糟钱儿，你就烧包儿了是不是？！quot;

    quot;你嚷什么？我怎么了？这话我都跟她说了，没用啊！quot;

    玉芬站起身：quot;我去跟她说！quot;

    景琦忙起身拦住：quot;算了！还是我自己说吧。quot;说着就往外走。

    玉芬忙叫住：quot;哎哎哎！上哪儿去？quot;

    quot;回去呀！quot;

    quot;你不能回去！quot;

    quot;怎么啦？！quot;

    quot;你不能再见她！quot;

    quot;她等我呢！quot;

    quot;叫她去等！等得不耐烦她自己就走了，你一回去更麻烦了！quot;

    quot;我去跟她说清楚峻！quot;

    玉芬把景琦拉回来：quot;你？你说得清？！我太知道你们这些男人了，只要见了漂亮姐儿就心软，她再一哭天儿抹泪，你什么都能答应！quot;

    quot;那我怎么办？quot;

    quot;你今儿就在我这儿住！quot;

    quot;这不是个办法！quot;

    quot;这办法挺好！臊着她，懂得廉耻她自己就走了！quot;

    quot;这不行，我还是……quot;

    玉芬不再理景琦，向外大叫：quot;冬生！quot;

    仆人冬生走了进来：quot;少奶奶！quot;

    玉芬：quot;告诉他们，屏门、大门都给我锁上。没我的话，谁也不许放七爷出去！quot;

    景琦气鼓鼓地望着玉芬，玉芬也毫不示弱地望着景琦。

    quot;嘿--quot;景琦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quot;我刚出了大狱，这又进了班房！quot;

    玉芬：quot;这儿怎么是班房？你可以写字、看书、作画、练拳，干点儿什么不行？比跟那窑姐儿鬼混好多了！quot;

    景琦家。

    景府的被褥全拆洗过了，晾了一院子。杨九红正在收晾干了的被单和衣服，于老头走了出来：quot;姑娘，什么时候办喜事？quot;

    杨九红：quot;快啦！七爷正操办着响，到时候请您喝喜酒！quot;

    quot;谢谢，那是一定要喝的！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招呼一声儿。quot;

    杨九红：quot;谢谢于大爷！quot;于老头向院外走去。

    杨九红拿着衣物回屋。屋里已收拾得干净整齐，杨九红将收起的衣物放到床上，忙又回身到外屋灶间，揭开锅盖，蒸气quot;呼quot;地弥漫出来。锅里蒸的馒头已熟，杨九红伸手用手指迅速地点了一下馒头，又盖上锅盖，低头将灶中的柴火撤出，用手巾擦了擦手，忽然听到院里有响动，忙起身跑到房门口向外看，见于老头进了院门向自己房屋走去，不禁叹了口气又回到里屋。

    杨九红到炕前，把衣物-一叠起，慢慢转身坐到炕沿儿上，手里拿着被单子发愣。

    路家花厅。

    玉芬、景琦、小培在吃饭，谁也不说话。

    冬生走进来：quot;少奶奶，有位小姐找七爷！quot;

    景琦忙站起：quot;她来了！quot;要往外走。

    玉芬毫不客气地：quot;站住！坐下吃你的饭！quot;又转头对冬生：quot;告诉她，七爷不在！quot;

    冬生：quot;是！quot;转身出了花厅。

    景琦颇为不满地望着玉芬。玉芬头也不抬地只顾吃饭。

    杨九红站在门道里，冬生走出道：quot;小姐，七爷他……不在。quot;杨九红回头看了看，二话没说转身坐到了板凳上，说道：quot;那我等他！麻烦您了。quot;

    冬生惊讶地望着，见她神态自若地坐着，大有见不到人绝不会走的意思，赶忙回身跑了进去。

    花厅里玉芬和是价仍在默默吃饭，冬生跑进来：quot;少奶奶！那位小姐她不走，坐在门口等七爷。quot;

    玉芬把筷子一摔：quot;真不害臊！你去把她……quot;景琦猛抬头看着玉芬。玉芬忙又改了口：quot;叫她等，甭理她！quot;

    冬生又颠儿颠儿地跑了出去。

    景琦长叹了一口气：quot;嗨！quot;端起碗喝汤。

    玉芬：quot;你甭像受气小媳妇儿似的愁眉苦脸，我是为你好！你拍拍良心说，是不是？quot;

    景琦故意拍拍胸口，抬头十分严肃地：quot;是！quot;

    玉芬：quot;你也甭气我！这事儿叫你妈知道了，你一辈子甭想回家！quot;

    景琦只顾低头喝汤，喝的声音很大。

    玉芬看着景琦：quot;白家能容得下这种姨太太？！quot;

    杨九红仍默默坐在路家门口。

    看门的走出：quot;小姐，掌灯了，我们得关大门了！quot;

    quot;对不起，打扰你们了。quot;杨九红站起向门外走去。身后的门砰地关上了。杨九红茫然四顾，颇为失落地呆呆站着，良久，才慢慢转身走去。一辆马车迎面驶来，她也没有躲避，马车急忙绕过，车把式吆喝着，驾车远去。

    冷清的街道上，杨九红一人独行。一个讨饭的老妇走到她面前乞求着。她木然地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老妇，银子落在地上，老妇拣起银子惊讶地抬头看：quot;小姐，这是一锭！quot;

    杨九红没回头，一直朝前走……

    一钩弯月挂上中天，杨九红才回到五里巷。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走到了井台边。

    杨九红坐在井沿上，两腿垂在井里，低头看，深不见底的井水隐约泛着淡弱的星光。

    杨九红默默坐着，许久，又慢慢地抬起头，夜已深沉，巷子里空无一人。杨九红忽然站起，毅然向景琦家走去，推门而进……

    路家。清晨。

    看门的打开大门，一下子愣住了。杨九红背身坐在台阶上，闻声回过头来，看门的不知所措地点了一下头。杨九红忙站起：quot;我找七爷！quot;

    玉芬正在漱口，冬生匆匆走进：quot;少奶奶！那位小姐又来了，找七爷！quot;

    玉芬quot;呸quot;地一声狠狠将水吐掉，大叫：quot;还有这么死乞白赖不要脸的女人！别告诉七爷，叫她等！我看她还能坐三天三夜！quot;

    路家大门紧闭，再无人出来。杨九红也不敲门，泰然替路家quot;守门quot;。

    花厅中摆好了早点，小培看了一眼：quot;我不吃这个！quot;

    玉芬：quot;又怎么了？quot;

    小培：quot;门口有卖烧饼油条的。quot;

    玉芬：quot;你说这孩子真怪，外头什么东西都比家里的好吃，冬生，带他去买！quot;

    景琦说：quot;我得到柜上去看看。quot;

    玉芬：quot;不必！你不去，那泷胶庄也着不了火。quot;

    quot;你派个人去我家看看，她走了没有，何苦老把我圈起来。quot;

    quot;过了这三天我就放你回去，杨九红也就没了耐性了。quot;

    quot;其实杨九红这个人挺好，可惜--quot;

    quot;我就知道你早动心了！我并不是说烟花女子都不好，苦命的多！quot;

    quot;就是嘛！都挺可怜的。quot;

    quot;你甭可怜她，你要她，以为把她救出苦海了？说不定是毁了她！quot;

    quot;我毁她干吗？quot;

    quot;不是你！咱们那个大宅门儿，没她的好果子吃！quot;

    景琦、玉芬吃完早点刚刚站起身，小培跑了进来：quot;七舅，外边有个女的找你！quot;

    玉芬：quot;告诉她，不在！quot;

    小培：quot;我告诉她在了！quot;

    玉芬气得一巴掌将小培手中的早点打到地上。小培哭了：quot;干什么打我？quot;

    景琦：quot;打孩子干什么？他又不会说瞎话。我还是去跟她说明白了好，要不然显得我太没男人味儿了。quot;

    玉芬：quot;你不能去！我去见她！quot;

    路家门房。

    杨九红低头坐着。玉芬上上下下认认真真地打量了她一番之后才说：quot;七爷是在我这儿，他不想见你！quot;

    quot;他不会！您不叫他见我！quot;杨九红单刀直入，仍低着头。

    玉芬着实一惊，知道遇见了对手，反而不知说什么了，两眼仍盯着杨九红，杨九红仍抿着嘴，低着头。玉芬只好知难而进：quot;你说得对，我不叫他见！可七爷说他不能娶你！quot;

    杨九红：quot;他不会！是您不叫他娶我！quot;

    玉芬一下子失去全部锐气，一筹莫展地望着杨九红。杨九红始终低着头。

    玉芬只有招架了：quot;是我不叫他娶你！可我是为了你好，别以为跟着他就能享福，进了白家大宅门儿，你有受不完的罪，就你这身分……quot;

    玉芬突然不往下说了。

    quot;您不用不好意思说。我是个下等女人，可我不是为了七爷有钱，更不是为了去享福，只要跟着他，受什么罪，我都愿意……quot;杨九红十分真诚：quot;我也不想进大宅门，我只要住在七爷那间小破屋子里，我就知足，七爷是好人，我没见过这么好的男人……quot;

    玉芬完全听愣了。

    杨九红：quot;我从小没爹没娘，哥哥嫂子把我养大，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把我卖了，我不是天生的下贱！只有七爷拿我当人……为了我他敢得罪提督府，情愿下大狱，我这辈子给他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quot;

    玉芬被杨九红彻底感动了，充满同情地望着杨九红，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差点儿掉下眼泪。杨九红仍低着头，玉芬突然站起，低着头匆匆走出了门房。

    路家花厅。

    景琦不安地在花厅中走来走去。玉芬沉着脸走了进来，也不看景琦，一下子坐到椅子上发愣。

    景琦忙走过去：quot;怎么样？quot;

    玉芬低头不语，两眼望着地，似乎在和自己生气。

    景琦着急地：quot;怎么了，她走啦？quot;

    玉芬好像自言自语：quot;不行！这个女人我也招架不了，更甭说你了。quot;

    quot;快说呀！quot;

    quot;我这眼泪差点没叫她说下来，不行，你更不能见她了！quot;玉芬忽然抬头：quot;她是挺叫人心疼的啊！quot;

    景琦莫名其妙：quot;你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儿了？quot;

    玉芬：quot;她把你的心思都摸透了。嗨！你们这些个男人呐！quot;

    尽管如此，玉芬还是没有让景琦和杨九红见面。直到天黑掌灯，杨九红才离去，回到小屋里。

    第三天清晨，杨九红又在路家开门前就守候在门外了。这回看门的没再惊讶，客气地把她让进了门道。

    花厅里，玉芬和景琦、小培在吃早点，玉芬叹了口气：quot;老七呀，我也看出来了，杨九红是铁了心了，她又在门外等你呢。这事儿你自己拿主意吧！

    景琦惊讶地：quot;怎么，你不管啦！quot;

    玉芬：quot;管不了，鄙人耗不过杨九红，甘拜下风！quot;

    景琦笑了：quot;你可从来什么事儿都没认过输！quot;

    玉芬：quot;反正我把丑话都给你说到头里了，听也在你，不听也在你，我今儿就放你走！quot;

    景琦抬头看着玉芬：quot;你弄得我都没主意了。quot;

    玉芬：quot;你要是心疼她，你就娶她；你要是顾忌着父母，想着老婆孩儿，你就下个狠心。你不是小孩子了，走你的路去吧！quot;

    景琦：quot;你这哪儿是叫我自己拿主意呀！quot;

    路家门口。门道。

    在他们正说话的工夫，玉芬的丈夫路广义在门口下了马车，看门的和冬生忙跑出来迎接。

    冬生：quot;少爷回来了，少奶奶说您明儿才回来呢！quot;

    广义：quot;事儿办得快，先回来了！quot;冬生、看门的忙着搬行李。

    广义走进门道，发现了杨九红，奇怪地望着，杨九红仍低头坐着。

    广义向前走，冬生追了上来。广义低声问冬生：quot;找谁的？quot;

    冬生：quot;找七爷！quot;

    广义诧异地：quot;怎么跑这儿来找？quot;

    冬生边走边向广义低声解释着，走到垂花门，广义突然站住了，回头看了看低头而坐的杨九红，生气地：quot;不成体统！quot;转身进了垂花门。

    路家花厅。

    见广义走进，玉芬、景琦、小培忙站起，小培跑到广义身边叫了声：quot;爸！quot;景琦也叫道：quot;姐夫！quot;

    广义没答应，满脸不悦之色：quot;门口儿怎么回事儿？quot;

    玉芬忙接上：quot;找老七的。quot;

    广义：quot;弄个窑姐儿成天坐我门口儿算怎么回事儿？！quot;

    景琦：quot;我又没请她来，是她自己要天天来！quot;

    广义：quot;冬生！叫巡捕营的来，把她带走！quot;

    玉芬忙上前拦道：quot;别别！正商量呐，我去叫她走！quot;玉芬忙跑出门……

    门道里。玉芬对杨九红道：quot;姑娘！你是个聪明人，跟你说瞎话也瞒不了你。你先回去，我叫景琦这就去找你，有什么话，你们自己商量。quot;

    杨九红：quot;那我谢谢少奶奶了。quot;

    玉芬：quot;说到头儿是你们俩自己的事儿，这几天委屈你了，你可别介意！quot;

    quot;您这是说哪儿的话呀！您也是替七爷着想，七爷有您这么一位堂姐，真是福气！quot;

    quot;什么福气呀，你可别恨我！quot;

    quot;有人疼，有人管，那就是福气，七爷一人儿在济南，您还真得多管着他点儿！我走了。quot;

    杨九红给玉芬请了个蹲儿安，转身走去。玉芬十分欣赏地望着远去的杨九红，回头对冬生：quot;她可真会说话，怪不得老七跟吃了迷魂药儿似的。quot;

    五里巷景琦家。

    一辆马车驶来停在门口，景琦下了车，赏了赶车的二十大钱：quot;你回去吧！quot;赶车的道了谢，挥鞭而去，景琦走进家门。

    刚进院，景琦一下子呆住了，窗户上、门上都贴着大红喜字，门框上贴着新的对联。

    景琦慢慢走到门口，像到了别人的家，轻轻开了房门，探头向里看着。轻手轻脚进了门，只见灶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景琦又轻手轻脚走向里屋，慢慢撩开了门帘。

    杨九红坐在炕上冲着他笑，景琦惊讶地望着。quot;进来呀，不认识了！quot;景琦进了屋，站在门口傻看着。屋内焕然一新，新墙纸，新窗帘，新被子，墙上贴着大红喜字，还挂着那把日本军刀，书桌上也摆得整整齐齐。杨九红有些紧张地望着。

    quot;这是我的家吗？啊！quot;景琦喃喃着边走边环顾室内，走到杨九红面前站住了。两人的目光直直对在一起，杨九红充满深情地凝望景琦。

    景琦不无惆怅地望着杨九红。

    杨九红轻轻地：quot;多少天你没沾我的身子了啊？你不惦记着我啊？你还不快上来，啊？quot;杨九红慢慢向后倒了下去。景琦慢慢地趴到了杨九红身上……

    墙上的大红喜字格外鲜艳。

    北京。教堂门口。

    钟声悠扬，做礼拜的人走出教堂。颖宇从教堂走出，关少沂在后面追上来叫：quot;三爷！三爷！quot;

    quot;哟，关爷，老没见了。quot;颖宇站住回头道。

    quot;三爷，我跟你说个事儿。quot;

    quot;你说！quot;

    quot;能不能跟二奶奶说说，我想把香伶接回来，她该找婆家了！quot;

    quot;趁早儿甭打这主意！你把香伶接走，雅萍怎么办？quot;

    关少沂急了：quot;香伶不能一辈子陪着个疯子！quot;

    quot;那赖谁？谁叫你当年把她扔下不管呢！quot;

    quot;那是因为你！主早晚会惩罚你！quot;

    颖宇笑了：quot;主惩罚我？歇着吧你！主跟我好着呐！主说我要发大财，主有工夫管你这闲事儿！quot;颖宇说罢向前走去，关少沂忙跟上：quot;你们不能不替香伶想想，她都二十三了！quot;

    quot;八十三也没用！还告诉你，我们家来了一个二奶奶的远亲，大概看上香怜了，天天缠着不放！quot;

    关少沂惊讶地：quot;这是个什么人？quot;

    颖宇：quot;姓韩叫韩荣发。这小子，反正不是好人，整个儿一个混头巴脑，无赖加地痞的下三滥！quot;

    quot;这是二奶奶的主意？quot;

    quot;是不是的反正她也管不了。quot;

    quot;像什么话，叫二奶奶把香伶交出来！quot;

    quot;你自己去说，我不捅这马蜂窝！quot;颖宇幸灾乐祸地又说，quot;嘿嘿！

    你那香伶要嫁这么个大活宝，那乐子可就大了！quot;

    颖宇转身扬长而去，关少沂愤恨地望着。

    白宅。

    白文氏正在查账，大头儿打着算盘。白文氏道：quot;生意好，八月节给大伙儿发双份儿的红包！quot;

    大头儿：quot;是咧！quot;

    胡总管拿银票走进：quot;二奶奶，景奇又汇银子回来了。quot;

    白文氏接过银票高兴地看着：quot;去！给二爷送去，叫他高兴高兴！quot;

    胡总管接过银票走了，颖宇嚷嚷着走进来：quot;听说老七又汇银子来了？quot;

    白文氏：quot;光往家里弄钱，也不知道他那边儿怎么样，倒来封信啊！quot;

    颖宇：quot;错不了！二嫂，叫他回来吧，他可是混出个人样儿来了！quot;

    白文氏：quot;哪儿比得上你们老五，法国留学，多出息！quot;

    颖宇：quot;那不全亏了你帮忙！quot;

    白文氏：quot;快回来了吧？quot;

    颖宇：quot;快了，年底年初吧！我是真想景琦，当年赶他走，是我一时气糊涂了，要说这孩子，我从小就看他有出息，别看他淘！quot;

    白文氏高兴地：quot;看吧！二爷比我还急，天天闹着要景琦回来……quot;

    突然从里院传来香伶的尖叫声，白文氏和颖宇都一惊。

    秉宽慌里慌张跑到门口：quot;二奶奶，您快瞧瞧去吧，那位韩爷又在那儿--quot;

    quot;这个畜牲！quot;颖宇骂着向外跑去，白文氏随后跟出去。

    这时香伶已从厨房院跑出，韩荣发跟着追了出来。两人围着鱼缸转。韩荣发嬉皮笑脸地说：quot;你跑什么？我又不吃了你！quot;雅萍跑出来，又急又不敢上前。正不知所措，颖宇和白文氏绕过活屏赶来，颖字大叫：quot;韩荣发！你又犯混是不是？！quot;

    香伶一下窜到白文氏身后躲起来。白文氏训斥道：quot;你要干什么？三天两头这么胡闹还成啦！quot;

    韩荣发：quot;我跟她闹着玩儿呢，怎么啦？quot;

    香伶余悸犹存：quot;他非要和我那样，我不干，他就打我，你看他把我掐的！quot;说着持开袖子，只见胳膊上大块大块青紫伤痕。

    白文氏大声地：quot;这也是闹着玩儿吗？quot;雅萍走过来搂着香伶。

    quot;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我叫她干什么她就得干什么！quot;韩荣发竞走上前拉香伶，白文氏忙拦住，推开韩荣发的手，韩荣发大怒，上手推了白文氏一把，颖宇忙上前用力推开了韩荣发，大吼：quot;你敢跟二奶奶撒野，我抽不烂你！quot;

    韩荣发：quot;好啊，你们一家子欺负我一人儿！quot;

    白文氏气愤地：quot;谁欺负你了？是你欺负香伶！你懂不懂规矩？

    男女有别知道不知道？你少往姑娘屋里钻！quot;

    韩荣发大怒：quot;好啊！你们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今儿……quot;

    quot;行了行了，回屋去吧，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走走！……quot;骂骂咧咧的韩荣发被颖宇推进厨房院。

    quot;快回屋里去，看看伤着哪儿了。quot;白文氏推着雅萍和香传，却只见雅萍两眼直直地望着她身后，白文氏忙回头，只见关少沂已站在敞厅后门口，白文氏忙招呼：quot;哟，关大爷，什么时候来的？quot;

    关少沂：quot;来半天了。我来接香伶。quot;

    白文氏忙又解释：quot;关大爷，香伶在我们这儿并没有……quot;

    关少沂打断了她的话：quot;我都看见了，我谢谢二奶奶，我要接香伶走。quot;

    雅萍、香伶无奈地望着白文氏。

    白文氏：quot;也好！雅萍，叫香伶躲躲也好，万一弄出点儿事儿来，谁也担待不起！quot;

    关少沂：quot;香伶，走吧！quot;

    白文氏：quot;香伶，去吧！收拾收拾东西，跟你爸爸走。quot;

    关少沂：quot;香伶，你等等，詹家的人接你来了，你要去新疆和詹奎禧完婚，这两天就得走，你现在就跟你妈辞行！quot;

    白文氏、雅萍、香伶都一惊。

    白文氏：quot;这怎么行？！詹家发配新疆，把香伶送了去，就永远没有回来的那一天了！quot;

    关少沂：quot;这是早已经订了的婚事，詹家虽然早已衰败了，可毁婚不是我们这种书香门第干的事儿，就是火坑也得往里跳了！quot;

    白文氏点了点头：quot;这话我赞成，可是香伶，就苦了你了！quot;

    quot;舅妈，放心吧！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做女人的本分我还懂，我就是不放心我妈，我就托给您了！quot;香伶一下子跪了下去，白文氏忙将她拉起：quot;放心吧啊！你可要保重自己呀！quot;

    香伶一下子扑到了雅萍的怀里，母女抱着痛哭失声。

    关少沂也备加伤感地望着。

    厨房院韩荣发小屋。

    颖宇：quot;我可告诉你二奶奶是一家之主，这个家连二爷说话都不算数，你跟她较什么劲！quot;

    韩荣发：quot;我都三十了，我得娶媳妇儿，怎么没人理我这碴儿？quot;

    quot;别着急，三爷给你张罗一个怎么样？quot;

    quot;我不要！我看上玉婷了，我得娶她！quot;

    颖字大惊：quot;这哪儿成啊！她刚十三岁，再说了二奶奶也不会答应！quot;

    韩荣发：quot;她敢不答应！quot;

    颖宇一愣：quot;我说，你到底跟我们家泊什么亲？我到这会儿也不明白。quot;

    quot;你甭明白！这是我跟二奶奶的事儿！quot;

    quot;二奶奶一定有什么短处掐在你手里吧？quot;

    quot;短处？你们家欠我的！quot;

    quot;跟我说说！quot;

    quot;凭什么跟你说！你们要是敢欺负我，我就他妈把底儿全兜喽！

    叫你们全下大狱！quot;韩荣发站起身往外走去。

    quot;什么玩意儿！quot;颖宇忽然倒吸一口凉气：quot;咝--全下大狱？这里边儿有什么猫儿腻？……quot;

    白宅花房。

    玉婷一边浇着一溜盆栽的菊花，一边哼唱着京剧。

    颖轩正在作画，白文氏在一旁回头看了一眼玉婷：quot;玉倍！出去玩儿去！quot;

    玉婷：quot;我浇花儿呢！quot;

    白文氏回过头问颖轩：quot;拿着汇票了？quot;

    quot;拿着了。quot;颖轩拿着笔停住了，长叹一声：quot;嗨--quot;

    白文氏：quot;我知道你又要说叫景琦回来。quot;

    quot;该叫他回来了吧，你也心疼心疼我，我老了，想儿子！quot;

    quot;好像就你一个人儿想！quot;

    quot;再说这里里外外，你也得有个帮手啊。quot;

    玉婷：quot;妈，我哥什么时候回来呀？quot;

    白文氏：quot;去去，出去玩儿去！quot;

    玉婷：quot;我还没烧完呢！妈，我哥什么时候回来呀？quot;

    quot;哎呀，别烦我，去，出去玩儿，我跟你爸有话说。quot;

    quot;又瞒着我！quot;

    听话，晚上我带你去听戏！

    quot;真的？quot;

    quot;真的！quot;

    quot;那我走了。quot;玉婷跑出花房。

    白文氏：quot;你瞧这孩子，听戏听人了迷。我跟你说个事儿，愁死我了，这么多日子也没个人商量。quot;

    颖轩仍在作画：quot;什么事儿？quot;

    白文氏：quot;还不是姓韩的那个小子！quot;

    颖轩不以为然地：quot;我就不明白，轰出去得了，他算是你娘家的哪一门儿亲戚？我压根儿没听你说过。quot;

    白文氏：quot;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事儿，大爷没死！quot;

    颖轩奇怪地：quot;哪个大爷？quot;

    白文氏：quot;你大哥！quot;

    颖轩猛抬起头，惊讶万状地望着白文氏：quot;怎么回事儿？quot;

    白文氏：quot;你记得在西安老太太去世那天，你在大门口看见一个人面熟，那就是大爷呀！quot;

    颖轩大惊：quot;啊？！怎么跟我都没说过？quot;

    quot;担惊受怕的，我一个人儿知道就行了，这个姓韩的小子，不知道在哪儿摸了底，说他是替大爷死的那个人的儿子，其实韩家根本就没有后！quot;

    quot;明白了，怨不这小子这么横！可这事儿……quot;

    quot;我找了不知多少回，原来救大爷的朱顺和严爷，一个下落不明，一个死了，成了无头公案了。quot;

    quot;还有谁知道这事儿？quot;

    quot;没有，詹瑜和武贝勒起过疑心，可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quot;

    quot;那就把他轰出去！quot;

    quot;那不就把事儿捅破了么？我简直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quot;

    quot;你跟我商量……quot;

    quot;这事儿我还能跟谁去说，你说怎么办呐？quot;

    quot;这你可是问着了人了，我有什么主意……quot;

    正说着，丫头银花气喘吁吁地跑进来：quot;二奶奶，韩大爷又在那儿缠住大小姐胡闹呢！quot;

    白文氏顾不及说话，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颖轩气得两手发抖，把毛笔一扔，东拿西找，终于抄起了一把花铲子，跌跌撞撞向花房外跑去。

    二房院北屋。

    韩荣发一只手死死抱住玉婷，一只手在玉婷身上胡摸乱摸，伸着脑袋亲玉婷，玉婷吓得已经叫不出声，排命挣扎着。

    韩荣发：quot;媳妇儿，媳妇儿！你是我媳妇儿，害什么臊呀！……好媳妇儿……别躲别躲……怕什么呀……quot;

    黄春冲进来，后面跟着抱着两岁敬业的丫头佩兰：quot;撒手！成什么样子啊！你连小孩子都欺负！quot;黄春拼命拉扯韩荣发，韩荣发根本不理睬，仍抱着玉婷乱摸。

    quot;别怕，别怕！过些日子我就娶你！quot;韩荣发依旧胡为。

    黄春拉不开，顺手抄起炕上的管帚疙瘩，狠狠地砸了下去。

    韩荣发一下子松了手，捂住脑袋，大叫：quot;你敢打我！？quot;

    玉好叫着跑出了屋。玉婷跑出二房院门，扑向正跑来的白文氏，白文氏忙搂住她。颖轩拿着花铲子跑来，直奔二房院……

    二房院里屋，黄春正训斥韩荣发：quot;瞧二奶奶的面子上，大伙儿都不计较你，你也该知道尊重自己！quot;

    韩荣发一脸的无赖相：quot;我怎么了？我要娶她！她是我媳妇……quot;

    quot;满嘴喷粪！谁是你媳妇儿？她还是小孩子！quot;

    quot;大爷就看上她了，怎么着？……quot;

    颖轩举着花铲子冲进来，直奔韩荣发吼道：quot;我宰了你个活畜牲！quot;黄春也举起管帚狠抽韩荣发。

    quot;干什么？俩打一个儿！来人呐，救命啊！quot;韩荣发叫着夺路而逃。

    颖轩和黄春到院里时，韩荣发仍在边跑边嚎：quot;我非娶玉婷不可！

    要不然我就叫你们知道知道我的厉害！quot;

    韩荣发窜向院门外，在后面追赶的颖轩冷不防在门坎儿上绊了一下，冲下台阶又蹬了空，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跟着追上来的白文氏、黄春、胡总管、秉宽和颖宇，赶忙围上来，只见颖轩牙关紧闭，已无知觉。quot;快抬进去！二哥！二哥！quot;颖宇叫着，秉宽、胡总管赶忙将颖轩指进屋。此时，谁也顾不上去和姓韩的算账了。

    二房院里屋。

    颖轩躺在炕上，只有张嘴喘气的份儿。颖宇道：quot;何苦！您连个蚂蚁都踩不死，还宰人呐！quot;

    白文氏端了一碗水过来，颖轩无力地将水碗推开：quot;叫……

    叫……叫……quot;

    白文氏：quot;叫什么？quot;

    quot;叫……叫……quot;颖轩越急越说不出话。

    颖宇：quot;叫谁呀？二哥！quot;

    颖轩急得瞪大了眼：quot;叫……叫……quot;

    白文氏忙回头对秉宽：quot;快收拾收拾东西去济南，叫景琦快回来！quot;

    颖轩突然送了一口气不说话了。

 第二十四章

    济南。大名楼饭庄单间。

    景琦、玉芬、吴掌柜、吕掌柜、杨九红和四位先生一桌。杨九红为大家斟酒后，玉芬先举杯：quot;九红，这杯喜酒我先得敬你，过去的事儿咱们不许再提了。quot;

    杨九红忙站起：quot;姑奶奶！我得谢谢您的成全！quot;

    玉芬：quot;我这个人心直口快，来，愿你们两口子白头偕老！quot;

    在大家纷纷站起，一片祝贺之声中，玉芬又道：quot;景琦，从今往后，我就是九红的后台老板，你要是欺负九红，我可不依你！quot;

    quot;我欺负她？疼还疼不过来呢！quot;景琦的话招来众人大笑。他接道：quot;这事儿我没禀过我的母亲，所以也不敢大办喜事，诸位多包涵。quot;

    杨九红站起：quot;谢谢诸位来喝喜酒，以后还得请诸位多照应，我先干了！quot;

    杨九红一口干了，大家忙举杯喝酒。景琦道：quot;九红，你得多喝！

    告诉你们，九红的酒量，我都敌不住！喝酒跟喝水似的，喝多少都跟没事儿人一样！quot;

    quot;你又胡说！quot;杨九红嗔怪道。

    一位先生：quot;来来来！给九红换大杯！quot;

    吴掌柜：quot;七爷，跟你说个正经事，孙老头儿的儿子从北京回来找我两三回了，这场官司，他们撑不住了。quot;

    quot;怎么？一年多就撑不住了？我……quot;景琦话未说罢，玉芬便打断道：quot;老七，听吴爷说！quot;景琦不说话了。

    吴掌柜：quot;人家认输了，只要赶紧结案，孙记泷胶庄他愿以底价盘给七爷，从此，全家迁出济南，永远不再干这行了！quot;

    景琦说道：quot;我还想把这官司打他个七年八年呢！quot;

    玉芬：quot;行了！见好就收吧！quot;

    吴掌柜：quot;我也是这个意思，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一年多，孙家上下使了银子无数，府台大人就是不结案，七爷这招儿够阴的！quot;

    quot;这就叫杀他个干干净净！quot;景琦学着京剧的念白，大家齐声喊好。

    吕掌柜：quot;再说元祥也坐了一年多牢了，赶紧把他放出来吧！quot;

    景琦：quot;吴掌柜，看你的面子，饶他不死！喝酒！quot;

    济南。同春茶馆单间。

    在两张契约上，景琦和孙万田的儿子孙继田相继盖了章。吴掌柜站在一旁说道：quot;得，我这个中间人算是没白跑！quot;

    quot;七爷！明天就请过来盘点，我告辞了！quot;孙继田满脸阴云，起身匆匆而去。

    景琦：quot;听说孙老头儿不行啦！quot;

    吴掌柜：quot;活不了几天了，孙家筹备着办丧事呢！quot;

    quot;自作自受！quot;景琦撩开门帘，石元祥远远地坐在一个靠窗的桌子旁，景琦向他招了招手。石元祥忙站起走过来。

    石元祥进屋，诚惶诚恐地望着景琦，景琦和吴掌柜让他坐下，他依然不敢落座。

    吴掌柜有意缓和地：quot;坐嘛！七爷叫你坐你就坐！quot;石元祥这才拘谨地坐了个椅子边儿。

    景琦：quot;派你个差事，孙记泷胶庄盘过来了，得有个大查柜，我看就是你吧！quot;

    石元祥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满脸恐慌，不知七爷真意。

    吴掌柜也是一愣，不知景琦这话到底是玩笑耍人，还是当真这样安排。

    quot;怎么了，不愿意再给我办事了？quot;景琦和颜悦色看着石元祥。

    quot;七爷！我知道我对不起您，可大堂上我也供了，大牢我也坐了，您还想怎么处置我，您就明说吧，我都认！quot;石元祥脑子里只想得到宽恕，景琦刚才的话，他几乎没记住一句。

    景琦笑了：quot;老吴，你听他说什么呢？好像我要害他似的！quot;

    吴掌柜：quot;七爷，有话还是明说的好！quot;

    景琦：quot;这不明说了吗！quot;

    quot;元祥是真知道错了，你就别再拿他开涮啦！quot;吴掌柜仍以为景琦刚才的话是玩笑话。

    景琦认真地：quot;嘿--这事儿能瞎开涮吗？元祥，一年多的大牢不能叫你白坐，明儿去孙记盘点就是你去，你从老柜上挑俩可靠的人带过去，我可就全交给你了！quot;

    石元祥相信是真的了，激动而又惭愧地低下头，强忍住要淌出的眼泪。

    吴掌柜大感意外：quot;七爷这面子可大了。元祥，还不谢谢七爷！quot;

    石元祥一张嘴便哭了起来：quot;谢谢七爷！quot;

    景琦：quot;嘿嘿，大老爷们儿哭，忒寒碜了吧！去吧，准备准备！quot;

    quot;是！quot;石元祥捂住脸走了出去。

    吴掌柜：quot;七爷！你这事儿办得固然是漂亮，石元祥这人品靠得住吗？quot;

    景琦：quot;没有比他更靠得住的了！quot;

    吴掌柜：quot;这种偷偷摸摸的毛病可是不好改！quot;

    景琦：quot;他对不起我一回，我还提拔了他，他就不会有第二回！quot;

    吴掌柜：quot;难说，你还得防着他点儿！quot;

    景琦：quot;用不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别忘了，他做坏事是为了给他妈治病，这份儿孝心就难得！quot;

    吴掌柜：quot;你是个大孝子，所以才这么想。quot;

    景琦：quot;你再想想，整个儿柜上最老的人儿，最懂行的就是他，还靠不住？！quot;

    吴掌柜：quot;七爷，我真服你，做事永远叫人摸不透！又合情理，又出其不意，要不你能成大事业呢！quot;

    景琦：quot;行了吧吴掌柜，别夸我了，要不是我那泡屎换你两千银子，我哪儿有今天呐！quot;

    吴掌柜哈哈大笑：quot;坏！七爷，你真叫坏！坏透了，你个活土匪！quot;

    二人开怀大笑。

    路家客厅。

    黑夜从北京赶到济南的秉宽一个人儿在吃饭，风尘仆仆的样子。

    玉芬和闻讯而来的景琦在一旁看着他。

    秉宽：quot;二奶奶一直说，姓韩的这小子是他娘家的一位远亲，可看他那个闹法儿实在不像个正经人！quot;

    玉芬：quot;怎么不把他赶出去？！quot;

    秉宽：quot;要能赶早就赶出去了，我看二奶奶有一肚子苦水儿没法儿说。quot;

    是传：quot;我妈不是那种前怕狼后怕虎的人呐！quot;

    秉宽：quot;您没见那小子，包娼窝赌，打扎子套白狼，什么坏事儿都干！quot;

    景府：quot;家里没人敢管？quot;

    秉宽：quot;二奶奶护着他，谁还敢管？！quot;

    玉芬：quot;这可真是邪了门儿了！quot;

    秉宽：quot;二奶奶能容得下他，我看这里边儿的事儿就不是简简单单的了。quot;

    景琦：quot;嗯，我妈向来眼里不揉沙子，等我回去再说。我爸爸不碍的吧？quot;

    秉宽：quot;我看是不行了，下半身儿不能动了，连人都不认得了，您还是早上路的好，越早越好，再晚恐怕……quot;秉宽感到不好再往下说。

    玉芬：quot;有这么厉害？quot;

    秉宽：quot;我可不是有意咒老爷子！quot;

    景琦：quot;这我知道！姐，那我今儿就动身！quot;

    玉芬：quot;别耽搁，快点走！我可是回不去！quot;

    景琦：quot;我这次走，不能带九红……quot;

    玉芬：quot;甭说了，我全明白，你不把家里铺垫好了，哪能让她去！quot;

    景琦：quot;那我可就……quot;

    玉芬：quot;不用你嘱咐，我会照应她，还不放心？quot;

    景琦：quot;放心！姐从小儿就疼我。quot;

    玉芬：quot;甭说好听的，知道吗？她有了！quot;

    景琦一惊：quot;她有了？我怎一点儿不知道？quot;

    秉宽：quot;恭喜七爷了。quot;

    玉芬：quot;你们这些男人啊，还说你在女人身上心细，我看也是味儿事儿！quot;

    景琦：quot;她不说，我怎么知道？quot;

    玉芬：quot;不说就不知道？还男人呢！快回去收拾收拾，跟九红亲热亲热，明儿上路吧。quot;

    景琦家里屋。夜。

    杨九红在帮着景琦收拾东西。景琦问起她怀了孩子的事儿：quot;你怎么没跟我说？quot;

    杨九红说：quot;我怕万一要不是呢？quot;

    quot;几个月了？quot;

    quot;我有俩月身上没来了！quot;

    quot;嗨，你看！赶到这时候把你一人儿扔到这儿……quot;

    quot;别说这个！quot;

    quot;你知道我不是不愿把你带……quot;

    quot;告诉你别说这个！quot;

    quot;我们家的事儿你也……quot;

    quot;还说还说！我就住在这小屋里等你回来，反正我是你的人了，甭管走到哪儿，都知道我是你的人，我就挺知足！quot;

    quot;我就这么香饽饽儿？quot;

    quot;哎，你自己不觉得？quot;

    quot;不觉得！人家都说我坏透了，是个活土匪！quot;

    quot;你要不是活土匪，坏透了，我就不喜欢你！quot;

    景琦一下子把九红楼在怀里亲着：quot;给我生个丫头！quot;

    quot;干吗要生丫头？quot;

    quot;跟你长得一样，你看我怎么把她调理成一朵花儿！quot;景琦把九红轻轻放躺在炕上。

    quot;那我就给你生个丫头！quot;景琦躺在炕上紧紧抱住九红。

    白宅。

    景琦和秉宽在第二天黎明时分，就赶着马车上路了，两人倒替着歇息，紧赶慢赶，急如星火地从济南府赶到了北京城。当马车停在大门口时，两人都傻了眼，只见门边挂着quot;挑钱纸quot;，大门上仍挂着白。

    胡总管和仆人们迎了出来。

    景琦慌忙走上台阶，胡总管上前扶住景琦：quot;秉宽前脚儿走，老爷就归天了，已经发过丧了。quot;

    仆人向里边跑边叫：quot;七少爷回来了！七少爷回来了！quot;

    景琦进大门，绕过影壁，进敞厅，过活屏……脑子里麻木成一片空白，只知道在深一脚浅一脚中走向上房院。一路上有仆人们在喊着：quot;七少爷回来了！quot;quot;七少爷回来了！quot;……

    景琦走进上房院，进了北屋，愣愣地站住了。他觉得站在屋中的母亲的面目似乎模糊不清，她身后条案上供着父亲大人的灵位牌。

    景琦沉痛地望着：quot;妈！quot;

    白文氏抑制着激动与泪水：quot;拜过你爸爸！quot;

    景琦走到案前，悲伤地望着，胡总管上前忙给他戴上了孝。

    颖轩的灵位牌前，摆着几块砚台和他生前用的烟袋。

    quot;你爸爸陪葬的只有你给他买的那块砚台。quot;白文氏悲痛地说道。

    景琦跪地：quot;爸！儿子回来晚了，不孝的儿子回来晚了--quot;他连连叩头。

    这时院里已站满了人，白方氏、玉婷、胡总管、景怡、景陆、景泗、景双、翠姑及景陆、景泗、景双的妻子。黄春带着孩子敬业远远地站着。

    景琦站起身：quot;爸，儿子给您点袋烟吧！quot;他拿起烟袋装好烟，在蜡烛上吸着放在案子上，又转身对母亲：quot;妈，您坐，儿子给您磕头。quot;

    白文氏坐在椅子上。景琦虔诚地给她叩头。

    白文氏终于忍不住擦着眼泪。这时，颖宇从人群中挤进来：quot;老七！老七！老七回来啦！quot;景武跟在他后面。

    景琦站起身回头，颖宇迎上来：quot;快叫我好好瞧瞧你！quot;

    quot;三叔！quot;景琦屈膝要跪下磕头，被颖宇一把抱住：quot;扎到就行了，行了行了！quot;

    quot;五哥！quot;景琦见到一旁的景武，忙招呼。

    景武：quot;七弟！quot;

    颖宇：quot;刚从法国留学回来，你们都出息了！quot;

    人们都从院里拥进了屋，纷乱地叫着：quot;七哥quot;quot;七弟quot;……

    韩荣发也挤上前来叫着：quot;七弟！quot;

    景琦一眼便认了出来：quot;你就是韩荣发吧？quot;

    韩荣发：quot;是是！早盼着七弟回来了！quot;

    景琦毫不客气：quot;别叫我七弟，哪跟哪儿就七弟，叫我景琦！quot;韩荣发愣住，张口结舌。

    颖宇赶紧打马虎眼：quot;老七回来了，今儿我请客，我掏银子，咱们便宜坊叫一桌。老七，你听听老五留洋的事儿……quot;

    白方氏在人群外嚷着：quot;行啦！别白话了，先叫人家娘儿俩聊聊！quot;

    颖字大叫：quot;对对！都走都走！别这儿堆着！有话一会儿再说，都走！quot;

    人们陆续拥出北屋，出院后，始终站在院里的黄春才拉着敬业走出上房院。

    白宅上房院北屋里屋。

    白文氏坐在椅子上，景琦站在一旁。

    景琦：quot;妈这几年可好？quot;

    白文氏叹道：quot;不行了，老了，精气神儿顶不住了。quot;

    景琦：quot;我看妈的气色挺好！quot;

    白文氏直视景琦：quot;听说你在济南娶了一位姨奶奶？quot;

    quot;是，我没来得及跟妈说……quot;景琦忙低下头，quot;我本来……quot;

    白文氏打断他：quot;你不必说了，你是大人了，也自立了，你个人的事儿，我不管，不过这个姨奶奶不能进咱白家的门儿！quot;

    景琦：quot;妈！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后来……quot;

    白文氏不容他解释：quot;别说了，你在外边儿单给她立门户，你要娶多少我都不管，只是这种女人不能进门儿，咱们家的规矩你不知道吗？quot;

    景琦：quot;知道！quot;

    白文氏：quot;知道就好！哼，窑姐儿有什么好东西，她要进门儿，还不把这家全搅乱了！quot;

    景琦低着头唯唯诺诺：quot;妈说的是！quot;

    外屋有响动，白文氏问道：quot;谁在外头呢？quot;

    玉婷一掀帘子探进了身：quot;我！我找我哥！quot;

    白文氏看着景琦笑了：quot;知道你要回来，天天念叨你！quot;

    玉婷：quot;我想我哥！quot;

    景琦走到玉婷身旁：quot;哥也想你，我给你带好东西来啦！quot;

    玉婷高兴地：quot;真的？quot;

    白文氏：quot;去吧！把带的东西给各房都分分，也快去看看你儿子、媳妇！quot;

    quot;是！quot;景琦与玉婷走出屋。

    刚出北屋，玉婷就说：quot;哥，晚上我带你去听戏吧！quot;

    景琦惊讶：quot;你带我？quot;

    玉婷兴奋地：quot;哎！眼下有个唱小旦的万筱菊，唱得可红了，我都会唱好几出了……quot;二人说着走出院门。

    白宅二房院卧室。

    四岁的敬业躲在黄春身后，死拉活扯地不出来。黄春说：quot;去呀！

    这是你爸爸，怕什么呀！quot;

    景琦：quot;过来！爸爸给你好东西。quot;

    敬业更加害怕地往黄春身后躲。景琦从背后拿出一把九连环的大木头刀，刀尖上挂着两个红线球，冲着敬业一抖：quot;要不要？quot;

    quot;去，去拿呀！quot;黄春推着孩子。敬业怯生生地过去拿刀，刚一拿到扭身想跑，被景琦一把拉住：quot;往哪儿跑，小子！quot;

    敬业突然咧嘴大哭。景琦一下子恼了，一把将敬业推向黄春，大不高兴：quot;什么玩艺儿呀，哭什么你！quot;

    黄春忙搂住敬业：quot;他头一遭儿见你，认生！你搡扒他干什么？quot;

    景琦：quot;我最讨厌男人哭！quot;

    黄春：quot;他还是个孩子呢！孩子有不哭的？他才四岁！quot;

    景琦：quot;告诉你，儿子！你爸爸四岁就拿安宫牛黄喂金鱼，光着屁股上草药包了。没出息！quot;

    黄春：quot;你倒有出息了？儿子，不理你爸爸！出去玩儿去，不哭啊！quot;

    敬业抽抽搭搭出去了。景琦斜了敬业一眼：quot;这是个什么东西！quot;

    黄春：quot;你好，还说呢！你今儿在灵堂给你爸爸磕头，院里好些人都说，快瞧这七爷，连个眼泪都不掉，你是个什么东西？！quot;

    quot;我倒成了什么东西了？quot;

    quot;你认为你是什么东西？！quot;

    quot;我不是东西！quot;

    quot;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怎不把她接来？quot;

    quot;谁？quot;

    quot;还有谁？别装傻充愣的！quot;

    quot;噢，怕你不高兴！quot;

    quot;是怕你妈不高兴吧？quot;

    quot;我这也是逼上梁山！quot;

    quot;甭跟我这儿说这个。接来吧！quot;

    景琦十分灰心：quot;妈不叫她进这个宅门。quot;

    黄春惊讶：quot;真的？！quot;

    景琦无奈：quot;嗨，不进就不进吧！quot;

    黄春：quot;我去跟妈说！quot;

    景琦：quot;你少跟我这儿装这份儿假贤惠，不领情！quot;

    黄春生气了：quot;活该！爱管你这闲事呢，把她一个人儿扔到济南受委屈，关我屁事！quot;

    quot;嗨--quot;景琦长叹一声仰身倒在炕上。

    黄春：quot;长得俊着呐吧？quot;

    景琦赌气地：quot;比你俊！quot;

    黄春再也忍不住一肚子的酸涩悲伤，哭了起来：quot;当然比我俊……我算什么呀……我以后就跟儿子过……我……quot;

    景琦忙起来走到黄春旁坐下，伸手抱住了她：quot;哎哎哎！女人掉眼泪我可受不了啊！我可一直惦记着你！quot;

    黄春：quot;你在外头三年，想怎么乐就怎么乐！满处的风流，哪儿还知道有我啊！quot;

    景琦忙哄着：quot;别哭，别哭！我看这世上啊，没有比你更俊的了。quot;

    黄春一下子又笑了：quot;去你的吧，找别人去吧，你也换换口味儿。quot;

    敬业拿着断了的木头刀跑进来：quot;妈！quot;

    黄春忙往下拉景琦的手，景琦不理仍抱着她。

    敬业跑到黄春前：quot;妈，刀坏了！quot;

    景琦：quot;嗬--行啊！毁东西你可真有两下子啊！quot;

    白毛敞厅。夜。

    敞厅里摆了两桌酒席，男女各一桌，女桌边围坐着雅萍、翠姑、景双妻、景泗妻、景陆委、黄春、玉婷、白方氏；男桌边围坐着景恰、景双、景泗、景陆、景武、颖宇、景琦，还有不招人待见的韩荣发。白文氏也坐在了他们这一桌边。宴席甫开，颖宇即说：quot;老七，你多吃！今儿特意给你接风！quot;

    景琦：quot;谢谢三叔！quot;

    景怡举起杯：quot;七弟，你离开京城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你弄出这么大的事业来，数你有出息，哥哥敬你一杯！quot;

    quot;大哥，我是活土匪，瞎闯乱撞，碰大运，谢谢大哥！quot;景琦干杯。

    白文氏高兴得忍不住地笑。刚要说什么，不料韩荣发却说：quot;七弟，我听说……quot;

    景琦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quot;谁是你七弟？我跟你说了叫七爷！quot;

    众人都愣住。韩荣发却并不在乎：quot;七爷七爷，听说你在济南弄了一个最走红的窑姐儿收了房了？quot;

    在坐的人更加惊愕。景琦满脸杀气望着韩荣发。一旁的白文氏担心地看着。

    景琦虎着脸：quot;怎么了？quot;

    韩荣发：quot;艳福不浅呐！怎不带回来叫我们开开眼！quot;

    景椅慢慢站起身抓起了酒壶。所有在坐的人都紧张起来，生怕这酒壶会在一瞬间碰到韩荣发头上。

    quot;你是想叫我敬你一杯酒吧？！quot;景琦凶狠地望着韩荣发。

    韩荣发挑衅地：quot;来，咱们喝！quot;

    景琦刚要上前，白文氏大喝一声：quot;景琦！quot;景琦忙回头。

    白文氏故意缓和地：quot;坐下坐下，你们这么站着，晃来晃去的我看着眼晕。quot;

    景琦听话地坐下了。韩荣发若无其事地张开大口吃鸭子。

    颖宇忙站起来打岔：quot;老七，快吃，鸭子一凉就不好吃了。你听听老五法国留学的事儿，真叫逗！老五，你说说！quot;

    景武明白，忙开口：quot;咱们有位府台大人去法国，他没见过火车，下了轮船换火车，火车一叫唤，把他吓了一大跳，他说洋人这是养了个什么怪物？有人拿他开涮，说这是托塔天王养的摩天兽，他就爬到火车底下去看，人家问他你看什么呢？他说我看看是公的还是母的！quot;

    全座轰然大笑。景怡道：quot;洋人都进化成这样儿了，咱们这儿可好，还赶马车呢！quot;

    女桌也都乱哄哄议论着，不知火车是什么。黄春高声问：quot;外国的洋人都不留辫子吗？quot;

    景武：quot;不留！quot;

    女人们议论：quot;不留辫子成什么样儿了？quot;玉婷偷偷走到景武身后，猛地把景武的帽子和假辫子摘下来，大叫：quot;就这样！quot;

    景武摸着脑袋傻笑着，大家笑得前仰后合。景琦趁乱走到韩荣发身后低头耳语，韩荣发抬头大喜，忙跟景琦出了敞厅。人们乱哄哄笑着说着闹着，谁也没注意。

    但是白文氏看见了，担心地望着敞厅外。

    景琦将韩荣发带到厕所前。

    韩荣发奇怪地：quot;你叫我看什么好东西，带我上茅房来干什么？quot;

    景琦将他一把推进茅房：quot;进去吧，小子！quot;随着紧跟着进了茅房。

    白文氏望着茅房的方向，知道不妙，忙站起身道：quot;不好！quot;

    茅房里面传来韩荣发的惨叫声：quot;啊--救命--啊--quot;

    厅里的人闻声都惊讶地回头，纷纷站起。

    白文氏：quot;快去看着！quot;

    景怡：quot;老七呢？quot;

    quot;打上了！quot;颖宇带头向外跑去。众人也纷纷跑出敞厅。大家刚跑到茅房门口，只见景琦揪着满头满身湿淋淋的韩荣发走了出来，尿水从上到下一个劲儿往下流。韩荣发不停地大叫：quot;救命啊！他把我往尿桶里边儿按！quot;

    大家惊呆地看着，女人们捂着鼻子往后退。

    景琦厉声道：quot;滚出去！永远别再叫我看见你！你再敢进我们白家宅门一步，我见一回叫你喝一回尿！quot;说着狠狠在韩荣发的屁股上踹了一脚，quot;滚！quot;

    景泅、景陆、景武等大声叫好。

    韩荣发踉踉跄跄地跑到影壁前站住，回头大叫：quot;行！等着我的，你敢打你们的大恩人，我叫你们一家子都活不成！quot;转身狼狈跑去。

    白宅上房院北屋卧室。夜。

    景琦惊讶之极：quot;这么说，我大爷没死？quot;

    白文氏：quot;没死，你闯了大祸了！quot;

    景琦：quot;这么一个无赖能怎么样？他能拿出什么证据来？！quot;

    白文氏：quot;你还不知道现在的衙门，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莫须有的罪名杀的人还少么？当年判你大爷斩监候不就是一笔糊涂账吗？quot;

    景琦：quot;咬死了不认账，姓韩的也未必知根知底，除非他找到大爷！quot;

    白文氏：quot;所以这事儿再不能跟第二个人说。quot;

    景琦：quot;真出了事儿，我顶着就是了！quot;

    白文氏：quot;轮不到你呢！真要出事儿，首当其冲的还是你大哥！

    所以你一时半会儿不能回济南，那边都有交代吗？quot;

    景琦：quot;有，柜上都安排好了。看来我是真捅了娄子了！quot;

    白文氏：quot;也好，姓韩的小子再这么闹下去，咱们家也没安宁日子过！quot;

    景琦：quot;万一出了事儿，大哥他……quot;

    白文氏：quot;担心也没用，听天由命吧！quot;

    百草厅前堂。

    生意极好，买药的人很多。靠窗开了一个专门的柜台，上面挂了个代卖济南优胶的牌子，台前围了不少人。

    景恰、景琦、赵五爷站在堂中指手画脚地说着……

    百草厅公事房。

    已是宫中寿药房太监头儿的王喜光，此时已四十来岁，满面红光，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景怡、景琦、赵五爷都在座。王喜光身后站个小太监。

    景琦：quot;王公公，十几年的工天您当了宫里寿药房的总管，青云直上啊！quot;

    王喜光：quot;比得上你吗？你发财！这儿的黑七泷胶老佛爷特别赏识，你小子有出息。记得吗？你过满月的时候，我还唱了一出《红鸾禧》呐！quot;

    景琦：quot;记得记得！quot;

    景怡：quot;记得什么呀！满月的时候你正尿裤子呢！quot;

    王喜光：quot;白大爷升了太医可得更加小心了，你爸爸就是前车之鉴，把这腰牌收好喽，我得走了。quot;二头儿端个盘子进来，放到桌上。

    景怡忙道：quot;王总管，这是自制的滋补丸药、十盒泷胶，您带上。quot;

    王喜光：quot;那我可不客气了。quot;

    景琦：quot;这银票您收好。quot;

    王喜光接过银票：quot;干吗这么客气？常公公死的时候关照过我，说白家不容易，只要我管太医院一天，就不会亏了白家！quot;

    景怡：quot;有您这句话，我们心里可有了主心骨儿了。quot;

    王喜光：quot;七爷，什么时候有堂会招呼一声儿，我得跟你串一出！quot;

    景椅：quot;行，我傍着您！quot;

    quot;我这胳膊腿儿还行，不信你瞧！quot;说着王喜光口念四击头，一个骗腿儿来了个亮相。

    quot;好！quot;景琦等大声叫着。

    天乐茶园。

    quot;好！quot;景琦高声叫着。

    戏台上万筱菊正演着《大英杰烈》，一个四击头亮相。

    quot;好！quot;景琦又是一声大叫，声震屋宇，池座的人都回头看他。

    楼上包厢里，白文氏、玉婷、雅萍在看戏。quot;听老七的好叫的，比台上唱戏的声儿还大！quot;白文氏说。

    玉婷两眼发直看得入了迷。万筱菊在跑圆场。

    玉婷眼都不眨地看着，白文氏扭头看玉婷，她浑然不觉；白文氏捅了桶身边的雅萍，示意她看玉婷，雅萍看到玉婷如醉如痴的傻样，扑哧笑了。

    玉婷这才扭过头：quot;笑什么？quot;

    quot;没什么，看你的戏吧！quot;白文氏说道，玉婷忙又回头看戏。

    台上万筱菊正唱《扯四门》。景琦又是一声：quot;好--！quot;

    秉宽匆匆忙忙从桌子中间穿过，走到景琦旁俯耳低语了几句。

    景琦抬头大惊，忙站起身和秉宽前后脚向外走去。

    二人慌慌张张走出天乐茶园门口，景琦跳上了马车说：quot;我先回去，你在这儿等老太太，先别告诉呢！quot;

    秉宽应声，景琦忙赶车走了。

    白宅敞厅。

    大理寺两名差官坐在厅上，颖宇在一旁作陪，景怡、景琦站立。

    差官甲：quot;府上的人不用惊慌，无非是带大爷去问问，问明白了就没事儿了。quot;

    颖宇：quot;这事儿不是挺明白的吗？姓韩的不能血口喷人呐！quot;

    差官已：quot;我们是奉命而来，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们也不太清楚。quot;

    景琦：quot;不清楚就抓人？quot;

    景怡忙制止：quot;老七！那我跟二位走吧！quot;

    景琦：quot;等等，我去！是我打了姓韩的，他要咬就咬我，凭什么传我大哥？quot;

    差官甲：quot;这是你们宅里大爷的事儿，自然要大少爷去！quot;

    颖宇：quot;大爷死了二十多年了，这北京城没有不知道的，要告也得拿出点儿凭据来！quot;

    天乐茶园。

    戏散了，看戏的往外拥，看座的伙计拦住了男客，大叫：quot;堂客下楼啦！回避了您呐！请堂客先走！堂客下楼啦--请堂客先走一步儿了您呐！quot;

    出口堆了不少男客，都跟脚翘首地张望，一片议论声。

    白文氏、玉婷和雅萍随着堂客们说说笑笑下了楼梯，走出戏园子大门。

    白文氏等走向马车，见秉宽迎上来，诧异道：quot;你怎么来了？老七呢？quot;

    秉宽：quot;有事儿先回去了！quot;

    白文氏：quot;什么事儿这么急，戏都不叫听完？quot;

    quot;啊--也没什么事儿！quot;秉宽支支吾吾，白文氏马上看出不对劲儿。

    quot;瞒着我是不是？quot;白文氏追问道。

    秉宽老老实实：quot;七少爷不叫说。quot;

    白文氏厉声地：quot;说！quot;

    秉宽：quot;韩荣发到大理寺告了，说是大爷没死，白家偷梁换柱，欺君犯上，要抓大少爷呢！quot;

    白文氏：quot;早知道要出事儿，快走！quot;

    白宅。

    白文氏进门道，对迎上的胡总管说道：quot;去拿五百两银子来！quot;

    胡总管应声小跑着离去。白文氏转过影壁直奔敞厅。

    见白文氏走进敞厅，二差官忙站起。

    白文氏：quot;二位差官辛苦了，请稍坐一坐，我有话说！quot;三人落座后，白文氏侃侃而言，quot;要说大爷这官司，二十五年前就具了结，有人存心和我们白家为难，这些事儿恐怕二位差官也都有所闻。quot;

    差官甲：quot;听老人儿们说过，北京城没有不知道的。quot;

    白文氏：quot;我还是那句话，冤仇宜解不宜结，胡总管！quot;

    胡总管忙送上五百两银票交二差官。

    quot;这银票请二位带走，无非是别叫我们老大受委屈，我这儿先谢谢二位了！quot;白文氏站起施礼。

    二差官忙站起：quot;不敢当，请二奶奶放心，我们尽力就是了。quot;

    景怡：quot;走吧！quot;二差官押景怡走出敞厅。大家都送出去。

    一下台阶，差官甲即回头：quot;请留步！quot;

    quot;请请！quot;白文氏礼让着，人们一直送到影壁前，目送差官和景怡走了出去。

    白文氏回头对景琦：quot;景琦，快去请王太监，宫里请他多打点，先从公中支银子。三爷！魏大人虽说解职在家，可上上下下也还说得上话儿，你去打个招呼，哪怕传个信儿也好！quot;

    颖宇说着：quot;胡总管，詹王府的人还在新疆，恐怕跟这事儿没牵连，我最担心的是关家……quot;

    胡总管：quot;我明白了，明白了，我去……quot;

    翠姑忽然挺着大肚子跑了出来，丫头在后面追。

    quot;二婶儿，出什么事儿了，他们把景怡带哪儿去了？quot;

    白文氏忙迎上来：quot;哎呀！你挺个大肚子乱跑什么，快回去！quot;

    翠姑：quot;景怡呢？quot;

    白文氏：quot;这事儿你不用管！我经过的事儿多了，别遇点儿事儿就慌里慌张的。quot;

    白文氏看着院里的人：quot;都站在这儿干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quot;

    人们忙散去。

    白文氏：quot;佩兰！搀大少奶奶回屋去躺着。quot;丫头忙扶翠姑向敞厅走去。

    白文氏叫住了白方氏，低声地：quot;三奶奶！看住了翠姑，记得当年抓大爷的时候大奶奶怎么死的吗？quot;

    白方氏点着头：quot;放心吧，有我呢！quot;

    百草厅公事房。

    银票和药放在桌上。太监王喜光斜了一眼桌上的银票，说：quot;老七，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跟我交个底！quot;

    景琦：quot;事儿明摆着，我大爷去世二十五年了，谁要说没死，叫他请出来我们见见，该什么罪名儿我们情愿顶着！quot;

    王喜光：quot;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把一个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韩荣发养在家里好几年，说说为什么？quot;

    景琦一下子被问住了，无法回答。王喜光咄咄逼人地：quot;怎么了，说呀？quot;

    景琦结结巴巴地：quot;您知道……那不是……我离家好些年，这里边的事儿我也不太清楚。当时是可怜他才收留了他！quot;

    王喜光：quot;老七，这事儿你说不清楚！quot;

    景琦僵在那儿再也没了词儿。

    王喜光：quot;麻烦就在这儿！你们家是养虎遗患！这话连你们自己也说不清，难道到了大理寺堂上，你也说不清楚？！quot;

    景琦：quot;所以，王公公，才找您拿个主意！quot;

    王喜光又斜了一眼银票：quot;老七，你这点儿银子，恐怕办不成事儿吧？quot;

    景琦立刻明白了：quot;我明白了，王公公！只要能把我大哥放出来，花多少银子我都认！quot;

    王喜光：quot;有这句话就好说！韩荣发是个穷光蛋，他告个状无非是给那些当官儿的找了个财路，就轮到你们白家出血了！至于大爷死没死，谁有闲心管那屁事儿！姓韩的想空着手打官司，那不是白日做梦吗！quot;

    景琦：quot;谢谢王公公指点，我这就去拿银子。quot;

    王喜光：quot;有银子，没有办不成的事儿！quot;

 第二十五章

    白宅敞厅。夜。

    依然是两桌酒席。景琦给景怡斟酒：quot;大哥！这杯酒我给你压惊。quot;

    白文氏：quot;就问了你这么几句淡话就把你放回来了？quot;

    景怡：quot;韩荣发咬死了说我爸死的那天晚上，从死囚车里放出来了，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朱顺把我爸爸救走了。大理寺贪赃卖放！quot;

    白文氏：quot;你是急么说的？quot;

    景怡：quot;我说没这么回事！死囚怎么能出得了大狱呢？quot;

    quot;哎，那天晚上是去了詹王府……quot;颖宇不知不觉说走了嘴。

    白文氏瞪着颖宇：quot;三爷，有这么回事儿吗？quot;

    颖宇立即醒悟：quot;啊？噢！对--对对！没那么巴宗事！明明死在大狱里了嘛！quot;

    景怡：quot;堂上老爷就没容韩荣发说话，只说詹家在新疆，严爷、朱顺已死，查无实据就退了堂了。quot;

    白文氏：quot;查无实据……可并非就坐实了，不过是使了银子的缘故！quot;

    颖宇：quot;甭想那么多！人放回来了就好！我们老五进了总理事务衙门，跟端大人很熟，有什么事儿可以托他！quot;

    quot;韩荣发说大理寺贪赃卖放！他这不是自己嘬死吗！你们都听着！quot;白文氏愈说声音愈大，吃饭的人都回过头来，quot;那天晚上大爷去詹王府看病的事儿，谁也不许说，说出去不是把大理寺的老爷们都得罪了吗？！根本就没那么回事儿！quot;

    关家客厅。

    关少沂无比厌恶地望着韩荣发：quot;这都二十多年了，怎么又把这老账翻出来了？quot;

    韩荣发：quot;关大爷！白大爷死的当天，你不是也觉着其中有诈吗？quot;

    关少沂：quot;我是不大信，可并没什么证据！quot;

    quot;我就是证据！我爸爸就是替白大爷死的！quot;

    quot;这不能光凭你一张嘴说了算！quot;

    quot;关大爷！要是没这么回事儿，白家凭什么养了我好几年？二奶奶亲口跟我说的！quot;

    关少沂着实吃了一惊，他审视着韩荣发，终于又恢复了理智：quot;告诉你，姓韩的！你的话，我一句也不信！白家到底跟你有什么仇？你没完没了的跟白家做对！quot;

    quot;他们恩将仇报！把我赶出来了！白家没一个好东西！quot;韩荣发咬牙切齿。

    关少沂不客气地：quot;你也不是好东西！quot;

    韩荣发：quot;我不是好东西，你不就为了香伶的事儿恨我吗？可八国联军进城的时候，我没带着洋兵砸你们家！我没带着洋人糟蹋你媳妇儿！quot;

    关少沂大怒：quot;住口！无赖！走你的吧！quot;

    韩荣发站起身：quot;我走！行！我走！亏了你还是书香门第，媳妇儿都让人给弄了，你还有脸活着，亏你还是个男人，我都替你臊得慌！quot;

    quot;滚！quot;关少沂气得直哆嗦，大吼一声。韩荣发忙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又站住回头看关少沂。

    quot;姓关的！放着深仇大恨你不报，跟我耍威风！你爸爸是翰林院的编修，只要一道密折儿上到老佛爷那儿，还要什么证据？那就是白家遭报应的时候到啦！你自己掂量着办！quot;韩荣发说罢转身离去。

    关少沂的姨太太肖月兰拉着十多岁的关静山从后堂急急走了出来，见关少沂气得不知如何发泄，满屋乱转，连声骂着quot;小人quot;，便问：quot;骂谁呢？quot;

    关少沂狠狠地：quot;姓韩的！真是唇没祖宗，丢尽了人，我要叫他家破人亡！quot;

    肖月兰：quot;姓韩的？quot;

    关少沂不知不觉又怨恨起白家来，大叫：quot;姓白的！quot;

    白宅二房院北屋。

    白文氏面色忧郁地望着景琦：quot;去！把家里人都叫到敞厅！quot;

    quot;先别急吧，还没到这个地步。quot;景琦劝道。

    白文氏：quot;妈经过的事儿太多了，出了事儿一定先往坏处想，真到事情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就要往好处想，在西安沈先生还劝我把大爷的事儿挑明了，亏了我留了个心眼儿，你看有多悬！quot;

    景琦：quot;可我大爷的事儿死无对证，只要他们找不到大爷，这案子就永远也落不实！quot;

    白文氏：quot;理是这个理！可景怡得受点儿罪了，去吧！都叫到敞厅去。quot;

    工夫不大，在敞厅里聚齐了全宅的男人，白文氏坐在中间，看着众人：quot;关家的人上了一道密折儿，把咱们告了，老佛爷发了大脾气。

    看来景怡免不了这一难！quot;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嚷开了：quot;这是无中生有，陷害忠良嘛！quot;quot;死无对证的事儿怎么能滥定罪名呢？quot;quot;托人！咱们也上折子跟他干！quot;quot;大爷到底死了没有？quot;quot;当然死了！quot;quot;那咱们怕什么？quot;quot;没这个道理！quot;……

    颖宇高声地：quot;别乱！别乱！听二奶奶把话说完了！quot;

    白文氏：quot;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这是没什么理可讲的，万一景怡有个三长两短，以后大房的事儿，二房，三房义不容辞，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要替大房分忧！quot;

    景怡：quot;二婶儿，何必说这种不吉利的话！quot;

    白文氏：quot;我心里最清楚！这回比二十五年前来得更凶险，托人使银子都没用了，往最坏了想吧！quot;

    颖宇：quot;那倒是，老佛爷随便打个盹儿，说句梦话，那就是圣旨，谁再说什么也没用了。quot;

    白文氏：quot;万一老号保不住，景琦的泷胶庄要支应三个房头的开销，明儿就派人去济南，把银子提过来，打点景怡的官司！quot;

    景琦：quot;是！我一会儿就去办！quot;弟兄们无不感动。

    白文氏：quot;翠始要生了，身边儿万万不可离开人！quot;

    颖宇：quot;放心，我们那口子天天那儿盯着呢！quot;

    白文氏：quot;我虽然说了这么多不吉利的话，是有备无患，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这场官司，咱们非打赢不可！quot;

    一切果然不出白文氏预料，又一场劫难降临白家。

    在白宅聚会议事的第二天，百草厅就被提督府的人贴上了封条；景怡也被兵勇押走下了大狱。通往药场的月亮门，又一次用砖砌起封死了。

    每当遇到吉凶大事，即率全家祭祖，祈求列祖列宗并上苍护佑降福消灾，已成白家的族规。但当这次白文氏带领全家去祖先堂跪拜，对着那身背药箱、露出一丝嘲弄微笑的先祖遗像叩头时，突然传来了响亮无比的婴儿降生的哭声。

    白文氏先是一愣，继之流出了泪水，苦涩忧愁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她知道，这是翠姑为景怡生下了儿子。景怡有后，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死而无憾了。最让她欣慰的是，早就知翠姑要临盆了，可不早不晚，可可儿在全家人叩拜祖先时生下景怡之子，这是偶然还是征兆？莫非白家将再次否极泰来，平安扛过危难么？

    白文氏打定主意，祭祖一罢，即去看望翠姑。

    白宅大房院北屋卧室。

    翠姑靠在炕上奶孩子，白文氏坐在炕沿儿上，白方氏坐在一旁。

    quot;按敬字排行，这孩子就叫敬生！quot;白文氏抚着孩子说。

    翠姑轻拍着孩子：quot;好儿子，有名儿了啊！敬生啊！quot;

    白文氏：quot;你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千万不许胡思乱想！quot;

    翠姑：quot;二婶儿您放心，您用不着弄那么多人一天到晚看着我，我才不会寻死呢！quot;

    白方氏松了一口气：quot;你说这话我就放了心了！quot;

    翠姑：quot;我干吗要死？我要把这孩子养大，是谁害的景怡，我叫他长大了给他爸报仇！quot;

    白文氏震惊，充满欣赏和敬佩地望着翠姑，说：quot;报不报仇的那是后话！三奶奶，你听听，到底是乡下来的姑娘，心胸就是不一样！quot;

    严冬来临，冰雪覆盖北京城。街道、房屋一片雪白。

    百草厅前的街道上行人稀少，一个卖冻柿子的老头儿提篮缓缓行走，有气无力地吆喝：quot;冻柿子啦--一个冰核儿的冻柿子--quot;他刚过去，一个老态龙钟，戴破毡帽，胡子拉碴，穿一件脏得发了黑的光板儿羊皮袄，挎着一个包袱的人，步履蹒跚地走来。他是朱顺。……

    南记白家老号。

    quot;南记quot;门口一片雪白。景双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正呆呆出神，注视着对面依然贴着封条的百草厅。

    朱顺弓腰驼背，艰难地走到百草厅门口，晃了晃，慢慢倒了下去，半天没起来。

    坐在窗口的景双见状一惊，忙招呼两个伙计一起跑过去，将来顺扶起，抬进了quot;南记quot;前堂。

    景双将朱顺放到椅子上，伙计端来一碗热水。

    quot;老爷子，先喝口热水！quot;景双接过碗，喂朱顺喝水。须臾，朱顺醒了，睁开两眼。

    quot;老爷子，没事儿吧？quot;景双问道。

    朱顺坐直了身子，将挎着的包袱扔到地下：quot;冻的！冻的！天儿冷得邪乎，没事儿！quot;

    景双：quot;您家在哪儿，我叫伙计送您回去！quot;

    朱顺：quot;用不着，歇会儿暖和暖和就行了。quot;

    一伙计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进来，送到老人面前：quot;老爷子，趁热吃碗面！quot;

    朱顺：quot;这真过意不去了。quot;

    景双：quot;吃吧，出门在外不容易，这么大岁数了！quot;

    乘朱顺吃面，景双忙去里间账房取出十吊钱，待老人吃完，将钱交给朱顺。

    quot;不行不行，吃完了还拿，像话吗？！quot;朱顺使劲儿往回推。

    景双：quot;您拿着，往后您只要路过这儿，就进来歇个脚儿！quot;

    朱顺：quot;那我多谢了，少掌柜的！quot;

    景双：quot;老爷子，还是送您回去吧，别在半道儿上……quot;

    quot;不用不用，这就够麻烦的了，回见您呐。quot;朱顺站起向外走，人们往出送。

    来顺自言自语叨叨着：quot;好人呐，都是好人响！quot;边道着谢走了。

    望着朱顺蹒跚的背影，伙计感慨地：quot;双爷，您沿着城根儿瞧瞧去，就光这片儿，收尸的拉了两车了。quot;

    景双叹息一声，和伙计回到店里。刚坐到椅子上，忽然发现椅旁撂着老人那包袱，忙拾起：quot;哎呀！这位老爷子的包袱！quot;

    伙计掉头跑到街上，早没了老人踪影。

    伙计回到店里：quot;影儿都没了。quot;

    景双：quot;这可麻烦了。quot;

    伙计：quot;没事儿，呆会儿他还不得找回来。quot;

    quot;那倒是！打开看看，要是有个住处什么的，咱们给送去。quot;景双说着打开包袱，只见是一套长袍马褂，一翻衣服下面，露出了一封信。

    拿出一看，信封上写着：白家老号白文氏二奶奶亲启。

    景双愣愣地看了看信和包袱，忙又将包袱包好。

    quot;你们盯着点儿，那老头儿要是回来千万留住他！我有事儿回去一趟。quot;景双说罢匆忙转身跑出大门。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将包袱打开，只翻看了一下衣服便惊讶地抬起头。

    景双和景琦都奇怪地望着。

    白文氏：quot;这个人多大年纪了？长得什么样儿？quot;

    景双：quot;有六七十岁了，穿一件大羊皮袄，捂得挺严实，模样儿没看清，胡子拉碴的！quot;

    白文氏若有所思：quot;行了，你回柜上吧，没事儿了，这人再来一定留住他。quot;

    quot;我都吩咐过了，我走了！quot;景双出了门。

    见景双离去，白文氏低声对最简：quot;知道这是谁的衣服吗？quot;

    景琦：quot;谁的？quot;

    quot;你大爷的！他坐大狱的时候，我送去的。quot;白文氏说着拆信。

    景琦：quot;这会是谁送来的？quot;

    白文氏拆开了信，把信纸展开，景琦忙凑近前看，只见信纸上写着：西韩地，村西头，大柳树，张韩氏。

    白文氏低声道：quot;这一定是朱顺，还活着，他想干什么？quot;

    景琦：quot;会不会是韩荣发那小子设的套儿？quot;

    白文氏：quot;嗯！不能不防，可这套衣服，姓韩的绝弄不来。可真要是朱顺出面，这案子就有转机！quot;

    景琦：quot;我去一趟！quot;

    白文氏仍在思考：quot;朱顺为什么不露面儿呢？这位张韩氏必是当年顶大爷死名的韩家的亲人！quot;

    景琦：quot;也许朱顺有什么难处不好露面儿，约咱们去西韩地跟他见见？quot;

    白文氏下了决心：quot;无论如何得去，你带上秉宽，悄悄儿的，别招摇，警醒着点儿！quot;

    景琦：quot;我知道！quot;

    白文氏：quot;多带上点儿银子！quot;

    离开白文氏，景琦和秉宽扮成农人模样，乘两匹快马，奔向郊乡西韩地去寻找朱顺。

    来到西韩地，在枯枝欲坠的大柳树旁，果然见到孤零零两间土屋。从土烟囱冒出的一缕白烟，似乎静止在雪后无风的天地间，愈发加重了quot;鸟飞绝，人踪灭quot;的凄清沉寂。离土屋还有段路，景琦便叫秉宽下马，两人牵马悄悄接近土屋后，景琦吩咐：quot;你先进去看看都有什么人？架势不对就打个谎赶快出来！quot;

    西韩地张韩氏家内。

    秉宽走向土屋，一推开门，满屋子烟就让他眯起了眼。屋中很暗，什么也看不清，好一会儿，才看清了正在土灶旁拉风箱的张韩氏。

    她没有回头，说：quot;顺儿，回来啦？quot;

    秉宽环顾屋内，并无旁人，便来到她身边：quot;大妈！quot;

    张韩氏扭过头：quot;哟，你是谁呀！quot;

    秉宽说：quot;过路的，就您老一个人儿呀？quot;

    quot;有个儿子！quot;

    quot;就是您刚才叫的顺儿吧？quot;

    quot;你是他的朋友吧？他昨儿出门儿一天一夜没回来，出什么事儿了？quot;

    水开了，冒出蒸气。老人把柴火撤了出来，又伸手在灶台上摸碗，秉宽这才发现她是个瞎子，quot;大妈您眼神儿不大好？quot;

    quot;瞎了多少年了，亏了朱顺儿，没他我早死了，坐吧！quot;

    quot;大妈，我们外头还一个人呐，想寻口水喝！quot;

    quot;叫他来吧，这不水刚开。quot;老人说着将两只碗放到灶台上。

    秉宽出了土屋，对候在门边的景琦说：quot;就老太太一个人儿，朱顺是她儿子！老太太是瞎子！quot;

    景琦奇怪：quot;张韩氏？儿子怎么叫朱顺？quot;

    quot;我也纳闷儿呢！quot;

    quot;你先别进去，我问明白了再说，万一出了事儿，你别管我，赶快回去报信儿！quot;

    quot;那哪儿成啊！quot;

    quot;我带着枪呢！quot;景琦推门进了土屋。

    quot;大妈！quot;景琦坐到老人身旁。

    quot;来来，天冷，快喝口热水。quot;老人朴实地招呼说。

    quot;谢谢大妈，日子过得还行吧？quot;景琦端起碗焐着手，仔细端详老人。

    quot;过得去！quot;

    quot;儿子干什么的？quot;

    quot;乡下人还能干什么？种地呗！quot;

    quot;他这一出去，也没个人儿照应您？quot;

    quot;从来没这样过，一天一宿不回来！说是进城了一笔旧债！quot;

    景琦为之一震：quot;你们欠谁的债了？quot;

    老人说：quot;说是别人的债，他去给说合说合。quot;

    景琦顿悟：quot;大妈，您还有个儿子叫韩荣发吧？quot;

    老人歪着头：quot;韩荣发？没有！听都没听说过！quot;

    景琦仍不放心：quot;要不是远房的什么亲戚？quot;

    quot;一个亲人也没有，我是个老绝户，朱顺也是我的干儿子！quot;老人说得很肯定。

    景琦放了心：quot;老太太！韩家和京城百草厅白家有一笔老债吧？quot;

    老太太一下子抬起头，张着嘴愣了半天才说：quot;你是什么人呐？quot;

    quot;大妈！我是白家的老七，光绪十年下大狱的颖园是我大爷！quot;

    老人的手在发抖，碗中的水也撒了出来，景琦忙接过放到灶台上，只见老人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景琦：quot;大妈，韩家是白家的大恩人！quot;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滴下了泪：quot;什么恩人？一个死了的人！quot;

    景琦忙起身走到门口，开了门招手叫秉宽过来。

    老人：quot;你们怎么找到这儿来了？quot;

    秉宽进屋，景琦要过他拿着的一包银子。quot;你去吧！quot;景琦又将门带上，走回灶台分将银子交到老人手中：quot;我今天带的不多，就五十两银子，您先留下。quot;

    老人：quot;我跟朱顺儿说过，施恩不许求报，永远不许惊动你们府上，朱顺儿这才认了我这干娘，有他养活我就行了。这银子你拿回去！quot;

    景琦：quot;这是我妈叫我送来的，您非收下不可，我妈找朱顺大哥十几年了。等他回来，千万叫他到我们家来一趟，有好些个事儿要求他，和他商量呐！quot;

    老人：quot;行！我告诉他！quot;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夜。

    一回来，景琦就去见白文氏。

    景琦：quot;一直到天黑，朱顺也没回来！quot;

    白文氏：quot;既是来说合，他躲起来干什么？quot;

    景琦：quot;说不清！他把老太太的住处告诉咱们，准是托咱们照应老太太！quot;

    白文氏：quot;这个老太太咱们一定得管到底，不能再让人家受一点儿委屈，明儿派个人过去专门侍候她，朱顺一露面儿就全清楚了。quot;

    quot;妈，您还没看出来？朱顺大概不会露面儿了。quot;

    quot;这是为什么？quot;

    quot;他照顾老太太这么多年，冷不丁子一走又送来这封信，明摆着把老太太托给咱们了，他说进城了一笔旧债，就是做了万一回不来的打算！quot;

    quot;他怎么了这笔债，除非去大理寺自首！quot;

    quot;那太愚了，弄不好他自己也折进去！quot;

    quot;可韩荣发是冒名顶替的混混儿，只能朱顺去说，咱们去堂上说，不成了不打自招了吗？quot;

    quot;朱顺想到这一层了，才把韩家老太太托给咱们！quot;

    quot;要是这样，这人情可就大了，咱们怎么还得清呐！quot;

    quot;施恩不图报，他这是万不得已豁出去了。quot;

    quot;反正朱顺进了城，既是来说合，就不能不露面儿！quot;

    大理寺。

    朱顺完全变了模样，他穿戴整齐，脸上刮得干干净净，腰板挺直，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大理寺的大门。

    这天当值的是位姓贝的师爷。听传达说有人来自首，当下就在签押房和朱顺见面儿。

    朱顺笔直地站在桌前。贝师爷奇怪地上下打量着泰然自若的朱顺，咳了两声：quot;你是说，你是来自首？quot;

    朱顺：quot;自首！quot;

    贝师爷：quot;你犯了什么事儿了？quot;

    朱顺毫不含糊地：quot;贪赃卖放，贿赂公行，私杀囚犯，毁尸灭迹！quot;

    贝师爷吓了一跳：quot;你是干什么的？quot;

    朱顺：quot;我在刑部当差的时候，还没师爷您呢！quot;

    贝师爷冷笑：quot;老前辈？quot;

    quot;不敢，朱顺！大狱的牢头儿！quot;

    quot;说说，你怎么贪赃卖放了？quot;

    quot;贝师爷，您知道光绪十年白家出了一档子大事儿吗？quot;

    quot;不是百草厅白家吗？听说过，他们家大爷判了斩监候！quot;

    quot;现如今这案子又倒腾回来了！？quot;

    quot;没错儿！白景怡押在大狱里呢！他爸爸叫人偷梁换柱救走了，下落不明！quot;

    quot;他冤枉！quot;

    quot;你怎么知道？quot;

    quot;他爸爸死了，是我理的！刑部大狱严爷经的手！quot;

    贝师爷大为惊讶：quot;这么说，你是当事人了？你又不在刑部大狱！quot;

    quot;我和严爷是生死之交，整个儿的事儿是他和我商量着办的！quot;

    quot;这里边有什么过节儿？quot;

    quot;说来话长，这案子牵扯的人多了，谁也脱不了干系，你别说我犯上！quot;

    quot;你说你的！quot;

    quot;詹王府老福晋病了，非要死囚颖园看病，詹王爷在宫里给李总管使了两万两银子，偷偷把颖园从死囚牢里放了出来，贪赃卖放，该当何罪？！quot;

    贝师爷惊呆了。

    朱顺继续道：quot;詹府与白家有深仇大恨！他们给颖园喝的水里下了砒霜，白大爷回到狱中七窍流血而死，私杀囚犯，该当何罪？！quot;贝师爷已听得目瞪口呆。

    朱顺：quot;詹王爷怕大理寺、都察院规部追究，给每位大人送了一万两银子。贿赂公行，该当何罪？！我和严爷也各得了一千两，连夜埋了颖园，毁尸灭迹，这又该当何罪？！quot;

    贝师爷完全傻了：quot;老前辈，你把李总管和几位大人全扯进去了！quot;

    quot;这里没白景怡什么事儿！您放了他，把我关起来正合适！quot;

    quot;你这是真的假的？quot;

    quot;我情愿一死还说什么假话，白家大爷死了，不能再叫人家儿子屈死！quot;

    quot;这要是抖落出去，事儿可就大了！quot;

    quot;您要不怕，就抖落出去，老佛爷知道了，恐怕李总管和几位大人都不大体面吧！quot;

    quot;何止是不体面，朱大爷！这事儿还有谁知道？quot;

    quot;严爷死了，我不说，那就只有你知道！quot;

    quot;求求你千万别说出去，容我和推丞大人回禀一声。quot;

    quot;我是来自首的，你先把我关起来！quot;

    quot;别！别叫我为难。quot;

    quot;甭为难！把韩荣发抓起来，告他个敲诈勒索，捏造诬陷，几位大人都没事儿了，老佛爷那儿也好交代。quot;

    quot;朱大爷，我全明白了，您快走！走得越远越好，您大概也知道什么叫杀人灭口吧！quot;

    quot;知道，我不怕死！只要判得不公，我就去大理寺击鼓鸣冤！quot;

    quot;有怕死的！这个案子咱们重新打鼓另开张吧！quot;

    白毛二房院卧室。夜。

    黄春正拍着敬业哄他睡觉，石元祥坐在靠门口的凳子上。

    黄春：quot;七爷不在，济南那边全都靠你了。quot;

    石元祥：quot;七爷这么抬举我，我还不该尽力？！quot;

    黄春：quot;生意还好吧？quot;

    石元祥：quot;好得不得了，不光是东北、西北，南边的销路也打开了，泷胶庄的吕掌柜说，不管北京这边出什么事儿，济南那边儿全包了，绝不会叫府上为难！quot;

    黄春：quot;要不仗着济南，这儿的日子可真是没法儿过了。quot;

    石元祥：quot;那件事儿您再想想，姑奶奶她们明儿晚半天就到，叫您赶快拿个主意！quot;

    黄春叹了口气：quot;嗨，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得听二奶奶的！quot;

    景琦撩帘走了进来，石元祥忙站起：quot;七爷好！quot;

    景琦：quot;哟，你来了！银子带回来了吗？quot;

    石元祥：quot;带回来了！quot;

    黄春：quot;不光银子带回来了，您那位堂姐来了，把杨九红和你的宝贝女儿也带来了。quot;

    景琦一愣：quot;啊？这是干什么？quot;

    石元祥：quot;我哪儿敢问呐！quot;

    景椅：quot;嗯，辛苦了，你先歇着去吧，好些事儿呢，明儿再说。quot;

    quot;是！quot;石元祥答应了一声，忙走了出去。

    景琦：quot;这是什么时候？家里这么乱，玉芬还跟着添乱！quot;

    黄春：quot;明儿后半天儿就到了，先得跟妈说明白了！quot;

    quot;这能说明白吗？我这位堂姐呀，想起一出是一出，妈不会认！quot;

    quot;那当初咱俩被赶出去，玉芬把我接回来，妈不也认了！quot;

    quot;九红能跟你比吗？说好了的，济南呆得好好的，何苦？！quot;

    quot;现在埋怨还有什么用？快想辙吧！quot;

    quot;没辙！明儿在外边儿先找个住处，安顿下来以后再说吧！quot;

    quot;那不委屈了九红？quot;

    quot;还顾得了那么多！我大哥的命还不知道保得住保不住呢！quot;

    quot;你打不打算告诉妈？quot;

    quot;说总是要说的，我不说玉芬也得说。quot;

    睡在炕上的敬业醒了：quot;妈！撒尿！quot;

    黄春忙把敬业拉起，拿过尿盆接着。

    景琦：quot;这孩子天天干什么，该教他认字了。quot;

    黄春：quot;你还有工夫管孩子，想想你自己的事儿吧！quot;

    景琦：quot;既来之则安之，睡觉！quot;

    白毛门口。

    两辆马车停在门口，景琦、胡总管、石元祥、秉宽都下阶而迎。

    玉芬下了第一辆车，大家招呼着。景琦上前刚叫了声quot;姐quot;，玉芬即拉住他来到了第二辆车前，拍打着车厢叫：quot;九红！quot;

    杨九红掀帘，怀里抱着一岁的女儿小红，高兴地：quot;真给你生了个女儿，你快看看！quot;

    不料景琦满脸不高兴：quot;呆会儿再说吧！quot;

    玉芬：quot;你怎么打算？quot;

    景琦一肚子心事儿地：quot;走吧，先住下再说，我在十条买了一所房。quot;

    玉芬：quot;怎么跟你妈说？quot;

    景琦赌气地：quot;随便！quot;

    杨九红惊讶地望着他们，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

    玉芬气了：quot;你好像挺不乐意？！我大老远来了，你就跟我嘟噜个脸！quot;

    景琦：quot;你见我妈就知道了！quot;景琦跳上马车。

    玉芬担心地望着。

    景琦挥鞭驾着马车离去，胡总管等忙陪玉芬走进大门。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一进宅，刚安顿好，玉芬就来到白文氏北屋。谁料，不等玉芬说完白文氏便道：quot;这是他自己的事儿，我不管！quot;

    玉芬：quot;这种事儿哪个宅门儿里没有？您何必认真！quot;

    quot;我怎么了？他爱娶谁娶谁，我又没拦着？我眼不见心不烦！quot;白文氏边给敬业砸核桃吃，边道。

    quot;就算您不认杨九红，可那孩子是您的亲孙女儿！quot;

    quot;那我能不认吗？quot;

    quot;还是的！我也是想到这儿才把她们娘儿俩带来的！quot;

    quot;多余！你把孩子带来就行了。quot;

    quot;没这个道理！人家是娘儿俩！quot;

    白文氏不耐烦地：quot;这事儿以后再说吧！你公公是济南府的提督，在北京官场里总有点儿熟人，先把景怡的事办起来。quot;

    敬业抬起头：quot;奶奶！还吃！quot;

    白文氏忙又砸核桃：quot;好乖，奶奶给你砸！quot;

    玉芬：quot;景怡的事儿我自然要办，您知道，老七跟九红的事儿，在济南我也一直没答应，把老七关了三天，我还不知道您的脾气？！quot;

    quot;那后来怎么又变卦啦？quot;

    quot;后来我跟九红见了几面儿，一来二去的我觉得九红这人还可以。quot;

    白文氏冷笑道：quot;哼！窑姐儿嘛，最会狐媚子哄人！quot;

    玉芬忙辩解：quot;不！九红不是那种水性杨花、贪恋富贵的女人，您见见她……quot;

    quot;别说了，你也不想想，你能说得动我吗？quot;

    玉芬哑口无言了。

    白文氏不再理玉芬，剥出一个核桃仁儿放敬业嘴里：quot;好吃吗？quot;

    敬业：quot;好吃！quot;

    玉芬双目失神喃喃自语道：quot;我可真是办了一件大糊涂事儿！quot;

    杨九红小院。

    景琦在十条胡同购置的小四合院，是座有小黑漆门楼、八成新的宅子。本来就是预备着万一说不通白文氏，杨九红进不了白家大宅门时，好让九红安顿下来的外宅，可没料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这天听仆人说小院收拾好了，景琦就过来看杨九红和孩子……

    九红在炕上收拾东西，景琦抱着小红在屋里走来走去解释道：quot;我不是冲着你，我愿意你来，可现在不是时候。quot;

    九红：quot;玉芬非叫我来，我又不好太拗着她。quot;

    quot;玉芬办事太糊涂，也不问清楚了。quot;

    quot;她可是一片好心！quot;

    quot;好心办坏事儿，现在是什么时候，大哥押在大狱，百草厅给查封了，妈心里最烦的时候！这不是找碰钉子吗？！quot;

    quot;我也一直发怵，临上车我还犹豫呢，就怕给你添不是。quot;

    quot;不是给我添不是！欲速则不达！坏就坏在这儿！quot;

    quot;可是……我想你，更想叫你看看孩子！quot;

    quot;反正这个局面我早跟你说过，你也甭抱委屈……quot;

    quot;我抱委屈了吗？老太太容不下我，我就住在这儿，挺好！quot;

    quot;可我心里不是滋味儿呀！quot;

    quot;我愿意就行了，我又不争什么名分！quot;

    quot;九红，你越这么通情达理，我越难受！quot;

    quot;嗬嗬，我怎么听着不像你说的话呀？quot;

    quot;慢慢儿来吧！等这孩子长大了，叫上两声奶奶，我妈一高兴就什么规矩都没有了。quot;

    quot;嘿！你看这丫头像谁？quot;

    quot;像你！quot;

    quot;才不呢，像你！quot;

    quot;像我那不成了活土匪了？quot;

    quot;哎，我心里就一个想头，再生个儿子，生个小土匪！quot;

    quot;咱家成了土匪窝儿了。来，女土匪，爸爸举个高儿！quot;景琦将小红上上下下地举着高，quot;叫爸爸！quot;

    小红忽然：quot;八、八、八、八、八。quot;

    景琦大惊：quot;这是叫我呢吗？！quot;

    九红笑弯了腰：quot;你就自当是叫你吧！quot;

    景琦大笑：quot;哈哈！叫爸爸了！quot;

    丫头红花走了进来：quot;七爷，姨奶奶！quot;

    景琦：quot;快来！九红，这是你的丫头红花；红花，好好伺候姨奶奶，不许偷懒儿啊！quot;

    红花：quot;看七爷说的，我还没学会偷懒儿呢！老太太叫您快回去呢！quot;

    景琦：quot;什么事儿！quot;

    红花：quot;大爷回来了！quot;

    景琦奇怪地：quot;哪个大爷？quot;

    红花：quot;有几个大爷，景怡大爷呀！我亲眼看见的！quot;

    景琦忙把孩子交给九红：quot;这不能够呀！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怎么一下子就出来了？！quot;

 第二十六章

    白宅。

    听说大哥是怡开释出狱，景琦赶忙往家赶，马车在大门口未停稳，他就跳下车，一路小跑着直奔敞厅……

    景琦进了敞厅，一把拉住景怡的胳膊：quot;大哥！quot;

    满屋子的人都站了起来，高兴地看看。

    景琦端了口气问道：quot;怎么了，大哥，怎么出来的……啊……我都不信……quot;

    quot;都站着干什么？quot;白文氏说。大家乱哄哄笑着又坐下了。

    景怡：quot;朱顺到大理院自首，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把我放了。quot;

    景琦惊讶地：quot;自首？那朱顺呢？quot;

    景怡：quot;不知道，没见着，是一位师爷跟我说的！quot;

    景琦：quot;这也太糊涂了！quot;

    白文氏：quot;我看一点儿也不糊涂，还有新鲜的呐，韩荣发倒落了个诬陷敲诈的罪名，反坐了大牢！quot;

    景琦：quot;有这事儿？这可是大快人心！quot;

    颖宇：quot;罪有应得，现世报！quot;

    景琦：quot;这是哪位青天大老爷办的案？会不会是宫里王公公使了劲儿？quot;

    景怡：quot;三堂会审，给韩荣发动了大刑，他当堂招供原本他也是神机营的，是受了武贝勒的指使。这里没王公公什么事儿！quot;

    颖宇大惊：quot;敢情是贵武那小子！他发配新疆了？！quot;

    景怡：quot;所以就把韩荣发下了大狱！quot;

    颖宇：quot;这就奇了，既是朱顺自首，他怎么不到堂呢？quot;

    景怡：quot;堂上根本没提朱顺的事儿！quot;

    白文氏心领神会地笑了：quot;甭问了，朱顺知道的事儿太多，他一上堂就麻烦了！quot;

    景怡：quot;折子递上去，老佛爷不光重新赏了咱们的宫廷供奉，还发还腰牌叫我重回太医院，把关家的老爷子也革了职！quot;

    颖宇感慨道：quot;这事儿忒邪性！得找朱顺，一问全明白了！quot;

    景琦：quot;我去找！得好好谢谢人家！quot;

    白文氏沉思道：quot;找找试试吧，我看未必找得着！quot;大家都奇怪地望着，白文氏笑了笑，quot;先不说这个了，景怡出了狱，翠姑生了个胖小于，百草厅开业，又赶上过年，唱两天堂会，咱们好好乐一下！quot;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戏台上，景琦扮高宠，正在演《挑滑车》。锣鼓声大作。

    院子里坐满了人，白家的人都在，连后面都站满了客人。白文氏怀里揽着敬业和雅萍坐在当中的桌旁，后面坐着黄春和抱孩子的翠姑。

    景琦边舞边念：quot;你看那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quot;全场一片叫好。雅萍道：quot;老七还真像那么回事儿！quot;

    白文氏高兴地：quot;内行说他要下海准能唱红！quot;

    雅萍：quot;叫他下海！quot;

    白文氏：quot;干什么？当戏子？！是咱们家人干的事儿？！quot;

    雅萍：quot;我就随便那么一说，你也当真！quot;

    堂会后台。

    万筱菊正在化妆，玉婷坐在一旁用充满热烈的眼光看着他。王喜光正在一旁扮丑婆子，边整边道：quot;万老板，今儿您可得替我兜着点儿，我棒槌！quot;

    万筱菊：quot;王公公，瞧您说的，您在宫里给老佛爷唱戏的时候还没我呐！quot;

    quot;那不一样，您如今儿是大角儿了，我别把您砸到台上！quot;

    quot;您甭客气，咱们今儿还按老路子唱。quot;

    玉婷：quot;您这出戏我都会唱了。quot;

    万筱菊：quot;是嘛？小姐爱听戏？quot;

    玉婷：quot;您的戏我一出没落过！quot;

    万筱菊惊讶抬头看着玉婷：quot;真的？quot;

    玉婷：quot;您这出《大英杰烈》我听过九回！quot;

    万筱菊大出意外：quot;您真捧场，我得好好谢谢您！quot;

    王公公：quot;玉婷小姐是您的大戏迷，就冲您这万筱菊的菊字儿，她还专门儿爱养菊花！quot;

    万筱菊：quot;这您可是太抬举我了。quot;

    玉婷：quot;您教我唱戏吧？quot;

    万筱菊：quot;哟，那可不敢！quot;

    玉婷：quot;为什么？quot;

    后台管事的走过来：quot;万老板，您马前点儿！quot;

    万筱菊：quot;《挑滑车》没到一半儿呢？quot;

    后台管事：quot;七爷后边挑车那一折不唱了！quot;

    万筱菊：quot;是喽！quot;

    玉婷：quot;我七哥根本不会唱！quot;

    万筱菊：quot;别这么说，他腰腿功夫、嗓子都不错。quot;

    玉婷：quot;什么时候我给您唱几句，您听听！quot;

    万筱菊：quot;那敢情好！我得好好领教领教。quot;

    玉婷：quot;您收我做徒弟吧，我下海！quot;

    万筱菊：quot;那可不成！小姐是金枝玉叶，哪能入我们这行啊！quot;

    玉婷：quot;说定了，您得收我这个徒弟！quot;

    quot;行了小姐，您这不是难为我吗！quot;万筱菊起身穿戏衣，quot;我得上场了，您快下边儿听戏去吧！quot;

    玉婷起身：quot;戏散了我来找您，还有好多话没说呢！quot;说完走了。

    王公公：quot;万老板，留点儿神！这位小姐可够黏糊的！我可上了啊！quot;

    万筱菊会心地一笑，没说什么，只望着玉婷背影若有所思。

    景琦下场进了后台，迎面遇上玉婷，奇怪地问：quot;你跑后台来干什么？quot;

    玉停：quot;我看看万筱菊。quot;

    景琦：quot;没事儿别瞎串，招人讨厌！quot;

    quot;我愿意！你管得着吗！quot;玉婷仰着脸走去。这时场上响起了小锣声。

    王公公走来：quot;七爷，怎么唱了一半儿就歇了？quot;

    景琦：quot;我有点儿事儿得赶紧走，本来说傍您一出呢，来不及了……quot;

    王公公：quot;赶明儿……哟，该我了！quot;

    王公公忙走到台口大喊一声：quot;啊哈--quot;在小锣声中上场。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台上。王公公扮陈母（丑婆子）上场，开口念白：quot;母女开茶馆儿，为赚几文钱。quot;

    白文氏忽然回头招手叫黄春，黄春忙凑上前。白文氏低声地：quot;你没去看看老七那位姨奶奶？quot;

    黄春：quot;一直想过去看看，正想请奶奶个示下呢！quot;

    白文氏：quot;去看看，把老七那个丫头抱来，我想看看。quot;

    quot;想孙女儿啦？这就对喽！春儿，我陪你去！quot;雅萍说着就和黄春离座而去。

    玉婷跑来坐在白文氏旁边：quot;妈！万筱菊的《大英杰烈》该上场啦！quot;

    白文氏：quot;嗯，这出戏谁也唱不过他！quot;

    万筱菊扮陈秀英小锣上场，全场轰动，好声四起。

    quot;不幸爹爹亡故早，撇下母女受煎熬！quot;万筱菊开口两句甫出，台下好声又起。

    颖宇和玉芬走来，颖宇边叫好边坐到了白文氏身后。

    quot;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来！quot;白文氏侧着头说。

    颖宇：quot;正是时候，万筱菊刚上场！姑奶奶要回济南，帮她办点儿年货！quot;

    白文氏：quot;玉芬，这么急着走？多住些日子！quot;

    玉芬：quot;过年啦，家里催我回去呢！quot;

    杨九红小院。

    院门插着，quot;啪啪啪quot;传来敲门声。丫头红花忙走来打开门，见是雅萍、黄春和一个丫头来了，回头大声叫道：quot;姨奶奶！老姑奶奶和七少奶奶来了。quot;

    杨九红慌慌张张从北屋里跑出来，到了她们面前便往下跪，黄春连忙把她拉起来：quot;起来起来！咱们姐妹儿可别弄这套俗礼儿！quot;

    雅萍笑着：quot;快瞧瞧，长得可真俊！quot;九红忙低下了头。

    黄春笑着说道：quot;比我俊吧？quot;

    雅萍：quot;比你俊！怪不得老七没了魂儿似的！quot;

    杨九红红着脸：quot;千万别这么说，快请屋里坐吧！quot;

    几人说笑着进了北屋外间，黄春和雅萍被九红让到上座，自己却站在了一边儿。雅萍道：quot;坐呀！哪儿有主人倒站在这儿的。quot;九红这才在下首坐了。

    黄春：quot;早想来看看你，你也知道老太太那脾气，景琦又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你可别见怪！quot;

    quot;这可是不敢当，应该是我先过去请安，可是我……quot;杨九红的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忙又低下了头。

    雅萍：quot;快别这样，今天是老太太特意叫我们过来看看！quot;

    杨九红惊讶地抬起头，眼泪汪汪地望着雅萍和黄春，既觉得喜出望外，也有些感到难以捉摸。

    黄春：quot;老太太今儿特别高兴。quot;

    杨九红两眼顿生光彩：quot;真的？quot;

    雅萍：quot;可不真的！quot;

    杨九红再也忍不住，忙掏出手绢擦眼泪。

    雅萍：quot;委屈你啦！不许哭，往后日子还长着呢！quot;

    黄春：quot;快把孩子抱出来叫我们看看！quot;

    杨九红忙回头叫：quot;红花，抱小红出来！quot;

    红花抱孩子从里屋出来，雅萍和黄春忙站起来看孩子，quot;快叫我，抱抱。quot;黄春抱过孩子高兴地逗着。

    雅萍睁大了双眼：quot;瞧这孩子嘿！活脱儿一个老七！quot;

    黄春：quot;比老七好看，像九红。quot;

    杨九红由衷地笑着。

    黄春道：quot;老太太说想看看孙女儿，我先抱过去给老太太看看，呆会儿再来啊！quot;

    雅萍、黄春向外走，九红忙亲自开门打帘子，红花忙拿了个小棉斗篷把孩子围上。

    黄春：quot;红花，好好伺候姨奶奶，不许偷懒儿啊！quot;

    红花叫了起来：quot;怎么都是这句话，我得去大理寺鸣冤叫屈去！quot;

    杨九红夸着：quot;这孩子可勤谨了，懂事儿！quot;

    雅萍：quot;得，走了！quot;

    黄春等出门，向院门口走。

    雅萍说道：quot;要过年了，缺什么说话！quot;

    杨九红：quot;什么都不缺，七爷都准备了，挺好的！quot;

    雅萍忽然低声地：quot;老七对你好吗？他要敢欺负你，你就来告状，我们俩治他！quot;

    杨九红特别开心：quot;他净欺负我！成天逼着我吃好的！quot;大家都笑了。

    雅萍、黄春和丫头出了院门，丫头抱过了孩子。

    雅萍回头：quot;别出来了，一会儿就把孩子给你送回来。quot;

    杨九红停了步点头道：quot;姑奶奶、少奶奶慢走！quot;

    红花关上了门，回头看着高兴的杨九红：quot;姨奶奶，功到自然成，这可有了盼望了！quot;

    杨九红笑着：quot;也许吧！七爷怎么没来呢？quot;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堂会戏仍在继续。

    万筱菊饰演的陈秀英女扮男装，正用小生胶扯四门儿：quot;陈秀英在马上自思自想，想起了家中事好不悲伤。quot;

    玉婷张着嘴也跟着默默地摇头晃脑唱，一个落腔，玉婷大声叫好！

    白文氏、颖宇、玉芬也听得十分入迷。

    万筱菊唱：quot;母子们急催马忙往前闯，跨雕鞍四下望投奔何乡！quot;

    黄春抱着孩子和雅萍走来，到了白文氏眼前，几个人立刻乱哄哄地围了过来。

    玉婷伸手道：quot;叫我抱抱！quot;

    黄春：quot;你等等，叫妈抱抱！quot;

    白文氏接过孩子，充满怜爱地端详着：quot;嗯，像老七！quot;

    大家七嘴八舌地夸奖着：quot;真好玩儿！quot;quot;长得俊，她妈也错不了！quot;

    quot;笑一个！quot;……

    颖宇：quot;是不是跟老七似的，生下来也不会哭呀？quot;

    玉芬：quot;去你的，哭的声儿可大了！quot;

    白文氏：quot;叫什么？quot;

    黄春：quot;小红！白小红！quot;

    白文氏皱了一下眉：quot;这名字不好！quot;

    雅萍：quot;二奶奶给起个名儿！quot;

    白文氏：quot;等我想想，把这名字改了！quot;

    黄春伸出手：quot;我抱吧，别再尿喽！quot;

    白文氏没有理睬，仍抱着孩子：quot;老七呢？quot;

    颖宇：quot;我碰见他了，一卸妆就走了，说是去找朱顺！quot;

    白文氏亲着孩子的小脸蛋儿：quot;臭丫头，会说话了吗？叫奶奶！

    叫奶奶！quot;

    颖宇悄声对雅萍说：quot;行了！二奶奶认可了！quot;满院子的人又一片叫好声。

    万筱菊仍在唱着……

    杨九红小院。夜。

    红花紧走两步撩帘子开门，景琦走进了北屋。杨九红忙上前接过帽子、围巾：quot;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quot;

    景琦：quot;跑了一趟西韩地接朱顺，结果白跑一趟！quot;

    quot;朱顺没回家？quot;二人坐下来，九红问道。红花忙递上茶。

    景琦：quot;明摆着的事儿！朱顺办完事儿就躲了，人家不图咱们报恩！quot;

    杨九红：quot;要说这朱顺够得上大仁大义！quot;

    景琦：quot;把韩家老太太托给咱们，人家也有了交代。quot;

    杨九红：quot;他这事儿办得神出鬼没的啊！quot;

    景琦：quot;又周到，又细致。大爷当年救过他妈一命，做好事终归有好报！quot;

    杨九红转了话题：quot;嘿，老太太把小红抱走了！quot;

    景琦：quot;我听说了。一乍听说，我还有点儿不信呢！quot;

    杨九红：quot;是老姑奶奶和少奶奶接过去的。quot;

    景琦：quot;老太太这是怎么了，高兴？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quot;

    杨九红：quot;老姑奶奶和少奶奶那叫客气，弄得我直不好意思。quot;

    景价：quot;嗯--这可是个好兆头！quot;

    杨九红：quot;都这么晚了，你快去把孩子接回来吧！quot;

    景琦：quot;行！趁老太太高兴，把你接宅子里去住，这就齐了！quot;

    杨九红：quot;我都不敢想！还是慢慢儿来吧，看看老太太是什么意思。quot;

    景琦：quot;这意思还不明白？！我不早说过了吗？老太太回心转意了，一看见孙女儿，什么规矩都没了！quot;

    杨九红忍不住地欣喜，微笑着。

    白毛二房院。夜。

    景琦过院走向北屋，只见人影晃动，里屋很多人乱哄哄的像是在争论什么。景琦走上台阶推开北屋的门，一进里屋，黄春、雅萍、玉芬、白方氏、颖宇、胡总管一屋人一下全不说话了。

    景琦望着，感到气氛不对：quot;怎么了？刚才还说得挺热呼的，说什么呢？quot;

    只见众人一个个低下头，各找各的位子坐下了，无一人应话。

    quot;出什么事儿了？quot;景琦又问，忽瞥见胡总管悄悄走向门口想溜，景琦上前一把拉住：quot;先别走！有什么事儿说呀？！quot;胡总管仍低头不语。

    终于雅萍开了口：quot;今儿不是二奶奶高兴把那孩子抱过来瞧瞧吗？quot;

    景琦：quot;是，我知道了。quot;

    雅萍：quot;老太太喜欢得就一直抱着不撒手！……quot;

    景琦：quot;那不挺好么？quot;

    雅萍：quot;老太太……quot;

    景椅：quot;怎么啦？！

    玉芬突然大声说：quot;老太太把孩子留下啦！quot;

    quot;留……留下啦！妈怎么说的？quot;景琦忙走到黄春跟前问。

    黄春：quot;妈说这孩子是白家的骨肉，不能叫杨九红带着！quot;

    景琦颓然坐到椅子上：quot;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这不要了九红的命吗！quot;

    雅萍：quot;是我和黄春抱过来的，弄不好，九红一定以为是我们串通好了把孩子给骗来了！quot;

    颖宇：quot;那倒不会，说清楚就行了。quot;

    景琦埋怨地：quot;谁叫你们把孩子抱过来的？quot;

    黄春：quot;我们还不是好心？！还以为老太太一高兴能认了九红呢！quot;

    雅萍：quot;你别不讲理啊！老太太要看孙女儿，我们能不抱来？！quot;

    quot;我去要！quot;景琦突然站起向外走，胡总管忙拦住了：quot;少爷！别去碰这个钉子，去了好几拨儿人都给骂出来了，你缓会儿再说吧！quot;

    玉芬：quot;好家伙！刚才差点儿没跟我动手儿！quot;

    景琦摊着两手大叫：quot;我怎么跟九红说？啊？怎么说？！quot;

    大家面面相觑，都没了主意。

    quot;你们谁抱的孩子谁去说！quot;景琦气急败坏，说完转身出屋把门重重地一摔！

    雅萍无奈地看着黄春：quot;还是咱俩去一趟吧，说清楚喽，别弄得咱俩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儿！quot;

    黄春站起：quot;走吧！反正已经里外不是人儿了！quot;

    雅萍站起：quot;走！豁出去了，九红不把咱俩撕碎了才怪！quot;

    白宅上房院卧室。夜。

    白文氏坐在炕沿上，轻轻拍着睡下的小红，玉婷低着头站在炕刚。

    白文氏：quot;说呀！散了戏干什么去了？quot;

    玉婷撅着嘴：quot;没干什么？quot;

    quot;顶嘴？！干什么去了！quot;白文氏厉声地问。景琦悄悄走进，见白文氏正在发火儿，忙站到了门进。

    玉婷：quot;我就跟他说了会儿话儿。quot;

    白文氏：quot;跟谁？quot;

    玉婷：quot;万筱菊。quot;

    quot;说什么了？quot;

    quot;没说什么。quot;

    quot;后来呢？quot;

    quot;后来……带他到家里来了。quot;身后的景琦也一愣。

    quot;老七，你听听，把戏子往家里带……都干什么啦？quot;

    quot;叫他给我说戏。quot;

    quot;你还像个大家闺秀吗？老七你听见没有，把个戏子带家里来说戏！quot;

    quot;我知道，京城里迷万筱菊的人都快疯了，皇上出来都没他那么威风……quot;景琦有意缓和气氛，quot;老佛爷听他的戏愣高兴得亲手赏了他一块点心吃，吓得太监们低着脑袋不敢抬头儿！quot;

    白文氏：quot;别人我不管，咱们家里不行！你以后再这样，我就不许你再听戏，去吧！quot;

    玉婷咬着嘴唇愤愤而出。

    看着玉婷出了屋，景琦走上前：quot;妈，我去接朱顺，敢请他根本就没回家！quot;

    白文氏叹道：quot;人家是不愿再跟咱们蹚这浑水，叫咱们报恩都没处去报。韩家老太太都安排好了？quot;

    景琦：quot;安排好了，人也雇了，银子也留了！quot;

    白文氏：quot;要管到底，养老送终，还不能张扬，无亲无故的凭什么对她那么好？不叫人起疑心吗？又要办得好，又不能太扎眼！quot;

    quot;是！quot;景琦想打个马虎眼，装作不经意地把孩子抱走，于是走到炕前：quot;妈，您歇着吧，我把孩子抱回去，别把您累着。quot;

    白文氏不动声色地：quot;这孩子我留下了。quot;

    quot;是！quot;景琦愣在那儿，别的话竟什么也不敢说了。

    白文氏轻轻拍着孩子：quot;你歇着去吧！quot;

    quot;哎！quot;景琦答应完了却没动，仍两眼盯着孩子。

    白文氏突然抬头，目光严厉地望着景琦：quot;嗯，有事儿吗？quot;

    景琦慌忙后退：quot;没事儿没事儿，我走了。quot;转身出了门。

    白文氏低头看孩子，轻轻摸着孩子的头：quot;臭丫头，我给改个什么名儿好啊！quot;

    景琦走出屋，站在院里发愣，全没了主意，泄气地坐到了台阶上，一筹莫展地两眼望着地。

    好一会儿，胡总管走过来低声地：quot;天冷，别坐在冰凉的石头上，回屋去吧！quot;

    景琦也低声地：quot;我怎么跟九红说？quot;

    quot;走走，别叫老太太看见，又是事儿，快走！quot;胡总管硬把景琦拉走了。

    杨九红小院北屋厅。夜。

    杨九红双目失神地发着呆。雅萍和黄春充满歉疚地望着她，不知说什么好。

    玉芬愁容满面：quot;这事儿闹的，我当初就不该把你从济南接来！quot;

    杨九红低着头有气无力地：quot;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quot;

    玉芬：quot;这事儿全赖我！quot;

    雅萍：quot;这二奶奶越来越跋扈！以前她不这样，为了我那香伶，她和关家都快打翻儿了！quot;

    黄春：quot;是啊！那叫通情达理，说得关家人没了脾气。quot;

    雅萍：quot;怎么一临到自己头上，她的心就变得这么狠！quot;

    黄春：quot;我要是不抱过去也没这事儿。quot;

    杨九红：quot;您别说了，就是您不抱过去，老太太也会叫别人抱过去。quot;

    黄春：quot;你可真是个明白人，我没想到。你越不怨恨我们俩，我这心里越难受。可怎么办呐！quot;

    玉芬：quot;我看与其在这儿受气，不如回济南，你还是跟我一块儿走吧！quot;

    杨九红坚决地：quot;我不走！quot;

    玉芬奇怪地一愣，雅萍和黄春也一愣，不解地望着。

    杨九红：quot;要走，我得把孩子带上。quot;

    大家都沉默了，互相看着，无言以对。雅萍忽然站起身：quot;我赞成！九红，孩子是我抱走的，我一定把孩子给你抱回来。你呀，带着孩子跟玉芬回济南！quot;

    白宅上房院。

    雅萍走进院门，见丫头银花正端盆倒水，雅萍问明了白文氏正在药场，心里暗喜，不动声色地说：quot;我来看看孩子。quot;抬脚进了屋。

    奶妈正给小红喂奶，雅萍凑过去：quot;我来喂吧。quot;顺手接过了小红。

    银花回屋道：quot;老太太给孩子起了个新名儿，叫佳莉。quot;雅萍顺嘴应着：quot;这名儿起得好。quot;心里琢磨怎么把孩子抱走。

    喂完奶，雅萍站起身说：quot;我抱小红出去玩会儿。quot;

    银花忙道：quot;二奶奶有话，不叫抱出去呢。quot;雅萍顶着说：quot;哪能老在屋里捂着，不去外头透透风？quot;边说边管自抱着小红出了屋。

    奶妈见状忙道：quot;回二奶奶一声吧！quot;

    雅萍没理睬，抱着孩子出了院门口，奶妈和银花仍跟在她身后，雅萍猛地回头，摆出了姑奶奶架势，斥责道：quot;老跟着我干什么？quot;两人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她穿过甬道，进敞厅后门，不见了。奶妈、银花醒过梦儿来，赶忙去向白文氏禀报。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和景琦都站在屋中，对面而立。白文氏满面怒容：quot;你去！

    把孩子给我抱回来！quot;

    景琦：quot;妈！是老姑奶奶抱走的！quot;

    白文氏：quot;不是那个窑姐儿挑唆，老姑奶奶抱那孩子干什么？quot;

    quot;谁抱着不是您的孙女儿啊！quot;

    quot;我的孙女儿叫个窑姐儿抱着，她能带得好吗？quot;

    quot;妈，她总还是我的媳妇儿呀！quot;

    quot;我今儿非跟她别这个劲儿不可！quot;

    quot;妈！您还记得香伶的事儿吗？quot;

    quot;这不一样！雅萍是咱白家的闺女，那个窖姐儿算什么东西！quot;

    quot;她对您一直是敬重的。quot;

    quot;她敢偷偷儿地把孩子抱走，这种女人心术就不正，她还敬重我？！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quot;

    quot;这她可绝对不敢！妈别生气，您先坐下。quot;景琦想扶白文氏坐下，被白文氏用力甩开。

    quot;你是真向着她啊？是不是该请她来当家了？quot;

    景琦也急了：quot;妈！我没这个意思啊！quot;

    quot;你不去是不是？我去！quot;白文氏向外走，景琦忙拦住。

    景琦万般无奈：quot;妈……我去！quot;说完，毅然转身走去。

    白文氏仍气咻咻地望着。

    杨九红小院。

    北屋里。杨九红死死抱住孩子，惊恐地向后退着。景琦走上前：quot;行啦，把孩子给我吧！quot;

    杨九红退到桌子边停住了，抱着孩子低下头。景琦恳求地：quot;别叫我夹在当间儿为难好不好？quot;

    杨九红低着头不理。景琦变了口气：quot;我可告诉你，你没见过老太太，你不知道她那脾气！quot;

    杨九红：quot;我带着孩子回济南！quot;

    景琦：quot;那你也得把孩子留下！quot;

    杨九红大叫：quot;凭什么？这还是不是我的闺女？！quot;

    quot;谁也没说不是！quot;

    quot;凭什么我就不能养？！quot;

    quot;先在老太太那儿养些日子，以后再说不行吗？！quot;

    杨九红快哭了：quot;那以后她还能认我吗？quot;

    景琦：quot;你是她亲生的妈，怎么会不认？quot;

    杨九红悲痛万分：quot;就算我是不要脸的下践女人，可碍着这孩子什么了啊？！quot;

    景琦伸出手：quot;谁也没这么说。快把孩子给我！quot;

    杨九红抱着孩子忙退到里屋门口。景琦又向前通，九红大叫：quot;你别过来！你怎么变得这么狠心了你？！quot;

    quot;怎么是我狠心？我得听我妈的！quot;

    quot;她要错了呢，你也听？quot;

    quot;错了也得听！那是我妈！别叫我自己动手啊，给我！quot;

    杨九红可怜巴巴乞求地望着景琦，景琦却皱起眉，两眼慢慢露出了凶光。

    杨九红惊恐地望着景琦。

    quot;你这是逼着我自己动手啊！quot;景琦刚要上前，杨九红突然跪到地下，死死地抱住孩子哭叫道：quot;景琦！放过我吧！老姑奶奶套车去了，我这就跟玉芬回济南，放过我们娘儿俩吧！quot;

    景琦大惊：quot;老姑奶奶想干什么？这不是火上浇油吗？把孩子拿来！quot;

    景琦上前抢孩子，杨九红死抱不放，景琦拉起孩子的胳膊。

    杨九红惊叫：quot;景琦，你不能！你不能，你伤了孩子！quot;景琦忙住了手。

    杨九红磕着头：quot;景琦，从我头一回见你，我就佩服你是个男人，跟着你，我心里就踏实，就没人敢欺负我……quot;

    景琦不无伤感地听着。

    quot;可你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绝情绝义，你还是那个为我坐过大牢的七爷吗，啊？……quot;九红声泪俱下，quot;我求求你了，今生今世我就求你这一回！叫我带孩子走，我永远不进白家的门儿！不喝白家一口水！我自己能把这孩子带大……你就只当没我这么个人，我求求你了……爷爷！quot;

    quot;我没法儿向老太太交代，你走到哪儿无所谓，可老太太要的是孩子！quot;景琦突然不管不顾地猛夺孩子，孩子quot;哇quot;的一声哭了。杨九红吓了一跳，忙松了手。景琦就势抱着孩子大步向外走去。

    杨九红一屁股坐到地上绝望地望着。quot;景琦啊--quot;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传出屋外……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雅萍、玉芬刚跳下车，正遇上从门里抱着孩子出来的景琦。孩子在景琦的怀里挣扎着，哭叫着。

    玉芬大惊，忙拦住景琦：quot;你抱孩子上哪儿？quot;景琦用力一推，玉芬不防，向后一仰，倒在雅萍怀里，雅萍忙扶住她，二人大惊，眼睁睁地看着景琦向胡同口走去，孩子哭叫声渐远……

    quot;坏了！九红！quot;玉芬先回过神儿来，拉着雅萍就向院里跑。她俩冲进北屋时，红花正在往起拉九红，见她俩来了，忙求救一般：quot;快扶起来，我拉不动！quot;二人忙往起扶九红。

    杨九红目光呆滞，有气无力地：quot;他……他还是那个七爷吗？

    啊？quot;

    民间恩怨交替，皇家改朝换代。白家大宅门风波正起时，紫禁城里也不安生。一夜之间，西太后和光绪皇上都驾崩了。转过年来，便是西历公元一千九百零九年，新登基的是三岁的小皇上博仪，改年号宣统。

    皇城里的子民们，十之八九对谁当了皇上并不关心，他们依旧沉在自己的喜怒哀乐悲愁苦中。宣统帝登基，自然也不会使杨九红改变她不要回自己孩子绝不回济南的主意。于是杨九红依旧住在景琦购置的十条胡同的小四合院里。

    白家的其他人也都依旧过着日子，三爷颖宇仍旧信他的洋教，三天两头地上教堂里打发日子。所不同的是，他让儿子景武也去朝拜耶稣了。

    这天爷儿俩从教堂出来，颖宇说有人约他去落记茶馆见面儿，就和景武分手了。

    范记茶馆。

    颖宇走进茶馆，刚跟两旁茶座上的人打招呼，范掌柜就迎上来，颖宇问道：quot;到底谁找我？quot;

    范掌柜笑着：quot;您绝对想不到，进去就知道了！quot;

    quot;你还跟我打哑谜！quot;颖宇向单间走去，撩开门帘儿，着实大吃一惊。

    武贝勒坐在椅子上，全身脏兮兮，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

    quot;哟！你小子没死？quot;颖宇走到桌前上下打量贵武。

    quot;哟，您还活着响？quot;贵武底气十足，大有凯旋归来的得意神气。

    颖宇坐下：quot;我听说你死到新疆了？quot;

    quot;差点儿，差点儿！说我死了，那是好些人盼着我死，可我又活过来了，活得还挺结实！quot;

    quot;行！气色不错！我还琢磨呢，什么朋友约我到这茶馆来见面儿？绝不是外人！quot;

    quot;怎么着三爷，我现在是穷得叮当烂响，求告无门呐！quot;

    quot;你又打哈哈儿！宣统皇上登基，天下大赦，詹王府的人也回来啦！去找他们呐！quot;

    quot;他们？比我也强不了多少，都住大杂院儿了，咱们这老账该倒腾倒腾了吧？quot;

    quot;见面儿就跟我来这个！quot;颖宇带着一股不屑的劲儿，回头冲着屋外叫：quot;范头儿，范头儿！quot;

    范掌柜走进，把小菜和酒放桌上：quot;老哥儿俩先喝着，都要点儿什么？quot;

    quot;今儿我做东，瞧着上吧，甭替我省钱！quot;颖宇道。

    quot;好咧您呐！quot;范掌柜走了出去。

    quot;您得意呀三爷！quot;

    quot;慢慢喝着聊！quot;颖宇往杯中斟酒。

    quot;我那俩孩子……quot;贵武刚接触话题，颖宇便急忙更正说：quot;一个，一个啊！我就知道一个！你那闺女你还不知道吧？quot;

    贵武瞪直了眼，一下站了起来：quot;她怎么了？quot;

    颖宇不屑地：quot;瞧你这德行！急什么？！又没叫狼叼了去，亏你也是见过大阵式的人呐！quot;

    贵武又坐下了，着急地：quot;快说吧您！quot;

    颖宇：quot;你那闺女如今是我们白家的七少奶奶了！quot;

    贵武几乎不相信：quot;白景琦？！quot;

    颖宇得意地：quot;对喽！俩儿子啦，大的快十岁啦！quot;

    quot;嗬--这都哪儿跟哪儿呀？便宜了那个活土匪！quot;

    quot;便宜？还告诉你，你攀上高枝儿啦！如今的老七，不比当年喽！……quot;

    范掌柜吆喝着进来，将几盘菜放桌上，又走了出去。

    quot;哎哟，有日子没见这么多好菜了。quot;贵武也不谦让，狼吞虎咽起来。

    quot;悠着点儿，没人跟你抢！瞧你这副吃相，活脱儿一个饿狼！quot;

    贵武顾不得分辨，低头猛吃。

    颖宇：quot;老七发了，关里关外，大江南北，没有他的手没伸到的地方！quot;

    贵武满嘴的东西，一抬头：quot;那他也得认我这个老丈人！quot;

    颖宇：quot;凭什么？黄春不过是个私孩子，跟你都不是一个姓儿，孩儿他妈在哪儿呢？你说的出来吗？老丈人不是那么好当的！quot;

    quot;我是黄春的爸爸！quot;

    quot;拿出证据来！quot;

    quot;詹家可以做证！quot;

    quot;詹家还不知道这位七少奶奶姓什么呢！quot;

    quot;三爷！您又想接着讹我是不是？我光脚儿不怕穿鞋的！来文的，来武的，我全陪着！quot;

    颖宇把酒盅重重地一放：quot;贵武，你少在我这儿犯混！告诉你，白家现在吃的是宫廷供奉，四道腰牌！景怡是皇封的四品顶戴……quot;

    贵武停了筷子听呆了。

    颖宇看着贵武：quot;我儿子在总理事务衙门主事儿，今非昔比，不信你就试巴试巴！quot;

    贵武想了想：quot;三爷，这怎么不像您说的话呀！您不是一直跟二奶奶不共戴天吗？quot;

    颖宇：quot;甭翻那老皇历！二奶奶是女人中的这个！quot;颖宇竖起了大拇指，quot;没有她，白家就没今天！我服！我他妈五体投地！你小子敢出妖娥子难为景琦和黄春，我这当叔儿的就把你的蛋黄子挤出来喂苍蝇！quot;

    贵武阴森森地望着颖宇：quot;这世道是变了啊！白老三，别忘了，闹义和团的时候，可是您把容神父给卖了的。我要是说出去……quot;

    颖宇毫无畏惧：quot;贵武，别忘了，是你唆使姓韩的小子到我们白家讹诈，差点儿要了景怡的命，我要是说出去……quot;

    贵武一下子泄了气：quot;他姥姥的！咱们俩豁牙子吃肥肉--肥（谁）也甭说肥（谁）了！那您说我该怎么办？quot;

    颖宇：quot;对喽！这才是句商量事儿的人话！你得先跟老七谈，别瞧他是条硬汉子，可心最软，经不住两句好话，你跟他哭，跟他叫穷！

    告诉他你没活路了，你得弄得跟那丧家之犬似的，懂不懂？quot;

    贵武：quot;我成了狗了我？quot;

    颖宇：quot;你以为你是什么？狗都比你可人儿疼！quot;

    贵武：quot;行！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您把老七约出来，我就跟他哭！quot;

 第二十七章

    白宅。

    香伶拉着四岁的儿子詹立志走进大门，秉宽从门房走出大惊：quot;哎哟喂！这不是香伶吗！可回来喽！quot;

    quot;都在家吧！quot;香伶没有停步。

    quot;在在！没一天不念叨您的，皇上大赦，早该回来了……quot;秉宽陪着她进了院。

    他们刚进上房院，正遇见要出门的玉婷，玉停惊喜回头大叫：quot;妈！快来，快看谁来了！quot;

    quot;谁来了，你咋咋呼呼的瞎……quot;从屋里出来的白文氏一眼看见香伶，喜出望外：quot;哎呀！宝贝儿哎，是你呀！老天爷真是睁眼了，见你妈了吗？quot;白文氏快步下了门阶。

    香伶也高兴地：quot;还没呐！quot;

    quot;快！快！在西院儿呐……quot;几个人慌忙走出院门。

    白宅二房院。

    几个人进了院门，白文氏忙把香伶藏到了门后，冲屋里大叫：quot;雅萍！快出来，看看谁来了？quot;

    雅萍开门出来，手里还拿着正在纳的鞋底子：quot;谁呀？quot;

    几个人笑嘻嘻地望着她：quot;猜！谁来了？quot;

    雅萍奇怪地望着：quot;谁呀？猜不着！quot;

    白文氏闪开身一开门，香伶走了出来：quot;妈！quot;

    雅萍一下子冲下台阶拉住香伶，用鞋底子亲热地拍打着香伶：quot;你个臭丫头，臭丫头，还跟我藏闷儿！你个臭丫头！quot;

    几个人高兴地笑着闹着进了北屋。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

    香伶拉着立志：quot;快叫！舅奶奶！姥姥！表姑！quot;

    立志：quot;舅奶奶！姥姥！表姑！quot;雅萍一把将立志搂在怀里，说：quot;快给孩子拿点儿什么吃的！quot;

    quot;走走走！跟我走！quot;玉婷拉立志跑了出去。

    quot;臭丫头，受了罪了吧？quot;雅萍看着香伶说道。

    香伶：quot;也没受什么罪，虽说是发配到那儿，也没什么人管！quot;

    白文氏：quot;回来了日子过得怎么样？quot;

    香伶：quot;瞎混吧！詹王府早没了，如今住了大杂院儿，全靠奎禧他爸写字卖画儿，还教了两家私塾维持呢！quot;

    雅萍：quot;奎禧呢？quot;

    香伶：quot;那个不争气的，正经活儿子不了，杂活儿苦活儿又拉不下脸去做，动不动就是王爷的后代，一天到晚听书遛鸟儿斗蛐蛐儿！quot;

    雅萍发愁地：quot;这日子怎么过呀？quot;

    香伶：quot;所以我得干活儿，缝缝补补洗洗涮涮贴补一点儿吧！quot;

    白文氏：quot;还是搬过来吧！quot;

    香伶：quot;现在可不行了，再不济也是自己的家！quot;

    白文氏：quot;可往后的日子……quot;

    香伶：quot;这不接我妈来了吗！我得干活儿，孩子就没人管了，妈！

    跟我回去吧？帮着带带孩子！quot;

    雅萍十分高兴：quot;行！没有过不了的穷日子，可你公公的意思？quot;

    香伶：quot;是他叫我来的，他身子骨儿不行了，累的！quot;

    白文氏：quot;关家呢？也不来往帮帮什么的？quot;

    香伶：quot;嗨！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更甭提那位姨奶奶了！quot;

    白文氏：quot;那就回去吧，过不下去再回来！今儿别走了，在我这儿吃饭！quot;

    香伶：quot;行，我还得见见几位哥哥嫂子呢！quot;

    詹家大杂院。

    贵武东张西望地走进来，见一个老太太正坐在院子里打quot;袼褙quot;，上前问：quot;请问您呐，詹家住哪屋？quot;

    老太太：quot;后院儿！quot;

    贵武走进后院，停了步，扫视了一圈儿。詹奎禧背着身蹲在地下，正在拾掇他的蛐蛐儿，窗台儿上下摆着几十个蛐蛐儿罐儿。

    贵武：quot;请问，詹家住这院儿吗？quot;

    已三十岁的奎禧回过头来：quot;是这儿，找谁？quot;

    贵武：quot;詹瑜！詹大爷！quot;

    奎禧：quot;噢，找我爸爸！哎哟--quot;蛐蛐儿蹦出了罐儿，奎禧忙追着抓。

    贵武：quot;你爸爸在吗？quot;

    奎禧边抓边说：quot;不在不在！捣乱么这不是！quot;他终于抓住了蹦出的蛐蛐儿，又放回罐儿里。

    贵武：quot;上哪儿了？quot;

    奎禧头都没抬：quot;到前街去找，摆摊儿呐！quot;

    贵武一愣：quot;摆摊儿，摆什么摊儿？quot;

    奎禧：quot;代人家写字！quot;

    quot;噢--quot;贵武走出了院门。

    前街。

    路边，詹瑜摆了个小桌子，蓝布围子上有quot;代写书信quot;四个字。他正给一位妇女写信，贵武缓缓走了过来，站到桌前。正写字的詹瑜没有抬头：quot;请坐，您要写什么？quot;

    quot;信！quot;

    quot;写给谁？quot;詹瑜仍低着头。

    quot;詹王爷！quot;

    詹瑜忙抬头，惊讶地看着贵武：quot;你？你又想干什么？quot;

    詹瑜把写好的信交给妇女，妇女谢过，起身走去。

    贵武：quot;这话问的！咱们是亲戚呀！你怎么混到这份儿上了？quot;

    詹瑜：quot;怎么了？饿不着冻不着的，挺好！quot;

    贵武：quot;现摆着一条道儿你不走，知道我那闺女许给谁了吗？quot;

    詹瑜：quot;早知道了，她能有个好归宿，我也放心了，亏了没落你手里。quot;

    贵武坐到长凳上：quot;什么话！我是她爹，你是她舅，咱俩一块儿找她去，你比我的面子大，白家不能不认咱这门儿亲！quot;

    詹瑜厌恶地：quot;你长着脊梁骨没有？当年你落井投石，弄得人家九死一生，这会儿穷了，又厚着脸皮去认亲戚，滚滚！瞧着你恶心！quot;

    贵武：quot;詹瑜，说话客气点儿！你还当是当年詹王府那么威风呐？！你这会儿狗屁不是！quot;

    詹瑜：quot;我告诉你贵武，你也干点儿人事儿！格格和那个儿子，到现在也没个下落，你为什么不去找？！除非你把他们母子俩找到，我绝不认你这门儿亲！quot;

    砂锅居饭馆单间。

    桌上已摆好了酒菜，颖宇和贵武坐在桌旁等候。

    贵武：quot;老七他不会不来吧？quot;

    颖宇：quot;不会！说好了的。quot;

    quot;他都说什么了？quot;

    quot;我没告诉他是你，见了面儿你们自己说。quot;

    quot;他不会不认我吧？quot;

    quot;那难说，你不是说请詹瑜一起来说吗？quot;

    他不来，还记着以前的仇呢！三爷，大格格和我那儿子，您就一点儿不知道？quot;

    quot;真不知道，就看景琦的面儿，我还能知道不说吗！quot;正说着，只听外面价计高喊：quot;里边请--白家少东家到！quot;二人忙回头。

    伙计打开帘儿，景琦走进，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没说话。

    颖宇：quot;老七，坐！quot;贵武紧张侷促地看着景琦。

    景琦没坐，看着颖宇：quot;三叔！这是怎么回事儿？quot;

    颖宇：quot;老七，我是中间人，只管传信儿，这里没我什么事儿，你们谈！quot;

    贵武满脸堆笑：quot;老七，坐呀！quot;

    景琦坐下，掏出鼻烟闻起来：quot;武贝勒，什么时候回来的？quot;

    贵武佯装很不满：quot;别这么叫我，这么叫不合适了吧？quot;

    景琦冷笑一声：quot;哼！quot;闻着鼻烟没抬头。

    贵武求助地看颖宇，颖宇示意他接着说。贵武又装出一副可怜相：quot;老七，我从新疆回来是死里逃生，你瞧我，就一个孤老头子了，家也没了，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这都几月了，我这身上还耍着单儿呢……quot;

    景琦表情木然地听着。

    quot;都说养儿防老，可我呢？儿子不知何处去，女儿嫁人不见个影儿，谁管我呀？我……quot;贵武说着哭着，不停地擦泪。

    一直听着的景琦仍不抬头：quot;你想怎么着，要银子？quot;

    贵武坚决地：quot;我不要！你不能不认我这个老岳父！quot;

    景琦：quot;那你得先问问黄春认不认你这个爹！quot;

    贵武也不哭了：quot;她敢不认！quot;

    景琦：quot;她怎么不敢？既是你的亲闺女，她怎么姓黄啊？quot;

    贵武张口结舌：quot;那不是……当初……你都知道啊！quot;

    景琦：quot;我不知道！你是她亲爹，那亲妈在哪儿呐？quot;

    贵武愕然地：quot;存心不是？……quot;

    颖宇：quot;那天我说什么来的？！quot;

    贵武：quot;三爷！这你全清楚，你得说句公道话！quot;

    颖宇：quot;别把我掺和进去，刚才我说过了，我是中间人，这里没我什么事儿！quot;

    贵武：quot;老七，你还记很着过去的事儿吧？有些事儿我是做得不对，现在不一样了不是！quot;

    景琦：quot;怎么就不一样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总得说清楚了吧！quot;

    贵武：quot;老七，谁都有走窄了的时候，你就算可怜可怜我这孤老头了，我真是走投无路了！quot;

    景琦站起身：quot;我做不了主！这是你和黄春的事儿，得问她！quot;

    贵武也忙站起：quot;行，你叫我见见她！quot;

    quot;那也得看她愿意不愿意！quot;景琦掏出一锭银子放桌儿上，quot;二位慢慢吃，饭钱我结了，少陪！quot;景琦转身出了屋。

    贵武忙追了两步：quot;老七！老七！quot;又回头看颖宇：quot;嘿--这就完啦！？quot;

    颖宇：quot;你呀！找黄春去吧！quot;

    白毛二房院北屋卧室。

    黄春正在给儿子试穿新衣服，景琦站在一旁。

    quot;要认你认，我不认！quot;黄春拽着孩子衣服说。

    景琦：quot;好歹是你爸爸！quot;

    黄春：quot;你倒挺开通的！他造了孽，叫我受了那么多年罪，你甭充好人！quot;

    quot;又不是我爸爸，我充什么好人儿？！他就在外边儿门房等着呢，你自己跟他说去！quot;

    quot;我不见他！quot;

    quot;我早知道是这么码子事儿！quot;

    quot;知道你还跟我这儿起什么哄？！quot;

    quot;你总得给他个回话儿吧？quot;

    quot;小福子！quot;黄春叫来了仆人，吩咐道，quot;拿五两银子给门口儿那人，叫他快走！别在这儿给我现眼！quot;

    小福子应声要走，景琦：quot;多给点儿吧？quot;

    黄春把眼一瞪：quot;他给我过什么？！quot;景琦不说话了……

    白宅大门道。

    贵武接过小福子递过的一锭银子用手掂着：quot;行！行--世道人心！女儿拿五两银子打发亲爹，行--她有什么话？quot;

    小福子：quot;有话能跟我说吗？quot;

    贵武：quot;嗬--噎我？这五两银子是七爷的主意还是少奶奶的主意？quot;

    小福子：quot;我就管听喝儿，送东西！别的一概不知！quot;

    quot;行--quot;贵武回头便走，到了门口又站住回头：quot;姓白的！我绝不再登你们白家的大宅门儿，总有天你小子得找我来！quot;说毕扬长而去！

    白宅三房院北屋厅。

    屋里一位工人正在安电灯，颖宇转来转去地瞎忙活，一大帮孩子敬功、敬业、敬堂、瑞娴好奇地看着，翠姑也拉着儿子敬生走了进来。

    电工爬上了梯子。颖宇嘱咐着：quot;留点儿神，还要什么？quot;

    敬业：quot;三爷爷，三爷爷，电灯拿什么点？quot;

    颖宇：quot;电灯，电灯，用电点！quot;

    敬生：quot;用电怎么点呐？quot;

    景琦扶着白文氏走进来，后面跟着玉停、黄春。

    白文氏高兴地：quot;老三！也叫我们看看稀罕儿！quot;

    颖宇：quot;快来快来！说亮就亮！嘿，怎么碴儿？快点儿啊！quot;

    电工已下了梯子：quot;行了，行了！quot;走到墙边一扭瓷电门盒，灯亮了。孩子们立刻大叫欢呼。

    颖宇又大叫：quot;灭！quot;电工一扭开关，灯即灭了。

    颖宇：quot;怎么样，二奶奶！安不安？说多少回了，怕什么呀！quot;

    白文氏：quot;不会着火吧？quot;

    颖宇：quot;这是电！来来，都试试，玉婷，你拧一下！quot;

    玉婷：quot;我不敢！quot;

    quot;你瞧我！quot;颖宇来来回回地抒着开关，灯泡随之一明一灭。

    颖宇：quot;来，试试！quot;玉婷胆怯地伸出手，快摸到瓷盒了，忙又缩回：quot;我不敢--quot;

    颖宇：quot;二奶奶您来！quot;

    白文氏：quot;我不来，老七，你来！quot;景琦上前拧来拧去时，孩子们蜂拥而上，叫着：quot;我来！quot;quot;我先来！quot;……

    颖宇：quot;来劲儿了不是，别拧坏了。二嫂，院子里都安上吧，别再点那破蜡了！人家华记、谦样、quot;广和quot;都安上了，百草厅也得安，我做主！quot;

    白文氏：quot;那就安吧！quot;孩子们拍着手，欢呼着。

    quot;你来！quot;白文氏招手把景琦叫了出去。

    白宅甬道。

    走出三房院进了雨道，白文氏才对景琦说：quot;这事儿怎么没跟我说呀？quot;

    景琦：quot;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没跟您说。quot;

    quot;这不是大事儿吗？quot;白文氏走到鱼缸前站住，quot;贵武人品固然不好，可说到头儿他也是春儿的亲爸爸！quot;

    景琦：quot;妈的意思是认下他？quot;

    白文氏：quot;认不认在你们，可拿五两银子去打发他，未免气量太小了吧？quot;

    景琦笑了：quot;让我叫他老丈人，我老觉着忒滑稽！quot;

    颖宇带着电工沿墙看线路去了，一帮孩子跟着乱哄哄地跑。

    白文氏：quot;做父母的自己走得不正，难怪儿女们不敬重，你看你三叔，现在好了，当初不也闹得儿子们差点儿不认他！quot;

    景琦：quot;一时半会儿怕黄春扭不过这劲儿来，慢慢再说吧！quot;

    奶妈抱着佳莉走来。白文氏说：quot;快抱过来看看，会说好些话了。quot;

    奶妈抱着孩子：quot;快，叫爸爸！quot;景琦忙走上前。孩子却叫：quot;奶奶！quot;白文氏一愣：quot;哎--叫爸爸，快叫！quot;

    景琦期待地望着佳莉，但她张嘴仍然叫：quot;奶奶。quot;

    奶妈：quot;不是奶奶，是爸--爸！叫爸--爸！quot;佳莉张嘴还是叫：quot;奶奶！quot;

    白文氏忙说：quot;这孩子！怎么光会叫奶奶。quot;

    景琦掩饰着自己的失望：quot;挺好！从小就跟奶奶亲，挺好！quot;

    quot;外头冷，抱屋里去吧！quot;白文氏打发奶妈抱孩子走了后，又说：quot;老七，你那位姨奶奶打心眼儿里头恨我吧？quot;

    景琦言不由衷地：quot;她敢！这孩子由妈带着才叫放心呐！quot;

    白文氏：quot;甭说好听的！听说她又有了？quot;

    景琦：quot;有了，半年多了。quot;

    白文氏：quot;嗯，好好照顾她，缺什么说话，把我屋里的银耳、桂圆给她拿点儿过去，按时请大夫给她看看。quot;

    景琦：quot;是！她什么都不缺，您甭惦记着。quot;

    白文氏：quot;女人在怀孩子的时候最娇嫩，别大意。quot;

    quot;是！quot;景琦应着。

    杨九红小院北屋卧室。

    杨九红和黄春正歪在床上小声嘀咕着，听到门响一齐回过头。

    景琦拿着大包小包一大堆走进了里屋，看见黄春一愣：quot;你在这儿呐？quot;

    杨九红、黄春忙起身，黄春下了地：quot;我走啦！quot;

    景琦走到桌前把东西放下：quot;怎么我一来你就走？quot;

    quot;来半天了，回去看看孩子，走了啊！quot;黄春走了出去。

    景琦拿起一包东西：quot;你看，妈叫我给你拿这么多补品过来，还真惦记着你！quot;

    杨九红低着头似自言自语：quot;是惦记我肚子里的孩子吧！quot;

    景琦猛然抬头看着九红，似乎没听清。九红则低着头若无其事的样子。

    景琦追问道：quot;你说什么？quot;

    杨九红平静地：quot;没说什么！quot;

    景琦凝视着九红，慢慢走到床前，坐到她身旁，拉起她的手：quot;你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是吧？quot;

    杨九红：quot;我要回济南！quot;

    景琦：quot;回济南？你看，就孩子这点儿事儿，你老是想不开，这孩子会说好些话了，一个劲儿地叫奶奶！quot;

    杨九红忽然捂着脸哭了。景琦赶紧说：quot;得得！我不该提这事儿，倒惹你伤心了。quot;

    杨九红固执地：quot;我要回济南！quot;

    quot;不行，你这快要生了，这么远的路！quot;

    quot;我坐火车！我知道现在通了火车了。quot;

    quot;不行，这些日子我太忙，没工夫陪你，家里事无巨细，全得我操心！quot;

    quot;我知道，我也没怨你，我要回济南！quot;杨九红神色坚决地抬起了头。

    quot;你一个人在济南怎么行？quot;

    quot;玉芬不是早回去了吗！有她照顾。quot;

    quot;也好，回去一阵也好，我去跟妈说！quot;

    quot;你不许跟妈说！quot;杨九红瞪起了眼睛，十分凶狠。

    景琦吓了一跳，惊讶地望着她。

    quot;她都不认我，我上哪儿去，她也管不着！quot;

    quot;那总得回禀一声，你怀着孩子……quot;

    quot;就因为我怀着孩子就非走不可！quot;杨九红的脸上呈现出从未有过的坚定。

    景琦死死盯着杨九红，似乎明白了：quot;我明白了，你怕生下这孩子又给抱走了！quot;

    杨九红：quot;我既能生就能养，我偏要自己养大一个叫人看看，是不是老窑姐儿一定养成一个小窑姐儿！quot;

    景琦猛地站起大怒：quot;别说了！越说越不像话！quot;

    杨九红抬起泪眼哀求地：quot;爷爷，让我走吧！爷爷，你要是还心疼我，你要是还有点儿人心，就让我走吧！爷爷！quot;

    景琦被勾起了无限的哀伤，他真动心了，充满了怜悯悲伤地望着九红：quot;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你别叫我爷爷，我听着惨！quot;

    京城的一个小胡同。

    韩荣发挑着个担子，打着小鼓儿收破烂儿，晃晃地走来。

    武贝勒低着头猛走，故意地往他身上撞，韩荣发忙躲，仍被撞了个趔趄，担子落地。韩荣发大叫：quot;你长眼了没有？撞丧呢你？！quot;

    贵武抬头：quot;嘴干净点儿！喝了粪汤子了你！quot;

    韩荣发一愣：quot;哟！敢情他妈的是你！quot;

    贵武：quot;你小子没死大狱里，命他妈真大！quot;

    韩荣发一把抓住贵武：quot;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撺掇我去白家闹，上了大堂无凭元据，叫我蹲大牢，你跑新疆吃哈密瓜去了，你小子拿银子来！quot;

    贵武：quot;这不给你送银子来了吗！quot;

    quot;拿来！quot;韩荣发伸出一只手。

    quot;银子都这么好拿，京城里全成大财主了，告诉你，白家的事儿没完！quot;贵武推开韩荣发的手。

    quot;行了吧你，我不干了，拿银子来！quot;韩荣发又一伸手。

    贵武一把反抓过韩荣发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胸前：quot;告诉你说，白家大爷没死！quot;

    quot;贵武，别跟我这儿抖机灵了，王八蛋才信你的话呢！quot;

    quot;听我说，白家从西安带回一个儿媳妇儿叫翠姑知道吗？quot;

    quot;知道！quot;

    quot;那是长房长媳，门不当户不对，凭什么娶进一个乡下丫头来？！quot;

    quot;哎，这事儿我怎么没想到呢？quot;

    quot;这就是大爷没死的活证！白家在西安开了百草厅分号，说是报沈家的恩，可这丫头不姓沈，姓乌，陕西户县人，这是报谁的恩呢？！quot;

    韩荣发为之一震：quot;嗯，有点儿意思了！quot;

    贵武：quot;西安百草厅派的是景陆去，这可是大爷的儿子，又为了什么？quot;

    韩荣发大感兴趣：quot;嗯嗯，你往下说！quot;两个人的头凑到了一起。

    贵武：quot;白家在西郊西韩地养了一个老太太，不沾亲不带故，凭什么养着她，你把这几档子事儿连在一块儿想！quot;

    韩荣发茅塞顿开：quot;我顺藤摸瓜就能找着白家大爷！quot;

    贵武咬牙切齿地：quot;没--错儿！quot;

    韩荣发：quot;我穷得连嚼谷都没有了，我去陕西？quot;

    贵武拿出五两银子：quot;这儿有五两，够你打个来回儿的。白景琦，他甭美，我这老丈人当定了！拿着挑子！quot;贵武把银手塞给了韩荣发。

    quot;去他妈的吧！quot;韩荣发来了精神，转身一脚把挑子踢了。

    贵武：quot;行！等着发财吧！quot;二人向远处走去。

    西安。百草厅门外。

    韩荣发还真按贵武的主意跑到了西安。这天他坐在街对面一个小摊前吃酿皮子，两眼望着百草厅门口。

    百草厅门口人出人进，沈树仁从门口走出上车而去。

    韩荣发问摊主：quot;上车那位爷是百草厅的东家吧？quot;

    摊主：quot;东家姓白，这位爷姓沈，两家合着开的，买卖做得好，是我们西安的头一份！quot;韩荣发起身而去。

    去户县的路上。

    沈树仁赶着马车小跑在土路上。后面不远跟着一辆平板大车，车上坐着韩荣发和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

    赶车的汉子：quot;京城有的是好大夫，你跑这么老远来看病？quot;

    韩荣发：quot;听说你们户县有位名医？quot;

    赶车汉子：quot;你是说十里堡的乌大爷吧？quot;

    韩荣发：quot;对，姓乌！quot;

    赶车汉子：quot;那可是神医。quot;

    韩荣发：quot;见过他吗？quot;

    赶车汉子：quot;什么话，我从小落个喘病，二十几年治不好，一入了冬就没法过，吃了他五剂药，除了根儿了！quot;

    quot;神了神了！quot;韩荣发伸头望前看。

    沈树仁的车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跑着。……

    乌家窑洞院。

    沈树仁走上土坡来到小院，大爷颖园正给人看病，见到他点了点头，沈树仁径自向窑洞里走去。

    颖园向病人交代方子时，韩荣发慢慢从土坡走上来。见颖园送走病人后进了窑洞，他佯作求医也进了小院，四下张望后坐到了石墩子上。

    窑洞里。沈树仁把银票交给颖园。

    颖园说道：quot;我这儿过得挺好，以后别送了。quot;

    沈树仁：quot;好家伙，二奶奶的吩咐，我岂敢不遵！quot;

    颖园：quot;派个人儿来就行了，别回回儿自己来。quot;

    沈树仁：quot;自己来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quot;

    窑洞外。韩荣发注意地打量着四周，见颖园送出沈树仁，赶忙迎上去。沈树仁真以为他是看病的，连声说：quot;留步，有人看病来了！quot;

    沈树仁离去，颖园转身忙让韩荣发坐，随手拿过脉枕：quot;您哪儿不舒服？quot;

    韩荣发：quot;我哪儿都不舒服！吃不好，睡不着，夜里心口疼，早上脑袋疼，晚半天肚子老咕哈咕喀叫，想放局又放不出来！quot;

    颖园笑了，忙伸手号脉：quot;您这病可真个色，您不是本地人？quot;

    韩荣发：quot;京城来的，听您的口音也不是本地人？quot;

    颖园：quot;咱们同乡！quot;

    韩荣发：quot;您怎么会跑到这穷地方来了？quot;

    颖园迟疑了一下：quot;一言难尽！quot;

    韩荣发：quot;京城里呆不下去了吧？quot;

    颖园一愣，抬头迅速望了一眼韩荣发，忙又低头把脉，不再搭话。

    韩荣发死死盯着颖园：quot;咱们不但是同乡，还是同行！quot;

    颖园警惕地望了一眼韩荣发：quot;噢？quot;

    韩荣发：quot;我是北京隆盛药行的伙计，米陕西看看药材，有些事儿还得请您指教！quot;

    颖园：quot;不敢！隆盛的钱掌柜还好吧？quot;

    韩荣发一愣：quot;钱掌柜？quot;忙随机应变地：quot;啊--好，挺好的。quot;

    颖园：quot;他儿子都有三十多岁了吧？quot;

    韩荣发：quot;可不是，三十二！quot;

    颖园号脉的手立即离开了：quot;您什么病都没有！您不是来看病的广韩荣发：quot;不看病我干什么？quot;

    颖园：quot;隆盛掌柜的不姓钱，他也没儿子，只有个闺女！quot;

    韩荣发忙站起身：quot;您逗我，您逗我是不是？……quot;边说边往后退。

    颖园审视地望着韩荣发。

    quot;您老多保重！quot;韩荣发说罢转身快步离去。

    颖园十分惶惑地望着……

    北京广和楼戏园。夜。

    台上已是电灯照明一片雪亮，万锭菊和齐福田在唱《二堂舍子》。

    楼上包厢里只有玉婷一个人，已是热泪盈眶，不住地擦眼泪。

    万筱菊大段念白，招来全场喝彩，楼下叫好声最大的还是景琦。

    玉婷擦着眼泪叫好！

    忽然楼下后面大乱，有人站起往外跑。景传和前面的人都回头看，不少的人站起往后看。

    不知谁大叫：quot;桂春儿要进城杀汉人啦--quot;quot;黄兴占了武昌城了--quot;quot;孙大炮要打北京啦--quot;……

    场内电灯突然灭了，一片黑暗，人们慌不择路地往外跑。景琦也赶忙朝外挤着。

    楼梯口，女客们拥下楼。伙计大喊：quot;别挤！堂客下楼啦--回避啦您呐，堂客--quot;

    玉婷裹挟在人群中狼狈下楼，景琦见到她，忙大声叫：quot;玉婷！玉婷--quot;

    玉婷叫着：quot;哥--我在这儿！quot;

    伙计大喊：quot;别挤！堂客下楼啦--quot;一个被挤得晕头转向的观众大喊：quot;别穷讲究啦！还堂客下楼呐，下你妈的楼！quot;

    景琦挤到玉婷身边，保护着她奋力向外挤去。两人好不容易挤出了戏园子门口，要下台阶时，玉婷忽然大叫：quot;鞋！我的鞋！quot;景琦一把将她抱起扛在肩上：quot;行了妹子，还鞋呢？！回家我给你买新的吧！quot;

    景琦扛着玉婷来到马车前，将地扔到车上，赶忙跳上赶车而去。

    这时人群乱哄哄涌过，几辆马车挤在一起，互相叫骂着。

    玉婷仍在车上大叫着：quot;我的鞋！我最好看的一双鞋--quot;

    白宅敞厅。夜。

    厅里亮着电灯，全家人都集中在敞厅，正听三爷颖宇讲述：quot;大清要完了，国民军在武昌起义，孙大炮知道吗？就是孙中山，在广州也闹腾起来了，朝廷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一塌糊涂啦！quot;

    白文氏：quot;会不会又闹得跟庚子年似的？quot;

    颖宇：quot;难说！可也没那么快，武昌离这儿远着呢，长江边儿上呐！quot;

    景琦扛着玉婷小跑进来直进敞厅，将她放到椅子上，众人围了上来。

    白文氏惊讶地：quot;怎么了这是？！quot;

    景琦气喘吁吁地：quot;其实没事儿，就是断了电了，戏园子乱了套，玉婷愣把鞋挤丢了。quot;

    玉婷：quot;吓死我了！万筱菊的《二堂舍子》还没唱完呐！quot;大家全笑了。

    白文氏：quot;什么时候了还万筱菊？打今儿起，没事儿都别往外跑！quot;

    灯突然灭了，一片黑暗。

    景椅：quot;哎，怎么回事儿？quot;

    颖宇：quot;大清真是要完了！quot;

    自从京城里传开了南边儿已然起事闹起革命，孙大炮要打北京之类的消息，北京城就没有过好天儿，一连数日总是沉在灰濛濛的愁云惨雾里。

    白宅的人自然也忧虑不安，人们担心这大宅门儿里可别出什么事儿。

    怕什么来什么。这天大清早儿，秉宽走出门房下闩开门，低头见地上扔着个帖子，忙拿起走向里院上房屋，交给了二奶奶。

    白文氏打开帖子一看，只见上面写着：quot;百草落西安，沈家冒名担，户县行医忙，大爷养天年。quot;当下大惊：quot;这是谁走了风儿？quot;

    景琦在一旁看着帖子，想了想道：quot;这可是知根知底儿了！quot;

    quot;景琦！你得赶快去西安！quot;

    quot;别急，去了也没有用，您还记得我小时候吗，叫人绑了票儿？quot;

    quot;那不是要敲咱们一笔银子吗？这可不一样！quot;

    quot;可这是一个人写的！quot;

    quot;贵武？！quot;

    quot;就是他！quot;

    quot;你看，出事儿了吧？！你把他逼到绝路上，他也不叫咱们好好儿活，亏他怎么知道得这么准！quot;

    quot;您甭着急，我找他去，他未必想弄到大堂上去，不过是想叫我认他这个老岳父，他跟咱们是亲家，何必害他自己女儿呢？！quot;

    quot;还是小心点儿好，派个人去西安，叫大爷先躲躲！quot;

    quot;他真要想害咱们，现在躲已经来不及了。quot;

    quot;这件事儿几起几落，可经不住再出事儿了！quot;白文氏忧虑地看着景价。

    quot;知道……我去了！quot;景琦明白，这件事儿的关键人物是贵武。

    砂锅居饭庄单间。

    桌上已摆好了酒菜，景琦和颖宇坐在桌旁等候。

    景琦：quot;三叔，他不会不来吧！quot;

    颖宇：quot;不会！见了面儿你可别犯三青子，顺着他来。quot;

    景琦：quot;我知道！quot;

    颖宇：quot;大爷这事儿连我都瞒了？我还当他真死了呢。quot;

    景琦：quot;无论如何您还得咬死了说不知道！quot;

    颖宇：quot;我现在说不知道还顶个屁用啊！贵武一知道，半个北京城都知道了！quot;

    quot;里边儿请，武贝勒爷到！quot;外面传来伙计喊声。

    紧跟着门帘掀起，贵武出现了。昂胸腆肚，故意摆出一副流洒架势，扬着脸儿：quot;谁找我呀？quot;转眼看见景琦，装得很惊讶：quot;老三！这是怎么回事儿？quot;

    景琦忙站起：quot;我找您！quot;

    颖宇招呼着：quot;坐坐，真不失约，这些日子忙什么呢？quot;

    贵武大模大样坐下：quot;我有什么可忙的，帮人家跑跑腿儿说个和儿，挣点散碎银子糊口呗！quot;

    景琦拿过贵武面前的酒杯，斟满举起：quot;我先敬您一杯。quot;

    贵武：quot;别介！白七爷，今儿怎么这么客气呀？quot;

    景琦：quot;您是长辈。小辈儿的有什么失礼失敬的地方，您多包涵。quot;

    贵武：quot;哟，不敢当，我算什么呀？养个闺女姓了黄，找个女婿吧，又找不着丈母娘！我算哪棵葱啊！quot;

    景琦求助地望着颖宇：quot;三叔，您得说两句！quot;

    颖宇：quot;别别，我是中间人，别把我掺和进去，这里没我！quot;

    贵武：quot;我说，白七爷……quot;

    quot;您别这么叫我！quot;景琦以晚辈人的谦卑口气道。

    quot;我该怎么称呼您？quot;贵武脸上浮现出得意的一丝阴笑，带着嘲讽。

    quot;景琦！quot;景琦完全像听长辈训斥的孩子，低下头来。

    贵武一拍桌子突然站起：quot;景琦，小子！老老实实跪地下给我磕仨头，该怎么叫你怎么叫！quot;

    就着这一拍，景琦忙站起：quot;那不应当的吗！quot;说罢毫不犹豫地跪下，便嘭嘭地磕了头，边磕边道：quot;岳父大人在上，小婿白景琦拜见岳父大人，这厢有礼了！quot;

    贵武听得直愣眼儿：quot;怎么听着跟戏台上的词儿似的，你是诚心诚意吗？quot;

    quot;头都磕了，还有什么假的不成！quot;颖宇也用京韵白说着。

    贵武点点头：quot;行了，别跪着了！quot;

    景琦看着贵武：quot;您没叫我起来，我不敢起来！quot;

    贵武得意了：quot;起来吧你，别跟我这儿装了！quot;景琦这才站起来。

    贵武：quot;我可告诉你，你小子别拿我这老丈人当冤大头，刀把子在我手里捏着呐！要说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咱们一家人能害一家人吗？quot;

    景琦：quot;是是！quot;

    贵武：quot;全是韩荣发那小子搅和的！quot;

    景琦一惊：quot;啊？！又是他，这小子从哪儿又钻出来了？quot;

    贵武：quot;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正格儿的，你得拿出点儿银子先打发他！quot;

    景琦：quot;好说，岳父大人一句话！quot;

    贵武：quot;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来事儿啊？quot;

    景琦不搭他这话碴儿：quot;姓韩的要是不依不饶呢？quot;

    贵武一抬头一撇嘴：quot;他敢！--跟咱们白家做对，他不想活了他！我挤出他的蛋黄子喂苍蝇！quot;三人大笑中，颖宇举起酒杯：quot;来来来，一醉方休！quot;

    杨九红小院。早晨。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小福子和红花正往车上装行李。景琦匆匆来到车前，没好气地问：quot;小福子，谁叫你来的？quot;

    小福子回道：quot;少奶奶叫来的！quot;

    景琦斥责道：quot;胡闹！把东西卸下来！quot;

    小福子和红花相视无奈，只得听话卸行李。景琦转身冲进院里。

    北屋外间。杨九红正在彼一件大斗篷，景椅进屋生气道：quot;你怎么跟我都不打招呼就要走？quot;

    杨九红：quot;跟你招呼，你还能叫我走吗？quot;

    quot;我不说了叫我想想吗？quot;

    quot;多少天了，你想好了吗？我现在跟你打招呼，我要回济南，行吗？quot;

    景琦颓然地坐到了床上，无言以对。九红道：quot;你无非害怕我一走，你没法儿向你妈交代是不是？quot;

    景琦：quot;这些日子她一直惦记着你呢，老问起价，我怎么好说你要走呢？quot;

    quot;要是没有我肚子里这孩子，她会惦记我？我死了都没人管。景琦呀！你要是不叫我走……quot;九红忽然咬牙切齿，毅然决然地：quot;这孩子生下来我掐死他也不会叫别人抱走！我说到做到！quot;

    景琦完全震惊了，充满恐惧地望着杨九红。

    杨九红毫不回避地凶狠地望着景琦，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拼命劲儿。

    景琦完全相信了，大叫：quot;小福子！quot;

    正往回搬东西的小福子跑了进来：quot;七爷！quot;

    景琦吩咐：quot;把行李装回去！快送姨奶奶去火车站，只当我不知道有这回事儿！quot;说罢转身快步离去。

    杨九红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坐在椅子上，冲着站在一旁的景琦，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quot;你不知道？你学着跟妈说瞎话了是不是？quot;

    景琦：quot;妈！您就让她走吧！quot;

    quot;不行！把孩子生下来，她爱上哪儿上哪儿，死了我都不管！quot;

    quot;她……是坐火车走的，追不上了啊！quot;

    quot;我知道她刚走没一会儿，我还知道火车八点一刻才开！你现在去！quot;

    quot;妈！

    白文氏逼视着景琦。景琦低着头一动不动。白文氏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突然扭着脸儿大声向屋外喊：quot;胡总管！

    景琦忙拦住：quot;妈！quot;

    白文氏回头恨很地看着景琦。

    景琦劝道：quot;妈！您千万别生气，我去我去，我这就去车站把她追回来！quot;

    北京。正阳门火车站。

    火车停在月台上。小福子和红花正往车上搬东西。杨九红站在月台上，神色疲惫，哀伤地望着火车。火车发出长鸣，九红刚要上车，忽然传来景琦的喊声：quot;九红--九红--quot;

    九红闻声一震，惊讶地转过身来，望着气喘吁吁跑到面前的景琦，九红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言的苦笑。景琦满脸无奈地望着九红，九红明白了，突然身体摇晃了一下，万分失望地转过脸去。

    景琦充满眷恋和歉疚地望着杨九红。

    quot;是你妈叫你来追我回去？quot;九红回过头问道。

    景琦默默地点了点头。九红喃喃地：quot;命啊，命！我跟你回去！

    我跟你……quot;猛然间火车又响起刺耳的汽笛声。

    景暗突然大叫：quot;你还罗嗦什么，还不快上车！quot;

    杨九红抬头惊诧地看着景琦，一下子愣住了。

    景琦百感交集：quot;走吧！quot;

    杨九红如梦方醒：quot;爷爷！我没看错你！爷爷！你回去怎么跟妈交代？！quot;

    景琦大吼着推了她一把：quot;快走！quot;

    九红感受到了景琦真诚而坚定的目光，转身走向车厢，泪如泉涌。

    景琦呆呆地望着。车厢挂钩相互撞击后，列车缓缓移动了，在撕心裂肺的汽笛声里渐渐远去……

    杨九红返回济南不久，天下大变。革命党人发动的辛亥革命，果然革了大清王朝的命。孙文并没有带着大炮打北京，而是在南方成立了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了第一任临时大总统。民心所向，不可抗拒。隆裕皇太后颁布诏书，宣告宣统皇帝退位，还政于民。统治中国长达二百六十七年的满清王朝彻底寿终正寝。

    成为中华民国国民的白景琦，毫不犹豫地响应政府号召，成为白家大宅门里第一个剪掉辫子的人。

    大宅门掀开了新的一页。

 第二十八章

    日月穿梭，十年过去，不知不觉景琦已从而立之年超过不惑之岁，成为四十一岁的中年人了。这年是西历一千九百二十一年，民国纪元十年。白文氏刚好是quot;六六大顺quot;的六十六岁老太太；秉宽进入花甲之龄，整整六十岁了；景琦的儿子敬业，年满二十，成了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白家最大的变化，莫过于景琦事业有成，置办了一座更讲究的新宅子；再就是当年在宫里侍候过西太后的太监王喜光，出宫后，被白文氏作主收留，且成了白家的大总管，这在京城里头，成为不大不小的一档子竞相传说的新闻，人们多以为百草厅白家老号就是有气派，竟能让侍候过老佛爷的主儿去白家效力。知根知底儿的，则认为是二奶奶白文氏仁义，厚待有恩于白家的人。

    白家的产业，已由白氏三房兄弟景怡、景双、最琦共同经管，成为百草厅三大掌门人。为首的自然是景琦。按照多年传下来的老规矩，每年春景天儿，就要盘点细料库的药材宝贝（平时提药也如此），白氏三兄弟quot;三头对案quot;，现场监督，明唱明记核查账簿，那情景很是庄重，不亚于在祖先堂祭祖--赵五爷、大头儿和景怡、景双、景琦五人站在细料库门前。库门把手上，套锁着四把大铜锁。

    赵五爷宣布：quot;三个房头儿的人都齐了，请大头儿先开锁！quot;大头儿上前，开第一把锁后退出；景怡上前打开第二把锁；景双开第三把锁；最后是景椅打开第四把锁。四锁去，五人人。他们进人细料库。

    细料库内。

    一排排的大柜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箱子、盒子、坛子、瓷瓶、瓷罐，靠墙放着药柜、酒缸、酒坛等等，每个架子上都挂着标明人库日期的小木牌：quot;乾隆十一年X月X日入库quot;、quot;道光三年X月X月入库quot;。

    quot;同治六年X月X日入库quot;、quot;民国十年X月X日入库quot;。

    景怡、景双、景价三人监督赵五爷取药。大头儿坐在账桌前记录，边记边高喊：quot;牛黄四斤三两--麝香一斤二两--明墨两块四两八钱，当门子三斤--库存三年虎骨酒一百斤--quot;

    经过称药、开缸、记账、核对一系列手续，才算完成提药过程。四把大铜锁又将细料库大门锁上。

    景琦锁好最后一把锁退后，五人站在门前。而每到这时候，景怡总不忘的一句话是：quot;赵五爷，今儿提出了多少料，三个月之内一定要再补齐！quot;

    新宅上房院。

    白文氏、景价、王喜光，抱着狗的十三岁的丫头霍香、秉宽、敬业沿廊子向北屋走来。

    白文氏边走边问：quot;秉宽，你跟着老七到这边儿来了？quot;

    秉宽：quot;七老爷这新宅子总得有个老人儿看着，就把我弄过来了。quot;

    景琦：quot;你在我这儿看门房留着辫子可不行。quot;

    秉宽：quot;我不铰，如今这世道，我看不顺眼。还是老佛爷、皇上那会儿好。quot;

    白文氏：quot;这王总管在宫里侍候了老佛爷半辈子，他都铰了，你还留着？quot;

    秉宽奚落着：quot;当太监的都没良心。quot;

    王喜光上前揪了秉宽袖子一把：quot;我抽你！quot;大家都笑了。走到北屋门口，黄春忙迎了出来：quot;妈，我正收拾西里间呢，预备着您过来住。quot;

    quot;等我高兴了，过来住几天。quot;白文氏说罢，看了景琦一眼，故意试探着问，quot;你那位姨奶奶呢，不接回来？quot;

    景琦惶恐地：quot;派人去济南接了。这两天该到了。quot;

    白文氏言不由衷地：quot;行！你成了家立了业，盖了新宅子，爱接谁接谁，我就管不着了。quot;

    白文氏又向前走，大家忙跟上。景琦道：quot;哪儿的话，老太太该怎么管就怎么管，听妈的。quot;

    白文氏突然站住板起了脸，两眼瞪着景琦：quot;听我的？！quot;景琦惶惑地忙避开她的目光。

    quot;当年要听我的，把九红留下来，那孩子就不会在火车上小产！quot;

    白文氏越说越气愤，景琦吓得忙低下头。大家忽然感到气氛紧张，黄春在一旁更不知如何是好。

    王喜光见状，赶忙上前打岔：quot;二老太太，您再去三厅看看，大少爷住三厅！quot;

    敬业走上前：quot;奶奶，到我屋去看看，孩子们都在那儿等着呢。quot;

    白文氏：quot;走，瞧瞧去！quot;众人簇拥着白文氏远去，只景琦一人儿呆望看若有所思。

    范记茶馆。

    茶馆外街上，路边停了许多卖菜的平板车；王喜光慢悠悠向茶馆走来，伙计在门口高喊着：quot;王总管里边儿请！quot;

    茶馆大堂里坐满了卖菜的、拉黄包车的……各类苦力，这些人大都光着膀子吃饭，喝酒；沿墙一溜儿多半坐在板凳上靠墙睡觉。王青光走进来，有些体面的菜客向他打招呼，王喜光爱答不理，只点点头，走到单间门口，武贝勒已站在单间门口恭候，二人招呼一声进了单间。靠着单间隔扇坐着一个壮汉，头靠在隔扇上，似乎在睡觉，一个大草帽盖住了大半个脸，看不清是什么人。

    单间里。王喜光和贵武对坐，桌上摆着酒菜，二人谁也不动筷子。王喜光没有吃的意思，冷淡地：quot;贝勒爷，什么事儿您呐？赶紧说，我没工夫！quot;

    贵武：quot;吃着聊着！quot;

    王喜光：quot;不行，这就得走。七老爷叫我陪着他去海淀呢！quot;

    quot;我就为这事儿，景琦不是要在海淀盖个花园子吗？quot;

    quot;地儿都看好了。quot;

    quot;您把这个工程交给我办！quot;

    quot;这算怎么回事儿？您是七老爷的老丈人，您自己去说就行了，怎么求我？quot;

    quot;兄弟呀，您还不知道景琦那脾气？他快成我的老丈人了！quot;

    quot;哎呀，这事难说，谁都知道这是个肥差！多少人在这儿贼着呐！quot;

    贵武忙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王喜光：quot;景琦面前您多美言几句，这是一点儿小意思！quot;

    这时门外靠在隔扇上睡觉的壮汉，稍稍动了一下，又把草帽往下拉了拉，倾听着屋里的谈话。

    quot;贝勒爷，太客气了吧！quot;

    quot;咱们谁跟谁呀，事成之后，这点儿银子只算个零头儿！quot;

    quot;我只能说试试看，办不成可别埋怨我！quot;

    草帽遮面的壮汉一动不动地坐着……

    新宅头厅院。

    景琦与王总管从过道转出来，院里一个花匠在修剪一棵二度梅。

    王喜光道：quot;海淀的花园子就包给武贝勒吧，要不他也闲得难受！quot;

    景琦：quot;就这么着吧，叫他盯着点儿，别偷懒儿！quot;王喜光心头一阵暗喜，忙答道：quot;行，我告诉他！quot;

    二人说着路过门房，景琦向里一看，秉宽坐在门房的椅子上歪着脑袋睡着了，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噜声，景琦回头轻声叫花匠：quot;嘿！把剪子给我。quot;

    花匠忙走过来将剪子递给景琦。quot;您干什么？quot;王喜光问，景琦忙摇手示意他俩别出声，悄悄走进门房，蹑手蹑脚来到秉宽身后，轻轻将剪子张开来对着秉宽的辫子用力一铰……

    秉宽一下子惊醒了，回头看看景琦，不好意思地笑了：quot;七老爷，我打了个盹儿！quot;

    窗外的王喜光和花匠看得张大了嘴。屋里的秉宽起身扭脸儿觉得不对劲儿，忙伸手摸自己的后脑勺，发现辫子没了，大惊：quot;嗯？我的辫子？！quot;quot;给你！quot;景琦顺手将辫子扔到桌上，转身撒腿向门外跑。

    秉宽大叫：quot;我的辫子！我的辫子--quot;

    景琦和王喜光撒腿跑出大门，秉宽举着辫子追出来，带着哭腔大叫：quot;我的辫子！我的辫子--我不活着啦！quot;

    老宅前街。

    景琦和王喜光得意地笑着走来。王喜光：quot;这下儿给他除了根儿了，七老爷，也就是您！quot;

    景琦坏笑着：quot;这可够他哭几天的！quot;

    胡总管和背着工具箱子的李满福走出，门口停着两辆马车，赶车的牛黄、狗宝站在车旁，景琦和王喜光走上台阶，胡总管忙迎上：quot;七老爷，活儿都做完了。这位李头儿活儿不错。quot;

    景椅：quot;别亏了他，多给几块钱！quot;

    李满福惶恐地忙道：quot;给了给了！quot;

    胡总管：quot;海淀修花园子正好缺木匠，叫他去吧！quot;

    景琦：quot;去跟贝勒爷说，这事归他管，就说我叫去的。quot;

    李满福感恩地：quot;谢谢老爷，可救了我们家了。quot;

    白文氏和玉婷、佳莉从大门走出。丫头槐花扶着白文氏。景琦忙迎上去：quot;妈！quot;

    白文氏：quot;我们听戏去，你去不去？quot;

    景琦：quot;今儿不行，我得去趟海淀。quot;

    白文氏拉着槐花：quot;见过七老爷。这是我新买的丫头槐花。quot;

    槐花腼腆地：quot;七老爷！quot;话音未落，忽然传来秉宽的喊叫声：quot;二老太太！二老太太！quot;众忙回头看。只见秉宽举着辫子哭丧着脸跑来：quot;您瞧瞧！您瞧瞧！quot;

    白文氏诧异地：quot;这是怎么了？quot;景琦仍坏笑着。

    秉宽：quot;七老爷把我的辫子铰了！quot;

    景琦：quot;嗬--你还跑这儿告状来了！quot;

    quot;老七你也是，好模当样儿的铰他辫子干什么！他爱留就叫他留着吧！quot;白文氏说完也笑了。

    景琦：quot;行了行了，赏你几块大洋还不行！quot;

    秉宽愤怒地：quot;我不要！我要辫子！quot;

    景琦：quot;这都铰下来了，也长不上了！quot;

    秉宽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quot;我不活着啦--quot;

    白文氏喝道：quot;胡说八道！你看这么多人谁还有辫子？！都不活着啦？！quot;

    秉宽不服地：quot;这是祖宗留下的！quot;

    白文氏：quot;告诉你，你祖宗才没辫子呐！quot;

    景琦：quot;妈！你甭理他，快看戏去吧！quot;

    玉婷：quot;哥，就数你坏！quot;

    quot;秉宽，等我看戏回来结结实实打老七一顿给你出气，玉婷，咱们走！quot;白文氏说罢和玉婷下台阶上车走了。

    秉宽无奈地拿着辫子往回走，悲惨地叫着：quot;我的辫子，我的辫子呀--quot;

    海淀花园子。

    一大片荒地，野草丛生，坑洼不平。景琦、武贝勒、王总管、包工头正站在一个小土坡上看着图纸和荒地。景琦指点着吩咐：quot;把西河的水给我引过来，从这儿过，拐个弯儿，两头安上闸！quot;

    包工头点着头：quot;明白了，明白了！quot;

    景琦：quot;把活儿给我干好了，甭给我省钱！要是跟我这图上不一样，我叫你拆了重盖，一个大钱儿也不给！quot;

    贵武：quot;听见没有？用不着给七爷省钱，七老爷有的是钱！quot;

    王喜光：quot;把活儿干好了，别给我脸上抹黑！quot;

    包工头：quot;我长几个脑袋？七老爷盖花园子，我敢耍花活？我先打个总数出来，您先过过目。quot;

    景琦：quot;甭叫过目，全都贝勒爷做主，有事儿跟王总管商量！quot;

    王喜光和贵武得意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范记茶馆。

    大堂里依然是坐满了卖苦力的。伙计吆喝着卖菜的车主，吃饭的，喝酒的，乱乱哄哄。靠单间的隔扇依然靠坐着那个戴草帽的壮汉，草帽压得很低，看不见面孔。

    隔扇这边儿的单间里。武贝勒和包工头正研究摆在桌儿上的预算清单。

    贵武：quot;听明白了吗你？你用不着给他省钱！quot;

    包工头：quot;明白，我怎么不明白啊！这我至少多打上两成去！quot;

    贵武：quot;嗨--你真不开眼！你这总数至少还得往上翻一番！quot;

    包工头吓了一跳：quot;贝勒爷，这--忒邪乎了吧！quot;

    贵武：quot;嗨！你哪儿知道我们这位爷呀，你问问他家里有多少银子？多少宝贝？多大进项？他一概不知……quot;

    壮汉靠着隔扇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但里边儿的对话他听个一字儿不落。

    quot;他花钱从来没个数儿！这个园子盖下来，咱俩后半辈子的吃喝就全有了！quot;

    quot;可是万一……quot;

    quot;没什么万一！听我的！quot;

    quot;我听您的，有什么事儿，您得兜着点儿！quot;

    quot;放心！王总管那边得打点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quot;

    壮汉突然站起身向门外走去，草帽压住了大半个脸！

    新宅上房院西厢房。

    杨九红的哥哥杨亦增，嫂子陈玉芝，丫头红花和听差小福子正在往屋里搬行李，收拾东西。景琦和杨九红站在里间屋门口看着。三十多岁的杨九红风采依旧，显得更丰腴，妩媚，手里抱着一只波斯猫，见哥嫂忙活，便道：quot;哥，嫂子！这儿用不着你们了，你们住二厅北屋，去吧！quot;

    景琦：quot;小福子，去帮着收拾一下。quot;

    小福子：quot;这下可好了，搬到一块儿住，姨奶奶可舒心了。quot;小福子和杨亦增、陈玉芝走出门去，红花忙着解箱子上的绳子。

    景琦：quot;你怎么把你哥哥、嫂子也带来了？quot;

    杨九红：quot;不许？quot;

    quot;不是不许！你不是说，你从小是叫他们卖的吗？quot;

    quot;这都二十年了，陈谷子烂芝麻了！quot;

    quot;怪了，你不是特恨他们吗？quot;

    quot;恨不恨的也是我的娘家人！quot;

    quot;我打心眼儿里看不上这种人。娘家人又怎么了？quot;

    quot;没有娘家人就受人欺负，我早看出来了！quot;

    quot;谁欺负你了？谁欺负你了？！quot;

    九红笑了，转过脸对红花道：quot;红花！你去看看你的姐妹儿们，我和七爷有话说，不叫你别来！quot;

    quot;是！quot;红花忙走出屋子，关上了门。

    九红转过身把猫往地下一扔，双手用力推了一下景琦，景清一下子站不稳退到了里屋去，九红跟着跨进里屋：quot;你说谁欺负我了？quot;跟着又跨上一步推景琦：quot;你说谁欺负我了？quot;景琦笑着又往后退，quot;你欺负我了！quot;杨九红含着笑向前走，眼中充满了挑逗的情欲，接着又推了一把：quot;就是你欺负我了！quot;

    景琦已退到了床沿，九红深情地望着景琦，双眼放射出炽热的光芒……景琦也冲动地看着九红。九红用力把景琦推倒在床上，景琦就势仰面躺下了，九红趴到了他的身上，几乎脸贴了脸：quot;你说，你是不是欺负我？quot;

    景琦笑着：quot;怎么欺负你了？quot;波斯猫跳上床quot;瞄瞄quot;地叫着。

    quot;这十年你才去两趟济南，是不是又有别的女人了？quot;

    quot;天地良心！随你去打听，去问！quot;

    quot;不！我就问你！quot;

    quot;忙得我都顾不上女人了。quot;

    quot;你就不想？quot;

    quot;怎么不想？！想得我五饥六瘦火烧火燎的！quot;

    杨九红变了声音：quot;爷爷，我可真想你呀！三年零一个月了！quot;

    景琦猛一翻身将九红压在身下，两人互相解着衣服扣子，九红急促地喘着气，慌乱地解着景琦的衣服：quot;噢，快点儿爷爷，我受不了！quot;……

    忽然门外传来了杨亦增的喊声：quot;七老爷，有您一封信！quot;两人吓了一跳，忙停止了动作，一动不动。

    quot;七老爷！quot;外面仍在喊。

    杨九红忙摆手，示意景琦不要说话，景琦无可奈何地一动不动，企盼杨亦增以为没人离去，没想到他愈发大声喊：quot;七老爷，您的信！quot;

    不识时务地开始敲起窗户来。

    景琦扫兴之极：quot;啊，来了！quot;

    杨九红小声道：quot;真会挑时候！quot;

    quot;晚上我再弄你！quot;景琦贴着九红耳边说罢，下了床忙着整理自己的衣服，九红翻身趴在床上quot;咯咯quot;地笑……

    景琦走出门，边接过杨亦增递上的信边问：quot;谁送来的？quot;

    quot;不知道，秉宽说在门道里扔着。quot;

    景琦拆开看信，杨九红仍忍不住笑地走了出来：quot;哥，以后有信叫丫头们送就行了，你甭自己跑。quot;

    杨亦增：quot;行！quot;

    景琦边看信边皱起眉头，骂道：quot;什么东西？！quot;九红忙凑上前：quot;怎么了，谁来的？quot;

    景琦也不理，大步向北屋上房走去，边走边叫：quot;来人！把王喜光给我叫来！quot;

    新宅上房院北屋。

    黄春从东里间走出，把烟袋递给景琦，接着给他划火点烟。

    王喜光匆忙走进屋，站到景琦前：quot;七老爷，找我？quot;

    景琦指着桌上的信：quot;你自己看看！quot;

    王喜光拿起信一看，脸色大变，忙偷看了景琦一眼。

    景琦低着头抽烟，面无表情。

    王喜光察颜观色地看着景琦：quot;这事儿……真的假的？我可……

    一点儿不知道！quot;

    quot;不知道？信上还写着你呐！quot;

    quot;是是！可贝勒爷不至于这样吧？quot;

    quot;他这毛病就改不了，还没动工呢就想黑我的钱！quot;

    quot;不会吧？！写这信的人会不会是……quot;

    quot;信上写的时候、地方全都有，还能假的了？！quot;

    quot;是是，难怪他知道得这么清楚！这是谁呢？quot;

    quot;甭管是谁！愣把工程款子翻了一番！要黑也没这么黑的！quot;

    王喜光显得无比顺从：quot;是是，太不像话！quot;

    quot;我是花钱没数，可也不能拿钱往水里扔！quot;

    quot;是是，我得去说他！quot;

    景琦厉声地：quot;信上写着呢！你拿了钱没有？！quot;

    王喜光随机应变地：quot;拿了！我拿了一百两！七老爷，我也用不着瞒您，这一百两，我垫了去年给姑娘们做衣裳的欠款了，我能做那黑心的事儿吗？！quot;

    景琦在铜痰盂上猛磕烟袋，quot;当当quot;山响一通后，信手往桌上一扔：quot;算了算了！花园子的工程另找人！叫贝勒爷歇着去吧！quot;

    王喜光：quot;是是，我这就去办！quot;

    范记茶馆单间。

    王喜光和武贝勒神情沮丧又惶惑地互相看着对方。

    王喜光：quot;这事儿你都跟谁说了？quot;

    贵武：quot;我要跟谁说了，我他妈断子绝孙，不得好死！quot;

    quot;你说出大天来我也不信！你小子一准儿是烧包儿！要发财了，绕世界胡吣！quot;

    quot;你也太小瞧我了，我使坏的时候，你还在宫里翻跟斗呢！我干那没屁眼儿的事儿？quot;

    quot;那这消息怎么漏出去的？quot;

    quot;邪了门儿了，包工头儿更不会了！我说这事儿没缓了？quot;

    quot;这份差事你是甭想了，七老爷那脾气，还差点儿把我饶进去，什么事儿呀这叫！quot;

    quot;那一百两银子？……quot;

    quot;那一百两银子还往回要？！我为你跑前跑后，担惊受怕的还不该花你点儿！quot;

    quot;得得！我认倒霉，可咱们得查出这写信的人来呀！quot;

    quot;得查，忒他妈可恶！quot;

    quot;这是谁这么往死里刨我？quot;

    大堂里坐满了苦力。伙计哈喝着，吃饭的、喝酒的、下棋的、睡觉的。单间的隔扇外仍靠坐着壮汉，草帽压脸似在睡觉。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台上，《虹霓关》演出渐入高潮，万筱菊扮的东方氏，走马锣中正与王伯党对枪。

    玉婷坐在最靠台前的桌子旁，手里抱个首饰盒子。

    万筱菊举枪亮相，台下好声四起。quot;好！万筱菊！quot;玉婷边大喊着边从首饰盒中抓起把金戒指、镯子往台上扔，兴奋得不可言状。

    白文氏陪几位客人坐在中间位置看戏。

    万筱菊翻身亮相时，客人们叫好，白文氏也叫好。身旁一客人看了一眼五婷问白文氏：quot;玉婷怎么还不出阁呀？quot;

    白文氏：quot;从十六岁提亲的人都跑破了门坎于，她一个都看不上，成了我的心病了。quot;

    客人：quot;她想找个什么样儿的？quot;

    白文氏：quot;老天爷才知道呢！这都成了老姑娘了，我也懒得管她了。quot;

    客人：quot;那哪儿成，您这个宅门还愁有嫁不出去的姑娘？quot;

    白文氏叹了口气：quot;唉！早过了说亲的年纪了，快三十了。quot;

    另一客人探过身：quot;二老太太要是信得过，我来做个媒。quot;

    白文氏：quot;哎呀，快别提这个事儿！一提亲就跟要她的命，闹得鸡犬不宁，谁知道怎么想的！quot;

    台上万筱菊扮演的东方氏咬下王伯党胸前的绣球亮相下场。

    五婷狂呼：quot;好！万筱菊！万筱菊！quot;激动得把整个首饰盒子扔上了台。

    白文氏：quot;赏！quot;

    三老太爷颖宇：quot;赏！quot;

    景琦：quot;赏！quot;

    王伯党下了场，检场的上台拣首饰，玉婷仍在大喊：quot;万筱菊！quot;

    台上穿红官衣的老旦和不戴髯口的老生出台谢赏。金榜上写着各位的赏银数目。

    新宅上房院西厢房。

    杨九红一人独坐，隐隐传来厨房院的叫好声。桌上放着一张古琴，九红坐在桌前，随意地拨弄着琴弦，深深叹了一口气。

    丫头红花端着油盘，上面放着饭菜走进屋里，放到了堂屋中桌匕：quot;姨奶奶吃饭吧！quot;

    杨九红两眼望着琴：quot;放那儿吧！quot;

    红花走到杨九红前：quot;姨奶奶趁热儿吃吧，七老爷嘱咐冯厨子单给您做的。quot;

    杨九红低着头：quot;我不饿！quot;随手又拨弄琴弦发出quot;叮步quot;声。

    红花：quot;我看姨奶奶还是想开了点儿，这都已经搬这边儿来了，二老太太一年能过来几天？quot;

    杨九红忽然抬头看红花：quot;你说……七老爷对我好吗？quot;

    红花：quot;那还用说，你。心里还不明白？quot;

    杨九红又低下头：quot;哼，我糊涂！忠孝节义本不错，可一走到了愚处，这人就变得没了是非，可忠孝有时候还不能两全呢！那怎么说？

    女人失了节，什么忠孝节义全没有了，你说是不是？……咱们还是回济南吧！quot;

    quot;这刚来几天又想走？七老爷也不会答应！quot;红花刚说罢，门外传来几个男人的大声说话声，二人往外看。只见院里几个工人拉着电线走向上房，管事的跟着。

    杨九红问：quot;干什么的？quot;

    红花：quot;刚才管事的说了，今儿来装电话。quot;

    杨九红站起身：quot;咱们瞧瞧去！quot;

    堂会后台。

    万筱菊正在卸妆，玉婷坐在一旁帮这忙那。

    玉婷亲热地：quot;听见我叫好儿了吗？quot;

    万筱菊：quot;那还听不见！数你叫得近！数七老爷叫得响堂。金少山说得好，只要一听叫好，前后台的就知道七老爷来了。quot;

    玉婷惊讶地：quot;是吗？！quot;

    万筱菊：quot;敢情！他叫的好，都在根节儿上，那叫内行！quot;

    玉婷忽然趴到万波菊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儿，万筱菊惊讶地抬起头：quot;是吗？quot;

    玉婷：quot;快卸妆，你跟我来，我叫你看看！quot;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台上打撤锣，小锣上场，《请医》丑角出台。

    王喜光走到景琦身旁，悄声说了几句什么，景符皱起了眉头：quot;叫她回来！quot;

    quot;是！quot;王喜光扭身要走，又被景琦拉住：quot;我自己去吧！quot;

    新宅上房院。

    景琦转过垂花门进了过道，到屏门前刚上台阶，就撞见万筱菊从廊子上转过来，狼狈地出屏门要下台阶，二人碰了个对脸儿，都站住了。景琦奇怪地望着万筱菊。

    万筱菊惊慌地望着景琦，相视片刻，景琦问：quot;万老板怎么了？quot;

    万筱菊的汗都下来了：quot;七老爷，没什么，实在是不敢当，不敢当！quot;

    景琦莫名其妙：quot;不敢当，什么不敢当？quot;

    万筱菊擦着歼：quot;惭愧！惭愧！quot;

    quot;是不是玉婷她？……quot;景琦说了半句话。

    quot;得罪！得罪！quot;万筱菊狼狈地下台阶跑了，景琦疑惑地目送他拐过垂花门。回身走进屏门，拐上东廊子，就看见玉婷手里拿个花绷子，站在东厢房门口正望着这边发愣。

    见景琦走来，玉婷转身进了东厢房，景琦马上跟着进了门。

    玉婷坐在椅子上，低头玩儿着手里的花绷子。景琦慢慢走到她身边：quot;你们，干什么了？quot;

    玉婷：quot;没干什么！quot;

    quot;他，怎么跑了？quot;

    quot;吓的！quot;

    quot;你吓唬他干什么？quot;

    玉婷站起身：quot;哎呀，我都快三十的人了，用不着你管，听戏去！quot;

    玉婷将花绷子往椅子上一扔，转身就往门外走，被景琦一把拉住：quot;等等！quot;玉婷站住了，两眼望着别处。

    景琦：quot;我早看出来了！quot;

    玉婷回头看着景琦：quot;看出来你还问！quot;

    景琦：quot;你喜欢万筱菊这也无所谓，这不能当真，听听戏，扔点儿金子、银子就行了，你还想怎么着？！quot;

    玉婷毫不含糊地：quot;我想嫁给他！quot;

    景琦厉声地：quot;胡闹！人家有妻有妾，有儿有女，你算怎么回事儿？quot;

    quot;给他当丫头我都认了！quot;

    quot;他是戏子！quot;

    quot;戏子怎么啦？！quot;

    quot;你想想妈能答应这门亲事吗？quot;

    quot;那你怎么娶了个窑姐儿？！quot;

    景琦一下子愣位没了词儿。

    玉婷寸步不让：quot;怎么？没词儿了吧！我就佩服杨九红，男人都比不上她！quot;

    景琦急了：quot;你到底想干什么吗？！quot;

    玉婷：quot;我也学杨九红，赶明儿我夹个凉席去万筱菊家门口坐他三天三夜。quot;

    景琦充满惶惑地望着玉婷。

    玉婷望着景琦：quot;不信？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喜欢杨九红吗？

    可你当着妈的面儿永远不敢说你喜欢她。我就不，不信走着瞧！quot;

    景琦难过地：quot;九红已经后悔了，你别毁了自己！quot;

    quot;我愿意，我还告诉你，我快三十了没出阁，等的就是他！quot;玉婷拿起花绷子又坐回椅子上开始绣花儿。花绷子上是一朵末绣完的盛开的菊花。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台上正唱《请医》。

    老黄：quot;您说的这个药可没地方买去！quot;

    刘高手：quot;怎么没地儿买去？去京城的百草厅白家老号啊！quot;

    全场大笑，高声叫好！

    白文氏大笑：quot;赏！quot;她站起向槐花耳语几句，槐花忙到黄春跟前：quot;二老太太要小解。quot;

    quot;走吧，上房西里间准备着恭桶呢！quot;黄春起身带路，槐花扶着白文氏离去。

    白文氏起身，佳莉也跟在后边喊：quot;奶奶，我也去！quot;

    新宅上房院北屋。

    工人正在接装电话，九红抱着波斯猫看着，问：quot;……那能往山东打吗？quot;

    工人还没回答，忽听门外红花喊声：quot;姨奶奶！杨九红忙回头。

    红花慌慌张张跑进门：quot;姨奶奶，回去吧！二老太太来了。quot;

    九红一惊，忙起身向门外跑。这时白文氏等已拐过东廊子向上房走来。跟在红花后边的九红匆匆走出上房向西廊子快步走去。

    白文氏走着，忽然回头叫：quot;佳莉，快走啊，蘑菇什么呢？quot;正匆忙走着的九红，一听到喊quot;佳莉quot;，蓦然站住回头。佳莉赶上前扶着白文氏走，抬头也见到了九红。

    九红直直地望着佳莉，看呆了。

    白文氏和佳莉都看到了九红，也奇怪地望着。相视须臾，白文氏管自前行。

    九红忘记了一切，呆呆地望着佳莉。

    白文氏奇怪地问黄春：quot;这是哪屋的女人？quot;

    九红突然惊醒，回头向西厢房跑。白文氏一见来了气，大喝一声：quot;站住！这么不懂规矩！quot;

    九红站住了，慢慢回过身，白文氏等走了过来，站到九红前训斥道：quot;跑什么，你是哪屋的？quot;

    黄春忙凑近低声地：quot;这就是姨奶奶。quot;

    白文氏也一愣，仔细打量着杨九红，佳莉也惊讶地望着。

    杨九红颇紧张地低着头站着，一动不敢动。

    这时，恰巧景琦和玉停已走出东厢房门外，远远地紧张望着。

    白文氏阴沉着脸：quot;抬起头儿来我看看！quot;杨九红扬起脸，眼睛仍望着地下，quot;真是个美人儿呀！你是哪路的姨奶奶，我怎么不知道？quot;

    杨九红低声而坚定地：quot;我是佳莉的娘！quot;

    白文氏冷笑一声，这时，胡总管、景琦都走上前来，紧张地看着，谁也没敢开口。只见白文氏扭脸儿问：quot;是吗？！佳莉！她是你娘吗？quot;

    佳莉狠狠地竟像遇见仇人般：quot;不是！我没有娘！quot;

    九红猛地抬起眼睛，惊恐而又惶惑地望着佳莉。

    佳莉两眼死盯着杨九红，目光中充满了仇视。

    所有的人都紧张地沉默着，静得可怕。

    白文氏：quot;你听见了吗！啊？！来人！quot;胡总管、景暗都忙挤上前来。三老太爷颖宇闻讯在王总管引领下也急急忙忙从东廊子上跑过来。

    白文氏生气地：quot;给我打这个不要脸的践货！quot;

    九红委屈而又求助地望着眼前的人们，景琦不敢正视九红的目光，低下头。

    白文氏回过头：quot;听见没有？！景琦！quot;

    景琦一惊，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白文氏目光严厉地逼视着：quot;嗯？！quot;景琦举步维艰地走到九红面前，痛苦地在九红对面站定。没有一个人敢动敢劝，所有的人都神情紧张地望着。

    九红目光凶狠犀利地逼视着景琦；景琦木然地望着九红，茫然而不知所措。他抬不起手来。

    白文氏刚要发作，只见颖宇急急忙忙地挤上前来一把拉住她：quot;二嫂！二嫂！--干什么这是！大喜的日子，高高兴兴的，走！听戏去！quot;

    quot;你是没看见！不成规矩了！……quot;白文氏忽然发现颖宇穿着戏装的水衣，脸上化着妆，不禁扑哧一下乐了，quot;你怎么这副德行就跑来了？quot;大家都笑了，气氛一下子缓和了。

    颖宇道：quot;下边儿该我唱《战太平》了，我一瞧二嫂不在，我唱给谁呀？我说我非把你拉回来不可，你这不是搅我的戏吗，快走！quot;

    颖宇不由分说，拉着白文氏就走，黄春、王喜光、胡总管也忙跟着起哄，推白文氏quot;起驾quot;，白文氏笑着甩开颖宇的手：quot;你拉我上哪儿呀！我要解溲！quot;

    颖宇也笑了：quot;哎哟！这可是大事儿，别耽误喽，别回头二嫂尿裤子！quot;

    大伙儿又全都笑了，白文氏笑着捶打着额宇的肩：quot;老三，你又拿我穷开心是不是？你个老不正经的！quot;

    颖宇大叫：quot;还不快扶老太太进去，真等着尿裤子呐！我扮戏去了啊！quot;

    众人乱哄哄地忙将白文氏搀进了上房，廊子上只剩下了景琦和九红，二人僵巴巴地立在那儿。

    九红悲愤地望着景琦，景琦怜伤又无可奈何地望着九红。突然间，九红捂住脸痛哭着跑回西厢房。

    景琦兀自呆呆地立着……

    新宅上房院西厢房。

    九红趴在床上痛哭。红花拿着一块湿手巾无奈地望着，劝慰道：quot;别哭了，姨奶奶，给您擦把脸。quot;

    九红突然坐起东翻西找，拉开小柜子的抽屉，迅速拿出一把剪刀，抬手就要刺自己。红花大惊，扔了手巾，忙上前抢夺，两人扭在一起，红花终于夺过了剪刀，惊恐地向后退。

    红花大口喘着气：quot;这可不行，姨奶奶，可不能这样！……quot;

    九红又趴到床上痛哭。红花害怕了，忙拿着剪刀向外跑去。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台上。正在唱《战太平》，颖宇饰花云，唱：quot;大将难免阵头亡，我主爷洪福齐天降……quot;

    白文氏已经十分高兴地听着戏，身后站着心神不定的景琦，景怡、胡总管、黄春都在一旁站着，观察着老太太的神色。白文氏兴致很浓：quot;还别说，三老太爷唱得挺有味儿！quot;

    景琦忙躬身道：quot;是！他这岁数，还能有这嗓儿，真不易。quot;

    红花惊慌地跑来，凑近景琦的耳边：quot;您快去看看吧，姨奶奶那儿寻死呐！你看！quot;红花举起剪子给景琦看，景琦、景怡都一惊。

    景怡悄悄地：quot;快回去看看！quot;

    景琦：quot;妈正闹脾气，这刚好点儿，我哪儿能走！quot;

    景怡摇头叹气：quot;唉！红花，走！我去看看！quot;二人慌忙离去。

    白文氏高兴地听着戏，景琦依然侍立在后。黄春和胡总管都显得慌乱地嘀咕着。

    颖宇扮花云唱：quot;刘伯温八卦也平常，早知道采石矾被贼抢……quot;

    新宅西厢房。

    景怡和红花推门而进，抬头大惊。

    九红站在凳子上，已在门梁上挂了绵套儿，正要上吊。景怡抢步上前，一把将九红拦腰抱了下来，进到里屋放到床上，回头大叫：quot;红花！快去叫七老爷！quot;红花应声急急奔出房门。

    九红仰面躺在床上，闭着眼不哭也不说话。

    药行会馆大院堂会。

    颖宇扮花云下场。怀里抱着小叭狗的白文氏为之叫好，又高兴地对景琦说：quot;你三叔的功夫不减当年！quot;

    景琦忙附和：quot;是！我三叔这两下子，好些内行还请他说戏呢！quot;

    红花急跑到景琦前焦急地说着，黄春、胡总管、玉婷都凑上前听着。

    白文氏回头发现了：quot;什么事儿？quot;

    景琦忙上前掩饰道：quot;没事儿！我三叔说戏唱完了怎没听见老太太喊赏！quot;

    白文氏笑了：quot;就老三的花样多，他还要赏，赏！quot;

    景琦也大喊：quot;二老太太赏三老太爷，赏！quot;红花用力拉了一下景琦，景琦一挥手，低声地：quot;去！quot;

    红花回头，只见黄春、胡总管、玉婷扭头走了。

    白文氏回头：quot;老七，叫你给找个抱狗的丫头，你就伸着，这老得我抱着！quot;

    景琦：quot;一直办着呢，得给您找个合适的呀！quot;

    新宅上房院西厢房。

    九红仍闭眼躺在床上，景怡坐在床头不知如何劝解：quot;不好，……

    真不好……不能往那边儿想，老太太……那脾气不好，可大伙儿不都对你挺好的吗？……quot;九红翻身面朝里又不动了。

    黄春、胡总管、红花、玉婷一下子冲进屋进了里间，景怡忙站起，把胡总管、红花和玉婷推出外屋：quot;打这会儿不能再离开人，千万不能出事儿。老七呢？quot;

    玉婷：quot;我哥太不像话了，出了这么大事儿都不说回来看看，没良心！quot;

    胡总管：quot;他有难处，老太太刚哄高兴了……quot;

    玉婷：quot;我妈也太过分了！抢了人家的闺女，还不依不饶地挤兑人！quot;

    景怡：quot;玉婷！不许派老家儿的不是！咱们得商量个办法，不能出了事儿……quot;

    黄春正在劝九红，九红已经坐了起来，低着头。黄春道：quot;你可是吓死我了，哪家过日子没个三波一折的，遇点儿事儿就想死还行了？

    日子长着呐！quot;

    九红十分平静地：quot;你们都走吧，甭管我！我已经想过味儿来了，叫我死我都不死了！quot;黄春惊诧地望着九红。

    新宅大门道。夜。

    秉宽正上梯子拉电闸，景琦、王喜光站在下面看着，一听差拉着大狼狗，另一听差傻二提着灯笼。

    景琦：quot;往后每天十二点拉电闸，各屋还是点蜡烛。quot;

    王喜光：quot;其实电灯比蜡烛还保险呢！quot;

    景琦：quot;你没见满院于拉的都是电线，万一走了火儿还了很！quot;

    王喜光：quot;是是！quot;

    秉宽：quot;拉啦？quot;

    quot;拉！quot;景琦发令，秉宽拉了电闸，顿时大宅门里一片黑暗。

    quot;我回去了。quot;王喜光走出大门，秉宽关门上闩，门顶的大铃档发出阴冷的叮当声。

    景琦和牵狗、提灯的听差走进院内。

    景琦高喊着：quot;拉了电闸了！各屋点油灯，小心火烛！--拉了电闸了！各屋点油灯，小心火烟--quot;

    四厅院。夜。

    院内北屋点起了油灯，窗上映出佳莉的身影，远远传来景琦的喊声：quot;拉了电闸了！各屋点油灯，小心火烛……quot;

    听差提灯笼在前面引路，从三厅过道转进了四厅，景琦仍在喊着。忽然他发现北屋还亮着灯，便走到门口问道：quot;佳莉！还没睡？！quot;

    没有人应，景琦推门进了北屋，两听差站在外面。

    景琦走进北屋一下站住了，只见佳莉一人坐在桌前望着油灯垂泪。景琦心情复杂地望着，轻轻走到桌前坐下：quot;还为白天的事儿伤心？quot;

    佳莉怨恨地：quot;人家的娘都是娘，我的娘怎么是这么个东西！quot;

    景琦：quot;你孩子家家的想这么多干什么？你奶奶不喜欢你娘，大宅门儿里这种事儿多了！何必往心里去。quot;

    佳莉气哼哼地：quot;站在人前矮半截儿！quot;

    景琦：quot;你比谁矮？你是我的闺女！你是你，你娘是你娘！quot;

    quot;爸--quot;佳莉两眼盯着景琦。

    景琦：quot;嗯？quot;

    佳莉：quot;你当年--干吗要去那种地方找了她？quot;

    没想到佳莉会问出这话，景琦大窘，愣了一会儿才说：quot;你个小孩儿懂什么？这不是姑娘该问的！quot;

    佳莉发泄地：quot;你有钱有势，要个什么样的女人不行！quot;

    景琦发火了：quot;不许再说了！quot;佳莉趴到桌上又哭起来。

    景琦心又软了：quot;别哭了，眼都哭肿了。quot;掏出手绢递过去，忽然看见桌上的凉饭，quot;瞧，晚上饭都没吃！quot;转脸向外叫道：quot;傻二！quot;

    傻二在外应：quot;在这儿呢！quot;

    景琦吩咐道：quot;把刘妈叫起来，捅开小灶，给小姐做夜宵儿，我也吃点儿！quot;

    傻二：quot;知道了！quot;

    景琦回头看着佳莉：quot;行了，不许再哭了。quot;

    新宅上房院。夜。

    大宅门一片黑暗。景琦走进屏门吩咐听差：quot;去吧！quot;大丫头莲心提着灯笼站在门里，关上屏门上了闩。

    景琦走上东廊子，放慢了脚步向西看，转向西厢房走去。西厢房仍亮着灯，景琦悄悄进去。

    景琦走进屋，坐在卧室门口打吨的红花，忙站起身，景琦打手势问里屋九红的情况，红花比划着，意思是九红未睡仍在哭。景琦走进了里屋。

    九红抱着猫坐在床上发愣，抬头看见景琦，忙将猫一扔，转脸朝里躺在了床上。景琦坐到床沿儿上，探头想看看九红的脸，九红忽地拉了条被子将头蒙住。景琦轻轻地推了推：quot;往里点儿，腾个地儿，叫我躺下。quot;九红不动，景琦又推，九红突然伸手一巴掌将景琦的手打下去。只听见九红蒙着被子哭了。

    红花拿个温手巾进来递给景琦，景琦拉开九红的被子将毛巾递上，九红抢过来一把向身后扔去。

    红花和景琦无奈地相互望着。景琦又拿起茶几上的盖碗茶递给九红，九红头都没回，伸手一扫，盖碗飞出落地，摔个粉碎。

    红花忙抬起碎碗走向屋外。景琦一筹莫展也走到外屋。

    景琦和红花刚说了几句悄悄话，忽然九红从卧室冲出，不由分说将景琦向门外推，景琦招架着退到门口，死不出去，九红忽然拉住门框一抬脚，用力将景琦踹出了门，随手关上门，从里面插上了。

    景琦摸着屁股，没反应过来，惊讶地望着房门，不知该走不该走，竟在原地转了一圈儿，终于走到门前拍了两下。

    景琦低声叫道：quot;开门！quot;又用力拍了两下，没有回声。景琦泄气地转身要走，但猛然回身抬脚用力一踹，房门一下子端开了，发出门插断裂的声音。

    景琦破门而进，红花上前拦挡，被他一把推开，冲进了里屋。

    九红仍面朝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景琦怒冲冲走到床前，却一下子又泄了气，长叹一声坐在床沿儿上。

    红花担心地向里屋看了看，见没动静放了心，忙将帘子放下。

    景琦将九红向里推了推：quot;往里点嘿！quot;九红不理。景琦无奈，顺手从床上拉下了一条被子铺到了床前地下，无声地躺到被子上，两手抱着后脑勺闭上了眼。

    一会儿，九红奇怪地回过头，不见景琦，又往地下一看，见景琦闭眼躺地而睡。想了想没动，回过头躺好，不一会儿又欠起身往地下看，景琦依然如故。

    九红翻回身赌气似的向床里边挪了挪，床边空出了二尺多宽。

    景琦听到动静睁开眼，欠身往上望了望，忙站起上了床，躺上去，用力一把将九红搬过来，二人对视着。

    景琦用力将九红搂在怀里……

 第二十九章

    范记茶馆。

    单间里。秉宽将一张二百两银票放到桌上给武贝勒：quot;您给找的那个抱狗的丫头，老太太留下了。quot;

    贵武：quot;那丫头还行吧！quot;

    秉宽：quot;瞧着还行，反正抱了一天没出事儿，也没挨咬。quot;

    quot;只要老太太瞧上了就行！quot;

    quot;这二百两银于是老太太赏的，您一百两，那丫头家里一百两！quot;

    秉宽话刚停，外面忽传来大喊声：quot;武贝勒！七老爷找武贝勒！quot;

    quot;哟，姑老爷来了！quot;贵武说着忙往外跑，秉宽也跟了出来。桌上的银票却仍放在那里。

    贵武跑出单间，东张西望，直跑到门口，外边儿一人儿没有，他奇怪地回过头，只见坐满了吃饭的、睡觉的、喝茶的人，人们都看着他。

    贵武仍然大叫：quot;七老爷！七爷！quot;满屋子的人都笑了。七老爷根本就没来。

    贵武知道上当了，扫视着大堂里的人，秉宽也看了看，说了声：quot;我走了！quot;管自离去。

    人们又都忙自己的了，不再看贵武。单间门口，三四个人围着下棋，靠隔扇仍坐着那个壮汉，草帽压得很低。

    贵武虎视眈眈地走了过来：quot;刚才是哪小子嚷嚷？！拿我贝勒爷开涮？！quot;

    无一人理睬，贵武忿忿地扫视着众人走向单间：quot;活腻味了你们！quot;

    贵武走进了单间，回到桌前愣住了，桌上的银票不见了。忙上下寻找，桌上，桌下，连椅子垫儿底下都翻了，就是不见。

    贵武站在屋里发愣：quot;嗯--银票呢？quot;他突然回头大叫：quot;范掌柜！quot;

    范掌柜忙进来：quot;什么事儿您呐？quot;

    贵武：quot;我刚才出去这工夫，放桌上的银票怎么没了？quot;

    范掌柜：quot;没人儿进来过！您再找找，是不是放身上了。quot;

    贵武急忙全身乱掏一气：quot;没有！我记得清清楚楚放桌儿上了！quot;

    贵武一擦帘又走出单间，站在门口扫视堂内的人，范掌柜也跟了出来。贵武冲满大堂大叫：quot;刚才谁进这屋了？quot;

    无人理睬，人们各干各的。贵武走到单间门旁正在下棋的一桌人前，死盯着几个下棋的人：quot;谁进那屋了？quot;大家低头看棋，仍没人理他。

    贵武推了一个下棋的一下：quot;看见谁进那屋了？quot;

    下棋的：quot;你又没雇我给你看着，我管得着吗？去去去！quot;

    贵武回身又环视众人，目光停在隔扇的方向，那壮汉仍一动不动靠隔扇坐着。贵武走到跟前：quot;嘿！你小子是干什么的？整天坐在这儿？quot;

    壮汉一动不动，也不理睬。贵武来了气：quot;说你呢！看见谁进这屋了？quot;

    壮汉起身，又往下拉了拉草帽儿往外便走，贵武一把将他拉住：quot;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我那银票准是你偷的！quot;

    壮汉仍挣扎要走，贵武死拉不放，侧身拦住道：quot;你天天儿这儿坐着，我留神你好些日子了，你是干什么的？！quot;说着伸手摘壮汉的草帽儿，壮汉突然抓住贵武的手往怀里一拉，顺势重重地在他后背上一拍，贵武站立不稳向前冲去，一下子扑到下棋的桌子上，唏里哗啦棋盘冲出，棋子儿撒了一地。俩下棋的不干了，一个揪住贵武喊：quot;往哪儿趴！没长眼你？quot;一个揪住贵武叫：quot;我们这儿赌着输赢呢！你赔我钱！quot;

    贵武狼狈地：quot;我凭什么赔你钱！quot;

    俩下棋的：quot;我这就赢了！quot;quot;是我赢了！两家都得赔，不赔打你丫挺的！quot;

    范掌柜忙上前劝架，贵武终于挣脱，念叨着：quot;等会儿再说行不行？quot;忙回头四下里寻找那壮汉。大堂中的人仍各干各的，壮汉却已不见。

    范掌柜忽然指着贵武：quot;您后脊梁上贴的什么？quot;

    贵武一愣：quot;什么？quot;忙转着圈儿的问后看，又背过手抓，看不见也抓不着，范掌柜忙将那东西揭下交给贵武：quot;这不是银票吗！quot;

    贵武：quot;嘿--什么工夫贴我后脊梁上了？！quot;全屋人大笑。

    范掌柜：quot;那谁知道啊！quot;

    贵武：quot;你们谁认识刚才那小子？quot;没有人再理他，贵武接着又问范掌柜：quot;他是干什么的？quot;

    范掌柜：quot;常来，一句话没说过！quot;

    贵武悻悻地：quot;这些日子怎么净出邪门儿事儿呀！放个屁都砸脚后跟！quot;

    老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正安然地看着单先生教佳莉弹古琴《沧海龙吟》，景琦走了进来，单先生忙站起：quot;七老爷！quot;

    佳莉也站起：quot;爸！quot;

    景琦得意地点点头：quot;《沧海龙吟》！quot;

    单先生赔着笑：quot;七老爷对琴谱真熟。quot;

    白文氏望着景琦，问：quot;有事儿吗？quot;景琦答道：quot;没什么事儿，佳莉怎么好些日子不回家住了？quot;

    白文氏：quot;这儿不是她的家？quot;

    佳莉：quot;我不回去！quot;

    白文氏：quot;叫她在我这儿住着，学琴呢！quot;

    景琦：quot;我怕她在这儿给您添麻烦！quot;

    白文氏站起身：quot;别这儿捣乱，有事儿外边说去。quot;说着和景琦出了屋。

    单先生教佳莉弹琴，琴声又起。

    老宅上房院。

    白文氏瞥了一眼景琦：quot;听说，我那天说了那位姨奶奶几句，她就寻死觅活的？quot;

    景琦：quot;谁这么多嘴，没有的事儿！quot;

    白文氏：quot;有也罢，天也罢，以后你那个新宅我不去就是了，省得搅和你们的好日子！quot;

    景琦：quot;妈说哪儿去了，妈再过去，自然叫她回避就是了。quot;

    白文氏：quot;我可不担这个恶名儿，你自己掂量着办！quot;

    景琦忙打岔：quot;海淀花园子修得有点儿模样了，等哪天陪妈过去看看，我想靠西再修个鹿圈，自己养茸。quot;

    白文氏：quot;好！我早就想过，一直腾不出手来！quot;

    景琦：quot;还有个事儿，刚才在老号上，大伙儿都说该修个小学校，今约药行的子弟上学，想听听妈的意思。quot;

    白文氏：quot;这是好事儿，有那日子不富裕的家主儿，也不用交学费。quot;

    突然，而道传来丫头的尖叫声，白文氏一愣：quot;出什么事儿了？quot;

    二人忙向外走，刚上甬道，就见刚买来的丫头奴奴正在拿着根小木棍追着小叭狗，小叭狗满院乱窜，奴奴追着打。白文氏大叫：quot;奴奴！你干什么？quot;

    胡总管、颖宇都跑了出来。

    奴奴哭腔地：quot;它咬我！quot;

    胡总管：quot;那你也不能打它呀！quot;

    小叭狗窜到白文氏的怀里，白文氏忙抚摸查看着。景琦问：quot;没打伤着哪儿吧？quot;

    颖宇：quot;好大胆子！这狗比你还娇贵呢！你打它！quot;

    奴奴委屈地：quot;它咬我！quot;

    景琦：quot;这孩子还不懂事儿呢！quot;

    奴奴哭了：quot;它咬我--quot;白文氏道：quot;算了算了，我看这孩子不行，把她送回去吧！quot;

    胡总管忙拉过奴奴：quot;走吧，走吧，送你回家去！quot;

    白文氏又道：quot;别难为孩于，送回去好好跟人家说！老七，叫你找个抱狗的丫头就这么难！quot;

    景琦惶恐地：quot;我再去找！再去找！quot;

    京城街道小胡同。夜。

    一辆马车停在胡同口，武贝勒下了车：quot;行了，我前边儿到家了。quot;

    车上的男人道：quot;不送了，贝勒爷！明儿茶馆见！quot;马车驶去。

    武贝勒哼着京戏晃晃悠悠地往前溜达。路进儿靠墙放着一辆平板菜车子，上面躺着戴着草帽的壮汉。见贵武晃过来，壮汉抬起一点儿草帽望着贵武。贵武自得其乐地哼唱着走过，壮汉突然坐起，推着车朝贵武冲去。贵武闻声忙往边上躲，壮汉推车也朝边上来。贵武又往中间躲，车又向中间推来。贵武紧走两步回过头：quot;存心是怎么着？你……quot;话未说完，车已到，贵武一下被撞倒在地。壮汉扔下车，上来就将贵武压住，用绳子捆绑，贵武挣扎着大叫：quot;干什么你！来人呐--quot;

    壮汉将一块烂布塞到贵武嘴里，看四下无人，将贵武提到车前，揭开席子扔上车，又将席子盖好，推车远去。

    大格格家菜园子。清晨。

    三间土坯房，一间农家的贮藏室，小院前有大约一亩菜地。戴草帽儿的壮汉在摇辘轳打水浇菜园，满满一柳斗水提起倒进石槽，水顺着维沟欢快地流入菜地。一斗水倒罢，又将柳斗放下井，鞭转把儿飞快地转动。不远处传来贵武声嘶力竭的喊声：quot;浇水那小子！你把我给松开！quot;

    壮汉抬起头，这人正是景琦去济南路上，在永乐镇仙客来客栈要了景琦一百二十两银子的人。他叫黄立，贵武和大格格的私生子，黄春的双胞胎哥哥，算年龄应该四十二岁了。他望着堆草的西屋没有搭腔，又把柳斗慢慢摇上来。

    堆草的西屋里。武贝勒被寒鸭浮水般捆着扔在草堆上，不停地大叫：quot;那小子！我招你惹你了？！你想把我捆死呀你！我这腿都快折了！quot;

    井台边。黄立把水倒在槽内，又把柳斗放下井去。从北屋传来一个老太太的声音：quot;把他带来！quot;

    黄立走下井台，在衣服上擦着手走进西屋。贵武喊着：quot;嘿！我说，商量商量行不行？！quot;

    黄立仿佛没听见，像揭东西样一把提起贵武走向北屋。贵武不停地叫着、呻吟着：quot;我真受不了了，我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咱们有什么仇啊？quot;

    黄立将贵武提过北屋堂屋，把他扔在地上。贵武继续念叨着：quot;你倒说说，叫我心里也明白明白，我怎么招着你了……哎哟，轻点儿，往死了摔我！你要绑票儿，要多少钱你说，我女婿有的是钱！quot;

    黄立看都不看贵武一眼，向着里屋：quot;带来了！quot;

    里屋门帝一挑，走出了六十多岁老态龙钟的大格格，看着地上的资武慢慢坐到了椅子上。

    贵武趴在地上抬不起头，用力挣扎了几下，又低下了头：quot;我说，怎么个意思？先给我松开行不行？quot;

    大格格语气沉重地：quot;你是贵武？quot;

    quot;贵武？我是贝勒爷！quot;贵武的脸几乎贴着地，说罢又忙改口：quot;贵武，贵武，我是贵武！quot;

    大格格：quot;听说你欠了一笔债，至今没还？quot;

    quot;欠债，欠谁的债？您弄错了吧？我谁的债也不欠！quot;贵武刚说完，就被黄立踢了一脚，于是大叫：quot;哎哟妈呀！踢着了我了，悠着点儿行不行？quot;

    大格格：quot;你好好想想！quot;

    quot;我想不出来，您只要说出来，有那么回事儿，欠多少我都还！quot;

    quot;怕你还不起吧？quot;

    quot;还不起？我闺女嫁了个大财主，我还钱就是了，先把我解开！quot;

    quot;四十年前你欠了詹王府一笔债！quot;

    quot;四十年前？我不欠他们的！是他们欠我的……到现在我那儿子还没找着呢！我……quot;贵武话未说完，又被黄立猛踢一脚，疼得他呼嚎惨叫，quot;别踢了祖宗！我这肋条骨都折了！有这么要债的吗？！quot;

    大格格厉声地：quot;你骗了詹王府的大格格！quot;

    quot;怎么是骗？两相情愿嘛！再说这事儿你管得着吗？quot;

    黄立蹲下身，一把揪住贵武的头发，掀起他的脸。

    quot;于什么！撒手！你就说我欠准钱不就结了，我还！quot;

    quot;要是欠的银子，那债就好还了！quot;

    quot;那我欠什么，啊？！quot;

    quot;大格格怀着孩子的时候，你跑到哪儿去了？quot;

    quot;怎么问起这陈谷子烂芝麻来了？quot;贵武语音刚落，黄立quot;啪quot;地打了他一个大嘴巴。他只好答话：quot;我……我……在外头……quot;

    quot;你躲起来了，怕引火烧身！quot;

    黄立场手又要打，贵武忙大叫，又可怜巴巴地：quot;那我也是迫不得已呀！quot;黄立又抽了贵武一个嘴巴。贵武哀求道：quot;问明白了再打成不成片quot;孩子生下来以后你又哪儿去了？quot;

    quot;我……我是……quot;

    quot;你又躲起来了！quot;

    贵武大叫：quot;没有！没有！我找过她！quot;

    quot;那是二月初十的夜里吧？quot;

    贵武的神情越来越惊讶，想扭头看看讯问的人，但他头发被揪着，转不过去，只能惊恐地望着黄立回话。

    quot;二月初十？二月初十？大概是吧！您……怎么知道？quot;

    quot;你说你一妻一妾都不生养，只想要儿子、闺女！quot;

    贵武惊恐得喘不过气来：quot;我……我……说过！quot;

    大格格悲愤地：quot;你说，你连自己都保不住……哪儿还管得了大格格……quot;大格格已抽抽噎噎泣不成声。

    黄立又狠狠地连抽了贵武几个嘴巴。

    quot;别别，求求你了……先别打，您怎么知道得这么细？……您是……您……我明白了，您是……大格格！quot;

    大格格咬牙切齿地宣泄几十年的痛苦与仇恨：quot;贵武！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畜牲！什么海誓山盟，什么同生共死，什么……quot;说着又泣不成声了。

    贵武哀求：quot;大格格……饶了我吧！咱们都这么大岁数了……大格格……quot;

    大格格：quot;我一辈子最恨负心汉，伤天害理你不得好死！quot;

    贵武：quot;饶了我吧……看在儿子闺女的份儿上你饶了我吧！quot;

    大格格：quot;儿子？你还知道有个儿子？！你睁大眼睛看看眼前的人是谁？quot;

    贵武立即明白了，他震惊地望着眼前的黄立，老泪纵横了：quot;这就是我的……儿子？……quot;

    黄立没头没脑地打起来，贵武挣扎着喊：quot;别打了！别打了，你听我说……quot;

    大格格：quot;你还有脸说？！我一句也不想听！quot;

    黄立又暴打贵武。贵武哀嚎般大叫：quot;别打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quot;但黄立依然拳打脚踢……

    贵武已经不支，两目失神，头歪向了一边。喃喃看：quot;干什么这是……说也打，不说也打……这叫什么规矩……quot;

    黄立大吼：quot;打死你都不解恨！quot;

    贵武已经气息微弱：quot;儿子！……你下这么狠的手……打你爸爸……

    大格格充满哀怜地望着贵武。

    黄立突然向贵武后颈猛击一掌，贵武一声没吭重重地歪在地下不动了，黄立仍要打……

    大格格大惊失色，忙站起来扑向贵武，死命地拦住黄立扬起的手。黄立失去理智般大叫：quot;妈！我打死这个畜牲！quot;

    大格格哭喊着：quot;别打了，别打了……quot;黄立仍怒视着奄奄一息的贵武。

    大格格哆哆嗦嗦地给贵武解开绳子。他的手脚虽被放开了，但已趴在地上不能动。

    黄立：quot;妈！您这是干什么呀？！quot;

    大格格无比心酸地：quot;放开他吧，黄立……他是，他是你爸爸呀！quot;

    黄立不由分说，愤怒到完全失控，用力一把将大格格推开。大格格向后一仰跌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黄立大惊，忙扑向大格格，跪在地上将她扶起，大声哭叫：quot;妈--妈--quot;大格格已人事不知，闭着眼，歪着头。

    贵武无力地睁开双眼，悲伤地望着大格格：quot;大格格……quot;

    黄立惊慌地将大格格抱起，匆匆向里屋走去。喊着：quot;妈--妈--quot;

    贵武吃力地喘着气，无限哀伤地叫着：quot;大格格呀……quot;

    屋内发生惨剧，屋外一切依旧那样安静，只有晨风刮过时，年久失修的辘轳把儿轻微摇动，发出叹息般的吱、吱声……

    新宅大门道内外。清晨。

    天刚刚亮，门道里还很黑，秉宽走出门房卸下闩，打开大门，门顶的铃档发出quot;叮当quot;的声响。他刚推开大门，忽然发现门口有一堆东西，忙俯身察看，只见贵武嘴里塞着烂布，气息奄奄地被捆着靠在门框上。秉宽大惊，忙走出门四下张望，大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秉宽忙将贵武口中的烂市拉出，连声呼唤：quot;贝勤爷！贝勒爷！这是怎么了？quot;贵武昏迷不醒……

    新宅门房。

    景琦和秉宽匆匆走进门房来到床前，周围已站了一圈儿仆人。

    贵武满面伤痕衣衫破烂，无力地睁着双眼，已完全没了神儿。景琦吃惊地俯身叫道：quot;贝勒爷！贝勒爷！quot;

    贵武费力地抬眼望了一下景琦，随即又把眼皮耷拉下去。

    景琦：quot;你这是让谁打的？得罪谁了？quot;

    贵武喃喃地：quot;我这是，是……我儿子打的！quot;

    景琦还以为他在开玩笑：quot;贝勒爷，都这模样了，您就别骂人了，到底是谁打的？quot;

    贵武：quot;就是我儿子，我的……亲儿子！老七，是你的大舅子呀！quot;

    景琦大惊：quot;黄春的兄弟？quot;贵武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一丝苦笑。

    景琦更为惊讶：quot;你什么时候见着你儿子了？quot;

    贵武：quot;报应！你信不信？……报应！……四十年前二格格死在宫里，那是西太后下的毒手，可我呢？……买通了寿药房里的人，在药里加了一味甘遂，改了方子……害得你们白家家破人亡……quot;

    景琦：quot;四十多年了，提那些老账干什么！quot;

    贵武：quot;老账？……可有人要提那老账……大格格这不又来提老账了吗！quot;

    景琦：quot;我更闹不明白了，大格格，怎么又出来大格格了？这都出了什么事儿呀？quot;

    贵武挣扎着要起身：quot;七老爷！我得给你磕个头！quot;

    景琦死死将贵武按住：quot;干什么？干什么？有话好好说！quot;

    贵武：quot;你得去找大格格，叫他们和黄春团聚，我是没那个福分了，可你们不能不管他们！quot;

    景琦：quot;我管，我管，可大格格他们在哪儿呢？quot;

    贵武：quot;海淀西黄庄菜园子。你得认下他们，老七，我生了女儿不姓黄，找了女婿……也有丈母娘……quot;贵武凄惨地笑了。

    景琦十分不忍心地：quot;我知道，我知道。quot;

    quot;你别记恨我！……我，我罪有应得！可我万没想到……我死在……我死在……自己亲生儿子的……手里……quot;贵武越说声越小，到后来只嘴唇微动，发不出声来，头一歪，终于咽了气。

    景琦回过头：quot;套车，去叫王总管来，安排好贝勒爷的后事！quot;

    乡间土路。上午。

    景琦赶着马车，黄春坐在车上，马车颠颠儿地跑着。黄春满面焦急，四下张望。

    景琦扬鞭赶车向前驰去。

    大格格家菜园子。

    马车停在路边，景琦、黄春下车走到园子边。菜园子已是一片凄凉，地里的菜全都拔光了，乱七八糟一地菜叶子。井台上，井绳已铰断，柳斗歪在石槽里。

    景琦、黄春缓缓走向北屋，神情疑惑地望着。院中一片狼藉，乱草、乱柴、破筐、烂盆儿。景琦、黄春走到门前，只见门上挂着一把铜锁。

    二人奇怪地互相看了一眼。

    黄春：quot;会不会找错地方儿了？quot;

    景琦：quot;是呀，怎么回事儿？连个街坊都没有？quot;

    黄春大声地向四下喊叫：quot;妈！妈--quot;没有人应。她观察着走到里屋的窗户前，将窗户纸捅破往里看。里边已空空如也，但见光光的炕席上放着一个小花包袱。黄春急忙回头叫：quot;景琦，你快来看！quot;

    景琦走过来，黄春让开，景琦趴在窗上。

    quot;你看炕上！quot;黄春激动地：quot;那不是在永乐镇仙客来客栈，咱们包银子的花包袱吗？quot;

    景琦回过头：quot;没错儿！那个人是你哥？！quot;

    黄春：quot;快进去看看，把门砸开！quot;

    二人走回门前，景琦一拉锁，门登时就开了，景琦道：quot;你看！门是虚锁着的，这是知道咱们要来。quot;

    二人进屋，四下张望了一下，匆匆进了里间屋。

    炕上放着花包袱。黄春走上前将包袱解开，里面竟是那一百二十两银子！

    景琦惊奇而又感叹地：quot;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他跟了咱们二十年！quot;

    黄春懊恼地：quot;怎么就不认呢！这造的是什么孽呀！quot;

    二人无语走出屋门，怅然地望着远山、田野，四面一片萧瑟。

    景琦感悟地：quot;你瞧见没有？这儿离咱们新盖的花园子也就二里多地，他们这是有意躲了！quot;

    黄春：quot;躲什么呀？这是何苦啊！quot;

    景琦：quot;你替你妈想想，知道咱们愿不愿意认她？名不正，言不顺！quot;

    黄春：quot;这咱们上哪块儿找去？quot;

    景琦：quot;既是躲了，就是不愿意见面儿，何必去找！我看就把贝勒爷埋在这菜地里，早晚他们还得回来！quot;

    黄春：quot;嗯！立个碑，把咱们名字都刻上，这样我妈不会再顾忌什么了。quot;

    景琦将门锁好，二人返回马车。景高道：quot;得去和詹家打个招呼。quot;

    黄春：quot;詹瑜都死了，还打什么招呼。quot;

    景琦：quot;那也得和奎禧、香伶和大姑奶奶招呼一声。quot;

    二人上了马车，景暗赶车离去。

    詹家小院。

    景琦、黄春走进院来见香伶在忙，招呼道：quot;香伶，做饭呐！quot;

    香伶忙站起：quot;哟，七哥，七嫂，快屋里坐。quot;

    屋里传出奎禧喊叫声：quot;别瞧我这会儿穷，我们老祖宗打进北京的时候，白家还摇着串铃子满街卖草药呢！quot;

    景琦、黄春相视一笑，三人向屋里走去，香伶大声回了一句：quot;行啦！你祖宗那点儿德性没传给你！quot;

    三人进了屋，香伶又喊了一声：quot;来人啦！quot;

    奎禧正趴在床下往出拉靴子：quot;谁来了？quot;

    景琦：quot;卖草药的来了。quot;

    奎禧提着满是灰尘的一双靴子站起来：quot;少见呐！你来干什么？quot;

    香伶和黄春进里屋说话去了。景琦十分奇怪地上下打量着奎接：quot;怎么意思？您份的这是哪出戏，《铁公鸡》？quot;

    奎禧狂傲地撇着嘴：quot;大清又回来啦！宣统皇上要复位了！quot;

    景琦坐到椅子上不屑地：quot;你倒挺会哄着自己玩儿！傅仪往皇城里一圈，他狗屈不是！quot;

    奎禧大怒：quot;住口！你要叫皇上！quot;

    景琦：quot;那是你的皇上，我叫不着！告诉你，你大姑还活着呢！quot;

    奎禧一愣：quot;我大姑？quot;

    景琦：quot;你们家大格格！quot;

    奎禧不以为然地拍着靴子上的土，坐到床上穿靴子：quot;活着活着吧，我也没见过，跟我说这个干吗？quot;

    景琦立即站起：quot;什么东西！quot;生气地走向里屋，quot;春儿！咱们主！quot;

    景琦进了里屋，只见雅萍难受地倚着墙躺在床上，忙问：quot;哟，老姑奶奶怎么了？quot;

    黄春：quot;累得不行了，我看接回去吧，在这儿不是活受罪吗！quot;

    雅萍：quot;凑合活着吧！quot;

    香伶：quot;接走吧，我一个人儿实在没法子！quot;

    景琦：quot;走，这就走！守着这么个姑爷不够恶心的。香伶你别多心！quot;

    香伶：quot;走吧！我也早受够了！quot;说着和黄春扶雅萍下了床。

    白家花园。

    白文氏在王总管、佳莉和丫头仆人们陪同下看园子，缓缓走来。

    王喜光介绍着：quot;往这边走是穿云、渡月，后边那楼是十二琴馆，往这边儿是稻香村、荷花坞，沿那边儿的水道还能划船。quot;

    白文氏指着山石上的quot;穿云quot;二字问：quot;这是老七写的吧？quot;

    王喜光：quot;七老爷写的！quot;

    小叭狗quot;大顶子quot;在地上前后跑着。

    白文氏：quot;大概得什么时候完工啊？quot;

    王喜光：quot;个把月吧！quot;

    quot;嗯！到时候……quot;白文氏低头忽然发现小叭狗quot;大顶子quot;不见了，quot;大顶子呢？quot;

    众人忙停下寻找，却不见影儿。玉婷道：quot;刚才还在这儿乱跑呢！quot;

    黄春吩咐丫头：quot;快找找去！quot;

    quot;我去，我去！quot;王喜光接过话忙跑去。

    白文氏：quot;没个人抱还真不行！quot;

    花园子花圃。

    香秀坐在石头上，怀里抱着quot;大顶子quot;，手里用鲜花编着一个圆圈儿，低头看着小叭狗，说：quot;我给编个脖套儿啊！quot;

    王喜光远远跑着大叫：quot;大顶子！大顶子！quot;忽然发现了香秀，忙跑过来，气势汹汹地：quot;嘿！哪儿来的野丫头？这狗也是你能抱的吗！quot;

    香秀：quot;这狗真好玩儿，你们家的？quot;

    王喜光伸出双手道：quot;拿过来！二老太太看见不骂死你！quot;

    香秀将狗递给了王喜光：quot;我给它编脖套儿呢！quot;王喜光接过抱着要走，quot;大顶子quot;突然张嘴就咬，王喜光吓得quot;哎哟quot;一声惊叫，不觉松了手，小叭拘一下窜走了。

    quot;这他妈的狗，怎么咬我呀！quot;王喜光骂着，只见quot;大顶子quot;跑回香秀脚下，一下于蹦到香秀怀里，香秀把鲜花圈儿套在狗脖子上。

    王喜光走上前：quot;你还乱掐花儿，你是谁家的丫头？这么没规矩，拿来！quot;王喜光说着上前又要抱狗。

    只见香秀双手架着狗，冲着王喜光：quot;咬他，咬他！quot;quot;大顶子quot;忽然龄开牙向王喜光叫起来！

    王喜光吓得不敢上前：quot;这是怎么了，咬我？我抽你！quot;

    quot;王总管！quot;背后传来白文氏的声音。王喜光回头一看，只见白文氏等人正站在不远处看看。白文氏笑容满面。

    王喜光忙点头哈腰：quot;您瞧，也不知哪儿来的野丫头，这狗我抱木过来，它咬我！quot;

    白文氏开心地看着：quot;叫小丫头过来，让她抱着。quot;丫头银花在护栏上铺上垫子，白文氏坐下了。王喜光带香秀来到白文氏面前。白文氏笑着问：quot;叫什么？quot;

    quot;香秀！quot;

    quot;香秀，名字挺好的。十几了？quot;

    quot;十四。quot;

    quot;在哪儿住呀？quot;

    quot;下洼子！quot;

    quot;你爹妈呢？quot;

    quot;我爸在那边干活儿呢！quot;

    quot;你不怕这狗咬你？quot;

    香秀抚摸着狗：quot;才不怕呢，它跟我好！quot;

    白文氏：quot;愿不愿意跟我回去，叫你天天跟这狗玩儿！quot;

    王喜光着急地：quot;快说愿意，你的福气来了！quot;

    quot;不愿意！quot;香秀把狗往地下一放，扭头就跑，谁知quot;大顶子quot;飞快追了上去。

    白文氏十分惊讶地看着：quot;缘分！王总管，过那边儿问问是谁家的孩子，这丫头我要了！quot;

    王喜光：quot;是！是！quot;

    花园子凉亭内。

    李满福连连推辞着：quot;那可不行，这孩子从小没离开过爹妈，再说一个乡下丫头，你们这大宅门儿……quot;

    王喜光：quot;你别不识抬举，多少人想巴结这差使还巴结不上呢！quot;

    李满福：quot;不行不行，我就这一个闺女！quot;

    王喜光：quot;告诉你，进了这大宅门儿就是进了天堂了！给你十块大洋行不行？quot;

    李满福：quot;卖闺女呀？那更不行了！quot;

    王喜光：quot;什么卖呀！你别叫我着急行不行？为了找这抱狗的丫头，我不知道挨了多少骂了，好容易老太太看上了，这事儿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quot;

    李满福：quot;不成！quot;

    王喜光急了：quot;你个乡下脑壳！quot;一想不对，立即又软了下来，quot;我叫你大爷！我求求你了行不行？！quot;

    李满福想了想：quot;那我往后还见得着吗？quot;

    王喜光：quot;什么话？！进了大狱还叫探监呢！她还是你闺女不是？！quot;

    李满福大惊：quot;进大狱呀？quot;

    王喜光气得摇头晃脑：quot;你别叫我嘬牙花子了成不成？我那是比方！你说你要多少钱吧？quot;

    李满福：quot;我不要！我要闺女！quot;

    王喜光：quot;三十大洋行不行？……干脆！五十大作！你可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quot;

    李满福愣住了，似信非信地动了心：quot;真的？quot;

    王喜光：quot;可不真的！明儿你把人送来，我就给你钱！quot;

    李满福：quot;那我得回去和老伴儿商量商量！quot;

    王喜光站起身：quot;商量什么？就这么定了！quot;

    花园子大门口。

    白文氏已上了马车，王喜光站在车下禀报：quot;说定了，说定了，费了劲了，一张口就要五百大洋，一个大子儿不能少！quot;

    白文氏：quot;人家就一个宝贝闺女，五百就五百吧！大顶子呢！quot;

    王喜光：quot;不行，抱不回来，跟那丫头玩儿得欢势看呐！quot;

    白文氏：quot;叫她玩儿吧，混熟了也好，明儿叫她过来！quot;

    王喜光：quot;是！quot;

    老宅门房。

    李满福和抱着quot;大顶子quot;的香秀坐在长凳上。王喜光在外面刚拉门，李满福立即站了起来。

    王喜光递过一张银票，李满福哆哆嗦嗦地接过去。

    王喜光道：quot;来了好！收好了！丫头，跟我走吧！quot;香秀忙站起来。

    李满福怯怯地：quot;老太太要是看不上，您还叫这孩子回去！quot;

    quot;是老太太自己挑的，还能看不上！quot;

    quot;这孩子要呆不惯，您还叫她回去！quot;

    quot;享不完的福，还有呆不惯的！quot;

    quot;她要是有个灾儿啊病的……quot;

    王喜光急了：quot;我说你有完没完？！你想累死我！老太太那儿还等着呐，走！quot;王喜光不耐烦地转身拉香秀出了门房，李满福愣怔了片刻，又追了出来。

    门道里，李满福望着已走到影壁前的香秀，担心地大喊：quot;香秀，想家了就回来看看！quot;

    李满福家破棚屋内。

    李满福和马立秋低头坐在小凳上，朱伏站在屋中大发脾气：quot;你去把孩子给我要回来！quot;

    李满福：quot;人家都给了钱了！quot;

    朱伏瞪着眼：quot;五十块钱？！你昏了头啦！见过钱吗你？！十四岁的大姑娘五十块钱？！quot;

    李满福：quot;我又不是卖孩子！quot;

    朱伏：quot;不是卖孩子，你把钱拿回来干什么？这就是卖！quot;

    马立秋：quot;问过了，白家是个好人家，还周济过我们。quot;

    朱伏：quot;大宅门儿有什么好人家？都拿丫头不当人，你知道北京城里这会儿卖个丫头是什么价儿吗？quot;

    李满福：quot;我又没卖过！quot;

    朱伏：quot;两三百都不止！quot;

    李满福和马立秋惊愕地面面相觑。朱伏又道：quot;这事儿也不跟我商量商量，你们才来北京几天？！quot;

    李满福：quot;行啦，我认倒霉了！quot;

    朱伏：quot;姥姥！你把钱给我，我找他们去，要不多给钱，要不把孩子领回来！quot;

    李满福：quot;别折腾了，人家有钱有势，再闹出个事儿来！……quot;

    朱伏：quot;有钱有势也拗不过个理儿来！快把钱拿来！quot;

    李满福和马立秋无奈地对看了一眼，马立秋起身去拿钱。

    朱伏：quot;别看你大我一辈儿，论经过的事儿，我过的桥比你走的道儿还多！quot;

    老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quot;王总管，我得赏你，去账房地支两个份例红包儿！quot;

    王喜光：quot;哎哟！老佛爷，只要您高兴，给您办事儿还要赏钱？我成什么了我？再说这丫头是您自己看上的，我不过跑跑腿儿！quot;

    白文氏：quot;银花！叫香秀出来，让王总管看看！quot;

    银花陪香秀从里屋走出，香秀抱着quot;大顶子quot;，已是油光水滑的头，一身簇新的衣服。

    王喜光一看着实吃了一惊：quot;哟！这是那孩子吗？quot;

    屋里屋外的丫头。仆人、管事的都一愣，一个个窃窃私语。

    白文氏高兴地：quot;叫王总管！quot;

    香秀：quot;王总管！quot;

    白文氏：quot;咱们这边儿是胡总管。一会儿你也见见，王总管是新宅子那边儿的！quot;

    王喜光：quot;嘿--我都不认识了，任什么人到了二老太太手里一调理，都跟那画儿里头画的似的！quot;

    白文氏：quot;哪儿还像个乡下丫头，亏她长的细皮嫩肉的！quot;

    王喜光：quot;人家家里也娇着呐！quot;

    白文氏环视着众人：quot;你们全都听着，香秀只管抱狗，别的杂活儿不用干，你们上上下下的少支使她，除了我，你们谁也管不着她！quot;

    众人答应：quot;是！quot;quot;知道了！quot;

    香秀抱着狗，用一双纯真的大眼睛高兴地望着大家。

    老宅。

    王喜光匆匆走过门道，门房罗头儿看见他忙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未伏。

    罗头儿：quot;王总管，有人找您，说是香秀的表哥！quot;

    朱伏忙上前赔着笑脸：quot;王总管！您……quot;

    quot;什么事儿？quot;王喜光斜着眼儿瞟了朱伏一眼，quot;香秀挺好的，老太太挺高兴，留下了！quot;说完大步走出门去。

    朱伏在后面紧追着也出了大门。王喜光越走越快，离老宅大门有段路了才放慢脚步。

    朱伏追到王喜光身旁，掏出了银票：quot;他爹妈一时糊涂，把孩子送了来，又后悔了，您这五十块大洋的银票我又给您带来了。quot;

    王喜光站住了，不屑地望着朱伏：quot;你当着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白府的大宅门儿，不是关厢的大车店儿！也不打听打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懂不懂规矩？！quot;说罢回身便走。

    本伏追着：quot;五十块钱买个丫头，北京城里没这个价儿吧？！quot;

    王喜光走了几步猛地停住了，慢慢回过头上下打量朱伏。朱伏也毫不示弱，死盯着王喜光。

    王喜光：quot;人家本家儿都认可了，你在这儿挡什么横儿？！quot;

    朱伏慢慢走上前：quot;我是香秀的表哥，是人家本家儿叫我来的！quot;

    quot;你叫什么？quot;

    quot;朱伏！quot;

    quot;肥猪那个猪？quot;

    quot;有姓那个猪的吗？朱元璋的朱！quot;

    quot;福气的福？quot;

    quot;伏天儿的伏。我是三伏天生的！quot;

    quot;不好，这名儿不好！quot;

    朱伏不解地：quot;这名儿怎么了？quot;

    王喜光：quot;伏天的伏字，单立人一个犬字，这是狗人！quot;

    朱伏一愣：quot;您这是……quot;

    王喜光：quot;你要是福气的福加上前边儿的朱，那是洪福齐天！quot;

    朱伏似懂非懂：quot;是是！quot;

    王喜光：quot;伏天的伏，前边加上朱那可真是肥猪的猪了，你成了猪狗人！quot;

    朱伏知道上当了：quot;您，编排着骂我？quot;

    王喜光厉声地：quot;骂你？！你再敢在这胡搅蛮缠，我叫人来抓你！quot;

    朱伏：quot;我这儿好好跟您说话，您怎么？……quot;

    王喜光：quot;去去！撒泡尿照照，你也配跟我说话？！舌头痒痒了，找个缸沿儿去蹭蹈！去去去！离我远点儿！quot;说完扬起脸儿扬长而去。

    朱伏咬牙切齿地：quot;行，大总管！走着瞧！quot;

 第三十章

    海淀西黄庄菜地。

    新起的坟前立着一墓碑，上刻：先父前清贝勒大人讳贵武之墓；下刻妻、婿、儿、女、外孙敬立等字样。墓前，黄春叩拜后站起，朝土屋走去。

    大格格的几间土屋，已收拾得焕然一新，仆人们正往里搬家具。

    东西。一仆人迎上走过来的黄春：quot;全都收拾好了，太太看看吧！quot;

    黄春：quot;不用了，锁上吧。quot;

    仆人用铜锁将门锁上，众人离开了小院。

    新宅上房院。

    白文氏的大丫头槐花抱着一个小包儿，转过了东廊子走来。景琦的大丫头莲心忙打起上房门的竹帘子：quot;姐姐来了？quot;

    槐花：quot;二老太太叫我给七老爷送点儿东西来。quot;二人进了北屋。

    二人进屋后，莲心低声道：quot;七老爷还没起晌呢！quot;

    quot;等醒了你交给七老爷吧！quot;槐花也悄声道，伸手将包儿递过去。

    莲心没有接：quot;别介！老太太派来的人我不回禀一声，不是找挨骂吗？quot;

    莲心说罢忙走向里间。槐花笑了，走到东偏厅坐下等。

    莲心走到东里间门口：quot;七老爷！槐花姑娘来了！quot;听到里面景琦quot;嗯quot;了一声，又道：quot;二老太太叫槐花姑娘送东西来了。quot;

    景琦在里面应道：quot;进来吧！quot;莲心忙回身招手，槐花走了过来。

    东里间。景琦靠坐在床头拿起盖碗茶漱口，槐花忙将小包儿放下，拿起床头的小痰盂去接，景琦将水吐出，说：quot;大热的天儿叫你跑一趟。quot;

    槐花：quot;伺候七老爷还不应当吗，七奶奶呢？quot;

    景琦：quot;去西黄庄上坟去了。quot;

    槐花打开小包儿，是一个中号儿的四方长玻璃瓶儿，里面装的是鼻烟。槐花递上道：quot;这是孟家送二老太太的鼻烟，英国的，叫您尝尝。quot;

    景琦接过看了看又递给槐花：quot;弄点儿出来尝尝。quot;

    槐花忙解开小绳，拿下小布套，开了塞子，用小铜铲挖出一点儿放在烟碟儿里递给景椅，景琦抹了一点儿深深一嗅：quot;不错！上等的鼻烟儿，你坐。莲心！quot;槐花忙坐到床边春凳上。

    景琦放下烟碟儿，又对应声来到门口的莲心吩咐道：quot;去把昨儿姨奶奶买的凤梨拿几个叫槐花带走。quot;

    quot;是！quot;莲心忙退出屋去。

    景琦转过脸又问：quot;老太太挺好的？quot;

    槐花：quot;挺好的。就是精神不如前了，有一回打着牌愣冲上盹儿了，那三家儿都不敢言声儿，过了一会儿，老太太闭着眼睛问：quot;该谁出牌了？老姑奶奶说：quot;我，红中！老太太闭着眼睛说：quot;碰！quot;景琦大笑，九红推门走了进来，莲心手里拿着一篮凤梨也走了进来。

    杨九红：quot;是谁要凤梨呀？quot;

    quot;七老爷！我走了！quot;槐花忙站起，低着头匆匆走向门口，与九红擦肩而过出了屋。

    景琦：quot;莲心，去送送！quot;莲心忙跟了出去。九红不满地回头望着，又回过头看看景椅：quot;怎么我一进门儿她就走？！quot;

    景琦：quot;她来送东西的。quot;

    九红：quot;她瞧见我没有，啊？正眼儿都不看我！quot;

    景琦起身下了地：quot;嗨！老太太身边儿的人，你就别较真儿了！quot;

    九红忙走过来帮景琦穿鞋：quot;我偏要较真儿！在老宅她怎么都行，可这是新宅，她要再这么眼里没大没小，我可不客气！quot;

    景琦：quot;没完了你！打狗还要看主人！quot;

    九红：quot;这话是了！看你七老爷的面儿，她也不该这么着对我！quot;

    景琦不再理睬，大叫：quot;莲心！quot;起身走向脸盆架。quot;来了！quot;莲心答应着，立即端着一盆洗脸水走进来，九红忙接过来放到脸盆架上。景琦低头洗脸，九红摘下手巾等候。

    景琦忽然停下手，歪头看九红：quot;你身上什么味儿？quot;

    九红：quot;你轻易不上我屋里，还知道我身上什么味儿？！quot;

    景琦一愣，忙又低头洗脸。

    白宅马号院内。

    朱伏站在院内东张西望，院内一人没有。陈三儿从屋中走出：quot;找准？quot;

    朱伏：quot;请问陈三爷是？……quot;

    陈三儿：quot;我就是！quot;朱伏忙递上烟卷儿，陈三儿摆手止住了，quot;不行！抽不了那洋烟儿，甭客气！quot;说着掏出烟袋。

    朱伏塞给陈三儿一支烟：quot;抽根儿抽根儿，抽个新鲜。quot;

    陈三儿将烟夹在耳朵上：quot;有事儿吗广朱伏：quot;二老太太这两天出门儿吗？quot;

    陈三儿：quot;二老太太……后儿个孟家有个堂会，派下车来了，后几晌午吧。quot;

    朱伏：quot;噢！后儿晌午。quot;

    陈三儿：quot;什么事儿？quot;

    朱伏：quot;没什么事儿，我表妹是老太太眼前抱狗的丫头，我想给她送两件儿衣裳。quot;

    陈三儿：quot;你搁对面儿门房儿就行了。我说还是趁早儿甭送，二老太太身边儿的丫头，一年四季的衣裳都是公中做好发下来，什么好衣裳没有？你送了也白搭，穿不上身儿！quot;

    朱伏很诚恳地：quot;是是是！那就不送了，不送了。quot;

    新宅上房院。

    景琦从北廊子转向西厢房廊子走来。

    卧室里。九红正歪在床上抽大烟，波斯猫卧在烟灯旁。红花慌慌张张跑进来：quot;姨奶奶，七老爷来了，快收了吧！quot;

    九红没动：quot;来了来了吧！quot;说着，传来景琦进门声响，红花忙退身打起了帘子，景琦走进屋一下子愣住了，呆呆望着。

    九红继续抽着，招呼都没打。景琦走到床前，看着九红，九红仍一动不动地抽着。

    景琦：quot;你怎么抽上这个了？quot;

    九红：quot;闷得慌！quot;

    景琦：quot;别抽这个，抽上瘾不得了，这是败家的玩艺儿！quot;

    九红：quot;这是我哥哥、嫂子给我买的，又没花你的钱！quot;

    景琦：quot;我在乎那俩钱吗！你这是糟自己！quot;

    九红：quot;我糟我自己碍着你什么啦！quot;

    quot;就碍着我了！quot;景琦大怒，一把将烟灯扫在地上。波斯猫吓得忙跳到地下。

    九红冷冷地望着景琦。景琦又上前一把夺过九红手中的烟枪狠狠摔到地下。烟枪摔成了两截。

    但九红仍不动声色地冷冷望着景琦。景琦怒不可遏地瞪着九红。须臾，九红忽然冲外屋喊：quot;红花！把那套象牙的给我拿来！quot;

    景琦意外之极，大为震惊，似乎不认识了眼前的杨九红。

    红花站在房门口，胆怯地来回望着景琦和九红，没敢动。九红圆睁怒目，朝红花厉声地：quot;拿来！quot;

    红花刚回身，景琦大喝一声：quot;站住！quot;红花吓得一哆嗦，忙又站住了。

    九红一下子坐了起来，拍着小桌子大叫：quot;你是谁的丫头！去拿！quot;红花忙跑了出去。

    景琦惊讶地望着九红，眼中充满了不解的目光。九红低着头，满个在乎地理着自己的头发。景琦慢慢坐到了床上，望着九红：quot;我说你身上有股什么味儿，放情是大烟味儿！quot;

    九红：quot;难得你还能闻的出我身上有什么味儿！quot;

    景琦：quot;你怎么变成这样儿了？你原来不这样儿啊！quot;

    九红抬起头直盯着景琦：quot;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quot;

    景琦不解地：quot;我变什么了？quot;

    quot;你自己心里明白！quot;九红说完又愤愤地把头扭向一边。

    景琦压下火气，尽量耐心地：quot;九红！居家过日子图个清静，平安，老打不起精神来还行？！quot;

    九红又火了，回头逼视着景琦：quot;说得好听！图什么清静？！我还要怎么清静？！有人理我吗？这一年你才来我屋里几趟？我还要怎么清静？！quot;

    景琦尴尬地望着九红，无言以对。

    quot;平安吗？孩子快二十岁了，我都记不清什么模样儿了，还不平安吗？我打不起精神来！……quot;九红突然呜呜地哭了，quot;打不起精神来……quot;

    景琦：quot;你看你看，我说什么了？哭什么？……quot;

    quot;走吧你！……我老了……呜呜……quot;九红哭得极伤心。

    景琦：quot;什么什么就老了？别哭了，你还不到四十就老了！等花园子修好了我陪你去玩儿。quot;

    九红：quot;你甭哄我，快走吧，叫我一人儿呆会儿。quot;

    景琦无奈地站起：quot;得，又是一个嘣噔呛！我走！quot;走到门口，正见红花已拿来烟枪，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害怕地望着。

    景琦看着烟枪：quot;给她，叫她抽！quot;红花忙走上前。景琦出了屋，忽然又回身撩起帘子：quot;我今儿晚上过来啊！quot;放下门帘走了。

    红花将烟枪递给九红，九红夺过来狠狠地摔到地下。烟枪又断成两截。波斯猫抬着头quot;瞄瞄quot;地叫，九红弯身抱起猫，偎在自己的脸上。

    新宅大门口。

    陈三儿将马车停在门口。马号门口站着朱伏，两眼盯着大门口，兴奋而又紧张地不停吸烟。

    王喜光从街口走来，忽然发现了朱伏，慢慢停住了，奇怪地望着。

    朱伏也看见了王喜光，不阴不阳地点了点头。

    王喜光：quot;你又来干什么？quot;

    quot;反正不是来找您！quot;朱伏奸笑着。

    王喜光哼了一声向大门口走去，白氏文在一群人簇拥下走出大门到了马车前。

    朱伏见状忙扔掉了烟头儿跑过去，趁白文氏刚要上车，凑上前恭恭敬敬地给白文氏打了个千儿：quot;给二老太太请安。quot;

    白文氏奇怪地望着：quot;哟，这是谁呀？quot;

    朱伏忙站起身侍立一旁：quot;朱伏！我是香秀的表哥！quot;

    白文氏：quot;懊，这个丫头挺好的，你有什么事儿吗？quot;

    王喜光感到不妙，紧张地看着。

    朱伏：quot;真对不起二老太太，香秀的爹妈想闺女，叫我来接她！quot;

    白文氏：quot;这刚来几天儿呀，就想？quot;

    朱伏：quot;不是这个意思，接回去就不叫她再出来了。quot;

    白文氏：quot;这是什么话？丫头是我买的，难道没给你们钱吗？quot;

    王喜光大惊，急忙闪到了马车后面。

    朱伏：quot;钱是给了，她爹妈是怕这孩子在这儿过不惯。quot;

    白文氏：quot;这叫什么话？这事儿当初是怎么定规的，叫王总管来！quot;

    王喜光惊慌失措，转身就要走。

    朱伏：quot;您甭叫他，我和王总管已经说过了，王总管也没答应。quot;

    王喜光没有跑，又侧着头仔细听。

    白文氏：quot;朱伏，你是叫朱伏吧？quot;

    朱伏：quot;是！quot;

    白文氏：quot;你们这些人的心里，我一看就明白，生个丫头恨不得当摇钱树，一辈子吃穿嚼谷，恨不得都从这丫头身上挤出来！你不就是想要钱吗？……还想要多少你说！你满北京城去打听打听，我给了五百块大洋还少吗？！quot;

    quot;五百大洋？……quot;一直满脸堆笑的朱伏，惊骇得鼻子眼睛一下挤到了一块儿，quot;您给了五百大洋？……那可真是……不少！quot;

    白文氏：quot;还是的！告诉你，我如今离不开这丫头，你到底还想要多少？！quot;

    朱伏摸到了底儿，立即满脸又推上了笑容：quot;二老太太误会了，我不是来要钱的，不是香秀的爹妈怕她受委屈吗！quot;

    白文氏环视着众人：quot;你们听听，这丫头在我这儿受委屈吗？quot;

    众人七嘴八舌地数落朱伏：quot;你这人真不开眼，这是白府！quot;quot;白府对下人最仁义啦！quot;quot;丫头在你们家才受委屈呐！quot;quot;比别家儿的小姐还金贵！quot;……

    白文氏：quot;都别说了，你都听见啦？告诉你，在我这儿她只抱狗，什么杂活儿都不干……quot;

    躲在马车后边的王喜光依然紧张地听着。

    白文氏：quot;我压根儿没拿她当丫头看，那么多丫头，就她一个人儿跟着我吃饭！quot;

    朱伏：quot;哎哟，二老太太，您是活菩萨！您太抬举她了，我这儿谢谢了！quot;

    白文氏：quot;走吧，瞎耽误我半天工夫儿！quot;

    quot;您请您请，我扶您上车！quot;朱伏说着伸手就要搀扶白文氏，白文氏忙举起手躲闪回避着：quot;去去，别碰我！猴儿脏的手！quot;众人一阵大笑。

    朱伏忙退后：quot;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懂规矩！quot;

    白文氏上了车：quot;告诉她爹妈，什么时候想闺女了，就过来看看，叫他们放心！quot;

    朱伏：quot;放心放心，一百个放心，哪有不放心的那么一说儿啊！quot;

    马车起动，向胡同口赶去，人们全散了，露出了藏在车后的王总管。几步远站着朱伏，两人一动不动地站着。王喜光两眼发直，余悸犹存地盯着来伏。朱伏则以胜利者的架势，带着嘲弄神色看着王总管。

    王喜光慢慢走到朱伏面前：quot;你行啊！你挺有手腕儿的！quot;

    朱伏：quot;差得远！我这点儿手腕儿在您跟前儿，不是忒寒碜了吗！quot;

    quot;你想砸找的饭碗？！quot;

    quot;我真想砸您的饭碗，刚才话都到那份儿上了，我说什么了没有？！quot;

    quot;嗯--quot;王喜光上下打量着朱伏，quot;小瞧你了--quot;忽然拍了一下朱伏肩头：quot;走，找个地方说说！quot;

    朱伏十分恭敬地：quot;听您的！quot;二人向胡同口走去。

    范记茶馆单间。

    王喜光笑嘻嘻地：quot;那天我骂了你，你是咬着牙的放着屁的恨我吧？quot;

    采伏：quot;您错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是一个心眼儿的想巴结您，可您瞧不上我！quot;

    王喜光摇头笑着：quot;会说话，会说话！你巴结我干什么？quot;

    quot;谁不知道大宅门儿里上上下下都王总管说了算！quot;

    quot;甭给我戴高帽儿，大宅门儿是七老爷说了算！quot;

    quot;甭管谁说了算，反正王总管我不敢得罪！quot;

    quot;为什么？咱们井水不犯河水！quot;

    quot;不能那么说！我今后要想有点儿出息，还全靠王总管提拔！quot;

    quot;你赖上我啦！我可不吃这一套！我这一辈子不欠人情，不就四百五十块大样吗？我给你！各走各的路！quot;

    朱伏激动地站了起来：quot;我要是那么眼皮子浅，刚才我就跟二老太太要了。王总管，说不定将来您还有用着我的时候！跑跑腿儿呀，出出力呀，只要是您交代下来的事儿，我要是干不漂亮，您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球儿踢！quot;

    王喜光对朱伏刮目相看了：quot;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你在哪儿发财呐？quot;

    朱伏：quot;跟人家合伙儿开了个营造厂，混不下去了。quot;

    王喜光想了想：quot;这样吧，七老爷要在甄家花园盖个药行的子弟小学，我跟七老爷说说，看看能不能把这差使包给你。quot;

    朱伏：quot;只要王总管一句话，那一准儿是包给我了！quot;

    王喜光：quot;猴崽子！上心着点儿，手别太黑！别弄得我下不来台！quot;

    朱伏笑了：quot;弄了半天，这刚说到正题儿上。quot;

    老宅敞厅院通药场的月亮门。

    景琦和胡总管从月亮门走进敞厅院儿，小叭狗quot;大顶子quot;跑来，景琦弯腰抱起。突然传来一声喊：quot;放下！quot;

    景琦和胡总管一愣，跟着香秀跑了过来：quot;你是干什么的，敢抱二老太太的狗？！quot;

    胡总管上前斥道：quot;怎么说话呢？这是七老爷！quot;

    香秀不服地：quot;这狗除了我，谁都不许抱！quot;

    景琦惊讶地看愣了眼：quot;好俊的丫头！哪个房头的？quot;

    香秀不由分说，从景琦怀中抢过小叭狗：quot;你管不着！quot;扭头跑了。

    景琦仍两眼发直地望着：quot;这是哪个房头的，怎没见过？quot;

    胡总管：quot;二老太太刚买来的抱狗丫头。quot;

    老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颖宇、雅萍和客人孟太太在打牌。银花、槐花、香秀都站在一旁伺候。

    白文氏看了半天，打出一张牌：quot;八万，给你和！quot;

    quot;不和，我自摸！quot;颖宇摸了一张牌，quot;开社，来个杠上开花吧！quot;拿起牌一看，quot;嗬，这叫臭！白板！quot;

    孟太太抓牌又打出：quot;三条！quot;

    雅萍抓牌刚要打，抬头愣住了，只见白文氏已然闭眼睡着了，众人皆不言声，静坐等候。这时，景琦和胡总管进来，大家忙摇手指指白文氏。

    景琦走到桌边，悄悄看白文氏的牌，颖宇也凑过身偷看，压着嗓子问：quot;谁那儿幺鸡？quot;雅萍指了指自己的牌，景琦捅了雅萍一下：quot;打！quot;

    雅萍拿出牌，往桌上一拍：quot;么鸡！quot;话音儿才落，闭着眼的白文氏却答：quot;和了！quot;

    颖宇笑道：quot;嘿--您是睡着了没睡着？quot;大家说着、笑着又一圈推牌，洗牌，抓牌。

    白文氏笑着出了牌：quot;睡着了，可听得见你们打什么牌！quot;

    雅萍踉着：quot;有这么打牌的吗？发财！quot;

    景琦看着白文氏：quot;困了就歇歇儿去。quot;

    白文氏：quot;不用，打完这几圈儿。我今儿得把他们三家儿全打得站起来。香秀！quot;

    香秀忙凑上前：quot;哎！quot;

    白文氏：quot;赢了钱，你今儿抽大头儿！五饼！quot;

    香秀：quot;那老太太非把他们三家儿都打站起来不可！quot;

    景琦仍出神地望着香秀：quot;你比老太太还狠！quot;

    白文氏：quot;香秀，见过七老爷呀！quot;

    香秀：quot;见过，七老爷给我看过病！quot;

    白文氏一愣：quot;什么时候？西风！quot;

    景琦恍然大悟：quot;想起来了，在粥场！那个木匠的闺女，认不出来了！quot;

    香秀：quot;我得谢谢七老爷！quot;

    景琦故意逗香秀：quot;你怎么谢我？quot;

    香秀：quot;我给您绣个烟袋荷包儿吧！quot;

    景琦仍死盯着香秀看。耳边传来白文氏的声音：quot;老七，有事儿吗？quot;

    景椅惊醒忙回头：quot;啊？噢，明年开了着儿是妈的七十大寿，上上下下都憋足了劲儿，问怎么过呢？quot;

    白文氏：quot;你跟胡总管商量着办吧！quot;

    胡总管：quot;我老了，脑子糊涂，叫我儿子来吧！quot;

    白文氏：quot;行！你先带带他，往后就叫他接你的位。红中！quot;

    胡总管：quot;那谢谢老太太！quot;

    颖宇：quot;红中！和了！quot;

    白文氏：quot;不许和！净顾了说话了，没留神你！quot;又一阵洗牌，抓牌。

    景琦：quot;我想拜寿的正日子，到咱们新盖的花园子里去过。quot;

    白文氏：quot;好啊！就上你的新园子里闹他一天！quot;

    颖宇：quot;老七，有堂会吗？东风！quot;

    景琦：quot;有！京城的名角儿都得请到，您和玉婷一人都得来一出！quot;

    白文氏：quot;正格的，玉婷整天干什么呢？给她说人家儿也不干，三十多的老姑娘都没人要了。我怎么听说她迷上了一个戏子。九饼！quot;

    大家都一愣，偷偷儿地看着景琦。景琦忙开脱：quot;没那么回事儿，妈您甭听他们胡说。quot;

    白文氏：quot;我说的呢，咱们家的姑娘要嫁个戏子，那成什么了？quot;

    颖宇：quot;行了二嫂，操心的命！打不打，我可又要和了！quot;

    quot;等我看看，这不和了么！掏钱吧您！quot;白文氏说着将牌推倒。

    香秀：quot;老太太连他十把庄！quot;

    颖宇：quot;干脆我们都甭玩了！quot;众人七手八脚地洗牌，乱哄哄地说着自己刚才的牌。

    景琦又回过头悄悄看香秀。香秀感觉到了，也抬头看了一眼景琦，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掩饰着轻轻地给白文氏捶肩。

    景琦笑了。

    戏园子包厢内。夜。

    台上，万筱菊正表演《大英杰烈》中开茶馆换茶一段。

    玉婷拿着望远镜看，呆呆地一动不动，忽然她放下望远镜，撩起眼泪，苦菊忙递上手巾板儿；万筱菊的《大英杰烈》正在演着。

    玉婷又擦眼泪，又擦鼻涕，哭得十分动情。

    关静山的包厢里。

    关静山正举着望远镜看玉婷，奎禧趴在他肩上：quot;看见了吗？那就是白家的老姑娘白玉婷！quot;

    望远镜内的玉婷，仍抽抽噎嘻地擦着眼泪。奎禧在关静山耳边说着：quot;迷上了万筱菊，只要有万筱菊的戏，她是每演必到。quot;

    关静山放下了望远镜：quot;痴情女子嘛！quot;

    奎禧：quot;论辈分，你得叫他姐！quot;

    关静山：quot;我叫得着吗？我们关家与白家早断了来往！quot;

    台上场面起了尾声，quot;开茶馆quot;已演完，万筱菊下场，戏园内好声如潮。

    玉婷起身，走出了包厢。奎起指点着：quot;看见了吗，只要万筱菊的戏一唱完，她立马儿起堂。quot;

    关静山：quot;你跟他们家还有来往，我可听说了！quot;

    奎禧：quot;屁！那天老七找我来了，把我们家的蛐蛐罐儿打了一大片！那都是宝贝，我说了他两句，你猜他说什么？他说连关家的儿子部敢摔，甭说你这蛐蛐罐儿！quot;

    关静山一愣：quot;真的？quot;

    奎禧：quot;关旅长，你是段执政手下的人，就不能给他们点儿厉害瞧瞧！quot;

    关静山眯起了眼：quot;别着急，早晚的事儿！quot;

    戏园子门口。夜。

    门口偶尔有一两人出入，里面传出热闹的锣鼓声。

    玉婷坐在车上呆呆地望着戏园子门口，赶车的牛黄和丫头苦菊坐在后面。

    戏园门口冷冷清清，不时传出叫好声，对着门口停着～辆马车。

    玉婷呆望着。牛黄和苦菊无奈地望着玉停，牛黄试探地问：quot;小姐，回去吧？！quot;

    玉婷一动不动，牛黄、苦菊二人对现了一下，不敢再做声。

    玉婷忽然发现目标，忙跳下了车。但玉倍还未过去，走出戏园子的万筱菊和他太太带着七岁的小儿子已上了马车。

    玉婷呆呆地望着。万筱菊马车刚跑起来，玉婷立刻跳上车：quot;快！

    跟上前边儿的车！quot;

    牛黄无奈地挥动鞭子，车子起动了。

    两辆马车相距二十几米而行……

    万家门口。夜。

    起风了。万筱菊的马车终于停住，万筱菊扶太太下车，又拖下了儿子，一起走向大门。

    玉婷的马车在不远处也停住了，玉婷呆呆地望着万筱菊一家人进入大门，随着砰的一声，万家大门紧关上了。

    夜风更大了，远处隐隐传来雷声。

    玉婷呆望着。牛黄小心翼翼地：quot;走吧！quot;玉婷似未听见，依旧呆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

    玉婷呆望着，她的眼里充满火热深情。这深情使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幕幕让她陶醉的景象：她看到了万筱菊在戏台上演唱《大英杰烈》的英姿；看到了万筱菊在庭院里为她说戏，传授身段动作；看到了她梦寐以求的时刻--别出心裁地和万筱菊穿着戏装拜堂成婚，双双进入洞房，从此长相守不离分。哦，在万筱菊揭去她盖头的一刹那，是如此相近相亲！她还看到了婚后岁月里夫唱妇随，陪伴万筱菊梨园生涯的幸福时分，锣鼓声中去把场，过门乐里饮场人；她还看到了她和万筱菊的孩子，听到了孩子在他们相拥相抱时欢笑的声音。……

    一道闪电掠过夜空，接着是一声炸雷，漆黑的夜空下起雨来，雨点打在车篷上quot;噼叭quot;乱响。

    玉婷从幻想中被惊醒，依然呆呆地望着万家门口。同时从瞌睡中惊醒的牛黄和苦菊刚要说什么，玉婷已发话：quot;走吧！quot;

    牛黄忙挥鞭子，马车起动……

    老宅门口。夜。

    马车停在门口，玉婷坐着没动。牛黄奇怪，但也不敢问，过了片刻才说：quot;到了，小姐，下车吧！quot;玉婷仍没动。

    苦菊说道：quot;牛黄你躲躲，我先下去叫门。quot;

    玉婷突然地：quot;等等！牛黄，去新宅！quot;

    quot;这么晚了干什么去？quot;

    quot;找我七哥有事儿！quot;

    quot;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明儿再说吧！这雨要大啦！quot;

    玉婷一瞪眼：quot;叫你去你就去！quot;

    quot;得得，去去去！quot;牛黄挥鞭，马车向胡同口驶去。

    新宅上房院北屋。夜。

    一阵院门、屋门的敲打呼唤后，玉婷走进来，满面严肃地坐到了东偏厅太师椅上。从里间屋出来的景琦、黄春忙走过来。

    外面下起了大雨。景琦担心地望着玉婷，黄春也十分紧张，莲心也凑过来。

    景琦：quot;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quot;

    玉婷庄重之极：quot;七哥！我告诉你，我是非嫁给万筱菊不可！quot;

    景琦一下子目瞪口呆，惊讶地望着玉婷，又回头望了望黄春和莲心，回过头道：quot;就这事儿？quot;

    玉婷：quot;就这事儿！quot;

    景琦松了口气：quot;我还当出了什么大事儿呢，吓我一跳！quot;

    玉婷把眼一瞪：quot;这不是大事儿？quot;

    景琦连连点头，quot;大事儿大事儿！quot;又回头对黄春、莲心说道：quot;你们都睡去吧！quot;

    黄春看了玉婷一眼，对莲心道：quot;莲心，把那洋点心拿两块儿请小姐尝尝！quot;说罢二人离去了。

    景琦拉个方凳坐到玉婷前：quot;妹妹！不是当哥哥的说你，半夜三更把我们一院子的人都折腾起来，就为这事儿？！明儿说不一样吗？quot;

    玉婷：quot;我等不得！这事儿你得管。quot;

    景琦：quot;我怎么管，你说我怎么管？quot;

    莲心用托盘把点心和咖啡放到桌上。景琦道：quot;你歇着去吧！quot;莲心退下。

    玉婷：quot;我要知道，干吗还来问你？quot;

    景琦：quot;我不早跟你说过了嘛，妈那一关你就过不去！quot;

    玉婷不耐烦地：quot;又是妈！又是妈！quot;

    莲心躲到了东里间门口外的卧榻上，好奇地听着。

    quot;你还甭不爱听！这一关你越不过去！quot;

    quot;我就不叫妈知道，先跟万筱菊成了亲再说！quot;

    quot;那你也得看人家万筱菊乐意不乐意！人家要不愿娶你呢？quot;

    quot;那不会！我这么喜欢他，他会不喜欢我？quot;

    quot;剃头挑子一头儿热，不常有的事儿！quot;

    玉婷两眼茫然地：quot;那我……真要那样……我活着还有什么劲？

    我去出家，当尼姑！我就进深山老林……我就……quot;

    景琦：quot;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死了这条心，嫁给谁不行啊！quot;

    玉婷：quot;我不！你不能不管！quot;

    景琦着急地：quot;我怎么管？quot;

    玉婷：quot;你去找万筱菊去说！quot;

    景琦：quot;我去说？我怎么说！quot;

    玉婷：quot;提亲嘛，该怎么说怎么说！你别逼我走绝路！quot;

    景琦：quot;哎，是我逼你呢，还是你逼我？！quot;

    玉婷抓起点心吃，喝着咖啡：quot;你不答应我就不走！quot;

    外面风雨大作，玉婷自顾自吃着喝着，景琦愣愣地看着没了主意。

    玉婷：quot;七哥！三十多年我求过你什么事儿？就这一回！quot;

    景琦无奈地叹了口气：quot;唉！我知道你是真喜欢他，入了迷了，一个女人一辈子真能喜欢上一个男人，也是件不容易的事儿！可你喜欢的偏偏是个戏子，这太难办啦！quot;

    玉婷又急了：quot;戏子不是人？！quot;

    景琦：quot;当然是！可谁都知道鹌鹑、戏子、猴子，没人把他们当人，不过是个玩物！quot;

    玉婷激动地：quot;说这话的才不是人！quot;

    景琦：quot;跟我争这个没用，你不该生在这个家！可惜了你这份情意，我答应你去找他，先不告诉妈，成不成的我可就说不准了。quot;

    玉婷兴奋地：quot;你明儿就去！quot;

    景琦：quot;你得容我想想吧，这事儿急不得！quot;

    玉婷笑了：quot;七哥，我等你的喜讯儿！quot;

    新宅上房院北屋。

    挂在东里间门外墙上的电话铃响起来，莲心忙走到电话前大叫：quot;电话！七老爷！电话！quot;

    景琦在里屋说：quot;你接一下问问是谁？quot;电话铃又响。

    莲心伸了一下手又缩回大叫：quot;电话！电话！quot;

    quot;接呀！quot;景琦在里屋说。

    莲心急得直跺脚：quot;电话！电话！quot;景琦忙走出来：quot;叫你先接一下！quot;

    quot;我不敢！quot;莲心闪到一边，景琦只好拿下话筒，quot;你得学着点儿，我要不在家呢？quot;

    莲心：quot;我怕过电！quot;

    景琦举着话筒：quot;你看你看，我就不怕过电啦？谁呀？……噢，赵五爷呀！……怎么了？不是改了下午上会吗？我下午去……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就都辞职了，都干得好好的！……行行！我这就过去。莲心过来拿着！quot;景琦硬把话筒塞到莲心手里，指了指话筒：quot;冲这儿说话！quot;

    莲心紧张地：quot;说什么？quot;

    是椅：quot;说赵五爷好！quot;

    莲心慌乱地：quot;啊！赵、赵大爷好！quot;

    景琦：quot;咱们怎么变成赵大爷了！quot;

    莲心更为惊慌地：quot;他问我是谁！quot;

    景琦：quot;那你说呀！quot;

    莲心惊慌失措地：quot;我是，我是……我……quot;

    景椅用力地：quot;莲心！哎呀！quot;

    莲心忙喊：quot;莲心！quot;景琦夺过话筒挂上了：quot;这不行了吗？！quot;

    莲心喘着粗气，摸着胸脯：quot;吓死我了！quot;

    百草厅公事房。

    涂二爷、许先生、大头儿、二头儿，先生伙计们站了一屋子。景怡正和敬业大吵。

    是怡：quot;你刚管了几大事儿，你就敢这么胡来？！quot;

    敬业：quot;门市上的九转金丹供不上了，我不是为了快点儿吗？quot;

    景琦和赵五爷悄悄进了屋，没人注意，都在看吵架。

    景怡大叫：quot;这叫快点儿？这叫偷工！quot;

    敬业也急了：quot;不就少了两道吗？这药就不能吃啦？！quot;

    景怡更火了：quot;一道也不行！细料呢？你为什么克扣细料！quot;

    quot;那多点儿少点儿谁知道？quot;

    quot;你减了多少？quot;

    quot;也就三成儿！quot;一听这话，站在一边儿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quot;料呢？quot;

    quot;卖给同德堂了，我给柜上省了一万多银子，我还有错儿了！quot;

    quot;用减料的法于来省钱，这损招儿长个脑袋就会，你还有功啦？！quot;

    quot;我这好心成了驴肝儿肺了我，我……quot;敬业感到极大委屈，摊着两手环视大家，他忽然看见了景琦严厉的目光，一下不说话了。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景琦，气氛顿时紧张了。

    景琦手中拿着两张辞呈，逼视着敬业。敬业心虚地望着景琦。

    景琦慢慢走到涂二爷和许先生面前，拿着辞呈道：quot;涂二爷，许先生，您二位这两张辞呈我看过了，我很佩服，换了是我，我也递辞呈不干了！quot;

    涂二爷、许先生惊讶地望着景琦。屋中一片窃窃的议论声。敬业惶恐无措地呆望着。

    涂二爷深受感动：quot;七老爷，谢谢您，谢谢您！quot;

    景琦：quot;谢我干什么？我得谢谢二位给我提了个醒儿，要不然就出大事儿了！quot;

    许先生：quot;七老爷，您可别误会，我们绝没有别的意思，我们……quot;

    景琦：quot;您用不着说客气话，这两张辞呈二位先拿着，二位要是看我办事公道，您请收回，我办事不公，二位另请高就，我绝不挽留！quot;

    涂二爷和许先生接过辞呈。景琦回过头来看敬业：quot;敬业，抬头看看上边儿写的是什么？quot;

    敬业扭头看墙上，大家也都抬起头。墙上挂着一个镶着镜框的横幅：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

    景琦：quot;念！quot;

    敬业：quot;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quot;

    quot;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白家老号上百年没出过这种事儿，差点儿栽到你手里！quot;景琦转身面对众人，quot;事儿出在敬业身上，今后敬业撤出配药房！可说到头儿是我的错儿，赵五爷！quot;赵五爷注意听着，众人注视着，景琦提高了声音：quot;我是药行行会的会长，这件事儿虽说是白家的事儿，可我不能压着瞒着，你去知会药行行会的所有东家，明儿一早儿在药行会馆上会……这事儿咱们要当众说个明白！quot;

    药行会馆大院。早晨。

    景琦和几位有身分的药行首领站在大殿前的台阶上。院中巨大的平安缸内装满了quot;九转金丹quot;盒药。院子里站满了人。景琦正在讲话：quot;大家伙儿都看见了，我身为会长，教子不严，出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儿！要说错，我首当其冲，我先得自责！昨儿晚上有人劝我，这批药一烧，七万两银子没了，杀点儿价也能卖出去，也不亏心。quot;景琦环视了四周一遍，quot;不亏心可缺了德！这是药！这不是买鞋！买的不合适再换一双！这药是人吃的，还是病人吃的！弄不好就要出人命！quot;

    站在院中的人们惊讶、震动、愕然、怀疑，持各种神态倾听着。

    景琦激昂地：quot;干咱们药行的出一点儿错儿，那就是革菅人命！

    白家老号绝不卖假药，药力不够都不能卖。甭说七万两……就是七十万两，把本儿烧光了，我关门歇业，回家吃窝窝头，也不能做亏心的事儿！……quot;

    敬业木然地听着，涂二爷、许先生激动地听着。

    景琦声音越来越响亮：quot;那叫图财害命！还是那句话，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敬业，去药王神位前头焚香认罪！quot;

    敬业顺从地向大殿走去，人们让开了一条路，敬业上了台阶，进了大殿，跪在药王神位前。

    景琦大喊一声：quot;赵五爷！点火！quot;

    平安缸前站的人们向后退让，两个伙计向药堆上倒上煤油，赵五爷将火把投入缸中，火焰突起，熊熊燃烧。

    人们敬佩地望着，大火升腾，景琦庄严肃穆发誓：quot;今后如有偷工减料，坑蒙行骗，一经查出，均按此例处置！望药界同仁，以此为戒！quot;

    涂二爷和许先生将辞呈扔到缸里。升腾的火焰仿佛愈发殷红了……

 第三十一章

    百草厅公事房。

    几位药行管事的紧跟在景琦左右匆匆走进院子，七嘴八舌埋怨着：quot;七老爷，这事儿您得给人们做主！quot;quot;会长，派军饷也不能没结没完，我们承受不起了！quot;quot;您跟关家还沾亲，多多美言几句吧！quot;……

    景琦回身抬手止住众人：quot;诸位，你们先回去，等我问完了再说！quot;

    大家停住了，景琦进了屋。

    见景琦进屋，一身军装的关静山从椅子上站起，吩咐两个卫兵：quot;你们先出去！quot;卫兵走出后，关静山向景琦一拱手：quot;七老爷名震京城啊！quot;

    景琦不卑不亢道：quot;什么事儿？quot;

    关静山：quot;一身正气执法如山，不愧药行的领袖！quot;

    景琦笑了：quot;坐坐，这本是家丑，家丑！本来这家丑不可外扬，可这种风气一长，后患无穷！quot;

    关静山：quot;说到头儿还是七老爷财大气粗！小本经营的来这么一下子就倒闭了，七万两啊！我这军需官还得靠您这大财主啊！quot;

    景琦：quot;别开玩笑了，关旅长才真是财大气粗呢！quot;

    关静山：quot;谈正事儿吧，段执政从天津到了北京，你看军饷又派下来了！quot;

    景琦：quot;年初不刚派过吗？quot;

    关静山：quot;多事之秋！打起仗来谁还管你年初年底？各行都派了，你们药行是五十万两。quot;说着站起身，quot;就拜托七爷了！quot;

    关静山说完向外便走，景琦忙上来拦住，quot;哎哎，关旅长，这太叫我为难了，连年的战乱，这几位大帅打来打去，药行生意不好做呀！quot;

    关静山嘲弄地：quot;七老爷，七万两的药一把火就烧了，您跟我哭穷，谁信呐？这是军令！跟我说也没用，您也心疼心疼我们穷当兵的！quot;

    景琦：quot;关旅长，不是哭穷，这不是我一家的事儿，我怎么跟药行的人说？quot;

    关静山拉下了脸儿：quot;就说是执政府的命令。谁敢抗命违令，那可就不是在这儿见面儿了！quot;关静山不容景琦再说，拉门走了出去。

    几位药行管事仍困在门口，见关静山和两个卫兵离去，忙把随后出来的景琦围住了。

    有的喊：quot;七老爷，五十万两，这不是要咱们的命吗！quot;有的叹：quot;这个年是甭想过了！quot;有的悲：quot;七老爷，我除了上吊别无出路！quot;还有的出主意：quot;往上找找人，托托人情吧！这太不讲理啦！quot;……

    景琦无奈地：quot;讲理？跟谁讲理？！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quot;

    便宜坊饭馆单间。

    一桌丰盛酒席。景琦举杯站起，赵五爷、涂二爷、许先生、大头儿、二头儿、敬业、景怡全跟着站起来。

    景请看着众人：quot;今儿这酒席，我向诸位赔个礼，我亲眼看见涂二爷、许先生把辞呈扔火里边儿烧了，这是给我面子，我先干了！quot;景琦一仰脸喝干杯中酒，大家忙也干了杯落座。

    涂二爷感慨道：quot;我们涂家三代在白家老号效力，这块牌子就是靠货真价实创出来的，大老爷、七老爷不愧是白家的传人！quot;

    饭馆掌柜的郝爷一掀帘进来了：quot;七老爷，我这儿刚听说您大驾光临！quot;

    景琦：quot;郝掌柜，坐下喝两盅！quot;

    郝掌柜：quot;不啦不啦！今儿太忙，改日改日！quot;

    景琦从怀中掏出一个大钱包拍在桌上：quot;老规矩，拿去给大伙儿分分！quot;

    郝掌柜也不客气，拿起了钱包：quot;我替他们谢七老爷，慢慢儿吃！quot;

    郝掌柜回身出屋喊道：quot;七老爷有赏！quot;接着外面传出一片喊叫声：quot;谢七老爷啦--quot;quot;谢七老爷赏--quot;

    许先生：quot;七老爷真行，您也不数数多少钱！quot;

    景琦：quot;钱是三八蛋，数他干什么！quot;大家都笑了。

    敬业也笑了：quot;人都说命是王八蛋，见了钱就不要命了！quot;

    quot;敬业，我有话要说，你好好听着！quot;景琦转脸对涂二爷、许先生，quot;二位还记得庚子年，我妈托二位带我去安国、营口办药么？今儿我照样有这么一托，我把敬业托给二位了。quot;

    涂二爷：quot;这不合适，大爷是大学毕业，学问比我们深！quot;

    景怡：quot;二位别客气了，那年景琦从营口回来，对二位佩服得五体投地！quot;

    景琦：quot;敬业，这次办药，一路上要好好听二位爷的话，有学不完的本事！quot;

    敬业大出意料，愣愣地望着，茫然地点点头。

    一个伙计端碗汤走了进来：quot;七老爷，灶上敬您一碗鸡丝汤。quot;

    景琦：quot;哈头儿吧！quot;

    伙计答道：quot;没错儿！quot;说着放下汤，回手拿出景琦的钱包打开给景琦看：quot;干干净净！quot;伙计走了。景琦笑了笑，将空钱包揣回怀里。

    大头儿看着景琦：quot;七老爷，年关难过啊！宣统是上出了宫，可紫禁城长春、储秀、乾清三宫，加上颐和园欠咱们的二十二万两药款打了水漂儿了，我去执政府问，说叫咱们去找溥仪，我上哪儿去找他去？！quot;

    赵五爷接道：quot;找到溥仪，他也不会给咱们银子！quot;

    二头儿：quot;还有，八月南边往北京的铁路断了，咱们起运的药材改了水运，至今下落不明。quot;

    景琦面容愁苦地：quot;还有五十万两军饷卡着咱们脖子呐！quot;

    景怡：quot;这明明是关家跟咱们过不去，里里外外几十万两，甭说那些小户，就是咱这大户也撑不住啊！quot;

    景琦望着大家：quot;屋漏又遭连阴雨，百草厅又要渡难关了。诸位看在几代人交情的份儿上，咱们同舟共济！我拜托诸位了，我也给涂二爷、许先生送行！敬业，回去准备准备，后儿一早儿动身！quot;

    老宅上房院北屋厅。

    敬业：quot;我不去！奶奶，我去干什么？quot;

    白文氏：quot;你去跟着学点儿本事嘛！quot;香秀在给老太太捶肩，黄春站在一边。

    敬业：quot;跟着去买药，能学什么本事？quot;

    白文氏：quot;你懂什么？这里学问大了，当年我叫你爸爸……quot;

    敬业急赤白脸地：quot;这都哪年的事儿了？我都大学毕业了，我不想弄这中医、草药！quot;

    白文氏：quot;你就是在家里享惯了福，出去怕吃苦是不是！quot;

    敬业：quot;我是国文系毕业的，怎么能去买药卖药呢！quot;

    白文氏对黄春说：quot;你瞧，咱们家出了逆子贰臣了。quot;

    黄春：quot;是你爸爸叫你去，谁敢说个不字！quot;

    敬业：quot;奶奶去说，奶奶说不叫我去，爸爸不敢不听！quot;

    白文氏：quot;我不能说！了得了！这样吧，叫个丫头陪着去，一路儿伺候着。quot;

    黄春叫道：quot;妈，哪有这规矩呀？小孩子总得吃点儿苦，要不是当年景琦叫您赶出去吃了那么多苦，他才没出息呢！quot;

    白文氏：quot;敬业不是还小吗！quot;

    黄春：quot;景琦出去的时候还没他大呢！一到孙子身上您这心就这么软了？quot;

    白文氏笑了：quot;嗨，我老了！就这样吧，叫槐花丫头跟着去，多带上点儿钱，告诉景琦，就说是我说的！quot;

    去安国的路上。

    两辆马车紧跟着走在土路上。后面车上，牛黄赶着车，车里铺着厚褥子，放着大靠枕，敬业满脸不高兴地歪在车里，槐花靠坐在车前；前面车上，狗宝赶车，徐二爷、许先生坐在车上。许先生悄悄回头看了看后面，回过脸儿：quot;这算什么？办药还带个丫头！quot;

    涂二爷：quot;别说，二老太太的主意，七老爷也没辙。quot;

    许先生发愁地：quot;这趟差事怎么弄啊？！quot;

    涂二爷：quot;对付！对付着别出事儿就行了。quot;

    许先生长叹一声：quot;唉！--七老爷呀，一世英雄，后继无人！quot;

    涂二爷：quot;难说，七老爷也是不争气才叫二老太太赶出去的。quot;

    许先生摇摇头：quot;不一样，不一样！他那不争气里就透着那么一股子争气！您再瞧瞧后边那位爷……quot;

    涂二爷劝道：quot;少说两句吧，咱们只管当差！quot;

    后面车上，敬业睡着了，槐花轻轻拉了条夹被给敬业盖在身上。

    两辆马车远去。

    安国一客栈院内。早晨。

    槐花正在北屋门口刷牙，见涂二爷、许先生走来，忙漱了口，小声地说道：quot;大爷没起呢。quot;

    涂二爷：quot;叫一声儿！quot;

    槐花摇摇头：quot;我可不敢！quot;

    许先生：quot;算了吧，咱俩走！quot;

    涂二爷走了两步，觉得不对劲儿，便道：quot;不行，回去怎么跟七老爷交代呀？我叫，大爷！大爷！quot;

    沉默片刻，敬业终于搭了腔：quot;什么事儿？quot;

    涂二爷：quot;今儿开市，您得到药王庙上香！quot;

    quot;坐这一道儿车，差点儿没把我颠散喽，叫我歇会儿行不行？quot;敬业在屋里发着牢骚。

    涂二爷耐心地：quot;大爷，咱们百草厅人不到就开不了市，这是规矩！quot;

    敬业却振振有词：quot;哪儿那么多规矩，这都谁立的规矩？！白家的人要死绝了，这药材市场就不做买卖啦？！quot;

    涂二爷被噎得伸脖子瞪眼说不出话来，回头看着许先生和槐花，无言指着屋里。槐花捂着嘴偷偷地笑。许先生拉了涂二爷一把，摆手示意：quot;走吧，走吧！quot;涂二爷仍不死心，又回头叫：quot;大爷，话不能这么说……quot;

    许先生忙用力拉涂二爷：quot;走！走，走--quot;涂二爷只好无可奈何自找台阶道：quot;我……那开了市我再接您来吧！quot;许先生不由分说将涂二爷拉走了。

    二人刚走，敬业在屋里叫道：quot;槐花！quot;

    quot;在这儿呐！quot;槐花应着忙进了屋。

    quot;去问问，这儿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没有？quot;敬业吩咐道。

    安国药材市场。上午。

    一伙计在棚铺门口大喊：quot;大黄五十斤，青岛德记药行--quot;

    另一门脸儿前伙计高喊：quot;川黄连一百斤，深州济仁堂--quot;

    许先生正与瑞记掌柜谈价钱，扒拉着算盘子儿；涂二爷回头看去，瞥见远处站着敬业和槐花。敬业戴着墨晶眼镜，无聊地站在街心四下张望，槐花抱着衣服、坐垫儿和一个小包袱站在旁边。涂二爷拉了拉许先生，一努嘴，示意他：quot;嘿嘿，快瞧那位爷！quot;

    许先生扭脸儿看了看，叹口气，摇了摇头。涂二爷又道：quot;这哪儿叫来办药，亚赛那逛幡桃宫庙会！quot;

    许先生知道，这回办药是用不着跟这位不敬业的敬业大爷商量什么了，便说道：quot;甭问他了，买吧！quot;

    小吃摊。

    桌上一碟口条，一碟肚丝，四碗打卤面。敬业愣愣地看着，quot;这是什么东西？quot;

    涂二爷：quot;您尝尝，口条！quot;

    敬业厌恶地：quot;这是人吃的东西吗？quot;

    涂二爷和许先生都一愣，无言以对。敬业摆弄着筷子：quot;干吗吃这么苦？那边儿有好馆子。quot;

    涂二爷：quot;出差在外从来都这样，不能给东家糟蹋钱。quot;

    敬业不屑地：quot;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quot;

    涂二爷：quot;你还是留着给二老太太、七老爷买点儿东西什么的，表表孝心。quot;

    敬业：quot;家里什么没有，用得着我买？走，我请二位！quot;

    许先生忙拒绝：quot;别别！这就挺好，当年你爸爸吃得香着呢！quot;

    quot;那你二位吃吧。quot;敬业一撇嘴，quot;槐花，咱们上那边儿吃去。这不是人吃的东西！quot;

    说罢起身而去，槐花忙拿上东西跟着走了。涂二爷和许先生惊讶地望着他的背影。

    涂二爷：quot;行嘞！许爷，今儿咱俩也阔一回，吃双份儿！quot;

    许先生：quot;他倒学得挺快，钱是王八蛋！quot;

    涂二爷：quot;没错儿！花钱学得挺快。咱俩不是人？quot;

    许先生：quot;吃！quot;

    涂二爷：quot;吃！吃完这碗吃这碗，反正咱俩也不是人了。quot;

    安国一客栈客房内。夜。

    在电灯下，涂二爷和许先生打着算盘对账，许先生撩开窗帘向外望，只见北屋里黑着灯，不放心道：quot;还没回来呐？！quot;

    涂二爷：quot;打吃完晌午饭到这会儿，一天不见影儿！就这么着了？quot;

    许先生：quot;平平安安把他带回家，咱们就算交了差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quot;

    涂二爷：quot;你说七老爷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quot;

    许先生：quot;回去以后，这儿的事儿，千万别提，咱们来个上天言好事！quot;

    许先生：quot;也难说，大学毕业，一肚子学问，干咱们这行屈才了！quot;

    忽然院里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许先生忙撩窗帘向外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冲过来，槐花惊慌地抢上几步先进了门：quot;大爷出事儿了！quot;

    涂、许二人大惊，忙站了起来，涂二爷忙问：quot;出什么事儿了？quot;

    随后进来的大汉说道：quot;我是聚源号赌局的伙计。你们大爷在我们那儿输了十二万两银子，拿不出现钱来，叫我找你们二位，哪位姓涂？quot;

    涂二爷：quot;我！quot;

    大汉上下看了看涂二爷：quot;拿银子吧！quot;

    涂二爷：quot;哪儿对哪儿就拿银子？！大爷呢？quot;

    大汉：quot;我们东家把人扣了！拿银子换人！quot;

    涂二爷大怒：quot;我告你们去！没了王法了！quot;

    大汉：quot;您告去吧！这赌局是县太爷设的，省长、督办都有股儿在里头，你敞开儿去告！quot;

    涂二爷和许先生都傻了。许先生只好用商量的口气道：quot;我们是来办药的，拢共还有五万银子，不够您这一半儿呢！quot;

    大汉：quot;你们不是百草厅白家老号吗？甭说十几万，百八十万也拿得出，这是你们大爷说的。quot;

    涂二爷：quot;我们大爷真会说！这样行不行？你们先放人，就是弄银子我也得回北京去弄。quot;

    大汉：quot;没那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人！quot;

    涂二爷又急了：quot;反了你们了！你以为没地儿告你们去，我们家四老爷是北京警察厅的厅长！quot;

    大汉：quot;那没用！他当他的厅长，管不着我们这一段儿！quot;

    许先生：quot;人呐？quot;

    大汉：quot;那你放心，好吃好喝好待承。quot;

    quot;槐花，你怎么不在那儿盯着？quot;涂二爷责怪道。

    槐花：quot;他们不叫，那儿有人伺候。quot;

    涂二爷：quot;你带他去赌局干什么？！quot;

    quot;讲理不讲？我连赌局的门儿冲哪儿开都不知道！大爷非要去，找拦得住吗？！quot;槐花说着说着哭了。

    quot;涂二爷，碍着丫头什么了！你别不分青红儿都给一竿子！quot;许先生又对大汉，quot;你得叫我们见见大爷吧？quot;

    大汉：quot;那成！quot;

    quot;快走，快走！大爷还不定吓成什么样儿了呢！quot;涂二爷道。四人匆忙出了门。

    赌局后院。夜。

    院内石桌上，五六个打手在喝酒。大汉带着徐二爷、许先生走进院，直奔西屋。大汉推开门，二人一进门都愣住了，炕上一位姑娘正伺候着敬业抽大烟。敬业连头都没抬。涂二爷不禁道：quot;大爷，您真自在！我们俩都急死了！quot;

    敬业仍躺着：quot;急什么？我挺好！quot;

    涂二爷：quot;这东西可抽不得！一上了瘾……quot;

    敬业不耐烦地：quot;行了行了，银子拿来没有？我不能老在这儿呆着！quot;

    许先生：quot;没那么多，好家伙，十几万！得回北京取！quot;

    敬业把眼一瞪，哈喝着：quot;取呀！快取呀！quot;

    涂二爷：quot;那七老爷那儿怎么说？您说我怎么说？！quot;

    敬业猛地坐起：quot;别，别跟我爸爸说！找我奶奶！quot;

    许先生：quot;二老太太快七十了，听说这事儿，要吓出个好歹来……quot;

    敬业：quot;先跟我妈说，叫她告诉我奶奶，反正别叫我爸爸知道！quot;

    涂二爷忍无可忍：quot;大爷，我说句不中听犯上的话，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您还没事儿人似的！您这是出来办药吗？我回去有什么脸见七老爷！quot;

    敬业满脸不高兴，无动于衷地叫着。

    涂二爷又气又恨：quot;我跟了你们白家三代人，我就服了您了！许爷，咱们走！quot;说罢愤愤地转身而去。

    许先生不知如何是好，有意缓和，忙转身对敬业道：quot;大爷放心，我们回去拿银子。quot;说毕也忙走了。

    敬业发了一会儿愣，忽然气愤地：quot;什么玩艺儿！喜儿，过来，亲热亲热！quot;

    赌局大门口。夜。

    涂二爷对大汉：quot;我可告诉你，好好儿待我们大爷，你们要敢动他一根毫毛，我砸了你们的赌局！quot;

    大汉：quot;那银子呢？quot;

    涂二爷：quot;十天之内给你送来！quot;

    大汉：quot;十天之内你要不来呢？quot;

    涂二爷：quot;我人扣在这儿，能不来吗？！quot;

    大汉：quot;银子一到立马儿放人，银子不到……quot;

    徐二爷：quot;跑得了我们俩，跑得了白家老号吗？！整个儿安国你打听打听！quot;

    大汉二话没说，转身进门了。涂二爷和许先生对着脸儿发愣，片刻后，涂二爷道：quot;咱们俩得留一个在这儿。quot;

    许先生：quot;我留下吧，你把槐花也带走，留这儿也没用。quot;

    涂二爷要走却又站住了，一脸的为难：quot;这事儿回去怎么说呀？quot;

    许先生：quot;反正不能叫七老爷知道。quot;

    涂二爷：quot;我想的正相反！只能跟七老爷说，不能叫二老太太知道。至于七老爷怎么处置咱们俩，那只好听天由命了。quot;

    许先生感叹地：quot;老了，老了，栽这么个跟斗！quot;

    涂二爷：quot;我得连夜赶回去，大爷就交给你了。quot;

    范记茶馆。

    单间里。涂二爷如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不时撩门帘向外看，槐花傻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茶馆门口不远。王喜光陪景琦从胡同口拐出来，看看快到茶馆了，王喜光停住了，说道：quot;我不进去了，涂二爷说只请您一个人儿来。quot;

    景琦：quot;出什么事儿了？quot;

    王喜光：quot;谁知道，反正脸色儿不大好。quot;景琦也不再问，挥挥手，几步进了茶馆。

    景琦突然撩帘进门，正焦急的涂二爷反而愣住了。槐花忙站起不安地望着。

    景琦问道：quot;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跑到这儿来说话？quot;

    槐花忙答：quot;涂二爷说不能回家，不能叫人知道我们回来了。quot;

    景琦知道出了大事儿：quot;怎么回事儿，敬业呢，许先生呢？quot;

    涂二爷不知如何说好，冲着景琦发愣，槐花紧张地望着涂二爷。

    景琦着急地：quot;说呀！碰上劫道的了？quot;

    涂二爷：quot;七老爷，我对不住您，我该死！我真没脸见您呐！quot;

    景琦急得直跺脚：quot;急死我了，倒是说呀！quot;

    槐花：quot;大爷在安国赌钱，……输了十二万，叫赌局把大爷扣了！quot;

    景琦坐到椅子上半天没说话。涂二爷激动地说道：quot;七老爷，从老太爷那儿起我当学徒，跟了白家四十多年，一辈子谨慎小心，没出过一点儿错儿！您把大爷托给我，叫我把人弄丢了，要打要罚，我都情愿！quot;

    说罢，涂二爷老泪纵横跪了下去，景琦忙一把抱住：quot;老前辈，老前辈！您是我叔叔辈儿的，您这是干什么？快请坐！quot;

    涂二爷哆哆嗦嗦地掏出辞呈：quot;我没脸再在白家干下去了，我知难而退，我也不去二老太太那儿辞行了，没脸见人！quot;

    景琦一把抓过辞呈，看都不看就撕碎了：quot;别这么说，我知道您和许先生的为人，这么多年白家老号全靠几位老先生撑着呢，您要走了，不是拆我的台吗？再说敬业是大爷，你们哪儿敢管他？！……是敬业不争气，碍着你们二位什么了？别瞎想！quot;

    涂二爷：quot;我就不该叫大爷去呀！quot;

    景琦：quot;别的好说，这事儿真不能叫二老太太知道。quot;

    槐花：quot;赶快拿银子先把大爷赎回来再说！quot;

    景琦气愤地：quot;赎什么？叫他死！自作自受，罪有应得！quot;

    涂二爷：quot;生气归生气，人哪儿能不救？！quot;

    景琦：quot;怎么救？！甭说十二万，一万二我都拿不出来。你算算，二老太太七十大寿，这十万银子不能动吧？老太太还有几个整寿？！

    刚筹来的军响，百草厅负担了一半儿。是从济南、天津、西安、南京五家儿凑来的，能动嘛？上个月一把火烧了九转金丹七万两，宫里欠的二十二万银子打了水漂儿。你还不知道吧，水路起运的两船药材叫土匪劫了，里外里八十万银子没有了！我拿什么去赎他？quot;

    新宅上房院。夜。

    院里一片黑暗，只有西厢房还亮着灯。

    灯下。九红从小抽屉里拿出一摞银票，转身交给景琦：quot;数数，十二万！quot;

    景琦惊讶地望着：quot;你哪儿来这么多钱？quot;

    quot;你甭问！quot;说完九红转身坐到了床上。

    景琦走到九红前，将银票放到床上：quot;你不说明白了我不要！quot;

    quot;反正不是你们白家的钱，我又没偷没抢。quot;

    quot;那是哪儿来的？quot;

    quot;我说出来，你不许跟我瞪眼？！quot;

    quot;我瞪什么眼呐！quot;

    quot;告诉你吧，这是我哥哥嫂子放的印子钱。quot;

    景琦立即瞪起了眼。九红看着他：quot;我说什么来着？瞪眼不是？！quot;

    quot;不是瞪眼，怎么干这缺德事儿！quot;

    quot;又不是我干的！我跟他们说，钱也赚够了，过了年叫他们收手不干了。quot;

    quot;还等过了年？打今儿起就不能再干了。印子钱没有不沾血的，这钱我不能用！quot;

    quot;我可是一片好意，敬业是你的亲儿子。管他什么钱呢，先把人弄回来再说！quot;

    quot;唉！这可真是有病乱投医了。quot;

    quot;反正也不是我养的儿子，你自己瞧着办！quot;

    quot;我过了年就还你，你哥哥嫂子也得管着点，别由他们性于干。quot;

    景琦起身走向门口，九红在后面道：quot;是啦！七老爷……今儿在哪儿睡？quot;

    景琦犹豫了一下，又走回来，九红忙上前伺候景琦脱衣服。

    北海公园茶座。

    北海已是初冬的景色，景琦和戏班子的齐福田、陈月升在吃点心喝茶。

    齐福田：quot;七老爷，这事儿我没办成，惭愧！quot;

    景琦关心地：quot;万筱菊怎么说？quot;

    齐福田：quot;他说你妹妹是个尊贵的人，金技玉叶，怎么能嫁个戏子，实在是高攀不上；再者呢，他孩子老大都二十好几了，不愿叫人说闲话儿。说到头儿吧，他太太也不会答应这件事儿！quot;

    景琦笑了：quot;一点儿商量都没有？quot;

    齐福田：quot;一点儿商量都没有！七老爷，我也是个唱戏的，这门儿亲不合适！甭说过来做个小，做个正儿八经的太太都不合适。陈爷，您说呢？quot;

    陈月升：quot;除非唱出《十三妹》，何玉凤碰上了张玉凤，可这不是那里的事儿啊！quot;

    景琦：quot;我明白了，谢谢二位，我本来也没打算成，经不住我妹妹死乞白赖地缠磨，这才硬着头皮求二位。行，有个准话儿就成了！quot;

    街道。

    景琦赶着马车小跑着行驶。路边收音机里传出梅兰芳《玉堂春》的唱腔。

    一家刚开张的金龙包子铺门前，祝贺的人群围了一堆。有人举着一挂鞭炮。景琦的车刚到包子铺门口，鞭炮突然响起，驾车的骡子突然惊了，扬头惊叫狂奔起来。

    景琦忙拉缓绳，大叫：quot;吁--quot;

    骡子根本不听喝，奋蹄向前。

    人们向路边躲闪，大叫：quot;跳车！quot;quot;快跳！quot;quot;别管车子！quot;quot;惊了！quot;……

    景琦拼命用力勒缰，大叫：quot;吁！吁！吁！--quot;

    但骡子仍奋蹄狂奔……

    永定门外。

    马车慢慢地停下来。驾车的景琦仍不停地低声喊着：quot;吁--吁quot;

    景琦跳下车，上前拉住骡子，轻轻地拍着，抚摸着。

    沿路边一溜儿卖吃食的小摊儿。卖包子的搭着话：quot;好家伙，真悬！愣没把您颠下来。quot;

    景琦放下鞭子，走到一个卖茶汤的小摊儿跟前：quot;来一碗！quot;

    quot;好咧--茶汤一碗--quot;伙计吆喝着冲好茶汤递上，景琦蹲在地下吃起来，边吃边和伙计聊着：quot;生意好？quot;

    quot;好什么呀，瞎混呗，不来俩焦圈儿？quot;

    quot;来俩。quot;

    quot;您坐这儿吃。quot;

    quot;蹲着舒坦。quot;

    突然卖包子的大叫：quot;嘿，那位爷！怎么了这是？！quot;景琦忙回头。

    只见骡子把十几笼小包子拱翻在地，正吃得来劲。

    卖包子的大叫：quot;包子！包干！我的包子……quot;

    景琦忙站了起来。卖包子的大叫：quot;完了，完了！那位爷快拉住您的牲口！quot;

    景琦端着茶汤走过来：quot;嚷嚷什么你？quot;

    卖包子的：quot;你没看见？！我的包子！你这骡子吃包子呢！quot;

    景琦：quot;吃就吃吧，我给你钱不就结了吗？quot;

    卖包子的：quot;我这是卖给人吃的！quot;

    景琦：quot;谁吃不是吃呀！一共多少笼？quot;

    卖包子的：quot;八笼，好家伙，没见过骡子吃包子！quot;

    景琦掏出一块大洋：quot;开眼吧小子，我这骡子就爱吃带馅儿的！……甭找了。quot;扔下钱，端着茶汤就走了。

    卖包子的拿起钱惊诧道：quot;不找了？！那位爷，您这骡子什么时候饿了，就上我这儿来。卖得真痛快，一下子就八笼！quot;

    护城河小桥上。

    景琦赶车上了桥。桥对面郑老屁赶一辆大车也上了桥。桥窄，只能走一辆车。郑老屁喊着：quot;嘿，让让，让让！quot;

    景琦：quot;会说话吗，这嘿是叫谁呐？quot;

    quot;叫你呐！让让懂不懂！quot;

    quot;懂！我叫你让让！quot;

    郑老屁跳下车：quot;存心是不是。你把车捎捎不行啊？！quot;说着来到景琦车前，拉住骡子的嚼子往后推：quot;捎！捎！quot;

    景琦立即跳下车来：quot;嘿，嘿！干什么，敢动我的牲口？！quot;

    郑老屁不客气地：quot;动了怎么着？！quot;

    景琦来了火儿：quot;找碴儿打架？！quot;一巴掌将郑老屁的手打了下去。

    郑老屁来了劲儿：quot;打人？！谁怕谁呀？！quot;郑老屁说着一把抓住景琦的衣襟，用力一甩想把景琦摔倒，却没摔动。景琦别腿儿用力，郑老屁险些摔倒，忙一把揪住了景琦的头发，景琦与郑老屁一齐摔倒在地。二人扭打着，景琦终于将郑老屁夹在胸前，郑老屁仍死死抓住景琦头发不放。景琦将郑老底顶在桥栏杆上，喝道：quot;撒手！quot;

    quot;你放下我！quot;

    quot;你先撒手！quot;

    quot;你先放下我！quot;二人连嘴带手扭着劲儿。

    景琦被揪得直咧嘴：quot;不撒手？下去吧小子！quot;景琦突然用力将郑老屁扔下桥去，忙抬手捂住自己的脑袋：quot;这小子，揪下我一绺头发！quot;

    郑老屁落入水中，扑腾着忙站起。景琦环笑着往桥下看，郑老屁已从水中站起，水刚没腰，他连忙向岸边走。围观的人哄笑着，叫着。

    郑老屁一上岸便坐到地上大哭：quot;我的鞋呀，我媳妇刚给我做的新鞋呀！完了！我的鞋--quot;景琦走到脱下鞋控水的郑老屁面前：quot;你小子还哭？连我的头皮都揪下一块儿！quot;

    郑老屁没理景琦，仍嚎着：quot;我的鞋呀--quot;

    景琦笑着：quot;闹了半天哭鞋呐，我赔你一双！quot;

    郑老屁一下子站起：quot;你赔！这是我媳妇新做的！quot;

    景琦觉得好笑地：quot;赔你一双新的！走吧！quot;二人向坡上走去。

    大栅栏内联升鞋店。

    景琦带郑老屁走进鞋店。郑老屁进了门儿一看，站住不敢动了。

    见他一身泥水，一伙计忙走上来：quot;外边儿，外边儿，要饭上外边儿！quot;

    景琦闻声回过头：quot;叫他进来！不是我买，是他买鞋！quot;

    伙计忙客气地：quot;是喽，七爷！quot;回头愣愣地看着郑老屁，quot;里边请吧您！quot;

    另一伙计迎上来招呼景琦：quot;七老爷，今儿怎么自己来了？不都按时给您送去吗！quot;

    景琦指了指郑老屁：quot;给他看双合适的！quot;说完转身向外走，quot;我走了啊！quot;

    郑老屁回头大叫：quot;嘿嘿！你走了谁给钱？quot;

    景琦一笑：quot;反正不叫你给，嘶--quot;景琦又觉头皮发疼，忙捂着脑袋出了鞋店，伙计跟着送出。

    伙计看着郑老屁：quot;这你就甭管了，闹了半天你不认识他？quot;

    郑老屁：quot;刚才打架认识的！quot;另一伙计拿过一双新鞋。

    伙计奇怪地：quot;打架，跟他？quot;

    郑老屁：quot;他拦着我的车不叫过，我揪了他一撮儿头发，他把我扔河里了！quot;

    伙计大惊：quot;你揪他一绺儿头发，你知道他是谁？quot;

    郑老屁：quot;谁呀？quot;

    伙计：quot;说你也不知道！知道百草厅吗？quot;

    郑老屁：quot;不是卖药的白家老号吗？quot;

    伙计：quot;还真知道，难为你！刚才那位是白家老号的白七老爷！quot;

    郑老屁：quot;那不是大财主吗？quot;

    伙计：quot;你还算明白。你敢揪他一绺儿头发，明儿这太阳还不知道出的来出不来！quot;

    另一伙计：quot;伙计，你试试这双！quot;郑老屁刚要坐，伙计忙拦住了，quot;行啦，你站着吧！瞧这一身泥，脱了脱了，擦擦脚！quot;

    另一伙计帮郑老屁穿上了一只鞋，郑老屁说：quot;小了！quot;伙计又换一只给他试。

    quot;行了，挺合适。quot;

    quot;来几双？quot;

    quot;一双还不够？！quot;

    quot;还不多买几双，家里几口儿人？quot;

    quot;六口。

    quot;来六双！quot;

    quot;你给钱呐？quot;

    quot;傻爷们儿，全记七老爷账上，反正他花钱没数！quot;

    quot;那不赚了吗？quot;

    quot;一双你都赚，知道多少钱一双吗？quot;

    quot;多少？quot;

    quot;两块钱！quot;

    郑老屁大惊：quot;好家伙咧！一袋白面不才八毛钱吗？！哎哎，你把我那鞋扔哪儿去？quot;

    一伙计正捏着郑老屈的湿鞋往门外走：quot;还不扔喽，还要呀！quot;

    郑老屁着急道：quot;我媳妇刚给我做的新鞋！quot;

    伙计笑着又拿了回来：quot;扔大街上都没有人要！quot;

    郑老屁：quot;有钱的财主就是不一样啊！quot;

    白宅马号。

    陈三儿从景琦手中接过骡车，开始卸套。景琦吩咐：quot;车里全是过年的东西，先搬库里去，骡子甭喂了，今儿吃了足有五斤包子！quot;

    景琦回头向外走，转身看见了牛黄：quot;嗬，回来了！quot;

    牛黄：quot;回来了！七老爷，大爷挺好的，回家了！quot;景琦顿时虎起脸向门外走去。

    新宅三厅院。

    院里六岁的占先和七岁的占元正在玩儿，见景琦走进来忙叫quot;爷爷quot;！景琦没理睬，大步上了台阶，一脚踹开北屋门冲了进去。

    里屋。敬业正躺在床上拍大烟，少奶奶唐幼琼坐在床边伺候着。

    听到外面动静，正在诧异，景琦一撩帘进来了。

    敬业一惊，慌忙跃起跳下地，唐幼琼也吓得站了起来。

    景琦喝令唐幼琼：quot;你出去！quot;这位少奶奶没敢说一个不字，赶紧出了里屋。景琦待她出了北屋，quot;咣当quot;一声关上门，插上销子，掉头要回到里屋时，只见敬业已光着脚站在里屋门外，战战兢兢地望着。

    景琦怒目而视逼近敬业；敬业惊恐万状，手足无措，刚要张嘴说话，景琦突然扑上去拳打脚踢地暴打。敬业大叫：quot;爸爸！饶命啊！爸！quot;景琦仍然劈头盖脸地猛打。敬业满屋乱窜，连滚带爬，惨叫求饶：quot;爸爸别打了，我不敢了，饶命啊！quot;敬业越喊，景琦打得越凶。

    院里的唐幼琼急得乱转，又不敢敲门，屋里传出敬业的求饶声。

    唐幼琼向院外跑去，占元、占先跑到门口，从门缝儿、窗缝儿向里看。

    不一会儿，唐幼琼带着黄春慌忙跑进院。二人跑上北屋台阶，只听里边传出敬业的哀告和惨叫声。黄春猛力地砸门：quot;景琦！开门！

    别打了！开门呐！quot;

    景琦住了手，看了一眼屋门，门被敲得颤动着，黄春大喊着：quot;开门！quot;

    敬业哆哆嗦嗦地看着景琦，头发散乱，衣服不整。景琦回过头望着敬业，突然扬起右腿抡圆了打了敬业一个嘴巴。敬业砰然倒地，惨叫：quot;妈呀！饶命吧！quot;黄春在外惊叫：quot;景琦--quot;

    景琦愤怒地回头望门口，一眼看见了门闩，走过去一把抄起来，敬业绝望地大叫：quot;爸！妈！妈！--quot;景琦举起门闩用力打下去。

    quot;咔嚓--quot;门闩打在敬业腿上。门闩齐腰断了，掉下半截。敬业一声惨叫，趴在地上不动了，也没了声儿。景琦走到门口，拉开了门插，黄春、唐幼琼冲了进来。一看见景琦，呆呆地站住了，等景琦将半截门闩往地下一扔，走出了门，她俩才扑向昏迷的敬业，失声喊着：quot;敬业！quot;quot;敬业！quot;

    新宅上房院北屋堂屋。夜。

    景琦、黄春两人坐在桌前，黄春抽抽搭搭地哭着。景琦厌烦地：quot;别哭了！quot;

    黄春：quot;有你这么打人的吗？你把他腿打折了，大夫说，就是好了也得落个残疾！quot;

    景琦狠狠地：quot;他活该！我本来想打一顿出出气就完了，他越喊我气越往上撞！quot;

    黄春怒冲冲地：quot;谁像你似的，打死了都不吭气儿！quot;

    景琦也怒冲冲地：quot;谁叫他像猪似的瞎喊！你说他该不该打？！quot;

    黄春又哭了：quot;我没说他不该打，人家都求饶了，你还下那么狠的手！quot;

    景琦：quot;他还学会了抽大烟，我看白家气数已尽！quot;

    黄春：quot;别的还好说，落个残疾，明儿见了妈，你怎么说？！quot;

    景琦缓了缓语气问道：quot;送哪个医院了？quot;

    黄春：quot;万字医院。大夫说，少了也得躺仨月！quot;

    窗外传来听差的喊声：quot;七老爷！该拉闸了！quot;景琦应了一声，起身向外走去。黄春划火柴点着了煤油灯，望着灯呆呆地发愣。片刻后，外面传来景琦的喊声：quot;拉闸了，各屋里点灯，拉闸了，该睡觉了！quot;

    黄春依然冲着灯发愣。终于，电灯灭了。

 第三十二章

    新宅四厅院。夜。

    北屋的窗上映出佳莉的身影，传出几声试古琴的拨弦声。

    九红站在进院的门口，两眼呆呆地望着，向前走了几步又站住了，凝神看着。只见窗映剪影，佳莉坐到琴台前，开始弹奏《沧海龙吟》。

    门帘一挑，丫头冰片端着一盆水出屋，刚要泼，见院中站着九红，很是惊讶，看她心神不安地望着北屋，便也扭头看看北屋窗户，再回过头时，九红已快步离去，正出院门……

    老宅二房院西屋玉婷房。夜。

    玉婷惊愕道：quot;这是他自己说的？quot;

    景琦：quot;那可不是！我托的齐福田、陈月升，都是他们戏班儿的人，你也认识，不信问他们！quot;

    玉婷：quot;我又不想当太太，当个丫头还不行？quot;

    景琦：quot;光你想当不成啊，人家不干呐！quot;

    玉婷气愤地：quot;这年头儿上赶着当丫头都这么难！quot;

    景琦：quot;行了妹子！到戏园子里看两眼，过过瘾就得了，人家本家儿不乐意，这你该死了心了吧？quot;

    玉婷忽然趴到桌上哭了起来。景琦慌了：quot;别哭，别哭，一见女人哭我就没主意，你看这事儿我连劝都不知道怎么劝你！quot;玉婷哭得更厉害了。

    景琦有意哄玉婷：quot;要不，咱打今儿起，再也不听他的戏，臊着他！

    这你也不解气呀？！quot;

    景琦故意逗玉婷：quot;要不，我找他去，臭骂他一顿，这也没什么道理呀？！quot;看着玉婷越加伤心地哭，景琦大声地装作十分气愤，quot;要不咱们找个好人家儿，咱还看不上他那臭戏子！嫁个年轻漂亮的小白脸儿，叫他眼馋，叫他后悔一辈子！quot;

    玉婷忽然抬头，满面泪痕地嚷道：quot;人家心里这么难受，你还说这些个淡话，存心怄我！quot;

    景琦无奈地：quot;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是？你别哭了！quot;

    玉婷：quot;你见万筱菊了吗？quot;

    景琦：quot;没有！quot;

    玉婷：quot;那不行，得你自己去。你的面子大，他当面跟你说不行，我就死了这个心了！quot;

    景琦为难地：quot;我？你去不一样吗？quot;

    玉婷擦着泪：quot;不一样，你去就是不一样！quot;

    景琦无可奈何，只得应允道：quot;得得，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别哭了，歇着吧，都十二点多了。quot;

    老宅前街。夜。

    景琦向胡同口走来，走过马号，到了新宅高大的院墙外，忽见从院墙上跳下一个黑影儿，景琦忙闪到一个房子的拐角儿，探头向外看。

    厨子冯六蹲在地下四面张望了一下。地上放着四袋儿白面，冯六开始一袋一袋往肩上摞，景琦着清了走出来，悄悄接近冯六。冯六扛上三袋儿，最后一袋怎么也提不起来，正喘大气时，忽然伸过一只手帮他提起面袋放到了肩膀上。冯六站起身才感觉不对，艰难地转过身，抬头见景琦站在面前，登时吓呆了。

    quot;往哪儿扛，我帮你扛两袋儿？quot;景琦一本正经地说。

    冯六忙扔了面袋，一下子跪到在地：quot;七老爷，我该死！七老爷！quot;

    景琦看着他，又抬头看看墙，道：quot;这么高的墙，难为你怎么一袋儿一袋儿弄出来，你有点儿功夫啊你？！quot;

    冯六又拍地又磕头：quot;七老爷！我鬼迷心窍儿了我，我这是头一回，七老爷饶了我吧！quot;

    景琦：quot;走，到马号去！quot;

    马号院。夜。

    冯六的一条腿被绑在马槽上，撅着屁股背着身，金鸡独立。

    景琦手里拿着一根擀面杖粗细的枣木棍儿坐在椅子上，旁边陈三儿、牛黄、狗宝等人站了一圈儿。景琦狠狠地敲了冯六踝子骨一下，冯六发出一声惨叫。

    景琦气愤地：quot;我最恨偷，知道不知道？缺钱跟我要，我能不给你吗？！quot;景琦又举起棍儿打下去。

    冯六又惨叫一声：quot;哎呀--quot;

    景琦斥责着：quot;不许喊！越喊我越打你！quot;

    冯六：quot;我疼啊！quot;

    景琦：quot;你张口要钱，我给你，我还搭个人情；偷了我的，你不但不知情，心里还骂我白景琦这傻王八蛋，偷了他都不知道！quot;

    冯六：quot;我没骂您傻王八蛋！quot;

    景琦把眼一瞪：quot;还骂？！quot;

    冯六：quot;我是学您骂！quot;

    quot;许我骂不许你学！quot;景琦狠狠地又敲了一下。

    quot;哎呀，妈呀！疼死我啦--quot;冯六挣扎着大叫。

    quot;疼也不许喊！你要不喊我早饶了你了，没出息！quot;景琦起身回头对站在旁边的人说，quot;明儿告诉王总管，给他结俩月的工钱，叫他卷铺盖滚蛋！quot;

    quot;七老爷，我再也不敢了，别叫我滚蛋！quot;冯六哀求道。

    景琦回身又狠狠敲了一下，冯六又大叫。

    景琦骂道：quot;你个贼骨头！quot;随后将木棍儿一扔，转身离去。人们忙上前解绳子，把冯六放了下来。

    新宅大门道。夜。

    大门还没关，景琦走进门，四五个听差忙从懒凳上站起：quot;七老爷！quot;

    景琦：quot;没歇着呢？quot;

    秉宽：quot;等您拉闸呢！quot;

    quot;拉吧！quot;景琦刚吩咐完，忽然感到剧痛，不禁捂住脑袋，直吸凉气：quot;嘶--嗬！quot;

    quot;怎么了，七老爷？quot;刚爬上梯子的秉宽奇怪地回头问。

    景琦：quot;今儿跟一赶大车的打架，他揪下我一撮头发，连头皮都揪下一块！quot;

    听差的：quot;太岁头上动土！打他狗日的！quot;秉宽拉完闸下了梯子也道：quot;七爷也吃了亏？quot;

    景琦：quot;我也没饶了他，走吧！quot;两听差提着灯笼引路，随景琦走进院里。

    新宅四厅北屋。夜。

    一盏煤油灯亮着。琴声悠悠，佳莉在弹琴。门一响，九红突然推门而进。佳莉回头呆住，看着凝视着她的九红，有些慌乱。九红神色坚定，对视片刻后，佳莉避开了九红的目光，低头望着琴，终于镇定了一下自己，又弹起了琴。

    九红走到佳莉跟前，看着佳莉弹琴，突然伸手按住了琴弦，佳莉的手也放在琴上不动了，神情木然地看着琴。九红逼视着佳莉：quot;小红……quot;

    佳莉：quot;我不叫小红，我叫佳莉，奶奶给起的名儿！quot;

    九红不情愿地改了口：quot;佳莉，我有话要跟你说！quot;佳莉没有回答。

    quot;我是你娘！quot;九红的声音有些颤抖。

    quot;我没有娘！quot;佳莉的声音冰冷无情。

    quot;我是你娘！你不能不认我！quot;九红的声音悲切。

    quot;你走！快出去！quot;佳莉的声音突然提高。

    quot;咱们不能好好儿说说吗？娘是从暗门子里出来的，可那由不得我，我当年生……quot;

    佳莉猛地站起来：quot;真不害臊！你还有脸说？！quot;

    九红哑然，满面屈辱地望着佳莉；佳莉充满愤恨地瞪着九红。两人站在桌前，互不示弱地对视着……

    由远及近传来了景琦的喊声：quot;拉了闸了，小心火烛！拉了……quot;

    门外的声音突然停了。quot;佳莉，还没睡？quot;随着问话，景琦推门而入，看见九红，一下子愣住了。

    九红、佳莉谁也没理会他，仍然怒目而视。景琦忙回头命仆人：quot;你们都去吧！quot;仆人退下将门带上。

    景琦手足无措：quot;说……说什么呢，怎么都站着？quot;

    九红突然回头：quot;景琦！你告诉她，我是她娘！quot;

    景琦尴尬地：quot;谁也没说不是呀！quot;

    九红：quot;她为什么不认我？景琦，你说句良心话！当着我们娘儿俩，你把话说清楚！quot;

    景琦为难了，慢慢走向桌前，含含糊糊道：quot;这还用说吗？！quot;忽然捂住头说：quot;这脑袋疼得厉害。这不明摆着的事儿。quot;

    九红紧盯着景琦：quot;不！你甭想蒙混过去，你说清楚喽！quot;

    景琦无奈地：quot;佳莉！你娘她确实挺不容易的……quot;

    佳莉毫不客气地：quot;爸！您这话大可不必对我说，您去跟我奶奶说，别在这儿充好人！quot;佳莉坐回椅子上。

    景琦严厉地：quot;不许这么说话广佳莉低着头：quot;我从小儿是奶奶带大的，我只听奶奶的！quot;

    九红：quot;你奶奶恨我，我也认了！可你奶奶说的就全对吗？！连亲娘都不认也对吗？！景琦，你说！我就听你一句话！quot;

    景琦颓然坐到椅子上，低下了头，喃喃地：quot;九红啊，天下无不是的父母！quot;

    九红忍无可忍：quot;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二老太太是你妈，你不能说你妈的不是，可我不也是佳莉的妈么？怎么到了我这儿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就说不通了？！你说！quot;

    景琦低着头，哑口无言。佳莉惶恐地看着他。

    九红彻底失望了：quot;景琦，你不敢说！我怎么进的白家门儿？我做过什么对不起白家的事儿？你们的心太狠了！景琦，人得把心摆到当间儿啊！quot;九红说完，转身走出了房门。

    景琦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着，佳莉失望地看着父亲，突然起身向里屋走去。

    只剩景琦一个人呆坐着，他慢慢抬起头茫然四顾，目光最后落在琴上。景琦抬手抚住琴弦，下意识地拨弄了一下，古琴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景琦又拨弄了一下琴弦，慢慢起身走出了房间。

    琴声余音凄婉，渐渐消失。

    老宅上房院北屋厅。

    景琦站在白文氏身旁，凶狠地盯着冯六。冯六战战兢兢地低着头。雅萍、胡总管、香秀、王总管全在。

    白文氏来回看着景琦和冯六，最后不满地望着景琦：quot;你甭瞪他，不是他告的状！昨儿夜里我都听见了，瞧这通鬼哭狼嚎，吵得我半宿没睡好。你打他干什么？quot;

    景琦：quot;没打他，拿小棍儿敲了他几下！quot;

    白文氏比划着：quot;拿这么粗的木棍敲他的踝子骨，这不叫打叫什么？！quot;

    景琦：quot;他偷东西！quot;

    白文氏：quot;不就几袋儿白面吗，你就缺这几口袋面啦？他家里要有吃有喝，偷你这几口袋面干什么？quot;

    景琦：quot;是不在乎这几袋儿面，缺什么他跟我说一声儿不得了吗！quot;

    白文氏：quot;就你那阎王脾气，他敢跟你说吗？！冯六！quot;

    冯六：quot;哎，二老太太！quot;

    白文氏：quot;以后缺什么跟我说，不准再偷鸡摸狗的，听见了没有？quot;

    冯六：quot;听见了！就这一回就够我记八辈子的了，我还敢偷！quot;众人都笑了。

    白文氏又冲着景琦：quot;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听说你还要辞了他？

    叫他一家大小怎么活？对待下人要宽厚，你的心就这么狠！我最看不惯了！quot;

    景琦顺服地：quot;是，妈教训得是！quot;又转对冯六，quot;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回去上灶儿！quot;

    冯六忙谢恩：quot;谢谢二老太太！谢谢七老爷！quot;

    白文氏：quot;去账房儿领个红包儿，养养你那踝子骨！quot;大家又一阵哄笑。冯六忙退下。

    quot;老七，这些日子一直不见敬业。quot;白文氏忽然话题一转，大家一下子都紧张了。

    quot;他从安国回来就病了，一直住院呐！quot;景琦赶忙编个理由支应着。

    白文氏：quot;在家娇嫩惯了，出那么远的门儿，还能不累病了！……

    冬至要到了，今年得好好儿吃顿团圆饭。quot;

    景琦：quot;码放心，一直在准备着呢！quot;

    白文氏：quot;柜上伙计、先生们的节钱、节礼、新衣裳都齐了吗？quot;

    景琦：quot;齐了！明儿我还要再过目。quot;

    老宅厨房院。

    一溜儿铜火锅擦得锃亮。

    雅萍、佳莉、翠姑、玉婷都在帮忙择菜、洗鱼、煺鸡毛，丫头、老妈子送进出出吵吵嚷嚷一片混乱。十六岁的敬功和占元、占先、占安等一帮孩子在抓鸡，连人带鸡满院子乱飞乱跑。

    老宅敞厅。

    五张大圆桌摆满了做厅，杯盘整齐。几十口子人，拥着二老太太转过活屏进了敞厅。白文氏见景琦不在，问道：quot;春儿，老七呢？quot;

    黄春答道：quot;还没过来。quot;

    白文氏：quot;去催！quot;

    听差忙答：quot;是！quot;跑了出去。大家乱哄哄地让座。

    丫头们每人端一个冒着火苗的火锅鱼贯而入，每桌摆了一个。

    白文氏坐下，又看了一遍，问：quot;三老太爷呢？quot;

    雅萍道：quot;他说不在这儿添乱，三房自己过冬至。quot;

    quot;胡说！走，咱们搅和他们去！quot;白文氏说着站起来，大家呼叫着奔出敞厅后门。

    老宅三房院。

    白文氏在众人簇拥下，一进院门即大叫：quot;老三，劫皇杠的来了！quot;

    颖宇忙出门：quot;哟，二嫂！上我这儿热闹来了！quot;

    白文氏往前走了几步：quot;叫你上我那儿热闹去！quot;颖宇迎上来道：quot;我不去了，这儿都摆好了。quot;

    白文氏一把揪住颖宇的耳朵：quot;给我走！quot;大家欢呼起哄。

    颖宇歪着脑袋：quot;我去我去！二嫂，撒手撒手！去还不成吗！quot;

    白文氏没撒手，边揪着颖宇耳朵向门外走，边喊道：quot;孩儿们，把他那好吃的都搬咱们那儿去广孩子们抢先冲进北屋，将七盘八碗尽皆搬出。

    新宅上房院北屋。傍晚。

    景琦和九红站在东里间门口电话旁，景琦满脸的不买账，九红满脸的不服气。二人正虎视眈眈对峙，屋外传来听差的喊声：quot;七老爷，二老太太催您过去吃饭！quot;

    景琦：quot;知道了！quot;

    九红执拗地：quot;你打不打？！quot;

    景琦着急地：quot;这电话我不能打！我得赶紧过老宅去，等着我呢！quot;景琦要走，九红横跨一步拦住去路，景琦无奈地瞪着九红。

    九红坚决地：quot;这电话不打你甭想走！quot;

    景琦责备道：quot;我早跟你说过，放印子钱是缺德的事儿！叫你们别干了，为什么不听？！quot;

    九红：quot;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我哥都叫人抓起来了，先把人弄出来再说！quot;

    quot;我怎跟我四哥说？quot;

    quot;他是警察厅长，他一句话就能放人！quot;

    quot;你哥这人心数就不正！从小儿就把你卖了，你还替他说话！quot;

    quot;那十二万大洋还不是救了你的儿子！quot;

    quot;过了年就还你，甭拿这个说事儿！quot;景琦侧身又要走，九红又横跨一步拦住：quot;我不要你还！quot;

    景琦：quot;他逼死了人命，这不是小事儿！找我四哥也没用！quot;

    九红：quot;有用没用你打个电话试试！quot;

    景琦赌气地：quot;要打你打！quot;

    quot;打就打！quot;九红立即向电话走去，景琦要拦却没拦住。九红摘下电话：quot;喂！我要西局4369.quot;

    景琦先是怒视，转瞬露出一丝冷笑，坦然看着九红打电话。

    quot;喂！我找白景泗白厅长……哟，四哥呀，我是杨九红，老七有事儿要跟你说！quot;九红回身举起话筒，quot;快着！等你说话呢，快点儿！quot;

    景琦无可奈何地接过话筒，瞪了一眼杨九红：quot;啊，四哥呀，那什么……那不是……今儿冬至啊……quot;

    景琦接着：quot;哎，那什么……嗨！有个杨亦增的案子在你那儿吗？……对对！……对！这杨亦增啊，是杨九红的哥哥……quot;

    九红面呈喜色，不禁拍了拍景琦，景琦却管自接着道：quot;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这案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甭管是谁，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事儿跟我没关系！quot;景琦quot;咔quot;地一声挂断电话，九红大惊失色，呆呆地望着景琦，景琦挑衅地望着九红。

    九红气得直喘大气：quot;你这电话还不如不打呢！quot;

    景琦：quot;是你非叫我打的！quot;

    九红气急败坏地：quot;有你这样的吗？！这不是火上浇油吗！quot;

    quot;就这样，你自己捣鼓去吧！quot;景琦向门口走去。

    九红泄气地坐到卧榻上：quot;这个年是没法儿过了！quot;

    老宅敞厅。夜。

    五桌人坐得满满的，丫头们穿梭伺候，正中间一桌，小辈儿的只有敬功和七岁的占元坐在白文氏旁边，还有颖宇、景怡、景琦、景双、敬生，四世同堂。白文氏看着高兴，便道：quot;老三，划拳！不划拳不热闹！quot;

    颖宇：quot;谁跟我来？！quot;

    白文氏：quot;景琦！跟你三叔划！quot;

    景琦：quot;三叔的拳不灵。来！quot;

    quot;叫阵！来！quot;颖宇和景琦比划着叫起来：quot;爷儿俩好啊……quot;两人喊得震天响，占元吓得捂上了耳朵。

    雅萍和玉婷也哈喝着划上了拳，声音越喊越大。

    颖宇输了：quot;臭臭臭！行啊老七！quot;端起酒杯喝了一口，quot;有长进了你，再来！quot;二人又划起来。但颖宇出手即输，一旁的敬功道：quot;我跟三爷爷划！quot;

    颖宇看着敬功：quot;你会吗？quot;

    敬功：quot;会！我哥教我的！quot;

    白文氏：quot;正经的，你哥怎么还没出院，多少日子了？quot;

    敬功大叫：quot;妈，奶奶问我哥怎么还没出院？quot;

    女人桌儿上的黄春：quot;快了，过年就回来了！quot;

    白文氏：quot;什么病？住这么些日子。quot;

    景琦生怕白文氏问到自己头上，忙低头吃菜，殊不料，只听占元可着嗓子冒出了一句：quot;我爸爸叫爷爷打折了一条腿！quot;

    quot;占元！瞎说什么？！quot;黄春急忙训斥道。

    厅里顿时没了声音，喝酒的，吃菜的，面面相觑。白文氏不错眼珠地盯着景琦，景琦忙掩饰地：quot;您听小孩子胡说呢！没事儿！quot;

    白文氏：quot;为什么打他！quot;

    景琦装作轻松地：quot;在安国赌钱，输了十几万还不该打？！quot;

    白文氏：quot;真不懂事！那赌场都是设好了局叫你上他的套儿！可十几万也不至于打折一条腿呀！quot;

    景琦：quot;没有，就伤了一点儿皮！quot;

    白文氏：quot;甭蒙我，你打人向来手黑！我也看出来了，你们现在什么都瞒着我，这年还过不过了？！quot;

    占元天真地：quot;祖奶奶！年关难过啦！quot;

    大家都吓了一跳，景怡、颖宇、景琦大叫：quot;胡说！quot;quot;打嘴！quot;quot;大过年的说这种话！quot;占元吓得惶恐地望着大人们。

    颖宇：quot;二嫂！瞒着才好呢！眼不见心不烦，管那闲事儿呢！quot;

    白文氏看着神色紧张的人们，心里明白了八九，口气顿时缓和下来道：quot;怎么了，刚还挺热闹的……敬功，跟你三爷爷划拳！今儿非把他灌醉了不可！quot;

    颖宇：quot;把我灌醉了，我就往桌儿底下一出溜儿，逛四牌楼了我！

    来！quot;

    各桌又大呼小叫地划起了拳。景琦余悸未消，不时偷眼观察白文氏神色。白文氏若无其事，笑着给占元夹了一块火锅里的驴肉：quot;这是驴肉，烤鸭炉里烤的，带熏肉味儿，一点儿不腻……quot;

    老宅上房院屋厅。夜。

    景琦坐在椅子上等白文氏，香秀抱着狗站在一旁，槐花给景琦端上茶。

    景琦：quot;香秀，你还欠我的啊！quot;

    香秀：quot;欠什么？quot;

    景琦：quot;装傻不是！quot;

    香秀不好意思地：quot;那荷包儿我早做好了，不敢给您！quot;

    景琦：quot;为什么？quot;

    香秀：quot;绣得不好，怕您不喜欢。quot;

    景琦：quot;给我看看。quot;

    香秀：quot;不许说不好！quot;

    景琦：quot;那我喜欢不喜欢都得说好！quot;

    白文氏换好衣服从里屋出来道：quot;人家孩子整整绣了一个多月，熬了好几宿，拆了绣，绣了拆的……quot;她坐到椅子上。

    香秀：quot;哎呀，别说了！quot;景琦接过荷包故意问：quot;绣的是什么？quot;香秀说：quot;您猜。quot;景椅便说：quot;鸭子？quot;

    香秀：quot;不是。quot;

    景琦：quot;野鸡？quot;

    香秀着急了：quot;哎呀，瞎猜，是鸳鸯！quot;

    白文氏笑了：quot;他早看出来了，存心逗你呢，你们都出去吧！quot;香秀、槐花出屋后，白文氏脸上沉重起来：quot;说！家里出什么事儿了？quot;

    景琦强作镇静：quot;没有啊！不就敬业太不争气嘛！quot;

    quot;你就打折他一条腿？quot;

    quot;您听小孩子瞎说呢！quot;

    quot;那年关难过也是小孩子胡说？小孩子才说不出这种话来呢！

    一准是听了大人的话他学舌才说的，是不是？quot;

    quot;妈，您就甭管了。quot;

    quot;我不管，可我得知道！quot;

    quot;其实您知道，原来宫里欠咱们二十多万，全都没了。quot;

    quot;还有呢？quot;

    景琦支吾着：quot;还有……执政府又派了咱们一笔军饷。quot;

    quot;多少？quot;

    quot;咱替药行担了一半儿，二十五万。quot;

    白文氏又问着：quot;还有呢？quot;

    景琦装得非常真诚：quot;没了，真没了！quot;

    白文氏似信非信地望着景琦：quot;还有！--你不敢说了。quot;

    景琦已镇定自若，笑望着白文氏。

    白文氏：quot;妈经过的事儿多了，都是绝处逢生啊！不也闯过来了吗？！唐僧取经还有九九八十一难呢，你一关一关的闯吧！我知道你的性子，难不住你！我老了，帮不上你的忙了，可咱这大宅门儿，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得给我撑住！quot;

    云香阁妓院。

    敬业拄着一根手杖一瘸一拐刚进门，院儿里的quot;大茶壶quot;即高喊quot;接客--quot;迎上来。敬业还未说话，看见颖宇在老鸨珍儿和三个妓女的陪同下走出花厅。

    珍儿：quot;三老太爷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今儿不说好了不走了吗！quot;

    颖宇推托着：quot;有事儿，真有事！quot;颖宇抬头看到了敬业，不禁一笑。

    敬业赶忙着：quot;三爷爷。quot;

    颖宇走上前：quot;你小子来了！quot;几个妓女也招呼着：quot;大爷！quot;

    敬业打趣地：quot;三爷爷，这么大岁数了，还行吗？quot;

    颖宇不服气地：quot;还行吗？！捧着呢！问问她们！quot;妓女们都quot;咯咯quot;他捂着嘴笑。

    颖宇指着拐棍儿：quot;腿叫你爸爸打折了？你爸爸手真黑！怎么好些日子没见你来了？quot;

    敬业不好意思地：quot;三爷爷，我是--囊中惭愧呀！quot;

    珍儿：quot;别站着呀，屋里说。quot;

    颖宇：quot;珍儿，你们别在这儿乱，我们就这儿说两句。quot;颖宇把敬业拉到一边，quot;没钱花了？quot;

    quot;打安国一回来，我爸爸就不叫我再沾柜上的钱！quot;敬业很是沮丧。

    颖宇低声道：quot;有一笔大生意你做不做？赚一把够你三五年花不完！quot;

    敬业眼睛一亮：quot;什么生意？quot;

    颖宇：quot;直系的军需处，要做冬天儿的军装，叫我包下来了，只要有五万块大洋的本儿，办两个被服厂，不出三个月能回来十几万，干不干？quot;

    quot;我上哪儿弄五万大洋去？quot;敬业一听有些泄气。

    quot;你呀--有一个人准帮你的忙！quot;

    quot;谁？quot;

    quot;你们新宅的大总管王喜光！quot;

    quot;他行吗？quot;

    quot;他管内账房儿，你得给他好处，懂不懂？quot;

    quot;懂懂！quot;

    quot;人不知鬼不觉，三个月以后把钱再还给他，红利咱们对半儿分！quot;

    新宅三房院客厅。

    王喜光：quot;仨月？！你还得上吗？quot;

    敬业：quot;只要被服厂一投产，钱立马儿就回来。quot;

    王喜光担心地：quot;开业！万一要回不来，我这蜡可就坐大啦！quot;

    quot;想吃羊肉就别怕膻！quot;

    quot;我倒无所谓，万一七爷知道了，您那条好腿可也就是了！quot;

    quot;王总管，钱一赚回来，咱们四六开，你拿大头儿还不行？！quot;

    quot;我不指望赚这个钱，白家对我不错，我知足，我可把丑话说头里，出了事儿别把我扯进去！quot;

    quot;那不会！quot;

    quot;现在只有你奶奶办七十大寿的一笔银子，我挪一半儿出来。大爷，也就是您，我可担着大风险呐！quot;

    quot;你知我知，刀搁脖子上也不会说出去，仨月还不一眨眼儿的工夫，多少人贼着这批军装呢！我三爷爷算是手眼通天！quot;

    海淀花园子。

    花园子已完工。假山、凉亭、楼馆错落有致，甚是讲究。

    景琦：quot;行，活儿干得不错，明年我们二闸的老花园子也得修了，还交给你们介包工头陪景琦边视察边走，后边跟着仆人、工匠。

    包工头：quot;那谢谢七老爷了，是不是先把这边儿的账结了，俩月没发工钱了。quot;

    景价：quot;找王总管去，这事儿别跟我说。quot;

    包工头：quot;我找了好几回了，他推三阻四的就是不给！quot;

    景琦一愣，站住了：quot;这是干什么？王喜光来了吗？quot;

    仆人：quot;来了，在鹿圈儿呢！quot;

    quot;去叫他来！quot;仆人忙跑去。

    花园子鹿圈。王喜光站在鹿圈外围墙边的房顶上，俯瞰鹿圈，看圈的站在一旁。

    仆人跑来：quot;王总管，七老爷找您！quot;

    王喜光向下看着：quot;什么事儿？quot;

    仆人：quot;包工头找七老爷要账呢！quot;

    王喜光急忙从梯子上走下来：quot;这个王八蛋，这不是毁我吗！你没见我这些日子老躲着七老爷吗！quot;

    仆人：quot;出什么事儿了？quot;

    王喜光：quot;别问了，是疖子就得出脓，这下儿可要嘣噔呛了！quot;

    花园子晚香院院内。

    包工头正向景琦指点着说院里的情况，王喜光匆匆来到景琦前：quot;七老爷找我？quot;

    景琦：quot;你怎么还不给他结账？quot;

    王喜光：quot;结，结！没说不结！quot;

    景琦：quot;这就去吧！老太太的寿诞没多少日子了，得赶紧操办。

    李头儿，你跟王总管去！quot;

    quot;是是！quot;包工头走了，王喜光却没动窝儿。

    景琦：quot;去呀，怎么啦？quot;

    王喜光靠近景琦：quot;我得跟您说个事儿！quot;王喜光把景琦推进晚香堂正厅，弄得景琦一头雾水。

    quot;七老爷，我做了一件糊涂事儿！quot;王喜光一脸懊悔神色，quot;大爷拿了五万银子开了两个被服厂，给军队做军服，现在拿不出银子来！quot;

    景琦大怒：quot;你混账！我他妈抽你！quot;说着摆出架势就要抬腿。王喜光深知quot;脚耳光quot;的厉害，慌忙拦住。

    quot;七老爷，七老爷！我还没说完呢！quot;

    景琦忍住火儿：quot;说！quot;

    王喜光：quot;结果，大爷在军服里边絮的都是烂纸，叫人家查出来，把大爷下了军牢了！quot;

    景琦傻了：quot;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quot;

    王喜光：quot;一个多月了，没敢回您，一直上下打点，想把大爷先救出来，可这事儿犯到关家手里了，关静山一点儿面子都不给！quot;

    景琦气得不知如何发泄：quot;你他妈的……混账……王八蛋！你他妈……什么东西！谁叫你把钱给他的？！quot;

    王喜光：quot;他是爷，我虽说是总管，可还是个下人，大爷要钱，我敢不给？！quot;

    景琦瞪着眼：quot;叫他找我呀！quot;

    王喜光：quot;大爷说仨月就能还上，我想不会出什么错儿，这事儿又是和三老太爷合伙儿干的！quot;

    景琦恍然大悟：quot;怪不得前些日子，三叔儿老往敬业那儿跑！哎，你得了好处了吧？quot;

    王喜光十分虔诚地：quot;不敢。大爷倒是说过。我说，我从宫里被赶出来，无路可走，是七老爷收留了我，白家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干那丧良心的事儿。不信您问大爷！quot;

    景琦：quot;这下儿可砸了，这老太太的寿诞还办不办了？！quot;

    王喜光：quot;我看一切从简吧！quot;

    景琦：quot;说得容易！那么一来，老太太能不起疑心？千万不能叫她知道！三老太爷呢？quot;

    王喜光：quot;躲了。我好些天找不着他，听说在韩家潭云香阁呢！quot;

    景琦：quot;又躲到窑子里去了！得找他要钱，坏主意准是他出的，他倾家荡产也得赔出来！quot;

    云香阁内。

    景琦从花厅中走出，气冲冲地四下张望，珍儿、quot;大茶壶quot;、一个妓女紧跟其后。珍儿道：quot;七老爷，您别找了，三老太爷真没来！quot;妓女也说：quot;好些日子没来了！quot;景琦不理，又冲向了西屋。

    进了西屋，景琦转了一圈儿又出来了。

    珍儿：quot;您瞧，没有不是！quot;

    景琦：quot;你们把他藏哪儿了？quot;

    珍儿：quot;您各屋都看了，还能往哪儿藏？！quot;

    景琦骂着：quot;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出了事儿当缩脖儿王八，总有碰见那一天！quot;大步走出了院子。

    见景琦出了院儿，珍儿等人忙进西屋，走到一长卷挂画儿前，撩开了画儿，quot;大茶壶quot;打开一个暗门，颖宇从小暗房中钻出：quot;走了？quot;

    珍儿：quot;怎么吓成这样儿，他不是您侄子吗？quot;

    颖宇：quot;他是我侄子？！我是他孙子！这位阎王爷，一棍子愣把他儿子腿给打折了，我这把老骨头经得住他折腾？珍儿，把那……quot;颖宇刚要坐下，突然院里响起景琦的大叫声：quot;你们听着，都给我出来！quot;

    颖宇大惊：quot;祖宗，怎么又回来了！quot;忙又钻进小暗室。

    珍儿等人以为景琦发现了她们的把戏，见景琦并未近前，便推开屋门应声儿道：quot;七老爷，您有什么吩咐？quot;

    景琦站在院内大叫：quot;我三叔儿来了告诉他，说我找他，叫他等着我！quot;

    珍儿忙答应：quot;一定一定！他来了我告诉他！quot;

    目送景琦转身又出了院子，珍地等忙进屋打开了暗门：quot;出来吧，这回真走了。quot;却不见动静。

    暗室里，颖宇坐在小凳上，两眼发直，不能动了。珍儿还以为他修炼什么呢，叫道：quot;出来呀！quot;

    quot;大茶壶quot;探身一看：quot;坏了，闭过气去了！quot;忙上前连拖带拽把颖宇弄出来，放到椅子上。珍儿指着颖宇人中。quot;三老太爷！quot;quot;老太爷！quot;众人连唤不停，颖宇两眼发直没有反应。

    珍儿急了：quot;水！水！喷水！quot;

    妓女忙端茶碗喝了一口，quot;扑--quot;照颖宇脸上喷去。颖宇醒了，眨着眼看着三人，有气无力地：quot;我真是他孙子！……quot;

 第三十三章

    关家客厅。

    关静山把桌上的一堆礼物推回给景琦：quot;这礼我不能收！你们家老大犯的是军法，七老爷也知道，军法无情！quot;

    景琦：quot;我不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办，两个被服厂也充了公了，款也都罚了，我只求把人放出来！quot;

    关静山：quot;放人？犯了军法得按军法处理！法庭怎么判，就怎么执行了。quot;

    景琦：quot;我不懂军队里头的事儿，是花钱还是托人？您给我指条明路！quot;

    关静山：quot;告诉你，这事儿已经闹到段祺瑞总理那儿去了，段执政拍了桌子！你们大爷的命保得住保不住还难说呢！quot;

    景琦知道没商量了：quot;只能公事公办了？quot;

    关静山望着别处：quot;回去听信儿吧！quot;

    景琦站了起来：quot;还有一句话，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请关爷手下留情，日后一定重谢！quot;景琦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关静山：quot;拿着你的礼！quot;

    景琦头也不回地出了屋：quot;劳您驾，麻烦您扔阴沟里去吧！quot;

    关静山冷冷望着，詹奎禧从屏风后幸灾乐祸地笑着走出：quot;行，解气！这回他甭神气了！quot;

    quot;这官司叫他打吧！填不满的无底洞！quot;关静山阴险地冷笑道。

    奎禧指着桌上的礼物：quot;这礼你不要？！quot;

    关静山干脆地：quot;不要！扔了它！quot;

    奎禧忙走上前：quot;别介，我要！quot;

    新宅上房院北屋。

    景琦一人坐在堂屋椅子上抽烟袋，两眼无神地望着地。莲心远远坐着。从东里间传来隐隐的说话声。景琦在铜盂上quot;当当quot;地磕烟袋，又装了一锅儿烟，莲心忙过来点火儿。

    黄春一脸病容，送姚大夫走出东里间，姚大夫回身请黄春留步：quot;您快回去躺着。quot;

    景琦忙站起：quot;姚大夫辛苦！quot;

    姚大夫道：quot;太太的病不轻，积劳成疾，气闷所至，得好好调养。

    待会儿您看看方子，见笑了！quot;大夫点头向门外走去，莲心跟着送出。

    景琦看着黄春：quot;快进屋躺着去吧！quot;

    黄春：quot;你还这儿一个人儿发愁呢？quot;

    景琦坐下：quot;没辙了！咱们把济南泷胶庄抵押了吧！quot;

    黄春：quot;那以后日子怎么过？quot;

    景椅抽着烟：quot;还以后？！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quot;

    黄春：quot;敬业怎么办，还在牢里呢！quot;

    quot;挺好，关着吧！坐坐大牢也好叫他长长记性！quot;景琦抽了几口烟，又在铜盂上猛磕烟袋，quot;当当当quot;声震四方。

    丰泰钱庄。

    景琦下决心抵押济南的泷胶庄换钱应急。第二天到了丰泰钱庄，一进大门，即被引入小客厅。

    客厅不大，一桌二椅，一盆兰花。杜先生坐在一旁，看景琦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取出印章，在抵押契约上盖好章，便站起来：quot;得，两年为期。我去给您开银票。quot;

    杜先生拿契约刚走到里间屋门口，帘子一撩，孙继田神采奕奕地走出，拿过杜先生手中的契约看了看：quot;七老爷，别来无恙？quot;

    quot;您是？……quot;

    孙继田：quot;贵人眼高啊！济南府孙记泷胶庄的孙继田！quot;

    景琦：quot;噢--想起来了，孙老太爷？……quot;

    孙继田：quot;去世了！叫你杀了个干干净净啊！quot;

    景琦难堪地：quot;别提那个了，您怎么也在这儿？quot;

    孙继田坐到椅子上：quot;这个钱庄，是木才我开的！quot;

    景琦着实吃了一惊，傻呆呆地也坐到了椅子上：quot;真是无巧不成书啊！quot;

    孙继田：quot;七老爷大概是碍于面子，才特意找了这么一家没人认识您的钱庄？！quot;

    景琦无比感慨地：quot;你说的是，一晃二十多年了！quot;

    quot;二十多年，七老爷怎么混到抵押铺面了？quot;孙继田有些掩饰不住内心的幸灾乐祸。

    景琦逐渐恢复了精气神儿，两眼放光：quot;人有不测，马有失蹄，花开花落年年有！quot;

    孙继田露出一丝嘲弄：quot;可人过青春不再来呀！quot;

    二人对视，互不相让，孙继田笑了，景琦也笑了二人都开怀大笑起来。笑罢，景琦起身一拱手：quot;告辞！quot;

    孙继田也站起，将契约交给杜先生：quot;不送。杜爷，给七老爷开银票！quot;景琦和杜先生走出了小客厅。

    孙继田得意地望着：quot;没想到犯到我手上了，嘿嘿！杀他个干干净净！quot;

    老宅上房院。

    院中，景怡、景双、景武、景陆、敬生、敬功、占元、占安、占先、胡总管和儿子胡玉铭，一律的新衣新帽，颇具喜庆气氛。一大群人乱乱哄哄站在院中聊天。景怡悄悄问景武：quot;你爸爸呢？quot;

    景武：quot;他今儿不敢来，还躲着老七呢！quot;

    景怡：quot;敬业的事儿怎么样了？quot;

    景武：quot;我托着人呢！quot;

    景双问敬功：quot;几年级了？quot;敬功胸前吊个照相机，正低头摆弄着回答：quot;大学二年！quot;

    景双：quot;今儿不上课？quot;

    敬功：quot;奶奶七十大寿，我请了三天假！quot;

    北屋厅里。

    白文氏正在对镜装扮，雅萍、槐花手忙脚乱伺候着。白文氏笑着：quot;我成新媳妇儿了！quot;大家都笑了，黄春、玉婷、翠姑、幼琼、瑞娴、香伶、香秀、银花也在挑着匣子里的绒花互相插着。

    景琦将一桃形大寿字绒花插在白文氏的头上：quot;老佛爷，咱们起驾御花园！quot;

    白文氏笑着站起：quot;走吧！quot;人们拥着出了北屋。

    院里的人忙闪开一条路，人们乱哄哄地说着祝寿的话，敬功举起相机拍照，镁光灯quot;扑quot;地一闪。白氏文一愣：quot;吓了我一跳！quot;

    老宅大门口。

    白文氏在人们簇拥下刚出大门就愣住了--门前停着一辆崭新的福特小汽车，后面跟着一大串马车、黄包车、大车。

    景琦忙打开车门：quot;銮驾预备多时了，请老佛爷上车，这是儿子孝敬老佛爷的寿礼！quot;众人欢呼叫好。

    白文氏高兴地在人们搀扶下上了汽车，又招呼：quot;香秀，跟我坐这车走。quot;

    香秀高兴地抱着quot;大项子quot;上了车。景琦坐到了司机旁。大家纷纷奔向自己的马车、黄包车。

    景琦吩咐司机：quot;大宝，开慢点儿，叫后边儿都跟上。quot;汽车起动，后面跟着长长的车队向胡同口驶去。

    海淀花园子。

    汽车停在门口，景琦扶白文氏下车。祝寿的人们跑了出来，王喜光站在门口高喊：quot;二老太太驾到--quot;

    景琦扶白文氏进了大门，王喜光凑到白文氏面前：quot;二老太太，您看这地下，铺的全是藏红花，老太太福寿绵长--quot;

    白文氏的脚踩在满地的quot;藏红花quot;上，在人们簇拥下缓缓前行。

    晚香院。

    景琦扶白文氏进了院内。二十名和尚列队恭迎，住持和尚躬身合十道：quot;二老太太千秋，多福多寿。quot;

    白文氏忙合十还礼：quot;借您吉言。quot;又回身叫：quot;景琦！quot;

    景琦忙上前，后面跟着四个托着大方盘的仆人。景琦手持金钵道：quot;这是二老太太送各位高僧每人一身烫金的袈裟，这个金钵是专门敬您的。quot;

    住持和尚接过金钵：quot;阿弥陀佛！老僧做三日三夜佛事，祝祷二老太太万寿元疆！quot;

    白文氏高兴地：quot;高僧辛苦了。quot;

    寿堂院。

    七十盆牡丹摆成一个大寿字，布在院当中。王喜光高喊：quot;七十盆牡丹仙子贺寿，二老太太寿比南山！quot;

    白文氏笑着点头，在人们簇拥下进了寿堂。

    寿堂内迎面挂着quot;释迎quot;、quot;药师quot;、quot;阿弥陀佛quot;三世像，两排长条大案摆满了客人们送的寿礼。

    见景琦、玉婷扶白文氏走进，王喜光忙上前指着装有大米、小米、高粱米、黑米、鸡头米的五个小口袋解说道：quot;二老太太请看这五色米，这是大老太爷特意派人从西安送来的，五谷丰登，四季兴旺！quot;

    白文氏感慨地：quot;大哥看破浮华，超世脱俗了！quot;

    景琦、玉婷扶白文氏入正座后，王喜光高叫：quot;本家儿给二老太太拜寿啦--quot;

    以景琦、玉婷为首，白氏子弟站了一片，全跪下了，在王喜光司礼喊声quot;一叩首quot;、quot;二叩首quot;……声中，众人磕了三次头方站起。

    白文氏开心地笑着：quot;赏！quot;侍立一旁的景琦高喊：quot;赏！quot;六个仆人端六个盖着布的大盘子走来，人们乱哄哄拥上。王喜光连忙喊：quot;外边儿领赏，外边儿领赏。quot;人们纷纷退出。又进来丫头、听差、仆人、杂役，仍是黑压压站了一片。王喜光再喊三遍quot;叩首quot;，人们磕头后，又是喊quot;赏！quot;……

    稻香村。

    稻香村的布招子迎风飘起，下面一队吹鼓手大奏喜乐，旁边站着一百多位祝寿人。白文氏坐在大红垫的太师椅上，高兴地环顾四周。

    不远处，三对一几个鸟笼子一溜儿排开，少爷、丫头、仆人们站在笼子后跃跃欲试，景琦托着一个鸟笼在第一位。

    王喜光高叫：quot;二老太太放生--quot;

    景椅托着鸟笼走到白文氏面前，白文氏笑吟吟打开鸟笼，两只黄雀飞出后，王喜光高叫：quot;放生！quot;

    所有的人都打开了鸟笼子，鸟儿纷纷冲出，在空中乱飞。quot;七十只鸟给二老太太拜寿啦--quot;王喜光喊着，客人们纷纷拥上前拜寿，白文氏忙站起道：quot;免了，免了，拜什么寿呀，今儿是请诸位来听戏的！quot;

    堂会。

    王喜光站在台前高叫：quot;开戏！quot;顿时场面师傅们起quot;冲头quot;，锣鼓喧天。

    一圈儿quot;大喜拥quot;，上嵌烫金的大quot;寿quot;字。正中卧榻上坐着白文氏，香秀抱狗坐在她脚下的小凳上；左面聚宝盆中码着一人高五十两一个的大金元宝，右面是银元宝，景琦站在白文氏身后。

    白文氏既欣慰又有些不安：quot;景琦呀，太破费了！太破费了！quot;

    台上开始了福、禄、寿三星quot;跳加官quot;！白文氏瞅了瞅，扭脸儿道：quot;怎么没看见敬业？quot;

    景琦：quot;去南边儿办药，说是今儿赶回来。quot;

    quot;三老太爷到！quot;王喜光突然一声喊，景琦闻声便迎了上去。

    颖宇向前走来，景琦迎过去。王喜光紧张地望着二人。

    颖宇害怕地：quot;老七，老七！今儿大喜的日子，你小子不许犯混！quot;

    颖宇吓得直往后退。

    景琦瞪着眼：quot;您干吗老躲着我？！quot;

    quot;今儿这不来了吗！我要不来，你妈能不起疑心吗？quot;

    quot;噢，那我还得谢谢您？！我儿子还关在大牢里呢！quot;

    quot;正叫我们家老五托人办呢，一准儿放出来！你妈不知道吧？quot;

    quot;刚才还问呢！quot;

    quot;千万别说！quot;颖宇举了举手中的照相机，quot;我给老太太照相。quot;说着忙跑了。

    玉婷凑上前来：quot;哥！怎么没见万筱菊呀？quot;

    景琦：quot;他来这么早干什么？他的戏是大轴儿，早着呢！quot;玉婷不高兴地走了。

    王喜光凑上前低声地：quot;七老爷，今儿可没请万筱菊。quot;

    景琦：quot;我知道，怕的就是她胡闹！quot;

    颖宇走到白文氏面前：quot;二嫂！给您拜寿，我给您磕一个！quot;

    白文氏笑了：quot;行了吧你！坐这儿听戏！quot;

    颖宇举起相机：quot;坐好了，我给您照一张！quot;

    远处敬功带着女友高月玲和同学何洛甫走到最后一张桌旁，桌前只坐着佳莉一个人。佳莉忙站起来。敬功道：quot;姐，介绍一下，我的朋友高月玲，同学何洛甫！quot;

    何洛甫：quot;白小姐怎么一个人儿坐这么老远？quot;

    佳莉：quot;这儿清静。quot;

    敬功：quot;我姐从小不喜欢热闹。你们谈，月玲，我给你介绍我堂兄去！quot;

    坐下后，何洛甫拿起一个苹果削着：quot;白小姐性格一定很孤僻！quot;

    佳莉：quot;也不是！我从小是奶奶带大的，很少和外人见面儿，一看人多就发怵！quot;

    何洛甫递上削好的苹果：quot;白小姐吃苹果。quot;佳莉受宠若惊地望着他。

    花园子门口。

    景琦匆匆走到小汽车前。车里坐着黄春和唐幼琼。景琦俯向车窗问道：quot;你们回去啦？quot;

    唐幼琼：quot;我送妈回去。quot;

    黄春：quot;叫她也回去吧，敬业还在牢里，她也没心思玩儿。quot;

    景琦：quot;放心，正托人办着呐。quot;

    黄春：quot;老太太不问起来，别说我走了啊！quot;

    景琦：quot;顶不住了吧，告诉你别来！quot;

    黄春有气无力地：quot;今儿这日子口儿能不来吗？不为了哄妈高兴嘛！quot;

    景琦：quot;大宝，走吧！到家赶快折回来！quot;汽车发动，景琦又匆匆走向门里。

    堂会院。

    白文氏：quot;今儿有万筱菊的戏吧？quot;

    景琦：quot;今儿没请他。quot;

    玉婷：quot;请了！你不说今儿他的大轴吗！quot;

    景琦：quot;是请了，他不在北京！quot;

    玉婷：quot;他在！我知道！quot;

    白文氏：quot;我还想听听他的《大英杰烈》呢！怎么没请他呢？quot;

    景琦支支吾吾：quot;不是这些日子……本来是想……quot;

    颖宇忙打岔：quot;想听他的戏还不容易，现成儿的！玉婷的《大英杰烈》学万筱菊学得一模儿活脱。玉婷！你还不孝敬你妈一出！quot;

    白文氏：quot;真的？你会吗？quot;

    玉婷高兴地：quot;会！quot;

    颖宇：quot;没错儿！整个儿一个万筱菊！quot;

    白文氏：quot;去，唱一出我听听！quot;玉婷兴高采烈地跑了。景琦松了口气，冲着颖宇点了点头。

    景怡坐在白文氏的后面，胡总管跑来，悄悄耳语了几句，景怡大惊，问：quot;在哪儿呐？quot;

    胡总管低声道：quot;大门口，非要往里冲，我儿子正那儿顶着呢！quot;

    景怡忙站起走到景琦身后，悄悄捅了一下，景怡示意他立即出去，二人忙向后走去。

    廊子上。

    景怡低声地：quot;军需处的来人说敬业的案子判下来了，叫咱们去个人！quot;

    quot;军事法庭判案，军需处的人来干什么？quot;景琦怀疑道。

    景怡：quot;这是关静山手下的人，左不过敲竹杠来了！quot;

    景琦：quot;今儿是老太太生日，他们是看准了日子来的！quot;

    景怡：quot;怎么也得把他们对付走。老太太今儿特别高兴，千万别搅了！quot;

    景琦：quot;我去看看！quot;

    景怡：quot;咱俩一块儿去吧！quot;二人远去。

    台上。

    玉婷扮陈秀英正在唱quot;扯四门quot;：quot;不由人一阵阵泪洒胸膛，我儿夫押饷银被贼抢……quot;

    台下，看座上白文氏在满堂喝彩叫好声中对颖宇：quot;别说，玉婷的扮像儿真不错。quot;

    颖宇：quot;看怎么说了，您就说这做派、嗓儿，像不像万筱菊吧？！quot;

    白文氏：quot;还真有点儿像！quot;

    花园子门口。

    七八个兵持枪侍立，谭副官阴沉着脸，景怡、景椅、胡氏父子站在对面。

    谭副官：quot;判了死刑啊！白景琦，你们得去个人儿，你这就得跟我走！quot;

    景琦：quot;您把判决书给我看看！quot;

    谭副官：quot;没带着！到那儿你不就看见了！quot;

    景怡：quot;请问军事法庭的人怎么没来呀？quot;

    谭副官把眼一瞪：quot;怎么，我来还不行吗？！quot;

    景怡忙低声下气地：quot;行行，当然行！quot;

    quot;那废什么话呀！看这意思你们俩都做不了主！quot;谭副官一挥手叫士兵近前，quot;七老爷，这么大的喜事儿，没个十万八万怕下不来吧？！

    七老爷有钱呐！quot;

    景琦：quot;谭副官，您也看见了，我实在离不开，明儿行不行？quot;

    谭副官：quot;不行，你这就得走！quot;

    景琦：quot;有话好商量！屋里请，咱里边儿说！quot;

    谭副官：quot;用不着，就这儿说吧！让过来过去的人也都看看！quot;

    景琦、景怡束手无策地望着。

    堂会院。

    玉婷已脱了戏装，脸上的妆没卸就跑到白文氏前坐下。白文氏高兴地：quot;唱得好！去，自己拿个金元宝。quot;玉停忙跑开。

    颖宇：quot;怎么样？是不是跟万筱菊一个模子里磕出来的？quot;

    玉婷拿元宝回来，白文氏问：quot;你什么时候学的？简直就跟万筱菊是一对儿！quot;

    玉婷得意忘形，脱口而出：quot;就是一对儿嘛！妈，叫我嫁给万筱菊吧！quot;

    白文氏一惊：quot;你说什么？！quot;睁大眼睛盯着玉婷。玉婷也吓呆了，傻看着颖宇。

    白文氏大怒：quot;混账！我早听人说了，你要嫁个戏子，还当是传言呢，敢情真有这么回事儿！你懂不懂廉耻？！quot;

    客人们闻声都好奇地往这边看，有的还站了起来，王喜光也慌了。

    颖宇着急地：quot;二嫂--小点儿声！--今儿这日子口儿不能发火儿。quot;

    玉婷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白文氏：quot;你听她说的是什么？！要嫁戏子，要脸不要脸！你三十多了不嫁人，就等这戏子呢，是不是？！quot;

    玉婷忽然捂脸，呜呜哭着起身向后跑去。

    颖宇：quot;二嫂，大喜的日子，要骂回家去骂！这是何苦！quot;

    白文氏怒气未消：quot;这可倒好！儿子娶了个窑姐儿，女儿要嫁给戏子，这家可真要败了！quot;

    颖宇：quot;消消气儿，消消气儿，你看周围这么多客人，二嫂，消消气儿，我唱一出。占元，占元！quot;

    占元跑了过来：quot;这儿呐！祖爷爷！quot;

    颖宇：quot;来！咱俩唱出《双怕婆》，叫你老祖奶高兴高兴！quot;

    花园子大门口。

    是琦、景怡仍和谭副官僵持着。

    谭副官：quot;你们到底想怎么着？！quot;

    景怡：quot;这些日子，家里连遭横祸，实在是拿不出钱来！quot;

    谭副官：quot;那我只好带人走了，要钱不要命啊！拿钱来，我放你儿子！quot;

    景琦突然大怒：quot;姓谭的！不就是判了死刑吗？！不就是要枪毙我儿子吗？！由着你去毙！quot;谭副官愣住了。

    景琦：quot;毙几枪啊？！我有钱给我儿子买枪子儿，就是不给你一个大子儿！这儿子我不要了，送给你们打靶子啦！quot;

    景怡吓得忙制止是传：quot;老七！不许这么说话，老七！quot;

    谭副官反倒软了：quot;说的好好儿的你急什么？我也没跟你多要！quot;

    景琦：quot;十万大洋还少啊？！quot;

    谭副官：quot;赚多你划个价嘛厂景琦：quot;那好！知不道，道不知，给你俩小钱儿买屁吃！quot;

    谭副官惊愕地：quot;这都叫什么话这叫！quot;

    quot;七老爷，七老爷！quot;王喜光气喘吁吁地跑来，quot;快去瞧瞧吧，老太太发火地呐！quot;

    景琦：quot;为了什么广王喜光：quot;跟玉婷小姐急了，快去吧！quot;

    景琦回过头：quot;大哥！一个大子儿甭给他！quot;景琦说着忙与王喜光跑了进去。

    景怡：quot;谭副官，我七弟就这脾气，别往心里去。quot;

    谭副官：quot;这种脾气能办事儿吗？quot;

    景琦客气的：quot;是是！这事儿我做主了，我划个价儿，四万大洋，再多我实在拿不出了。说实话，只能从公中拿了，是今年办药材的钱！quot;

    quot;四万？quot;

    quot;要行，明儿派人去柜上取，不行，那只能由着你们枪毙了！quot;

    quot;那就这样儿吧！我拿到钱，就放人！quot;

    堂会院。

    全场哄笑，白文氏也开心地大笑。景琦、王喜光忙跑到前边。

    台上颖宇扮不掌舵，占元扮石要，正演《双怕婆》，颖宇身后背着条长板凳道白：quot;我说兄弟！quot;占元则说：quot;怎么着兄弟！quot;

    台下哄笑，不少人鼓掌叫好。白文氏也在笑。

    景琦望着白文氏对王喜光说：quot;这不挺好的吗？quot;

    王喜光：quot;风给岔乎过去，您盯着点儿吧。quot;

    台上。颖宇：quot;咱哥儿俩这媳妇儿是怕定了！quot;

    占元头顶上绑了个小板凳，接道：quot;怕定了！quot;

    quot;走吧！咱们回家接着怕去吧！quot;

    quot;我不回去了！quot;

    quot;那你上哪儿啊？quot;

    quot;今儿我老祖七十大寿，我得去领赏去！quot;台下高声鼓掌大笑叫好。占元直接从台上蹦了下来，向白文氏跑去。白文氏一把抱住他，兴奋地笑着：quot;赏！赏！赏个金元宝！quot;

    香秀忙从聚宝盆上拿了个金元宝给占元。白文氏将占元头上的小板凳儿解下，把他搂在怀里，无比欣喜地望着九岁的重孙子。

    景琦忧喜交加地望着白文氏。

    角落里，韩荣发用大手绢儿捂着半个脸正阴森森地望着。

    百草厅公事房。

    景怡在着采购药材的单子。涂二爷、许先生、赵五爷坐在一旁。

    景怡：quot;单子没什么错儿，这些药材都该进！可钱在哪儿呐？那帮兵痞把钱拿走了，也不放人。quot;

    涂二爷：quot;大老爷，这些药材今年是非办不可。去年大爷跟了去胡闹，耽误了进药。今年可不能不进了！quot;

    景怡着急地：quot;我没说不进呐，可我也得掰扯得开呀！quot;

    许先生：quot;要不这样，咱破个例吧！今年全都赊账，等秋天开市一块儿给！quot;

    景怡：quot;我看也只能这样儿了，可细料库怎么办？亏了不止十万二十万了！quot;

    赵五爷：quot;这事儿还得找七老爷商量！quot;

    景怡：quot;他哪儿去了？quot;

    赵五爷：quot;还在园子里，老太太一过了生日就病躺下了。quot;

    许先生：quot;那么大岁数了，哪儿经得住这么折腾，高兴过了头儿也不行！quot;

    景怡：quot;孩子们呢？quot;

    赵五爷：quot;留在园子里了，说陪老太太多玩儿几天。quot;

    景怡：quot;赵五爷，快叫老七回来吧。quot;

    赵五爷：quot;昨儿七老爷带话儿回来，说请您和二老爷、六老爷都过去一趟。quot;

    景怡一惊：quot;是不是老太太本行了？quot;

    赵五爷：quot;反正病得不轻。quot;

    海淀花园子小河边。

    敬生、敬谊、瑞润、高月玲、占元、占先等人在用一台手摇冰激凌机器摇冰激凌，一片混乱地吵吵着：quot;加冰！quot;quot;使劲摇啊！quot;quot;我来吧！quot;

    quot;对奶油！quot;quot;加糖！quot;quot;别加了太甜了！quot;

    敬功正忙着给月玲照相。

    quot;敬功，你们俩什么时候结婚呐。quot;瑞娴吃着冰激凌问。

    敬功：quot;我恨不得明儿就结婚！quot;

    月玲不好意思地：quot;净胡说！quot;敬功突然一转给瑞娴拍了一张。

    瑞娴大叫：quot;不好不好，正张嘴吃东西呢！真讨厌！quot;

    敬功回头看水边，见佳莉和何洛甫正站在水边谈话，便大叫：quot;何洛甫！过来吃冰激凌。quot;何洛甫笑着向这边摇了摇手。

    瑞娴：quot;瞎喊什么？没看人家俩那儿腻乎着呐！quot;

    敬功：quot;怎么？他们俩……谈上了？quot;

    瑞娴：quot;你呀，不开窍儿！吃你的冰激凌吧！quot;

    佳莉、何洛甫沿水边儿走着。何洛甫道：quot;我和敬功是中学同学，毕了业他进了燕京，我进了黄埔军校。我老家在广东。quot;

    佳莉惊讶地：quot;跑这么远来上中学？quot;

    quot;我姑姑在北京，这回也是请假来看我姑姑，她住院了。quot;

    quot;过几天你还得回去？quot;

    quot;那当然，你有机会去广州玩儿吧，我招待你！quot;

    quot;广州？想都不敢想。quot;

    quot;老糗在家里有什么意思？外边儿的世界可大了！quot;

    quot;我又何尝不想离开这个家。女孩子不像你们男人！quot;

    quot;女的怎么了？小姐，大宅门儿里的事不能认真，将来不管男的女的，都得自立！我挺佩服你爸爸的，听敬功说他是自己闯的天下！quot;

    quot;你多呆些日子吧，跟你聊天儿特别长见识。quot;

    quot;我常来北京，去年孙中山总理去世，我还来了一趟呢……quot;

    二人正聊着，忽听敬功大喝一声：quot;回头！quot;二人吓一跳，忙回头，身后的敬功quot;咔quot;地一声拍了一张照。

    佳莉大叫：quot;哎呀，你又胡来！quot;

    花园子晚香院。

    卧室里。白文氏斜倚在卧榻上，怀里抱着quot;大顶子quot;，威严地扫视减煌诚恐站在榻前的景怡、景陆、景双、景琦，四人垂首侍立，香秀站在一侧。

    白文氏逼视着四人：quot;怎么都不说话？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quot;

    景怡小心翼翼地：quot;不都跟您说了吗！quot;

    白文氏将小狗递给香秀：quot;把狗抱走，你先出去！quot;香秀刚出屋，白文氏忽然挣扎着坐了起来，quot;都给我跪下！quot;

    四人忙惶恐地跪到地上。

    白文氏：quot;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今儿要不说，你们谁也甭想起来！quot;

    四个人互相看了几眼，不知如何是好。景琦鼓起勇气：quot;妈！这一年是出了不少事儿，因为赶上妈的七十大寿，就没敢回禀。quot;

    白文氏：quot;现在说吧！quot;

    院门口。

    敬功、敬生、敬谊、瑞妇、占元、占先等人拿着冰激凌欢天喜地跑来，一到门口便被胡总管和香秀拦住了。

    胡总管张着两臂：quot;小爷儿们！先别进去，里边儿说要紧的事儿呢？！quot;

    占元：quot;我给老祖送冰激凌！quot;

    胡总管：quot;好孩子，等会儿，等会儿啊！quot;

    卧室里。

    白文氏乏力地靠在了卧榻上：quot;都起来吧！quot;

    四人站了起来，白文氏叹息道：quot;这个家就这么败了？真快呀，兵败如山倒！quot;

    景琦：quot;妈也甭着急，我们～定尽力想办法。quot;

    白文氏：quot;世道不一样了。这个乱世也怪不得你们。今儿我给你们交个底儿，我在美国花旗银行存了十个保险箱，里边儿全是贵重的细料药材……尽可维持个七年八年的！quot;

    四人不禁惊愕道：quot;二婶！quot;quot;妈！quot;

    白文氏：quot;我还在四大钱庄里存了九十多万银子，就是为了防备万一的，我全交给你们！quot;

    景怡：quot;这不行，您老人家这么多年的……quot;

    白文氏打断景怡的话：quot;不用废话！吃一堑，长一智，几次遭难，我长了心眼儿，没点儿底子就成了断了线的风筝！……quot;

    景琦百感交集倾听着。

    白文氏：quot;这笔银子，除了军饷一项补给老七，全部归到公中。山东胶在抵押，是敬业胡闹的结果，公中不能出这笔钱！老七自己去想办法，还是先把敬业救出来！quot;

    景琦：quot;是，正想办法呢！quot;

    白文氏：quot;出来以后，永远不许他再管钱！我最不放心的是佳莉，是个没娘的孩子，二十了，快给她找个好人家儿，我闭眼之前，要看到她成亲！quot;

    景怡：quot;二婶儿！您这是说哪儿去了？quot;

    景琦：quot;妈，这点儿小病儿养几天就好了。quot;

    景陆：quot;您福大命大……quot;

    白文氏：quot;别跟我说这宽心的话，我自己的病，我心里最清楚……quot;

    院里传来孩子们的吵闹声，白文氏看窗外：quot;谁在外头闹呐？quot;

    胡总管在窗外回话：quot;孩子们给您送冰激凌，说再等就化了！quot;

    quot;叫他们进来！quot;白文氏话音才落，孩子们一下子拥了进来，占元端着冰激凌小碗到白文氏面前：quot;老祖吃吧！是我做的。quot;

    瑞娴撇嘴：quot;什么你做的？你就端了端盆儿！quot;

    白文氏看着活蹦乱跳的孩子们，登时流下了眼泪。景怡也不禁涌出泪水，边擦着边跑出了屋，景双、景陆、景琦也都伤感地退了出去。

    欧美同学会西餐厅。

    景琦一身西装，和何洛甫及洛甫的姑姑何芸对坐吃西餐。

    何芸：quot;真是缘分，昨儿洛甫回来，一个劲儿地夸您的小姐人品好，性情好。这件婚事，我就可以做主！quot;

    景琦看着何洛甫：quot;不过广东你父母那方面……quot;

    何洛甫：quot;我已经写信告诉我爸爸妈妈了。quot;

    景琦惊讶地：quot;这算什么？我还没跟你说呢，你倒无跟你父母说了，你自己就定了？quot;

    何洛甫：quot;伯父娶了两房太太，据说事先也没跟父母说！quot;

    景琦：quot;亲家，这小子嘴真厉害，在这儿等着我呐！quot;

    何芸：quot;从小就不听话，天不怕地不怕！quot;

    景琦：quot;嗯，是个军官的料！quot;

    何洛甫：quot;伯父，我是个军人，军人嘛，无非是带兵打仗，我可是个顾不了家的人。quot;

    景琦：quot;这怕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过我们老太太着急得很，能不能等完了婚，你再回广州？quot;

    何洛甫：quot;不行！军队里没那么自由，恐怕要打仗了，什么吴大帅、段执政都长不了，时局的发展很难想象。quot;

    景琦发愁地：quot;那这婚事？……quot;

    何洛甫：quot;等日子定了，我可以再来。quot;

    景琦：quot;那好！咱们一言为定……quot;这时传者端个托盘过来递给景琦，托盘中只有个纸条，景琦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quot;莫谈国事quot;

    四个字。

    晚香院卧室。

    白文氏接过景琦递上的红帖儿打开看。景琦道：quot;这是刚合好的八字儿，挺好的。quot;

    quot;嗯！这孩子我见过，不是敬功的那个同学吗？quot;

    quot;是！quot;

    quot;人品模样都好，就定下来吧！择个日子。quot;

    quot;定了，六月初十，何洛甫从广州赶过来。quot;

    quot;以后家安到哪儿？quot;

    quot;等他军校毕业以后再说吧！quot;

    quot;哎呀！就是这当兵不好，打枪弄炮的。quot;

    quot;他毕业了就是军官，总不至于冲锋陷阵吧。我还想把敬功和月玲的婚事一块儿办了。quot;

    quot;好，喜上加喜！喜事儿办的别太张扬，给我做寿弄那么大排场，你说没钱，人家也不信。quot;

    quot;是！quot;

    quot;关起门儿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何必叫外人眼红！quot;说着，白文氏突然剧咳起来，她忙捂住嘴，血从手指缝儿流了出来。

    景琦忙上前搀扶，惊慌叫着：quot;妈！来人呐--quot;

    新宅上房院西厢房厅。

    九红看完手中的quot;八字儿quot;红帖儿，往桌上一扔：quot;我一定要见见姑爷！quot;

    景琦坐在椅子上低头抽烟，杨亦增和陈月芝坐在一边。

    九红：quot;嫁给一个当兵的好吗？当兵打仗那不是好事！quot;说罢见景琦低头不语，走到他面前，quot;我不点头儿，这亲事就不能定！quot;

    景琦：quot;甭说你，我说了都不算！这是老太太定的！quot;

    九红：quot;我这当娘的都不能管？quot;

    景琦：quot;不能！家有家规。姑爷人品不错，老太太已经看过，老太太说……quot;

    九红急了：quot;老太太！老太太！什么都是老太太！老太太还能活多少日子，她不能事事都……quot;九红发泄地正叫着，景琦突然站起，猛地打了九红一个嘴巴，九红捂住脸弯腰坐在椅子上，杨亦增、陈月芝一下子站起来。

    景琦：quot;你敢咒老太太！我看你没多少日子活头儿了！quot;

    杨亦增冲上前大怒：quot;你动手打人，也太欺负人了，还当着娘家人的面儿……quot;

    景琦猛地又打了杨亦增一个嘴巴。杨亦增吓傻了，也捂住脸。

    景琦：quot;你放印于钱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quot;

    九红仍捂着脸狠狠地叫着：quot;你们俩出去，有你们说话的份儿么？！quot;

    二人急急溜了出去。景琦忙走到九红身边，九红仍弯腰低头捂着脸。景琦拉九红的手，想看看她的脸，九红死捂住不放。

    景琦：quot;打疼了吧？我这手没轻没重的！quot;

    九红仍低头捂着脸：quot;行了你！活土匪！走吧，别管我！quot;

    景琦叹了口气：quot;唉，老太太病得不轻！我看是不行了，我心里不好受，火气就大，我得赶紧去，这几天回不来……quot;

    窗外黄春叫道：quot;票琦！快走吧，天黑出不了城了。quot;

    景琦回头应道：quot;知道了！九红，我走了！quot;

    九红没有理睬。景琦走到门口又回头道：quot;九红，想开点儿！你就忍了吧！quot;

    景琦出了门，九红慢慢抬起头：quot;我忍着，咱们看谁耗得过谁！quot;

 第三十四章

    海淀花园子。

    园子里宁静，黑暗。

    鹿圈里时有轻微响动，看鹿圈的从房顶上下了梯子，进房门，关了灯。

    晚香院。各屋都黑着灯，西厢房也黑着灯，十分宁静。

    卧室里，景琦和黄春躺在床上。景琦心事重重地：quot;得赶快预备老太太的后事了。quot;

    黄春：quot;我白天看着也是不行了，她这是老病又犯了。quot;

    景琦：quot;是！你记得妈赶咱俩出门儿那年，她就吐了血，六十岁上又犯过一回，这是第三回了。quot;

    黄春：quot;跟前儿可离不开人了。quot;

    景琦：quot;要不怎么把你接来了。别人儿我也不放心，我不能老在这儿顶着，我看你这身子骨也够呛！quot;

    黄春：quot;比前一阵儿好点儿，就是没劲儿！我觉着……quot;

    院外突然传来小胡的大喊声：quot;有土匪！来人呐！有土匪--quot;

    景琦一下子坐起，忙从枕下拿出手枪，抄起大刀，直奔屋外，黄春也下了地。

    quot;快去看老太太！quot;景琦临冲出门喊了一嗓子。

    晚香院内，东厢房门窗大开，四个土匪冲出来，几个仆人冲上大打出手。金元宝滚了一地。

    景琦跑到北屋门口，左手持枪右手持刀守住门口，黄春忙跑进了屋。白文氏叫道：quot;出什么事儿了？quot;

    景琦大叫：quot;别叫妈出来！quot;

    五六个仆人手持刀枪棍棒与土匪格斗，仆人渐渐不支，小胡从东屋冲出。景琦冲他喊：quot;小胡，快去叫人来！都叫起来！quot;

    小胡忙跑出了院子。韩荣发持刀夺门刚逃出院，院外便有人喊：quot;快追！往东跑了一个！quot;

    又有三四个仆人冲进。一土匪一刀将一仆人臂部砍伤，仆人惨叫着；格斗中，又一仆人被土匪砍伤肩部倒在了墙根下。

    景琦着急地四下张望，想下去帮手，又怕有土匪进北屋，正手足无措，突然从墙头上跳下一个大汉，手持大刀与一土匪大战，大汉一脚将土匪踢翻在地。

    土匪从地上爬起往门外跑，边跑边喊：quot;老大风紧，有拐子，扯篷吧！quot;

    土匪老大：quot;下海子分流儿，庙里合！quot;三个土匪边战边退出院门而去，大汉紧紧追赶出院门。

    黄春扶白文氏走到北屋门口，景琦回头大惊：quot;谁叫您出来的？

    春地，快扶妈进里屋去！quot;

    白文氏：quot;土匪呢？quot;

    景琦：quot;跑了跑了，没事儿了，您歇着吧！quot;景琦又回头警惕地四下张望。

    鹿圈。逃出院的韩荣发惊慌地跑着，忽然，前面全是围墙，韩荣发看了看，忙顺梯子爬上了房顶。

    看圈的从小屋中跑出：quot;嘿嘿，干什么的？quot;

    韩荣发不顾一切地向下跳去。看圈的大叫：quot;别跳！哎呀--怎么往鹿圈里跳，你不要命啦！quot;

    鹿圈内，韩荣发quot;鸣quot;地一落地，鹿炸圈了，几十头鹿在圈内惊恐狂奔，韩荣发吓得乱窜乱躲。

    看圈的慌忙爬上梯子，上了房顶往圈里看，大叫：quot;往槽子底下爬，往槽子底下爬，你这不找死么你！quot;这时，韩荣发已被狂奔乱窜的鹿撞翻在地上，只见无数鹿蹄从他身上乱踏而过。

    看圈的大叫：quot;完了！quot;

    大汉持刀飞快奔来，抬头喊着：quot;看见土匪了吗？quot;

    看圈的：quot;在这儿，在这儿，进了鹿圈了！啊？土匪？！quot;

    晚香院东屋。满院子都亮起了灯。景琦站在东屋门口，几个仆人在里边收拾东西，拣起金元宝。

    景琦：quot;土匪是知道咱们这儿存着金子，看好了路儿了。quot;

    仆人头儿：quot;都警醒着点儿吧，别睡了！quot;

    景琦：quot;这会儿警醒还有什么用，土匪还敢再来吗？睡觉去吧！

    哎？刚才跳下一个大汉子是谁？quot;

    仆人们：quot;不认识！quot;quot;没见过！quot;quot;还真亏了他！quot;……

    景琦：quot;我吓了一跳，还当又来了一个土匪呢！quot;

    小胡慌忙跑进了院于：quot;七老爷！抓住一个，在鹿圈儿呢！quot;

    quot;走，去看看！quot;景琦跟着小胡去了鹿圈。

    鹿圈外。仆人们提着灯笼与景价匆匆走来。

    韩荣发躺在地下。大汉、看圈的和两个仆人正蹲在旁边看，见景琦赶来，忙让开，仆人们把灯笼凑近韩荣发一照，只见他满脸是血，已经死了。

    景琦一看大惊：quot;这不是韩荣发吗？这都多少年了，又找寻到这儿来了！quot;

    蹲着的大汉站起身看景琦。景琦没有认出来，说道：quot;亏您解了围，怎么称呼您？quot;

    大汉一笑：quot;黄立！quot;

    quot;黄立，怎么这么眼熟啊？！quot;

    quot;光眼熟，就不耳熟？黄立、黄春，立春生的一对双伴儿！quot;

    景琦大惊：quot;是你呀！quot;围观的人无不震惊，纷纷议论。

    黄立：quot;永乐镇仙客来客栈讹了你一百二十两银子！quot;

    景琦：quot;菜园子小屋里你又给我送回来了。快走快走，快走快走！quot;是请拉着黄立往回走，quot;找了你多少年，你半夜三更跑这儿来干什么？quot;

    黄立：quot;我妈听说你给贝勒爷立了碑，非要回来看看，一进门儿就病躺下了，怕是不行了，请你过去看看。quot;

    景琦忙道：quot;赶紧走！这就去！quot;

    黄立：quot;叫上春儿吧！我妈可想她了！quot;

    去大格格家菜园子小屋的路上。夜。

    黄立赶着车，景琦、黄春坐在车上。

    黄春：quot;哥！在永乐镇你怎么不认我们！quot;

    黄立：quot;认你们？我跟了你们一道儿，可不是为了认你们！quot;

    景琦：quot;那你跟着我们干什么？quot;

    黄立：quot;我恨你！恨不得一刀宰了你！quot;

    景琦：quot;那你怎么没下手？就你这一身功夫，我可打不过。quot;

    黄立：quot;不是看你对我妹子挺好的吗！没忍心下手，心想，我妹子嫁了这么个人也不白活了。quot;

    景琦：quot;我说兄弟，别满世界瞎闯了吧，跟你妈搬过来吧！quot;

    黄立：quot;我除了种地、放马，别的什么都不会。quot;

    景琦：quot;上我那儿看个家，护个院，当个二总管还不行。总算一家人团聚嘛！成家了吗？quot;

    黄立：quot;孩子都老大了，在蒙古老家呐！quot;

    黄春：quot;哥，都接了来吧！quot;

    黄立：quot;行！跟妈商量商量，看看妈是什么意思！quot;

    马车远去。

    大格格家菜园子。夜。

    小北屋里亮着灯。

    quot;妈！春儿来了，我妹夫也来了。quot;黄立边喊边推开门，景琦和黄春随他进了外屋。一进屋，黄立又高兴地大叫：quot;妈，妹子妹夫来啦--quot;无人应声，三人忙跑进里屋，一看都愣住了。

    大格格躺在炕上，直挺挺地一动不动。黄立扑过去：quot;妈！

    妈--quot;

    大格格闭着眼仍一动不动。黄立摇着大格格：quot;妈！怎么了您？

    妈！quot;黄春也上前大叫：quot;妈！妈！我来了，我来看您了！quot;黄春惊恐地回头望着景琦，quot;景琦！快看看这是怎么了？quot;

    景琦忙走到炕前，拉起大格格的手号脉。黄春、黄立紧张地看着。片刻后，景琦沉默地回过头来，摇了摇头。

    quot;怎么了，啊？quot;黄春抓住是畸摇着。景琦一言不发，将大格格的手放下顺好，起身向后退去。

    黄春一下子跪到了地上，拍打着炕沿儿哭叫：quot;妈！您怎么不等我呀！您都没看我一眼呀，妈--quot;

    大格格平静躺着，像睡着了一样。

    大格格就这样永远辞别了人世。黄春兄妹将她和武贝勒合葬，旧坟变新坟。尽管墓碑上刻下了他们的名讳和立碑人姓名，但多少年后，有谁会知道这坟里埋着的是怎样的爱与恨呢！……

    回京城的土路上。

    福特小汽车在前缓行，后面长长的跟了一串马车、大车、黄包车。

    汽车后座上，白文氏横躺在景琦怀中，闭着眼。槐花蹲坐在座椅下面，手里托着宜兴小茶壶。香秀抱着quot;大项子quot;坐在前座。

    quot;到了哪儿了？quot;白文氏声音微弱，才睁了睁眼又闭上了。

    景琦：quot;大宝！开慢点儿，别颠！quot;

    汽车在路上缓缓爬行，一长串各式的车，渐渐远去。

    这年夏景天儿，天热得邪乎。大柳树，树条垂挂，纹丝不动，一点儿风都没有，知了叫得烦人。街两旁阴原处坐着一个个赤膊的人，不断扇着蒲扇。有的人热得受不了，就用新提上来的井水从脑瓜顶上往下浇。卖冰盏的敲着钢盔，孩子们围着吃冰核儿。

    老宅。

    四个赤膊的汉子吃力地连拉带推，将一大排子车冰拉到大门口停下了，一群孩子跑来围着冰车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盆儿、碗儿。

    拉冰的吆喝着掀开盖在冰车上的厚厚的草帘子，露出了一块块见方的大冰块儿，又从车帮上抄起大冰镩，在大冰块儿中间quot;咔咔quot;地镩了一道沟，大小冰渣四下飞溅。孩子们蜂拥而上，将碎冰渣儿往盆儿里胡搂。

    quot;靠边儿，靠边儿，碰着啊！quot;拉冰的吆喝着，举起冰镩用力向沟儿中间一戳，大冰块儿顿时裂为两半儿，更多的冰渣儿飞得满车满地。

    孩子们愈发兴高采烈，欢呼着去抢。

    quot;留神！碰着碰着！quot;拉冰的用冰镩上的钩子往冰上一搭，将冰块儿拉到车边，两个拿着抬杠的汉子，将挂在抬杠上的铁钩子往冰块儿上一卡，抬起冰块儿向大门里走去。孩子们趴到车上抢冰块儿，互相推搡着。

    两个汉子将冰块抬到厨房院，小胡指挥着：quot;放木盆里！quot;冰块儿入盆，俩汉子摘钩离去，早候在一旁的厨于、老妈子、仆人忙围过来蹲下身，用锤子、菜刀等将冰块儿敲碎，装到放了一圈儿的铜脸盆和各种小盆儿里。

    一会儿，两个汉子又抬冰进了院子。小胡吩咐：quot;抬厨房去！放冰箱里！quot;

    当厨房里的大红木柜子的quot;冰箱quot;打开，大小冰块儿倒进了柜子上层时，在甬道上，已有丫头们每人端一盆冰块儿从厨房走出，向上房院匆匆走去。

    老宅上房院北屋卧室。

    丫头们端冰鱼贯而入，将一盆盆的冰摆在屋内的各个角落。

    随后进屋的小胡来到白文氏床边，轻声道：quot;老太太，七老爷说今年天儿太热，每天多定了二百斤冰，放在屋里就凉快多了。quot;

    卧床的白文氏睁开了眼：quot;听说敬业放出来了？quot;

    小胡：quot;放出来了。段祺瑞倒台了，逃进了东交民巷，吴大帅、张大师进了京，监狱里的人放了不少。quot;

    白文氏：quot;告诉老七，敬业坐了那么多日子的大牢，别再难为他了。quot;

    小胡：quot;是！quot;

    新宅上房院南屋。

    月玲正给敬功头上缠白纱布。景琦将一堆丸药摊在桌上：quot;这药早晚各吃两丸儿。quot;

    月玲：quot;先吃两丸儿吧！quot;月玲缠好纱布，去倒开水。

    景琦：quot;你们学生瞎起什么哄？quot;

    敬功：quot;怎么是瞎起哄？！到底把段祺瑞给弄下来了！quot;

    quot;好好上你的学，管这些事儿干什么？quot;景琦将蜡丸掰开。

    敬功义愤地：quot;他卖国，我们就得管！quot;

    quot;他卖国用得着你管，那吴大帅、张大帅管什么的！quot;

    quot;是中国人就得管！quot;

    quot;等你当了总统、大帅再管吧，啊！quot;

    月玲将杯子递给敬功，敬功边服药边道：quot;我要当了总统至少不卖国quot;

    景琦：quot;废话，我当了总统也不卖国，你管得了吗！月玲，你得管着他点儿！quot;

    敬功：quot;她管我？上个月游行，她还去了呢！quot;

    景琦惊讶地：quot;啊？怎么一个女孩子也掺和这事儿，多悬呐，听说抓了不少的学生？quot;

    敬功：quot;有一二百吧。quot;

    quot;怎么没把你抓去？quot;

    quot;我跑得快，学校运动会，我短跑第三名。quot;

    quot;六月初十结婚办喜事，你脑袋缠圈儿白布算怎么回事儿？打开我瞧瞧！quot;

    quot;别瞧了，到时候我解下来不结了。quot;

    敬业怯生生地跨进了门，站在门口没敢上前：quot;爸，您叫我？quot;

    景琦回头，上下打量着敬业：quot;嗬，快瞧嘿！坐监狱的大功臣回来了嘿！quot;

    敬业不敢抬头。月玲和敬功扭脸儿偷笑。

    景琦：quot;你也是跟学生起哄游行，叫人家抓起来了？quot;

    敬业喃喃地：quot;不是。quot;

    景琦：quot;那人家抓你干什么？quot;

    quot;我……我不是……我是……我……quot;

    quot;你倒沾了学生的光了。什么时候回来的？quot;

    quot;好些日子了。quot;

    quot;不敢见我是不是？quot;

    quot;我病了。quot;

    景琦站起大喝一声：quot;你有屁病！quot;

    敬业吓得忙作出一副可怜相：quot;我真病了！quot;忙又退出了门口。

    王喜光走到门口：quot;七老爷，电话！quot;

    景琦走到门口：quot;那就好好养病，再给我惹事儿，小心那条腿！quot;景琦忽然抬起腿，好像要踹敬业一脚，敬业忙向后退了两步，景琦收回腿和王喜光走去。

    敬业忙笑嘻嘻地进了屋：quot;我还当今儿非挨顿臭揍不可呢！quot;

    敬功：quot;奶奶给你保着啦！quot;

    新宅上房院北房。

    景琦拿起电话：quot;喂，胡总管……办成了？……行，行，近点儿好，是佳莉和洛甫结婚用，……一个小院儿足够了……行，您费心，钱从我们二房账上支……好咧！quot;

    景琦刚挂上电话，只听九红说：quot;景琦，看看谁来了。quot;景琦一回身不禁愣住了，远在济南的玉芬，此刻竟和九红同站在门口。

    玉芬不停地扇着扇子道：quot;老七，热死我了！quot;

    景琦满心惶惑，忙走向电扇叫着：quot;莲心，把信远斋那冰镇好的酸梅汤给姑奶奶拿来！quot;玉芬刚要坐，景琦又叫起来，招呼玉芬坐到电风扇前。

    quot;姐，坐这边儿，吹吹电风扇！quot;

    电风扇上套着黄布套儿，上面写着quot;风雷引quot;三字。景琦摘下布套儿，这是一个西门子大铜电风扇。景琦开了电扇，玉芬忙走过来，站到电扇前抖着衣服吹风：quot;好家伙，今年济南热死人，北京也好不了多少！春儿呢？quot;

    景琦：quot;里屋歇晌儿呢，身子骨不好，一直病病歪歪的！quot;

    玉芬：quot;哟，那咱们小点儿声吧。quot;九红接过莲心端来的酸海汤递给玉芬，玉芬接过来一仰脖全喝了：quot;还得来一碗，真痛快！quot;

    景琦：quot;什么时候来的？quot;

    玉芬：quot;早上。听说老太太不行了，就赶来了。我今儿一见，老太太可真是不行了！quot;

    九红故意地：quot;别胡说，七老爷忌讳这个！quot;

    景琦斜瞪着九红：quot;你甭拿这话说给我听，许我说，就不许你说！

    不行就是不行了！quot;

    玉芬：quot;赶紧预备后事吧！quot;大家都坐下了。

    景琦：quot;预备得差不多了。quot;

    玉芬：quot;九红的事儿怎么着了？quot;

    景琦奇怪地：quot;九红什么事儿？quot;

    玉芬：quot;老太太都这样了，闭眼以前怎么也得认了这个儿媳妇儿！quot;

    九红：quot;姑奶奶别说了，一人有一人的命，这事儿我早就不想了。quot;

    玉芬看着景琦：quot;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再去跟老太太说说，说不定就认了。quot;

    景琦十分为难地：quot;这时候……我哪儿能说这话！quot;

    九红有些烦了：quot;别说这事儿了，行不行？quot;

    玉芬：quot;不说了，不说了，算我嘴贱……quot;莲心又送上一碗酸梅汤，玉芬边喝边说：quot;还有件事儿我想问你，你那济南的泷胶庄怎么盘出去了？quot;

    quot;没有，是抵押出去了。还有半年才到期呢。quot;景琦诧异道。

    玉芬：quot;这就不对了，倒给了一家儿姓严的，字号、牌匾都换了。quot;

    景琦大惊：quot;这个王八蛋，他怎么敢下这黑手，抵押款还在我手里呢！quot;

    九红：quot;他可以用比抵押款高得多的价儿盘给别人！quot;

    景琦惊呆了：quot;这可真是你看那面黑洞洞了，他不怕我去找他？quot;

    玉芬：quot;谁呀？quot;

    景琦：quot;你知道我那泷胶庄抵押给谁了？quot;

    玉芬：quot;谁？quot;

    景琦：quot;让咱们赶出济南的孙家！quot;

    玉芬也傻了：quot;真是冤家路窄，怎么犯到他手上了？quot;

    景琦：quot;我都签了契约才知道，叫他杀了这个回马枪！quot;

    九红：quot;他也要杀你个干干净净啊！quot;

    景琦：quot;没那么容易，我得赶紧去找他，这事儿我一人儿办不了，姐，你公公……quot;

    玉芬：quot;还公公呢，去年死啦！quot;

    景琦：quot;那广义呢？quot;

    玉芬：quot;广义在吴大帅的手下当参议，倒还说得上话儿！quot;

    景琦：quot;求求广义，请吴大帅跟山东方面打个招呼。我就不信治不了孙家！quot;

    玉芬一笑：quot;你不是最讨厌结交官府，仗势欺人吗？quot;

    景琦：quot;此一时，彼一时，这回我得让孙家瞧瞧，谁把准杀得个干干净净！quot;

    明记杂货店（原丰泰钱庄）。

    景琦坐着狗宝拉的黄包车，来到门口，下车环顾，以为走错了地方，抬头看，铺面上挂的匾分明是quot;明记杂货店quot;。景琦又回头看了看街两边，铺面林立，并无丰泰钱庄。

    景琦想了想走进了杂货店。店中陈列着日用百货，几个伙计都在招呼顾客。一个伙计走到景琦前：quot;先生看看什么？quot;

    景琦：quot;请问，这是原来的丰泰钱庄吗？quot;

    伙计：quot;没错儿。quot;

    景琦：quot;钱庄哪儿去了？quot;

    伙计：quot;早搬走了，铺面房盘给我们东家了。quot;

    景琦大惊：quot;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quot;

    伙计：quot;没多少日子，个把来月，不到俩月。quot;

    景琦：quot;钱庄搬哪儿去了？quot;

    伙计：quot;这可就不知道了！您来点儿什么，您随便看看！quot;

    quot;卷包儿会！quot;景琦咬着后槽牙答非所问。

    quot;您要什么？卷包儿会，这是什么东西？quot;

    quot;真他妈不是东西！quot;

    伙计一愣，景琦转身大步走出了杂货店。

    伙计仍在发愣：quot;谁他妈的不是东西？！呸！quot;

    景琦出了杂货店，狗宝忙拉车过来。景琦没有上车，仍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老宅上房院。

    景琦带着敬功、月玲、何洛甫、佳莉进了上房院，小胡跟随。香秀正站在院儿里捂着嘴哭泣，景琦忙走过去：quot;怎么了，谁欺负你了？quot;

    香秀：quot;我爹死了。quot;

    景琦：quot;哟，什么时候？quot;

    quot;今天早上，我想跟老太太请个假。quot;

    quot;不行，老太太病成这样，你去说死了活了的，多不吉利，不是招老太太伤心吗！quot;

    quot;那我得回家。quot;

    quot;回去吧！我准你的假，办丧事有钱吗？quot;

    quot;有quot;小胡，去账房按丧事的份例……给香秀支两份儿吧。香秀，有什么难处跟我说，我给你办。quot;

    quot;谢谢七老爷！quot;香秀跟小胡走了，槐花迎了出来。

    景琦：quot;老太太子什么呢？quot;

    槐花：quot;醒着呢，大老爷他们都在，今儿一天迷迷糊糊，时睡时醒的。quot;

    景琦带着敬功等人忙进了北屋。

    景琦几人进了卧室，景治、景双、景陆和王喜光忙退了出去。屋里到处摆满了冰盆，床周围的凳子上摆了一圈儿。王喜光颇有眼里见儿，抱着四个椅垫走了进来，侍立一旁。

    景琦走到床前轻轻地叫了声：quot;妈！quot;白文氏仰卧在床上，无力地睁开眼转头看着景琦。景琦凑近她耳边：quot;洛甫、敬功他们来了，今儿是六月初十，喜事已经办完了，来给您道喜来了。quot;

    白文氏微微点了点头，向四人望去。王喜光忙把垫子放到了地下。四个人一字排开，跪到垫子上磕头：quot;奶奶，给您道喜。quot;

    白文氏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微笑：quot;你们顺顺当当的。quot;四人磕头。

    白文氏又道：quot;你们和和美美的。quot;四人又磕头。

    白文氏：quot;你们白头偕老。quot;四人磕完头站了起来。

    quot;预备了吗？quot;白文氏转过脸问。小胡应声带着两个仆人端来了盖红布的托盘，上前道：quot;预备好了。quot;

    白文氏点点头：quot;拿着吧！quot;何洛甫、敬功二人接过托盘。景琦挥手示意了一下，四人忙退了出去。

    景怡、景双、景陆又走了进来，侍立床边。

    白文氏对槐花招了招手：quot;槐花！quot;槐花忙走到床前，白文氏拉住槐花的手，对景琦道：quot;老七，我不放心你。你媳妇儿身子不好，我看也不是长寿数的人，那位呢，又是那么块料！我做主把槐花给了你，早晚也有个贴心的人儿伺候你……槐花，你今儿就过去。quot;槐花低着头答应着。

    quot;还是等妈病好了再说吧。quot;景琦表情颇为顺从地听完，委婉应承道。

    白文氏：quot;槐花今儿就过去，不必办事，今儿就圆房。我知道，我这病好不了了。quot;

    景琦：quot;妈，别这么说！quot;

    景怡宽慰道：quot;等一入秋凉儿就好了！quot;

    白文氏看了看几个晚辈：quot;你们几个都听着，我想过了，我走了以后，这个大宅门儿不宜再维持，各房头自立门户，可以自己开铺面，可不许用百草厅的名字，只能用白家老号的字号……公中的铺面永远不许分，居家要勤俭，少招摇！老七，那汽车卖了吧，太扎眼！quot;

    quot;是，妈！quot;景琦应着，又回头对王喜光，quot;听见了吗？赶紧把汽车卖了。quot;

    王喜光忙答：quot;是，听见了。quot;

    白文氏筋疲力尽地闭上了眼。景琦等人互相看了一眼，示意退出。

    景琦轻声地：quot;妈，您歇着吧。quot;见白文氏仍旧闭着眼无反应，摆了摆手，四人悄悄退出屋。

    景琦等四人刚出北屋，一直等候他的何洛甫便迎上道：quot;爸，我后天就得回广州。quot;

    景琦惊讶地：quot;怎么这么急，这刚刚成了亲？！quot;

    何洛甫：quot;没办法，我这次是悄悄来的，北伐要开始了，我必须回去。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领着兵打进北京城了。quot;

    景琦一惊：quot;军国大事，我不便多说。你旗开得胜吧。别忘了你媳妇儿等着你呢！quot;

    何洛甫一笑：quot;那能忘吗！我先走了。quot;说罢离开了。

    景琦正为洛甫的说走就走了而暗自伤感，景怡凑到他身边道：quot;老七，老太太这儿可离不开人了。quot;

    景琦：quot;我看也是，咱们分班儿吧，今儿我夜班儿，剩下的自敬业起往下排。哎，敬业呢？怎么老也没见他？quot;

    王喜光：quot;大爷心里不痛快，大概闭门思过呢吧！quot;

    云香阁妓院。

    敬业正在云香阁楼上一房间内和妓女鬼混。正巧这天颖宇也来到云香阁，一进院儿就遇上了珍儿。

    珍儿刚说了句寒暄话，楼上突然传来狂笑声。颖宇不禁抬头道：quot;嗬，真乐嗬！这是哪位呀？quot;

    珍儿：quot;七老爷的大少爷！这位大爷见天儿来。quot;

    quot;这小子！他奶奶快死了，他还这儿乐呐！quot;颖宇摇了摇头，跟随珍儿走进花厅。

    颖宇落座，珍儿忙着给他斟茶时，外号杂毛老大的quot;大茶壶quot;走了进来，抱怨道：quot;大爷那儿又叫我去庆云楼叫一桌菜呢！quot;

    珍儿阴着脸：quot;甭理他！三老太爷，有这样儿的吗？见天儿来，俩月了，我一个大子儿没见着！没钱还往这地方跑……quot;珍儿数叨着，quot;明儿起我就不叫他进门儿！quot;

    颖宇：quot;珍儿哟，我给你出个主意吧，可别说出去是我说的！quot;

    珍儿：quot;那哪儿能啊！quot;

    颖宇：quot;你别不叫他进门儿啊！你不是想要钱吗？明儿你去七老爷新宅，往门房儿里一坐，堵着门儿找他爸爸要钱！quot;

    珍儿怀疑地：quot;行吗？quot;

    颖宇：quot;你瞧！你呀，拦住七老爷，嚷嚷的里里外外都听得见，七老爷准把钱给你！quot;

    珍儿：quot;就七老爷那脾气，还不给我一杠子，我这腿也折喽！quot;

    颖宇：quot;你这就不懂了，七老爷什么人？要面子的人！沾乎花街柳巷这种事儿，他很不得立马儿压下去。他难说，叫你账房支钱去，你呀，往海了要价儿，甭管大爷花了多少钱，你涨上个两三倍都不多……老七花钱没数儿，他又不查你的账，你可就大赚一笔！quot;

    珍儿露出了笑脸儿：quot;这么说，我得把大爷留住？quot;

    颖宇：quot;多新鲜呐，这是财路！他没钱，可他爸爸有的是钱！quot;

    珍儿忙回头：quot;杂毛老大，去给白大爷要桌好菜！quot;

    quot;大荣壶quot;听明白了：quot;是喽！quot;

    新宅上房院西厢房。夜。

    院里一片漆黑，只西厢房亮着灯。

    卧室里，九红正坐在床上缝制孝服。红花撩帘走进来：quot;姨奶奶，歇了吧，夜深了！quot;

    九红：quot;听说老太太真不行了，就这几天的事儿了？quot;

    红花走到床边拿起孝帽子看着：quot;可不是，上上下下都在预备后事呢！quot;

    九红：quot;所以，我得赶紧把这孝服预备好了。quot;

    红花：quot;其实，您用不着自己做，公中一直赶着做呢，人人都有。quot;

    九红：quot;那不一样，我得自己做，表表孝心。她几十年不认我，我也几十年没尽过孝，甭管怎么说，她是景琦的妈，人都要走了，我就尽这一回孝吧！quot;

    红花十分感动地：quot;老太太要知道您这份孝心，不定得怎么想呢。

    可惜人一走，什么也不知道了，您这份儿孝心也白尽。quot;

    九红：quot;我不图别的，说到头儿我也是白家的人，我不能对不起景琦！quot;

    油灯的火苗跳动着，九红出神地望着。远处传来叫卖硬面悻悻的吆喝声。

    新宅门房。

    秉宽、黄立坐在靠门道的小窗户前。秉宽愁眉不展，悄声道：quot;外边儿那位怎么办呐？quot;

    黄立无所谓地：quot;叫她等着去吧！quot;秉宽走到里屋门口，撩帘向外望。只见珍儿大模大样坐在外屋椅子上，扇着小折扇。有几个人趴在窗户上向屋里看，咯咯地笑着，叽咕着。秉宽忙走出里屋大叫：quot;看什么，看什么？！去去去！quot;窗前的人跑了。见珍儿没事儿人一样地坐在那里，秉宽不禁走过去：quot;我说大嫂子！七老爷没在家，您老在这儿等着也不合适呀！quot;

    珍儿一翻眼皮：quot;我等我的，碍着你什么事儿了？quot;

    秉宽：quot;我是怕耽误了您的事儿！quot;

    珍儿二郎腿一跷：quot;我没事儿！quot;

    秉宽：quot;您先回去，等七老爷回来，我叫他去找您还不行？不是云香阁吗？quot;

    这时又有几个人趴在窗户上向里看，嘁嘁喳喳议论着。

    珍儿：quot;我就这儿等，我不能白来一趟！quot;

    秉宽：quot;您看都什么时候了？晌午了，也该吃饭了，您也不饿？quot;

    珍儿故意提高了嗓门儿：quot;饿又怎么样，你们家大爷欠我们钱，没钱我拿什么吃饭？！你好好儿看你的门房儿，甭跟我这儿吊膀子！quot;

    秉宽气急败坏的：quot;我，我这么大岁数，……跟你吊膀子？！quot;

    珍儿：quot;岁数大怎么了？你们三老太爷都七十了，不整天往我们那儿跑！quot;

    秉宽着急地：quot;行了，别说了！quot;

    窗外的人都在咯咯笑。秉宽回过头大叫：quot;看什么看？！滚！quot;趴窗户的人呼拉一下子全跑了。

    秉宽气呼呼地进了里屋，坐到黄立劳：quot;黄爷，这不像话！大宅门儿口坐个老鸨于，您出去给她两下子！quot;

    黄立冷笑一声：quot;哼，好男不跟女斗！quot;

    正在这时，景琦和王喜光走进大门，秉宽拉开小窗户刚叫了一声：quot;七老爷，quot;珍儿已蹿出门房，拦住景琦的去路：quot;七老爷，等您半天了。quot;

    景琦惊讶地：quot;你怎么跑这儿来了？quot;

    珍儿：quot;实在对不起七老爷，您那位大公子见天儿上我们那儿去玩儿，可是呢？俩多月了一个子儿也没给。您想想，我们这种地方不容易，吃喝开销有多大……quot;

    景琦和王喜光都听呆了。景琦慌张地望着四周，忙打断了珍儿的话：quot;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了。王总管，带他去账房取钱。quot;

    珍儿：quot;我谢谢七老爷！quot;

    景琦：quot;甭谢！你这是存心堵着门口儿恶心我来了，以后不许你到我这儿来！quot;

    quot;哟，许大爷见天儿上我那儿去，怎么我就不能上这儿来？广quot;往后他再上你那儿去，你别叫他进门儿！quot;

    quot;我们那儿可没这规矩片景琦怒冲冲边向里走边大叫：quot;去把敬业给我找回来！quot;

    王喜光对珍儿道：quot;走吧，支钱去！行，你有两下子！quot;王喜光皱着眉头说罢，管自往里走，珍儿跟着他进院。

    新宅二厅院。

    珍儿和王喜光从内账房走出，珍儿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数着银票忙瑞到了怀里：quot;谢谢王总管！quot;

    王喜光打量着她：quot;你是狮子大开口！大爷拢共去你那儿多少回，你要这么多？quot;

    珍儿：quot;哟，王总管，现在一桌花酒就上千，我可没敢多要！quot;

    王喜光：quot;甭跟我来这里格儿楞！我一眼能看穿你的心、肝儿、肺！quot;

    珍儿不客气地：quot;钱又不是你的，人家本主儿都不管，你这儿抖什么机灵啊！quot;

    王喜光冷笑着：quot;你摸准了七爷的脾气了，他花钱没数儿，可又顾着白家的面子，又不会一笔一笔跟着你去查账，你就瞒天过海赚这昧心的钱！quot;

    珍儿暗暗吃惊：quot;你当这钱是好赚的？！多大的场面撑着，多少姑娘陪着，这是拿姑娘身子挣的钱，容易吗？quot;

    王喜光不平地：quot;钱归你赚，你又没陪着！quot;

    珍儿：quot;哟，王总管赏个脸儿上我们那儿去，我陪着您！quot;

    王喜光急不得恼不得：quot;你拿我打哈哈儿，我没那福气！quot;

    珍儿：quot;那您这儿较劲呐！quot;

    王喜光上前要拉珍儿：quot;走！咱们见见大爷，三头对面，把这笔钱掰扯掰扯！quot;

    珍儿一愣，有点儿慌了，知道对手不善，两眼死盯着王喜光。王喜光诡诈而微笑地点着头。

    珍儿满脸堆笑：quot;王总管，您想刨我，都是场面上的人儿，咱们好商量不是……quot;

    王喜光笑了：quot;你精明……quot;

 第三十五章

    天寿寺。

    偏殿内。一口金丝楠棺木架在几张长凳上。景琦、胡总管、小胡、敬业、听差在看棺木。景琦看了看棺木内，挥了一下手，小胡和两个小和尚轻轻将棺盖合上。

    胡总管对小胡：quot;认识吗？这寿材是金丝楠木，还是光绪三十二年我去定做的，七老爷亲自选的材。quot;

    quot;一晃儿二十多年了。quot;景琦感慨道，和众人走出偏殿。

    景琦下台阶走向寺门时，有意快走了几步，回身把敬业叫到身边：quot;你越来越出息了，弄个老鸨子堵咱家门口要妓债，丢人不丢人？！quot;

    敬业惶恐地：quot;我没想到她来这一手！quot;

    quot;世上有两种债欠不得！一是赌债，二是妓债！欠了赌债，输了人品；欠了妓债，失了德行！……quot;

    景琦站住了，蔑视地望着敬业：quot;你是赌钱叫人家扣了，嫖娼叫人家堵着门儿找爸爸要钱，你这德行散大了！我看你活着都多余！quot;说完，景琦转身大步向寺门外走去。

    敬业忙跟上：quot;我不是没钱吗！有钱我也不欠着。quot;

    景琦边走边呵斥：quot;没钱就别嫖别赌！quot;

    天寿寺外胡同里。

    景琦和胡总管边走边说。

    景琦商量道：quot;胡爷，咱们再去棚铺关照一下！都弄明白了吗？quot;

    胡总管：quot;明白了，明白了！quot;

    忽然，胡同口拐进了一辆福特小汽车，在一家小红漆门前停下，一个打扮入时的妖艳女人下了汽车去敲门……

    quot;嗬，小姐够妖的！quot;

    景琦等人向前走，好奇地望着这一幕。景琦看着福特车，不禁问：quot;咱那辆车卖给谁了？quot;

    胡总管道：quot;不知道。是王总管卖的。quot;

    景琦等人快走到汽车前时，那妖艳女人进了红漆门，门又关上了。

    景琦扫了一眼车牌子，到了司机身旁，问道：quot;请问这是谁家的车？quot;

    司机：quot;王老爷！quot;

    景琦：quot;哪个王老爷？quot;

    司机：quot;王喜光王老爷都不知道？白家的大总管啊！quot;

    景琦等人一愣，胡总管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景琦抬手制止，继续问司机：quot;刚进门儿那位小姐是他什么人？quot;

    司机：quot;王老爷的姨太太！quot;

    景琦等人面面相觑，愈发惊诧。景琦又问：quot;王老爷在家吗？quot;

    司机：quot;不在！在三星舞厅跳舞呢，我等会儿去接他。怎么？你们找他老人家有事儿？quot;

    quot;没事儿没事儿！随便问问。quot;景琦说完大步朝前走去，众人忙跟上。景椅虑着脸边走边吩咐：quot;留个人在这儿，王喜光一回来，立马叫他来见我！quot;

    胡总管拉住仆人甲吩咐：quot;你留下，守在这儿别动！这下可有热闹了。quot;

    新宅上房院北屋厅。

    景琦坐在太师椅上低着头抽烟袋，忽然抬头，目光严厉地望着。

    门里门外站了一片人，仆人、厨子、老妈子、丫头、听差，诚惶诚恐地望着景琦。大家沉默着。突然景琦抬起头，大声吼着：quot;说呀！谁要不说，叫我查出来，就给我滚！quot;

    仆人乙壮着胆子说：quot;您这是才知道，其实我们早知道了，他不光这一个姨太太，他三个外宅呢，还有俩呢！quot;

    仆人丙：quot;有一回我在蒋家胡同撞上了，过后他打了我个半死儿，说我要说出去，叫我下大狱！quot;

    账房先生：quot;我两回请您查查盖花园的账，您都说没工夫……quot;

    景琦仍吧略吧略抽着烟，面无表情，两眼望着地，仔细听着众人申诉。

    账房先生继续适：quot;……您还说，不管那闲事儿！我就是想让您看看他黑了多少银子……还有盖那个小学校，连一半儿的钱都用不了！quot;

    丫头甲：quot;就前几天，窑子里老鸨子要的钱，他也分了一半儿！quot;

    仆人丙：quot;他还扣着我们仨月的工钱不发，拿去放印子钱！quot;

    景琦抬起头，已是满面怒容。

    仆人：quot;大爷做的好事，都是他教唆的！quot;

    景琦：quot;你们早干什么去了，啊？为什么不说？！quot;

    男男女女七嘴八舌：quot;谁敢说呀！quot;quot;我们这饭碗还要不要了！quot;quot;今儿您不问，我们永远也不敢说！quot;quot;大伙儿管他叫活阎王、骗驴！quot;……

    景琦把烟袋在大铜孟上磕得quot;当当quot;山响。人们都不说话了，紧张地望着……

    天寿寺胡同。

    福特车开来，停在小红漆门口。王喜光下了车，油头粉面，西装革履。他刚要上台阶敲门，仆人甲匆忙走了过来：quot;王总管，七老爷叫您立马儿回去呐！quot;

    王喜光一愣：quot;什么事儿啊！quot;

    仆人甲：quot;说有要紧的事儿！quot;

    王喜光应着：quot;嗯，等我换了衣裳！quot;刚一转身忽觉不对，诧异地：quot;哎，你怎么上这儿来找我？谁告诉你的我在这儿？quot;

    仆人甲：quot;哎哟，刚才七老爷来看寿材，他全知道了！quot;

    王喜光慌了：quot;都知道什么了？啊，知道什么了？quot;

    仆人甲：quot;别问了，快走吧！quot;

    王喜光慌张地：quot;我得换身衣裳啊，我这扮相？……quot;王喜光手足无措，甚是惶恐。

    仆人甲：quot;来不及了！等了半天了，七老爷发了火儿了！quot;

    王喜光顺手从车中抓出一件大褂儿，套在西装外面，边穿边走，仍问：quot;到底都知道什么了？怎么会……quot;二人朝胡同口跑去。

    新宅上房院北屋厅。

    仆人甲喊着跑进了屋：quot;王总管来了，王总管来了！quot;人们让开一条路，王喜光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惊慌地望着暴椅和周围的人气喘吁吁地站住了。不待他开口，景琦突然起身离开椅子，快步上前给他打了个千儿：quot;王老爷好！给王老爷请安！quot;

    王喜光大惊失色：quot;您这是干什么？七老爷！这我可担不起呀！……quot;

    一瞬间，王喜光知道完了，慢慢回头，阴森森地望着站了一地的仆人们。仆人们都惊慌地低下头。

    景琦：quot;嘿！瞎蜇摸什么你？！大热的天儿，你穿这么些干什么？

    瞧这大褂穿得这窝囊，脱下来我瞧瞧！quot;

    王喜光：quot;七老爷！我这不是着急忙活的……quot;

    景琦厉声地：quot;脱！quot;

    王喜光慢腾腾地脱了大褂，露出西服，汗水顺着脸往下淌。景暗围着王喜光绕着圈儿上下打量，王喜光惊慌地低下头，眼珠跟着景琦的脚步转。

    景琦嘲弄道：quot;王老爷活得够累的，天天上舞厅跳舞还得扮上，回到我这儿来还得换行头。大伙儿上眼嘿！瞧瞧这位西服革履的王老爷！您这是发了大财了？哪儿恭喜呀您呐！quot;

    王喜光突然给景琦跪下了，乞求地：quot;七老爷，饶了我吧！七老爷！quot;

    景琦：quot;我凭什么饶你？！quot;

    王喜光十分诚恳地：quot;我是黑了不少钱，可我对七老爷忠心无二！quot;

    景琦：quot;黑了我那么多钱，你还忠心无二？我早说过，缺钱花跟我要，我能不给你吗！我最恨偷！饶黑了我的钱，还骂我白景琦是傻王八蛋！quot;

    王喜光：quot;没有！没有！我从来没忘过七老爷的恩典！quot;

    景琦：quot;你搂着娘儿们睡觉的时候，你还记得我的恩典？！……你他妈连鸡巴都没有，居然娶了三房姨太太！quot;

    仆人们都忍不住笑了，丫头、老妈子部扭过脸儿捂住嘴笑。

    景琦：quot;王老爷！我妈一再教训我，待下人要宽厚。今儿我也不打你，你黑了我多少钱，我也不要了。quot;景琦仍然围着王喜光边走边说：quot;今儿我就想弄明白一件事！你到底是真太监，还是假太监，你脱了裤子叫我瞧瞧！quot;人们一听立即骚动起来，惊奇地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王喜光惊慌地：quot;七老爷！我娶姨太太，那不就是聋子耳朵，摆设吗！quot;

    景琦皱眉头看着王喜光：quot;你脱不脱？！咱们当着大伙儿验明正身，你要是假太监，凭着你长的那家伙儿，我就饶了你！人家那姑娘也不白跟了你！你要是真太监，我就把你赶出去，你不是拿人家姑娘开涮吗！quot;

    仆人们精神振奋，瞪直眼睛看着。

    王喜光吓懵了，愣着愣着，忽然磕起了响头：quot;七老爷，饶了我，我不就是图个新鲜吗！给我留点儿面子，七老爷！quot;

    景琦：quot;你不脱是不是？！quot;

    quot;七老爷，对你的忠心，我对天可鉴！我是个奴才！奴才知罪了！quot;王喜光邦邦地连磕响头，脑门上渗出了血，一片黑紫。

    quot;不脱？！quot;景琦毫不理会他可怜相，突然大喝一声：quot;来人！quot;

    仆人们炸雷似的轰鸣：quot;啊！quot;有几个人忙挤上前来。

    景琦慢慢坐到椅子上，淡淡地说了一句：quot;把他的裤子给我扒了！quot;

    四五个人冲上前，不由分说将王喜光按在地上。王喜光挣扎着大叫：quot;别扒！别扒！七老爷！饶了我吧！quot;

    景琦低头抽上了烟。周围的人们紧张又兴奋地望着，只见动手的仆人两个按住王喜光，终于扒下王喜光的裤子，露出了雪白的屁股。

    围观的女人们跑的跑，扭头捂脸的捂脸；有个丫头看直了眼。一旁的小胡见状：quot;嘿！你看什么呐！quot;丫头猛醒，忙捂住脸跑了。

    仆人己直起身：quot;回七老爷，他下边儿没有！quot;

    景琦将烟袋又在铜盂上磕得quot;当当quot;响：quot;给我赶出去！quot;

    几个仆人将王喜光拉起，连推带搡弄出了屋。王喜光大叫：quot;裤子！裤子！我的裤子！quot;一仆人将裤子扔出，王喜光用裤子裹住下身狼狈地跑了。

    景琦叫道：quot;小胡！quot;小胡应声上前：quot;我在这儿呐！quot;

    景琦：quot;打今儿起，你就是新宅的总管！quot;

    老宅上房院。

    院里。站满了人，却静悄悄的没一点儿声音，都在不住地擦汗。

    敬功、敬业、雅萍、瑞摘、月玲、香伶、玉停、占元、占先、香秀、玉芬、黄春、黄立、胡总管、小胡、佳莉、翠姑、敬生都在。

    北屋卧室，白文氏躺在床上已奄奄一息。槐花站在一旁。

    景怡、景价、景双、景陆、景武围了一圈儿，站在床前，注视着弥留之际的白文氏。

    白文氏张了张嘴要说话，槐花近前仔细倾听，仍听不清。景怡等见状，全都探着身子听，景府忙走上前，将耳朵凑近白文氏的嘴，歪着头道：quot;妈，您说，我听着呢！quot;

    白文氏的嘴又动了动。景怡忙问：quot;说什么？quot;

    景琦摇了摇头，摆摆手，大家轻轻退出。景椅刚走出门口，槐花叫着：quot;七老爷！老太太要说话！quot;

    景琦等忙又回到床前，景琦再次俯身听：quot;妈，我听着呢！quot;

    白文氏鼓起了最后的力气，艰难地：quot;我……我走了以后……不许……不许……quot;

    景琦：quot;不许什么？您说！quot;

    quot;不许……不许杨九红戴孝！quot;白文氏长出了一口气。

    quot;知道了！quot;景琦起身向外走。景怡跟在后面问：quot;说什么……不许什么？quot;

    景琦有些不情愿地说道：quot;不许杨九红戴孝！quot;

    景怡愣住，诧异地喃喃道：quot;怎么想起这么一句？！quot;

    正在这时，槐花大叫：quot;七老爷！不好！quot;景琦猛回头，白文氏脑袋一沉，死去了。

    景琦忙跪到了地上，景琦等也都跪下了，顿时哭声大作……哭声蔓延开去，院子里哭叫一片：quot;妈！quot;quot;奶奶！quot;

    quot;二老太太！quot;quot;二婶quot;……

    白文氏仰卧床上，脸色安详。

    老宅。

    门口搭起了丧事牌楼，影壁上全控了白，穿着孝服的人进进出出。一队和尚鱼贯而人。

    景琦一身重孝，在穿孝的小胡、仆人们簇拥下走进大门。

    敞厅院，香秀正在给小叭狗quot;大项子quot;穿孝衣。人们穿梭往来，搬着丧事用的东西。

    敞厅中，人们在布置灵堂，棺木摆在正中，几个人将白文氏的一张巨幅照片挂在灵堂的正中上方。

    新宅。

    门口搭起了丧事的牌楼，白布遮住了影壁上的红字。

    二厅垂花门全都用白布白花罩了起来。

    厨房院的屏门也挂上了白布围子，院里搭了白棚，一仆人正给大狼狗穿孝衣。

    上房院，各屋门口也挂上了白布白花，院内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紧闭房门的西厢房没有挂孝，甚是显眼。

    西厢房卧室。

    九红一人坐在床沿上发呆，一动不动。地下一片狼藉，打翻的碎盘、碎碗、饭、莱到处都是。

    九红木然地坐着。床上整整齐齐放着九红做的一套孝服，孝衣、孝帽、孝带子、孝鞋。

    红花在门口蹲着，正在给波斯猫穿孝服。九红扭头望着床上的孝服，看着看着，突然拿起孝服用力地撕扯，一条条地撕下来往地下扔。

    红花吓得忙抱着猫站了起来，惊讶地望着不知所措。

    九红发狠地用手撕，用牙咬，将孝服撕得粉碎。很快满屋一地碎布条子。

    九红没了力气，撕不动了，又抄起剪子铰，发泄着满腔屈辱、愤恨。红花无奈而又同情地望着她。

    看着满地的白布碎片，九红又一动不动地发起呆来，微微喘息着。

    波斯猫穿着孝走来，向九红quot;瞄瞄quot;地叫着。

    老宅。

    门前胡同里。涌动看望不到头的白花花的送葬队伍。三四十项挂着白布的蓝轿子，一顺儿排开。长长的丧仪执事队伍，送葬的人们拿着伞、扇、雪柳、纸活、挽匾；丧仪乐队中、西两列排在其中。

    敞厅内。白文氏的遗像被请了下来，几十个人在起灵抬棺木。

    院子里挂满了挽联，挽幛。景琦打幡儿，敬业捧着盆儿，敬功抱着罐儿，玉婷站在一旁捂着脸悲痛地哭着，小胡和玉芬匆匆跑到景琦前。

    玉芬着急地：quot;老七，春儿的身子骨实在不行，就别叫她去了！quot;

    景琦：quot;她是二房的长媳，她不去像话吗？quot;

    quot;她一步道儿都走不了！quot;

    quot;坐轿，不用她走！quot;

    quot;你讲不讲理，这么热的天儿！她躺到屋里都喘不上气儿来！quot;

    quot;这是讲理的时候吗？还有点儿孝心没有？！quot;

    玉芬急了：quot;就你孝！别人都是狠心狗肺！quot;

    景琦：quot;好好好！你去问她自己，叫她自己瞧着办！quot;

    玉芬：quot;我问她？她敢说不去吗！quot;

    景琦：quot;那还废什么话呀！quot;

    执事大喊：quot;起灵--quot;景琦等忙站好，玉芬摇头叹气地匆忙走了。

    三十二人起杠，抬棺木出了灵堂。

    景琦等缓缓地后退，直退出大门到了街当中，再冲着大门口跪下迎灵……

    新宅。

    门道中，三个老妈子抬着黄春匆匆走过，玉芬忙前跑后地照应着：quot;春儿，行吗！quot;

    黄春无力地：quot;行……我去……我得去！quot;

    门口。一乘小轿前倾，几个人七手八脚将黄春塞人轿中，正要走时，雅萍一头白发痴呆呆走了出来。玉芬忙迎上前扶住她：quot;老姑奶奶，您就别去了！quot;

    雅萍两眼发直，喃喃地：quot;老太太，老太太，我跟了你去……老太太广玉芬只好扶雅萍上了另一乘小轿：quot;这可怎么好！这么热的天儿，好人也受不了啊！quot;

    老宅门前。

    景琦跪在地上高高举起盆儿，用力摔下去。

    盆儿摔在包了红纸的两块青砖上，啪地粉碎，顿时哭声大作一片哀嚎。

    景琦执幡在前引路，棺木启行，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

    哀乐高奏，纸钱飞扬，杠头儿吆喝着，送葬队伍缓行，拐进一条街道时，一老翁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上前来向棺木跪了下去。老翁抬起头，这是老态龙钟的朱顺。

    景琦执幡前行。才出街口，小胡跑过来：quot;七老爷，前边儿是孟府的路祭棚。quot;

    孟府路祭棚。高燃白烛。景琦叩拜……

    景琦执幡通过另一条街道时，小胡又来报：quot;前边儿是药行公会的路祭棚。quot;走不多远，景琦又进棚跪拜……

    离开药行公会路祭棚的街道，穿过一条横街，刚进胡同，小胡回来道：quot;七老爷，前边儿是关府的路祭棚。quot;

    景琦一愣：quot;关姑老爷家？quot;

    小胡：quot;关静山没来，他儿子关佑年代祭。quot;

    景琦：quot;难得难得！快叫香伶请雅萍姑奶奶过来！quot;小胡应声跑去。

    香伶得信儿，逆着人流跑到雅萍轿前：quot;快靠边儿停下！quot;抬轿的早浑身让汗湿透了，忙靠了路边落轿。香伶打开轿帘，叫：quot;妈，咱家的路祭棚，请您过去呢！quot;

    雅萍斜倚在轿里已经死了。

    香伶大惊：quot;妈--景请执幡继续前行。小胡报：quot;前面儿是执政府的路祭棚。quot;说话间到了。只见这祭棚甚是排场，供品丰盛，且有警卫站岗。景琦上前跪拜……

    西直门门脸儿。

    折腾大半天的送葬队伍终于停住了。人们筋疲力尽，都往墙根儿阴凉地方躲，坐得满地都是。

    小胡大叫：quot;本家儿的换车。客人们请回啦，本家儿多谢啦--quot;

    玉芬跑着来到黄春轿前，撩开轿帘：quot;春儿，下来，咱们换车了啊！quot;

    黄春已直挺挺地躺在轿子里。

    玉芬大惊：quot;春儿！春儿--quot;玉芬惊叫着换了摸黄春的手，早已冰凉了……

    景怡正忙于向送葬的客人道谢，玉芬匆匆跑来，惊慌道：quot;大哥！

    春儿死在轿子里了！quot;

    景怡急得直跺脚：quot;你看你看！这算怎么回事儿？！又陪上了一个！quot;

    玉芬急得眼泪也下来了：quot;怎么办呢？quot;

    景怡：quot;先别说出去，悄悄儿的把雅萍和春儿抬回去，等办完了老太太的丧事再说吧！quot;

    新宅上房院西厢房。

    一地碎白布，破碗，烂盘。九红抱着穿孝的波斯猫，仍在发愣。

    波斯猫向九红quot;瞄瞄quot;叫着，九红轻轻地将猫身上的孝衣脱下扔到了地上，又轻轻摸着猫，慢慢放到床上，突然拿起枕头将猫捂住。猫在枕头下挣扎，九红的手死死按住。片刻后，猫不动了，九红慢慢抬起手。

    九红的眼中射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凶狠之气。

    白宅举丧这年，又应了老话儿quot;夏热冬寒quot;，果然这年冬天奇冷。

    一场大雪把北京盖了个严严实实，满城沉寂。

    天寒地冻，却没有阻住白家大分家。

    老宅大门口。拥挤着一辆辆大车，各房的人和仆人、苦力，吵吵嚷嚷在搬东西、抬家具、装车。景武打开福特汽车的门，扶颖宇上车，玉芬站在车前。

    颖宇从车里探出头：quot;玉芬，有工夫上我那儿去看看，我们搬到什刹海后身儿！quot;

    玉芬：quot;行，回济南以前我一定去一趟给您贺新居！quot;景武开车走了。

    被敬生扶着坐进黄包车的翠姑也大叫：quot;玉芬，上我那儿去啊，香饵胡同，别忘了！quot;

    quot;一定去！quot;玉芬应着，脑子里在想着得去见景琦。

    敞厅院月亮门边。景怡、景双、赵五爷、大头儿走来。大头儿手拿钢笔，边走边在小本子上记着，搬家的人不时抬着东西过来过去。

    景怡：quot;先把这边大门儿堵死吧，一律走药场前门儿，敞厅以外全归上房。quot;

    赵五爷：quot;后院儿呢？quot;

    景怡：quot;除了祖先堂，全归药场。quot;

    景双：quot;花房子全都种上鲜草药，专供门市用。quot;

    玉芬站在影壁前大叫：quot;大哥！我去看老七，你去不去？quot;

    景怡：一我这儿正忙呢，不去了，叫老七好好养病，告诉他这边儿都安排好了。quot;

    玉芬答应着：quot;知道了。quot;转身向大门口走去。

    新宅上房院。

    北屋堂屋里，炭火炉里烤着两块白薯。槐花和香秀坐在炉旁烤火，香秀不时地翻动着白薯；香秀已是十九岁的标致大姑娘了。

    香秀：quot;姨奶奶！您说也怪啊！从老太太一闭眼，大顶子就一口也不吃也不喝，生生的四天饿死了。quot;

    槐花：quot;它那是恋生，狗这东西可仁义了。quot;

    莲心提着铜壶走进来：quot;香秀，水开了！quot;香秀忙走到桌前，往盖碗儿里倒了一点茶卤，莲心彻上了水。

    北屋东里间，景琦盖着被子躺在床上，玉芬和九红坐在床前。

    玉芬：quot;你这病就是累的，急的，成年累月这么操心还行！什么也别想，养一段时候再说。quot;

    景琦：quot;躺到这儿心里也不踏实。quot;

    九红：quot;他呀，天生就操心的命！quot;

    香秀端茶进来，放到玉芬旁边：quot;姑奶奶请。quot;

    quot;哟，香秀，跟了七老爷了？quot;玉芬说着上下打量香秀。

    香秀：quot;啊！老太太一走我本想回乡下了，七老爷不叫我走！quot;

    quot;嗬，哪儿的烤白薯香啊？quot;景价突然抽着鼻子说道，岔开话题儿。

    香秀：quot;我烤的，给您拿一块？quot;

    九红阻止道：quot;不行！胃里不好，别乱吃东西！quot;

    香秀斜了九红一眼，撇着嘴走了出去。玉芬是聪明人，看景琦脸色要变，赶忙道：quot;济南的事已经办完了。你猜怎么着，孙家的人卷了银子躲到烟台去了，督军府下了一道令，把孙家底儿抄了！quot;

    景琦忙坐起身，兴奋地听着。

    玉芬接道：quot;军阀做事真叫狠，钱全进了他们腰包了，把孙家扫地出门，要不是元祥护得紧，连泷胶庄都叫他们抢光。你用元祥真是用对了。quot;

    景琦反倒懊悔了：quot;这事儿也闹得太大了，收回铺子吓唬吓唬他们也就行了，何必斩尽杀绝呢？quot;

    玉芬：quot;哎，不是你要杀他个干干净净吗？quot;

    景琦感叹地：quot;这年头儿真是不能跟军阀打交道。孙家的贷款还在我手上呢！quot;

    九红：quot;你呀，嘴上狠！动了真格儿的又心软。quot;

    景琦：quot;姐，你把这笔贷款带回去还给孙家，让人家有个活路儿！quot;

    九红：quot;好人、坏人都是你当！quot;

    玉芬：quot;行--我带回去--那我后儿就走了，敬功跟我一块儿走？quot;

    景琦：quot;告诉元祥，敬功人生地不熟，泷胶庄的事儿还是靠他管，敬功先打打下手。quot;

    玉芬：quot;敬功媳妇儿不去？quot;

    九红：quot;六个月了，把孩子生了再说。quot;

    玉芬：quot;兄弟，你明年可要添人进口了，佳莉也六个月了吧？quot;

    九红：quot;可不是。quot;

    北屋堂屋里。莲心端着油盘子进了屋，向炭火炉走来：quot;七老爷的粥。quot;

    槐花忙起身掀开上面盖的小棉垫子，将砂锅靠在炭火上。香秀帮忙盛出一小碗。盘里有一小碟酱菜，槐花接过油盘子向东里间走去。

    槐花将粥和酱菜放到床头的春凳上：quot;趁热吃吧！quot;

    九红看着槐花：quot;前儿翠姑从西安带回来的紫贡米，你给了厨房没有？quot;

    槐花：quot;给了。quot;

    九红把脸一沉：quot;那怎么还熬这白米粥？quot;

    槐花：quot;不知道。quot;

    九红：quot;你就不会去问问？！quot;

    槐花：quot;我亲手交给冯六儿的！quot;

    景琦：quot;行啦！就喝这白米的挺好。六必居的酱菜，挺好的！quot;

    九红毫不客气地：quot;就是懒！交给他就行了？！得嘱咐他什么时候熬，每回熬多少……quot;

    玉芬冷眼来回看着九红和槐花。

    槐花：quot;赶明儿我告诉他。quot;

    九红有意发威：quot;还赶明儿？！现在就去！把这白米粥给他端回去！quot;

    槐花不好发作，来回看着景琦和九红。

    景价息事宁人地：quot;算了，大冷的天儿来回跑什么！quot;端起粥碗吃上了。

    九红仍不依不饶：quot;去呀！还站在这儿干什么？quot;槐花转身走出屋。

    玉芬冷笑着看景琦。

    九红站起，一把夺过景琦手中的碗：quot;等着！喝紫米粥，别惯着他们！quot;

    景琦不满地：quot;你又没事儿找事儿！quot;

    北屋堂屋。槐花委委屈屈地从东里间走出，仍坐在炉边和莲心聊天儿的香秀扭脸儿问：quot;姨奶奶叫干什么去？quot;

    槐花：quot;去厨房。quot;

    香秀：quot;甭去！听她的还有完了，七老爷没说什么，就她事儿多！quot;

    东里间传来九红的声音：quot;谁在外头说话呢？quot;

    香秀故意回头大声地：quot;我，香秀！quot;

    九红在东里间喊道：quot;你说什么呢？！quot;

    香秀：quot;你不是听见了吗！quot;

    九红撩帘子走出东里间，直冲香秀走来：quot;你说谁事儿多？！quot;

    香秀回过头：quot;你！quot;

    敬业推门走了进来，见状忙停在了门口。

    香秀打抱不平地：quot;别净拣软乎的捏！quot;

    九红大怒：quot;站起来！你还敢跟我坐着说话！quot;

    香秀全不理睬，把白薯掰开吃了起来。槐花紧张地望着。

    九红：quot;你听见没有？！我跟你说话呐！quot;

    香秀吃着白薯：quot;你这是跟我说话呐？！老太太都没这么跟我说过话！quot;

    九红：quot;老太太宠你，那是在老宅！这是新宅，你这么没规矩就不行！quot;

    香秀阴阳怪气地：quot;哟？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呀？quot;

    敬业微笑着，十分开心地望着。

    九红：quot;老太太在与不在，你也是个丫头！quot;

    香秀突然狠狠地：quot;丫头也比你强，连猫、狗还戴了孝呢！quot;

    九红一下子傻了，屈辱、愤怒，戳到了她的最痛处，她一时无言反驳。忽然见敬业在一旁看热闹，顿时怒不可遏地大叫：quot;敬业，你就站在那儿看着！你听见没有？你是聋子！quot;

    敬业调侃地：quot;我不是聋子，我是瘸子！quot;

    九红大叫：quot;／头可以这样说话？！这就是你们白家的规矩？！quot;香秀悠闲地吃着白薯，拿起一块递给槐花：quot;你尝尝，香着呐！quot;槐花根本没听见，惊恐得两眼发直，望着九红。

    九红下不了台，无比尴尬地站在那儿。

    quot;都少说两句吧，啊？quot;景琦在东里间说。

    九红：quot;今儿不说清楚了就没完！quot;

    quot;我倒想听听你给说清楚了呢！槐花是老太太跟前儿的人，也是姨奶奶，你凭什么吆三喝四的？！quot;香秀突然站起面对九红，两人对视着。

    玉芬一撩帘子，怒冲冲走出：quot;都给我闭嘴，吃饱了撑的你们！七老爷那儿病病歪歪，你们不说消停一会儿，为了底大的事儿在这儿吵，没了王法了！谁再吵给我滚出去！quot;

    众人都不说话了。敬业忙上前把九红往西里间推：quot;行了行了，看我的面子，回您自己屋里歇会儿，消消气儿，犯得上吗？！为这点儿小事儿生气多不值当……quot;二人进了西里间。

    玉芬坐到炭火炉边：quot;香秀，你这嘴太不饶人，小小年纪，这么大气性还行！quot;

    香秀：quot;我就看不惯她那张狂样儿！quot;

    槐花：quot;姑奶奶坐，我去熬紫米粥，都是因为我！quot;

    玉芬：quot;熬什么熬，七老爷都吃完了！quot;

    北屋西里间。这已是杨九红的卧室。九红余怒未消地坐着，敬业站在一旁。

    九红不满地：quot;你就会和稀泥！quot;

    敬业：quot;本来就是一摊稀泥！一个乡下丫头，您跟她较什么真儿啊？！quot;

    九红：quot;别小看了这丫头，以后麻烦事儿多了！quot;

    敬业掏出一封信递给九红：quot;姨奶奶，出事儿了！您瞧，何家把信寄给我了，大概是怕我爸爸知道了伤心……quot;九红忙拿过信来看。

    敬业：quot;何洛甫，您那位新姑老爷，北伐路上战死在湖南了！quot;

    九红看完信抬头大惊：quot;这可怎么好？佳莉怀着孕，这年轻轻的就守了寡了……quot;说着流下泪来。

    敬业叹息道：quot;是啊，办完喜事儿两天他就走了，这叫什么事儿啊！quot;

    九红难过地：quot;这孩子命怎么这么苦？！我早说过，嫁给个当兵的哪儿行。就是不听，就是不听！这可毁喽！quot;

    quot;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可千万不能告诉佳莉！怎么也得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以后。quot;

    quot;可这事儿不能不告诉你爸爸呀！quot;

    quot;也得等我爸爸病好了再说。我说姨奶奶，母女相认了吧！佳莉以后就靠您疼她了。quot;

    quot;我又何尝不想认，可她根本不理我。老太太都走了，怎么她还是这样儿啊？！quot;

    quot;姨奶奶，心诚感动天和地，您得找她多谈谈。quot;

    quot;她不理我怎么谈？quot;

    quot;越不理您越上赶着找她，老太太走了，姑爷死了，她又怀着孩子，您为了孩子也得委曲求全……quot;

    quot;还要怎么委曲求全？我受了多少委屈了！quot;

    quot;别泄气！眼下是佳莉最难过的时候，干脆把她接过来一起住。quot;

    quot;老天爷啊，你睁睁眼吧！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呀！quot;

    佳莉家小院。

    大雪铺地，两辆黄包车停在门口。九红和红花下了车，红花上前拍门，九红心绪不宁地望着门口。

    来开门的冰片见是九红，着实一惊：quot;哎呀！姨奶奶来了！quot;

    九红问道：quot;佳莉干什么呢？quot;

    quot;写信呢！quot;冰片答着，三人走进门。

    一进院，冰片慌忙向里跑，一边大声喊着：quot;大奶奶，姨奶奶来了！quot;

    佳莉正在北屋窗前的书桌上写信，听到叫声，惊讶地抬起头，不禁站起来，想了想又坐下接着写信。

    冰片拉开门，九红和红花走进去。九红站定望着佳莉。佳莉仍在写信，连头都没回。

    九红回头吩咐道：quot;你们出去。quot;冰片和红花忙退了出去。九红走了两步，环视着屋内：quot;客人来了不说让个座儿？quot;

    佳莉低头写着信：quot;那不有的是座儿吗？quot;

    九红脱了大斗篷，走到书桌前，无限怜爱地望着佳莉：quot;给他写信呢？quot;佳莉忙用手将信纸捂上。

    九红又问：quot;最近他来过信吗？quot;

    佳莉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九红坐到了桌旁的椅子上，也忍不住地哭了。佳莉忍住抽泣：quot;你哭什么呀，你快走吧！quot;

    九红恳切地：quot;佳莉！搬回去住吧，回家吧啊！quot;

    佳莉：quot;回什么家？这儿就是我的家！quot;

    九红：quot;你一个人儿，肚子一天天大了，过那边儿也有个照应！quot;

    佳莉：quot;谁照应，你照应？！你死了这条心！等洛甫回来我就跟他走，永远不回北京城！quot;

    九红悲伤地望着佳莉，她想告诉佳莉实情，断了佳莉的后路，但一张嘴却又犹豫起来：quot;洛甫，……洛甫他……他不会……quot;

    佳莉刻毒地望着九红：quot;不会什么？不会不认你是吗？！你以为我奶奶没了，你就得了意了！别忘了奶奶临死前还不叫你戴孝！quot;

    九红一下子懵了，一肚子话已无从说起，愣愣地看着佳莉，激动地：quot;佳莉！就算找不是你娘，你也不能这么伤一个人的心！quot;

    佳莉：quot;我的心伤成什么样儿了，你知道吗？我爸干吗要娶了你？！干吗要生下我？！瞎了眼！昏了头！quot;

    九红慢慢站了起来：quot;佳莉，你别把我往绝路上逼！我没这么低声下气儿求过人，这会儿，我都不知道我该恨谁！我就你这么一个亲骨肉，要这样，我真不如去死！quot;

    佳莉突然也站起身，歇斯底里地大叫：quot;去死--你去死！--quot;

    两人相对而立，互相对视着。九红神情木然，佳莉激动不已。僵视片刻后，九红毅然转身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又站住了。回头望着佳莉：quot;佳莉！洛甫要是不回来了呢？quot;

    佳莉：quot;我去找他！quot;

    九红：quot;他要是死了呢？quot;

    佳莉：quot;我就一个人儿过！我把孩子养大，也不会认你！quot;

    九红绝望地点了点头：quot;好！你既然这么绝情，也就别怪我无义！quot;

    九红拉门而去。

    门开着，风卷残雪吹了进来。佳莉忽然转身坐在椅子上痛哭失声：quot;洛甫……快回来吧……把我接走……quot;

 第三十六章

    新宅门房。

    黄立、秉宽、小胡和两位清客闲坐聊天，一边吃着西瓜。

    黄立：quot;昨儿我在大栅栏碰见了王喜光王总管了。嗬！破衣拉撒的，没个人样儿了！quot;

    小胡：quot;他有钱呐，七老爷没往回要一个大子儿！quot;

    黄立：quot;仨姨太太卷包儿全跑啦！房子也卖了，王喜光人财两空！quot;

    秉宽：quot;恶有恶报！quot;

    黄立：quot;我就纳闷儿，王喜光黑了那么多钱，七老爷愣不知道？quot;

    小胡：quot;您还是来的日子不长。七老爷，您问问他有多少家产？

    一年多少进项？他准闹不清！您问他一年有多大开销？一月花多少钱？他也说不明白。挣钱没数儿，花钱没边儿，财来如山崩海啸，财去如大海决堤，一辈子过了个糊里糊涂！quot;

    秉宽：quot;我倒是想糊里糊涂呢，糊涂得起来吗我！挣那俩钱儿，闭着眼都数得过来，活的倒挺明白，顶个屁用！quot;

    小胡：quot;您呐，秉宽叔！您财来如小孩子撒尿，财去如大便干燥！quot;

    大家一下子哄笑起，黄立笑得把嘴里的西瓜喷了一地。正在这工夫，秉宽瞅见背着捎马子的郑老屁进了大门，东张西望地往里走，秉宽忙拉开小窗户：quot;干什么的？quot;

    郑老屁：quot;白七老爷住这儿吗？quot;

    秉宽：quot;没错儿！quot;

    郑老屁：quot;嗯！quot;转身向头厅走去。秉宽见状忙开了门：quot;嘿嘿！你倒不认生啊？进来进来，进--来！quot;

    郑老屁站住，回过头：quot;我找七老爷。quot;

    秉宽：quot;我知道你找七老爷，进来！quot;郑老屁走向门房。

    quot;你找七老爷干什么？quot;

    quot;给他送点儿吃的。quot;郑老屁拍了拍捎马千。

    quot;认识七老爷吗？quot;

    quot;认识，算是朋友吧！quot;

    quot;什么叫算是啊！走吧走吧，这大宅门儿冲哪边儿开你还没弄明白呢，别这儿哄！quot;

    郑老屁把捎马子往地下一扔：quot;干什么呀！我找七老爷碍着你什么了？你们大宅门里的人眼皮子浅，看不起我们穷人！quot;

    秉宽：quot;有你这样的人吗？直眉瞪眼就往里闯！quot;

    郑老屁：quot;七老爷都没看不起我，你算什么东西！quot;

    秉宽：quot;客气点儿啊，七老爷认识你是谁呀？！quot;

    郑老屁忽然抬起脚：quot;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内联升的鞋，七老爷给我买的！quot;

    秉宽：quot;歇着吧你！七老爷给你买鞋，美的你！瞧你那屌样儿！quot;

    郑老屁大怒：quot;你骂人！quot;突然扬手打了秉宽一个嘴巴，黄立等忙上来劝架。

    秉宽大叫：quot;黄爷，他打人！quot;

    郑老屁：quot;我好好儿说他不听！打他？！我连七老爷的头发都揪下来一绺儿，我打他？！他算个东西！quot;

    秉宽大惊，一下子没了火儿，惊奇地望着郑老屁：quot;等等！七老爷那绺儿头发是你揪下来的？quot;

    郑老屁：quot;怎么着吧你！quot;

    秉宽笑了：quot;这事儿我知道，敢情就是你呀！quot;

    黄立：quot;给他回禀一声儿！quot;秉宽忙跑出了门。

    郑老屁又抬起脚：quot;看看这鞋，七老爷买的！三年了我没舍得穿，今儿才穿上！quot;

    上房院北屋。

    景琦站在门口：quot;谁呀？要钱的吧，你给他点儿钱不完了吗？quot;

    秉宽：quot;不是！他说他是……他是……他是揪了您一绺儿头发那人！quot;

    景琦奇怪地：quot;他呀，他怎么来了！quot;又回头叫着：quot;嘿嘿，揪我头发那小子来了嘿！quot;

    九红、槐花、香秀、玉婷、莲心都围上来：quot;快叫进来呀！quot;quot;叫来我们看看！quot;quot;还没见过敢打七爷的人呢！quot;……

    秉宽离去，景琦踱到北屋门口，众人都站在廊子上，像等着看奇珍异兽。工夫不大，小胡带着郑老屁来了。一见面儿，郑老屁怯怯地：quot;七老爷，您老人家好啊！quot;

    景琦笑着摸自己的光头：quot;好好，你挺好的？又打架来了，今儿你想揪我头发，还没那么容易，我剃了大秃瓢了！quot;大家都笑了。

    郑老屁惶恐地：quot;不敢了，不敢了，我不是不知道吗，买鞋的时候才知道！quot;

    景琦笑着：quot;你叫什么？quot;

    quot;郑老屁！quot;

    景琦一愣：quot;什么？quot;

    郑老屁大声地：quot;郑老屁！quot;大家一下全笑了，丫头们笑得弯了腰。

    郑老屁不在意：quot;我给七老爷送点儿乡下吃的。quot;说着打开捎马子，露出一点儿花生小枣。

    景琦：quot;得，谢谢你，下去领赏，吃了饭再走！quot;

    郑老屁忽然面色沉重地：quot;七老爷，我不走了，我是来投奔您的！

    老家活不下去了，闹大灾，死的人没数儿了。quot;说着忍不住地擦眼泪。

    景琦：quot;怎么弄到这份儿上了？quot;

    郑老屁叹道：quot;这年月又是捐又是税，数乡下人苦啊！除了走不动的，都逃出来要饭了！quot;郑老屁说着说着，蹲在地下呜呜地哭起来：quot;我俩小闺女全饿死啦……呜呜……quot;

    景琦回头说：quot;你们瞧瞧，香秀，记得你们那年逃荒进城吗？也是这样！quot;

    香秀同情地：quot;乡下人就怕灾年！quot;

    郑老屁：quot;这么多年兵荒马乱的，就没过过安生日子，谁过来都抢一道呀--quot;

    景琦：quot;那你留下吧。小胡，叫他去马号把陈三儿替下来，陈三儿老了，看看门儿什么的就行了。quot;

    郑老屁忙跪地磕头：quot;谢谢七老爷，我一家子八口人谢谢七老爷！quot;

    新宅厨房。

    郑老屁将一卷腕子粗的大饼卷肉塞到嘴里，蹲在地下大吃。冯六等人都看傻了。

    冯六：quot;爷们儿，别噎着！quot;郑老屁将最后一口塞到嘴里站了起来。

    冯六看着郑老屁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道：quot;饱了么你！quot;

    郑老屁：quot;算了吧，就这么着吧！quot;

    冯六：quot;别介，七老爷知道你没吃饱，我不找挨骂吗？！干脆，再来一斤，把这肉全给你卷上。quot;冯六又卷了一大卷递给郑老屁。

    郑老屁蹲地下一口咬下了四分之一。老妈子们大笑，冯六着直了眼：quot;乖乖！两斤饼一斤肉，你多少年没吃饭了？饿疯了吧！quot;

    新宅上房院北屋。

    佳莉走进门：quot;我爸呢？quot;

    quot;东里间呢！quot;香秀忙迎上来，领着佳莉走进东里间。

    西里间门口，一直偷看的红花和九红，立即悄悄溜出北屋。

    佳莉家小院。

    北屋。冰片抱着孩子奇怪地望着九红。

    九红：quot;七老爷叫我把祺祺抱过去，他想外孙女儿了。quot;

    冰片：quot;大奶奶刚过去找七老爷……quot;

    九红：quot;是呀，问她为什么不把孩子带过来看看，就叫我过来接了。quot;

    冰片疑惑地：quot;大奶奶为什么自己不……quot;

    九红打断了冰片的话：quot;红花，快把孩子接过来！quot;

    冰片：quot;我送去吧！quot;

    九红：quot;不用！一会儿叫莲心送回来！quot;九红不由分说，动手将孩子抱过交给红花，推着红花出了房门。

    九红和红花上了车，冰片不安地追了出来。

    九红丢下一句：quot;回去吧！quot;两辆车飞跑着去了。

    车走了很远，冰片仍疑惑地望着。

    胡同口。

    两辆黄包车停在路口。杨亦增和陈月芝正东张西望，拉着九红和红花的两辆车拐进胡同口，停下了。陈月艺忙上前从红花手中接过孩子。

    九红急促地：quot;先拉到我原先住的小院，房子空着呢，奶妈请好了，快走！quot;

    望着杨亦增和陈月芝上车远去，九红长长松了一口气……

    新宅上房院北屋。

    九红刚要进屋，门开了，佳莉走出来，斜了一眼九红，管自离去。

    香秀送到门口：quot;姑奶奶慢走！quot;九红和红花进了门。

    堂屋里，景琦正在一人抽闷烟。九红走过来：quot;她来有事儿吗？quot;

    景琦：quot;好像何洛甫的事，她知道了点儿什么信儿！quot;

    九红：quot;她怎么知道的？quot;

    景琦：quot;她非要去湖南找洛甫，我只能说军队哪儿有个准地方，没脑袋苍蝇似的瞎撞不行！quot;

    九红：quot;这事儿还能瞒多久？早晚得告诉她！quot;

    景琦：quot;我也这儿发愁呢！这么年轻就守寡，怎么说呀？！quot;

    佳莉家小院北屋。

    佳莉、冰片两人站在屋中间。佳莉两眼冒火：quot;什么时候抱走的？！quot;

    冰片胆怯地：quot;没多一会儿！quot;

    佳莉扬手打了冰片一个嘴巴：quot;谁让你叫她抱走的？！quot;

    冰片哭丧着脸：quot;我这儿心里也正嘀咕呢！quot;

    quot;糊涂！quot;佳莉匆忙转身向门外跑去。

    新宅上房院北屋。

    佳莉推门而进，一眼盯死了九红。九红若无其事地看着佳莉。

    只有景琦诧异：quot;怎么又回来了？quot;

    佳莉没理睬景椅，一步步走到九红跟前，仇恨地望着。九红躲开佳莉的目光，扭头看着别处。

    佳莉：quot;我的孩子呢？quot;

    景琦奇怪：quot;什么孩子？quot;

    佳莉愤怒地逼问九红：quot;你把我的孩子抱哪儿去了？厂见九红东看西望像没听见一样，佳莉已带哭声大叫：quot;我的孩子呐？！--quot;景琦赶忙站起看着九红：quot;你抱了她的孩子？quot;

    九红想了想，镇定自若地：quot;我抱了！quot;

    佳莉愤怒地：quot;还给我！quot;

    九红：quot;我的外孙儿，我想抱就抱！quot;

    佳莉气急败坏地：quot;你藏到哪儿了？quot;

    九红：quot;这可不能告诉你！quot;

    佳莉突然冲进了西里间，红花被吓得惊慌不已，赶忙低头溜出去。佳莉见没有孩子，返身刚要出屋，九红一步跨了进来：quot;甭找，不在这儿！quot;

    佳莉充满仇恨地：quot;你到底想怎么样？！quot;

    quot;这孩子放你那儿，我不放心！我养着！我……quot;九红未说完，佳莉突然上前抓住九红肩头拼命摇晃着喊：quot;你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quot;

    景琦忙跑进来，用力将二人分开：quot;干什么！干什么！松手！有话好好儿说！quot;

    佳莉：quot;爸！她偷偷把我孩子抱走了，叫她还我孩子！quot;

    九红向床前走去：quot;休想！今后你休想要碰这孩子一下！quot;

    佳莉发疯似的扑上前，被景琦死死地抱住、拖开。

    佳莉：quot;我跟你拼了！quot;

    九红不动声色地坐到了床上。

    佳莉狠狠地：quot;杨九红！你等着！等何洛甫回来，他饶不了你！quot;

    九红也狠狠地：quot;姑奶奶！别做梦了！何洛甫早死了！quot;

    景琦厉声大叫：quot;九红！quot;

    佳莉惊呆了，望了望景琦，又惊恐地回头望着九红。景琦泄气地低下头。九红苦笑道：quot;你不信！这么多日子，他来过信吗？你去的信有回音吗？不信去问大爷，他早接着信了，就瞒着你一个人儿！quot;

    quot;爸--是真的吗？quot;佳莉扭脸儿看着景琦，声音颤抖着问。

    景琦轻轻拍着佳莉的肩叹了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

    佳莉绝望地大叫：quot;这都是怎么啦！怎么啦！quot;捂住脸大哭着跑出了屋。

    景琦回头看九红，充满了埋怨和不解。九红极力掩盖着自己的痛苦和不安，站起来又坐下了。景琦慢慢走到床前：quot;你这是干什么呀？把孩子还给她吧！quot;

    九红咬牙切齿地：quot;我不！我也要叫她尝尝，女儿长大了，不认亲娘是什么滋味儿广景琦叹道：quot;何苦啊，九红！我知道你的心是伤透了，可佳莉是你亲生的女儿呀！quot;

    九红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喘着粗气。景琦充满同情和怜悯地望着她。

    丸红突然抱住景琦的腰大哭，头不停地在他胸口上撞着：quot;我也不愿意这样啊--我不愿意呀--quot;

    新宅花房。

    花房内，各式鲜花怒放。老花匠金二的儿子小金二剪下一枝花儿交给香秀，香秀怀里枪个盛着水的花瓶，不时将花插入瓶内。

    景琦和槐花边走边看花儿。

    景琦：quot;花儿养得不错！你还真有两下子，金二！quot;

    金二：quot;祖传的嘛！quot;

    quot;你今年三十几了？quot;

    quot;三十二。quot;

    quot;你也不惦记娶个媳妇儿？quot;景琦走到金二跟前站住。

    quot;哪儿能不惦记呀，我这模样儿谁跟我呀！quot;金二无可奈何道。

    quot;我给你蜇摸一个吧！quot;

    quot;那敢情好！quot;

    quot;你可别嫌丑？quot;

    quot;我还敢嫌人家，什么模样儿不模样儿，是个女人就行。quot;

    景琦对槐花说：quot;在丫头里给他挑一个？quot;

    槐花：quot;行啦，少造点儿孽吧！不论外边儿，哪儿找一个还不行，总得人家女家愿意。quot;

    景琦打量着金二：quot;我说金二，你这副骨头架子，你行吗？……我是说，你那玩艺儿行吗！quot;

    金二：quot;行，硬朗着呐！quot;

    香秀在一旁偷偷地笑。槐花拉了景琦一把，埋怨地：quot;你胡问什么呀？当着丫头！quot;

    景琦：quot;那怕什么？我得向明白喽，他要不灵，不把人家姑娘耽误了！quot;

    街道。

    郑老屁仍赶着老式马车，边摇鞭杆儿，边吃一卷大饼夹肉。坐在车前的景琦直瞪瞪地望着他从容地将大饼吃光，不禁道：quot;一斤大饼，四口吃完了？这算是哪顿饭。quot;

    郑老屁：quot;早饭！quot;

    quot;晌午还吃吗？quot;

    quot;一两也不少吃！quot;

    quot;你这一天得照着两三斤？quot;

    quot;五斤！quot;

    景琦惊讶地：quot;好家伙，这乡下就是不闹荒，照你这吃法，粮食也富裕不了。quot;

    郑老屁：quot;我大小子比我还能吃。quot;

    quot;郑老屁！quot;

    quot;哎！quot;

    quot;起个什么名儿不好，怎么叫个郑老屁呢？quot;

    quot;我从小有个毛病爱放屁，又放不好，全是蔫儿的，我妈就给我起了这么个丑名儿。quot;

    景琦忽然一翘身放了一个大响屁。路上的行人都奇怪地往车这边儿看。

    郑老屁大为诧异地看景琦：quot;这是你放屁呢？quot;

    景琦：quot;是啊！quot;

    郑老屁赞叹道：quot;好家伙咧！你这一个屁惊动了半条街，要不你家运这么好，听这放屁就是有福气的人。人比人气死人，我是不行啊！quot;

    车过一个小酒馆，郑老屁轻轻拍了一下骡子：quot;慢慢走着。quot;忙跳下车，奔进小酒馆儿里。郑老屁进去时，手里已拿好了钱，伙计亦端着一两酒走上前，一手接过钱一手将酒倒在他嘴里。郑老屁又喊：quot;来块口条！quot;伙计从案上盘子里抓了一块口条扔到他嘴里，郑老屁转身又出了酒馆儿。

    紧跑几步赶上马车又跳了上去。这一切让扭脸儿看的景琦暗暗称奇，欣赏地：quot;喝了一盅？quot;

    quot;喝了一盅！quot;郑老屁十分满足。景琦刚要说什么，突然见到马路上的玉婷，忙拉缰绳：quot;吁--吁--站住！quot;车停了。

    玉婷也看见了景琦，忙走了过来。景琦问：quot;你今儿不去园子？quot;

    玉婷：quot;去，我今儿还有要紧的事儿跟你商量呢！quot;

    景琦：quot;上车，跟我一块儿走！quot;

    玉婷上了车：quot;我想从你那儿搬出来！quot;

    景琦一愣：quot;干什么？住得好好儿的！quot;

    玉婷：quot;我买了新房了。quot;

    景琦：quot;是啊！你有钱了，别瞎花，咱们二房你一人占一大股！quot;

    玉婷：quot;你听我说，我要成个家，不能老一个人儿过。quot;

    景琦大为惊奇：quot;这就对了。看上谁了？快告诉我？！quot;

    玉婷：quot;我谁也没看上！quot;

    景琦奇怪地：quot;那你要嫁给谁？quot;

    玉婷十分严肃地：quot;万筱菊！quot;

    景琦一下子又泄了气：quot;妹子，你这不要我的命吗！我亲自去过两回，不行！我不跟你说过了吗！quot;

    玉婷：quot;我知道不行！找谁也不求了，我跟他的照片结婚许不许？quot;

    景琦完全没有在意地：quot;那你结八回也没人管你！quot;

    玉婷：quot;那就这么定了！quot;

    景琦：quot;什么和什么就定了？！你这是说真事儿呢？quot;

    玉婷：quot;谁跟你闹着玩儿了！我都三十六了，女人嘛，总要嫁一回，也不枉来人世一遭。这世上我谁也看不上……quot;

    景琦傻呆呆地听着。quot;除了万筱菊我谁也不嫁，既然他不愿意……我就和他的照片结婚。quot;

    景琦：quot;你可真是痴情不改。可……这叫……什么事儿呀？你打算……怎么个结呀？这怎么结呀？quot;

    玉婷：quot;正正规规地结，你主婚，把我送到新房子里，拜天地，入洞房，花轿执事，成礼，一样不能少。quot;

    景琦充满惶惑与不安，望着满脸十分真诚的玉婷，真想不出说什么话才好：quot;这是大事儿，儿戏不得！quot;

    玉婷：quot;你帮不帮我这个忙吧？quot;

    景琦真有点儿急了：quot;这忙怎么帮？啊，叫我怎么帮？！quot;

    玉婷：quot;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相片儿随相片，一辈子守着他，决不再嫁！quot;

    景琦烦躁而又无奈地：quot;新鲜！我怎么跟家里人说？quot;

    玉婷：quot;该怎么说就怎么说！quot;

    景琦：quot;这不成笑话了！quot;

    玉婷：quot;谁爱笑话谁笑话，各人走各人的路！quot;

    戏园子里。夜。

    锣鼓声中，万筱菊正在演《虹霓关》。

    玉婷看得如醉如痴，不住地擦眼泪……

    百草厅公事房。

    是怡着急地：quot;你再劝劝她！quot;

    景琦：quot;我劝不了，我也不劝！谁愿意劝谁去！quot;

    景双、敬业、敬生、敬堂、胡总管、赵五爷都在。

    景双：quot;那你就主婚了？quot;

    敬业幸灾乐祸地：quot;这个好！这热闹！万筱菊糊里糊涂娶个媳妇儿！quot;

    景琦：quot;你少在这儿瞎起哄！quot;

    敬业：quot;是谁起哄呢，我起什么哄啊！有这样儿的吗？跟相片儿结婚？！第二天北京城就能传遍了，白家大宅门儿入赘一相片儿，神经病！quot;

    景怡：quot;她是不是神经真有毛病？quot;

    景琦：quot;没有！quot;

    大家一下子纷纷议论开了。

    景双：quot;我看是有毛病，从古至今也没有这样的！quot;

    敬生：quot;古时候也没相片呀！quot;

    敬堂：quot;他爱跟谁结跟谁结，反正我不去！quot;

    敬业：quot;没法儿去！到那儿说什么？恭喜您呐，您跟相片白头偕老！quot;

    敬生：quot;那大概咱们有毛病了！quot;

    景琦：quot;行啦行啦！我跟你们也商量不出什么来，可有一样儿，你们不去没关系，一人得送一份儿礼，人一辈子就这一回！quot;

    敬业：quot;送！送--我送她一拨浪鼓儿，来年生个大胖小子！quot;

    景琦把眼一瞪：quot;我看你有神经病！quot;

    敬业：quot;反正不是她有，就是我有。quot;

    景琦：quot;你们呐！不知道当个女人有多难！她要不是真喜欢万筱菊，能这样吗？这就是情种，哎，情种！这是把她逼到绝路上了，她才做个样儿给你们看！quot;

    大家全听呆了。

    景琦：quot;你们甭瞪眼，世上这种女人太少了，难得！quot;

    玉婷新居西客厅。

    一式的西式家具，景琦和玉婷坐在沙发上。

    景琦：quot;我想过了，一个客人也别请，请他们来干什么？还不是来瞧稀罕儿！有几个真知道你这份儿情意的？犯不着叫他们来拣乐子！你要让我主婚，咱们就这么办！quot;

    玉婷默默地流下了泪：quot;七哥！你是真疼我知我，我谢谢你！quot;

    景琦：quot;我请了班吹鼓手，就是他们戏班儿的文武场，客人嘛，也有，也是戏班儿里的朋友。quot;

    玉婷：quot;他们不笑话我吗？quot;

    景琦：quot;齐福田他们一听说这事儿，都佩服得不得了，说难得世上还有这么痴情的人，给我们戏子增了光！quot;

    玉婷感到无比欣慰地抬起了头，脸上有了神采。

    景琦递过合好quot;八字quot;的帖子：quot;八字儿我也合过了，吉日选定九月初九，妹子，我全给你操办好了。quot;

    新宅。

    齐福田、陈月升等人作为迎亲的人来到门口，花轿进了大门，全套执事齐备。

    上房院廊子四周站满了人，九红、槐花、幼琼、月玲、杨亦增、陈月芝、香秀、莲心、红花、小胡、冯六等厨子、老妈子、丫头都在呆呆地望着。只有一直吹奏的鼓乐声打破了宅子里尴尬的氛围。

    花轿停在东廊子东厢房门口，玉婷披着盖头上了花轿，八抬大轿抬起向院外走去。大轿出了垂花门，家里人都默默地跟着往出送。

    花轿抬出大门，鼓乐喧天。坐在轿里的玉停，听到鼓乐声中有她再熟悉不过的京戏《虹霓关》曲牌，感动得流下了泪。

    齐福田等迎亲的人拥着花轿缓缓而行，两边站了许多围观的人。

    玉婷新居门口。

    景琦站在门口看着，身旁站着苦菊，怀里抱着披红的万筱落的大照片，有几位女客站在一边。

    见齐福田等人拥着花轿缓缓而来，景琦等人迎上前。花轿停在门口落轿，玉婷下了轿。苦菊抱着万筱菊的照片前引，玉婷在伴娘搀扶下徐徐进了大门。街道已被围观的人堵死了。

    北屋正厅。

    玉婷与苦菊抱的照片拜天地后，她俩同拜景琦，然后又互拜，景琦百感交集，心绪复杂地望着。齐福田、陈月升等人不住地擦眼泪……

    玉婷家洞房。

    大红喜字下，高燃着大红蜡烛。万筱菊的戏装照和玉婷的照片并排挂在墙上。

    苦菊抱着的万筱菊照片，已放在床上，玉婷坐在quot;他quot;旁边。苦菊为玉婷揭了盖头，悄悄退了出去。玉婷欣然四顾，满屋放的都是盛开的菊花。床帐子、被子、枕头上面全都绣的是菊花。

    一个花绷子上面绣着一朵盛开的菊花。玉婷伸手拿起收针，用牙咬断线，拆了绷子一抖，是一个大红兜肚。

    玉婷赤着上身将兜肚挂好，转身照着镜子。镜子里，玉婷怅惘地望着自己。

    玉婷缓缓走到床前，仰面躺在床上，拿起万筱菊的照片抱在怀中，闭上了眼……

    玉婷我行我素，和万筱菊照片quot;成婚quot;奇事过去不久，白家又遇上了一件奇事。

    这天百草厅刚开门营业，三十来岁的日本人田木青一，带着妻子美智子和十岁的女儿田玉兰，走进了白家老号。

    田木一家在堂中慢慢走着，看着，田木不时向妻女讲着什么。

    一伙计注意地看着，见他们在买药人的身后不时停停走走地看着，忙走过去，来到田木面前：quot;先生，您要买什么？quot;

    田木：quot;请问白景琦先生在吗？quot;

    伙计：quot;我们董事长不在。您有什么事儿？quot;

    田木：quot;我想见一见他，我在哪儿可以找到他？quot;

    伙计：quot;我给您打个电话问一问，请问您贵姓？quot;

    田水：quot;你就说我是从日本国来的，专程来拜访！quot;

    伙计一惊：quot;是！请稍等！quot;伙计忙向后面走去，田木又向妻、女指指点点地讲起来。

    新宅头厅北屋外客厅。

    小胡与景琦走进客厅，田木等忙站了起来。景琦打量着他们，发现田玉兰杯中抱着刀。

    景琦客气地：quot;请坐，请问贵姓！quot;

    田木没有坐，也没有回答，却反问道：quot;您是白景琦先生？quot;

    景琦：quot;正是！quot;

    田木：quot;您记得三十年前，也就是贵国庚子年，光绪二十六年，公元一九零零年，您在百草厅结识了一位日本朋友吗！quot;

    景琦已明白了，点了点头：quot;记得！当然记得！quot;

    田木：quot;我是他的儿子田木青一。quot;又转身介绍道，quot;我的妻子美智子；我的女儿，我给她起了一个中国名字，叫田玉兰！quot;

    景琦惊奇地看着：quot;田玉兰？好，好！quot;

    田木看着玉兰：quot;玉兰。quot;玉兰忙走上前，双手将宝刀递给景琦。

    景琦接过宝刀。

    quot;我一进门儿就看见了！quot;景琦一下子将宝刀拔出半截儿，看了看，但见刀鞘崭新，刀刃明亮。景琦感叹着：quot;三十年了！quot;将刀入鞘，兴奋地：quot;稀客！贵客！怠慢了，请到上房院，请！quot;景琦先行领路，田木等跟出。

    新宅上房院北屋堂屋。

    敬业从东里间拿着日本军刀走出交给田木，田木接过刀也拔出半截儿看了看。宝刀如初。田木将刀入鞘：quot;中国有句俗话，不打不成交。我称呼您伯父，敬业就是大哥了，我父亲一直非常想念您。quot;

    景琦：quot;我们两个发过誓，中国、日本国永远不再开战，做朋友！

    他为什么不来呢？quot;

    田木：quot;已经故去五年了。quot;

    景琦：quot;太可惜了。他答应我到日本去，帮我在日本开个百草厅。quot;

    田木：quot;这个遗愿由我来完成吧，我是学西医的，我父亲却一直在研究中医，还逼着我们一家学中国话，他还会唱中国戏！quot;

    景琦笑了：quot;那是我教他的，你看那面黑洞洞吧？quot;

    田木也笑了：quot;对对！没事儿就唱，可就会这一句。他要我学中医，临死前叫我务必来中国找您，向您学中医，我就带着全家来了。quot;

    景琦：quot;你这次来有什么打算？quot;

    田木：quot;我要开一个医院，研究中西医结合治病的方法。quot;

    景琦摇了摇头：quot;中西医虽说都治病，可治法相反，西医治标，中医治本，怎么可以结合呢？quot;

    田木：quot;结合起来，不是又治标又治本了吗？quot;

    西偏厅。九红正和美智子聊天，九红怀中搂着四岁的何祺，田玉兰站在何祺跟前逗她玩儿。

    九红将何祺轻轻推给玉兰，说道：quot;棋棋，去跟姐姐玩儿！quot;玉兰拉着何祺出去了。

    美智子：quot;这是你的孙女儿？quot;

    九红：quot;外孙女！quot;

    美智子：quot;她的爸爸妈妈在吗？见一见好吗？quot;

    九红尴尬地：quot;啊--全都不在了。quot;

    美智子：quot;啊，那以后见吧！quot;

    九红：quot;他爸爸北伐的时候死在军中了。quot;

    美智子满怀歉意地：quot;噢，对不起！quot;

    正厅。田木期待地望着景琦：quot;我这次把资金已经带来了，我希望能够在百草厅入股。quot;

    景琦一愣，没有答话，忙掩饰地向烟袋锅里装烟。敬业在一旁察颜观色地看着他们。

    田木看出了景琦的犹豫：quot;将来可以把分号开到日本和东南亚一带。quot;

    敬业兴奋道：quot;这好，来个遍地开花！要是再……quot;

    景琦不悦地：quot;敬业！quot;敬业忙住了嘴，不敢再说了。

    景琦：quot;这事儿恐怕不行，百草厅是我们三个房头儿的公产，我一个人儿说了不算！quot;

    田木：quot;大家可以一起商量吗？有大的资本投入才可以大发展，赚大钱！quot;

    敬业跃跃欲试，想说什么，又没敢说。

    景琦：quot;白家祖传的规矩，也不许有外股。quot;

    田木：quot;可光绪十一年以后，白家也只是占了一半的股份。quot;

    景琦十分惊讶地望着田木：quot;你真是了如指掌啊！可那是迫不得已，光绪十七年又全部收回，也是遵从祖训！quot;

    田木：quot;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通融一下吗？quot;

    景琦：quot;恐怕没有！quot;

    田木：quot;伯父不妨谈一谈条件。quot;

    景琦坚决地：quot;这个事情不必再谈了吧！quot;

    敬业已经按捺不住：quot;老弟，你可以在别的分号入股嘛！quot;

    田木十分感兴趣地：quot;什么分号？quot;

    景琦惊讶地，皱起眉头瞪着敬业，敬业似乎毫无察觉：quot;分号都是各房头儿自己开的，不归公中管！quot;

    田木：quot;各房都有吗？quot;

    敬业：quot;有！我在珠市口就开了一个中草堂，也是白家老号呀！quot;

    田木：quot;这个中草堂是大哥自己做主了？quot;

    敬业：quot;那当然！quot;

    田木：quot;能不能到贵号去看看？quot;

    敬业：quot;可以可以！quot;

    景琦忙阻拦：quot;不必这么忙着去吧，这事儿以后再说。quot;

    敬业：quot;先去看看怕什么的！quot;

    景琦当着客人不好发作，只好压着火儿：quot;已经吩咐厨房准备晚饭了。quot;

    田木已站起身，有些迫不及待：quot;不打扰了，我们先去看看！quot;

    敬业积极地：quot;走走，说走就走！quot;

    景琦申斥敬业道：quot;敬业，懂不懂礼貌！先留客人吃饭，有事儿明儿再说。quot;

    敬业：quot;礼数错不了，看完了我请他在外边儿吃！quot;

    景琦泄气地坐回椅子上。

    西偏厅。见美智子也站了起来，九红道：quot;你们去你们的，我们这儿聊，我留他们吃饭了。quot;

    景琦无奈地望着，田木和敬业出门远去，占元和田玉兰、何祺在院中追着，跑着，叫着。

    新宅二厅院。夜。

    黄立抱着狗和景椅巡视着宅院，景琦哈喝着：quot;各屋点灯--小心火烛！quot;

    敬业从三厅走出，一见景椅，忙又往回走。景琦发现了，喝问：quot;谁？！quot;

    敬业忙站住回头道：quot;爸，是我。quot;

    景琦冷冷地：quot;过来！quot;敬业忙走了过来。景高问道：quot;你跟那日本人怎么说的？quot;

    敬业：quot;他要入股。quot;

    景琦：quot;你知道这个人的来路、底细吗？quot;

    敬业：quot;不您朋友的儿子吗？！quot;

    景琦：quot;三十年了。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日本人在关外闹得厉害，你知道不知道？quot;

    敬业：quot;知道。quot;

    景琦：quot;跟日本人打交道，你得留个心眼儿。quot;

    敬业：quot;是！quot;

    景琦：quot;别的还好说，咱们祖传的秘方儿，你要是泄露给他一张，我扒了你的皮！滚！quot;

    让景琦说着了。就在田木来访的第二年深秋，在关外闹腾的日本关东军终于发动了震惊中外的quot;九·一八quot;事变。噩耗传到北京。

    大风呼号，尘土飞扬，落叶满街飞滚着；人力车夫拉着车在逆风中艰难地走着；报童喊着：quot;号外号外，小日本儿占了沈阳城。quot;……

    人心惶惶。白宅，尤其是百草厅管事的人们，更是忧心如焚，担心到关外办药材的许先生的命运。

    过了两天，许先生居然回来了！景琦马上传话，全体在百草厅公事房聚齐。

    百草厅公事房。

    景怡、景双、景高、景汹、敬业、敬堂、敬谊、敬生、赵五爷、涂二爷、大头儿坐满了一屋子，无不紧张注视着刚回来的许先生。

    许先生：quot;……九死一生！九死一生！一路上全有日本兵把着，不是哨所，就是岗楼。查得最紧的就是药，怕的是给抗日联军弄的药，查出来就活埋。我亲眼看见的，活活儿的埋了三个药材老客……

    唉，那都是正经的买卖人呐！quot;

    景琦关切地：quot;往关里运也不行？quot;

    许先生：quot;他才不管你往哪儿运呢！就算到了山海关，也运不进来！quot;

    景怡：quot;总不能眼看着十几万银子的药材毁到关外吧广敬生：quot;许爷、涂爷二位都运不进来，我们就更不行了！quot;

    敬业：quot;谁敢跟日本人碰啊！好家伙，活埋！quot;

    景琦：quot;总得去个人，想法子把药材弄回来呀！quot;

    涂二爷：quot;我不是推辞，再去一趟也行，可本家儿必得去一个人，不管出什么事儿，也好有个担待！quot;

    景琦：quot;那是当然。怎么看？这趟差哪位去？quot;

    没一个人说话，有吐痰的，咳嗽的，看报的……

    景琦有些生气：quot;哼！我早说过，都是窝儿里横，自家人打自家人跟上了弦儿似的，一对外全成了屌包蛋！敬业，你去！quot;

    敬业吓得站了起来：quot;哎哟！爸爸，我这条腿甭说出远门儿，从东屋走到西屋都费劲！quot;

    景琦：quot;你想去我还不放心呢！quot;

    敬业：quot;那正合适！quot;

    敬生：quot;七叔！我是真想去，可您知道，我那铺子开张没多少日子，离不开呀！quot;

    敬谊：quot;你离不开？谁那铺子不是刚开张！quot;

    敬生：quot;那你去呀！quot;

    敬谊：quot;碰上这事儿叫我去了，好事儿怎么不想着我啊！quot;

    景泗：quot;说什么呐，啊？！难道叫我去吗？我这警察厅是公差，我一步也离不开！quot;

    众人都不说话了。沉默中，涂二爷、许先生相视了一下，暗暗摇头。景怡瞥见，大声道：quot;我去！quot;

    景琦：quot;行了大哥！柜上这摊儿离得开你吗？还是我去吧！这条路也我熟！quot;

    小爷们忽然热情地阻拦：quot;不行不行！您这岁数了！quot;quot;不就十几万银子吗！不要要钱不要命啊！quot;quot;还是我们哥儿几个去吧，哪儿能劳驾您呐！quot;quot;您一定要去，可得多带上几个人！quot;……

    景琦愤怒地大喝一声：quot;你们这帮小王八蛋，都给我滚出去！quot;

    几个人一下子全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景琦突然挥舞着长烟袋向他们几个人抡去：quot;滚！快滚！quot;

    敬业先一瘸一拐地跑了，敬生、敬堂、敬谊也都跟着跑了出去。

    景怡：quot;老七，你不能去，家里一大摊子，你一走家中无主啊！quot;

    景琦：quot;那怎么着？你们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quot;

    一直沉默的景双喃喃地：quot;老七，我是个大窝囊废，办不了外交，碰上日本人我更得猴儿拉稀！quot;

    景琦：quot;二哥，我刚才的话可不是冲着您！就这么定了，我去！死到外头别忘了给我收尸！quot;

    新宅上房院北屋西里间。夜。

    九红：quot;你要出关去东北？quot;

    景琦：quot;我不去谁去！怎么生了这么一帮东西！没一个成器的！quot;

    九红：quot;你不能去！quot;

    红花打来洗脚水，九红伺候着景琦脱鞋脱袜。景琦洗着脚：quot;我不去？说得轻巧！你去！quot;

    quot;我去！quot;九红十分认真。

    景琦以为她在说笑：quot;行了，我够烦了，你还在这儿打哈哈儿！quot;

    九红：quot;这种要紧的时候，我跟你打什么哈哈儿！你想想，现在家里这个样儿，跟军阀混战差不多，各自都要占山为王。有你在家还能震唬得住，你一走非乱了套不可！quot;

    景琦：quot;那也只能等回来再说。quot;

    九红：quot;你都过了五十了，自打重病那一场，哩哩啦啦小病就没断，你吃不了这个苦了。quot;

    景琦：quot;吃不了也得吃，十几万银子事小，药材接济不上，生意还做不做？！quot;

    九红：quot;其实最叫人不放心的是你那脾气！出了关就是日本人的天下，万一你遇上日本人找麻烦，十有八九，你就回不来了。quot;

    景琦确实心服口服，低头不语了。

    九红：quot;所以，我去！quot;

    景琦不耐烦地：quot;就算我不适合，也轮不着你！quot;

    九红平静地：quot;一是家里有我没我无所谓；二是我比你们家那些爷心都细，保准儿不会出错儿；三是我这一年多跟美智子学了不少日本话，见了日本人我对付得了！quot;

    景琦这才抬头仔细看九红：quot;你这是说真事儿呢？quot;

    九红：quot;我想了一天了，你也不用再为难，就我去吧！quot;

    景琦泄气地：quot;话是这么说，真要叫你去，我们白家这些爷们儿脸往哪儿搁？算了，睡觉！quot;景琦擦了脚往床里坐。

    九红忙推挡着：quot;去去！过东屋睡去，我今儿不留你，还好多事儿要办呢！quot;

    景琦下地穿鞋：quot;该睡觉了，你还有什么事儿？quot;

    九红：quot;你甭管！哎呀，快走吧！quot;

    景琦奇怪地望着九红。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

    景琦抱着槐花躺在床上。槐花听罢景琦对九红要出关的感慨，醋意地：quot;胡闹！一个女人家出去抛头露面，像什么话！quot;

    景琦：quot;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quot;

    槐花：quot;不过你不能去，这倒是实话。quot;

    景琦：quot;只能我去，也不过个把月的时候，我就是不放心家里。quot;

    槐花撒娇地：quot;你还是别去吧！我不愿一个人儿留家里，要不，你带我一块儿去吧！quot;

    景琦：quot;算了吧，别再给我添累赘了！quot;说着，景琦翻身压在了槐花身上。

    东里间门外。正在睡觉的香秀被男人低沉地吼声一阵惊醒，忙坐起，睡意蒙俄地茫然四顾。东里间又传出景琦quot;啊啊quot;的叫声，香秀忙站起走到门口又猛地站住了，只听里面传出景琦杀人一样的嚎叫声。

    香秀回过身嗔怪地笑着，皱起眉头，自言自语地：quot;老是弄得那么大声儿！quot;她突然躺回卧榻，一拉被子蒙住头。里屋又传出喘息声。

    香秀在被子里咯咯地笑着，只见被子一起一伏地颤动。

    新宅上房院北屋。清晨。

    香秀开门接过老妈子递过的水壶又进了屋，莲心端水而过。

    东里间门口外，红花走来，在门外叫：quot;七老爷！姨奶奶请您过去一趟！quot;

    景琦很快走出来：quot;小点儿声，小姨奶奶还睡着呐！一大早儿叫我干什么？quot;

    红花笑着：quot;您去了就知道了！quot;景琦和红花走向西里间。

    红花打起帘子，景琦走进屋一下子愣住了，惊讶地望着。出现在面前的竟是脸朝里的一个男人，头戴皮帽子，穿着马裤、马靴。

    景琦正不知所措，男人转过身，竟是九红。九红不无得意地：quot;吓了你一跳吧？以为我把了野男人进屋了吧？quot;

    景琦上下打量着九红，慢慢走上前：quot;这是要干什么？quot;

    九红：quot;女扮男装闯关东！quot;

    景琦点着头：quot;还真是个英俊小生！quot;

    九红突然用日语说道：quot;我们这批药材是北平百草厅采购的，每年都要办一次，请你们放行吧！quot;

    景琦看傻了，也听傻了。

    九红：quot;怎么样？这回可以放心叫我去了吧！quot;

    景琦：quot;你是巾帼不让须眉呀！你一定要去就去吧，喳喳喳！羞煞我们家的老爷们儿！quot;

    quot;哈哈！爷爷，你投降了！quot;九红高兴地摘下皮帽，扣在景琦头上，露出了一头长长的散着的黑发。

    景琦：quot;一路上千万得小心，万一出了事儿……quot;

    九红：quot;不许给我念丧！可有一样你得答应我！quot;

    景琦：quot;说吧，我有什么不能答应的？！quot;

    九红：quot;我得带槐花去！quot;

    景琦惊讶地：quot;为什么？quot;

    九红：quot;遇见点儿什么事儿，好有个商量的人！quot;

    景琦：quot;她懂什么？quot;

    九红：quot;总比丫头强！quot;

    景琦：quot;涂二爷他们都去，你跟他们商量嘛！quot;

    九红：quot;也得有个女人，两人相互照应着点儿！quot;

    景琦摆着手：quot;哎，不行不行，太危险了！quot;

    九红用手指戳着是传的脑门儿：quot;说话不算数！刚才怎么说的？

    刚才怎么说的？她危险，我就不危险？别太偏心了，才一个多月就熬不住了？quot;

    景琦：quot;什么话！你真要用得着，就带她去！我怕她帮不了你的忙，倒给你添累赘！quot;

    九红：quot;当然用得着！quot;

    景琦：quot;这有什么？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quot;

 第三十七章

    新宅厨房院饭厅。夜。

    景琦、景怡、田木、九红、槐花、敬业、美智子、黄立、涂二爷围坐一桌正在吃饭，没一个人说话。

    景琦望着大家：quot;你们要是都不说话，可就这么定了！此行烦劳黄立保驾！quot;

    黄立：quot;放心，怎么走的怎么送回来！出了差错，找我算账。quot;

    景琦：quot;我那儿有一支左轮，一支勃朗宁，你们把两支枪都带上。quot;

    黄立：quot;放心吧，碰上日本鬼子，赤手空拳也能对付十个八个！quot;

    田木坐不住了：quot;不要这样说吧！怎么把日本人看得像洪水猛兽一样？！quot;

    景琦不悦地：quot;你没见这些日子，东三省有多少人逃进了关里！quot;

    田木辩解道：quot;日本人占了东三省并没有什么恶意。quot;

    此话一出，桌上没人吃饭了，全都紧张地看着。景琦克制着情绪：quot;涂二爷亲眼看日本兵活埋中国人！quot;

    田水：quot;那不过是暂时维持一下治安，再说这事儿是由中国挑衅才引起的！quot;

    quot;中国人没到你们日本去挑衅吧？你们日本兵跑中国干什么来了？！我们中国的治安自己不会维持，要你们颠儿颠儿地跑来给中国人站岗？！quot;景琦越说越激动。

    田木：quot;友善邻邦嘛！不过为了通商共荣！quot;

    景琦大怒，吼叫着：quot;友善个屁！侵略！就是他妈的侵略！quot;

    桌上一下于僵住了，死一样的沉寂。景怡咳了一声，轻轻道：quot;有话好好说，喊什么？！quot;

    景琦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一下子将桌上的一大盆场调翻了，喊声更大：quot;就他妈喊了！怎么着！quot;

    汤水四溢，人们忙往后躲。丫头们忙枪上前，连挪带擦收拾着桌面。

    田木两眼盯着桌面一动未动，任汤水流在他的身上。丫头忙过来擦：quot;留神烫着！quot;田木仍一动不动。

    田水看着景琦：quot;七老爷的爱国之心，我很理解，我也很钦佩！我的父亲和我讲过，当年在百草厅你们动过刀，而且，我爸爸打输了，他不但不生气，还对七老爷充满了敬仰之意。这才做了朋友！quot;

    敬业忙调和地：quot;对对！大家都是朋友嘛！quot;

    景琦厉声训斥道：quot;闭上你那臭嘴！quot;

    敬业忙低下头不说话了。

    田木：quot;说实话，对东三省发生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并不觉得光彩，可我，七老爷，我们都无能为力……quot;

    景琦仍在气呼呼地听着。

    田木：quot;这次姨奶奶去东北，我愿助一臂之力，我可以写几封信，说明这是正常通商。请姨奶奶带在身边，万一遇到麻烦，会起到作用的！quot;

    景琦没有说话，将面前的酒一口喝干了。九红感到了气氛的缓和，便道：quot;那太好了，这也正是我今天请你来的意思。你吃完饭就得写，我明儿一早儿就上路了。quot;

    火车包厢里。夜。

    车轮撞击钢轨声不绝。

    九红躺在卧铺上，睁着两眼没有睡。槐花躺在对面的卧铺上，也睁着两眼没有睡。

    九红侧过身：quot;槐花！把我肩膀儿上这毯子给我掖掖！quot;

    槐花斜了九红一眼没有动。九红见没动静，有了训斥语气：quot;你听见没有！quot;

    槐花：quot;你自己不会掖？！quot;

    九红：quot;我就叫你掖！告诉你，这回出来，你就得听我使唤，这是七老爷吩咐过的！quot;

    槐花忍气吞声起身走过去，没好气儿地给九红掖了两下。九红怒道：quot;你使这么大的劲儿干什么？quot;

    槐花抽手要走，被九红一把抓住手腕：quot;你不乐意，是吗？quot;

    槐花挣了一下没挣动。九红接造：quot;告诉你，出门儿在外，可没人护着你了！quot;

    槐花：quot;你想怎么样？quot;

    九红：quot;不想怎么样，你很好好儿听话！quot;

    槐花：quot;哼，我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带我出来！quot;

    九红：quot;为什么？quot;

    槐花扭头看着别处：quot;你心里明白！quot;

    九红欠起了身：quot;哎，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出生入死闯关东，把你留在七老爷身边儿得宠，办不到！quot;九红得意地将槐花的手一甩，又躺下了。

    槐花走回自己的铺前坐下发愣，停了片刻，突然道：quot;你心术不正！quot;

    九红：quot;这个大宅门儿里哪个是心术正的？你倒跟我说说！quot;

    槐花：quot;你也是过来的人了，何苦！quot;

    九红一下子坐了起来：quot;正因为是过来的人，才知道过来的有多不容易！有我在，你就甭想得宠，不就仗着年轻吗！把水给我端过来！quot;

    槐花起身把水端过去，用力往小桌上一放，水洒了出来。九红扬手打了槐花一个嘴巴，槐花吃惊地捂住脸：quot;干什么？！quot;

    九红：quot;你敢跟我吊猴儿！我就给你点儿厉害看看！quot;

    槐花失神地坐在铺上，神色充满了屈辱。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大书案上摆满了等各种医书。香秀正在烛台上接燃一根蜡烛。

    景琦聚精会神地在看书，不时地圈点，夹上纸条。香秀轻轻走回案头，拿起毛笔练字。景琦拿书时，见香秀极认真地写着小楷，不禁注视出神。香秀歪着头看字帖，发现景琦在看她，撩了一眼，又低头写起来。景琦凑上前看，香秀突然用手捂住字纸：quot;别看我，好好儿看你的书！quot;

    quot;我看看你写的字有长进没有？quot;景琦道。香秀拿开手转过纸给景琦看，景琦歪过头：quot;嗯，不一样了，不像蜘蛛爬的了！quot;

    香秀得意地：quot;哼！quot;

    景琦：quot;像猫爪子挠的了！quot;

    香秀：quot;哎呀，你怎么这么坏！quot;

    景琦：quot;你看你这一撇儿，到这儿就行了，撇那么长干什么？你这腿儿都伸到别人被窝儿里去了。quot;

    香秀笑了：quot;伸到你被窝儿里去了！quot;

    quot;那太好了，我求之不得！quot;景琦走到香秀身后，把住了她的手，quot;告诉你怎么写！quot;边说边把着香秀的手写了一个quot;永quot;字，接着说道：quot;看见没有？这就好看了！quot;

    quot;懂了！懂了！quot;香秀说着要自己写，但景琦仍把着香秀的手没放，脸与香秀贴得很近。香秀笑着一回头，几乎碰到他的脸，忙往后一躲，不好意思地用力推道：quot;去去去，看你的书去！别跟我捣乱！quot;

    景琦松了手，走回来：quot;教你写字，我倒成了捣乱的了！quot;又坐下看书。

    香秀呆呆地看着景琦。景琦感觉到了，抬头道：quot;你不好好写字，看着我干什么？quot;

    香秀：quot;我愿意！quot;

    景琦：quot;好，好！看吧，看吧！quot;

    香秀出神地望着景琦。

    东北吉林豹子山口。

    北风呼号。一队长长的运货车马，行进在山路上。

    黄立勒住了马，车队从他前面走过。这是几辆拉木材的车。黄立问车老板道：quot;前边儿是豹子山吧？quot;

    车老板：quot;没错儿！翻过山天也就黑了，正好在豹子屯儿打尖儿！

    黄立：quot;山路好走吗？quot;

    车老板：quot;还行！有一段陡坡费点儿劲。你们拉的什么货？quot;

    黄立：quot;药材！quot;

    车老板：quot;嗬！胆子不小，碰上日本兵可就麻烦了！quot;

    黄立未答话，纵马前去，赶上了九红乘坐的第一辆车。车上装着高高的麻袋，九红不时四下张望，一身男装打扮，十分英俊。黄立骑马与车并行：quot;翻过豹子山，天黑了在豹子屯儿打尖儿。quot;

    九红：quot;嗯！还挺顺当的啊，上了大路大概就有日本兵了。quot;

    第四辆车上坐着涂二爷和槐花，槐花一身男装不伦不类。涂二爷把麻袋拉了拉：quot;累了吧！你躺会儿。quot;

    槐花：quot;不累，就是心里不踏实。怎么一个日本兵也没看见？quot;

    涂二爷：quot;看不见好，看见就麻烦了！quot;

    赶车的：quot;我们走这条道儿绕点儿远儿，可保险，日本人还没往这边来呢！quot;

    突然后边传来急骤的马蹄声。众人一惊，忙回头，只见有四骑快马飞奔而来，转瞬间，超过了长长的车队，又突然勒马原地转圈儿。

    四个骑马的汉子回头向车队张望。

    九红注意地望着，直到四匹快马掉头向山口奔去，消失在远方。

    九红若有所思地望着空空的山口，回头看了一眼黄立，黄立急催马向前赶了几步。九红警惕地对凑到车边的黄立道：quot;黄爷，还往前走吗？quot;

    黄立：quot;您的意思？……quot;

    九红：quot;歇会儿再走吧！quot;

    quot;明白了，停了！quot;黄立对车队吆喝着。

    赶车的停了车回过头：quot;怎么了？quot;

    quot;歇会儿！quot;黄立下了马，九红也跳下了车。二人没理赶车的，边说边向路边走去。

    黄立：quot;您是不是看前边儿过的那帮人不对路呀？quot;

    九红：quot;你也看出来了？quot;

    黄立：quot;可这儿前不着村儿，后不着店儿，怎么办呢？quot;

    九红：quot;前边坡儿上有座庙，我上去看看。quot;

    灵仁寺偏殿内。黄昏。

    慧能和九红都坐在蒲团上。

    慧能：quot;施主是从哪儿来？到什么地方去？怎么会走到这荒山里来了？quot;

    九红：quot;我从沈阳来，去四平办点儿事。quot;

    慧能一愣，注意地打量九红：quot;就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quot;

    九红：quot;没法子，今儿又错过了站，我想在这儿打扰一宿。quot;

    慧能又一愣，怀疑地望着九红：quot;就您一个人？quot;

    九红：quot;一个人！quot;

    知客僧端着点燃的蜡烛和端茶的小和尚走进来。quot;我来！quot;慧能忙站起来接过茶，弯腰将茶碗放九红身边的小桌上，故意一抖，茶水溢出，洒在九红身上。慧能忙放下碗慌乱地给九红擦身上的水。九红忙站起来：quot;没关系，没关系！quot;

    慧能直起身回头道：quot;你们都出去吧！quot;

    知客僧和小和尚向殿外走去，慧能跟到门口把门关上，回头看着九红。

    九红道：quot;我能在这儿打扰一宿吗？quot;

    慧能审视着九红，没有回答，九红有些紧张地望着。

    quot;你是干什么的？quot;慧能突然喝问道。

    九红：quot;做生意的！quot;

    慧能厉声地：quot;为什么带着枪！quot;

    九红大吃一惊：quot;你怎么知道？我是带着呢，不过这枪……quot;九红将手伸进怀里想拿枪。

    quot;别动！quot;慧能突然将右手一抖，手中突然拿出一支镖，飞镖在慧能手中闪着寒光，quot;不等你掏出枪，我的暗器就到了！quot;

    九红吓得忙缩回两手摊开：quot;别误会！别误会！我这枪不过是为了防身的！quot;

    慧能：quot;你到底是干什么的？quot;

    九红：quot;做生意的！quot;

    慧能走上前：quot;从沈阳到四平，应该往西，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quot;

    quot;我是瞎说呢！我要出关去北平！quot;九红吓得直往后退。

    慧能：quot;你就一个人，不骑马不坐车，怎么去北平？quot;

    九红：quot;还有几个伙计都在山下。我真是正经的生意人。quot;

    慧能：quot;那为什么要女扮男装？！quot;

    九红惊讶地：quot;您……看出来了！quot;

    慧能：quot;听声儿都听出来了！快说实话吧，要不然你就甭想下山了！quot;

    九红：quot;我是从关里来办药材的，日本人占了东三省，交通断了，北平柜上的药材已经接济不上了。quot;

    慧能：quot;你们柜上的字号？！quot;

    九红：quot;百草厅！quot;

    慧能怀疑地望着：quot;百草厅，难道是白家老号吗？quot;

    九红惊讶地：quot;您也知道？quot;

    慧能：quot;中国人有几个不知道百草厅的！百草厅派个女人出来办药材？quot;

    九红：quot;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实在没办法了，才出了这个下策。

    路上又乱，扮个男装，方便点儿！quot;

    慧能的口气缓和多了：quot;你干吗要住到我庙里？quot;

    九红：quot;到了豹子山口，有几匹快马先进了山，我看不像是好人，没敢往前走，上山来，是求助来了，不信，您可以到山下去问。quot;

    慧能：quot;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寺庙里就都是好人吗？quot;

    九红：quot;神佛总是保佑好人的吧！quot;

    慧能惊奇地望着面前的女人。这时从门外传来小和尚声音：quot;师父！quot;慧能忙转身向外走去。九红依然忐忑不安地望着。只见小和尚在门外向慧能说着什么，慧能点着头，小和尚去了，慧能笑着走进来：quot;他们下山问过了，施主，恕我失礼了，请坐！quot;二人坐到蒲团上。

    九红：quot;您可是把我吓着了。quot;

    慧能：quot;没法子！这个乱世，前些日子来过一回日本鬼子，还有不少汉奸，愣把一个小和尚抓走了说是通共，不能不小心啊！quot;

    九红：quot;土匪也不少吧？quot;

    慧能：quot;你说是土匪？没吃没喝怎么办，可不就抢吗！quot;

    这时，门外小和尚叫道：quot;师父！斋饭预备好了。quot;

    豹子山口。夜。

    四辆药材大车停在路边，赶车的都捂住大皮袄睡了，黄立一个人拿着枪来回巡视。豹子叫，狼嚎。槐花惊醒了，她歪在车上，盖着厚厚的棉被。黄立走过来，轻轻说了几句话，槐花又躺下去。

    四周一片漆黑，四辆大车孤零零地停在路边。

    灵仁寺偏殿内。夜。

    九红与慧能对坐，娓娓而谈。二人无所不谈，非常投缘，一夜间，九红精神饱满，直聊到黎明。

    天亮了，知客增打开了庙门。慧能送九红出了偏殿，九红拱手道：quot;留步吧，我告辞了！quot;

    quot;等一等！quot;慧能从身旁刀枪架上拔下一面三角黄龙旗递给九红：quot;把这个插在车上，保你一路平安！quot;

    九红：quot;有什么讲究吗？quot;

    慧能：quot;碰上日本鬼子它没用！可你说的那些土匪都认识这个旗儿！quot;

    九红深施一礼：quot;谢谢了，谢谢了！quot;

    豹子山口。早晨。

    黄龙旗插在第一辆大车上。四辆大车起动了，黄立上了马。九红坐在第一辆车上，毫无倦意。车队在空寂的山中行进着。忽然前面传来马声和哭叫声。九红一惊，连忙大叫：quot;停了！停了！quot;车把式赶紧勒马停车。

    从山口狼狈地冲出几辆马车和几匹马。

    黄立在马上惊讶地看着，忙掏出了手枪。九红也一惊，把手伸向了怀里。

    七零八落的车马队冲了过来，正是昨夜进山的几辆车和马驮子队。

    黄立大叫：quot;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quot;

    车老板：quot;遇见土匪了，抢了货，还杀了我们三个人！quot;

    九红和车上的人都跳了下来，惊恐地望着车马队匆匆驶过，车上三具尸首都盖着被子，被迫、车板上到处是血迹；一个小伙子坐在车上呜呜地哭着。

    车把式心有余悸地对九红道：quot;七爷，您圣明！没有您，我们这小命儿就玩儿完了！quot;

    九红：quot;不光你们，我们也得要命啊！quot;

    涂二爷后怕地：quot;乖乖！亏了昨天没进山。quot;

    槐花由衷地：quot;这九红真是个有心计的人！quot;

    九红大叫：quot;走吧！天黑前咱们一定得赶到窦家店，后天就能上火车了！quot;四辆车又起动了。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方斗中蜡烛油已经快积满了，香秀又接上一支新蜡。最简写完字将笔搁在砚上，向后一靠疲倦地闭上了眼。香秀走到景琦身后，轻轻地给他捏肩膀。景琦仍闭着眼，轻轻晃动着。

    清晨的光从窗户射进来。香秀道：quot;歇着吧，天亮了。quot;

    景琦睁开眼：quot;睡觉！quot;景琦拿起笔却找不到笔帽，quot;嗯，笔帽儿呢？quot;

    香秀也到处看：quot;掉地下了吧？quot;景琦忙看地下，香秀蹲下身去找。

    景琦说着：quot;没有啊，看看桌底下！quot;

    香秀钻到桌下，景琦故意不让开腿，香秀一把扶着景琦腿靠了上去，一条腿跪到地毯上钻进桌下，后背的衣服掀起裸露出了腰。景琦坏笑地看着，伸手扶到香秀裸露的腰上顺势往下摸。

    香秀大叫：quot;干什么？！不许瞎摸！quot;

    景琦抽回了手：quot;睁着眼怎么叫瞎摸？好一身雪白的肉！quot;

    香秀忙抽回身，仍跪在地上：quot;睁着眼更不许摸！quot;

    景琦：quot;你找什么呢？quot;

    香秀：quot;笔帽儿！quot;

    景琦张开右手，露出夹着的笔帽：quot;这是什么？quot;

    香秀板起脸：quot;你坏！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quot;

    景琦：quot;哎呀，你不理我，我可怎么活呀？quot;

    quot;快点儿，天都亮了，快睡！quot;香秀将笔帽儿套上。

    景琦转着脑袋：quot;脖梗子发皱，再给我捏捏。quot;

    香秀：quot;你又想干什么？quot;

    景琦：quot;真的，帮帮忙！quot;香秀又走到景传身旁给他捏脖梗，才捏了两下，景琦的手就又伸向香秀的后腰，刚一摸上去却被香秀一把抓住。

    香秀慢条斯理地将他的手拿上来，嗔怪地看着景琦：quot;你又不乖了是不是？quot;

    景琦念着京剧韵白：quot;重门又叠户，你关闭得紧！quot;

    这时窗外响起脚步声。香秀突然大叫：quot;莲心！quot;景琦忙抽回了手。莲心quot;哎！quot;地应了一声儿，香秀走到门口掀起帘子：quot;伺候七老爷洗脸。quot;

    莲心端着盆走了进来。香秀走到窗前，用长钩杆子将窗帘拉上，屋里又只剩了蜡烛光。

    景琦洗脸，莲心站在一旁：quot;又写了一宿，吃点儿东西么？quot;

    景琦：quot;不想吃！quot;

    香秀铺好床走了出去。

    新宅上房院北屋堂屋。清晨。

    东里间门外的卧榻前，香秀铺好了被子，莲心端水从里间走出，轻轻带上门。

    quot;睡吧！我在外边支应着，不叫人进来。quot;莲心走了，香秀和衣而卧刚刚躺下，电话铃突然响起，香秀忙欠身从墙上摘下话筒：quot;不在。quot;

    顺手又挂了上去。忽然又摘了下来，将话筒垂下，吊在电话线上。然后偷偷儿一笑躺了下去。

    香秀还没躺稳，里屋传来景琦的声音：quot;谁来的电话？quot;

    香秀大叫：quot;打错了！quot;香秀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两眼睁得大大地望着天花板，脸上涌上一丝甜美的笑意。

    火车包厢内。

    九红和槐花仍躺在各自的卧铺上。

    九红：quot;槐花，我这左膀子看了风，酸疼酸疼的，过来给我捏捏！quot;

    槐花翻向里没有理睬。九红又说道：quot;听见没有？quot;

    槐花厌恶地：quot;你折腾我一宿了，叫我睡会儿觉行不行？quot;

    九红猛地坐起：quot;哟！谁折腾你了，你把话说明白喽！quot;

    quot;我现在不说！quot;

    quot;等回了家见了七老爷再说是不是？quot;

    quot;你猜对了！quot;

    quot;你以为七老爷会听你的？做你的春梦吧！只要我把这趟差事办下来，你看以后这宅门儿里谁说的话算数！quot;

    quot;那你也不能一手遮天！quot;

    quot;走着瞧……有你的好日子过！quot;

    槐花忿忿地：quot;走着瞧就走着瞧！quot;

    九红大怒，站了起来：quot;起来！你敢跟我这么躺着说话，还背着脸儿！quot;

    槐花不理，一动不动，九红冲过去猛拉槐花的毯子和胳膊。槐花一下翻身坐起推开九红：quot;你干什么？！quot;

    九红：quot;你敢打我？quot;

    槐花：quot;谁打你了！quot;

    九红上手打槐花，槐花忍无可忍，与九红撕扯在一起。九红大喊：quot;反了天了你！quot;

    槐花也大叫：quot;你这么欺负人就不行！quot;

    两人又叫又打着，包厢的门一下于拉开了，黄立走了进来：quot;干什么！干什么！住手住手！quot;

    二人全都松了手，气喘吁吁地望着黄立。

    九红叫道：quot;你给我教训这个贱货，她敢打我！quot;

    槐花忍住泪一言不发。黄立看了春九红：quot;行了，姨奶奶！这一路上我都看见了，消停点儿行不行？quot;

    九红愣了：quot;你说谁呢？quot;

    黄立不客气地：quot;说你！quot;

    九红已完全失控了：quot;你算老几？一个看家护院儿的！quot;

    黄立：quot;我是你舅爷爷！走！小姨奶奶，上我们那边儿去！quot;

    黄立拉着槐花走了出去。九红走到门前猛地撞上了门，用力插上。她慢慢回过头靠在门上，两眼无神，疲惫地望着窗外。

    窗外景物迅速地掠过。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书案上摆着十几个细瓷碟儿，每个碟里都有颗粒、颜色、大小不同的小丹药。景琦又看了一遍方于，放到了桌上。

    正在写字的香秀抬起头：quot;完了？quot;

    景琦长出了一口气：quot;完了！quot;香秀忙站起拿过笔，在笔洗中涮笔。

    景琦指着眼前的一小碟儿：quot;我尝了几种，这个最好！quot;

    香秀：quot;前儿个郑老屁闹嗓子疼，话都不爱说了，吃了这药睡一宿就好了。quot;

    景琦：quot;这药不但清凉去暑，还能治好些个病！仁丹呐，歇着去吧！quot;

    香秀：quot;我就知道你行！quot;

    景琦得意地：quot;我还有两下子吧？quot;

    香秀由衷地：quot;看怎么有两下子！quot;

    景琦：quot;哎，得起个名儿！quot;

    香秀：quot;就叫气死仁丹！quot;

    quot;这叫什么名儿啊，不雅！哎，你看啊……quot;景琦又拿起笔在纸上写，quot;正好七味君药，就用我这七老爷的七，用你香秀的秀字，就叫七秀丹！quot;

    quot;我也上了药名儿了？quot;香秀忙凑到景琦身旁，看纸上的三个大字：七秀丹。

    景琦：quot;这药是咱俩制的嘛！quot;

    quot;我懂什么呀？quot;香秀掩不住高兴地捶了景琦一把，景琦把香秀的手抓住，欲火中烧地望看香秀，香秀紧张而又深情地望着景琦。景琦伸出另一只手搂住了香秀的腰。

    quot;又不乖了是不是？quot;香秀挣了两下没挣开，忙抬头叫：quot;莲心！莲心！……quot;

    景琦坏笑着：quot;甭叫！天还没亮呢，我昨儿晚上就把莲心打发出去了。quot;

    香秀趁其不备，突然挣脱向床铺走去，景琦两眼发直地望着。

    香秀铺床：quot;快睡吧，这一个多月把你熬坏了！……还洗洗吗？quot;

    quot;不洗了。quot;景琦脱罢衣服又伸手搂香秀，被香秀把手抓住：quot;听话！乖乖儿地睡吧，啊！quot;

    景琦反手抓住了香秀的手：quot;哪儿走！就这儿乖乖地睡吧！quot;景琦用力一拉将香秀按到床上……

    山海关火车站关押室。

    九红、槐花、黄立、涂二爷垂头丧气地分散坐着。

    黄立点上烟，回头看了一眼持枪在门口站岗的日本兵。

    槐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涂二爷无奈地抬头看了看三人道：quot;这都一天一夜了，到底怎么着？quot;

    九红呆呆地坐着，面无表情。

    涂二爷：quot;三拜九叩就剩这一哆嗦了，到了山海关愣过不去了！quot;

    一个日本兵推门走了进来，冲着九红一指，做了个叫她出去的手势：quot;你！quot;

    九红忙站起身，镇定自若地跟日本兵走了出去，黄立忙上前跟着走。日本兵一把拦住，黄立只好站住了，回头对涂二爷和槐花：quot;不会出什么事儿吧？quot;

    河野大佐办公室。

    河野在桌前来回走着，九红坐在桌子对面。河野到桌前看了看桌上的信，抬起了头：quot;你和田木青一先生是什么关系？quot;

    九红：quot;朋友！田水一家和我们白家有三代人的交情，那是始于一九零零了。quot;

    河野：quot;田木先生在你们百草厅有股份吗？quot;

    九红：quot;田木先生和我的长子合股经营着百草厅。quot;

    河野：quot;你们为什么买这么多的药材？quot;

    九红：quot;这也只是一部分，每年我们要采购二三十万元的药材！quot;

    河野：quot;药材在关外是禁运的。你知道，有些中国人对我们很不友好！quot;

    九红：quot;我们采购药材只是为了做生意，这田木先生最清楚！quot;

    河野：quot;嗯！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很对不起，耽误了你们的时间，你们可以进关了。quot;

    九红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quot;谢谢了！quot;

    河野点点头：quot;问田木先生好！quot;九红起身向外走时，河野又叫道：quot;等一等！quot;

    九红惊讶地回过头，河野笑了：quot;你的日语说得很好！quot;

    火车包厢内。

    包厢内只有九红一人，已换了女装，正对着镜子化妆。九红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愁绪万千，她发现了自己脸上的皱纹，摇了摇头，一下子把小镜子扣在桌上，出神地望着窗外。

    窗外景物飞速滑过。

    新宅厨房院饭厅。夜。

    幼琼、月玲、玉停、美智子、田玉兰、占元等孩子们在下桌，上桌坐了景琦、九红、槐花、田木、黄立、涂二爷、景怡、敬业。香秀站在景琦的身后。

    景琦：quot;女人冲锋陷阵，男人缩头缩脑，我看咱们白家门儿是阴盛阳衰啊！quot;

    全桌的人都笑了。田木道：quot;真没想到，姨奶奶真是胆识过人。

    当初我估计，这件事未必能办得成！quot;

    九红：quot;还多亏了你那几封信，要不然我过不了山海关！quot;

    田木：quot;山海关要过不难，难的是夜宿荒郊，深山拜佛，免了一场大灾难呀！quot;

    景琦：quot;这回营交令，应该论功行赏。可这功劳太大了，不知道该怎么赏了！quot;

    九红：quot;我可没什么功，要说这头功，应该给槐花。quot;

    槐花惊讶地抬起头，猜不透九红的意思。

    九红：quot;一路上我净惹槐花生气了，有一回还气得槐花打了我……quot;九红举起酒杯，quot;来！槐花！这盅酒我得敬你，这一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quot;

    大家都愣了，紧张地望着。槐花低着头，嘴里缓缓地嚼着东西却咽不下去。

    景琦有些模不着头脑地望着她俩。

    九红：quot;喝呀，槐花，我这儿举着酒盅呢！quot;

    黄立忍不住了：quot;姨奶奶！饭桌上用不着说这些个吧？quot;

    九红：quot;舅老爷说得对，槐花一路上多亏舅老爷照应，有时候，槐花都不愿意在我那包厢里睡，得到舅老爷的包厢里……quot;

    黄立急了：quot;姨奶奶，你把话说明白喽！quot;

    九红：quot;哟，哪句话不明白？quot;景琦不明所以地来回看着他们。

    黄立：quot;我眼里可不揉沙子！这儿还有涂二爷呢！quot;

    景琦瞪起了眼：quot;干什么这是？！quot;

    涂二爷忙打圆场：quot;别别，大风大派都过来了，能活着回来就不易！quot;

    大家都quot;是啊，是啊quot;地应和着。涂二爷举杯站起：quot;我先谢谢七老爷赏饭！说句心里话，我办了这么多年药，数这趟最难，最险！这趟要没姨奶奶，我难崴泥！我甘拜下风！quot;

    大家忙举起酒杯，涂二爷一口喝干，大家也都喝干了。黄立、槐花却没有动。

    九红十分得意：quot;涂二爷太客气了，您要不去，我没个主心骨儿。quot;

    quot;得！今儿刚到家，我得回去看看，大伙儿都别动，我先告退了，失礼失礼！别动，别动！quot;涂二爷说着连忙告退。

    桌上没人动，也没人挽留他，都默默地坐着，吃着。槐花仍低着头，黄立忍着一肚子火，两眼直直地望着桌面。敬业坏笑着自斟自饮。香秀给景琦斟酒，趴在景琦耳边响咕着什么。九红疑惑地瞟了香秀一眼。下桌，玉婷和孩子们却热闹得很，吵吵嚷嚷，嘻嘻哈哈地笑着。

    见香秀仍在景琦耳边小声说话，景椅又不住点头，九红忍不住了，皱起眉头叫道：quot;香秀！quot;

    香秀扭头看九红：quot;啊？quot;

    九红：quot;给我斟酒！quot;

    香秀不情愿地走过来给九红倒酒。

    田木感到气氛不对，忙出来打圆场：quot;我刚学会中国的划拳，谁敢跟我来？quot;

    敬业接过话茬儿：quot;来，咱俩来！quot;两个人大声地吆喝起来。

    景琦给九红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九红的盘中，亲热地和九红说着话。一旁的香秀见了，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新宅上房院北屋。夜。

    西里间。红花在铺床，九红在一旁换睡衣。

    九红：quot;你叫七老爷了吗？quot;

    红花：quot;叫了。quot;

    九红：quot;怎么还不过来？quot;

    红花：quot;说这就过来，叫您先睡！quot;

    九红：quot;我走这些日子，家里没什么事儿吧？！quot;

    红花：quot;没什么大事儿！玉婷姑奶奶过继了占明，七老爷新制了一种药七秀丹，卖得可好了，把仁丹都顶了……quot;

    九红：quot;七秀丹？这叫什么名儿呀？quot;

    红花：quot;秀嘛！香秀的秀！quot;

    九红一下子警惕起来：quot;怎么用了个她的名儿？quot;

    红花吞吞吐吐地：quot;反正……七老爷现在什么都听香秀的！quot;

    九红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quot;七老爷这些日子怎么过的？quot;

    红花：quot;啊？……挺好的！quot;

    九红：quot;去！再去叫，叫七老爷过来。quot;红花忙向门口走去，一掀帘子又停住了。

    九红看着她：quot;去呀！quot;

    红花没动，呆呆地站在门口向外望。

    quot;看什么呢？quot;九红忙起身向门口走去，与红花一起向外看。只见堂屋里景琦和香秀站在门口靠得极近，正低声嘀咕着什么。

    九红慢慢走过去，已是充满敌意地望着。只见香秀趴在景琦耳边说了句什么，景琦quot;嘿嘿quot;地笑了。九红站在百宝阁后面大叫一声：quot;景琦！quot;

    景琦、香秀都回过头来。

    九红：quot;怎么还不来？quot;

    quot;这就来！quot;景琦并没动，又回头与香秀说上了。

    九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想了想，急步回了西里间。

    西里间的红花已点起了蜡烛。九红像审犯人似的盯着红花：quot;说呀！怕什么？quot;

    红花为难地：quot;哎呀！没法儿说！quot;

    九红：quot;跟我说怕什么的？！七老爷跟香秀到底怎么了？quot;

    红花难于启齿地：quot;他们……他们早就那样儿了！quot;

    quot;哪样儿了？quot;九红声音中已充满了惶恐。

    红花急得直跺脚：quot;哎呀--就是那样儿了嘛！quot;

    九红仍不死心：quot;你看见了？quot;

    红花：quot;您还不知道七老爷那毛病？！他一那样儿就连喊带叫的，跟杀人似的，天天夜里都听见他喊！quot;

    九红气急败坏地：quot;你是傻子是怎么的？！把你留在家里干什么？

    你怎么不看着点儿？！quot;

    红花：quot;我怎么看着？我能进他屋里去不叫他……哎呀真是的！quot;

    红花羞得忙低下了头。九红跌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地盯着蜡烛。蜡烛的火苗跳动着。电灯突然灭了，屋里只剩了烛光。九红呆呆地喃喃自语：quot;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quot;

    红花：quot;香秀比槐花可厉害多了。quot;

    九红：quot;这倒好，狼没轰出去，又进来一只虎。quot;九红失神地望着蜡烛。

    蜡烛的火苗跳动着，流下了蜡油，传来景琦的喊声：quot;拉了闭了，小心火烛--quot;

    九红呆坐着，红花不知所措地站着。

    quot;拉了阐了，小心火烛--quot;须臾，外屋传来了开门声和走路声，景琦一擦门帘儿走了进来：quot;还没睡？quot;

    红花连忙走了。九红打起精神起身迎上去：quot;不是等你吗！quot;

    景琦：quot;这一个多月你够累的，还不早点儿睡！quot;

    quot;晦！我累什么？我看这一个多月，你可是比我累！quot;九红说着帮景琦脱衣服。

    景琦：quot;我？……我累什么？quot;

    九红拿着景琦的衣服搭到床头：quot;一个月就制了七秀丹，一宿一宿的熬夜也没个贴心的人儿伺候你。quot;

    景琦听出了弦外之音，故意地：quot;有！怎么没有？疼我的人多着呢！quot;

    九红突然转回头，两眼盯着景琦，充满哀怨和疑惑：quot;你还想我吗？啊？！quot;

    景琦尴尬了，装着漫不经心地：quot;说实话，这些日子弄这七秀丹弄得我昏天黑地，什么都顾不得想了！quot;

    九红无比地失落：quot;睡觉！quot;上了床，脸向里盖上了被子。

    景琦也躺到床上仰卧着，两眼望着屋顶。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香秀在铺床。槐花撩帘走了进来，扫视了一下屋里：quot;七老爷呢？quot;

    香秀直起身：quot;那位把他叫西里间儿去了。quot;槐花叹了口气坐到床上。

    香秀看着槐花：quot;你可真窝囊，今儿在饭桌儿上，你怎么不给她几句！quot;

    槐花：quot;当着那么多客人，闹这事儿，多丢人！quot;

    香秀比划着：quot;这要是我，上去啪啪先给她俩耳刮子，要丢人咱们就一块儿丢到家！quot;

    槐花：quot;总得给七老爷留点儿面子吧！quot;

    香秀：quot;她都不留，你留什么？quot;

    槐花：quot;她这是想把我折磨死！quot;

    香秀：quot;甭怕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quot;

    槐花叹了一口气：quot;我听好些人说，她原来不这样，怎么这几年变得这么恶……quot;

    此刻，大宅门一片黑暗。夜幕中，黄立提刀拉狗在院中巡视……

    新宅上房院。清晨。

    萍丫头提着一壶开水从屏门走进，穿过东廊；老妈子们在扫院子、倒脏水桶、擦痰盂；丫头们端盆、提水壶进进出出，几乎没什么声立日C北屋西偏厅。红花正给九红梳头。香秀提着开水壶走进东偏厅，槐花一见赶快忙活彻茶。

    九红向香秀的方向瞥了一眼，脸色十分难看。

    槐花将宜兴茶壶蹲在茶盘子里，端起向西间走来。槐花走过红花身旁轻声问：quot;七老爷醒了吗？quot;

    红花：quot;醒了。quot;槐花刚要走，被九红叫住：quot;槐花！我那根五簪子呢？quot;

    槐花：quot;我哪儿知道！quot;

    九红：quot;在火车上不是交给你了？quot;

    槐花：quot;我当时就放你匣子里了。quot;

    九红：quot;怎么没有了？quot;

    槐花：quot;我不知道！quot;说罢转身要走，又被九红叫住：quot;等等！当丫头的说句不知道就完了！quot;九红瞪着槐花。

    槐花：quot;我不是丫头！quot;

    九红：quot;你是什么？登鼻子上脸就忘了自己的身分！当丫头就要守丫头的本分！quot;

    香秀在门口把水壶递给老妈子，立即听出了弦外之音，冷眼看着。

    槐花：quot;告诉你，我不是丫头！quot;

    九红不屑地：quot;穿上龙袍，你也不是太子！烧成了灰你也不过是个丫头！quot;

    香秀耐不住了：quot;大清早晨起来别瞎闹丧，丫头怎么了？！quot;

    景琦从西里间出来：quot;一大早儿没吃呢就会撑着了？！闲着没事儿逗嘴皮子玩儿！累不累呀！quot;

    九红：quot;你没见这些丫头都成了精了！除了勾引爷们儿还会干什么！quot;

    香秀走了过来：quot;你说谁？quot;

    九红：quot;我跟槐花说，你吃什么味儿呀？你又没勾引爷们！quot;

    景琦十分不安地望着。

    quot;对--你说得不错--勾引爷们儿？！quot;香秀怒冲冲地，quot;不会勾引爷们儿你就进了窑子了？！quot;

    九红一下子愣住了，猛回头看着香秀说不出话来。景琦和槐花也都惊讶愣住，只见香秀势不两立地瞪着九红，毫无惧色。

    九红勃然大怒，一把将梳妆的镜子、盒子横扫在地，起身看着景琦大叫：quot;景琦！你听见了吗？！quot;

    景琦大喝：quot;不许再胡说了！香秀，你太放肆了！越说越出圈儿，今后谁要再敢提那些烂七八糟的事儿，我就把她轰出去！quot;

    quot;我还不用您轰！我自己走，到哪儿不吃碗清静饭！quot;香秀转身出门而去。

    景琦弄了个下不来台，自嘲地：quot;嘿，你们瞧嘿！冲我来了！quot;

    九红坐回椅子上，红花已收拾好梳妆匣子，接着给九红梳头。九红冷笑道：quot;我倒不明白，一个丫头敢跟老爷这么张狂，究竟为了什么？！quot;

    景琦斜眼看着九红：quot;你说为了什么？quot;

    九红照着镜子：quot;你心里明白，别叫我说出来！quot;

    景琦走上前：quot;别介，说出来吧！憋到心里多难受啊！quot;

    九红阴阳怪气地：quot;算了吧--大家都留点儿面子吧--quot;

    景琦：quot;用不着！面子值多少钱一斤呐！她所以敢跟我这么张狂，因为我喜欢她！quot;

    九红大出意料，反而窘住了，望着景琦再也无话可说。quot;这回你明白了吧？其实你早明白了！quot;说完，景琦回身向东里间走去。

    槐花也忙端着茶盘子跟了去。

    九红气狠狠地：quot;活土匪！quot;

    马立秋家北屋。黄昏。

    香秀坐在靠窗的桌子旁，托着腮冲着窗外发愣。蒸锅坐在火上，冒着热气，马立秋在蒸窝头：quot;听见没有？把灯点上，我这儿占着手呢！quot;香秀似乎没有听见，仍呆呆地望着窗外。

    quot;听见没有！这孩子，把灯点上！quot;香秀划火柴点上了煤油灯，继续发着愣。

    马立秋：quot;好好儿的差使叫你给弄丢了。quot;

    香秀没好气儿地：quot;我愿意！quot;

    马立秋：quot;别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愣一天神儿了，你当着人家还会赶着大骡车来接你！好好儿的差使叫你给弄丢了。quot;

    香秀：quot;行啦行啦！人家这儿烦着呢，你还呼呼叨叨没个完！quot;

    马立秋：quot;不说了！我看你赶紧找个人家儿嫁了吧！老这儿耽误着也不是事儿！quot;

    香秀拉下了脸：quot;少跟我提这事儿啊！quot;

    马立秋：quot;你都多大了还不提！不能当一辈子丫头。正好，你也出来了，好些人来提过亲……quot;

    香秀生气地站起来：quot;再敢跟我提这事儿我就走！我一个人儿回老家！quot;说着，怒冲冲走进了里屋。

    马立秋正在摆碗筷：quot;你不吃饭了？quot;

    香秀躺在里屋床上：quot;不吃！quot;两眼睁得大大的，呆呆地望着顶棚。

    忽然屋外有人喊：quot;有人儿在家吗？quot;香秀依然发着呆。

    马立秋忙上前开了门：quot;难呀？quot;郑老屁站在门口：quot;我！七老爷来了！quot;

    马立秋大惊：quot;老天爷呀！香秀！quot;

    香秀像被弹起来一样，一蹿下了床，趿拉着鞋就往外跑，马立秋紧张地：quot;你看这屋里这么乱，快收拾收拾。quot;香秀刚要出门，景琦已走进堂屋。

    香秀兴奋莫名：quot;七老爷！quot;

    景琦：quot;好大的脾气，小姐！quot;

    马立秋关上门忙让坐儿：quot;快坐吧！真对不住，不知道您来，瞧这乱，坐这儿！quot;

    quot;妈，你别管！quot;香秀喊着忙跑进了里屋。

    景琦：quot;还没吃呐？quot;

    马立秋：quot;刚要吃。quot;

    香秀抱个小褥子跑出来放在椅子上：quot;这是我的褥子。quot;忙又拿起茶杯去洗。

    景琦：quot;瞎忙活什么？香秀！今儿想我没有？quot;

    香秀洗着茶杯十分得意地：quot;不想！一辈子瞧不见也不想！quot;

    马立秋：quot;听她胡说呢！今天一天跟没了魂儿似的……quot;

    香秀忙阻止：quot;不许胡说！不许胡说！quot;香秀拿着茶杯到桌前刚要倒茶，景琦拦住：quot;我不喝！quot;

    香秀：quot;这是我的碗！quot;

    景琦：quot;我还没吃饭呐！quot;

    香秀：quot;我们也刚要吃。quot;

    景琦笑着：quot;老太太赏顿饭吧！quot;

    马立秋慌忙说道：quot;哎呀，不行不行！香秀！quot;香秀走了过来，马立秋掏出钱给香秀小声嘀咕着。

    景琦：quot;干吗？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quot;

    香秀回过头：quot;窝头！quot;

    景琦：quot;我就想吃窝头，端上来！quot;

    马立秋：quot;那可不成！quot;

    香秀转身拿过一个盘儿，忙从锅中拣窝头：quot;妈，你别管，他什么好的没吃过？买什么都不稀罕！quot;

    马立秋：quot;你看看，这像什么话，弄得怪寒碜的。quot;

    景琦：quot;挺好！这不还有六必居的酱菜吗！quot;香秀端上窝头，景琦拿起一个。

    香秀：quot;我们家吃得起六必居？大腌儿萝卜您呐，凑合着吃吧！quot;

    景琦咬了口窝头，咬了口咸菜：quot;嗬，真他妈香！quot;

    香秀笑了：quot;富人生了个穷命，贱骨头！quot;

    马立秋大惊：quot;嘿，这是怎么说话呢！quot;

    景琦满不在乎：quot;他跟我就这么没大没小的，来，一块儿吃呀！quot;

    马立秋：quot;老天爷呀！七老爷跑我们这儿吃窝窝头，这算怎么回事儿！quot;

 第三十八章

    新宅上房院北屋。

    新来的丫头乌梅和仆人们正帮着槐花把箱、笼、椅、柜往西厢房里搬。九红站在北屋门口问乌梅：quot;这儿原来放的两盆儿月季哪儿去了？quot;

    乌梅：quot;小姨奶奶搬西厢房住，把两盆花儿搬那屋去了。quot;

    九红：quot;这是分家呢还是怎么着？上房的东西也乱拿，去搬回来！quot;

    乌梅：quot;姨奶奶，不就两盆花儿吗！quot;

    九红训斥着：quot;轮不着你说话，叫槐花来！quot;

    槐花正好走出门，沉着脸：quot;搬这两盆花儿我跟七老爷说过了，你到里屋问去。quot;

    九红：quot;七老爷说没用，我叫你搬回来！quot;

    槐花不再忍让：quot;我不听七老爷的，反要听你的？！quot;

    九红：quot;你搬不搬？quot;

    槐花：quot;我不搬！quot;九红愣住了，大出意料地望着槐花，槐花也毫不示弱地盯着九红。

    九红：quot;小姨奶奶脾气见长啊！有人撑腰吧？！不就是个看家护院的吗？你还搬到他房里去住啊！quot;

    槐花忍无可忍，大怒：quot;你血口喷人！我是丫头！可是老太太跟前儿的丫头！是老太太把我给了七老爷，就比你这个千人骑万人跨的窑姐儿强！quot;

    quot;住口！quot;景琦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东里间门外。

    九红气急败坏地走过来：quot;景琦！今儿你要不处置她，我就死给你看！quot;

    景琦走到槐花前：quot;槐花！我早立过规矩，谁也不许提过去乱七八糟的事儿！你跪下给九红贻个礼！quot;

    槐花没动。九红愤怒地看着。

    quot;跪下！quot;景琦又说了一句，槐花仍不动……

    正这时，香秀手里拿个蝈蝈笼子从东廊子拐弯跑过来，厨子冯六头上顶着摆满盘碗的大油盘穿过廊子，屋里忽然传出景琦愤怒的喊声：quot;跪下！quot;

    香秀吓了一跳，忙跑进了北屋；冯厨子吓懵了，也不能回头，听见喊声忙直直地跪了下去。

    香秀一进屋，慌忙靠边儿站着。景琦仍在逼纹丝不动的槐花：quot;你跪不跪？quot;

    九红凶狠地望着。忽然香秀手中的蝈蝈笼子里发出叫声，景琦回头瞪香秀，香秀忙捂住笼子向后退去。

    景琦回过头：quot;你不跪就这儿站着吧，站到愿意跪为止。quot;景琦说罢要走。

    九红突然疯了似的大叫：quot;她不跪我就死！quot;猛然向大青花儿的瓷花盆扑去，一头撞在盆沿上，倒了下去。丫头、老妈子们忙拥了上去，九红昏了过去，红花忙将她抱起，血从九红脸上流了下来。

    景琦回头怒视槐花：quot;你犯的什么诌！quot;突然抬腿抡圆了用脚面打了槐花一个耳光，槐花猛地倒下去。与此同时，红花抱着九红大叫：quot;七老爷，姨奶奶不好了！quot;

    景琦忙走到九红前：quot;快！抬里屋去。quot;

    人们乱哄哄将九红抬走，屋里只剩下倒在地上的瑰花，她慢慢爬起来。

    香秀站得远远的惊恐地看着。突然，槐花跌跌撞撞向门外跑去，香秀瞅她随时可能倒下去，忙追了过去。

    槐花跑向西厢房，香秀追出忽然发现了跪在地上的冯六，不禁道：quot;你跪这儿干什么？quot;

    冯六哭咧咧地：quot;是七老爷叫我跪的！quot;

    香秀：quot;你犯什么错儿了？quot;

    冯六委屈地：quot;我也不知道！quot;香秀顾不上再问，忙又跑回北屋。

    众人围在床前，看着九红，景琦道：quot;没事儿，鼻梁骨断了，四个钟头给她换一回药。quot;

    香秀进了屋，在门口叫：quot;七老爷！quot;

    景琦回头忙走向门口：quot;什么事儿？quot;

    香秀：quot;坏骨头冯六怎么了？quot;

    景琦奇怪地：quot;冯六，怎么了？quot;

    香秀：quot;您罚他跪在廊子上干什么？quot;

    景琦：quot;我没有！quot;

    香秀：quot;您去看看！quot;景琦诧异地跟在香秀后面来到廊子上。

    景琦转到跪着的冯六面前：quot;你跪这儿干什么？quot;

    冯六：quot;您叫我跪的！quot;

    景琦：quot;我没有！quot;

    冯六：quot;您刚才不喊了一声跪下！quot;

    景琦：quot;我那是叫槐花跪下。quot;

    香秀忙把冯六拉起：quot;起来吧，这是哪儿挨哪儿呀！quot;

    冯六懊悔地委屈道：quot;我没事儿拣这冤大头干什么？quot;冯六艰难地站起来。

    景琦：quot;别叫你白拣。香秀，上回两元钱是养踝子骨，这回两元钱让他养养磕膝盖儿！quot;

    冯六挪了挪步：quot;谢谢七老爷！quot;顶着油盘走了。这时，在院门口站着的金二和申小青向景琦走来。

    景琦惊讶地望着申小青，问香秀：quot;这是金二的媳妇吗？quot;

    香秀：quot;可不就是吗！quot;

    景琦：quot;毁喽，怎么找了这么漂亮的姑娘！quot;

    金二、小青走到景琦跟前。金二：quot;七老爷，我们两口子给您道谢来了！小青，给七老爷磕头。quot;说着双双跪下去。

    景琦：quot;起来起来！quot;香秀忙把小青拉起。小青拘谨地站着，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人。

    景琦由衷地带着歉意：quot;小青啊！委屈你了，已经是没办法的事儿了。quot;

    小青表情木然，毫无反应地低着头。

    景琦：quot;金二！这可是鲜花儿插你这牛屎上了，好好儿待你媳妇儿，你要欺负她，我把你歪脖子拧折喽！quot;忽然，香秀手中的蝈蝈又叫起来景琦看了一眼：quot;怎么想起买蝈蝈。quot;

    quot;槐花要！说挂到月秀花盆儿上。quot;香秀话音才落，从西厢房跑出了惊恐万状的乌梅，只听乌梅惨叫着：quot;七老爷！小姨奶奶她--上了吊了！quot;

    景琦、香秀大惊失色，慌忙向西厢房跑去。

    西厢房里。槐花吊在梁上，一动不动。

    香秀恐怖地望着，手中的蝈蝈儿又叫了起来，声音似乎格外大。

    景琦悔恨交加地望着。

    槐花家。

    一个很破的大杂院的大门。拉车的、卖菜的、挑担子的进进出出。院子里破破烂烂，满地脏水，破衣烂市挂得到处都是。

    破西屋里。王喜光正大声向槐花母亲喊叫：quot;你闺女叫白家逼死了！quot;

    槐花母亲两眼茫然地看着王喜光。王喜光衣服破旧，一副落魄的样子。

    王喜光着急地：quot;怎么嚷嚷半天你一句听不明白？！你闺女！--槐花！quot;

    槐花母亲：quot;嗯，槐花她挺好的！quot;

    王喜光：quot;哎哟！好什么，死了！quot;

    quot;谁死了？quot;槐花母亲仍然懵懵乎乎。

    王喜光大叫：quot;槐花！白家把她逼死了！quot;

    槐花母亲：quot;嗯，白家是个好人家！quot;

    王喜光泄气地：quot;嗬--这个费劲！我嗓子冒烟儿了，有水没有？quot;

    王喜光站起身自己找水，转一圈儿也没水，走到水缸前掀开缸盖，缸里已见了底儿。quot;连口水都没有，瞧这日子过的！quot;王喜光又走到槐花母亲跟前。

    王喜光：quot;干脆，我也甭跟你废话了，你得告白家！quot;

    槐花母亲伸着头：quot;什么！你大点儿声儿，老嘀咕什么？quot;

    王喜光：quot;嘿--我嗓子都喊哑了，我这叫摘咕？！哎哟，你得告白家！告白景琦--quot;

    槐花母亲：quot;什么皮？quot;

    王喜光从怀中掏出一张写好的状纸和印泥盒：quot;又成了皮了又！quot;

    接着大叫：quot;我把状子写好啦--你按个手印儿就行啦！--quot;

    槐花母亲十分好奇地看着王喜光手中的状子。

    王喜光大喊：quot;按手印儿！--quot;

    槐花母亲：quot;谁没劲儿？quot;

    王喜光终于不想再做任何努力了，攥槐花母亲的手指在印泥盒里一蘸，在状纸上按了手印，跟着把她手一甩，连忙收拾起东西：quot;我走了！quot;转身向门外走去。

    大门口。郑老屁拉着黄包车停在门口，香秀下了车，王喜光正匆匆忙忙走出，两人走了个碰头儿，一下都愣住了。

    香秀奇怪地：quot;这不是王--总管吗？quot;

    王喜光：quot;别介，不敢当！王喜光，叫七老爷赶出来的下边儿没有的王喜光！quot;

    香秀怀疑地：quot;您这是--quot;

    王喜光：quot;我这是来打抱不平！quot;

    香秀：quot;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quot;

    王喜光：quot;这事儿也跟你没关系呀！quot;

    香秀：quot;我来是给七老爷办事！quot;

    王喜光：quot;行啊香秀！你现在得宠了！小心着点儿！槐花就是你们当丫头的下场！quot;

    香秀确实吃了一惊，两眼直盯着王喜光：quot;这不关七老爷的事儿，是杨九红造的孽！quot;

    王喜光：quot;行了，香秀！还替七老爷遮溜子呐！白家门儿里，横行霸道，作恶多端！你回去告诉七老爷……quot;王喜光举了举手中的状纸，quot;奴才要得罪了，等着打官司吧！quot;说毕扬长而去。香秀惊愕地望着他远去，忙转身向院里走去。

    一进西屋，香秀拉着槐花母亲的手，坐在炕沿儿上。

    槐花母亲：quot;槐花，回来了，没水了。quot;香秀忽然发现自己手上染了红：quot;哎呀！您怎么了？quot;连忙拿起槐花母亲的手，只见老人手指上染着红印呢，不禁大惊：quot;您在状子上按了手印儿？quot;

    槐花母亲：quot;我没事儿广香秀：quot;您怎么能告七老爷呢？这事儿不赖七老爷！quot;

    槐花母亲：quot;邱二家的又闹上了？quot;

    香秀着急地：quot;这都什么跟什么呀！quot;

    槐花母亲：quot;没事儿，还不是穷的！quot;

    香秀大喊：quot;老太太！槐花死了还有我们呐！七老爷说决不能不管您！quot;

    槐花母亲伸过耳朵：quot;啊？--quot;

    香秀：quot;明儿就雇个人来伺候您！quot;

    槐花母亲：quot;是啊--眼巴巴的看着她二小子叫巡警抓走啦！quot;

    香秀哭笑不得：quot;哪儿跟哪儿呀！quot;香秀又拿起槐花母亲的手看了看，一跺脚，quot;急死人了，整个儿一糊涂妈！这下儿可坏喽！quot;

    警察厅会客室。

    景泗和景琦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了七八张报纸。景泗指着报纸说道：quot;舆论对你不利！对我压力也不小！quot;

    景琦：quot;我请了有名的大律师肖炳南！quot;

    景泗：quot;我认识，没用！他也惹不起新闻界，顶多减减刑。官司打不赢。人命关天知道吗？quot;

    景琦：quot;新闻界知道什么？跟着瞎起哄！quot;

    景泗：quot;肯定是得了王喜光的好处了。quot;

    quot;真是宁伤君子，不得罪小人呐！quot;

    quot;要不这样，这官司本来是杨九红惹的，叫她出面！quot;

    quot;那哪儿成啊！出了事儿往女人身上推，还要男人干什么？！quot;

    quot;那你等着坐大狱吧！quot;

    quot;坐就坐！又不是没坐过！quot;

    quot;老七呀，我说你什么好！你这一辈子要不时不时的惹出点儿事儿来，你浑身难受。还有一条路，王喜光跟我谈过，话里话外的他还是要钱……quot;

    景琦满面怒容地听着。

    景泗：quot;你拿出个十万八万的给他，这官司也能了！quot;

    景琦：quot;没门儿！我七老爷从来不心疼钱，也不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可王喜光这种小人，休想拿一个子儿！我扔水里还听个响儿呢！……坐大狱我认了！为了槐花坐大狱，我应当！我对不起她！quot;

    景泗：quot;行！这是你的脾气，四哥服你这股子劲儿！quot;

    监狱。

    大门上挂着北平市立第四监狱的牌子。

    门口站岗的兵拦住了香秀、小胡和搬东西的仆人。小胡递上一个条子，岗兵看了看条子：quot;把东西放这儿吧，只能李香秀一人儿进去！quot;

    小胡：quot;老总您看，这么多东西……quot;

    香秀：quot;行了，你们回去吧！车也不用了！quot;小胡等见状，只得离去。香秀拿出一包大洋递给了岗兵：quot;给弟兄们分分！quot;

    岗兵惊讶地掂了一下手中的包儿：quot;好家伙！一班副儿，快来俩弟兄把东西搬进去！您请！您请！quot;岗兵一副丧脸变得眉开眼笑。

    监狱里院小跨院。门口站着岗，香秀一点头儿进了门，后面跟着搬东西的兵。

    景琦正和瘦条儿兵下象棋，小石头桌上摆着茶水点心。景琦闻声回头：quot;来了！quot;

    quot;把东西搬屋里去！quot;香秀吩咐搬东西的兵之后，走到石桌旁，quot;还有心思下棋？家里人都哭成一团儿了！quot;

    景琦：quot;哭什么？我又没枪毙！哎，把我的书带来了没有？quot;

    香秀惊讶地：quot;没有！在这儿还看书？quot;

    景琦：quot;这儿多清静啊！正好还有俩方子没弄完，趁这工夫，得弄出两味新丸药。quot;

    香秀：quot;行，明儿我带来。想吃点儿什么？quot;

    景琦骂下棋的瘦条儿兵：quot;哎哎哎，不许悔棋！没出息，又不赢房子赢地户扭脸儿又对香秀道：quot;叫你妈蒸一锅窝头，还有大腌儿萝卜。quot;

    瘦条儿兵：quot;这还往里送？狱里天天吃这个！蹬车！quot;

    景琦：quot;你们那窝头？整个儿一砖头！他们家蒸的窝头那叫暄腾。将！quot;

    香秀：quot;我给你叫只烤鸭吧？quot;

    quot;好！明儿把那好绍酒给我拿两坛儿来……quot;景琦话未说完，忽然从隔院传来惨叫声。香秀一惊。

    景琦：quot;行了，你回去吧，这大狱不是你呆的地方！quot;

    香秀：quot;我不回去，今儿就住这儿了。quot;

    景琦：quot;行吗？quot;

    香秀：quot;行！跟典狱长说好了。quot;

    瘦条儿兵：quot;住吧！住吧！没事儿，白厅长也吩咐过。quot;隔院又传来惨叫声。

    景琦：quot;你听！不疼得慌？quot;

    香秀：quot;有你在这儿，我就不怕！quot;

    景琦大笑：quot;哈哈！我？我是犯人！哈！--quot;

    里院门口，九红正和岗兵交涉。红花提着一个大食盒在一旁。

    岗兵：quot;不行！上边儿交代了，除了李香秀谁都不能进！quot;

    九红：quot;我是白景琦的媳妇儿，怎么不能进？李香秀只是个丫头！quot;

    岗兵：quot;您有什么话，我替您传送去。quot;

    九红：quot;你传不了，你去把他叫出来，我们站门口说还不行？quot;

    岗兵开了锁进门又关上了。九红问另一个站岗的兵：quot;平常有人来过吗？quot;

    岗兵：quot;有！你们大爷，二爷，还有位三老太爷，翠姑大奶奶，姑奶奶都来过。quot;

    九红：quot;都不让进？quot;岗兵笑了。

    九红：quot;你笑什么？quot;

    岗兵：quot;没什么没什么／门开了，岗兵走了出来，随后跟着香秀，冷冷地看着九红：quot;你有什么事儿？quot;

    九红压着火儿：quot;我跟七老爷说！quot;

    香秀：quot;七老爷不愿意见你！quot;

    九红火了：quot;是他不愿意见，还是你拦着不叫见？！quot;

    香秀不再理九红，对岗兵：quot;七老爷说了，他正做功课，打今儿起谁都不见，把门儿锁上！quot;香秀砰地把门关上进去了，岗兵忙锁门。九红急忙上前推门，被岗兵拦住：quot;干什么？这不是你们家，这是大狱！quot;

    咔的锁上了门。

    九红转过身，眼泪一下子涌上来。红花忙上前拉了一下二人无奈地离去。

    白宅大门道。

    王喜光一个人儿坐在懒凳上，秉宽走上前来：quot;你这儿坐起来没完了。quot;

    王喜光：quot;我等姨奶奶呢，碍你什么了？quot;

    秉宽：quot;你往这儿一坐，坏了我大门儿的风水！quot;

    王喜光：quot;没招你没惹你，别找寻我啊！quot;秉宽气得转过身，不再理他。一会儿，门口传来黄包车的铃销声，二人回过头，只见狗宝拉车停在门口，九红、红花下车进了门。王喜光忙站起迎上去：quot;姨奶奶，我听回话儿来了。quot;

    九红径直往里走，一眼都没看王喜光：quot;不知道！quot;

    王喜光：quot;七老爷怎么说的？quot;

    九红：quot;不知道！quot;

    王喜光追着：quot;您见过七老爷没有？quot;

    九红：quot;不知道！quot;

    王喜光急了：quot;怎么了这是？！quot;

    九红站住了，扭头看着王喜光：quot;告诉你，这大宅门儿里是李香秀当家，她不想叫七老爷出来！quot;说完转身走向里院。

    王喜光呆住了。秉宽惊诧地自语道：quot;她不叫七老爷出来？！quot;

    王喜光使劲琢磨着：quot;李香秀？quot;

    便宜坊烤鸭店。

    便宜坊的招牌高悬在大门上，街上人来人往。街对面站着王喜光，焦灼地望着便宜坊门口。门口停着黄包车，郑老屁上上下下地在掸车上的土。

    香秀走出上了车。

    跟出来的伙计将食盒放在香秀脚下，郑老屁扶起车把，刚走两步，王喜光跑到车前叫着：quot;慢走慢走，等等！香秀，大姑娘！跟您说两句话。quot;

    香秀见是王喜光，脸一沉：quot;七老爷都下了大狱了，官司你打赢了，还有什么可说的？！郑老屁，走啊！quot;郑老屁使劲拉起车就走，王喜光在后紧追道：quot;话别这么说，我认输！七老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香秀，这事儿快了结了吧！quot;

    香秀：quot;不早就了结了吗？！quot;

    王喜光：quot;香秀哟--我上上下下都疏通好了，只要七老爷拿出点儿钱来，槐花儿家这边一撤诉，一了百了！quot;

    香秀：quot;你都疏通好了？quot;

    王喜光：quot;没错儿！quot;

    香秀：quot;你跟谁疏通好了？你这话去蒙那穿开裆裤的小孩子去吧！八成是你上上下下求了人，许了愿，官司打赢了拿不出钱给人家，你收不了场了，又跑这边儿讹钱来了是不是？quot;

    王喜光已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被香秀问得大窘，不知说什么好了：quot;你瞧，你说的……嘿--你真想得出来……就透着你精啊！……我还有什么说的？……我什么也甭说了！妈哟，跑死我！quot;

    香秀：quot;你在杨九红那儿办不成，又找我来了是不是？！quot;

    王喜光上气不接下气地：quot;我说，……我说……我说香秀，人活得忒明白了没什么好处……何必非把话说得那么白……我是为七老爷……好！quot;

    香秀：quot;你要真为七老爷好，咱们这样……quot;

    王喜光升起一线希望：quot;您说……quot;王喜光突然用力拽住车后的篷架子，大叫：quot;郑老屁！你想把我累死！……我跟……跟得上吗？quot;

    郑老屁回头骂道：quot;呸！累死你老丫挺养的！quot;

    香秀：quot;你叫那些报社的人，原来在报纸上怎么骂的七老爷，再登一回报，把七老爷的名声补回来。是杨九红逼死的槐花，你们骂七老爷干什么？槐花妈这会儿还是七老爷养着！懂不懂？！quot;

    王喜光不住点头：quot;懂！懂！quot;

    香秀：quot;事儿办成了咱们好说！老屁，快走！quot;车飞快走去。

    王喜光大汗淋漓，喘着粗气蹲到地上，任凭行人、车辆从他身边过，咬牙切齿地：quot;行！……香秀！……有你的！我先叫你得意一时！

    等我……等我把钱拿到手！……咱们再说！quot;

    过了没两天，北平各报quot;社会新闻quot;栏里尽是关于白景琦的报道了，大字标题都是《白景琦代人受过，杨九红罪责难逃！》、《槐花自杀真相！》、《大宅门悲剧之酿成：最毒不过妇人心！》、《大仁大义，白景琦抚恤孤寡老人！》……

    监狱。

    跨院里。两个岗兵在石桌上下棋，香秀把一盘莱和一壶酒端来放到棋盘上，岗兵忙抬头道谢：quot;谢谢大姑娘！quot;香秀向屋内走去，隔院不时传来犯人受刑的惨叫声。

    跨院屋内，铺天盖地的书，摆得到处都是，连地上都是一本本打开的书。票琦蹲在地下挪动着翻书，聚精会神地看着，全不管炕上小桌摆满了酒菜。

    香秀走进屋：quot;还看，快吃饭！quot;

    景琦看着书说：quot;你今儿把我刚写的两张秘方带回去，和那些秘方放到一块儿。quot;

    香秀走到炕前，回过头：quot;知道了！我最烦你这样儿了，人家忙活半天把饭都摆上了，你非等凉了才吃，就跟不知情儿似的！quot;

    景琦忙站起：quot;得得，吃饭！知情儿不成吗？quot;景琦走到炕前，往里推了推书坐下。香秀把已烫好的quot;绍兴黄quot;倒在茶盅里。

    景琦：quot;你也喝点儿！quot;香秀没出声，给自己的茶盅儿满上酒。

    景琦：quot;你打算怎么打发王喜光？quot;

    香秀：quot;给他个不认账！quot;

    景琦拿起菜盅喝了一口：quot;好！逗逗这个狗日的！其实，我压根儿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做一件事儿大伙儿都高兴，可我不高兴，我宁可不做！quot;

    香秀也喝了一口：quot;对，凭什么叫他们高兴！quot;

    景琦：quot;大伙儿都不高兴，就我一人儿高兴，这事儿我非做不可！quot;

    香秀：quot;他们不高兴活该，管得着他们么！quot;

    景琦：quot;为了别人说我句好，违着心干我不愿干的事儿，我多余活着！quot;

    香秀：quot;我就要气气王喜光！quot;

    景琦：quot;把我骂成王八蛋，你们照吃窝窝头，我照吃我的燕翅席！quot;

    香秀：quot;我们家的窝窝头你也没少吃！quot;

    景琦：quot;我吃窝窝头，那是太爷我高兴。quot;

    跨院里。站岗的兵推开了门，白景泗走了进来。正在喝酒下棋的岗兵和瘦条儿兵忙站了起来：quot;白厅长！quot;

    景泗走到桌前：quot;喝上了！quot;

    岗兵：quot;我们沾七老爷的光！quot;

    景泗：quot;他干吗呢？quot;

    岗兵：quot;吃饭呢！quot;景泗往小屋走。

    在屋里正吃饭的景琦听出是景泗来了，忙叫道：quot;四哥来了吧！quot;

    quot;老七，来看看你！quot;景泗应着推门进了屋。景琦、香秀忙站起：quot;四哥来了！quot;quot;四老爷！quot;

    景泗站在门口看着满屋满地的书，十分惊讶：quot;干什么呢这是，摆书摊儿呐？quot;

    景琦：quot;看点儿书。quot;

    香秀：quot;四老爷过来坐吧！quot;

    景泗走到炕前看桌上的酒菜：quot;啮，你在大狱里比我过得还滋润。quot;

    景琦笑着：quot;还不是四哥照应，来，喝一杯！quot;

    景汹：quot;喝一杯！咱哥儿俩有日子没在一块儿喝了。跑这儿喝来了！quot;

    香秀忙又拿了一个茶盅给景泗倒酒。

    景泗看了一眼香秀：quot;你也跟着住大狱，委屈你了，一块儿吃吧！quot;

    香秀忙闪到一边儿：quot;您吃吧，我伺候您！quot;

    景泗：quot;老七，这些日子报纸上忽然转了向，你看报了吗？quot;

    quot;看了，你问她！quot;景琦指了指香秀。

    景泗疑惑地扭头看香秀：quot;怎么回事儿？quot;

    香秀笑着：quot;没什么，他们理亏呗！quot;

    景泗疑问地：quot;使了什么手脚了，给钱了吧？quot;

    景琦：quot;一个大子儿也没给厂景汹：quot;那就邪了！王喜光也不闹了，那边儿也撤了诉，肖律师也纳闷儿！quot;

    香秀：quot;以后您就知道了，这不挺好吗！quot;

    景泗摇了一下头：quot;跟我打哑谜？老七，你可以出去了，回去少出头露面，再避避风！quot;

    景琦：quot;嗯！quot;

    景泗：quot;你今儿就回去吧，要不要我给你派个车？quot;

    景琦惊讶地：quot;今儿就回去？不不不！我不回去，我这方子还没弄完呢！quot;

    景泗：quot;回家去弄嘛！quot;

    景琦：quot;不行！家里多乱呐，这儿多清静！一点闲事儿没有，一点闲气儿不生！quot;

    景泗：quot;有你这样的吗？这是北平大狱，不是六国饭店！quot;

    景琦：quot;四哥！我求求你，再叫我住俩月，方子一弄完就回去。quot;

    景泗：quot;行了行了！不像话，没这规矩！quot;

    景琦：quot;这保生丸是我独创，这济生散我是按宫里的……quot;

    景泗：quot;把犯人放出去，犯人不走，简直天下奇闻！quot;

    香秀：quot;七老爷说得是，这些日子七老爷天天用功，一天也就四五个钟头觉，回家哪能这么踏实？！quot;

    景琦：quot;听见没有？quot;

    景泗：quot;老七呀，老七！我也拿你没辙，你愿意住，那就住吧！quot;

    景琦：quot;我谢谢四哥！quot;

    景泗苦笑着：quot;可叫人知道了，这算怎么回事儿呀！我这厅长还当不当了？quot;

    景琦：quot;香秀，你就告诉王喜光，白厅长执法如山，依法办案，不到日子不放人！quot;

    香秀：quot;行，我会说！quot;

    新宅门房堂屋。

    香秀与王喜光对坐着，两人都没话。香秀轻轻摇着檀香扇，王喜光低头喝了口水，抬头偷眼看香秀。只见香秀两眼望窗外，若无其事地扇着扇子。王喜光放下茶碗，故意咳嗽了两声。

    香秀仍看着窗外：quot;今年可够热的！quot;

    王喜光忙接道：quot;够热的！quot;

    香秀淡淡地：quot;晚半天儿还凉快点儿！quot;

    quot;凉快点儿！quot;王喜光接完，两人又没话了。沉默片刻，王喜光又偷看香秀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

    香秀忽然扭过头：quot;哎，那什么？……quot;

    王喜光面露喜色：quot;哎，您说！quot;

    香秀：quot;宣统皇上在满洲国登基了，你还不去满洲国找他！quot;

    王喜光一下子泄了气：quot;我倒想找他呢，他认识我是谁呀！quot;

    香秀突然起身向门外走：quot;没什么事儿，我进去了。quot;王喜光忙起身拦住：quot;嘿，等等儿！你跟我这儿扯了半天闭白儿，还没说正事儿呢！quot;

    香秀故作惊讶地：quot;什么正事儿啊？quot;

    王喜光：quot;别装糊涂好不好？！quot;

    香秀：quot;我真不知道什么事儿！quot;

    王喜光有点儿急了：quot;嘿--报纸您都看了吗？quot;

    香秀：quot;看了！quot;

    quot;状子可也撤了。quot;

    quot;是啊！quot;

    quot;那--咱不都说好了吗？！quot;

    quot;是呀，挺好的！quot;

    王喜光看着香秀的脸色，终于猜到了，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quot;你……你是想赖账啊！quot;

    香秀：quot;白厅长执法如山，七老爷可没放出来！quot;

    王喜光急了：quot;那是他自己不愿意出来！我都打听明白啦，甭想唬我！quot;

    香秀：quot;哟，你比我还知道？！quot;

    王喜光：quot;你可是答应过的！quot;

    香秀：quot;你说说，我答应你什么了？quot;

    王喜光一下子蒙了，他眨着眼使劲想着，知道自己上当了：quot;你答应……答应什么来的？……quot;

    香秀逼迫地：quot;什么？！quot;

    王喜光没有底气地：quot;你说，事儿办成了咱们好说。quot;

    quot;对！这是我说的！quot;

    quot;你倒说呀！quot;

    quot;我不说了么，事儿办得挺好的！quot;

    quot;完了？quot;

    quot;完了！quot;

    quot;香秀！你耍我！把我耍得滴溜滴溜儿乱转，完了？quot;

    quot;完了！quot;

    王喜光憋着气，无奈地点着头：quot;好！--好！真是高手儿！quot;他竖起了大拇指，quot;我这么大岁数，栽到一个丫头手里！quot;

    香秀：quot;您还栽，这回您在北平可是出了名儿啦！quot;

    王喜光十分佩服地：quot;不能说你手腕儿太黑，只能说我道行太浅！quot;

    香秀：quot;你知错改错，我不欠你什么！quot;

    王喜光一肚子委屈地：quot;耍猫耍狗还得喂点儿鸡骨头鱼刺呐！您这儿大要活人。quot;

    香秀：quot;天儿不早了，您也挺忙，我就不留您吃饭了。quot;

    王喜光：quot;香秀，别把事儿做绝喽！还是那句话，谁都有走窄了的时候，山不转水转！quot;

    香秀回过头：quot;那又怎么样？！quot;

    王喜光：quot;虽说栽到你手里了，我服！一百个服！不愧是七老爷手下的人！七老爷都没你狠！quot;

    香秀：quot;您这就不对了，答应的事儿我一定做到！我真没答应您什么！quot;

    quot;搁着你的！放着我的！后会有期！三喜光说完一拱手，越过香秀走出了屋门。

    监狱门口。

    新老马车、黄包车四五辆停在门口，小胡、牛黄、狗宝、郑老屁和仆人们正忙着往车上装东西。

    景琦和香秀走出大门和大家打着招呼，上了黄包车，又扭头对小胡：quot;我们先走了！quot;

    两辆车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中。

    景琦出狱后没几年，小日本儿就从东三省杀进关里，发动了芦沟桥事变。平津不保，华北危急！听着从城外传来的炮声，白宅上下日夜惶惶不安，景琦更是担心白家老号百草厅的命运。

    新宅上房院北屋厅。

    这天景琦从百草厅回家，正遇上九红和田木坐着谈话，二人闻声扭头看，景琦、香秀走了进来。景琦一进屋，田木忙站了起来：quot;七老爷，我是来……quot;

    景琦怒冲冲地：quot;你来干什么？我现在看见你们日本人就恶心！quot;

    景琦不待田木说完话，劈头就是一句，quot;你以后少上这儿来！quot;

    景琦不再理田木，大步向东里间走去。

    田木被骂得目瞪口呆，但一下明白了缘故。望着大步走向东里间的景琦，田木大声道：quot;七老爷！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日本兵一定会打进北平的广景琦站位回过头：quot;你个小日本儿！屁股大的地方还想打中国！

    北平城不是那么好进的！quot;

    田木：quot;你们中国军队不行！挡不住的！quot;

    景琦又走了回来：quot;你想说什么吧？！quot;

    田水：quot;为了保存百草厅，赶快加入我的股本，日本兵进城就不会有危险！quot;

    景琦大怒：quot;放你妈了个巴子的罗圈儿底！你想乘人之危……quot;

    九红和敬业忙上前劝阻，景琦一蹦一蹦地大吼：quot;我把百草厅砸了，烧了，也不给你们日本人。你小看了我白景琦！中国人没那么好欺负！quot;

    田木还想劝说什么，被九红拼命推进了西里间。

    景琦仍怒目而视，香秀忙递上烟袋，景琦接过烟袋气哼哼地坐下，香秀点火儿，他也没抽，却把烟袋quot;当当quot;地在铜痰盂上敲得山响，忽然又站起来对着西里间大叫：quot;杨九红！你少跟他拉近乎！quot;

    敬业忙走过来：quot;爸，何必呢，现在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得罪日本人！quot;

    景琦突然扬手在敬业头上狠狠打了一烟袋，烟袋杆儿一下子拆了，铜头儿飞落到了桌子上。

    敬业捂住脑袋往后退。景琦怒斥道：quot;日本兵还没进城呢，你就想当汉奸！quot;

    敬业再不敢说什么，连忙捂着脑袋跑了出去。景琦余怒末消，狠狠地把半截烟袋杯向敬业后背扔过去：quot;你个混账东西！quot;

    最让景琦憋气的是，过了半个来月，田水的看法竟然成了事实，天天有日本兵往城里头开。

    街道上日本兵成队地走过，胆大的行人靠着墙边，默默地望着。

    秉宽、黄立、郑老屁从半开的大门内默默地向外面望着。

    一辆辆军用卡车上坐着杀气腾腾的日本兵，暴上扬尘，驶过胡同……

    到了一九三七年七月三十日，日军全面控制了北平。北平沦陷了！

    新宅。夜。

    秉宽上梯子拉闸，两个仆人提着灯笼站在身后，景暗扬脸儿看着吩咐：quot;拉吧！quot;

    秉宽刚拉闸，突然拍门声大作。秉宽惊讶地回过头，忙下了梯子。

    景琦等都紧张地望着大门，秉宽走到大门前：quot;谁呀？quot;从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quot;我！占元！快开门！快快！quot;

    秉宽忙开了门，占元和四五个同学一下拥了进来，一个个灰头土脸，衣冠不整。

    景琦惊讶地：quot;出什么事儿了？quot;

    占元慌张道：quot;啊，没有！碰上日本兵了！quot;

    景琦观察着几个人：quot;你们干什么了？弄成了这样儿？quot;

    quot;没干什么！哎呀--没事儿！走！右元招呼几个同学向里跑去。

    景琦疑惑地望着，金二走来要出门，黄立忙拦住了：quot;你还走？就这儿忍一宿吧！quot;

    quot;满街都是日本兵，戒了严了，你出去送死去！quot;景琦说着把金二往里一推，quot;关门！quot;

    秉宽关上了大门，看了一眼金二：quot;就你这德行，日本兵一枪托子能把你打散喽！quot;

    厨房院。景琦从过道儿走来，进了厨房院。两个仆人打着灯笼。

    景琦低沉地喊着：quot;拉了阐了，各屋点灯，小心火烛--quot;

    景琦忽然发现厨房里亮着灯，忙走进去，仆人在门外等候。

    厨房里，占元正在匆忙地搜罗吃的，装了满满一大油盘，抬脸儿见景琦正注视着自己，心虚地：quot;我们都没吃饭呢！quot;

    景琦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占元有些慌乱。景琦道：quot;你们都干什么了？quot;

    占元装作无所谓地：quot;没--有！quot;

    景琦：quot;你看你那衣裳！quot;

    占元低头，这才发现衣服扣子丢了，兜也撕破了，抬起头看着景琦搞，不知所措地干笑着。

    景琦：quot;老老实实跟我说！quot;

    占元十分惶恐地：quot;俩日本兵要带我们走，我们--把他打了！quot;

    景琦愣了一会儿，忽然quot;嗬嗬quot;地笑了：quot;打了日本兵？你们这帮小子胆儿够大的！quot;

    占元见景琦没有责备，也放心地笑了：quot;跟您当年打田木一样，我们是仨打一个！quot;

    景琦：quot;找没人的地方打。没叫人看见吧？quot;

    占元：quot;堵到死胡同里打的！quot;

    景琦高兴地：quot;我那儿有兰馨斋的好点心，跟我去拿点儿来！quot;

    占元：quot;这够吃的了。quot;

    景琦：quot;兰馨斋的大小八件儿，你那同学吃过吗？拿点儿去！quot;

    占元高兴地跟景琦向门口走去。

    大门道。金二提着灯笼走进门道，外面传来凶狠的拍门声。门房里亮了灯。

    金二高声问道：quot;谁呀？quot;外面无人应，拍门声更大。金二下闩开门，一时铃档声大作。

    门拉开了，一高一矮两个持枪的日本兵站在门外，听到铃裆响忙抬头，看着晃动的铃裆。

    quot;找谁？！quot;金二傻大胆儿，喝问道。门道里挺黑，俩日本兵忙低头看金二，一时大惊失色。

    金二被灯笼光从下面照上来，样子十分恐怖。铃裆仍然在头顶上响着。

    高日本兵失声道：quot;这是什么东西？quot;

    矮日本兵：quot;不像是人！

    高日本兵向后退着：quot;中国的鬼！quot;

    金二吸着气，怪怪地摇着脑袋看着：quot;说的什么话你！quot;

    矮日本兵：quot;是鬼！quot;

    高日本兵大叫：quot;鬼--quot;转身就跑，矮个日本兵也跟着仓皇逃去。

    金二莫名其妙地望着：quot;半夜三更捣什么乱！quot;

    黄立、秉宽从门房慌忙走出：quot;谁呀谁呀？！quot;quot;怎么啦？quot;……

    金二：quot;是俩日本兵，我一开门儿，他们也不知道看见什么了，撒丫子跑了！quot;

    秉宽忙关门上闩，铃档响声中，他不禁笑了：quot;还看见什么了，看见你了！quot;

    金二：quot;我怎么了？quot;

    秉宽笑道：quot;你应该站到芦沟桥去，日本兵准进不了北平城！quot;

    新宅上房院。清晨。

    景琦蹲在台阶上乐不可支，黄立、秉宽站在一边儿也笑着。

    景琦：quot;干吗站到芦沟桥啊！应该叫他站到山海关去！quot;

    黄立：quot;那日本鬼子准进不了山海关！quot;三人又一阵大笑。

    景琦：quot;金二有那么寒碜吗？我瞧着也还行啊！quot;

    秉宽：quot;那是您瞧惯了。您忘了入洞房那天，把金二媳妇儿吓得钻了马圈！quot;

    景琦又笑了：quot;没想到，金二还能派上大用场！以后就叫金二看大门儿，这就是咱们的门神。叫账房赏他个红包儿，立功了！quot;

    黄立：quot;待会儿去公事房，我陪您去吧！quot;

    景琦站了起来：quot;不就王喜光找我吗！我怕他干什么？quot;

    黄立：quot;他投靠了日本人，现在是药行商会的副会长了，大摇大摆的出入宪兵队！quot;三个人说着往外走。

    景琦：quot;瞧日本人这点儿出息！找个老公当汉奸！日本人连金二都怕，我还怕这个汉奸！我会会他，看他有多大的道行！quot;

    百草厅公事房。早晨。

    景琦推门走了进来。正和敬业聊天儿的王喜光忙站了起来：quot;七老爷！quot;

    景琦一拱手：quot;王老爷！quot;

    王喜光：quot;您别骂我行不行？奴才王喜光！quot;

    敬业望着景琦：quot;他现在是新药行商会的副会长。quot;

    景琦：quot;哟，怠慢怠慢！王副会长！quot;

    王喜光：quot;七老爷！我再巴结也巴结不到您这份儿上，日本人叫我来请您出山，荣任新药行商会的会长。今后我就给您打打下手！quot;

    景琦也不让坐，自己先坐下了：quot;嗬，好大面子，日本人这么瞧得起我？！quot;

    王喜光忙上前：quot;您是谁呀！您一跺脚，整个儿北平的药行都得乱颤！quot;

    景琦：quot;别这么抬举我，我没这福气，王副会长还是另请高明！quot;

    王喜光：quot;我算个屁呀！这是日本人的意思。quot;

    景琦：quot;那就更不能当了！药行的事儿是咱们中国人自己的事儿，日本人管这闲事儿干什么？quot;

    王喜光一愣：quot;现在北平不是日本人的天下吗！quot;

    景琦忽然站起走到王喜光身边，显得十分知心的样子：quot;哎，王副会长，你还记得我妈活着的时候，养了一只小叭狗？quot;

    王喜光：quot;记得，大顶子嘛！为了找个饱狗的丫头，没少折腾我！quot;

    景琦：quot;我妈去世以后，大顶子愣四天没吃东西饿死了，你说这狗多有骨气！quot;

    quot;那是，一犬不事二主，那狗不是……quot;王喜光发觉上了当：quot;七老爷，您就说我还不如狗不就结了吗？！quot;

    敬业见不妙，忙上前打岔：quot;算了算了！我爸不愿当就算了，再找找别人。quot;

    王喜光的脸色不好看了：quot;我无所谓，恐怕日本人那儿七老爷没法儿交代吧！quot;

    景琦：quot;恐怕你在日本人那儿没法儿交代吧？！quot;

    王喜光故意躬身施礼：quot;您有骨气！您厉害！我不过是传个话儿，告辞了！七老爷多保重！quot;王喜光黑着脸走了出去。

    敬业：quot;这老小子手可黑着呢！quot;

    景琦：quot;不就一条命吗！这个骟了的癫皮狗！quot;

    百草厅门市前堂。

    两个汉奸在堂里晃来晃去，故意把腰间的手枪露在外面。堂里一个买药的都没有，七八个伙计笔直地站在柜台里。

    一个买药的刚要推门进来，两个汉奸立刻回头怒观，买药的赶紧退出走了。

    两个汉奸走到窗前，坐到椅子上，一个正与坐堂先生对脸儿。

    坐堂先生胆怯地望着。

    景琦和赵大水站在通向前堂的门帝后。

    大水：quot;打后半天儿起，没一个人敢进来抓药，那俩小子就坐那儿不走，您瞧！quot;

    大水掀开了一点儿门帘，景琦透过缝隙只见两个汉奸大模大样地坐着。门口进来一个抓药的，刚走到柜台前，俩汉奸突然起身，走到买药人的身旁一边儿站了一个。买药的人惊恐地两边看着。俩汉奸面无表情地打量买药的卖药的。卖药的小涂客气地问道：quot;先生抓药吗？quot;买药的吓得没说话直往后退，俩汉奸跟着往前走，买药的转身跑了出去。俩汉奸又坐回椅子上……

    大水放下门帘，无奈地望着景琦。景琦冷笑道：quot;这是王喜光给我脸子看呐！赵头儿，关门上板儿，今儿咱们歇了。quot;

    前堂。伙计们往出搬板子，外面已经有人在上板，屋里的光线一点儿一点儿的暗下去。赵大水走到俩汉奸跟前：quot;二位先生对不起，今儿我们盘点，上板儿歇了，二位请吧！quot;

    俩汉奸东张西望了一下，向门外走去。景琦一掀帘子走了进来：quot;往后只要有人捣乱，咱们就上板儿歇业！quot;

    公事房里，景怡看了看景椅：quot;上板儿歇业这不是个办法，他反正没事儿，他要天天来呢！quot;

    景琦干脆地：quot;我就天天歇！quot;

    敬业、敬功、敬生、敬堂、大水、二头儿都在，一下都不说话了。一阵沉寂后，景双道：quot;这不是长久之计。人家看病抓药的怎么办？quot;

    景琦：quot;北平又不是就咱们一家儿药铺。quot;

    敬生：quot;我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好，不就当个会长吗？不给日本人干坏事儿就行了……各家儿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儿，暗中还可以帮忙做点儿好事！总比叫王喜光在那儿瞎糊弄强吧！quot;

    景琦：quot;话不能这么说。我当了会长就给日本人长了脸，不管你做不做坏事！国难当头，谁家出了事儿都得自己顶着，为了怕出事，就非得推个汉奸出来，那你们谁愿当谁当！quot;

    敬业：quot;其实想当会长的何止七八个，玉全堂的林掌柜，上下托人想当会长，日本人还看不上呢！quot;

    景琦：quot;所以了！日本人要的是我这个名分，我就更不能当。大哥，就这么定了！不管哪家儿，只要有人捣乱就上板儿歇业！quot;

    景怡：quot;定了吧！还是--尽量少惹事广百草厅前堂门口。伙计们在下板儿，已经有十几个人等在门口，准备买药。板儿一下完，门开了，买药的都涌入前堂。

    前堂里。小涂认真地看着方子，手拿我子迈着方步开始抓药。

    买药的人都围在柜台前。景琦一撩帘子悄悄走出，在柜台里一个角落的椅子上坐下了。

    四个汉奸突然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个胖子，大嚷大叫：quot;叫你们掌柜的来！快点儿！快点儿！quot;

    景琦忙站了起来，见赵大水已跑了过去，景价又坐到椅子上。

    大水走到胖子前：quot;有话跟我说，我是大查柜！quot;

    胖子：quot;奉皇军的命令，要查你们的账！quot;

    大水：quot;几位请到公事房！quot;

    胖子蛮横地：quot;用不着！quot;转身坐到了窗前的椅子上，大水忙跟了过去，quot;就在这儿查！知道不知道市面儿上都在限价！quot;

    大水：quot;我们的药价始终没变过，公平合理！quot;

    景琦扫视着室内。只见买药的见势不妙，纷纷向外走。三个汉奸在堂里遛来遛去。

    胖子：quot;少废话！把账本都拿来，还有你们成药的方子，全都交出来！卫生部门要检查！quot;

    景椅暗自一惊。柜台里小涂仍目不斜视，迈着方步走向药柜拉抽屉抓药。赵大水不卑不亢地：quot;秘方都在东家手上，我们这儿只有一般成药的方子！quot;

    小涂取完药迈着方步走回，惊讶地发现买药的人已不在了。

    二头儿拿了一包大洋悄悄放到桌上，胖子顺手揣到了怀里，口气缓和了些：quot;我们也是奉命而来，你去跟你们东家商量，我们在这儿坐等了啊！quot;

    大水小心翼翼地：quot;能不能到公事房去谈，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quot;

    胖子：quot;我们这已经是给你面子了啊，你也是场面上的人儿，别不识好歹！quot;

    大水没辙了，回头看了一下店内，除了站在柜台后的伙计，堂内已空无一人。

    景琦向小涂使了个眼色，小涂会意地和伙计们走了出去。胖子注意地看着堂内的动静。

    大水：quot;那好，我去打个电话和东家商量一下。quot;

    胖子：quot;快点儿快点儿！quot;

    伙计们搬着板子往出走。胖子一见忙站起来上前拦挡：quot;等等！

    干什么？又要关门儿歇业是不是？quot;

    大水：quot;今儿我们盘点！quot;

    胖子：quot;告诉你！我们不走，你们就不许关门儿！quot;

    景琦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双眼放射出愤怒的目光。

 第三十九章

    百草厅前堂。夜。

    心情沉重的景琦一个人仍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堂内已空无一人。

    二查柜皮云良从后堂一撩帘儿走了出来：quot;七老爷，回去吃饭吧，家里来了两回电话了。quot;

    景琦：quot;你怎么还没走？quot;

    皮云良：quot;今儿夜里我值班儿。这一天叫他们折腾的，就他们这个查账法儿，一个月也查不完。quot;皮云良边说边察看着门窗、药柜。

    景琦：quot;什么查账，存心找碴儿。哎，我说皮头儿，咱们关门不干了行不行？！quot;

    皮云良：quot;那也没用，这事儿也就刚刚开了个头儿，往后麻烦事儿还多着呐！quot;

    景琦：quot;那我怎么办，咱们无还手之力呀！quot;

    quot;要不怎么叫亡国奴呢！任凭人家宰！quot;

    quot;皮头儿，你是二查柜，别光瞧热闹，出出主意！quot;

    quot;您是东家，大伙儿听您的！反正光硬顶不行！quot;

    quot;大不了一条命！quot;

    quot;命可就一条！死也得死得值！quot;

    quot;怎么着就死得值！quot;

    quot;七老爷！别光蹲在大宅门儿里，您得留心外边的事儿！quot;

    quot;外边儿什么事儿？quot;

    quot;不愿当亡国奴的都变着法儿的跟日本人干呢！别钻牛犄角！quot;

    quot;什么意思？quot;

    quot;没什么意思！天都黑了，您快回家吧！quot;

    景琦摸不透地望着皮云良。

    新宅上房院。夜。

    景琦、田木、九红坐在北廊子的藤椅上，藤桌上放着茶点水果。

    田水：quot;其实查账、限价不过是个口实，皇军的目的有二，一是以你在药行的威望出任会长，可以安定民心；二是要你们百草厅的秘方！quot;

    景倚：quot;这两条儿我绝不答应！宁可叫他查账，限价，大不了赔上点儿钱，我认了！quot;

    田木：quot;事情要这么简单就好办了，你不答应，皇军会放过你吗？quot;

    景琦：quot;别老皇军皇军的，日本鬼子！quot;

    田木：quot;咱们各叫各的好不好！quot;

    景琦用力在铜盂上敲烟锅：quot;这就是他妈当亡国奴的滋味儿！quot;

    九红紧张了：quot;景琦！你别急，听听田木有什么主意！quot;

    田木：quot;这两条儿，你至少先答应一条，先缓和一下。我看你是不愿把秘方交给官方的，我可以出面，你暂时把秘方交给我，我代为保存。七老爷总该信得过我。我再去与官方交涉，风头一过，我再把秘方送回来。quot;九红不时观察着景琦的神色，景琦警惕地望着田木。

    九红：quot;那敢情好，我看这主意不错。quot;

    景暗低头不语。田木看了一眼九红。九红不安地来回看他二人。突然景琦盯着田木，看得田木有些慌乱，忙辩解道：quot;我完全是为了白家着想。quot;

    景琦：quot;我做不了主，秘方不是我一个人的，这要族里各房一起商量。quot;

    田木站起身：quot;那好！不过要快一些，皇军是没有耐性的！quot;

    景琦狠狠地：quot;日本鬼子！太爷我也没有耐性！quot;

    深夜。大宅门笼罩在一片黑暗中。街上冷冷清清，昏黄的路灯下，一个行人也没有。日本兵巡逻队走过。

    新宅黑洞洞的大门道里，传来了轻而急促的敲门声。门房里亮起了灯。

    quot;又是日本鬼子吧？quot;秉宽从床上坐起来。

    quot;你们躺着，我去！quot;金二说着下了床。

    quot;金二爷，问明白了再开门！quot;黄立一边披衣裳，一边嘱咐。

    quot;没事儿，开门儿就把他们吓跑喽！quot;金二提灯笼出了门房，大咧咧地走到大门下闩，quot;谁呀？quot;

    quot;我，齐福田！找七老爷有急事儿！quot;金二闻声只开了一个门缝，铃裆没响，齐福田和陈月升挤了进来。

    秉宽也走了出来：quot;齐爷，深更半夜怎么了这是。quot;

    quot;快回禀一声七老爷，我有急事儿。quot;齐福田满脸焦急道。秉宽二话没说，连忙小跑着去找景琦。

    工夫不大，景琦出来了，刚进门房，齐福田便迎上去：quot;真对不住七老爷，这么晚了……quot;

    景琦：quot;赶紧说，出了什么事儿了？quot;

    陈月升：quot;日本鬼子叫万筱菊唱堂会，万老板不干，今儿去火车站想到外地躲躲，叫汉奸认出来了。日本鬼子非要搜身，万老板不干，打起来了！quot;

    齐福田：quot;万老板打了一个日本鬼子一个汉奸就逃出来了，没敢回家，鬼子正满世界抓他呢！quot;

    景琦焦急地：quot;人呢？quot;

    齐福田：quot;在我家躲着呢。汉奸认出他来了，我们这几家儿他都不能呆，就想到您这儿来了。quot;

    景琦：quot;怎不带来呀？quot;

    陈月升：quot;没跟您招呼，哪儿敢带来呀！您看您这儿要是不方便……quot;

    景琦：quot;我这儿是不方便。quot;大家都一愣，低下了头。

    景琦接道：quot;我这儿人太多，进进出出的不保险，再说日本人正盯着我呢！quot;

    齐福田很失望：quot;那就算了，我们再……quot;说着要走。

    景琦：quot;等等，要不然，送到我妹妹那儿去，她那儿地儿偏，轻易没人去。quot;

    陈月升想了想：quot;合适吗？quot;

    景琦：quot;合适合适！这个忙找妹妹一定会帮！quot;

    齐福田：quot;还是先去打个招呼！quot;

    景琦：quot;用不着，我就能做主，快去接万老板！quot;

    玉婷家。夜。

    苦菊开了门，万筱菊和齐福田、陈月升匆匆走进。

    白玉婷已经站在门道里迎接，神态十分平静，轻轻叫了一声：quot;万老板！quot;

    万筱菊十分不好意思：quot;婷小姐，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quot;齐福田、陈月升都心绪不宁地望着。

    玉婷：quot;快进来吧，我七哥来半天了。quot;

    西客厅里。

    众人在沙发上坐了一圈儿，苦菊忙着倒茶。

    玉婷：quot;我这儿最保险了，一年也来不了几个人。quot;

    景琦注意地观察着玉婷和万筱菊。

    万筱菊：quot;我二位师哥一说上您这儿来，我就说不合适。这是冒风险的事儿，怎么能叫您……quot;

    景琦：quot;甭说客气话，请都请不来，唱了一辈子《打孟良》、《打焦赞》、《打耶律》、《打韩昌》、《打瓜园》，今儿又唱了一出打鬼子，得犒劳您。quot;大家都笑了。

    齐福田道：quot;玉婷姑娘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对万老板可真是没的说。quot;

    玉婷：quot;这不应该的？！总算给了我一个给万老板效力的机会。quot;

    万筱菊忙欠了欠身：quot;哎哟，这可不敢当！quot;

    玉婷：quot;住下吧，想住多少日子就住多少日于。quot;

    景琦心领神会地微微笑着：quot;我说什么来着？！……不过老住这儿也不是长久之计，最好早点儿离开北平！quot;

    陈月升：quot;我们想法子，先去乡下躲躲。quot;

    quot;我们走啦！quot;齐福田站起来，景琦和陈月升也站了起来。

    玉婷起身拦住：quot;哪儿也不能去，这儿凑合一宿，天亮了再走。现在出去不是找挨抓吗？quot;

    景琦：quot;说得是。坐下吧，干脆，齐老板，今儿给我说《锁五龙》。quot;

    玉婷：quot;万老板，您住北屋，都收拾好了，您先看看。quot;

    万筱菊：quot;不忙不忙。quot;

    景琦：quot;去吧去吧，别吓着就行了！quot;

    quot;怎么了？quot;万筱菊莫名其妙，奇怪地看着景琦。

    玉婷：quot;听他胡说呢！来吧！quot;玉婷先出了门，万筱菊忙跟了出去。

    景琦着他们出了屋，说道：quot;这回我妹妹可遂了心愿了。quot;

    北屋卧室。

    玉婷进了屋，掀起门帘，万筱菊怯怯地站在门口没敢进。

    玉婷：quot;进来呀！quot;万波菊迟疑地走进了屋。

    玉婷心绪复杂地望着万筱菊。

    万筱菊不好意思地环视屋内，立即惊呆了。但见满屋菊花，墙上赫然挂着他和玉婷的照片。万筱菊很是惊慌：quot;您这是？……quot;

    玉妹笑了：quot;吓着了不是？！我七哥刚才不说了吗？叫您别吓着。quot;

    万筱菊诚惶诚恐地望着，屋里到处是菊：种在盆里的菊花，绣在帐子、被子、枕头上的菊花……

    万筱菊：quot;您这菊花也是？……quot;

    玉婷：quot;应您那万筱菊的菊字。quot;

    quot;您这么抬举我，我做梦也没想到……quot;万筱菊充满了敬意地望着玉婷。

    玉婷向床边走去：quot;怎么？没人告诉您？我和您的相片儿结婚已经十年了！quot;

    万筱菊大惊失色，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看着玉婷拿起床头的盖头，嘲弄地看着，慢慢盖到了自己的头上。

    万筱菊痴痴地走到床前，坐到了玉停身边，默默地看着。蒙着盖头的玉婷虽一动不动，但心潮澎湃，耳边似乎响起了十年前quot;结婚quot;时的京戏曲牌……

    万筱菊无限伤感地望着，眼里不禁涌出泪水，轻轻揭下了玉婷的盖头，玉婷仍低着头一动没动。

    两人默默地坐着，万筱菊轻轻拉起玉婷的手，玉婷突然将手抽回，抬头望着万筱菊，万筱菊有些惶恐地向后挪了挪身子。

    玉婷看着万筱菊，眼中充满了陌生感和疑问。万筱菊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玉婷慢慢站起身走出了房间。万筱菊低头坐着没有动……

    玉婷家门外街上。夜。

    郑老屁架着黄包车，玉婷坐在车上，景琦站在车边：quot;这是干什么？怎么刚见面一会儿，你就走了？quot;

    玉婷：quot;你那儿是我的娘家，我回娘家住几天。quot;

    景琦：quot;你想了那么多年，今儿好不容易见面儿了……quot;

    玉婷：quot;七哥！我是和相片结的婚！quot;景琦愣了，不解地望着玉婷。

    玉婷：quot;老郑，走吧！quot;车走了，剩下景琦呆呆地望着。

    玉婷家西客厅。夜。

    齐福田看着从外面回到屋里的景琦：quot;她就这么走了？quot;

    陈月升：quot;闹什么不痛快了吧？quot;

    景琦：quot;说不清，我妹妹不是那小心眼儿的人。quot;

    齐福田：quot;那是为什么？quot;

    不待景琦再说话，门一响，万筱菊满腹心事地走了进来，低着头坐到沙发上。齐福田、陈月升、景琦面面相觑。

    万筱菊低着头一言不发。

    四个人默默地坐着。万筱菊双手抱头伏在膝上一动不动。

    百草厅门口。

    门口停着三辆摩托车，四个日本宪兵和四五个汉奸站在门口，堵死了大半条街，百草厅里不时传出凶狠的吆喝声。十几个胆大的行人在路边看热闹，quot;南记quot;和几个铺面都在慌忙上板儿。

    福特汽车慢慢开来，白颖宇坐在车里，车慢慢地停了。颖宇张望道：quot;前边儿干什么呢？出什么事儿了？quot;

    司机：quot;站着鬼子呢，好像是冲着百草厅。quot;

    颖宇：quot;甭理他，开过去！quot;

    司机按着喇叭缓缓向前开。站在街上的鬼子和汉奸都回过头看。汽车缓缓前行，不停地响着喇叭。一日本兵大步向汽车走来，后面跟着汉奸翻译官，到了车前。

    日本兵喝道：quot;干什么的？下车！quot;翻译敲着车窗：quot;下车！quot;

    颖宇探出头：quot;我去前门，让让道儿！quot;

    日本兵：quot;见了皇军为什么不下车？quot;翻译又道：quot;太君问你，见了皇军为什么不下车？quot;

    颖宇：quot;见了皇军我为什么要下车？quot;

    翻译向日本兵说着什么，日本兵大怒，一挥手。翻译喊：quot;把他拉下来！quot;俩汉奸上前开门，将颖宇从车中拉了出来。

    颖宇大叫：quot;干什么，干什么，我去前门，招着你们啦？quot;俩汉奸将颖宇揪到车前，将他死命按到地上。

    汉奸：quot;跪下！quot;颖宇挣扎着，被汉奸死死按住跪在地上。

    颖宇大叫：quot;你们要干什么？我是百草厅的东家，你们敢这样对待我！quot;

    翻译：quot;正合适！你们百草厅出了共产党！quot;

    从百草厅门口，两个汉奸押出了赵大水三查柜皮云良焦急地跟着跑了出来。

    日本兵一挥手：quot;上车！quot;拉开汽车门坐到了前座。汉奸押着赵大水到了车前往车里推。

    颖宇仍被死死按住跪在地上，他挣扎着喊：quot;撒手！讲不讲理你们？！quot;

    日本兵命令司机：quot;开车！quot;司机犹豫着，日本兵突然拔出刀架在了司机的脖子上，大喊：quot;开路！quot;司机惊慌地望着车前仍被按在地上的颖宇。日本兵又瞪眼大喊：quot;开路！quot;吓得司机慌忙向前开，同时猛打方向，但汽车仍是冲向颖宇。俩汉奸一见，忙松手跳开上了摩托车，颖宇吓呆了。就在汽车即将撞过来的瞬间，皮云良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颖宇向路边滚去。

    汽车轰地驶过，露出了躺在路边的颖宇和皮云良。围观的人quot;哦--quot;的叫了一声。

    颖宇抬起身大骂：quot;操你妈的小日本儿，想轧死我？！quot;

    皮云良忙拉起颖宇向百草厅走去。

    百草厅公事房。

    颖宇躺在沙发上，小胡正给他揉肩捶背，伙计忙着端水倒药。皮云良在角落里低声打着电话。

    景琦匆忙走进屋：quot;三叔！没事儿吧？quot;

    颖宇：quot;没事儿，要不是皮头儿，我今儿就见不着你了。我跟他小日本鬼子没完！quot;

    皮云良挂上电话：quot;老太爷，少说几句吧，你儿子是国民党，叫日本人知道了也没好果子吃！quot;

    颖宇坐了起来：quot;我儿子跟蒋委员长去了重庆，他能怎么着？！quot;

    景琦吩咐着：quot;赶紧送三老太爷回家！路上小心！quot;几个人扶颖宇起来，向外走去。

    景琦嘱咐着：quot;三叔儿，景武去重庆的事儿，少往外说！quot;

    quot;反正也这样了，这么活着还不如死了好，明儿我去重庆找我儿子去……quot;颖宇唠唠叨叨着被人们扶出了门。

    屋里只剩了景琦和皮云良。景琦道：quot;柜上怎么会弄出共产党来了？quot;

    皮云良：quot;赵大水是共产党，您信吗？quot;

    景琦：quot;我当然不信，可总得有个缘由啊？quot;

    皮云良：quot;前些日子卖了一批成药，是山西一个大户买走了，愣说这批货是运到陕北匪区的！quot;

    景琦：quot;那到底是不是呢？quot;

    皮云良笑了：quot;是不是跟咱们没关系！咱们是买卖人，谁给钱就卖谁！quot;

    景琦：quot;话是这么说，可真要是卖给八路的……quot;

    皮云良又笑了：quot;七老爷，我那天不说了吗？您不能老在大宅门儿里蹲着，您得知道知道外边儿的事儿！quot;

    景琦：quot;家里还乱不过来呢，还外边儿呢！quot;

    皮云良：quot;您是明白人，八路是干什么的？打日本的！您忍心看着伤员没药治？！quot;

    景琦惊讶地：quot;这么说是真的？你都知道广皮云良：quot;七老爷不用刨根儿问底儿了吧？！您要害怕，咱往后不卖！quot;

    景琦：quot;我说不卖了么，啊？我说了吗？！我害什么怕？！我恨不得把日本鬼子一个一个都挑喽！quot;

    皮云良：quot;那咱们都睁一眼儿闭一眼儿。可我告诉您，赵大水绝不是共产党，您得救他！quot;

    景琦：quot;闹到这份儿上了，我怎么救疗皮云良：quot;您还没看出来，这都是王喜光闹腾的，可他也是瞎猜，并不知底，无非是想敲您一笔竹杠！quot;

    景琦：quot;花点儿钱无所谓，这汉奸不能当！quot;

    皮云良：quot;他这就是撒网呢，叫您一点儿一点儿的就范，这网会越收越紧，您躲不开！我倒觉着您不妨当这个会长，何不将计就计！quot;

    景琦：quot;那你怎么不当？quot;

    皮云良：quot;我还真想当！我要是当了，叫日本鬼子寸步难行！quot;

    景椅惊讶地：quot;怎么个将计就计，寸步难行？quot;

    皮云良笑了：quot;我不能再多说了，七老爷一世英雄，什么没见过？！

    您甭跟王喜光顶着干，何不把他哄顺了，他拿了钱，决不会在赵大水的身上扯不清！quot;

    景琦以异样的眼光望着皮云良：quot;看不出来你挺有心计的，我没白提拔你。quot;

    皮云良：quot;只要咱们中国人抱成了团儿，日本鬼子斗得过咱们吗？！quot;

    景琦久久审视着皮云良，若有所思。

    药行商会。

    药行会馆门上已挂上了伪药行商会的牌子。景琦走进大门。

    会客室里，景琦和王喜光坐在沙发上，两人对视着，忽然都笑了。

    景琦道：quot;这事儿无论如何得请王会长帮帮忙。quot;

    王喜光：quot;七老爷今儿怎么这么客气？您也有求着我的时候？quot;

    景琦：quot;当年你说得对，谁都有走窄了的时候，请王会长高抬贵手！quot;

    王喜光：quot;我抬手没用，赵大水是日本人抓的。quot;

    景琦：quot;日本人还不是听你的！quot;

    王喜光一下子蹦了起来：quot;哎哟祖宗！您想要我的命啊！quot;

    景琦：quot;赵大水怎么会是共产党？他听都没听说过！quot;

    王喜光笑了：quot;我知道他不是共产党。quot;

    景琦：quot;那你抓他干什么？quot;

    王喜光神秘地：quot;我就是想叫你知道，不论你们柜上还是家里，我想抓谁就抓谁。quot;

    景琦：quot;那你抓我，把赵大水放了。quot;

    王喜光：quot;要放人也不难。quot;王喜光从桌上拿过一张委任令：quot;您在这上头签上个字儿！quot;

    景琦急了：quot;两码事！这跟当不当会长有什么关系？quot;

    王喜光：quot;一码事！你只要一天不把名儿签上，我叫你一天不得消停！quot;

    景琦压住火儿望着王喜光。王喜光则嬉皮笑脸戏弄地看着景琦。

    景琦：quot;你先放人，咱们好说！quot;

    王喜光：quot;别来这套，我上过一回当了，什么叫好说，香秀害得我跑外地躲了两年多才敢回北平。叫一个门坎儿绊倒两回，那是傻子！quot;

    景琦也笑了：quot;咱们别在当不当会长上扯好不好？quot;

    王喜光：quot;今儿我扯定了！quot;两人互相盯着，又僵了。

    景琦：quot;王喜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知道我的脾气，今后，你爱抓谁抓谁，杀剐留存全由你，我一概不管了，你信不信？！quot;

    王喜光眨巴着眼，一下子含糊了：quot;我信！你什么都豁得出去！

    七老爷有种！那咱们先说眼面前儿的事儿，放人也行，我得上上下下打点。quot;

    景琦：quot;说吧！得多少钱？quot;

    王喜光：quot;您甭想拿储币对付我，动点儿真格的吧！quot;

    quot;两根条子！quot;景琦伸出了两个手指。王喜光握住景琦的手，把另三个手指也掰开了：quot;五根！quot;

    景琦：quot;放了人拿条子！quot;

    王喜光：quot;拿了条子放人！quot;

    景琦站起身：quot;我不怕你赖账，就这么着！quot;

    王喜光往沙发背上一靠，十分得意：quot;七老爷，你自己坐大狱的时候，愣一毛儿不拔，别人儿坐大狱你倒挺大方。你呀，贱骨头！quot;

    景琦一肚子屈辱，怒不可遏地望着王喜光。王喜光全不在乎，反而嬉皮笑脸地站起来，凑到景琦身边：quot;你说，你是不是贱骨头？你是老贱--骨--头！quot;

    景琦泄了气：quot;是，我贱骨头！quot;

    新宅上房院北屋厅。夜。

    大圆桌上，饭已摆好。九红、月玲、幼琼、占元、占安、占平、白慧、白美、白祺站了一地等着开饭，悄悄望着东偏厅。景琦还坐在东偏厅的椅子上抽着烟，香秀站在一旁催道：quot;吃饭了，都等着呢！quot;

    quot;吃吧！quot;景琦坐着仍未动。

    香秀见孩子、大人都眼巴巴向这边望着，便埋怨道：quot;真是的！进门就说饿，饭开上来了又伸着！quot;

    景琦突然站起：quot;我他妈贱骨头！吃！quot;说着大步来到桌前，坐到了中间，所有的人这才入座。景琦阴沉着脸，没一个人敢说话，都看着他。景琦望了望大家，拿起筷子和碗，所有的人才拿起筷子和碗。

    大家都低头吃着，除了轻轻的碗筷声，静极了。

    白美往嘴里扒饭，饭粒掉在了桌上。正在夹菜的景琦看见了：quot;把饭粒儿拣起来吃喽。quot;

    白美怯怯地望着饭粒儿没动。景椅厉喝着：quot;听见没有！quot;

    香秀忙走到白美身后，把饭粒儿拣起来吃了。

    九红夹菜给白慧，白慧忙捂住了碗：quot;我不吃这个！quot;九红又夹给占安，占安也忙捂住了碗：quot;我也不爱吃这个！quot;九红央的菜掉到了桌上。

    景琦突然大怒：quot;这叫吃饭吗，啊？！有这样吃饭的吗？！quot;

    白美咧着嘴哭了。景琦训斥道：quot;哭什么？！不好好儿吃就别吃！

    刘妈！quot;站在门边的刘妈忙答应：quot;哎！quot;

    景琦怒冲冲地：quot;把郑老屁叫来！quot;刘妈答应着走出屋去。

    白美还在哭，香秀伏在她耳边轻声地哄着。

    景琦发着火儿：quot;还哭！不想吃都一边儿站着去，起来！起来！

    听见没有？！quot;孩子们吓得惊慌站起，在桌边站了一溜儿。

    景琦：quot;这不吃，那不吃，想吃什么？饿你们三天，狗屎你们吃着都香！quot;

    九红：quot;干吗啊，你心里不痛快，别拿孩子撒气！quot;

    景琦：quot;我在外头受气，回家还得装孙子不成？！quot;

    只一会儿，郑老屁跟着刘妈从东廊拐进了北廊，十分紧张地问着刘妈：quot;我犯了什么事儿啦？！quot;

    刘妈：quot;不知道，反正七老爷正发脾气呢！quot;

    郑老屁：quot;我没干什么呀，是冲着我来的吗？quot;

    刘妈：quot;我哪儿知道！quot;两人嘀咕着来到门边，郑老屁忽然一把拉住刘妈：quot;你给我漏个底，谁把我告了？quot;

    刘妈瞪着眼：quot;你没干坏事儿怕什么，进去吧你！quot;说着一把将郑老屁推进了门儿。

    郑老屁被推进门儿，晃了一下站住了，惊慌地望着景琦：quot;七老爷！quot;

    景琦仍沉着脸：quot;吃饭了吗？quot;

    郑老屁战战兢兢地：quot;吃了。quot;

    景琦：quot;还能吃吗？quot;

    郑老尼莫名其妙：quot;能！quot;

    景琦：quot;过来，把这桌子菜都给我吃喽！quot;

    郑老屁惶惑地看着，闹不明白是真是假，站着没敢动。旁边站着的一屋子人都惊呆了。

    quot;吃！quot;景琦大声命令道。红花忙把一碗饭和筷子给郑老屁，郑老屁走到桌前胆怯地望了望周围。香秀、九红、孩子们……所有人都在惊异地注视着。

    郑老屁看了一眼景琦，忙低头看菜，伸出了筷子。

    忽然，郑老屁伸出的筷子又缩了回来。

    是请看着：quot;怎么啦？quot;

    郑老屁：quot;这碗太小。quot;

    景琦一下子笑了：quot;嘿……给他换大碗！quot;刘妈端过一个大瓦盆给了郑老屁。

    quot;胡闹，怎么洗碗的盆儿都上来了。quot;景琦说道。丫头、老妈子们都偷笑。

    郑老屁：quot;挺好，这盆儿合适。quot;郑老屁动手将一盘盘饭菜全都倒在了盆里，蹲到地上，端着盆用大场勺搅和着吃起来。

    孩子们看愣了，九红看着直皱眉头。

    景琦：quot;坐下好好吃！quot;

    郑老屁动了一下：quot;蹲着好！quot;说着话也没停嘴，大口大口地吃着。

    景琦探着头，认真而又开心地看着；香秀看着景琦，偷偷地笑。

    一圈儿的孩子，瞪着眼，张着嘴，探着头，有点儿傻了。

    景琦歪着头，咧着嘴，替郑老屁使着劲儿。

    郑老屁吃完了一盆饭菜，站起来抹着嘴，冲景琦傻笑了一下。景琦高兴极了：quot;哈哈--痛快！痛快！嘿！痛快！你们都看见吗？

    啊？这才叫吃饭。郑老屁，去账房儿领个红包儿！quot;

    新宅二厅院。夜。

    景琦与黄立拉着狗在院中巡视，慢慢走着。

    黄立：quot;你今儿怎么一天都气儿不顺？quot;

    景琦：quot;我一辈子没这么窝囊过！王喜光竟敢当着我的面儿骂我贱骨头！quot;

    黄立：quot;嗨，跟他一般见识！quot;

    景琦：quot;哎呀，你没见他那下三滥的样儿！quot;

    黄立：quot;他呀！当奴才当惯了，宫奴、家奴、亡国奴，一得势，还以为自己当了主子，七十岁的人了，不知有羞耻二字！quot;

    景琦：quot;整天叫他这么折腾我还行！他以祸害人为乐儿！quot;

    二人走上垂花门，黄立站住道：quot;甭往心里去，顺着他，对付到哪儿算哪儿！quot;

    景琦：quot;柜上的皮头儿也劝我别跟他顶。不行！我想过了，不干了，我关门儿停业！日本人不走我不开张！我就不信日本鬼子能长久老占着咱们中国！quot;

    百草厅公事房前的院子里。

    药场和柜上的先生、伙计们站满了一院子，足有七八十人，大家悄悄议论着，望着前面。

    台阶上站着票琦、最怡、是双、赵五爷、皮云良、敬业、敬生等人。

    景抬高声地：quot;打今儿起，所有白家老号一律关门儿停业！quot;景怡刚说了头一句，下面大乱。

    景怡大声地：quot;不是我们愿意这样，这买卖实在是做不下去了，请诸位另谋高就……quot;

    人们惊愕地听着。

    景怡：quot;时局艰难，今后，凡是找不到活儿干的，柜上还给每月开五块钱的份例，直到把咱们家底儿吃光了算。对不住大伙儿了。老七！quot;

    最椅接道：quot;国难当头，请诸位体谅我们的苦衷。有个汉奸说了，无论我们家里还是柜上，只要他高兴，想抓谁就抓谁。咱们大查柜赵大水虽说放回来了，保不齐今后还抓谁，我们不能连累了大伙儿！quot;

    人们一下子议论开了：quot;哪个汉奸三八蛋说的，宰了他！quot;quot;关门儿不是个办法吧！quot;quot;还叫不叫人活着了？quot;……

    景琦：quot;诸位！我们也是迫不得已，以后只要有了转机，再请大伙儿回来！quot;

    玉婷家院内。傍晚。

    齐福田和陈月升在院里和十四岁的万占明（即白占明）玩儿。齐福田手使齐眉根，呼呼作响练了一趟棍术，刚一收势，占明拍着手叫好。

    quot;真棒，教我吧。quot;占明说着上前拿过根耍着。

    陈月升凑过来：quot;差不多了吧？quot;二人往北屋看了看。

    齐福田：quot;再等会儿，天黑以前混出城去就行！quot;

    玉婷家北屋。

    屋内。玉婷和万筱菊站在门口依依惜别。

    玉停：quot;说实在的，我还真得感谢日本鬼子，没有他们横行霸道，做梦也想不到您会在我这儿住好些天。quot;

    万筱菊十分激动：quot;再生之恩终，生难报！quot;

    玉婷：quot;这话说得多不爱听！等日本鬼子走了，我陪您唱一出《大英杰烈》！quot;

    齐福田在院里的喊声传了进来：quot;万老板，马前点儿！quot;

    万筱菊深情地望着玉婷。玉婷苦笑着望着万筱菊。

    quot;我先去乡下躲躲，风头儿一过就回来看您！quot;

    玉婷点了点头，万筱菊转身走去。玉婷没有往出送，充满哀伤地一直望着万筱菊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日本宪兵队大门。摩托车、卡车开出大门，宪兵队出动了。

    白家老宅大门口。日本兵跳下车将白宅团团围住，大门里外全站上了岗……

    百草厅公事房院。

    公事房房门紧闭，外面两个日本兵站岗，门玻璃后面，敬业向外望着。一会儿，敬业回过头来望着大家：quot;这是要把咱们怎么着啊。quot;

    景琦、景怡、景双、敬生、敬功、敬业、敬堂、敬谊等白家爷们儿全被囚在屋内，个个垂头丧气地坐着，没人理敬业。景怡和景琦小声嘀咕着。

    敬业看着外面小声说：quot;嘿！关静山的儿子关佑年来啦，这小子是警备队的头儿！quot;

    景怡、景琦忙抬头看，门开了，关佑年英气勃勃和王喜光走了进来。景琦、景怡等都站起来。

    关佑年不客气地走到沙发前坐下，王喜光坐在一边儿。

    关佑年开口道：quot;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来看着诸位，我不怕你们骂我汉奸，我不当总得有人当。quot;

    景琦一听这开场白，也不客气地坐下了，扭着头不看关佑年。其他人见景琦坐也都陆续坐下了。

    关佑年接着道：quot;我虽说给日本人办事，可心里处处都得为咱们中国人想，咱们两家儿又是几代人的交情，我不能见死不救！我劝诸位还是不要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光棍儿不吃眼前亏，您说呢？大老爷！quot;

    一直低着头的景怡一声不吭。

    关佑年：quot;皇军说了，所有的白家老号三天之内必须开张营业，否则，药店和药场统统查没！七老爷，怎么样？quot;

    景琦：quot;我自己的买卖，想开就开，想关就关，这我都做不了主啦？！quot;

    关佑年：quot;做不了！皇军要让全世界都看到一个商业繁荣的北平，都关了门儿了，特别是百草厅，这不是往皇军脸上抹黑吗！咱们也得替人家想想是不是？！quot;

    景琦怒视着关依年。关佑年依然说下去：quot;卫生部门儿要检查你们的药方子，都交出来吧，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我只能说到这儿了。quot;关佑年站起身：quot;皇军那边儿我尽量维持，可你们也别逼得我走投无路。quot;关佑年走向门口，又回过头来，quot;各家买卖开张以前，谁也不许离开这儿！quot;

    关佑年出了门儿，王喜光到门口又回过头来：quot;七老爷，您出来一下儿！quot;

    院内，王喜光对刚下台阶的景琦说道：quot;今儿关爷可够给面儿的，人家是处处替你们想，人多厚道啊！quot;

    景琦：quot;我看还是不如王会长厚道。quot;

    王喜光：quot;行了行了，你心里骂我什么我都知道，别再耍花招儿，你们大查柜放回来了，他虽说不是八路，可您那位大孙子白占元已经在宪兵队挂上号了！quot;

    景琦着实吃了一惊：quot;为什么？难道他会是共产党？！quot;

    王喜光：quot;是不是您自己问他去。还有，那位万筱菊万老板是谁放走的？quot;

    景琦从心底里发慌了：quot;我怎么知道？！quot;

    王喜光：quot;七老爷，什么事儿也瞒不过王喜光的眼睛，万筱菊躲到戏箱里边儿，车到永定门就把他抓起来了，没想到吧？！quot;

    景琦惊呆了：quot;你何必跟一个唱戏的过不去呢？quot;

    王喜光：quot;你妹妹白玉婷的事儿，我这儿可还压着呢！quot;

    景琦少有地慌了神儿：quot;你到底想干什么广王喜光：quot;五十年前，白家的长房长子判了轨监候，今天七老爷不愿再重来一回吧？quot;

    景琦：quot;有什么罪名儿我一个人顶着！quot;

    王喜光：quot;你顶不了！老佛爷要活着，你是满门抄轨灭九族的罪！你横什么？请你当个会长，你就鼻子不是鼻子股不是脸的，害得我在皇军面前挨了好几回骂！你对得起我吗？quot;王喜光说着，拍着景琦的肩。

    公事房门口。

    敬业正和门口站岗的日本兵交涉：quot;我要上厕所，你不能不叫我出去呀！quot;日本兵听不懂，呆望着。

    敬业：quot;厕所！--茅房懂不懂？！quot;日本兵仍然愣愣地望着敬业。

    quot;哎哟，急死我了，我憋不住了，我要……我要……quot;敬业比划着撒尿的样子：quot;哗--哗--撒尿懂不懂？！quot;

    日本兵不耐烦地把敬业往回推。敬业大叫：quot;什么规矩，不许人撒尿！quot;

    景琦走到门口：quot;喊什么？！都这份儿上了，就别瞎讲究啦！往痰桶里尿吧！quot;

    quot;对对对！quot;敬业忙进屋，端起痰桶往里屋跑。忽然屋里的人都憋不住了，拥进里屋去，大家围成一圈儿互相挤着，尿得满地都是。

 第四十章

    老宅门口。

    大门口站着日本兵。香秀、冯六和一个抱着酒坛的仆人走上台阶，被日本兵伸出刺刀拦住，冯六忙又退下了台阶。

    香秀冲着日本兵：quot;我们是送饭的！quot;

    日本兵叫道：quot;不能进去！quot;

    香秀耐心解释着：quot;我是送饭的，给里边儿的人送饭卜…··要命！

    他听不懂中国话吧，冯六过来！quot;冯六又怯怯地上了台阶。香秀指指提盒，又比划吃饭动作：quot;吃饭！吃饭！quot;

    日本兵怀疑地望着提盒，又看看香秀。香秀打开第～层食盒：quot;看看！送饭菜，懂不懂？！quot;日本兵低头看，脸都快碰到提盒了，香秀用力推了一把日本兵：quot;嘿嘿嘿，别把哈拉子流进菜里！明白了吧！quot;

    香秀一挥手：quot;进去了啊！quot;日本兵愣愣地看着，倒也没有拦阻的意思。

    冯六却仍看着日本兵不敢进。

    香秀大叫：quot;快拿进去！quot;冯六和仆人小跑着进了大门。香秀对日本兵点了点头：quot;谢谢啊！quot;

    百草厅公事房。

    饭菜已经摆到了桌上。屋里的人都垂头丧气地靠边儿坐着，没一个人吃。敬业看了看大伙儿，忍不住坐到了桌旁：quot;吃吧！我可真饿坏了。quot;大家冷眼看着敬业，仍没有人动。

    香秀拉了一下景琦，两人走进了里间屋。

    敬业已大吃起来：quot;怎么都不吃呀？这鱼不错，吃吧！quot;

    景琦、香秀在里屋悄悄嘀咕。景琦惊讶地抬头看着香秀：quot;这是谁的主意？quot;

    香秀：quot;您说行不行吧？quot;

    景琦：quot;以后还得出麻烦，也没别的法子了。quot;

    香秀：quot;走一步算一步，不能老关在这儿！quot;景琦点点头，二人走出里屋。

    景琦走出坐到饭桌前：quot;吃吧吃吧，我看就按日本人说的办吧！quot;

    大家惊愕地望着景琦。

    景琦：quot;那么多先生伙计，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不开张哪儿行啊？！quot;

    敬业：quot;怎么样？还是我对了吧，我压根儿就没关！quot;

    景琦把眼一瞪：quot;糖醋鱼都堵不住你的嘴！quot;敬业不说话了。

    景怡：quot;可咱们祖传的秘方不能交出去广景琦：quot;国都亡了，还要那秘方有个屁用！quot;

    香秀把饭递景琦，景琦大吃起来：quot;香秀，给大伙儿倒酒！quot;香秀倒上酒，大家疑疑惑惑地陆续坐到桌边。

    新宅上房院北屋厅。

    景琦和田木两人坐在东偏厅，九红坐在一旁。景琦将一摞秘方交给田木：quot;这是一百四十二张秘方。收好！咱们君子协定，我只是交给你保存，不能交给官方！quot;

    田木面呈喜色：quot;七老爷有了这个举动，这就好向官方交代了，反正交到了日本人手里，他们决不会再追究。quot;

    九红：quot;吃饭吧！quot;景琦、田木站起来走向圆桌。

    外厅，占元和田玉兰聊得火热，田玉兰quot;咯咯quot;笑着用拳头捶占元。

    九红招呼着：quot;别聊了，快过来吃饭！quot;两人站起，占元仍说着什么。

    桌边三人刚落座，九红便对田木道：quot;你这个女儿越长越漂亮，十几了？quot;

    田木：quot;十八，调皮得很，我一直想给他找个中国丈夫，能不能帮我留心一下？quot;

    九红爽快地：quot;行，这事儿你交给我吧！quot;

    景琦迅速地瞪了一眼九红。九红一愣，忙掩饰地回头叫道：quot;你们俩聊起没完了，快来吃饭！quot;

    占元、玉兰嘻嘻哈哈走过来。景琦道：quot;聊什么呢，这么可乐？quot;

    玉兰：quot;占元说你们宫里的太监都没有……都……净胡说，他说你们原来的管家王喜光就是那样的！quot;

    九红：quot;哎呀！占元，说点儿正经的好不好？quot;两人低头笑着。

    田木：quot;王喜光叫七老爷当会长的事儿怎么样了？quot;

    景琦：quot;我不当！王喜光算什么东西？！quot;

    田木：quot;我很同情七老爷，我也看不起汉奸！可硬顶不是个办法，最好是离开北平，躲一段时间再回来。quot;

    九红：quot;这个主意好！去济南吧！我也十几年没回去了，我陪你去。quot;

    景琦：quot;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跑了和尚跑不了庙！quot;

    田木：quot;权宜之计嘛！quot;

    景琦：quot;再说吧广玉兰突然笑着将一口汤喷了。占元一旁坏笑着。

    田木板起脸：quot;玉兰！像什么样子！quot;

    玉兰指着占元：quot;爸，你不说他还说我，他又胡说！quot;

    占元坏笑着：quot;真的真的！quot;玉兰狠狠捶着占元。

    景琦、九红、田木三人各怀心事地看着两个年轻人。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quot;香秀！quot;景琦叫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香秀正在铺床，扭过脸儿：quot;嗯？quot;

    景琦：quot;我是得出去躲躲。quot;

    香秀没好气儿的：quot;杨九红不是要陪你去济南吗？你去呀！quot;

    景琦：quot;我不去济南。quot;

    香秀推着景琦：quot;哎呀！起来起来，铺被窝儿呢！quot;

    景琦：quot;我到你家里躲躲吧？！quot;

    quot;去我家？quot;香秀一愣，又低头铺床，quot;老爷开恩吧，我们家庙小，容不下您这么大的佛。quot;

    景琦瞪着香秀：quot;我偏去！quot;

    香秀：quot;你们白家上百口子人，哪家儿不能躲？出了事都往后捎！quot;

    景琦：quot;我哪也不去，就认准了你们家了，行不行吧？quot;

    香秀：quot;不行！我还告诉你，我要告辞了。quot;

    景琦：quot;告辞是什么意思？quot;

    香秀：quot;这意思就是我得走了，离开白家，从此两分手！quot;

    景琦大惊：quot;你怎么想起来要走，谁得罪你了？quot;

    香秀：quot;谁也没得罪我。我本来就是老太太买来抱狗的，老太太一去世，当时我就该走的。我都二十八了，总不能老死在你们白家！quot;

    景琦：quot;你本来就是买来的，你就不能走！quot;

    香秀：quot;我赎身！不就五百大洋吗！窑组儿还能赎身呢，我就该当一辈子丫头！quot;

    景琦不解地：quot;你今儿怎么了？quot;

    香秀沉着脸：quot;没怎么广景琦生气地：quot;我不许你走！quot;

    香秀：quot;我就走一个给你看！quot;

    景琦急了：quot;我……quot;

    quot;七老爷！该拉闸了！quot;门外忽然传来听差的喊声。

    景琦没好气儿地：quot;知道了！喊什么！quot;景琦瞪着香秀还想说什么，香秀不理他径自向外走去：quot;走吧，拉闸去！quot;

    景琦忿忿地跟了出去。

    厨房院。两个听差打着灯笼，景琦和香秀走出屏门。

    景琦一肚子火儿地叫着：quot;拉闸了--都他妈的睡觉！quot;

    厨房里忽然传来老妈子和厨子们的调笑吵闹声。

    景琦站在门外大叫：quot;几点了！还在那儿闹！一帮败家的玩艺儿！quot;

    俩听差吓得直看香秀，香秀也虎着脸。里面顿时没了声音。

    景琦等走进过道，向垂花门走去。

    头厅院。已经拉完闸，景琦往院里走，两个听差战战兢兢地跟着。景琦还在发脾气：quot;没他妈一个好东西，都在那儿算计我，我也不是那么好惹的！quot;

    香秀已等在半路，忙跟在后面走，景琦也不看她。景琦一路发着邪火，听差吓得拿灯笼的手直发抖。

    景琦大叫：quot;小心火烛！--小心他妈的火烛！quot;香秀边走边偷偷笑。

    景琦大吼：quot;小心火烛！--小心个屁！全他妈烧光了才好呐！quot;

    香秀在后面捂住嘴不住地笑。

    新宅上房院。

    清晨。院内仆人们扫地的，倒水的，提壶的，端盆儿的，忙而不乱，声音很小。

    莲心端着脸盆儿拦住景琦：quot;老爷上哪儿啊？还没洗脸呢！quot;

    景琦粗暴地：quot;去去去！趁我还活着，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都给我走人！quot;

    景琦推开莲心走去。莲心莫名其妙地望着。

    香秀匆匆跑进了屏门，与景琦走了个对头：quot;哟，老爷子一大早儿上哪儿？quot;

    景琦：quot;上哪儿？我能上哪儿？！哪儿都不要我！我他妈找日本鬼子挨枪子儿去！quot;

    香秀quot;咯咯quot;笑道：quot;行了，老爷子！还生气呐？quot;

    景琦：quot;我生气，我敢生气吗？谁拿我当人呐？！quot;

    quot;行啦--走！quot;香秀拉景琦走。

    景琦没动窝儿：quot;干什么？上哪儿去？我一个人儿活得挺自在，哪儿也不去！quot;

    香秀：quot;别打坠咯噜儿啦，车都备好了！quot;香秀拉住景琦走出屏门。

    景琦跟着香秀出屏门下了台阶，景琦边走边道：quot;谁叫你备车了？quot;

    香秀：quot;您昨儿晚上不是吩咐上我家去吗！quot;

    景琦：quot;哎哟，别吓着我！您那儿庙小，容得下我这么大的佛吗？！quot;

    香秀笑嘻嘻地：quot;庙不在小，有佛则灵！走吧--quot;景琦故作不情愿地被香秀拉着走。

    香秀拉着景琦出了垂花门，下台阶进了二厅院。

    景琦故意发着牢骚：quot;哼--哈--我去济南府！哈--叫人给我脸子看，凭什么呀--我去济南府--啊？--quot;

    马立秋家。

    景琦、马立秋、古先生、玉婷在打麻将。景琦要抓牌，在身后的香秀使劲扒拉他的手：quot;吃了吃了！quot;

    景琦：quot;不能吃！quot;

    香秀不由分说：quot;哎呀，吃了，打这个，三万！quot;

    古先生一推牌：quot;和了！边三万！quot;

    马立秋抬头瞅了香秀一眼：quot;你又不懂，别瞎捣乱！去厨房看看水开了没有？！quot;

    香秀直起身：quot;自己不会打，还说别人！quot;香秀嘀咕着向门外走去。

    玉婷看着走出去的香秀，又回头看景琦，手里洗着牌：quot;七哥！我看香秀不错，收了房吧？quot;

    马立秋、古先生都是一愣。

    景琦：quot;说得好！孤正有此意！quot;

    玉婷问马立秋：quot;老太太！行不行啊？quot;

    马立秋：quot;不行不行！给老爷当个丫头已经是福分了，哪儿还敢往上高攀！quot;

    玉婷：quot;你先说乐意不乐意吧？quot;

    马立秋：quot;不敢不敢！一个乡下丫头，又不懂事儿，饶了儿净惹老爷生气！quot;

    玉婷：quot;老爷都发了话了，你还怕什么？quot;

    马立秋惶恐地望着景琦。景琦道：quot;老太太赏个面子吧！quot;

    马立秋惊喜而又胆怯地：quot;那敢情好啊！quot;

    玉婷：quot;得，定了！我做媒，我张罗！quot;

    古先生看着三人：quot;给各位道喜了，这杯喜酒我可喝上了！quot;

    景琦：quot;玉婷，这喜事儿我可全交给你了！quot;

    马立秋家北屋外屋。

    香秀躺在床上，两眼望着顶棚，两手垫在头下。景琦推门而进，慢慢走到床前，坐到了床沿儿上。香秀一动不动，也不看景琦。

    景琦：quot;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跟我说说行不行？quot;

    香秀：quot;说也没用！quot;

    景琦：quot;怎么会没用？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做得到！quot;

    香秀一下子坐了起来：quot;这是你说的？！quot;

    景琦：quot;我刚说完！quot;

    香秀：quot;好！那我问问你，你还记得槐花是怎么死的？quot;

    景琦：quot;说这干什么，是我不好，我不该打了她！quot;

    香秀忿忿地：quot;是杨九红逼死的！给你做姨奶奶？受杨九红那窑姐儿的气？我宁可回家种地！quot;

    景琦大出意料，一下子明白了，惊奇地望着香秀。香秀咄咄逼人地望着景琦。

    景琦：quot;难道说，你还想当太太不成？quot;

    香秀：quot;怎么不行？要当就当太太！绝不做小！quot;

    景琦傻了，皱巴着脸直挠头皮。香秀冷笑道：quot;怎么样，吓着了吧？刚才还说一定做到！quot;

    景琦：quot;别这样，你出的题目太大，得容我想想！quot;

    香秀：quot;想什么？想你的儿子都比我大了；想这门不当，户不对；想你是阔东家，我是穷要饭的；你是老爷，我是丫头；想你们祖宗的规矩；想你们……quot;

    景琦急了：quot;你有完没完？我这儿一句话没说呢，你那儿倒说起来没完了！quot;

    香秀一仰身又躺到了床上，两手又垫到头下，望着天花板：quot;算了吧，七老爷！别把你吓出个好歹来！趁早儿死了这条心……quot;

    景琦似乎根本没听，两眼望着别处寻思着。

    香秀：quot;我呀，还是在乡下种我的地，咱们井水不犯河水……quot;

    quot;他妈太太就太太！就这么定了！quot;景价突然站起断然道。

    香秀猛地又坐了起来，向前探过身，伸着头仔细观察着景琦：quot;想好了，别后悔！quot;

    景琦回头看看：quot;我七老爷没做过后悔的事儿！quot;

    香秀故意激将：quot;多想想，白家的人可要叫你得罪光了，他们容得下这事儿？！你斗得过他们？！这个马蜂窝不是好捅的……现在后悔还来得及！quot;

    景琦冷笑地望着香秀：quot;你这儿给我浇油儿点火？我想干的事，用不着浇油！我不想干的事儿，点火儿也没用！quot;

    新宅上房院北屋西里间。

    九红正躺在床上抽大烟。景琦撩帘进来，随随便便地：quot;嘿，跟你说个事儿，我要续弦娶位太太进门儿了啊！quot;

    九红立即放下烟枪坐了起来，怔怔地望着景琦。景琦笑了笑转身就走：quot;等着喝喜酒吧！quot;

    九红知道是真的了：quot;等等！就说这么一句就走了？quot;

    景琦回过身：quot;你还想听什么？quot;

    九红：quot;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quot;

    景琦：quot;等你知道，黄花儿菜都凉了。quot;

    九红关注地：quot;您要的是哪家的千金？quot;

    景琦漫不经心地：quot;你见过，香秀！quot;转身又要走。

    九红大惊，一下子站了起来：quot;站住！白景琦！你真做得出来呀？！你不是闹着玩儿吧？quot;

    景琦：quot;我这儿办喜事儿忙得三孙子似的，有工夫跟你闹着玩儿？quot;

    九红走向景琦：quot;爷爷！您都六十了，顾点儿面子好不好？！quot;

    景琦：quot;你这儿劝我呢？！我这人不识劝，我不是来和你商量，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儿！quot;

    九红：quot;我不是劝你，我都熬了这么多年了，没说过叫你把我扶正吧？凭什么她来了就当太太？quot;

    quot;她怎么不能当太太？quot;景琦坐到椅子上，盯着九红，准备舌战。

    九红：quot;她是丫头！quot;

    景琦：quot;当了太太就不是丫头了！quot;

    quot;你的孙子都快赶上她大了，香秀才二十几！quot;九红走到景琦前。

    景琦：quot;对了，我娶个八十岁的，那不是媳妇儿，我管她叫妈！quot;

    九红：quot;你这不强词夺理吗？你跟家里人都商量过了吗？quot;

    景琦：quot;我娶媳妇跟他们商量什么？娶你的时候，我爹妈都不知道！quot;

    九红：quot;你这是娶太太，不是娶姨太太！quot;

    敬业一掀帘子走了进来，看见景琦忙垂手侍立一旁：quot;爸！姨奶奶找我？quot;

    九红连忙冲着敬业道：quot;好极了，快给你爸爸道喜，你爸爸要续弦了。quot;说着坐了下来。

    敬业惊奇地：quot;是吗？那真得给爸爸道喜了。quot;

    九红：quot;你也不问问娶的是谁？quot;

    敬业充满好奇地：quot;谁呀？quot;

    九红故意将景琦：quot;七老爷说呀！quot;

    quot;这有什么，好像不能说似的。香秀！quot;景琦站了起来。

    敬业着实地目瞪口呆了，张开嘴合不上。景琦走到敬业前轻轻拍着他后脑勺：quot;怎么了？瘸儿子，吓傻了？以后见了香秀你得叫妈！quot;

    景琦转身走出了屋门。敬业仍傻愣愣地站着，九红站起身：quot;听见了吗？你要开得了口叫她一声妈，我情愿叫她一声太太！quot;

    敬业：quot;啊？……啊！我的妈哟！我这不是做梦吧？quot;

    九红：quot;这不是咱们一个房头儿的事，去！把家里人都叫齐了。

    这件事儿，绝不能叫他办成！quot;

    百草厅公事房。

    景琦坐在沙发上，景怡不安地在屋里来回走动着。

    景琦抬头看着景恰：quot;大哥！你为什么难？我就是来请你喝杯喜酒。quot;

    景琦停住了脚步，探过身冲着景琦恳切地劝道：quot;老七，你娶多少我都不反对，可这香秀，收个房算了！quot;

    景琦提高了话声：quot;她怎么就不能当太太？quot;

    景怡低头来回走，似自言自语地：quot;咱们白家向来讲究个门当户对，丫头收房的不少，可从来没有过填房当太太……quot;

    景琦耐着性子听着。

    景怡：quot;……族中一向没这个先例呀！quot;

    景琦：quot;打我这儿起，这不就有了吗！什么规矩不是人定的，我怎么就不能开个先例，定个规矩？！quot;

    景怡哭笑不得：quot;你，你，这么大事儿怎么像儿戏一样！你不是小孩子了，上上下下这么多人，你怎么交代？！quot;

    景琦：quot;各人过各人的日子，我向他们交代得着吗？！quot;

    景怡颓然坐到沙发上：quot;我这个大哥说了也没用，你知道人家怎么说你们二房？quot;

    景琦：quot;怎么说？quot;

    景怡：quot;说你们二房的人都有神经病，白玉婷到你都不正常！quot;

    景琦笑了：quot;他们才有神经病呢！不正常的人看见我们这正常的，他总觉着别扭！quot;

    景怡惊愕地望着景琦，无言以对。

    新宅。

    后花园。小胡、冯六、黄立、金二、二头儿、老妈子头儿正在听玉婷吩咐布置。靠后山墙，一坛坛的绍兴黄酒摞得几乎和墙一般高。

    玉婷指着下面的几排酒坛：quot;这是四十几年的绍兴黄，要五十坛儿；还有五十坛儿，不超过十年的就行了。quot;

    小胡点着头：quot;知道了。quot;

    玉婷等走到井边，玉婷指着井口：quot;六十只鸡和鸭子煺净了以后，都要在这井水里拔一天一夜才能下厨。quot;

    冯六：quot;明白！quot;

    玉婷：quot;金二，正日子那天，把你的花儿全给我摆出来，给你雇四个工，到公中支钱。quot;

    金二：quot;都备齐了。quot;

    玉婷边走边对黄立道：quot;黄爷，这几天千万不能出事儿，十二点就上锁，没事儿的不许乱串！要人吗？quot;

    黄立：quot;我一人儿行了。quot;

    玉婷：quot;胡总管，七老爷高兴，谁也别出妖娥子，谁出了事儿把谁赶出去！quot;

    胡总管：quot;放心吧，上上下下都等着领七老爷一份儿重赏呢！quot;

    上房院北屋厅。

    门口两边站着各房的丫头。老妈子们端着菜出出进进，小胡在指挥着。

    屋里坐满了人，九红、景怡、景双、是泗、敬功、敬业、敬堂、敬生、敬宾、敬谊、幼琼、月玲，没有一个人说话，紧张地等待着。莲心、红花等大丫头在帮着老妈子摆菜。大圆桌上杯盘都已摆好。

    九红凑到景怡耳边：quot;待会儿得您先说！quot;

    景怡：quot;看看吧，看看再说！quot;

    敬业问敬功：quot;佳莉在济南还好吗？quot;

    敬功：quot;她现在学西医呢，快毕业了。quot;

    东里间门口有了响动，大家都转头望去。景琦和三老太爷颖宇走了出来。

    颖宇：quot;老七，我要喝你那四十年的老绍兴黄！quot;

    景琦：quot;您敞开儿喝！管够！……怎么着？堂会上您还能来一出吗？quot;

    颖宇：quot;你看那面黑洞洞！嘿嘿，不行了，老胳膊老腿儿了，看你的！quot;

    敬功站了起来：quot;爸！三爷爷！quot;

    景琦：quot;你什么时候来的？quot;

    敬功：quot;今儿刚到。本来听说爸爸要去济南呢！quot;

    景琦：quot;改了主意了。你来办什么事儿？quot;

    敬功：quot;听说爸爸要娶香秀，急着忙着赶来了。quot;

    景琦：quot;等着喝喜酒吧！quot;

    敬功：quot;爸爸！这事儿还是再商量商量！quot;

    景琦一下子翻了脸：quot;商量什么？我就知道你肚里没揣着好屁！

    这些年家里出了那么多大事儿，你也没说回来看看……quot;

    敬功一下子愣住了，局促不安地望着景琦。

    景搞：quot;听说我娶媳妇儿你颠儿颠儿跑回来啦，你小子在济南又娶了两房姨太太，别以为我不知道！趁早儿买火车票给我滚回去！

    胡总管，给他买票去！quot;

    敬功吓得忙低下了头。颖宇开心地看着。

    胡总管忙应着：quot;是！quot;大家都愣了，没一个人敢插嘴。

    颖宇见气氛不对：quot;老七，你们吃吧，我走了。quot;

    九红忙站起来上前：quot;三叔，您不能走！quot;

    颖宇向门口边走边推辞：quot;对不住，我这两天闹肚子，昨儿贪凉，多吃了两碗冰酪。quot;

    九红：quot;这事儿还没说呢！quot;

    颖宇突然捂起肚子：quot;哎哟，不行！说来就来，我对不住了啊！quot;颖宇向外疾走，俩丫头扶着去了。

    九红又气又急：quot;哎，三叔……quot;

    景琦走向圆桌：quot;甭叫三叔，他比你们精！怎么着？今儿来得够齐的，怎么这么巧都走到一块儿了？quot;

    景双：quot;听说你要办喜事儿，我们……quot;

    quot;没错儿！都来了好，省得我一个一个去请了，到时候都来喝喜酒，今儿就算都说到了啊，来吧！先吃饭。quot;景琦坐下了。

    一桌的人没有一个人动，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转向了景怡。景怡只好开口：quot;老七，我还是那句话，收房可以，续弦不宜！quot;话音一落，顿时人们像开了闸一样议论起来：quot;是啊是啊，收个房算啦！quot;quot;咱们白家向来没这规矩！quot;quot;哪怕先收了房过几年再扶正呢！quot;quot;大宅门儿里讲究的是个门当户对！quot;quot;这要是老太太在世，恐怕……quot;

    景琦不耐烦了，拍打着桌子：quot;怎么啦，怎么啦嘿！十家都不说了。quot;是你们娶媳妇儿还是我娶媳妇儿？quot;他威严地扫视着众人。

    在座的人无一敢与景琦对视，都躲着他的目光。

    quot;我自己的事儿，你们瞎操什么心？！我娶个媳妇儿跟捅了你们的心肝儿肺似的！quot;

    大家又都不说话了，视线又都集中到景怡身上。景怡也有些发怵，婉言说道：quot;老七，话不能这么说，大伙儿也是为了你好。quot;

    一下子又像开了锅，纷纷劝阻：quot;是呀，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quot;

    quot;为咱们白家想，你也不能这么做！quot;quot;这事儿传出去叫人笑话！quot;quot;不是为了宅门儿的名声，谁也不管这破事儿！quot;quot;什么事儿也越不过个理字！quot;quot;办事总要前思后想，不能由着性子来！quot;……

    景琦终于忍无可忍，站起、回身、从条案的架子上拿下鬼头刀，噌地拔了出来。顿时全屋一片死寂，都紧张地看着他。＼景琦大叫：quot;白家门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归了包堆，全他妈混账王八蛋！quot;突然举刀狠狠向圆桌上劈去，quot;哐quot;！桌上的汤菜乱蹦乱流，碟碗碎了一片，黑漆桌面裂了个大口子。

    景琦持刀走到敬业、敬功面前用刀尖指点着：quot;谁敢再胡说八道，就照着我这口刀说话！quot;

    敬业吓得扑通跪到了地上，敬功也忙跪下了。

    景琦回头，用刀横扫着众人：quot;啊？--quot;凶狠地望着所有的人。

    敬字辈儿的全跪下了，丫头仆人们一下子跪了一片。

    景怡吓呆了，九红忙低下了头。

    景琦举刀大吼：quot;七老爷要娶媳妇儿啦！quot;

    新宅。

    大门口。喜乐高奏，大门口披红挂花，双喜字迎门，鲜花怒放，迎亲的花轿执事堆在门口，仆人们喜气洋洋，往外抢嫁妆。

    上房院北屋。景琦和玉婷从屋里走出，刚到门口，小胡迎了上来：quot;该动身了，全都齐了。quot;景琦扫视一下院内，皱起了眉头。

    西厢房上着锁，南屋上着领。

    景琦回头看看西里间，西里间也上着锁。

    景琦问道：quot;各屋的人呢？quot;

    小胡：quot;一拨儿一拨儿的全走光了。quot;

    景琦：quot;哈！躲了！quot;

    小胡：quot;姨奶奶昨儿晚上出去就没回来！quot;

    玉婷：quot;这倒清静！quot;

    景琦：quot;好，走了好！本家儿的一个都不来，挺好！省得碍眼，惹得我心里不痛快！走！quot;

    三个人下台阶往外走时，玉婷道：quot;七哥！佩服！为了一个丫头，家都不要了！quot;

    景琦：quot;我自个儿活得自在就行了，这家是我一个人儿的家！quot;

    大门口。玉婷上了迎亲太太的轿子。景琦一身新郎打扮，上了一辆新式马车。

    吹鼓手，八抬大轿，全套执事，开道锣，朝天授，旗罗华盖，迎亲的队伍出发了。喜乐大作。

    马立秋家。

    门口挂着红，陪嫁的东西摆了有二三十米长。朱伏正在张罗：quot;都听着听着，迎亲的快到了，先把这陪嫁东西往边儿上靠靠，自己守着自己那一摊儿，不许乱跑！quot;

    北屋。新娘打扮的香秀还在照镜梳妆，雍容华贵，段大兰和两个丫头将香秀扶起穿衣。马立秋在一旁不住地擦着眼泪。古大夫的两个老婆抱着孩子在一边儿看热闹。

    门口。轿子落地，玉停下轿向门里走去，围观的人踮着脚、侧着身、伸着头，堵了半条街。

    院内。玉婷和大兰扶着蒙着盖头的香秀走向院门。

    玉婷说着：quot;留神，别踩了裙子，慢点儿走！quot;马立秋激动地跟在后面。

    门口。围观的大人孩子往前挤，朱伏不断地往后推着：quot;往后往后，帮帮忙，劳驾了您呐！quot;花轿忙上前停在门口。

    香秀出门上轿，景椅上了马车。

    吹鼓手们卖力地吹打着。送亲的队伍出发了。

    马立秋站在门口擦眼泪。

    新宅。

    大门口。八抬大轿进了大门，景琦随轿而进。玉婷、大兰、小胡、黄立全跟着。＼八抬大轿进了垂花门，景琦在前引路，众人随后跟着。

    花轿进了屏门直奔北屋。＼轿里。香秀掀起盖头，激动而欣喜地笑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花轿终于在北屋门回落地，香秀下了轿。

    北屋厅。景琦、香秀二人拜天地，三叩首。鼓乐喧天。

    上房院。

    小胡把玉婷拉到北廊头儿上，火急火燎地：quot;姑奶奶，麻烦了！宴席摆好了二十桌，可一个客人也没来。quot;

    玉婷一惊：quot;这是杨九红他们做了手脚了，够下功夫的！quot;

    小胡：quot;我不敢跟七老爷说，得想个主意。quot;

    玉婷：quot;瞧瞧去！quot;二人忙转身走去。

    玉婷、小胡出了屏门，小胡指了指厨房院，玉婷惊讶地望着。

    院里搭了喜棚，四面摆满了鲜花，院中整整齐齐摆着二十个圆桌，一个客人没有，仆人、老妈于、丫头站了一大圈儿，惶惶然地望着。

    冯六走上前问五倍：quot;六个厨子全来了，倒是做不做呀？！quot;

    玉婷没有回答冯六，自言自语道：quot;真够可以的，自己不来，也不叫客人来，这下可搅了！quot;

    玉婷正愣着，景琦走出屏门：quot;怎么了？quot;玉婷等忙回头，景琦走了过来。

    玉婷：quot;你看！quot;景琦也惊讶地看着。

    仆人们垂手侍立，怔怔地望着景琦。

    景琦一下明白了：quot;爱来不来，我还犯不着请他们！quot;上前两步，对仆人们说道：quot;你们都听着！quot;

    仆人们肃立恭听。

    景琦：quot;不管是听差的，老妈子，厨子，丫头，拉车的……去把你们的亲朋好友，七姑姑八姨儿，烂眼子二舅母，有一个算一个……quot;

    仆人们惊讶地听着，景琦提高了声儿：quot;全都请来给我吃喜酒！quot;

    仆人们愣着，没一个人动，不知是真是假。

    景琦：quot;还愣着干什么？这就去，越快越好，请得多我有赏！quot;

    玉婷着实兴奋了，大叫：quot;听见了吗？快去呀！quot;

    仆人们像炸了窝，喊着叫着四散奔去。

    景琦开心地quot;嘿嘿quot;笑着：quot;哈哈！这下可更热闹了！quot;

    白景怡家客厅。

    景怡、景双、九红、敬生、敬功、敬业坐在沙发上。

    九红：quot;今儿他这喜事就办不成，没一个客人去！quot;

    景怡：quot;没人儿去，喜事他还不是照办！quot;

    九红：quot;他那脸往哪儿搁？quot;

    景双：quot;他那个人才不管什么脸不脸呢！quot;

    九红无奈地：quot;整个一个活土匪！quot;

    敬生：quot;唉！他老人家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quot;

    九红：quot;那不行！香秀是个丫头，谁也不许按太太的格儿称呼她！

    不能开这个先例！quot;

    景怡：quot;你不要掩耳盗铃，她明媒正娶，你怎么能不认？quot;

    九红心情沉重地：quot;要是老太太活着，景琦绝不敢！香秀也得不了逞！quot;

    敬业故作惊叹地：quot;哟！姨奶奶，这会儿您想老太太了！quot;

    九红瞪着眼：quot;你少跟我耍贫嘴！quot;

    敬业：quot;我说，咱们就老躲着？还回不回家了？quot;

    九红：quot;回！自己的家为什么不回？都不回去，香秀那丫头才得意呢！quot;

    敬功：quot;只要回去，那就是低了头认了！我无所谓，明儿回济南了，你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处？！quot;

    九红：quot;唉，比吃了苍蝇还恶心！quot;

    新宅厨房院。

    院子里一下子冒出了小二百人，朱伏、大兰、古大夫和俩媳妇，卖苦力的，拉洋车的，卖菜的，摆摊儿的，应有尽有，乱乱哄哄，孩子们奔来跑去。

    饭厅门口，三老太爷，瑞娴，田木一家，占元、占安、白平、白美、白慧站在门里惊讶地向外张望。

    景琦挽着香秀从屏门走出来到了厨房院，香秀显得有些紧张。

    人们都回过头去看，院里一下子静下来，前面的一桌人站了起来，后面也跟着陆续站了起来。

    景琦抬手招呼着：quot;坐坐！都站起来干吗？！quot;

    没一个人坐，局促地望着景琦。景琦道：quot;今儿我办喜事儿，大家伙儿来喝喜酒，这是看得起我！我跟我太太给诸位道谢了！quot;

    有两三个人乍着胆子喊着：quot;甭客气您呐！quot;quot;给您道喜了！quot;quot;得谢谢您赏饭呐！quot;大家回头看他们，几个人不好意思地笑着。

    景琦：quot;都别客气，别拘束，敞开了吃，敞开了喝，我和我太太先敬诸位一杯！quot;丫头忙端酒过来，景琦、香秀各取一杯。景琦举杯：quot;谢谢诸位了！quot;

    香秀忙跟上：quot;谢谢诸位了！quot;二人一饮而尽。

    客人中有人大声叫好！

    景琦叫黄立：quot;黄爷！给他们上白酒，您帮着招呼一下。诸位，今儿要不喝躺下二三十个，就不是好样儿的！quot;

    人们轰地一声笑了，气氛顿时热烈了，又开始乱乱哄哄。饭厅门口，田木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景琦、香秀向饭厅走去。景琦边走边拱着手：quot;慢慢喝着啊！quot;

    院子里吃三喝四乱成了一片。

    饭厅里，摆了两桌席。见景琦和香秀进来，颖宇、田木、玉婷、美智子纷纷上前道喜。

    景琦高兴地：quot;入座入座。quot;大人和孩子分两桌坐下。

    田木问景琦：quot;外面的都是些什么人？quot;

    景琦：quot;外边儿的？朋友，都是我的好朋友介田木怀疑地：quot;噢，朋友？quot;

    颖宇始终脸色难看，没好气儿地：quot;开眼吧，日本鬼子！中国人的事儿，你且弄不明白呐！quot;

    田木一惊，注视着颖宇。桌上的人都一愣，紧张地望着。景琦忙拉香秀举杯站起：quot;来来来！喝酒，谢谢诸位赏光！quot;

    颖宇依然面色阴沉：quot;老七！给你道喜！quot;自己先一口干了。大家都喝了酒，景琦有些担心地望着颖字。

    玉婷忙打岔：quot;田木先生，尝尝我们四十年的绍兴黄酒，怎么样？quot;

    田木回过神儿，应酬道：quot;好！好！头一次喝这么好的酒。quot;大家又聊起了酒。

    景琦悄悄问颖宇：quot;三叔，怎么了？今儿心里不痛快？quot;

    颖宇又干了一杯：quot;没什么。quot;

    玉婷带着占元等孩子们走过来，丫头们忙在地上铺了垫子。玉婷道：quot;七哥，孩子们给你道喜来了。quot;景琦、香秀忙坐到准备好的椅子上。

    占元高叫：quot;给爷爷奶奶道喜！quot;

    景琦、香秀高兴地看着占元、占安、占平、白美、白慧跪地磕头。

    孩子们磕完头，香秀忙站起拉占元：quot;起来起来！quot;

    孩子们起来高兴地叫着：quot;奶奶！quot;quot;奶奶！quot;quot;奶奶！quot;

    香秀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quot;赏！赏！quot;

    丫头端上垫着红布的托盘，上面放着大元宝，孩子们高兴地叫着，一人拿了一个……

    占元站在田木前面正和田木划拳，喊得脸红脖子粗。景琦低声和颖宇说着话。

    景琦：quot;怎么了？我五哥一直没来信？quot;

    颖宇悲愤地：quot;死了！quot;

    景琦大惊：quot;死了？！什么时候！quot;

    颖宇：quot;上个月，我没跟你说，省得给你添堵！quot;

    景琦：quot;怎么死的？quot;

    颖宇：quot;日本飞机轰炸重庆，给炸死了！quot;

    景琦惊愕地望着颖宇，不知该如何安慰他。颖宇说道：quot;别提这烦心的事儿，大喜的日子，我不应该说。quot;

    景琦激动地：quot;三叔！想开点儿，还有我呢，啊？想开点儿……quot;

    颖宇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quot;我操小日本儿的姥姥！quot;

    quot;三叔，出去走走。香秀，走，到外边儿看看！quot;景琦忙将颖宇拉起，三人起身出了屋。

    老宅。

    王喜光一身簇新的长袍马褂，慢悠悠走来，进了大门。

    百草厅公事房。颖宇、景琦、赵大水、大头儿，皮头儿正在开会。

    大水：quot;快过年了，柜上的伙计一个接着一个的病，前边儿快支撑不住了。quot;

    景琦奇怪地：quot;这是怎么了？quot;

    皮云良：quot;七老爷，您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呀，您大概还没吃过混合面儿吧？quot;

    景琦：quot;听说过。quot;

    大头儿：quot;那东西吃着牙碜，吃下去胀肚，还拉不出屎来，人能不病吗！quot;

    颖宇：quot;北京人什么时候受过这罪？连口干净的棒子面儿都吃不上！quot;

    景琦：quot;这样儿吧，到我新宅去看看，过年一人发二十斤白面，过了年再说。quot;

    大头儿惊喜地：quot;哎哟！这回大伙儿非乐坏了不可，有年数没见白面了！这个年算是抄上了。quot;

    颖宇：quot;老七，我今儿就是来跟你商量过年的事儿，族中辈数最大的主儿就是我一个儿了，今年过年我牵个头儿……quot;

    王喜光一推门走了进来：quot;哟，谈公事呐？quot;

    几个人都回头冷冷地看着他。

    景琦：quot;你们都去吧！quot;管事的和伙计都走了，只有颖宇坐着没动。

    王喜光坐到了颖宇旁边，颖宇掏出烟卷儿：quot;王副会长来一根儿！quot;

    王喜光：quot;谢谢！不会！quot;

    颖宇：quot;烟都不抽？省钱干什么？再娶厢房姨太太？quot;

    王喜光子笑着：quot;老太爷又拿我开心！quot;忙转向景琦：quot;我得先给七老爷道喜。quot;

    景琦：quot;本来想请你喝酒，没找着你。quot;

    王喜光：quot;甭拿这话填合我，您压根儿就没找！您既然不躲着了，我还是那件事儿，请您当会长！quot;

    景琦：quot;你怎么说话不算数？所有的铺面都在营业，秘方儿也交出来了，还要怎么样？quot;

    颖宇：quot;干脆王副会长自己当会长得了！quot;

    王喜光：quot;我还真没那福气。七老爷！不是我逼你，我不能不给你透个信儿，万筱菊在狱里供出了白玉婷！……quot;

    景琦大惊。

    王喜光：quot;别误会，可不是我告的密！还有，宪兵抓了几个学生，有一学生供出来，他和占元一块儿打过日本兵！……quot;

    颖宇也惊呆了。

    王喜光接着：quot;还在大学里参加了抗日的地下组织。这可都是杀头的罪！quot;

    景琦紧张地试探着：quot;那……我当会长就没事儿了吗？quot;

    王喜光：quot;您给我个面儿，我给您兜着，咱们公平交易，两不该该！quot;

    景琦：quot;这么说，我要是不当会长，你就……quot;

    颖宇：quot;老七老七！干嘛不当啊？王副会长，你看这样行不行？

    你也别难为老七了，你看我成不成？quot;

    王喜光惊讶地：quot;您？……当……会长？quot;

    颖宇：quot;啊！委屈你们啦？！论辈数，我是他三叔！论年龄，我是药行的老大！论资历……我在北平干药行五十多年，我往那儿一站，比老七有影响力吧！quot;

    景琦：quot;三叔！您别为了我去背这个黑锅！quot;

    颖宇：quot;什么叫背黑锅呀！我做梦都想当会长，也风光风光！quot;

    王喜光：quot;老太爷！您不是拿我开涮吧？quot;

    颖宇：quot;我快八十了，涮你干什么？人活一辈子不就图个升官儿发财吗？！quot;

    王喜光兴奋地站了起来：quot;老太爷，有您这句话，我跟皇军一说准成！您可真给面儿！quot;

    景琦疑惑不解地望着颖宇。

    颖宇慷慨地：quot;给皇军办事儿，我义不容辞！就这么定了！quot;

    王喜光：quot;定了，等皇军一点头儿，我把药行的人召集齐了，给您办个登基大典疗药行会馆院内。

    院子里站满了人，不少人在悄悄地议论着。景琦站在后面，垂头丧气的样子。两廊上站着不少持枪的汉奸。

    颖宇坐在台上的一把太师椅上，旁边放个小茶几。王喜光站在一旁弯着腰和颖宇说着话，颖宇不住地点头。一个听差用托盘送来一瓶洋酒，两碟小菜儿，放到了茶几上。王喜光直起身走到中央：quot;都别说话了！quot;下面一下子安静了。

    王喜光道：quot;好几年了，群龙无首，今儿白老太爷荣任咱们药行商会的会长，这是皇军点了头儿的……quot;

    景琦羞愧地低下了头。

    王喜光看着颖字：quot;请白颖宇老先生给咱们训话！quot;王喜光说完带头鼓掌。颖宇笑着招了招手，下面有几个人稀稀拉拉地鼓了鼓掌。

    颖宇：quot;训话不敢，对不住大伙儿，老了，只好坐着说，还离不开两口酒！quot;颖宇举了举酒瓶子，quot;我就倚老卖老了！quot;说着自己倒了酒。

    下面的人开始议论：quot;老牌儿的汉奸了！quot;quot;瞧那副德行，透着他能！quot;quot;他儿子还是国民党呐！quot;quot;汉奸爸爸生个抗日的儿子！quot;quot;这回白家可现了限啦！quot;忽然有人发现了景琦，忙捅了一下旁边说话的人。

    景琦看着前面假装没听见。那人扭头对景琦：quot;哟，七老爷，这回白家可风光了。quot;

    景琦把眼一瞪：quot;说风凉话谁都会！知道我们的难处吗？！quot;

    台上，颖宇喝了一口酒：quot;王副会长叫我说几句，我就来段儿二黄慢板。大伙儿瞧我往这儿一坐，心里准说，嘿！瞧这大汉奸嘿！那么大岁数了也不知个羞臊！是不是王副会长？quot;

    王喜光干笑着：quot;没人敢这么说，您这是替大伙儿办事儿！quot;

    下面立刻安静了，注意地看着前面。

    颖宇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儿，举了举：quot;我这儿还有包儿酱驴肉。quot;颖宇打开包儿吃了一口，放到了茶几上：quot;人生一世图个什么？

    吃喝玩儿乐！诸位好些都是财主，有的是钱！人嘛，有了钱想干什么干什么！quot;

    人们好奇地听着。

    颖宇：quot;抽大烟，逛窑子，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干什么都行！quot;

    王喜光应和道：quot;对！白会长说得对……quot;

    颖宇没容王喜光说完，突然大声地：quot;可就是有一样不能干，不能当汉奸！quot;

    下面轰地一声乱了，议论纷纷。景琦惊讶地看着，王喜光愣住了。

    颖宇吃了块肉，喝了口酒：quot;我这个会长上台，得立几条儿规矩，谁要坏了我的规矩，谁他妈不是人养的！quot;

    王喜光十分不安地望着，下面的听众也感到了异样，屏息静气地听着。

    quot;第一条，各号凡是代卖日本药的，都给我扔出去！别拿人家的拐子打自己的腿！quot;颖宇吃了一块肉，索性对着酒瓶子口喝了起来。

    景琦慌忙向前挤着走来。王喜光惊慌地向两个汉奸耳语，俩汉奸点着头，随即跑去。

    颖宇激动地：quot;第二条，宁可挨千刀万剐，不当亡国奴！quot;

    王喜光怒冲冲走到颖宇面前：quot;白颖宇，你这是抗日宣传，惑乱人心！quot;

    颖宇：quot;王喜光，庚子年我当过汉奸，到现在想起来我还脸红，你小子就不知道脸红？！quot;

    王喜光气急败坏地回身招手，几个持枪的汉奸跑来。下面的人一下拥了上来把颖宇围住了。王喜光伸手抓颖宇，景琦一下子挤上前，一把推开王喜光，挺身将颖宇护住。

    颖宇大叫：quot;别等到我这岁数再脸红！我儿子在重庆叫日本鬼子的炸弹炸死了！我要当了汉奸，对不住我儿子！quot;

    王喜光喊着：quot;快来人！quot;几个汉奸用力往颖宇跟前挤，人们死死地挡着。

    颖宇大吼：quot;站住！用不着你们抓我。老七，你看看。quot;颖宇指着茶几上的那包quot;驴肉quot;：quot;告诉他们，我吃的是什么！quot;

    景琦将纸包儿拿起一看，大惊：quot;三叔！你怎么吃了烟膏子？！quot;

    围住的人也都大吃一惊：quot;三老太爷！quot;quot;您这是干什么呀？quot;……

    颖宇微笑着：quot;大烟膏子就酒，小命儿立时没有。我这么大岁数了，福也享了，孽也造了，死而无怨！quot;说着倒了下去。

    景琦一把抱住颖宇：quot;三叔！quot;

    颖宇无力地：quot;老七！我不行了，有件事儿你得替我办了。quot;

    景琦悲伤地：quot;您说，三叔！quot;

    颖宇：quot;昨儿去香云楼逛窑子，一桌花酒没给人家钱，你得替我还，这妓债不能欠！quot;

    景琦：quot;放心，三叔！我一定还！quot;

    颖宇：quot;好小子！你看那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quot;

    景琦与颖宇合上一起念：quot;待俺赶上前去……quot;颖宇的声音越来越小，quot;杀他个干干……净……净……quot;颖宇死在了景琦的怀中。

    人们悲伤地看着，不少人落下了眼泪。

    景琦轻轻抱起颖宇向外走，人们让开了一条路。外面传来警车的叫声。

    王喜光和汉奸们向门外跑去。

    景琦抱着颖宇慢慢下了台阶，人们跟在后面走着。

    日本宪兵冲进大门，分开站住了。

    景琦抱着颖宇，从日本宪兵的刺刀面前走过。后面跟着长长的人群。

    景琦抱着颖宇向大门口走，轻轻说着：quot;三叔，咱们回家去，三叔！quot;

    新宅上房院北屋。

    供桌上摆着三老太爷的照片，桌前摆着三老太爷未喝完的半瓶洋酒和未吃完的大烟膏。桌边放着一把鬼头刀。

    景琦站在桌旁，脸上呈现出从未有过的严肃。

    堂屋里黑压压地坐满了白家全族的人，谁也闹不清这位七老爷又想干什么。静静地坐着没有一点声音。

    景琦声音低沉地开口了：quot;我，白景琦，光绪六年生，五十七岁，身板儿硬朗什么毛病都没有，一顿能吃一只烤鸭，喝一坛绍兴黄，离死还早着呢！可今儿……我要立遗嘱！quot;

    全族的人都是一惊，嗡地一声议论起来。

    景琦的声音盖住了大家：quot;三老太爷走了，他走得惊天动地！他没向日本鬼子弯腰，他没有卖祖求荣，他为了我，为了咱白家大宅门的全族，顶天立地地走了……quot;

    屋里又鸦雀无声了，目不转睛地望着白七爷。

    景琦：quot;他给咱全族增了光，给咱们全北平的药行增了光！谁心里都明白，下一个该轮到我了，日本鬼子不会放过我，也就这三五天的事，不就是个死嘛！死我不怕，可死了以后的事我不放心，我得立个遗嘱！敬业--quot;坐在人堆儿里的敬业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怯怯地：quot;我在这儿呐！quot;

    景琦不动声色地：quot;站到前边儿来。quot;

    敬业战战兢兢地走到了屋子中间。

    景琦从供桌上拿起刀，噌地将刀拔出了鞘。

    刀出鞘，寒光闪闪。

    景琦一声断喝：quot;跪下！quot;

    敬业吓得quot;扑通quot;一声跪到了地下，惊恐而又茫然。

    全屋的人都紧张地望着。

    白景琦用刀尖指着敬业：quot;说！做了什么对不起祖宗的事？！quot;

    敬业斩钉截铁地：quot;没有！quot;

    景琦凶狠地望着。

    敬业大叫：quot;真没有！quot;

    景琦厉声地：quot;你今儿要敢说一句瞎话，我就用你的脑袋祭奠三老太爷的在天之灵！quot;

    敬业心虚胆怯地：quot;爸！我到底做错什么了？quot;

    quot;秘方！quot;景琦狠狠地，quot;你把祖传的秘方给了日本人田木青一！quot;

    敬业大叫：quot;我没有！天地良心呐！quot;

    景琦大喝一声：quot;小胡总管！quot;

    站在门外的小胡忙走进门，惊慌地望着。

    小胡：quot;大爷把秘方交给田木，是我……亲眼所见！quot;

    景琦举起刀杀气腾腾地缓缓走向敬业。

    全屋的人都吓得站了起来，只有杨九红坐在角落里没动，闭着眼默默地数着念珠。

    敬业惊恐地趴到地上向后退：quot;爸！……爸！……别……您听我说，我是拿了几张方子给田木，可后来我一想，万一叫您知道了，我就没命了，我……我又要回来了……quot;

    景琦站住了：quot;胡说！他就乖乖儿地还给你了？！quot;

    敬业急忙说道：quot;我说那方子是假的，试试他给多高的价儿，既然价钱合适，我明儿再给他送真方子过去，他上过一次当，所以还给我了，不信您问香秀！quot;

    景琦把眼一瞪：quot;嗯，香秀是谁？！这也是你能叫的吗？！quot;

    敬业忙抽了自己一个嘴巴：quot;瞧我这张臭嘴！不信您问我妈！quot;

    一直站在景琦身后已经是太太打扮的香秀忙走上前。

    香秀：quot;敬业说的是实话，是我叫他编个瞎话要回来的！quot;

    景琦垂下了刀：quot;你还算有一怕，可你动了这个念头这个宅门儿就不能容你，从今儿起，把你赶出家门，不混出个人样儿来，永远不许进家门儿！quot;

    敬业傻了：quot;爸！我以后……quot;

    景琦不容分说：quot;来人！把他赶出去！quot;

    小胡和几个仆人生拉硬扯地把敬业架了出去，敬业杀猪般地嚎叫着，全族的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没人敢动。

    景琦回身将刀放到了条案上：quot;言归正传。quot;他看了一眼香秀，香秀忙从条案上拿起写好的遗书递给景椅。

    景琦慢慢将遗书展开，一张黄桂纸上整整齐齐地写着楷书，响起了景琦低沉的声音：quot;我，白景琦，生于光绪六年，自幼顽劣，不服管教，闹私塾，打兄弟，毁老师，无恶不作。长大成人更肆无忌惮，与私家女私订终身，杀德国兵，交日本朋友，终被慈母大人赶出家门；从此闯荡江湖，独创家业。一泡屎骗了两千银子，收了沿河二十八坊，独创泷胶、保生。

    九宝、七秀三十二张秘方，济世救民，兴家旺族；为九红，我坐过督军的大牢，为槐花，坐过民国的监狱，为香秀，得罪过全家老少，越不叫我干什么，我偏要干什么！除了我妈，我没向谁低过头，没向谁弯过腰！quot;

    全族的人都屏声静气地听着。

    景琦念着，越来越激动：quot;如今，日本鬼子打到了咱们家门口，逼死了三老太爷，我立誓，宁死不当亡国奴！我死以后，本族老少如有与日本鬼子通同一气者，人人可骂之！我死以后，如有与日本鬼子通同一气者，人人可诛之！我死以后，……如有与日本鬼子通同一气者……quot;

    景琦举起了鬼头刀：quot;照着我这口刀说话！quot;景琦将刀狠狠地劈了下去，条案上的花盆被劈得粉碎。

    景琦庄严地：quot;立遗嘱人，白景琦！quot;

    白七爷目光炯炯地望着前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