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雄》 作者关于莺雄脉络的梳理 莺雄是作者目前写的中最喜欢的一部,所花的心思也最多。下面关于莺雄做一下脉络的梳理。首先这不是一部主要关于军营的,主要是女主郭文莺的成长史,而其中更大篇幅的写到了一些宅斗、宫斗和官场斗。关于战场所用的篇幅虽不,但等结文就知道,只不过是其中的毛毛雨了。 很多人可能不喜欢看战争描写,但灵韵的战争写的还不错,肯定会叫你看着热血沸腾啦。 现在是主体脉络:陆战—官场斗—宫斗—海战—官场斗—宅斗—宫斗—官场斗 其中涉及官场斗用了很大篇幅,阴谋、搞笑、痞里痞气,希望大家希望。 后面情节男女之间互动比较多,其实灵韵喜欢男主虐女主啦,不过当然在床上虐啦。一般都是女主虐完男主,然后男主再虐女主啦。很甜蜜的虐啦,总之灵韵虐的很开心。 最后,灵韵想请各位多多订阅啦,订阅的越多,更新的越多,没有订阅就写不下去了,然后会忍不住想做太监啦。。。。 灵韵创建了一个群,群号:65574700,有喜欢灵韵书的可以加群,入群有红包赠送。 楔子 初夏的气,风暖暖的带着些许湿意。通往京郊的官道上,两个华衣男子一路打马而来。 刚下过雨,京郊的农庄子满地皆是泥泞,几处水洼上飘着腐烂的菜叶,空气中凝着雨后泥土的气息,时而还夹杂着不知是什么的酸味儿。 “怎么是这么个烂地,好歹也是京城啊。”一个男子嘟囔了一句,被另一个白衣贵服的男子狠狠一瞪,只得闭了嘴。 乡下的农庄子路都窄,越往前路越不好走,两人只得跳下马,把缰绳拴在庄口的老杨树上,踩着路边的石块心翼翼地往前走。 两人身材都差不多,白衣的高贵俊气,青衣的高大威猛,皆是服饰华丽,俊帅不凡,无论哪一个都不像会出现在这破旧农庄中的。 路太滑,脚底板上都是泥,两人一边走着,一边甩着鞋。 青衣男子又叫起来,“这鬼地方,一下起雨来,都没法落脚了。” 白衣男子“嗯”了一声,并未答话,只瞧着庄户里飘渺的白烟,“是这里吗?” “许是吧,属下打听过了,那兵器确实是从这庄子流出来的。”他着,轻轻哼了一声,“私造兵器,还敢出去贩卖,这庄子人胆大的都能包了了。” 不过可惜,他们今不是来查私的,而是要找这兵器的制造者做买卖的。 就在上个月,他无意中发现京城一个巷子里的摊子上,售卖的兵器很是与众不同,明明是生铁打造的刀,却比普通刀要亮得多,也快得多,就连造型也很是多样,与军中惯常使用的宽刀大有不同。 他上手试了试,一刀砍在废弃老宅的墙垛子上,竟把磨盘大的一块青石砍豁了个大口子。那随手一下的力道并不重,却能达到意外的效果,真是让人惊叹不已。 摊子上大大的兵器有上百把,有宰羊杀牛的,砍瓜切菜的,也有能杀人的刀剑,似乎每一把都是这种亮闪的生铁所造。 军中之人对看兵器都很有眼光,登时觉出了其中蕴含的大好机会。 他本来想好好打探一下这些兵器的来源,可惜那卖货的子太诡谲,似看出他们的意图,趁他不注意的时候,翻身越过那个废弃的老宅逃跑了。 他慌忙带人去追,找了半,连个人毛都没发现,只能气鼓鼓地跟主子报告去了。 这本来是件事,没想到主子却格外上心,让人去查兵器出处,还一早拉着他来这满地泥泞的破烂庄子。 “嘁!也不知这是京中哪户人家的庄子,能破成这样也算是奇葩了。” 一路嘟嘟囔囔地往前走,穿过狭窄的泥道,前面就是一片干土地了,不远处一排低矮的房子,离得老远就听到手拉风箱的“呼呼”声,还有“叮叮当当”间歇声响,一听就知道是在打铁。 “还真找到地方了。”青衣男子笑着,咧出一口白牙。他年岁看着并不大,只是身子过于魁梧,看着倒比实际年龄大些。 白衣男子微微点头,他是一身贵介郎君打扮,一袭白色带银光暗纹的长衣,外面披着件玄色外袍。腰间垂着美玉,随着他的走动,那美玉与他腰间剑鞘上镶着的宝石和珍珠撞击在一起,发出一声声悦耳到了极点的金玉交鸣声。 他缓缓而行,徐徐如走在威严壮丽的殿堂,高贵雅致。 这样出色的人,无论出现在何地都格外的吸引目光,人还没走近,便有十数双眼睛投了过来。 低矮的房子前有七八个人,门前的棚子里立着风箱、铁锅和各种器具,七八人都光着膀子,带着兽皮围裙,下身穿着灰色长裤,有的拎铁锤,有的拉风箱,有的舀铁汁,在他们面前摆放着许多已经打好的兵器,有刀剑,也有农用的锄头、犁把。 白衣男子双眸在所有人身上扫了一遍,第一眼注意的是一个坐在废旧锅台上的少年。 那少年不过十三四岁年纪,一张莹白的脸,乌发如墨,披泄而下,只有发顶用一根竹筷子斜斜束起。他的五官轮廓分明,唇红而润,眼眸斜长斜长,眸光清透潋滟,如蔚蓝空一缕红霞。所有看到这少年人,第一感觉便是美,即便年纪尚,却有一种别样风情。 白衣男子微微一怔,对在这破旧农庄中出现这样一个美貌少年,也有几分惊异。 此刻他少年正双手捧着一个烤红薯,一边大口吃着,一边对那几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指挥,“秦大,你风箱拉的不好,三长两短,不知道吗?杜老二,你那叫什么姿势,要用腰力用腰力懂吗?你那姿势打出来的刀一边厚一边薄……”他随口点拨,几个壮汉都是很听从,唯唯诺诺的都应了,似对他颇为敬重。 白衣男子轻咳一声,清朗的声音问道:“请问,谁是这里的管事?” 那少年听到问话,也顾不上啃红薯,迅速从锅台跳下来,笑得一脸灿烂,“两位一看就是贵人,这是要买兵器吗?” 他一开口,声音并不如那秀美容颜一般让人惊艳,嗓音微粗,带着丝丝暗哑,虽不难听,却与初见之时所想的清丽婉转之音完全不同。 乍一听像是少年变音期的公鸭嗓子,却又不十分像。 “你们这儿兵器怎么卖的?”白衣男子问着,缓缓伸出手来,那手,修长白皙,有点偏冷,指头略尖,指甲干净圆润。这是一双让人一看,就能感觉到是双贵气的手。 此刻那双贵手,正在翻看锅台边放着的几口刀,“刀身明亮,刀口锋利,果然是上佳的好刀。” 看着那双手,就好像看见大把的银子,少年笑容更加灿烂,“普通刀剑一两银子,用生铁造的五两,宽刀十两,长刀要二十两。爷想要多少?” 白衣男子对着他弯唇一笑,他五官俊美至极,又深邃立体,一笑起来竟然在唇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涡。 少年看得晃眼,暗自嘀咕,“爷爷的,笑得那么好看是打算还多少价啊?” 白衣男子倒是没提还价,只举着手在他面前,修长的手指比出个“一字”。 “一把?” 微微摇头。 “一百把?” 再摇头。 少年一阵紧张,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似乎能感觉到喉咙在艰难吞咽,“一千把?” 再次摇头。 “一万把。”白衣男子笑着比出四根手指,“一万把长刀,一万把宽刀,一万杆长枪,一万箭矢,按你报的价。” “成交。”少年急不可耐的去抓他的手,仿佛生怕白衣男子跑掉一般。 心里美美的,好像吞了两颗糖,就今一早就听见喜鹊叫,果然是贵人上门了,做成这么一笔大生意,以后还缺吃喝吗? 看着他的笑颜,白衣男子目光愈发明亮,眼眸底的深色如水墨画晕开,故意沉吟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在这里做,跟我去一个地方,我提供原铁矿石,提供工匠,你负责打造。” “去哪儿?” “总之不会太远。” 这似乎这也没什么不可以,少年想了想,终于点头应了。直到,看见满尘沙,满地土坷垃的西北奇景,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爷爷的,一千多里还叫不太远?” 此时他并不知道,他所应的根本不是一笔生意,而是他的卖身契,在此后的几十年中,他都在为那一万把兵器的主人打工。 到底是年轻啊,就这么轻轻易易的把自己给卖了。 “我叫封敬亭,你要永远记住这个名字。”他清朗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这句话时眼底浅浅的笑意,狭长眉间蕴藏的得意,让他在今后的无数个日夜回想起来,都后悔的直想撞墙。 那分明是一只黄鼠狼,在对着一只鸡讲话,似乎品尝之后,再赞一声,“味道不错。” 他叫郭文莺,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遇上一个叫封敬亭的男人,然后被他拐带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第一章 伏击 郭文莺整个身子趴在地上,头微微仰着,半眯着眼看着左前方,空空的山道连个人影都没有,还真他娘的叫人憋气。 他们这一营两千人已经在峡谷待伏了六了,按计划分伏于道路两侧山林之中,严禁随意出声走动。 等了六,峡谷都毫无动静,只偶尔有斥候骑了快马从峡谷外赶来,带来的消息均是没看见瓦剌的军队。 六行军,只带了两的干粮,本来好出营试火铳的,一帮子人心怀满志,都想干票大的,谁想到竟会在这个地方白窝了这许多。 这已经第六了,两份的干粮早就见了底,连渣子都不剩一个,这帮狗日的瓦剌人再不来,他们全都得饿死。 摸了摸早已干瘪的肚子,郭文莺懊恼极了,忍不住在心里又把封敬亭的十八代祖宗从坟里刨出来问候了一遍。 这是六以来,她第一千七百遍对封家列代祖宗的问候了。 一想到那厮,真是满心满腹的怨气,若不是这王八羔子,她还在京中自己宅子里,吃着热腾腾的烤红薯,喝着奶娘给熬的米粥,嚼着红香姐姐用那双白酥手腌制的酱黄瓜,享受着秋日里大好的阳光,又如何会落到现在这种境地? 封敬亭是惯会舌灿莲花的,每日装的跟个高贵好人似的,其实满肚子的坏水,肠子都烂透了,坏的脚底流脓,头顶长疮。 回想到当年他拐骗自己时的那些话,顿觉上下两排牙都痒痒的,干瘪的肚子也更加饿了。 那时候,她本来以为自己捞到个大买卖,能赚笔大钱,至少可以养活庄子里大老少一年了。可结果谁能想到,他嘴里所谓的兵器场,居然是这鸟不拉屎的西北边关,抗击瓦剌的第一条战线。 整整三年,三年零六个月,她被他扣在了边关,一直被压榨着,被他当牲口一样使唤。那丫的狗贼,不仅硬硬生生把她这只娇嫩肥美的羊羔,送进这群狼环饲的军营,甚至带着她这只菜鸟上了战场。 真是叔可忍,婶不能忍! 记得第一次被他带上战场,是她十五岁那年,那时候她害怕啊,不肯去啊,巴着门框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可他这个狠心肠的,居然叫了两个亲兵一路驾着她绑在马上。大军冲杀的时候,周围全是喊叫声,大片的鲜血,残肢断臂飞的满都是,一个瓦剌兵大刀对着她砍过来,还没到近前,脑袋就被人削开了,从后脑勺到灵盖,一路飞着喷溅在她脸上,鲜血流了满脸,混着黄白之物,也不知是脑浆子还是什么。 她吓得尖叫,抱着肚子开始狂吐,一时不稳差点从马上跌下来。要不是一个亲卫伸手捞住了她,怕是那会儿,她已经被战场上飞奔的战马,踩成肉泥了。 往事不堪回首,越想越觉心痛。 如果当年她还留在京都的农庄,或者她有一还能当回那个娇俏可爱,带点狡黠的郭家大/姐,长到十五六岁,就会嫁给某个名门公子,而永远也不会成为今这个西北军正五品的军需官。 她十六岁就当了整个西北大营的军需官,每管着二十万大军的吃喝拉撒睡,还有兼职管着西北监造处所有刀枪、箭矢等兵器的制造。 西北的监造处,跟京都里工部衙门的监造局完全是两码事,这是封敬亭私下里偷偷开的。瞒着朝廷,还有那个久病几年,无论怎么也咽不了气的老皇帝。 当年封敬亭把她拐了来,就是为了造私兵,什么买她的兵器,实则早就打算好把她扣在这儿,来了就不许走了。她和师傅花费几年研究的特殊生铁技术,让这厮垂涎不已,生生被他算计了一把。 或者封敬亭也没想到,自己随便一拐,就拐到了一个宝贝。 她郭文莺是个制造才,不仅会锻造生铁,造生冷兵器,还会造战车、强弩、火铳、火炮,就连造船,虽算不上精通,也多少会一些。 她的潜力是无限的,创造力更是惊人的可怕,随便一样东西,被她摆弄几,都能原有基础上改造一番,变得更合用,甚至还能依此衍生出更多的新奇东西。 才也要有好的老师指导,她的各种技术大都是跟一个据叫什么“机老人”,还是“鬼机老人”的穷老头学的。 那老头当年一身污垢的出现在她的庄子里,在那里一住就住了七年,平日里除了喝酒就是睡觉,不睡觉的时候就教她点零零碎碎的技艺,权当是交房租、饭费了。 老头传给她一手得用的机关术,还有造车、造船、火药的使用。师傅教得好,再加上她生的绝佳资质,竟然学了个十足十,以致年纪便把一个本来的几十人的监造处经营的有声有色,现在已经扩大到上千个工匠,所造的各式武器、器具,让京都的监造局提着鞋都追不上。 所以,从某些方面来,封敬亭还是很有识人的本事,堪比伯乐。 只是他用人用得太狠,逮住了就死乞白赖的掐,恨不能压榨干净她身上的每一滴血,剁碎了,嚼烂了,再用勺舀着慢慢享用。 想到这些年净被人当牲口使唤的悲惨经历,郭文莺更觉问候封敬亭十八代祖宗都便宜他了,她应该上古伏羲一路追溯下来,应该拿着他们封家家谱,对着名字,一个个再问候一遍。 当然,也因为她这些独门的技术,封敬亭让她任了西北大军的军需官,美其名曰管管家务,收收军粮,实际上大部分时间都是泡在监造处里研究武器,绘制军器图。 京中监造局原有个造火器的作坊,只是造出的东西拙劣,根本不能用于实战,作坊里原本的工匠每都跟晒干的咸鱼似的,闲极无聊,闲的都长虱子了。 也就是那一日初上战场,她被瓦剌人打急了眼,诅咒扎人想要报复,就在那个时候,忽然想到师傅传的火药制作法子,可以用于实践,在原有基础上加以改良,就能成为威力无比的火器。 她把想法与封敬亭一,这厮竟连夜派人飞奔到京都,把原本作坊里的工匠偷偷拐带来了西北大营,就像当初拐带她一样。 迅速、干练,绝不拖泥带水! 而她也不愧是营中赫赫有名的“神手文英”,一个月就把技术弄了个烂熟,还改造出了现在使用的这种用特殊生铁锻造的火铳。 前几日他们在营中试用了一下,威力极大。不过,那毕竟是在木头人身上试的,总不如真人身上更见效果,而今,他们这两千人,就是出来试验最新造出的两千支火铳威力的。 第二章 虫子 趴的时间太长,腿都麻了,地上石子、土坷垃太多,咯的腰疼的不行,绑着绷带前胸也肿肿涨涨的,正是发育的年纪,总这么憋着,也不知还能不能好好长大? 身上实在是难受,伸了伸腿,可能幅度大了点,正踹在后面趴着的“皮猴子”脸上。 皮猴子名唤皮三,是她的亲兵之一,会点轻功,身手也不错,滑溜的跟条鱼似的,因为太瘦,皮包骨头,才有了这么个雅号。 这一脚踹的有点狠,皮三“哎呦”一声,也不敢大叫,轻手轻脚爬到她身边,低笑道:“郭头,你看着瘦弱,脚劲儿可不。” 郭文莺横他一眼,“怎么?没尝够,想再来一脚。” 皮三连忙求饶,他这会儿哪还有力气挨踹啊。 他低声道:“头儿,咱们还要等多久?弟兄们都饿的不行了。” 郭文莺“嗯”了一声,“再等等吧,过了今晚,明一早咱们就回营。”已经六了,再等下去,人都饿死在这儿,也不用跟瓦剌开战了。 做了决定,她也不如何急躁,正好趴的累了,便站起来,环顾四周,挑了峡谷内视野最佳的一处高地。 拍了拍身上土,又重新坐到地上,手中拿着跟短树枝在地上随意地划拉着。心中又盘算了几遍,觉得自己所想的不会错,便坐起来,将身上的披风裹了一裹,干脆倚着身后的树闭上眼。 亲卫之二的陈强怕她受寒,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走到她身边给她盖上。他素来细心,知冷知热的,对她照顾的最为细致。 郭文莺并不觉得冷,闭着眼把身前的披风甩给他,嘴里低声嘟囔,“不用管我,你们倒班歇会儿吧,等傍晚再看看。” 陈强将披风卷起来,也没披,默默走到旁边另一棵树下,抱着火铳坐下来。 陈强也是她的亲兵,这子十三岁当兵,在军营里混了七年,是西北军里排的上号的军中老油条,年岁虽然不算太大,却经历丰富,经过大二十多次战役,都能毫发无伤的活下来。他向来沉稳,心细,妥帖,保命的本事更是一流的,就是逃跑也比别人反应迅速。 郭文莺还有两个亲兵,一个叫胡七,一个叫横三。 胡七是有名的飞毛腿,还很擅长看地形,辨识方向,跟着他走,在深山老林里都未必能迷路。只是他嘴太臭,总是骂骂咧咧的,张嘴就骂娘,什么你娘是猪,你娘是狗,你娘不是好鸟……上飞的,地上跑的,山里养的,河里游的,全都能让他罗列其中,生生跟别人的娘亲扯上关系。这也算是骂出了新高度,不过因为此没少挨人的揍,经常鼻青脸肿的跑到郭文莺跟前告状。 对此,她通常是不管的,打不死就赚,打死活该。 至于横三,表面看着好色、贪吃又喜欢胡八道,不过他的身手却是西北大营里数一数二的,箭术也最好,号称是西北军的神箭手。 有时候郭文莺忍不住会想,封敬亭派了这么几块料给她当亲兵,是不是怕她死的太快,他身边再没人能可着劲蹂躏了呢? 就这会儿功夫,皮三也坐了过来,手里抓着一把蠕动的东西递到郭文莺面前,“头儿,饿得厉害不,要不要吃一口?” 郭文莺睁眼一看,他手里抓的是几条蚯蚓,还在活蹦乱跳的,顿觉胃里一阵发堵。 “什么东西都敢吃,也不怕毒死你。”轻哼一声,微微偏过头,实在不想看他拿着虫往嘴里填的蠢样。 “这玩意没毒,饿极了眼,什么东西不能下肚。”皮三笑眯眯的把手里的蚯蚓一根根捋净了泥,然后放进嘴里细细嚼着,片刻间嘴里还流出些可疑汁液。 用余光瞥了一眼,郭文莺恶心的直皱眉,他们是伏击,怕被敌人的斥候发现,谁都不敢点火,有什么东西只能生吃,但即便条件恶劣,能像他这样吃虫子的也没几个。 或许这几年经历的多了,上战场的次数也多了,到现在已经练就一副大好肠胃,看见什么恶心东西,都吐不出来了。 绕是如此也不敢多看,扭过脸去瞧着后面一棵老树,忽然想起一事,又转过来,“你这虫子哪儿挖的,还能再挖到不?” 皮三以为她想吃,忙道:“有啊,林子里有的是,想吃什么样的都有,还有绿色的大肉虫呢。” 郭文莺嫌恶的撇撇嘴,从怀里掏出一个盒扔给他,“去,给我满满的装一盒。” 皮三不解,“头儿,你这要干什么?”他不信她真敢吃。 “送给某人当礼物。”郭文莺咬牙,一脸的怨气都滴出水来了。凭什么她在这儿受苦,某人却好好坐在屋里吃好喝好? 明是他的生辰,自然要好好准备一份礼物的。 听,他最怕虫子…… 正午时分,西北大营的中军营帐里已经摆上了饭。 今的饭菜还不错,当年的新米满满盛了冒尖的一大碗,旁边还放着一碗红烧肉,一碟青菜,还有一碗滚烫冒着热气的牛肉汤。 路怀东看着他们的西北军元帅,御封的端郡王爷正端着汤碗,的喝了一口牛肉汤,姿态优雅高贵。 他不由叹了口气,“王爷,您不觉得耳朵痒痒吗?” 封敬亭睨他一眼,“怎么?有人骂你了?” 是骂你才是。路怀东腹诽一句,才开口道:“郭文英他们出去可六了,只带了两的口粮走的,这么久没回来,王爷就不担心吗?” 封敬亭哼一声,“本王叫他试试火铳而已,居然跑这么多不回来,难道还是本王的错了?左右是饿不死他们,一群大活人,还能不会自己找吃的。” 路怀东暗自腹诽,得好听,试火铳不得找瓦剌人试,总不能拿南齐的百姓开枪吧?他们和瓦剌打了几年的仗,这一半年把瓦剌打怕了,一时也不知钻溜到哪儿去了,想找都找不着。 真要找不着,别还六不回来,六十找不到也回不来啊,总不能让郭文莺带着两千人去攻打荆州城吧? 他心里火急火燎,偏这个爷是个心大的,那么样的人才扔出去就不管了,出了什么事,他不心疼,他还心疼呢。 心里想着,嘴上可不敢,只心问道:“要不要派人去看看吧?军需大人不是领兵的将官,又没上过几回战场,可别出什么事?” “不用,那子机灵着呢。”封敬亭着,又喝了口牛肉汤,大赞厨子手艺好,汤熬的又浓又香。 路怀东没法,只能退出去。 出了营帐,一眼看见穿着长袍,背着手站在不远处,抬首看的军师陆启方。 陆启方回头看见他,眯着眼崛起一撮山羊胡,“怎么样?应了?” 路怀东摇摇头,“也不知咱们王爷怎么想的,到底那还是个孩子,还不到十七,功夫又差,就带了两千人出去,真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起来,那还是他认的干弟弟呢,谁不心疼自家人啊。 陆启方微微一笑,“王爷什么了?” “王爷他自己会回来的,还相信他。”路怀东着,又忍不住唠叨了几句,“端郡王太不地道,平日里磋磨俺们这帮皮糙肉厚的粗汉子也罢了,郭文英那样细皮嫩肉的他也下得手。这么一个心灵手巧的制造才,他都不当宝贝,瞧搓楞的人家,前几一看脸都瘦巴巴的,哪儿还有刚见面时的水灵样。” 那个美得让人眼晕的少年,不知有多少人稀罕着呢。 陆启方对他那张婆娘嘴很是无奈,老大个人了,一盯着人家孩子好不好看干什么? 他道:“行了,你也别想了,王爷没事就没事。这好剑得磨,好枪得擦,王爷也是想多锻炼锻炼她嘛。” 路怀东还想再牢骚两句,转头见陆启方已经越过他往营帐里迈,只得作罢了。 陆启方进了大帐,瞧着端郡王还在那儿抱着碗喝汤,不由笑起来,“王爷还真奢侈,还有肉吃呢。”他凑过去,一屁股坐在他对面,也不拿筷子,伸手从碗里捏了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嚼起来。 封敬亭看他一眼,“你那儿伙食比本王好,平时缺了你的肉了?”他有洁癖,那只手都没洗就往碗里抓,弄得他再也没胃口吃了。 陆先生是西北军的军师,原本是个南方琼州一个落魄的师爷,但是才华横溢,尤其是对军事颇有造诣。他一次去琼州公干,偶然识得,便惊为人,带回来当神仙一样供着。只是这老头也没品的很,五十岁的年纪了还爱诙谐打趣,有时候跟个顽童似地。他平时也不爱洗澡,头发也不梳,整日披头散发,一身的渍泥。那双手也不知是不是刚上完茅厕,就敢什么下手抓肉了? 看他一脸食不下咽的样子,陆启方笑起来,“怎么?担心的吃不下饭了?” 封敬亭轻轻吁了口气,把碗撂在一边,手指轻轻在案几上敲着,好半才道:“叫路将军吧,派一营人的去瞧瞧。” 不担心是假的,若是旁人也罢了,郭文英这么个机关武器建造的圣手,他还真舍不得。 陆启方哈哈一笑,他们这位爷素来冷漠,出去领差的将官不是有大事,从来没派人跟去过,这回倒是难得心软了。 吩咐人派一营人出去,外面路怀东立刻领命,亲自点了五千人,浩浩荡荡出营去了。他除了担心郭文英,最主要还有担心他的亲儿子,路唯新那子打仗不要命的,又死听郭文英的话,想想还真是不放心。 第三章 骑兵 此时,路唯新就坐在郭文莺身边,手里掰着几只从树丛里挖来的蘑菇,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道:“文英,今儿好,要不一会儿让兄弟们打几只兔子去,也好打打牙祭。” 郭文莺横他一眼,“什么文英?叫叔,别忘了我跟你爹是拜把的兄弟。”着又多横一眼,“打什么兔子?你当这是郊游吗?一会儿瓦剌来了,看你们往哪儿躲。” 她在营里的大号是郭文英,刚入营的时候登记上册,负责登记吏,她答了郭文英,还特别强调英雄的“英”。那会儿她才十三岁多,又瘦又的个子,被人好一顿嘲笑。不过后来郭文英大名鼎鼎,成了整个西北军中威信颇高的几人之一。这会儿营里很少有人唤她“文英”,都叫“军需官大人”或者“郭大人”,也有像皮三一样喊她“头儿”的。 路唯新是路怀东的独子,与她同岁,只是比她几个月,两年前一次偶然机会,她救了路怀东一命,这位路将军也是个不着六的莽撞热血汉子,直呼她是好兄弟,还硬拉着她拜了把子。起来这声“叔”她是当得起的,只是路唯新从没叫过她,也没当她是叔看,每次都直接称呼“文英”,叫官职的时候都少。 路唯新年纪虽不大,武艺倒是很出色,人又稳重聪明,在战场上还有股不要命的劲头,年纪就立了不少战功。 他十六岁就升了校尉,长得也是难得的俊帅,与郭文莺是西北大营里并列的两个少年才俊。西北军里有不少将官家里有女眷的,都想跟两人攀一门亲戚,可以是很热销的两香饽饽。 别人接触的少,或许不知道,只有郭文莺成跟他在一起,心里很明白这子表面看着老实,其实满肚子坏水一点也不比封敬亭少。 封敬亭是奸坏,他的坏是隐性的,表面维持着一副君子风度,算计了人,别人还得他好。而路唯新就是邪坏,他要是看谁不顺眼,能把人往死里整,还有时根本是损人不利己。 路唯新虽被责骂一通,却一点也不恼,笑着把手里摘好的蘑菇递几朵给她。 郭文莺接过来,塞进嘴里慢慢嚼着,生的蘑菇自然不好吃,不过对于饿疯了的人来,已经是难得的美食。 她嚼了几口又闭上眼,太阳暖洋洋的,晒的人有些犯困,便把头埋在披风里,露在外面一截脖颈。 路唯新靠近了一些,与她靠在同一棵树上,盯着那截脖颈微微发呆,白皙无暇,肤如凝脂,好似上好的白玉透着淡淡粉红色,真是好一个玉颈生香。 他忍不住再凑前一些,闻到一股淡淡香气,不是胭脂水粉的香味,却让人甚是销魂。 心里一阵惊疑,六六夜风餐露宿,别人身上都是臭的熏死人,为什么她身上不但不臭,还带着这么好闻的体香? 郭文莺趴了一会儿,一抬头瞧见他不错眼珠的盯着她,不由有些不悦,“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路唯新撇过脸,只觉脸上热辣辣的,心也跟着狂跳起来。他也不知这是怎么了,只是觉得不该多看她,似乎多看几眼,就会被她勾了去。 他一直都知道郭文莺长得好,但从没想过别的,可是今日,这狂跳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了? 郭文莺以为他是紧张的,也没在意,继续趴在膝盖上假寐。 陈七突然步跑着上来,走近了郭文英身侧,低声道:“头儿,瓦剌来了。” 郭文莺立刻跳了起来,吩咐陈七传令下去,各处伏击人马觉不可出一点声响,违令者斩。 陈七接了令,和路唯新两人下去布置,原本有些松散的士兵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火药上膛,摆开了架势。 一时间郭文莺身边只剩下皮三和张强两人,他们手里各握着一把火铳,紧张的看着峡谷外面。 郭文莺好笑,这两人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怎么都弄得跟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子似的? 其实,不光他们,其余人心里也打鼓,毕竟是头回使用火器,万一不灵,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了。 等了一会儿,陈七来报,瓦剌在谷外扎营了,不断有斥候进谷来探路,远远的看不真切,瞧着来的人数很不少。 郭文莺挥挥手令他下去,眼看着快黑了,这会儿他们不进谷,只能等明了。 这一夜过得甚是难熬,大部分人都没合眼,眼巴巴地瞅着峡谷。 待等到次日亮,驻扎谷外的瓦剌军终于拔营而动,前锋骑兵打头最先入了谷中,过去后才是步兵及中军卫队。 郭文莺早把兵力分作了三部分,以作侧击、堵击、尾击之用,此时却并不急着动,只紧盯着那些兵士缓缓从谷中经过。 不知何时,路唯新已经摸到了她身边,低声问:“动手吗?再不下手,他们可过去了。” 郭文莺摇摇头,紧抿着嘴盯着下面。 她不下令,没人敢稍动,她虽是军需官,没有带兵之权,但此回伏击指挥是她,也一应都听她调遣。 路唯新心里有些疑惑,那些瓦剌不过数千,此时伏击要全歼也不是不可能,何至于畏战如斯? 不过他是最知道她的,两人合作多次从来都是以她为先,也就是他了,若换了另外的将官,未必会把她的话当回事。当然也因为此,她才会特意找他跟着。 正疑惑间,忽觉脚下土地隐隐震动,过不得片刻,这震动不减反增,直大得仿佛连峡谷都被撼动了。 众人又惊又疑,齐齐看向郭文莺。 郭文莺静静看着前方,脸色有些发白,连唇色都淡了三分,一双眸子漆黑幽深。那震动的地,无处不在预示着来者之众,超乎想象。 她算出前面的军队只是前锋,后面才是粮草辎重,只是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 此刻,陈七满面惊色的跑过来,“头儿,又有骑兵入谷了。” 其实不用他,长眼的都看见了铁骑踏起的遮黄尘,一时之间众人均是愣了。要知道大军行军均是前锋开路,中军及其卫队当中,而粮草辎重在后。大家看见粮草已经过了,都以为瓦剌数量不过如此,谁知后面还有如此大量的骑兵。 瓦剌骑兵即便进入峡谷也保持着作战队形,呈纵队布置,五骑横向为一长,六长成一屯,两屯而成一辈,就这样间隔着从谷外而入。 前面通过的粮草辎重虽已是大半出谷,但因谷口狭窄路况不好,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等后面进谷铁骑的前锋到达谷口时,那些粮草仍有少半堵在谷口,将后面的大队骑兵也堵住了。骑兵越聚越多,作战队形也有些散乱,到后来越压越,几乎快挤挨到了一起。 这就像河里洄游的鱼一样,一条挨着一条,正适合密集撒网。 第四章 瓦剌 郭文莺一直默默看着,此刻轻轻笑了一笑,站起身来,向陈七道:“传令,开战。” 陈七手里拿着一面大锣,“咣”地敲响,随后一只响箭射上空,带着尖厉的呼啸之声冲上云霄。 不过片刻,峡谷之内呼啸之声骤起,瓦剌骑马乱了起来,领头的将军大声呼喝着着听不懂的狄语,可惜没等他喊两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山谷中响起,巨大的声响震的地动山摇,仿佛都要塌下来一样。 接着巨响好像会传染一般,爆炸之处越来越多,轰轰隆隆的,直响了十几声才渐渐停了。因为剧烈震动,山谷两侧的山体都移动了,随着爆炸声向山下划去。 这是山体滑坡了! 郭文莺也有点大惊,虽然炸药是她让人埋的,可也没想这威力这么巨大,简直堪比地龙翻身了。 谷中瓦剌兵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人仰马翻,无数人丧生在爆炸之下,三万骑兵伤亡惨重,只这一下就损失过半了。叽里咕噜的狄语不断传来,就算听不懂也能猜出来那是在骂娘。 皮三在一旁看得直咂舌,一个劲儿对郭文莺竖大拇指,“头儿,你太牛了!” 别他,就连路维新也惊呆了,他只知道今日伏击要用火铳,可谁想到郭文莺还有这一手。 他颤颤问道:“文英,这是怎么回事?” “一点火药而已。”郭文莺着,表情却没有愉悦之色。毕竟是在杀生,几万活生生的人,只一瞬都变成了尸体横在山谷中,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让看得人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这些都是造火炮弹用剩的炸药,经过特殊技术改良,其威力比通常的黑火药要大得多,这次出来因怕有意外,她一股脑的全带上了。 郭文莺也是头次带兵,心里没底,才让人埋在山谷的必经之处,只待响箭上,就会有人在下面点燃火捻。这些炸药是十几条火捻连接的,一个响,另一个跟着响,接二连三的爆炸,才会产生刚才的效果。 此刻山谷中的瓦剌兵已经重新整队准备逃了,郭文莺对着陈七摆了摆手,陈七立刻传令,片刻间峡谷两端谷口处轰轰作响,无数的巨石滚木从峡谷两侧倾下,不过一瞬便将峡谷两端道路堵得死死的。 这就叫:瓮中捉鳖,慢火烤王八。 “火铳队准备。” 随着令下,无数弹药从飞射,瓦剌骑兵更加大乱,他们想要冲出峡谷,无奈前后左右均是自己的人马,半寸也动弹不得。 幸得瓦剌铁骑纪律钢铁一般,逢此巨变只一会儿工夫便又镇定下来,一面组织人马快速清除谷口堵塞,一面令骑士在马上引弓反击。 郭文莺等人藏于草木之中山石之后,又占了居高临下的地势之利,那些箭矢如何能伤得他们。再则火铳威力强大,即便有盾甲等遮掩物,也挡不住火铳的轰炸,再想苦挨根本不成。 一时间,谷中骑兵一个个都心慌起来,谷底四处火起,身下坐骑再也不受骑士控制,四下里横冲直撞,不过片刻,骑兵阵中处处人仰马翻,相互践踏者无数,死伤远甚于被火铳射中者…… 火铳队打得兴起,一面开枪,一面仰大笑,高声嘲弄瓦剌骑兵是孬种。 “有本事你上来啊?” “你上来打我啊?” 郭文莺听得好笑,连声呵斥,真要等这些瓦剌人上来,还有他们的好吗? 这样一战,一直持续到下午方毕,瓦剌三万骑兵几乎全军覆灭,即便最终冲开谷口,能逃出去的也不过三五百人。 这一战西北军真是大获全胜,尽显火铳的威力,若是使用普通箭矢,怕是连一半人也歼灭不了。 郭文莺对此甚是满意,她前些时日跟封敬亭争论“为将之道”时,关于如何用兵,两人还起了不的争执。 封敬亭认为“为将者”应注重时、地利,尤重谋略,善谋者善战。她却觉得强大的武器装备更重要,什么狗屁谋略都不如暴力解决更痛快,我强,就是强,你他娘的干看着也打不过我。在强大的火铳威力之下,凭你怎么用谋都没用! 依她的意思,耍心眼的不如拳头硬的,如果我的拳头是你的十倍、百倍大,你再有心计,照样揍你个鼻青脸肿。秀才遇到兵,有理不清,约莫就是这个意思吧。 战后清点人数,两千火铳营只不过死了三四百人,还基本都是爆炸之时被山体滑坡带下去摔死的。 路唯新压抑着声音里的激动,一个箭步窜到问郭文莺,就差抱着她大喊了。 他笑着问:“你如何知道瓦剌辎重后面才是骑兵主力? 郭文莺微笑,“也不是提前知道,一半猜测,一半运气吧。” 她不愿多,不过也是在看到瓦剌粮草之后才做的推断,只不过这几千人马,何需带这么多粮草?此地离荆州颇远,瓦剌绕道而行,绝不可能是给荆州送粮草的,荆州城虽驻扎重兵,也不过三五万人,瓦剌三十万大军南进,那么真正的主力又在哪儿呢?所以她想赌一把,赌这是不是瓦剌主力之一,不过显然她是赌对了。 当然这其中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她前一次随封敬亭出征,见过瓦剌骑兵的真正模样的,放眼看去的那一片肃严漆黑给她记忆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又怎么是开头那些骑兵先锋松散模样? 瓦剌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必会查明原因,此地不宜久留,当即吩咐陈七传令,整队回营。 陈七去后不多时,急匆匆跑上来,“头儿,不好了,一队瓦剌兵上山了。” 路唯新暗惊,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约莫三四千吧。” 郭文莺心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怕瓦剌会上山查探,果然来了。三四千人虽然不多, 但经过刚才一番厮杀,弹药都几乎打没了,哪有余力应付这许多人? 路唯新摸了摸已经打的烫手的枪管,心里也一阵发紧,再耽搁下去瓦剌人冲上山,他们一个也不能活着回去。 “文英,撤吧。” 郭文莺挥挥手,“兄弟们,走了,回营吃肉去。” 众人齐应一声,抱着枪管蜂拥着往山下而去。一千七百人分三队下山,弹药没了,都抽出背后的大刀防御。郭文莺和路唯新断后,刚走到山腰那一队瓦剌人便杀了上来,前队已经遇上了,人马打在一处。 真拼刀枪,他们显然吃亏,路唯新道:“文英,你带人先走。” 郭文莺摇摇头,看看色,总觉得封敬亭应该会派人来接应的,这一队火铳营是西北大军的宝贝疙瘩,决不能有半点闪失。 正想着,前面果然旌旗飘舞,斗大的帅旗上挂着一个“路”字,一个大嗓门高喊着:“文英贤弟莫怕,哥哥来也。” 不用那就是路怀东了,路玮看见自己亲爹在马上得瑟的形象,一阵无语,他这位亲爹素来骚包,用郭文英的话属于闷骚型,每次上战场都弄一堆花活,帅旗也比别人多高出一尺。 援兵来了,一时解了围,冲上山的瓦剌兵节节败退,不过片刻路怀东已经催马来到近前,一个纵身从马上跳下,大笑着伸着胳膊来抱郭文莺。 路唯新不动声色的往前走了一步,把郭文莺挤到一边,然后顺势倒在那伸出的臂膀上,“爹,你可算来了,真是吓死儿子了。” 路怀东一怔,看着巴着自己胳膊,几乎像撒娇的亲儿子,不由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这个儿子从就没对自己多亲近,五岁以后连抱都不让自己抱了,今这是中了哪门子的邪了? 郭文莺在一旁看着这两人“父慈子孝”,很是抽了抽嘴角,这父子俩脾气一个上一个地上,简直没一点相同,一个冷淡,一个热情,整得跟水火不容似的。 路玮平时像块冰一样,除了对自己还给几分颜面,对别人都是不理不睬的,而他这位老子就是个大反差,热情洋溢的像怀里抱着团火,还总喜欢抱人,抱上了就不撒手。 这会儿子看人家爷俩亲亲热热的,也不好打扰,忙道:“你们爷俩好好叙叙啊。” 见她要走,路玮立刻放开自己老子,跟在她身后,后面路怀东对他喊了几声,也充耳不闻。 第五章主帅 一路打马回到裕仁关,远远便看见城头守关的士兵,他们腰背笔直,面朝关外,面孔庄严而肃穆,这是一支经历百战煎熬出来的精锐军队,整个西北边军里能和关外狼虎一样的蛮族军队一战的士兵就在这关寨里了。 临进关之前,郭文莺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关外,红日镶嵌上了一层金边,两山之间的关隘不知巍峨的矗立了几百年,西北干燥的秋风里夹杂着苍凉气味。 她深吸口气,胸中涌起一种难言的骄傲。 好男儿当守四方,难怪无数大好男儿,甘愿窝在这的一方之地,只因心中有家,胸中有国。 今日一战虽大获全胜,可蛮族真正的战争却正要拉开序幕。今日一战,也可叫那些自认高大强壮的蛮族,见识下南齐人的厉害了。 一路欢快而奔,进了西北大营已是傍晚,虽是饥肠辘辘,却也顾不得吃饭,要先到元帅大帐里交了将令。 幸好在半路上就着路怀东给的干粮,先垫补了点,还不至于饿得晕过去。 郭文莺快步往中军帐走去,她进门时,封敬亭正坐在帐里看书,黑漆的檀木案几上摆着茶点,他身上穿了件藏青色滚了金边的常服,头发挽了髻,紧紧实实的在头上贴着,上面插着一根白玉发簪,光着一双白脚,身子斜靠在软垫上,一副悠然自然的好模样。 封敬亭素来很会享受的,他长得也堪称绝色,又很会打扮,让人第一眼望去就觉得这是一个浊世佳公子。那美好的样子,甚是让人赏心悦目。可也仅止于此,除了外貌堪佳,她还没看出他身上还有别的优点。 看见打量他的眼神,封敬亭就知道眼前这子生气了,是怪他去得晚了吗? 他微微笑着坐起身,把书放在旁边的案几,一副准备倾听的模样。 “今的战况吧。” “是,王爷。”郭文莺应了一声,却并未急着开口,转过头看见军师陆启方也在帐中,忙施了一礼,“见过先生。” 陆启方颔首,“文英辛苦了。” 陆先生此人虽有些诙谐促狭,喜欢嘲讽,为人却正直可信,又颇有才名,郭文莺对他素来恭敬,有时候比对身为主帅的封敬亭还要尊敬几分。同样是坐在帐中,封敬亭就好像个浪荡公子,再看人家陆先生,端庄稳重喝茶的模样,才是真正的君子所为啊。 她虽然对这位郡王爷悠然享受的样子颇为不满,但也不敢一脚狠狠踹在他脸上。只低着头有气无力的声音,开始叙述这几的与瓦剌开战的情况。 封敬亭望着她,眉梢眼角都带着微微的笑意,他认真听着,中间也不打断,等她一点点把六日的辛劳都叙述完了,才开口道:“你是如何知道,瓦剌的骑兵和运粮车会从那山谷经过的?” “前些日子营中接连几次设伏,想拦截从北漠到荆州的运粮车,几次都扑了空,别运粮车,连瓦剌人的影子都没看见。这几个月瓦剌人一直霸在荆州城里,都没出来过。他们吃什么?喝什么?怎么能供应十几万瓦剌大军?他们所以必然会有援军援助,从张口出发,过泰兴,沿途护送军粮。” 她着顿了一下,“我原本是这么想的,不过经过今这一战,倒让我有点别的想法了。” “什么想法?” 她抬头看他一眼,淡淡道:“瓦剌大军的主力根本没在荆州。” 封敬亭却是微微一惊,瓦剌主力不在荆州的事,他也是这一两才派人打探到的,派出了许多斥候才得来的消息,这子居然仅凭一个运粮事就猜了个八八九九,还真是有那么点本事。 他道:“那你觉得瓦剌主力会在哪儿?” “具体在什么地方还不好,不过无非是躲在山里等着瞅机会偷袭西北大营。” 郭文莺撇撇嘴,对这些瓦剌人鄙视到极点,两军交战打的是实力,偷袭虽然能出奇制胜,但裕仁关守卫森严,又是易守难攻之地,想要偷袭成功谈何容易。这样飘来飘去的打游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这也怪不得瓦剌会想这样的损招,当年南齐的军队积弱,各个关口全依靠着坚固的城池打防守战,原来的时候瓦剌在嘉定关周边的村落抢掠,南齐巡逻的军队碰见了,望风十里就开始逃。 也因为此,助长了瓦剌的嚣张气焰,五年前瓦剌大军出兵南侵,只三个月便先后占了荆州、凉州、冀州三地,瓦剌大王信誓旦旦的想要大军南推,直插南齐中腹,扬言三个月占领唐都,把皇帝老儿拉下宝座。 可是事与愿违,这三十万大军,在打到裕仁关时便停滞不前了,如此过了五年,还没能再推动半步。 裕仁关久攻不下,瓦剌战线拉的太长,长久一来粮草供给都有滞涩,再加上瓦剌国内反对声阵阵,接连弹劾主帅巴尔赤,称他督战失力把瓦剌陷入被动,不少政敌都等着巴尔赤倒霉,好重重踩上一脚。 在如此压力之下,也难怪巴尔赤会铤而走险,想出这种招数。 巴尔赤这么做有两个目的,一是试探封敬亭,毕竟自从镇守居庸关之后,身为郡王的封敬亭并没表现出多么出众的军事才能,每日里无所事事,除了死守就是死守,根本没出过居庸关半步,连追击都不敢。瓦剌人也想知道这位郡王主帅是真无能呢?还是真无能呢? 至于第二个目的是最重要的,巴尔赤想把西北大军逼出裕仁关。他们攻不进来,只能想办法把人引出去,好在外面布好陷阱一举把夏朝主力歼灭,到时裕仁关一破,瓦剌长驱直入,南齐再也没有险可以依靠了。 这一层郭文莺看出来了,封敬亭自然也看出来了,郭文莺从来都不以为这位郡王爷像传闻中所的庸庸碌碌,这人奸诈狡猾,极擅长伪装,骗人的本事都是一筐一筐的往外倒。 他之所以扮傻子,无非是为了迷惑敌人,当然也迷惑自己人。瓦剌摸不清他的脾气,自然要多次试探,而那些自己人,不外乎是京都里他所谓的亲人。 皇族之间相互倾轧、猜忌、争斗的事她一点不感兴趣,也懒得去理会人家的家务事。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封敬亭绝对是她所见过的最聪明,最难对付的人,而注定这一次巴尔赤讨不到好了。 封敬亭看着她眼睛一眨一眨的动个不停,就知道这子又走思了,每回跟他着话就不知道想哪儿去了,好半拉不回来。 第六章怕虫 他轻咳一声,“你继续,接下来呢?” 郭文莺忙道:“别人都以为粮草必然是运到荆州的,我却感觉瓦剌援军押运军粮不会走的荆州这条线,于是便一直让斥候关注从北漠可能运粮的路线,最后还真找出点蛛丝马迹。” 她着从头上拔下根簪子,在案几上铺摆的地图上划起来,“从北漠运粮的路线一共有四条,通过几日对车痕印迹的观察,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最北侧的这条路线车辙痕迹最深也最杂乱,而且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再加深一次。而其余几条路线虽然也有车马行过的痕迹,但明显使用的次数要少很多。所以我推测这条路线是最有可能的运粮路线。”伸手在地图上一划,圈出了一个点,那里正是他们守候了六的伏击山谷,最佳的设伏地。 封敬亭看着,不禁轻叹起来,跟她接触的越深,越能感到接连不断的惊喜,让他的心脏都忍不住为她而蹦跳几下。这人究竟有多少才能,还没挖掘出来?还真是让他期待啊! 记得初次见她时,她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飞扬得意,狡黠可爱,他本来以为带回军营的是一个会炼铁的工匠,却没想到工匠转眼变成了大师,让他狠狠惊艳了一把。 她不仅会锻造铁器,还会机关术,弩箭、战车、火器,每一样造出来威力都极大。 他本以为已经看懂了她,没想到今日又刷新了对她的认知,这子还是个军事才呢。 一个优秀的将官不仅是要会在战场上拼杀,还要有观察力,能知微杜渐,能举一反三才是最重要的。她仅凭一点点蛛丝马迹,就已经判断出如此多的信息,并加以利用,这种本事可不是人人能有的。 心中惊喜,面上表情也温柔几分,又和和气气地问了几句,见她实在疲惫了,满脸掩不住的倦容。便道:“你先退下吧,去洗个澡舒服舒服,让人弄些吃的,再好好睡一觉。” 郭文莺应了一声,只觉得双眼皮不停打架,他再问下去,没准能把她问着了。 躬身退出大帐,封敬亭望着她的背影出神了半晌,听到身后细微的脚步声,才开口道:“陆先生刚才可是听到了?” “听到了,老夫还真是有些惊讶啊。”陆启方微微叹息,“每次看见这娃娃,都有一种刮目相看之感,这娃娃论聪明可是比你一点不差。” 封敬亭微笑,“本王也觉得她很聪明,改日先生有空好好教导她一下吧。” 陆启方挑眉,“怎么?王爷还想培养出一个征西大元帅吗?” “有何不可。”他轻抿了一口香茗,笑得愈发灿烂。他真的很好奇,她究竟能成长的何种地步。这就像亲手浇灌一株花,施多少肥,浇多少水,成长的过程越是不可控,越是叫人期待。 陆启方也不禁点头,“真的,整个西北大营,最有潜质的也就是这个娃娃了,真要好好培养,没准还真能独挡一面,坐镇这西北大营呢。唯新那孩子虽也是好的,但脾气太拧,容易钻牛角尖,遇大事恐搂不住,倒不如这娃娃从容稳重。” 封敬亭“嗯”了一声,很以为是。 郭文莺虽然有时候孩子气一点,心眼也点,但真的堪当大任。她日常事糊涂,一遇大事却极为冷静,很有主见,这点与路唯新却是刚好相反的。 郭文莺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自己又被算计了,她虽出了大帐,却没急着走,站在不远处摸着怀里一个盒子,寻思着到底要不要送上去。 然后开始回想封敬亭究竟有什么好的,想了很久都找不出一丁点好处,只能暗自狞眉:这是你自己作的,可怪不得我了。 她叫过一个大头兵,脸上挂着最灿烂的笑,温柔和善的让人家把盒子拿进去,是出去的弟兄们从山里带回来的玩意,给爷留着把玩的。 那兵立刻答应着,抱着盒子进帐去了。 封敬亭瞅着那颇为精致的盒子,一时闹不清怎么回事,郭文莺出去还给他带了礼了?这真是稀罕了。 可那盒子真是漂亮,盘花枝的雕工,上了八遍清漆,一只精致的锁上插着一把钥匙。这盒子应该是她自己的手艺,处处透着高贵大气,就像她的人一样。 他看了许久,转头问陆启方:“先生觉得里面会是什么?” 陆启方笑得破含意味,“王爷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打开看看吗?他犹豫再三,终于拧动了那把精致锁,然后…… 郭文莺偷偷在帐外猫着,听到里面话,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齐进端着茶壶茶碗走过来,正巧与她撞个对脸,见她笑得诡秘,不由多看她几眼,还没等他问一句,“你干嘛呢?” 就听大帐内发出一声闷声,似乎是尖叫声硬硬生生被打断,随后一声狂吼:“郭文英——” 他吓了一跳,慌忙跑进帐子,只见原本干净光洁的案几上爬满了各色各样的虫子,有毛毛虫、蚯蚓、虻虫、斑蝥、九香虫、苍蝇、蜘蛛、螳螂、蚱蜢、蚂蚁,还有一只七星瓢虫。 它们不仅在爬,还在飞,爬的满处都是,飞的满帐都有。 封敬亭幼时被人害过,最怕的就是各色虫子,尤其是软软蠕动的,此刻他正一脸惊恐瞧着,手捂着嘴,约莫那声闷声就是想叫没叫出来的。 齐进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暗骂郭文莺阴损,居然拿这些东西来吓主子。 “主子别急,奴才这就收拾了。”他是封敬亭的家生仆人,自跟着他,虽也有军职,称呼却与一般人不同。 进来两个营兵帮着,费了好大劲儿帐里的各种虫子才清理干净了,那些爬着的还好,飞着的却要满帐里追着跑,你追它逃的,一时间乱成一锅粥了。就连陆启方也被挤得上书架上坐着,差点把王爷的宝贝花瓶给摔了。 一个时辰之后,大帐里终于消停了。 虽然一干虫子都被清理,封敬亭还是觉得浑身不对劲儿,坐在软垫上,好像随时都有什么东西往上爬,弄得他心惊胆战的。 他平常喜欢捉弄郭文莺,没少给她下绊子,这回被她报复回来,还真是有苦不出。 他苦巴巴一张脸对着陆启方,“亏得先生刚才还夸她,你看她哪有个稳重的样子了?” 陆启方含笑不语,心道,谁让你去年为了锻炼胆量,把她扔进狼窝里,前年带着她上战场弄了一脸脑浆子回来,大前年更离谱,往人家屋里放蛇,吓得人家大半夜从屋里跑出来。 好好的姑娘被你逼成了这样,这叫一报还一报,活该。 第七章 缺粮 郭文莺在帐外笑够了,才偷偷溜回自己营帐。 一进门就让云墨烧去洗澡水,换了衣服想好好洗个澡。 在山谷爬了几日,身上都有了馊味了。 云墨是伺候她的书童,今年十二岁,甚是聪敏伶俐。这孩子是封敬亭从京都王府带出来的,家生的奴才,专门送来伺候她的。 在衣食住行方面,封敬亭一直对她很宽容,不仅让她住单独营帐,还有专人侍奉,这可是别的军中将领所享受不到的。 她一共有过两个书童,先前一个名唤云砚,也是十二岁跟着她,跟了两三年封敬亭就把人打发了,然后选了这个云墨,今年刚从王府里送过来。 封敬亭为她选人的标准很高,要粗通文墨,还要心细如发,身手灵活,聪明伶俐,最重要的必须只有十一二岁,太大太都不行。这样的人若不是专门培养,还真是不好找。 “大人,水好了。”云墨把一桶桶热水倒进浴桶中,又摆好皂角和两条干净的毛巾,然后退了出去。 不用她提醒,云墨从来不伺候她穿衣沐浴的,也从来不近她的身,有需要招呼他一声就行,一般也从不在她的帐内多待。 郭文莺对此非常满意,如果封敬亭还有几分好的话,恐怕全体现在他送她的书童和几个亲卫上了。至少有他们在,无论出营打仗还是在营中都很方便。 洗完澡,用干毛巾轻轻擦拭头发,还没把发髻绑好,就听外面云墨回禀:“大人,路校尉来了。” 没等郭文莺应声,路唯新已经大步流星迈了进来。 郭文莺这里规矩,来的人必须回禀,不管官阶高低一律不许乱闯。这规矩连封敬亭都很遵守,就算云墨不在,他也客客气气的在外面问一句,“文英,可以进去吗?” 偏偏这位路校尉不大把规矩当回事,每回郭文莺问他,他都理之气壮道:“我是你侄子,都是自家人,侄子来叔叔这里,还用着这么客气吗?” 郭文莺每回都被噎住,次数多了,就严厉叮嘱云墨看好路唯新,他走到十丈之外,就开始禀报,不然就打棍子往外敲。 显然,这次还算不错,至少禀报完了。深吸了口气,手里的湿毛巾远远往桌上一甩,对着刚走进门那面带笑容的英俊少年翻了个白眼。 “你半个时辰前刚跟我分开,这又有什么事?” 路唯新嘻嘻一笑,“也没什么,找你要点吃的。” 她气结,“我这儿哪儿有吃的,你不去厨房找胡大头,上我这儿干什么?” 路唯新笑,“胡大头死抠门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早过饭点,厨房里只有干馒头,连咸菜都没有,咱们都饿了好几了,谁耐烦吃那个。整个西北大营谁不知道胡大头只买你的面子,你若要不出好吃的,别人都只能喝西北风了。”正巧西北之地,西北风是管够的。 郭文莺一想也是,弟兄们出去一趟不容易,总要给加点餐。便道:“你等我一会儿,我收拾一下跟你出去。” 路唯新微笑着站在一边看她打理自己的头发,刚洗了澡,头发湿淋淋的还滴着水滴,有几滴流过脸颊,衬得她原本就晶莹的脸更增添几分光泽,那水灵的双眸,光洁的下巴,真是好看的要命。 洗澡水还没倒掉,营帐里弥漫着一股皂角香气,还有一种不知名的香气,淡淡的,盈盈绕饶的,让人嗅着莫名的便觉血热,似乎脸上、身上也跟着蒸汽一样热腾腾的。 郭文莺梳好头发,怕着凉戴上帽子,一回头看见路唯新满脸通红的盯着她,不由皱眉,“你看什么呢?还不快走。” 路唯新“哦”了一声,喃喃不知所答,看她迈步,忙在后面跟了上去。心里忍不住想,刚才那股好闻的味儿是什么? 也是赶巧,转过营帐刚走出去不久,就见军厨长胡大头晃悠着一个大脑袋跑过来,他左右手各拿着两只鸡卵,人还没走近就喊起来,“军需大人,刚收的鸡卵,给你做一碗嫩嫩的鸡蛋羹如何?” 路唯新笑起来,“看吧,还这胡大头不偏心,我刚才问他有吃的没有,就甩给我两个干馒头,到你这儿就有鸡蛋羹了。” 郭文莺没理他,只对胡大头道:“就这几只鸡卵吗?”她是西北大营的军需官,营中物质收发都要经她的手,厨房之地也正好是现管,胡大头巴结她也属正常。 这话正戳中胡大头的神经,他立刻哭丧着一张脸,“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京里户部、兵部那些龟孙子把咱们西北军都当成后娘养的,每回军粮都不给够,能有个五六D是不错的,里面还掺沙子,咱们西北边寨别的不多,就他娘的石头多,风里刮石子,饭里掺石子,还他娘的不管饱,这次军粮还没运到,好多弟兄已经几都吃个半饱,要不是路将军吩咐给出营的将士弄点吃的,连馒头都没有呢。” 郭文莺沉默了,营里什么状况她最清楚不过了,算算日子出去了几,兵部派发的军粮也该运到了,没想到却一点信都没有。这帮京里的龟儿子,一到晚把自己养的肥头大耳的,拿他们底层的官兵不当人看,真他娘不是东西。 “你先把鸡蛋羹蒸上,回头我去找王爷,也是时候该敲打敲打那些人了。” 胡大头应一声,晃着那颗大脑袋颠颠地跑开了,后面听到郭文莺喊:“别忘了加两滴香油。” 胡大头嘿嘿笑着,左手夹着两只鸡蛋在空中摆了摆,那意思就是‘瞧好吧!’。 路唯新看他顶着大脑袋远远跑走的背影,低声问道:“营里缺粮都缺到这份上了?” “是吧。”郭文莺皱着眉,她这个军需官实在不好当,兵部不仅克扣粮草,兵器盔甲战马物资也常常不给够,害得她常常自毁形象,跳脚骂娘。要是自毁形象能解决问题,她倒也不介意,问题是无论她怎么骂,那帮京里的龟孙子们都听不见。 为什么朝廷对西北军这么刻薄? 虽然封敬亭从没过,但她也猜到些,多半又是兄弟间的斗争。 老皇帝有六个儿子,虽是立了太子,可底下兄弟们不服,相互之间倾轧踩踏,闹的个乌烟瘴气。封敬亭身为皇帝第四子,不上不下,又不受宠,却偏偏统着二十万大军的兵权,这样的人放着哪个兄弟能放心?不想办法整治他,都对不起从一个亲爹胯下爬出来的缘分。 二皇子掌着兵部和工部,三皇子掌着户部,五皇子掌着礼部,太子掌着吏部和刑部,还监着国,个个拎出来都够他喝一壶的。 第八章 划拉 当主帅的受欺负,他们这些底层官兵也跟着受苦,这几年为了让士兵吃饱饭,郭文莺可是煞费了苦心,在山谷里种稻子,种麦子,养鸡、养鸭、养猪、养牛,还自制了一个水车磨面台。可他们折腾的再欢,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想让二十万大军都吃饱饭,真他奶奶的难啊! 这会儿功夫鸡蛋羹已经蒸好,胡大头派人来叫,两人喜滋滋的跑饭堂吃去了。 嫩嫩的鸡蛋,滴两滴香油,再浇点醋汁,真是美的让人心醉。 轻轻舀了一勺刚放进嘴里,就听见一阵急促脚步,饭堂大门被大力撞开,露出一张黑的铁饼般的脸。 郭文莺一看见那张脸就觉得头疼,嘴里嚼着的香喷喷的鸡蛋羹,也瞬间没了滋味。 “我文英,你还有心情吃饭,粮呢?粮呢?弟兄们的口粮呢?”那黑饼脸长着手伸到他面前,每前进一分,惊得郭文莺就退后一分。 她退了几步,好半才从嘴里挤出句话,“邓大哥,咱不急啊,不急。” “谁我着急了。”邓久成笑眯眯的坐在她身边,一副打算长谈的样子。 他是原先西北军的军需官,郭文莺来了之后,军需官的位置就腾出来给她了,邓久成谋了个偏将之职,也算高升了。虽是偏将却不上战场,照样管着军需物资,倒成了给郭文莺打下手的了。郭文莺这个军需官正五品,属下是从四品,这事也只有那位端郡王爷能干出来。 这邓久成做军需绝对称职,他是有名的“邓划拉”,什么东西都好往家里拉,常带人打扫战场捡些破旧的兵器盔甲拿出来用,一口破锅也当成宝贝似的抱回来,库房里堆满了四处捡的各种破烂。 郭文莺几次让他把破烂扔扔,省得占地,他什么都不肯,搓着手嘻嘻笑着:“万一有用呢?” 这样的人让他管军需绝对是托对了人,当初封敬亭给邓久成升职让她顶上军需官,可能有他的考虑,不过必须承认,从“守财奴”角度看,人家确实比她合适。 跟邓久成共事几年,郭文莺也被坑害的很惨,整个西北大营她没怕过谁,就连封敬亭她也敢对他撂脸子,可对这位邓大人却是打心眼畏惧,看见他就想躲。 这人也不是多凶,不仅不凶还很和善,每笑眯眯的,跟个老好人似的。他最吓人的是太磨叽也太啰嗦,每回都用讲道理的方式把人缠住,一讲就是几个时辰,常常把人讲的想揍他,而通常情况下,他最喜欢缠的人就是郭文莺。 “来,文英,你吃,你慢慢吃,听哥哥跟你。” 他把鸡蛋碗往郭文莺面前推了推,开始笑眯眯讲起来,“文英啊,这做人要讲诚信,答应别人的事怎么能不办到呢?你邓大哥活了大把年纪做的最好的就是讲诚信……” 郭文莺:“……” 她一脸痛苦的吸着蛋羹,每吃一口都跟咽药一样,看看旁边不为所动,吃的愈发香甜的路唯新,更衬出了她的煎熬。 想到临出营前她跟邓久成许诺要带粮草回来的事,心里后悔之极,碰上这么一个较真的,谁还敢再有什么大话? 等他把诚信大讲了一遍,还没入正题呢,她苦笑道:“邓兄,殿后的是路将军,你要不去找找路将军,没准他能打扫战场,带回来点什么。” 虽是这么,心里却完全不这么以为,路怀东那是个败家子,他手里有的东西还恨不得都扔了,怎么可能会拣点回来? 邓久成也不信,“文英,这不讲诚信就罢了,骗人就不好了。” 眼看着他又要根据“骗人不好”展开来大特,路唯新突然道:“邓大哥,我今看见我爹拉了几辆车回来,你要不去看看?要是不去,那些好东西备不住就落谁手里了。” 邓久成一听,立刻跳起来,“真的?” “当然真的。”路唯新眨眨眼,“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邓久成顿时坐不住了,“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瞧瞧,别真的让他们捡了宝贝回来私藏了。”着,已快步走了出去。 郭文莺看着他背影消失,才轻轻舒了口气,转头问路唯新道:“你爹真拉了东西回来?我怎么不知道。” 路唯新笑起来,他长得很好,一笑起来嘴角还有个的酒窝,看着很有几分少年的可爱。 “我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扔东西就是好的,还指望他捡东西回来?” “那你跟邓大人那么,心他找兴你。” 他眨眼,“我也没骗人啊,前些日子路家的族人刚给我爹送来几车东西,我瞧着有不少肉干,还有风干的火腿,酒坛子也有上百个呢。” 郭文莺望着他,望了许久,笑容一点点在脸上加深,“你就坏吧,那可是人家孝敬你爹的东西。” “反正他也吃不完。”得好像爹不是亲的。 郭文莺摇摇头,算计谁不好,算计自己亲爹,这样的儿子还真是不省心,不过这样的兄弟……她喜欢。 多亏他解围啊! 两人吃完蛋羹跑到外面看热闹,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见邓久成指挥人拉着几辆车从面前走过,不远处路怀东在后面跳着脚的骂。 邓久成是谁,“邓划拉”啊,这营里还没他要不到的东西。 两人看着,相视一笑,都点着脚尖悄悄跑走了。 若是让路将军知道自己儿子和义弟这么算计他,骂的就不是“祖宗奶奶”那么简单了。 其实也不怪邓久成这么死乞白赖的算计,他的担忧也是郭文莺的担忧,这日子是真没法过了。 前几两人盘点兵器库,库房里一共还有三千五百具擎张弩,七万弩矢,另还有五十具四石赤具弩,二十具十石大黄弩。 看封敬亭的意思,似要打一场大仗的,大战在即,这点兵器根本不够用,好在还有监造处,加紧时间打造,最多一个月也能凑齐了。 兵器还好,最难的就是粮草,朝廷迟迟不给派粮,这是真打算让他们吃沙子吗? 郭文莺抻了两日,实在抻不下去了,只能去找封敬亭。 第九章 折腾 大帐里,封敬亭今日穿了身家常衣袍,半旧的月白直身,用青丝绦松松结着,正立于书案前低首看着什么。 “王爷?”郭文莺试探地叫着。 “等等。”封敬亭连眼都未抬一下,专心致志盯着案上。 郭文莺今日是有求于人,不敢放肆,只得收了口,乖乖等着。心里暗自琢磨着那的虫子,他不会再报复回来吧?越琢磨越没底,头垂更低,更谨慎微了。 屋内静悄悄的,仅能听见封敬亭手指在纸张上摩挲声,她循声细看,他正看的似是一张地图,绘的正是西北边境的地形。心里稍定,果然印证了她的猜测,要准备开战了。不过即便如此,想要他答应她的要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等了好半晌,也不见他抬眼,干站着倒也不觉得腿酸,就是脸上堆的笑容有点撑不住了。 足足过了一盏茶功夫,封敬亭才抬起头,瞥了她一眼,郭文莺忙以笑脸迎上。 “有何事?”他问着,复又低下头。 “王爷,军中粮草供给跟不上,士兵们快要没粮可吃了,你看看能有什么办法?”郭文莺笑眯眯道。 “不是有你这个军需官呢,来问本王做什么?” 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样子,郭文莺心里这个气啊,就知道他会这么。她是军需官不错,他还是西北大军元帅呢。 有意顶两句,又想到上回他为了征粮,被老皇帝拎回去骂了个狗血淋头,杖责一百棍的事,满肚子骂人的话也不好意思骂出口了。 实在的,能不能找到粮,真不是他这个郡王能管得了的。裕仁关关口附近全是山,只靠宋城一地有几千亩地种庄稼,那点土地根本不可能养活这二十万人。又不能打家劫舍,找瓦剌抢又摸不着人,不想点歪主意怎么能过去这个坎? 心里郁闷着,脸上笑容却更盛,“王爷您看,这马上要打仗了,总不能让士兵们都饿着肚子上战场吧?咱得想点办法啊!” 封敬亭哼哼两声,上次进京他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把户部、兵部都得罪了一个遍,对着六部官员大声喝骂,“你们这些在朝当官的,一到晚的喝酒吃肉泡娘们,可知前方士兵难以果腹,是饿着肚子上战场吗?他们饥饿难耐,只能喝瓦剌的血,吃瓦剌的肉,一刀捅过去,拖的肠子都出来了也不肯松口,这是何等的惨烈。你们这般作为也不怕做噩梦,几千几万没了头颅,肠流满地的士兵寻你报仇吗?” 他这话当然是胡编的,士兵们再饿也没到喝人血的地步,不过南齐人最信鬼神,他的太过凶狠,终于把那帮唧唧歪歪的朝臣们镇住了。后来还是老皇帝‘仗义’,让他挨了一百棍子,才总算把粮要回来。虽然那一百棍最后是找了二十个人平摊的,但到底有几棍子打在他身上了不是? 要粮?那不是要粮,那是要命,要他的命。 郭文莺看他那深情款款,恨意重重的样子,真怕他出来“要粮没有,要命一条”的话。期期艾艾道:“王爷,这满营的士兵都是您的属下,您要打仗,总不能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吧?” 这话彻底把封敬亭惹毛了,他咬牙道:“是本王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妈了个巴子的,他还想问是谁把他往死路上逼呢? 郭文莺见他怒了,慌忙跪下,“王爷,我错了,一时情急,口没遮拦,您大人大量,饶了我这回吧。” “口没遮拦?”他略略挑眉。 “不不,是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丧心病狂,王爷爱兵如子,怎么可能做轻贱士兵的事,王爷一定会结果缺粮的问题,让南齐二十万将士生生世世念你的好。”这是妥妥的拍马屁啊。 封敬亭不理会她,又拿起桌上一本看,不心碰了砚台,手上沾了点子墨汁。 他皱眉,“去给我打盆水来。” 郭文莺忙应了出去,端了一盆山泉水回来给他净手。 他素有洁癖,洗了一遍不觉干净,又道:“再打盆水来。” 如此三四次才算作罢,拿了条白手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然后看郭文莺,“你是不是不满意本王让你多跑几趟?” “怎么可能!”郭文莺瞪大眼睛,反驳道:“我像那么不懂事的人吗?您这样位高权重的,肯定得有些派头呀,别多打几盆水净手,您就是再多洗几次脚,再上个茅厕熏个香,或者连澡一块洗了,也是应当应分的。下官对您就剩下崇敬了,怎么可能有怨言?” 封敬亭不太舒服的噎了一下,她总有本事好话都能让人听出膈应来。何况还不是什么好话。 心里有些恼意,手指似不经意拂过房中的攒接十字栏杆架格,自言自语道:“还有点灰……” 郭文莺微微一怔,随即忙接口:“我来,我来,我来帮您打扫。” “不妥当吧?”他状似心疼属下,心里却想着那满帐的虫子,真是吓得他心肝乱跳,这会儿就想怎么折磨人了。 郭文莺此时乖巧的不要不要的,连声:“妥当,妥当,王爷住的舒服,心情好,下官也跟着沾光。” 封敬亭再不话,返身回到书案前,继续看他的地图,抬眼举止间似乎只当没她这个人。 这是默认的意思,郭文莺心领神会,立刻出去取了水和抹布来,挽起袖子开始上上下下擦洗起来。她虽是大/姐,却从未享过大/姐的福,这些日常粗活她自幼也是做惯的,顺手顺脚,麻利得很。 反正只要每次求到封敬亭这儿,他总要收点利息,他又素来气,绝对是个有仇必报的主。上次她找他要人办事,被他使唤了三,给他刷马桶,这次只是洒扫,还真是便宜她了。 过了一会儿,齐进进来,拿眼多瞄了她几下,那眼神带着控诉,似很不满她把他的活计抢了。 封敬亭扫他一眼,“什么事?” 高进拱手道:“王爷,陆先生有事找您。” “让他一会儿再来吧。” “是。” 齐进退出去前又瞥了郭文莺一眼,后者正跟条桌腿子过不去,那腿子下部制作并不繁琐,也没多少花纹,只是她擦的太过仔细,又是用指甲抠,又是用抹布蹭,似恨不能把漆都弄掉一层,才显出她的忠诚来。再看封敬亭,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怎么看都像是黄鼠狼在逗弄只鸡。 想到三年前在庄子里他把郭文莺拐来时,露出的那个笑,忍不住恶寒一把,王爷抓鸡的本事,更见功夫了? 记得上回郭文莺是给他刷鞋来着,上上回是刷马桶,再上上回是刷马,再再上上回是干什么来着? 王爷也是,好歹一个郡王,偏偏整跟个军需官过不去?平日也没见他跟别人这么较真过。 第十章 玩人 封敬亭看了半地图,气也消了,似乎对她勤勉的样子很是满意,点头道:“你你是怎么想的吧。” “是。”郭文莺这才松了口气,对付气的人,总要叫他气顺了才能办事。 她忙站起来,打了打身上的灰,道:“朝廷是没粮,但南方有粮啊,南方地多,大户也多,不如从南方私运一些来。” 粮草素来都受管制的,私运粮是重罪,若被发现要杀头的。 他抿唇,“你玩爷呢?” 郭文莺干笑,“这倒不是,只不过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既然朝廷不给粮,那咱们就大张旗鼓的闹一场,总不能老憋着吃亏,连喊声冤都不行吧。” 其实从南方运粮的事封敬亭也干过,不仅运粮,还从大户手里抢过粮,但此一时彼一时,那会儿可没那么多眼睛不错眼珠的盯着他。 他这个王爷当的不易,当然也有自己的顾虑,他自就不怎么受宠,母妃也只是普通的后宫嫔妃,与他一般属于不上不下的半吊子地位,还不是亲的。没有对应的势力也罢了,可偏偏他的文治武功比几个兄弟都强,又掌着军权,成为众矢之的也是在所难免的。 几个哥哥弟弟们合起伙来整他,大有不弄死他不算完的意思,他一直压着没反抗就是在等,等把他逼到了临界点一口气算个清楚,到时候就算是皇上也袒护不了谁了。 不过今日郭文莺的话倒给他提了个醒,既然大战在即,这个时候若不搞出点什么来,岂不是对不起几个兄弟对他多年的照顾? 他思索片刻道:“你先下去吧,此事本王自有主意。” 郭文莺虽应了声,却磨磨蹭蹭不肯走,在军帐里挥舞着手臂,不时的喊两嗓子助威,给他大大打气。就差抱着他胳膊,大喊一声,“你行的。” 封敬亭也被她挑的振奋起来,摸着下巴寻思,“要玩就玩的大点,此事要好好计划,定要一招制胜,让他们吃尽哑巴亏。” 郭文莺深深点头,她对他这点最为佩服,能屈能伸,狠就狠,这样的人要是争不了那个位置,怕也没谁了。 封敬亭心里打了主意,叫齐进进来,吩咐道:“去请陆先生过来吧。” 齐进应了一声,顺嘴了句,“属下去备茶。”陆先生地位不一般,他要来自然茶点伺候的。 郭文莺哼了哼,甩甩手里抹布,硬生生对陆启方挤出几分嫉妒,人家来就有茶,偏她是做苦工的。 封敬亭见她犯了性儿,摆摆手,“行了,你也别擦了。” 她大喜,“王爷这是不气我了吗?” 他点头,一副‘深明大义,不计前嫌’样,“嗯,去到马厩里看看本王那匹月夜青棕马吧。” 去看自然不只是去看的,还得带点什么,比如刷子啊、水桶啊啥的。郭文莺认命的往外走,她这回给他找了这么大的事,弄不好就得让老皇上咔嚓了,只是刷个马已经算便宜了。 西北产好马,西北军的马厩也是南齐最宏伟最庞大的,马匹最多,一水的都是高头战马。 郭文莺很容易找到封敬亭的月夜青棕,刚要了水桶准备刷,就看见邓久成疾步过来。 他神神秘秘地凑到跟前,“文英,你要的骡子送到了。” 郭文莺大喜,“真的,带我看看去。”她顺手把水桶和刷子递给一旁的兵,就跟着邓久成跑了。 至于刷马,哪她有空再吧。 骡子一共一百头,个个身长体健,看着就是那么壮实。让人稀罕的忍不住想摸几把。 邓久成笑得两眼都快眯起来了,“你瞅瞅,一水都是公的,力气大着呢,你瞧瞧这身段长得多俊啊。” 郭文莺很满意,这些骡子是她特意让人找来的,为的是拉火炮用。那些火炮是纯铁打造,都重的很,军里的那些战马虽多,却分在哪儿用,干力气活的时候两匹马也顶不上一头骡子。 “成,成。”她越看越满意,吩咐几个牵马的马夫,“拉去马厩吧,先跟马栓一块。” 得王爷相招,陆启方且磨蹭了一会儿,在住处吃完了饭,又喝了两杯茶,才姗姗来迟。 封敬亭也不着恼,依旧客客气气的让齐进奉上茶点,还亲自为他倒上一杯香茗。 “王爷招草民来,可是有何难解之事吗?”陆启方笑眯眯问着。他虽在军中担着军师之名,却并无官职,是以常自称草民。可凭王爷的重视以及他在军中的权力,谁敢把他真正当草民看。 封敬亭脸上陪着笑,“先生所言极是,正想跟先生聊一聊战事。前几日郭文英炸了瓦剌大批粮草,又毁了三万骑兵,瓦剌必然要报复的。” “报复是一定的,只是不一定是现在。” “为何?” “还有一两个月就到冬日了,每年冬日是瓦剌最萧条的时节,那时候瓦剌肯定不愿打仗的。所以要打仗也是在冬日之前,不过上次郭文莺试火铳,试了他们几十万担粮草,瓦剌一时要筹集军粮,未必会马上发难。” “是啊。”封敬亭着深深叹息,“本来现在开战是最好的时机,斥候虽还没探到瓦剌主力所在,但用心找也一定找到,这个时候瓦剌正缺粮草,如果西北军开关主动出击,很可能大获全胜。但可惜啊……”可惜他们也缺粮,白白错过了良机。 一两场仗还能打,但打多了便没底气了,饿着肚子打仗是他奶奶的最蛋/疼的事。再加上出关有太多危险,这个时候大动干戈,一旦败了,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身为主帅,他真不敢冒这么大的险。 而到底还是那句话:没粮没钱,腰杆子不硬啊! 虽然他对着郭文莺一副打算当甩手掌柜的模样,可并不表示他心里不急,这些时日为了此事,没少着急上火。 想到这里,便和陆启方商量,“月前本王已经上了三道奏折,言明军中少粮,军饷不足,请皇上下旨筹粮,不过都没有回应。” 陆启方捋胡子,“没有回应是必然的,皇上病重不理朝事,太子监国,各皇子势力分散在各部,他们能让王爷得了好?” 封敬亭叹了口气,兄弟间闹成这样也不是他所愿的,只是别人要对付他,他不反击,岂不窝囊。就像郭文莺所的,总要搞出点事端来才好。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嘛! 第十一章 真穷 关于怎么运作,封敬亭早想过,也派人实施了。此刻便道:“不瞒先生,京中的私产别院,买卖铺子还有千亩良田,本王都在找买家了,也让人大肆宣传,端郡王要变卖所有私产为西北军筹集军饷,这事应该会起点波澜吧。” 陆启方摇头,“王爷,这样还不够啊。” “先生以为还当如何?” 陆启方笑眯眯道:“我再教王爷个乖,王爷让府里的管事奴才们带上名帖,在京里挨家挨户哭诉去,京里三四品以上的官员家里全走一个遍,进门就磕头,哀求各府出钱出力,救救西北二十万大军,救救南齐万里江山。” 封敬亭轻嗤,“先生是打算让本王做乞丐吗?” “做乞丐也罢,扮弱也罢,只要王爷肯豁出脸面去,总能博得一点同情分。还有王爷久不在京里,那些六部内阁的官员们有哪个把王爷放在眼里,还不是想踩一脚就踩一脚,王爷此时势弱,虽掌军权,可朝中无人,倒不如扮个为民族大义肯舍弃一切的模样,且等退了瓦剌,大获全胜,看哪个还敢瞧王爷。” 陆启方见王爷面色犹豫,知道他是听进去了,便又道:“这样做还有另一层意思,皇上久不理朝,但并不是聋子瞎子,此事闹得大了,必然会有些闲言闲语听进耳朵里。瓦剌人跋扈,意图侵占南齐万里河山,皇上也不会坐视看自己国破家亡,万里江山尽附人手。到时候太子被申斥一顿是免不了的,几个皇子都受了打压,连带的粮草问题也能解决了,得了圣旨他们也必不敢懈怠的。”到底,江山重要,面子那是不重要的。 “先生言之有理。”虽这么,封敬亭依然心有凄然,他一个堂堂郡王,为了打仗居然做到这份上,也是千古难有了。所幸父皇不是个昏君,只是他多年没养在身边,感情不如几个皇上亲养的兄弟亲厚些罢了。 其实父皇也不是对他无情,记得他刚接掌西北军的时候,父皇曾把当时的大将军陈扬叫到跟前,“大将军啊,军中你威望最高,提携一下我儿子啊。你要不管我儿子,将来我儿子要是在军中吃了鳖,受了气,肯定要害怕发火啊,这一害怕发火,弄不好就发作到你儿子身上啊,我儿子要杀你儿子,我不帮着提刀按手按脚就算仁义了,你还指望我帮你啊?” 陈扬顿时恍然,他儿子陈赞也在军中效力,正是封敬亭麾下。他也怕自己儿子吃了暗亏,忙写信跟自己的军中旧故,让他们尽力为端郡王周全。也因为此,他才能顺利接掌西北军,经营几年都没出什么大错。后来虽然陈扬告老,他儿子陈赞一直在军中襄助于他,也算成就了一番“帅将和睦”的佳话。 封敬亭想了想道:“就依先生所言,还请先生代本王执笔写封信,先生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府里没人敢不遵的。”他着站了起来,走出几步又停住,面色踌躇,“这主意虽是不错,不过本王觉得单等皇上圣旨并不牢靠,战事一触即发,怕就怕圣旨等来了,瓦剌也来了。” “王爷的意思是?” 封敬亭道:“先从别的地方弄点粮草来急用吧。” 陆启方摇头晃脑,“这要如何弄?”是抢啊?还是抢啊? “买吧。”既然要做好人,舍不得银子怎么行。 “王爷真有钱啊。”陆启方挑个大指,也不知他那是真赞还是假赞。 封敬亭忍不住捶了下案几,有钱?他大爷的,他算是整个南齐最穷的王爷了。 ※ 最近一段时日封敬亭也不知抽的什么风,对军兵的训练突然抓的紧起来。每日训练到亥时方散,到了卯时又敲急行军的锣,凡锣响十声未到,依旧衣衫不整者,一概罚负重跑一百里。 这连续几日把人折腾的够呛,郭文莺也是军中一员,她虽是军需官,急行军的锣也不敢不理,晚上睡觉衣服都不敢脱,锣响就往外跑。她住的地方离训练场比较远,好几次差点赶不上了。 几个亲卫每也都跟着她一起行动,皮三看见她发髻松散的狼狈模样,不由笑起来,“头儿,你要不想跑步咱们替你跑就是,何必弄自己这么狼狈?” 郭文莺微微发怔,这也行吗?娘的,早知道可以替跑,她还起床干什么? 集合的队伍还没整好,封大元帅就骑着那匹月夜青棕跑来了,他今的打扮格外不同,黑色短打劲装,披着一身皮软甲,也不知是什么皮,大量的皮系带绑在腰间大腿越发显得腰细腿长,肩膀宽阔,比起平日里黑色铜甲时的冰冷肃穆,格外显得灵活而精神奕奕,背上背着长弓,腰间挂了把长刀,看着威武又爽利。 郭文莺看在眼里,忍不住撇撇嘴,他倒聪明,知道要跑步,没穿那身沉死人的盔甲。 其实,封敬亭这人是个气质很怪的人,浑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复杂”。 他软衣缓袍的时候看着像个没担当的白脸,感觉是个人就能揍他两拳。可一旦顶盔贯甲,浑身的煞气便放出来了,就好像浴血的杀神,地狱的阎王,看着就叫人心惊胆战。 不过这会儿穿着皮软甲的样子还真是不好形容,或者你可以理解成:一个没担当的白脸,突然他奶奶的想改头换面,腰杆子硬起来了。 清早凉,封敬亭身上还披了件玄色披风,披风上暗纹在月光下隐隐光芒闪耀,想是绞了金丝在里面,那俊帅的面容透着丝丝寒气。此刻往人前一站,冷冷开口道:“人都到齐了吗?” 楚唐站出来,“禀元帅,西北军步兵五万人马均已到齐。” 路怀东道:“禀元帅,西北军骑兵三万人马均已到齐。” 除了执勤守裕仁关和宋城守军外,其余营中官兵都在这儿了。 封敬亭似满意的扬了扬唇,冰冷的目光在前面将士脸上一扫,冷冷道:“今日演练阵法,以金鼓旗帜为号。” 辨识金鼓旗帜是军中最为基础的操练项目,武阵营、武禽营、武兽营,三个步兵营早在几个月前就操练了数十次,且伍长逐个口述考核,配上阵法演练虽是难些,但也是下过苦功夫的,是以几个带兵的将领也都不憷,各自准备去了。 第十二章 演练 楚唐是左军将军,主要统领步兵营,他是今的考核主持,得了帅令便高声喝道:“鼓手旗手就位。” 随后又道:“各曲长出列!随我来。” 各曲长纵马至稍远处,听着他低声吩咐事务。 邓久成站在一边低头检查一遍旗囊,见各色旗皆在,遂安下心来。封元帅凡事挑剔,若是出半点差错,一百军棍是必然的。郭文莺见他忙着,自己找了个没人避风的地方偷起懒来了。 楚唐去不多时,又和各位曲长折返回来,曲长各自入队列之中,并未见异常举动。众人心下皆有些不解,往常训练,从没把曲长叫走的先例啊? 但此刻也容不得他们多想,号角一声长响,战鼓已擂起…… 起先还只是简单的操练,自上马、下马开始,然后是策马前进一丈、二十丈,然后便是左转右转,这些都是最简单的。可是随着鼓声越敲越急,开始融入阵法,今选的是鹰展阵,这种阵法是封敬亭精心设计的,由雄鹰阵演化而来,其中加了许多轻重型武器,与普通的雄鹰阵不可同日而语。 整个阵法变化精妙,左右两翼张开,犹如展翅飞翔的巨鹰,武禽营在左,武兽营在右,武阵营居中,随着鹰形展开,左右两翼也发生了变化,兵丁推出左右各二十辆巨型战车。 这种战车是郭文莺设计的,专门配合步兵阵法使用,这种战车大是一般战车的两倍,重量却要轻一些,下盘安装着特殊的车轮,一共八个轮轴,每个轮轴都能左右前后移动,让战车移动更加灵活。 另外在与战车连接上方设着巨大的箭槽,使用的是连弩箭的技法,总共一百只长箭,箭槽可以移动,能同时向三方不同方位发射,配合阵法翼翅左右移动更见威力。 此刻阵法不断变化,左右摇摆,前后呼应,甚是齐整。 片刻后战鼓稍急,马匹由踱步改为跑,踢踢踏踏地溜达着。就在此时,突然金鼓忽改,一支红色令旗骤然出现在楚唐手中,与此同时,所有曲长用尽全力开始吼着,试图竭力盖过马蹄声响: “左转!左转!” “左转?”不少士兵怔住,他们记得蓝旗才是左转,可是…… 由不得大家多想,曲长的吼声还在继续,且率先向左转去,身旁已有一部分人不假思索地调转马头,跟随曲长向左行去。 有人策马向右,有人策马向左,步兵的向左走,向右走,且皆在行进之中。 顿时彼此间撞作一团。 马嘶人吼,不绝于耳,场面混乱不堪。 看着眼前的混乱,郭文莺忽然心中一动,想起几日前她和路唯新看三营演练阵法时候的事。 那阳光甚好,照的人暖洋洋的舒服,路唯新吃饱了没事就拉着她去练武场。 刚好楚唐带着一万人演练鹰展阵,这些人都是从三个步兵营里挑出来的,各个都身手灵活,功夫不凡。 两人在一旁站着看了一会儿,楚唐与他们关系素来很好,看见他们还微笑着打招呼。郭文莺也不禁对着场中挥了挥手,亮起一脸灿笑。笑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好似上星辰划过空。 楚唐脾气好,不像路怀东那么不着调,也没有陈赞那么阴阳怪气讨人嫌,郭文莺每次见他都是笑意盈盈的。 可这一笑,就笑出事来了。 军营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男人成堆,公狼成群的地方。 接连打了几个月的仗,女人真是个稀罕物,不亲临这种地方,就不能理解什么叫‘母猪也能变貂蝉’。就在前几晚上,她的亲卫横三还期期艾艾地问她,“头儿,听你的马是母的?” 她噎了一下,然后很好心的告诉横三,“我的马不是母的,其实封大元帅的才是。” 这些‘公狼们’旷了太久,女人见不着,漂亮男人就成了香饽饽,郭文莺长得好看,比一般女人还好看,眉眼笑起来都带着几分娇气,顿时晃瞎了一帮狗眼。 那行令的子傻了傻,令旗都忘了挥了,几个离的近的大兵也全忘了左右。这边一乱套,整个队伍就全乱套了,前面的不动被后面的撞上来,你推我挤,一点都不下于今的混乱场面。 楚唐顿时傻了眼,高声呼喝重整队伍,虽然最终还是调整过来,但这里发生的事还是报到封敬亭跟前。 封敬亭这个阴坏的货,当就把她叫到大帐,围着她绕了三圈,阴阳怪气道:“听你笑得很好看?再笑个给本王看看?” 他那会儿望着她笑,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真挺吓人的。 郭文莺骇了一跳,军营里排美男榜,都她是第一美人,封敬亭只能屈居第二,这是心里不平衡,要趁机报复吗? 当然,后来他也没把她怎么着,只下令郭文莺以后不许在演武场随便乱笑。不仅在演武场,但凡是对着‘公’的动物都不许笑,否则以扰乱军纪治罪。 郭文莺鼻子差点气歪了,这还不如以后都不许她笑呢。 那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她也没往心里去,不过看今这一出,隐隐琢磨出点滋味儿了。这是封敬亭在整顿军纪了。 其实也对,真要打起仗来,摆阵的时候受干扰就阵法大乱,岂不是明摆着给人当炮灰吗? 这一万人操练不易,放到战场上是绝不能出半分差错的。 郭文莺想通了,隐隐有些佩服封敬亭的远视,身为一军主帅,果然想得比别人深远些啊。 在演武场上,封敬亭正对着混乱不堪场面大发雷霆,大声斥责楚唐一到晚吃人饭不干人事,白拿左军将军的俸禄,倒不如把钱贡献出来改善士兵伙食。 封敬亭一般很少发火的,可一旦发起火来就像爆发的火山一样,很容易殃及池鱼,他骂人也很有特点,绝对不带脏字,却也绝对能让你惭愧地恨不得一头撞死。 楚唐被骂的抬不起头来,频频给路怀东使眼色,让他帮忙劝两句。 路怀东可是个知情识趣,不爱管闲事的,立刻抬望装没看见。开玩笑,中军元帅发脾气谁敢劝,劝了万一把自己搭进去怎么办?要知道这么玩金鼓旗帜,他带的右军骑兵也玩不转啊。 封敬亭骂了一阵,让楚唐重新整军,勒令他一个月内把阵法训练纯熟,再出现这种情况军法处置,随后又罚了他半年的俸禄。 楚唐耷拉着脑袋,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带着两个偏将重新整军去了。 第十三章 叫狗 路怀东怕主帅找兴自己,给郭文莺打了个眼色,瞅个机会连忙跑了。 郭文莺也想跑,溜都溜出了四五步远,陡然感觉到四下一静,抬头一看,却见众人都在盯着自己,再回头一看,封敬亭正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那一张脸,半阴半阳的,谁看了都害怕。 四目相对,他伸出手指朝她勾了勾。 这动作,恁地轻薄! 军中曾疯传他们俩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就是从他这不尊重来的,她好歹是朝廷五品军需官,他这是……叫狗呢? 郭文莺低下头,强掩羞怒恐慌,慢步走到他身前。 封敬亭扫她一眼,居高临下道:“跟本王来一趟。” “是。”她叹口气,在周边同情的眼光下,乖巧地跟着封敬亭回了中军营帐。 进账后封敬亭似乎并没显出太多的愠怒和轻薄之色,就好像刚才的轻薄只是做给别人看的。这感觉真是糟透了,就好像一只赖皮狗,总喜欢在自己的地盘撒尿宣誓主权,而她很悲催的,就是那块被尿了狗尿的地板。 封敬亭还算平静地坐下,让齐进送了两杯茶进来,这是要谈正事的姿态。 郭文莺忙正襟危坐,“王爷找下官有何吩咐?” “今看阵法你有什么想法吗?”直接进入主题,表情也正经许多。 “有想法。”郭文莺对他人前人后判若两人的姿态早就见怪不怪了,她转身去他书架上拿了一张阵法图,铺开了放在案几上。 “我觉得这阵法要改良一下。” “如何改?” “这么改。”她在他对面坐下,从头上拔下根簪子在阵法图上划拉着,“我打算把火铳加进阵法里,就在战车箭弩之后,二十辆战车,每车一千只弩箭,万箭齐发,瓦剌人以为弩箭放完大意冲杀的时候,再放出火铳,肯定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封敬亭盯着那图看了一会儿,“整个阵法还需要变动吗?” “不需要大变动,微调就好,在这里增加三千人。”她着在阵法图上画了个圈,开始解起来。 大约是因为早起太过匆忙,发髻没有绑好,又抽出了发簪,随着她手臂晃动,发丝散落下来,扑扑的遮住半张脸。 柔顺的发丝搭在本就精致漂亮的脸蛋,显出几分女态,甚觉娇媚。 郭文莺微怔了一下,随后一张脸胀的通红,在军营里多年,每每怕露馅,她从来都是把头发梳的很紧。可今日打急行军锣鼓,匆忙从床上跳下来,倒忘了扎紧发髻了。 封敬亭看着她,眼神似乎没显出什么异样,只从自己头上拔下根玉簪,“用这个先梳好了吧。” 郭文莺“哦”了一声,匆匆转到书架后梳头,只觉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他发现了吗?他发现了吗? …… 封敬亭望着书架后那个慌乱的人,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一直知道她是很美的,却没想到美成这样,散落头发的她好似一个初闯入人间的花仙,纯净、美好。刚才发丝飘扬着抚在他脸上,软软香香的,她娇嫩的脸离他那么近,近得他差点忍不住就想要亲吻一下。 心里暗自好笑,这是在军营里憋得久了,也跟那帮大头兵似的,想女人了吗? 郭文莺躲在书架后,连吸了几口气都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不可能永远不出去,就算被发现也要面对现实。何况封敬亭是什么人,他要用的人,怎么可能不查清楚底细?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个女人了吧? 这么一想,反倒心情好多了,施施然走出来,对封敬亭躬身一礼,“王爷勿怪,属下失礼了。” “无妨。”封敬亭微笑着,笑容温柔又和善,让本来就纠结的人,顿时更加纠结起来了。 这厮果然是知道的…… 封敬亭对她挽着自己发簪的娇俏模样很是满意,招呼她重新坐下,“你刚才的想法还没完,且补充完整吧。” 郭文莺点点头,按她的意思,在鹰首的位置再添加两门火炮,以不动制万动,用极大火力牵制损耗瓦剌的骑兵。 瓦剌人最擅骑射,他们南齐的骑兵比瓦剌骑兵差了不是一星半点,真要骑兵对骑兵,指定被打的找不着北了。她当初和封敬亭设计用鹰展阵的时候,就打定主意想要用步兵对骑兵。 起先封敬亭是不同意的,步兵再英勇,怎么可能能阻住骑兵的冲锋?不过今日看她对阵法的解读,倒有些相信了,别的不提,单那两门火炮,几万人马也能阻得住。 他重新研究了一下阵图,勾勾画画的标出改动之处,等都做完了,才问她:“你近日去监造处了吗?火炮造的如何了?” 郭文莺恭敬道:“属下也想去看看,正要向王爷请令呢,若是火炮能造好,早日装备上,就算咱们开关迎敌也未必就是输。” “甚好。”这话得很合封敬亭心意,他放下阵图,“你今日得空便去看看吧。” 西北军的监造处是他们私设的,知道的人没多少,整个监造处建在隐秘所在,有重军把守,在西北军里除了封敬亭,就只有郭文莺能出入。 两人商量妥当,郭文莺便离开大帐,她近些日子忙着军粮的事,倒把监造处正造火炮的事给耽搁了。看来真要抽时间,去一趟山谷才行了。 监造处正造的火炮是她在火铳之后设计的,已经造了大半年,初时刚一装弹火炮便炸裂了,根本无法使用。她想了许多办法改进,重新处理了弹药的装填,又把炮筒加固,加了固环,铸厚了许多。 算算时间,这几日也差不多该完成了。 在中军帐里,虽然厚着脸皮撑了那么久,回到住处,郭文莺还觉心“噗噗”跳个不停,想到当着封敬亭的面散下发丝的尴尬样,那一张俏脸更是羞得通红。 那会儿惦念着阵法兵器的事,一时还有些恍惚,等冷静下来细思,真真是把所有脸面都丢尽了。 他到底知道了,还是不知道?真纠结啊! 手里拿着梳子,梳着黑墨般的长发,总觉得上面像沾了什么东西,难受的头发都跟着发痒。 高声唤了云墨进来,给她准备水洗头。 云墨忙应了,不一会儿拎了一桶热水,手里还拿着两只鸡卵。 郭文莺一怔,“你这要做蛋羹吗?” 云墨摇摇头,“是王爷吩咐的,他给你洗头用。” 拿鸡卵洗头,还真是奢侈啊!她本想不用,忽想到自己今日披头散发的样子,暗忖,难道他是看见自己头发干燥分叉了? 匆忙拿镜子去照,果然发稍偏干,有些细开叉,再看自己的一双手也是粗糙的宛如老树厚皮,一点也不像女子柔夷。 她心中一阵酸涩,本是女子大好年华,却在军营中空度了时光,若是她没被他拐带到这里来,她会不会还是那个郭氏嫡出的大/姐? 想到郭氏,那一家子姓郭的人,忍不住心里膈应,愤愤地想,什么大/姐?大/姐住的是锦绣楼,穿的是绫罗绸缎,走个路要两个丫头扶着,上个茅厕都有人打扇熏香,她是大/姐?她就是边关一个五品的军需官,屁的/姐。 她素来奉行‘有得吃别浪费’,两个鸡卵她用了一个,另一个寻了开水,泡了碗暖暖的开水蛋,抱着喝了个精光。喝完心情也好了许多,擦了头发,继续绘她的军器图。 她会做的,那些大/姐都不会做,什么名门贵女,那些女人拍马也赶不上她身上的一根毛。奶奶的,郭爷身上的毛都有火药味儿,她们有吗? 第十四章 监造处 第二日一早起来,正在洗漱的时候,云墨捧了一只盒子进来,是王爷给她的。 郭文莺打开,见里面是一只白玉簪子,或者不是一只簪子,而是两只簪子用金丝银丝绞在一起,做成了一根簪子。两只簪子并立,粗细相同,只一个长些,一个短些,同时挽发的话,就算抽出一个,头发也再不会散开。只是绞丝之处做工有些粗糙,似乎是临时匆匆而就。 云墨道:“这是王爷昨晚连夜给大人做的,王爷他手艺不好,让大人凑合着用用,等回了京里,专找能工巧匠给大人打一个合用的。” 郭文莺有些发怔,这竟是封敬亭亲手给她做的? 她看了半也没生出半分感动,却有些怀疑某人的动机,那位爷的性格实在不像无端付出的,这是又憋着什么坏呢吗? 想了想还是拿着算了,反正他整日都在算计她,也不在乎多不多这一回了。 吃过早食便出了大营,奉令去监造处。 西北军的监造处,是封敬亭经营数年‘爱的结晶’,大有当儿子养的意思。从建造之初便投入了巨资在里面,从房屋的建造到铁矿的开采,都是经他一手操办,真真是花尽了心血。 这样一个用银子堆起来的好地,也赶上遇到了郭文莺这个手艺绝佳的机关圣手,用别人的话,郭文莺的脑子生和旁人的不一样,什么繁琐的机关武器都设计的出来,对锻造之术更是纯熟,每每有创新都让人惊喜不已。在她的打理下,不过数年监造处已经颇具规模。 今儿个好,风和日丽的,连空气都透着暖暖的香甜。郭文莺心情也不错,便骑着马,连亲卫都没带,独自前往监造处了。 这一处之地虽没设在西北大营中,离得却并不太远,只是道路不好走,入口之处还设着九宫迷阵。还是封敬亭亲自规划布置的。封敬亭这人也颇有些才华,不仅精通兵书战策,对各种阵法也甚有研究,虽是普通的九宫阵,却加了许多演化,若是不懂的人在里面转三三夜也转不出来。 谁都知道私设军建,制造兵器是杀头的大罪,为了隐蔽,平日里这里不许随意出入,走了三里也看不到一个人影。郭文莺骑马从阵中穿过,走过一处繁花之地,远远便看到锅炉里冒出的黑烟。 她不由皱皱眉,虽然这里地方隐蔽,但这烟却无论如何遮掩不住,这么运作下去早晚会成个祸患,到时封敬亭倒霉,自己也跟着倒霉。之所以三年多还没被发现,应是京中那几位手还没伸到这儿来,不过也快了,一旦这场仗打下来,火铳和火炮一露面,就再也瞒不住了。 怎么想个法子,让这处之地合法了才好呢? 心里琢磨着,人已到了谷口,那守门的士兵对她很熟,远远地便过来牵马。 一个校尉模样的跑过来,老远就喊:“郭大人,你可来了,咱们盼星星盼月亮就等你过来了。” 郭文莺跳下马,“可是火炮督造出问题了?” “那倒不是,大人就是咱们的主心骨,见不到人咱们心慌,干活也没精神了。” 郭文莺:“……” 这位张校尉拍马屁的功夫还真是高杆的厉害,她得学学,得好好学学。 校尉张欣房恭恭敬敬的把郭文莺请进去,两人在各种作坊间穿梭着,不时听工头介绍一下各个作坊的进度。 大战在即,武器装备必须跟上,临来之前郭文莺拟了个单子,把所需的刀剑工矢等物,都列在其上。此时递给张欣房,“一个月内备齐,没问题吧。” 张欣房看了看,面有为难之色,“时间这么紧,怕是不好办啊。尤其前些日大人带走了不少炸药,目前现配也需要时日,单子中的火筒、炮筒怕难以赶工出来。” “火筒倒也罢了,那玩意除了防火用处不大,炮筒必须准备齐了,还有火炮,目前造的怎么样了?”郭文莺着看了下堆置在墙边的几个炮筒,速度还是慢啊! 张欣房道:“目前火炮已造了四门,还有六门正在赶工中,一个月应该能造出十门吧。” 郭文莺点点头,“十门就十门吧,务必在一个月内把所有武器都造好,多一都不行,告诉工人加紧赶工,叫他们少睡一会儿吧。等一个月之后,他们就闲了。” 张欣房诧异,“一个月之后就打完仗了吗?” 郭文莺没话,一个月之后怕是这个监造处便不存在了。 张欣房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也不敢多问,只道:“大人要去火器坊看看吗?” 她点头,“前面带路吧。” 虽然建造之时下了不少功夫,但建在大山中的火器坊还是显得有些粗糙,房屋大都是石头造的,从山中采石,就地而建,只间或有几根木头夹杂在其中,都是为了支撑房梁,防止石屋倾塌。火器作坊一共七间,是整个监造处最大的,还有一个巨大石头库房,上面盖着许多遮雨布,里面撒着石灰,都是防潮用的。 整个监造处是严禁点灯点火的,厨房也不许开火,每日吃饭都是从山外送进来,这样虽增加了被发现的危险,但在全是火药的地方也是没办法的事。火药最忌烟火,一旦点燃,整个监造处就像一个巨大的炸药包,怕是整座山都要跟着炸掉。 作坊到处都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二十几个工匠埋头填制着弹药,都是为火铳和火炮用的。 在郭文莺设计新炮筒之前,京都监造局和军器局也有火炮,只是早期的火炮制造都是用泥当做铸造的模具,泥模具对湿度、泥土成分、铸造手艺要求很高,做好的模具还要经过晾晒才能使用,往往一个好的模具几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才要成型。 泥模具是一次性的,成功率低,且不可避免的带有沙眼,炮膛内也凹凸不平,非常容易炸膛,需要抛光后使用,工艺相当繁琐。 相对来,铁范铸造炮筒就要好些,用铁做模具,模具可以重复利用,铸造好的炮膛然光滑,沙眼少,质量高。不过这需要很高的技术,必须能让铁能迅速冷却,郭文莺花了很长时间研究,找了水冷自紧的方法才解决这个难题。 水冷自紧就是让铸造中尚未冷却的火炮从内部开始冷却,让火炮有一个从外向里的力,相当于在火炮全身缠上铁箍,使火炮能承受更高的膛压,装药量加大铁范和水冷自紧结合,把炮膛中的铁范做成空心,往里加水就行了。 她前世就是兵器迷,又是学工科的,到了这个时代加上名师指点,比别人领会的要快一点。别人都她是个才,只有她自己知道,才不才端看你从哪儿来,她最多只是比别人看得多,见得多而已。 第十五章 偶遇 其实,在技术条件不高的情况下,铜是比铁更优秀的火炮铸造材料,并且熔点低硬度低容易加工,缺点是太贵,他们也试过用铜造一门炮,只是造出来后,总忍不住想把铜火炮变成铜钱。 郭文莺一进来,便有工匠瞧见,慌忙站起来施礼,欢喜叫着:“军需大人来了。” 随着喊声越来越多工匠围了上来,齐齐向她行礼,“见过军需大人。” 郭文莺很客气的还了礼,轻声安抚了几句,令他们好好做工,等完工之后再论功行赏。 张欣房她是工人的主心骨,虽有些夸张成分,但也不是完全胡,郭文莺在监造处各作坊中的人望颇高,这不全是因为她是这帮人的现管的官,更多的是她的本事。 她对于各种武器的工艺都掌握的很纯熟,又精通机关术,善于改良创新,许多工人的技术都是她手把手教的。她除了力气打不了铁,别的活计做起来可一点不比这些工人们差。 有时候外面的事不忙时,也会在这里待几,每日和工人一起做工,间或学习一些新手技艺。也有一些现成工艺,是和这里的老工匠现学的。 以前她师傅常,技不压身,不管是谁,多一门技艺在身上总归不是坏事。所以她很的时候,师傅便常要她亲自动手做东西,虽然后来双手练的很粗糙,胳膊也粗壮不少,但该学的都学到手了。不然仅凭封敬亭给她的这个官职,还真难叫这些工匠对她心服口服。 郭文莺和几个工头寒暄了几句,吩咐他们下去干活,还多叮嘱了几句,让他们务必仔细再仔细,要注意防火安全。 几个工头喏喏听命,都领着工人下去了。 铸铁造的炮身是先在铁器坊完成,造完之后拿到火器坊组装,最后再填制弹药。一门火炮至少要配一百枚火弹,十门就是一千枚。他们虽都是熟练工,可一个月之内完成整个装填工作,其工作量大得惊人。 看着一张张略显疲惫的脸,张欣房也有些不忍,低声道:“大人,您也知道作坊不许点灯,晚上做工是不可能的,要不大人再多宽限些时日,一个月真的太赶了。” 郭文莺摇摇头,时间真不是她能左右的,瓦剌随时会开战,他们有可能一个月都等不了。 想了想道:“弹药可以先不要那么多,炮身铸造和组装要抓紧了,大战不定什么时候就打起来,你也知道,一旦延误了工期,可不是掉一两个脑袋就能完事的。” 张欣房忙躬身,“是,卑职一定加紧督促赶工。” 郭文莺点点头,又跟张欣房定好几之后试火炮。 张欣房全都应下了,在军中听的就是军令,上官吩咐下来想尽任何办法也得完成。 事都办完,郭文莺也起身离开了。一边缓缓策马往谷外走,一边暗自寻思:那四门已经造好的火炮总要试试威力的,这次试炮不可能再找瓦剌的麻烦,可找个什么地方好呢?还有谷外的九宫迷阵,一旦运火炮出来,谷口不够宽敞,那迷阵也是要拆除的。还有这个自己倾了满满心血的监造处,真要毁了吗? 心里琢磨着事,也不知走出去多久,忽然身下骏马剧烈震了一下,马身扬起发出一声长长嘶鸣。 她心中一慌,抬眼一看才发现自己没看路,竟然马头和一辆马车撞在一处,幸亏马自己及时站住,否则便会撞上车身,连带的她也要受伤了。 那是一辆极豪华的马车,金丝楠木造的车身,马车四周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牗(yu)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再加上丝绸所织的精美帘子,让人一看便想到两个字:有钱。 郭文莺也算见识过京中大场面的,却也没几户人家能有这样阔气的马车。 “对不住,对不住了。”她匆匆跳下马,怕人开骂,赶紧先赔礼。 车帘掀起来,从里面走出一个清俊的公子。那公子一身雪白绣着青竹的长衣,披着一件同样绣竹的斗篷,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浑身上下都给人一种高贵与优雅之感。 郭文莺一向喜欢文质彬彬的男人,长得清俊的更让她喜欢,只是他这样一个人这样一身衣装,出现在繁华城市的街道上还和谐,猛地在这儿大山巍峨的穷山沟里看见,还真是怎么看怎么打眼。 “这位大人,可是西北军中之人吗?”公子一开口声音也很好听,柔柔软软的,带着南方特有的糯劲儿。 郭文莺看看身上的军服,穿着西北军的军装也没得遮掩,便点头道:“我正是西北军中之人,不知这位公子……?” 她一开口,那公子微有些诧异的多望她一眼,心道,这样一个清秀明媚的少年,怎么声音如此沙哑?虽不难听,却总觉有些暴殄物,辜负了这副绝好皮囊。 他拱手抱拳,“在下方云棠,从南方而来,到西北军营有事要办,正不知如何走,赶巧遇上大人,还烦请大人带个路。” “无妨,无妨,正巧顺路。”郭文莺连忙点头,忍不住又多瞧了人家几眼,美男她见过不少,军里有的是男人,强壮的,清瘦的,俊雅的,粗犷的,真是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也有像封敬亭那样美得人神共愤,完全不需要理由的;也有像路维新那样坏坏的,美得痞气又带点纯真的;还有像中军将军陈赞那款,明显不是啥好人,却又忍不住叫人多看几眼的。但他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如眼前之人给人的感觉好,看着他,就好像干涸的土地突然涌进一汪清泉,怎么那么让人心里舒服。 这样一个‘美人’要是到了军营那一帮大头兵中间,被人围上来,再那么一……?嗯!啊!还真是暴殄物,暴殄物啊。 脑中涌现出无数个柔弱公子被人欺负的哭爹喊娘的画面,竟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公子大为同情起来。在公狼环伺的地方,能进不好出啊! 那公子可不知道郭文莺最擅长‘走思’,就这一会儿功夫,她脑子里不知转了多少念头,在全是男人的军营里待的时间长了,难免带颜色的思想来思考人生,顺道思考一下美人,纯属闲极无聊的恶趣味。 郭文莺礼貌的在前面引路,方公子对她出乎意料的热情很是感谢,他也没坐进车里,只斜靠在车辕上,与她客客气气地话。 他的坐姿也不见得多优雅,嘴角微扬,笑容亲切又带着一点淡淡的疏离,“看兄弟年纪不大,便已在军中效力,真是令人敬佩。” “好,好。”郭文莺一点不介意自己从“大人”变成“兄弟”,美男在侧,更乐得跟人家多亲近。尤其还是一个突然出现的不合宜的人,千里迢迢的,他从南方到西北来干什么?倒要好好探查探查了。 第十六章 栋梁 还没等她开口,那公子已经问了一长串问题:“兄弟今年多大?” “十七。” “十七岁便已官至五品,真是年轻有为啊。” “一般,一般。” “兄弟相貌出众,又有才能,真是国家栋梁。” 郭文莺:“……” 他哪只眼睛看出她有才了?也怪,今这是什么日子?怎么总碰见这么会拍马屁的人? 她本来想从人家身上套出点话来的,结果三两,一句没套出来,自己的来历倒交代了个清清楚楚。她除了知道他叫方云棠之外,对于他究竟为什么到西北大营,又是来见谁的,竟一句没打听出来。 她有些气结,还以为自己跟封敬亭学了几年也能成精了呢?原来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嫩的能掐出水来的雏鸟。 这人的城府,一点也不比封敬亭那厮浅啊! 此地离西北大营不远,走了一阵便到了。 远远看见营门,郭文莺也没告辞,打马就自行冲了进去,至于那个方云棠,管他是哪里来得鸟,心机深的人她一概不喜欢。他要去哪儿,找谁,怎么进营,跟她有屁的关系? 因为心里压着一堆事,回到营中她也没回住处,先去见了封敬亭。火炮的事,监造处的事都是紧要的,哪个也耽误不得。 封敬亭正在军帐里看布防图呢,见她进来便点点头,“回来了,可有收获?” 郭文莺把监造处的近况,还有武器制造的情况都跟他讲述了一遍。 封敬亭听她想试炮,开口道:“试炮的地方好,找个偏僻点的山坳就行,西北之地风大、沙子多,山也很多,随便哪儿都行,只是不要离大营太远,也不要找瓦剌的麻烦。” 郭文莺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还有件事也很要紧,是关于监造处的存继问题。”她把自己的担忧了,京中情形怎样她不了解,但此刻马上要开战了,未必就不是个机会,或者运作的好能把监造处由暗转明也不一定。 封敬亭沉默半晌,她所的他不是不清楚,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是在帝王的多猜忌,现在又是太子把持朝政,很有可能借题发挥,若告他有意谋反的话,到时就是百口也莫辩了。 他心里思度着,问道:“目前监造处在造的兵器有多少?库里还有多少存量?” 郭文莺道:“目前大库中有三千五百具擎张弩,七万弩矢,五十具四石赤具弩,二十具十石大黄弩,战车二十,火铳两千,火筒四百,炮筒二百,还有弹药一千。我已经跟张欣房了,给他一个月期限,再造出一倍来,现在红衣火炮已有四门,还有六门在造,也要一个月以内完成。再加上朝廷今年能拨下来的弩箭二十万,刀剑之器十万,五千具弩弓,这次大战打下来,这些兵器也尽够了,就算打两场也绰绰有余。” 封敬亭点点,沉吟片刻,似从腔中长长吐出一口气,“既如此,一个月之后就把那处毁了吧。” 他的很艰难,郭文莺听得心情也很沉重,对于监造处她所费的心力比他更多,那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谁喜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毁了? 可是没办法,以他们目前的处境,只能先保命,保住自己的命,保住西北二十万大军的命。 她吁了口气,轻声道:“还有一事,一旦开战咱们的火铳和火炮必将发挥威力,到时候肯定瞒不住了,朝廷若知道有这批火铳和火炮存在,定要发难的,王爷还是早作打算。” 封敬亭颔首,“此事本王已有计较,你前两日出去试火铳之时,本王就已经给皇上上了奏折,并向兵部报备,寻到了能造火器的工匠,已经造出几只在军中试用一下,待等一月之期之后就派人送这些工匠进京去,届时在工部听令。” 郭文莺一听更觉肉痛,“都送吗?那么全送?”那些工匠可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啊!不以一当十,以一当二还是没问题的。 “不然呢?”封敬亭扬扬眉,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纠结的咬着唇,她这模样就好像养熟的孩子被狼叼走了一样。 “能不能留几个,就几个。”她用手指比划着,可怜兮兮地望他。 封敬亭笑起来,“干嘛留几个,怎么也得留个百八十个,那可是本王的家底,怎么可能都送进别人嘴里?” 郭文莺大喜,“多谢王爷。” “是本王该谢你才是,没有你,哪有现在的监造处。” 郭文莺忍不住哼哼两声,原来他也会人话啊?平常损她损的厉害,乍一听这种‘夸’的,还真有点不顺耳了。 正事完了,见她还不忙着走,封敬亭不禁问:“还有事吗?” 知道他还有要事处理,郭文莺忙道:“容我再一句,最后一句,你上报朝廷,朝廷不会怪罪吧?”那意思是,最后不会把我交出去吧? 封敬亭微微一笑,“无妨的,战前朝廷不会降罪三军主帅,至于战后大获全胜没人会触这眉头的。” 郭文莺彻底放心了,正要告退,齐进走了进来,禀道:“王爷,江州方云棠求见王爷。” 郭文莺一呆,张口便问:“方云棠原本要见王爷的?” 封敬亭诧异,“你认识方云棠?” “今刚见过。”她把路上遇上方云棠的事了,并了自己想打探他的来意,结果没成功,反让人差点掏了老底。 封敬亭笑着挑挑眉,“这人倒有点手段。”他着又道:“其实他来做什么告诉你也无妨,他是本王叫来的,是为了军中粮草而来。” 郭文莺问,“这方云棠什么人?” “他是江州方家人,做粮食生意的,方家是名门望族,控制着江南三省的粮食,整个南齐十之五六的粮食都是出自他家。”着抿嘴一笑,“起来他还是楚唐的妻弟呢,跟咱们西北军也沾亲。” 方云棠?江州人?楚唐的舅子? 郭文莺脑子里一直盘桓着这个名字,一边想一边往外走,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连带的这个人都觉得有点眼熟。她怎么好像之前听谁过,是谁的呢? 军帐外,陆启方也在等着元帅召见,方云棠站在他身边,两人背手而立,都是一副潇洒自如样。 瞧见郭文莺出来,陆启方热情的打声招呼,“文英,刚回营啊。” 郭文莺“嗯”了一声,转头睃了一眼方云棠,他正对她温雅行礼,“郭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郭文莺微微点头,待看清楚他那笑意盈盈的脸,脑子似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这张脸似乎看起来更加熟悉了。 “方云棠,方云棠……?”她低唤着这个名字,眼看着他走进大帐,脑中忽然闪过另一个名字:方云棠!方大官?! 她瞬间呆立在当场,怔怔出神,一动也不动了。 第十七章 未婚夫 西北风过,将一只正结网的蜘蛛吹到她肩上,蜘蛛顺着他脖子往上爬,爬到他头发上,发觉此间甚好,竟劳神劳力的结起网来。 过了一会儿,楚唐从这儿经过,唤了她几声,见她没回应,不由摇摇头,这是着了什么魔了? 楚唐走进中军大帐,就对正话的几人问道:“你们谁跟文英什么了?那孩子怎么一副被雷劈过的样子?” 封敬亭诧异,他没什么过分的话啊?难道要毁监造处的事刺激到她了?不能啊,这丫头心挺大的啊! 陆启方捋着胡须笑得满面和善,“别理她了,一会儿就好了。” 是啊,谁有空理她啊?! 几人围坐在一起,开始讨论粮草的事。一谈到钱,不免要讨价还价一番。 方云棠道:“王爷这次要一百万担粮食,还都是军粮标准的,数量太大,怕是一时调配不齐。” 陆启方道:“一百万没有,五十万担总没问题吧。” “五十万还好,不过也要两个月的时间。” 封敬亭皱眉,“两个月不行,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的话,这价钱……?” 封敬亭一个眼色过去,楚唐立刻道:“我内弟啊,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老谈钱呢?多俗啊!” 方云棠扫他一眼,心道,“我不谈钱,你给我钱啊?” 他手指在昂贵云锦缎面的前襟上弹了一下,笑得和煦如风,意味深长,“姐夫啊,我姐嫁给你二十年,苦没少吃,福可没多享,姐夫每月俸禄也就三十五两,听要养活一府大,我姐还得往里头搭不少嫁妆银子。记得我姐生老二时难产,疼了一一夜,气都断了。还有前几年,为了姐夫和那个花魁……” 他着顿了一下,楚唐哪敢再让他下去,那个花魁何香香人又娇又美,他看上了想要娶了当妾,他那位夫人哭着闹着要上吊,弄得难看之极,这等糗事怎么能公布于众?尤其在自己上司跟前。 他忙道:“不就是钱嘛,都好,都好。” 话音刚落,就感觉封敬亭冷冷的目光横过来,他抖了一下,慌忙把头垂了下去。心里暗道,都是一个娘生的,怎么性格也相差这么多?这位内弟跟他夫人岁数差了十几岁,完全和自己柔顺贤良的妻子不一样,这脾气,啧,还真是难对付啊。 他败下阵来,陈启发也不会还价,两人都拿眼看着封敬亭。 封敬亭沉着脸一言不发,他长这么大买东西就没还过价,让他开口还不如杀了他。 方云棠在满场皆无对手的情况下,开始大展口才,“王爷是贵人,又是端方君子,该都知道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道理,从江州、苏州一带运粮走水运慢,走陆路价钱高很多,咱们是做生意的,总不能赔本不是?” 封敬亭越听脸越沉,最后站起来,长长吐出一口气,“带他去见郭文英和邓久成吧。” 一句话解决了所有问题,帐中另外两人立刻欢欣起来,招呼方云棠吃茶吃点心,一脸和乐融融。 顿时谈买卖也变成了走亲戚。 ※ 站在军帐外,过了好半,好半,郭文莺才缓醒过来。她狠狠拽了几下头发,赶走那恼人的蜘蛛。 方云棠,方大官,她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 她似乎有个未婚夫就叫这个名字的。谁他奶奶的告诉她,十几年跑的连影都没有的未婚夫,到这儿来干什么? 心里纠结的要死,想起自己这门亲事,更是久远的让人心伤。 早在她出生那年,这门亲事就定下了。具体为啥也不是太清楚,当然不是所谓的指腹为婚,她和方云棠差着好几岁呢。据奶娘,似乎是她的外祖父和方云棠的父亲关系很好,就定下了这门亲,对于为何不是孙子而是儿子,估计是那位方大人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个儿子,爱如珠宝,孙子虽然有,年岁多半不合适吧。 外祖父定的亲,母亲自然也同意的,后来禀了祖父,那会儿祖父尚在,对她极为疼爱,觉得方家也是望族,关系又好,便也应了。 于是,这位方家金尊玉贵的儿子和她成了未婚夫妻,幼年时他们也曾见过面,方云棠的大名她有些模糊了,唯一记得的是一个温柔体贴,还会爬树摘果的男孩,好像乳名唤作“方大官”。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祖父和外祖父相继去世,娘亲也先逝了,当年知道这事的人都死翘翘,这门亲事能不能持续下去还真难。 心里不出是什么滋味,一半难受,一半又有些欣喜,难受的是自己过得好好的,平白多了未婚夫出来,不是添乱吗?至于欣喜,大约是想着万一哪一离了军营,想嫁出去的时候,好歹还有个垫背的吧。就算到时候赖上人家,好歹也是名正言顺的不是? 只是,若方云棠知道,他的未婚妻在军营里,整日和帮老爷们在一块,不知会不会一时大恼之下退了亲事? 恍恍惚惚的往住处走,刚进了门,还没等坐下缓过神来,就见邓久成匆匆跑来了。 一进门就叫道:“文英,你得了信了吧?” 她莫名,“得什么信了?” “就是刚才,王爷让人传令,让咱俩人去见见那个什么方家来的人。” 郭文莺脸一抽,“我不去。” “别啊,咱们兄弟俩共事了这么久,那是配合的衣无缝,王爷要粮,又不肯多出钱,还想赊账,这要磨掉多少嘴皮子,赊出多少脸面啊,你要不去,哥哥我这张老脸不够用啊。” 郭文莺立时哽住,她的脸面就豁出去就够用吗?她实在不想见那个方云棠,硬声道:“不去就不去。” 邓久成还待再,郭文莺干脆耷拉下脸来,“要不你打死我,打不死就不去。” 这不是耍吗?邓久成被噎得一口气换不上来,一张老脸也憋得通红。论官职,他比她还高,怎么就叫个子压着自己好几年? “你不去自己跟王爷去吧。”他甩了手准备走,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外面楚唐的声音道:“文英在里面吗?” 云墨在外面似乎低声回了去句什么,楚唐大笑起来,“正好两人都在,也省得我多跑一趟吧。” “来,内弟,里面请吧。” “姐夫请。”正是方云棠的声音。 两人自顾招呼着往里走,颇没把自己当外人。 一听方云棠也来了,郭文莺就开始觉得牙疼,随后由头上到脚下,衍生到心肝脾肺哪儿都不舒服。 奶奶的,这是阴魂不散啊,想躲躲不开,怎么追这儿来了? 想想这肯定是封敬亭的主意,他自己处理不了的事就甩手扔给她,当她是什么? 可惜,这会儿再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人已经走了进来,怎么可能往外撵? 方云棠跟着楚唐走进帐内,本来他是不想来的,不过听这是郭文莺的军帐,顿时平添了几分意味,便也没拒绝。 第十八章 女房 军帐不大,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床上挂着一层薄帐,铺着厚厚的垫子,一床青色棉布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旁边衣架上搭了两件衣服,只凌乱的搭着,似乎刚换下来不久。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的,却不是茶壶之类,而是一张张军器图,那图上字迹优雅飘逸,绘图谨慎精细,每一张都是精心所制。 在床后用帘子隔了一个隔间,似乎是洗浴之处,隐隐能看见一只硕大的浴桶。 帐里整个摆设很简单,也很干净,不同于士兵营帐的狐臭和脚臭,空气中隐隐有一股淡淡香气,不是花香,也不是脂粉香气,闻着甚是好闻。 楚唐老实不客气地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笑着对方云棠道:“云棠,你是不知道,文英这里可是咱们军营里最干净舒适的,跟一般老爷们的臭地儿不一样,你素来喜洁,别的地儿我还真不敢带你去。” “这里很好。”方云棠微笑着,把四处看了一个遍,连带地对郭文莺也多扫了几眼,眼神中有种不出来的感觉。 郭文莺肺都快气炸了,这是闺房,闺房,女人的闺房。这帮大老爷们把她这儿当什么了?一股脑闯进来,还评头论足的品评一番。 她火都顶在脑门上了,却又不得不强压下去,且不这是公事,应公事公办,万一露出点端倪,让人疑心她是女人更糟糕。至少男人进男人房间,没见过大发脾气的吧? 她深吸口气,客气道:“既然来了,就请坐吧。”又对一旁侍立的云墨道:“你收拾一下,备茶来。” “是。”云墨把桌上的军器图收起来,又去提了壶开水准备沏茶。 方云棠似对那些图纸很感兴趣,不由多看几眼,问道:“郭兄弟,这可是你画的?” “方公子,还是叫我官职吧,兄弟之称可不敢当,还有………”她着撇撇嘴,“这些都是军事秘密,不足为外人道,方公子还是注意避嫌的好。” 这么冷冷的两句还真是一点不给楚唐面子,不过她一点也没错,她这军帐里的东西,哪怕一片纸都是军事秘密。 楚唐听着她话中所指,也觉自己有些莽撞了,怎么就带了一个非营中人到她房间来了?虽然是他的妻弟,但到底也是外人不是。 可既然来了,再走就不是打一个人的脸了,只得招呼众人先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慢慢谈。 屋里就两把椅子,人却有四个。楚唐特意给舅子搬了一把椅子,“来,云棠坐这儿。” 方云棠却不急着坐,笑意盈盈地在房中扫了一眼,“我不惯坐椅子,就坐床上吧,姐夫你和邓大人坐椅子。”他着不待别人反应,径自走到床上坐下来。 普一坐下,顿时刚才嗅到的那股淡香更浓了,似乎眼前的被褥、枕头都发出这种香气,萦绕在鼻端,舒服的很。他微微一怔,随后嘴角扬起,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更深了。 郭文莺一时没反应过来,被他抢先坐在自己床上,气得脸都发青了,冷声吩咐云墨,“去,搬两把椅子来。” 云墨去了不多时,只搬回来一把椅子,是去了几处军帐都没椅子可借,这还是从陆先生那儿借来的。西北偏僻之地,物资短缺,只有少数几个将官营帐里才有椅子,平时议事都是在封敬亭的中军帐。陆先生也就两把椅子,剩下一个他自己还坐呢。 郭文莺知道这点,也没责备他,只对方云棠咬牙道:“方公子,那地方不舒服,坐到这边来吧,也方便喝茶。” 方云棠扬唇一笑,一副欠扁的样子,“我瞧着这里挺舒服。” 郭文莺顿时哽住,好险没对她破口大骂。心,你大爷的,我这是倒了哪门子的血霉了?怎么碰见的男人就没一个正经的,这世道连个好人都没有吗? 封敬亭如是,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未婚夫,也是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她先前还以为他温柔善良,颇有好感呢,这会儿顿觉自己眼瞎了。 强按下火气,若不是楚唐和邓久D在,她肯定自己早过去把他拉开,顺便胖揍一顿丢出营去了。 楚唐见帐里隐有些火花四溅,忙打圆场,“没多大点事,就这么坐着吧,咱们正事,正事啊。”他是个粗汉子,哪看得出来别人的心理波动,还以为郭文莺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她东西呢。 他也没当回事,顾自道:“云棠你也是,刚才怎么当着王爷的面,一点也不给面子呢?” 方云棠哼了一声,也没了刚在封敬亭面前的谨慎,径自开口道:“他们这些皇族,只管自己内斗,一点不把百姓的安危温饱放在眼里,现在国家内忧外患,西北有瓦剌侵犯边境,西南东太平祸乱一方,沿海还有倭人欺压捋略,为非作歹,这个时候不团结一致抵御外敌,一帮子脑袋被门挤了的还撺掇皇子搞内乱,暗杀、诬告、下毒、造谣,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上了。皇族,还是蝗族?倒霉就倒霉在这些当权者身上了。” 一语完,楚唐呆了,邓久成呆了,郭文莺也呆了。 郭文莺原本还当他是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听这一番话,顿时对他大为改观,这些话她早就想了,在心里默默的不知骂过多少回,今日被人这么坦坦荡荡的骂出来,竟觉心中痛快之极,原有的对他的丁点微词也消散不剩了。 甚至忍不住暗道,不畏权贵,又顾全大义,倒也不失为一个顶立地的丈夫。 当前国难当头,形势当真已到了不堪的境地,尤其是在西北,瓦剌大军入侵数年,连占三府四县,在边境更是烧杀抢掠,当年荆州城破之时,屠城三日,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裕仁关是南齐最后一道屏障,只要裕仁关一破,瓦剌大军直奔宋城,宋城没有险,甚好攻破,然后大军南下,再也没有阻挡,不过十数日便能打到京都,到时国破家亡,妻离子散,饿殍满地,受苦受难的还是底层的百姓。下百姓何其无辜! 可就是这样的危险境地,京中那帮子权贵富豪依然歌舞饮宴,粉饰太平,各自拥立皇子作乱,把下当成是他们的囊中物,玩弄于鼓掌之间,丝毫不顾及百姓死活,国家安危。 第十九章 三陪 当初封敬亭把她从京城庄子里拐带到西北当兵,她虽然满怀怨愤,但也没有就此离开,一方面是这家伙看的太严不给机会,更多的原因也是因为她也有一腔热血,满怀抱负,也有对下百姓有怜悯之心,所以才会弃红妆着战衣,只为了守住这一方土地,守住身后的万里山河。 她在军中三年多,亲眼目睹了封敬亭如何抵御瓦剌,更亲身感受了他的苦,他的痛,他的挣扎和他的不易。 别人打仗就是打仗,而他不仅打仗,还得与人斗智斗勇,斗心眼,玩心机,那些还都是他的骨肉至亲之人。三年之间,他被人暗杀过十数次,被朝臣联合参奏过十数次,被人设计陷害过十数次,回回从死亡线上爬出来,还得继续云淡风轻,继续当他的西北军大元帅,继续操他操不完心。 他睡觉时都恨不得睁着眼,他必须时刻警醒,时刻绞尽脑汁应对来自各方的暗箭。他不易,是真的不易,能活着就不易,能坚守住这一方,这一关口更加不易。也因为此,尽管他有时候奸诈的挺讨人厌,郭文莺对他都没太大怨恨,反倒有时会有几分怜惜,几分尊敬,毕竟能心理强大,经历这么多还没崩溃的人,实在不多见。 或者因为有他对比着,自己家里的那点恩怨,那点矛盾,那点仇恨,都显得微不足道了,有时候她难过了,就会想想封敬亭,跟他比起来,似乎自己还没那么惨。这样想着,心里便痛快多了。 一时闪神,思绪不知飘到了哪儿去,一抬头却见方云棠双眼亮晶晶的望着她,“郭大人在想什么?” 郭文莺轻咳一声,“也没什么,就是在想大人既然心怀下,为什么不肯为西北军卖点便宜军粮呢?西北军上下二十万军兵每都活在饥饿寒冷之中,他们饿着肚子不要紧,饿着肚子还得和瓦剌开战,他们饥饿难耐的上战场,没有力气,只能挨宰,刀架在身上用脑袋挡,恨极了,一口咬住瓦剌人的肩,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一刀捅过去,拖的肠子都出来了也不肯松口,几千几万的士兵没了头颅,肠流满地,城破了,关没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方家再有钱有什么用?瓦剌一来,百万千万家资也得付之流水,命都保不住了,还要钱干嘛?” 她这话得极是慷慨激昂,也甚是狠毒,上回封敬亭在金殿之上大骂群臣的话被她拿来一用也很觉合适。完都忍不住为自己暗赞一声,他奶奶的,她也太有才了。 邓久成与她素来合拍,闻言立刻给她观敌撂阵,打埋伏。 他笑撅起自己那两绺稀稀疏疏地胡子,“方公子啊,您一看就是个好人,这么明白的道理也不会不懂,咱们西北军也是为了保家卫国,现在略有难处,还请方公子能襄助一番,咱也不是不给钱,不给钱那不就成了抢了?咱们西北军纪律严明,干不出这样的事,只是当前手头确实有点紧,还请方公子多多通融,等着这一仗打完了,发下军饷,再付了这笔钱账,您看如何啊?”这副打商量的口气,当真像极了店铺里的二掌柜。 楚唐一看有门,也跟着敲边鼓,“云棠,虽然你是做生意的,但咱们毕竟是一家人,你也不能看着姐夫我作难不是?军中没粮,这仗没法打,咱不能空着肚子跟人干啊?你姐姐和家里两个孩子全指着我呢,我要是在战场上出点什么事,你怎么对得起你姐姐啊?”他到动情之处,竟抹下两滴眼泪。心里暗暗疑惑,怎么刚才在中军帐,就没想到这套辞呢? 也是,面对王爷和陆先生两个高高在上,总喜欢端着当君子,总不如在郭文莺这儿发挥更畅快些。瞧他这些词用的,自己听着都觉得感动啊。 方云棠看三人在自己面前唱作俱佳的一阵表演,心里也有些好笑,他这次来西北,一方面是为了看姐姐、姐夫的,另一方面就是来送粮的。他早就备好了军粮五十万担,就放在潭州城内,距离此地不过二百多里。只是人嘛,总要摆点架子,你太痛快的给了,人家不把你当回事,所以适才在中军帐里,面对端郡王,他才会做足戏。不过这会儿面子、里子都有了,也不用再难为人了。 他笑道:“既然你们都这么了,我不给岂不是显得我太气,什么民族大义,什么为国为民的,在下虽不才,也正好有那么一点热血。钱的事好,先付后付,便宜不便宜的都没什么,只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邓久成忙问:“什么条件?” “此次来西北我是为了看望姐夫和姐姐的,顺便游览一下西北风光,不知可否请郭大人为我做向导,陪我寻些乐趣之处?” 还没等郭文莺话,邓久成已经抢先答道:“应该的,应该的,都是一家人,文英也很喜欢玩的,定能陪好方公子。”他是能达到目的就成,至于把郭文莺豁出去,他可一点不心疼。 楚唐也道:“文英,你就先陪他几日吧,我这儿忙得很,等有空我带他回宋城看他姐姐。你们年纪相仿,年轻人在一块总比我们有共同语言。” 郭文莺心里暗骂,你们这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自己怎么不去陪,非得让她去陪客?不过楚唐都开了口,她虽心里不乐意,也只得应了。 楚唐和邓久成不一样,邓久成是从大头兵升来的,没有高贵家族,只有光杆一身,他脾气也好,偶尔骂他两句,他也拿你没辙。而楚唐却不同,他乃是出身名门,和中军将军陈赞号称西北“两贵”,楚唐是靖国公楚寻的儿子,大长公主的独子,陈泰是原大将军陈扬的儿子,都是名门公子,豪门贵胄,就连路怀东平日里见了他们都得客气逢迎。 郭文莺入营时报的履历是京都农庄子里的庄户出身,在军中就是个没门没户的寒族,不给楚唐脸面,那纯粹是不想在这儿混了。 第二十章 强了 事情办成,四人有三人高兴的不得了,那三个高兴的站起来要走,郭文莺只得客气地往外送。 她低着头往前走,忽觉耳边一热,一抬头看见方云棠凑在她脸侧,呼出的热气几乎喷在她脸上。 “你叫文英?”他低声问着。 “是。”她的声音细如蚊子,莫名觉得脸上一阵燥热。 “哪两个字?” 郭文莺了,却见他忽然又凑近一分,用只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未婚妻也叫郭文莺,你觉得是不是很巧?” 郭文莺听着,差点没呕出一口心头血,丫丫个呸的,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故意的。他耍她玩呢吗? 她自认见他的时候最多是五岁之前,他根本不可能认识自己,可这么一句,还真是让人郁闷到极点。下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叫郭文英怎么了,叫郭文英就犯法了? 在她狠狠的瞪视之下,方云棠扬长而去,不时发出低低的笑声,让人恨不得咬碎银牙。 ※ 这几日郭文莺接连去了几次监造处,一是为了试炮的事,二也是为了躲方云棠。 试炮的时间和地点都确定下来,拉炮的车也已造好,就等着准备的那一百头骡子把炮拉出来了。 做好一切准备,郭文莺从监造处回来,就想回去洗澡换身衣服,监造处火药味太浓,沾染在身上,很是不舒服。 她刚走到营门口,就见邓久成火急火燎的跑来,“文英,不得了了,出事了。” 邓久成是个慢性子,很少见他这么急过。郭文莺也吃了一惊,“出什么事了?” 邓久成竟扭捏起来,“就是,就是,你那些骡子……” 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急人,郭文莺忙问:“骡子怎么了?” “你那些骡子……把月夜青棕给上了。” “啊?”郭文莺一时没明白过来。 邓久成解释,“上了,就是奸/了,你养的骡子把王爷的马给奸/了,还是好几匹一起上的,***啊。”他着咂摸咂摸嘴,似是后悔没看见当时的盛况。 郭文莺吓傻了,那匹月夜青棕是封敬亭的宝贝疙瘩,是皇上在他十五岁时送给他的,毛色油黑,漂亮之极,这若被他知道那宝贝造了屠手……? 激灵灵打个冷战,真是想想都害怕。 邓久成兀自念叨,“你这骡子也是,马厩里就没别的马吗?怎么偏偏都看上了那一匹月夜青棕啊?我以为这男人爱俏,骡子也是啊。” “啊,我还有事,我先忙去了。”她心里害怕,转身要跑,邓久成哪肯放。 骡子是她叫弄的,又是她让放马厩的,哪儿能叫她跑了。回头王爷问罪,也好找个垫背的不是…… 死拉活拽着把她拉去大营,刚走到大帐前,就听里面一声怒吼:“郭文英——” 郭文莺抚了抚额,很觉头疼,到了这会儿不进去也不行了,最后只得咬了咬牙,往里走。心里暗道,大不了打一顿,横竖不能我的骡子奸了你的马,你就奸了我吧? 大帐里,封敬亭脸色铁青,满脸怒容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对着她阴**:“郭文英,你好大胆子。” “意外,这是个意外。”她双手抱拳,一脸灿笑地连忙赔罪,“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看着他那阴的滴水的脸,心里真发憷啊,没等他发作,双腿不由自主的往外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出帐外了。 果然身后又传来一声怒吼:“郭文英——” 她颤了颤,发疯似的跑得更远了。此时不宜久留,留待他日他心情好些再赔罪吧! 正好陈启方往这边走过来,瞧见她慌得跟受惊兔子似的,不由摇摇头,“这孩子,跑这么快,被狼追呢?” 转身进了大帐,看见封敬亭那张脸,头摇得更厉害了,“多大点事,你至于发这么大火?” 封敬亭哼一声,“你知道了?” “哈,就这点事早传遍了。”一副幸灾乐祸样。 封敬亭气呼呼地吁了口气,他倒不是生气那匹马,只是觉得糟心,他堂堂郡王的马叫个骡子给强了,出去好不好听啊。 陈启方呵呵笑着,马强了不要紧,要是人强了可就更乐呵了。 大营里一帮闲兵闲将,整日里埋头操练,难得有个乐子,这事顿时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后来越传越没边了。 两日之后,郭文莺出门便有人问:“郭大人,听你把王爷给强了?” 郭文莺:“……” 他娘的,这到底是哪个生儿子不长**的,起的头啊? 于是,好一阵军中都在传着同一个话题:郭大人强了王爷,听王爷之所以不找女人,就是因为是下边的。也有的郭大人才是兔爷,王爷是上边的。再于是,围绕着究竟谁让谁下的问题,在军中展开了一番更加激烈的争论。 此话题后来一直成为了众多兵士茶余饭后最解闷的闲话之一,被传了好长一段时间,众人的兴趣依然不减,大有不弄明白绝不善罢甘休的意思。 封敬亭在听了这个热门议题后,连哼了七八声,眉毛都气倒了,对着陆启方倒苦水,他一堂堂大老爷们,居然被传成下面的,这像话吗? 陆启方心,你想当上面的,也得看人家姑娘乐不乐意啊。 ※ 这个谣言满飞的时候,郭文莺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方云棠。 为了避免尴尬,她每都躲着他走,恨不得闻见味儿,就躲出几百米去。可不想见谁,却偏偏那人就凑上来了。 看着背着一只手,施施然优雅而来的方云棠,郭文莺狠狠掐了胳膊,才止住了转身就跑的冲动。心里暗自鄙视自己,一个男人而已,至于怕成这样吗? 方云棠微笑招呼,“郭大人。” 她强笑,“方公子。” “郭大人忙呢。” “忙呢。” “在忙什么?还想骡子的事呢?” 郭文莺瞬间积累的镇定破功了,狠狠瞪着他,恨声道:“方公子是来干什么?讥笑,还是看热闹?” 方云棠在笑,笑得清爽极了,眉眼都生动的好像一幅画,“本来没想看热闹的,不过听了两句闲话,就很想来看看了。” 郭文莺:“……” “听……你和端郡王关系很好?” 这是很隐晦的法,看他那笑意盎然,饶有兴味的样子,郭文莺就知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一章 喂猪 军营里的人一到晚闲极无聊的时候,传些闲话也就算了,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她咬咬牙,“我跟王爷没任何关系。” “我也没什么啊。”方云棠眨眨眼,一副‘你多想了’的样子,让人更气了几分。 好在他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只促狭了几句,便转而起要游览西北风光,问她此地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郭文莺撇唇,“西北这地方最有特色的就是风沙,一年到头刮个没完,每次吃饭都跑进嘴里,一张嘴满口的沙子,个大的都能咯下一颗老大门牙。你要愿意,回头带你去风口转转。” 保管喝死你! 她着也不看他,转身往饭堂走,胡大头正站在饭堂门口,见她来了,笑着招呼,“大人,拎个泔水而已,您还亲自来了。” 郭文莺哼了一声,“邓大人呢?” “邓大人带着一帮人去后山种地了。” “这个时节,能种出什么?” “这个时节才好种呢,来年正好有收成。” 鬼才知道来年他们还在不在这破地方?种地郭文莺不懂,也没再多问什么,叫胡大头把几桶泔水拎上板车,带着两个亲卫皮三和张强去喂猪了。 马上要打仗了,营里训练一紧似一,很难找出几个闲人来,平时喂养家禽牲畜的事都是邓久成在做,他今日带着人去种地,只能落在她身上。 郭文莺以前也帮着做过几次,并不觉有多困难,推着泔水车往后山走。听着后面脚步声,见方云棠还在跟着,不由皱眉,“方公子,这里味道不好,你去别处转转吧。” 方云棠含笑自若,“我还等着郭大人带我去喝风呢。” 郭文莺:“……” 他愿闻臭味,别人还拦着不成? 猪场里喂猪几十头猪,平时都舍不得吃,就等着战前炖肉给士兵们打打牙祭的。 推车停了下来,皮三抢着拎泔水,“头儿,我来吧。” 郭文莺摇摇头,从板车上拿了条围裙系在身上,也拎了一桶走进猪场。 军营里粮食紧缺,谁都不敢浪费,几万人的饭堂只出了六七桶泔水,还是一两顿的量,给猪吃,猪都吃不饱。 方云棠站在一旁看着那个忙碌的瘦身影,心里有一种不出的感觉。 她很瘦,个子也不是特别高,一身半旧的军服套在身上,显得松垮垮的,她的袖子高挽着,露出一截手臂,肌肤很白,像是上好的羊脂玉,诱得人想伸手摸上一摸。可是她的手却显得很粗糙,隐隐能看到手掌上一条条的裂痕和伤疤。 那应该是女人的手臂,他在外经商多年,见识过许多女人,是男是女,还是分得清的,尤其是坐过她的床,嗅到那分明的体香,更证实了他的猜测。 可是那双手,她到底吃了多少苦,才会有这样的一双手? 心里莫名的一阵心疼,郭文英,明明和永定侯家的千金/姐一样的名字,为何际遇却这般不同? 她……究竟是谁? 怔神怔的太久,再一抬眼,忽然面前伸着一只泔水桶,一股酸臭之味冲鼻而来。 “你要闲着没事,帮个忙吧。”郭文莺老实不客气地把装着泔水的桶递给他,被人盯着的感觉并不舒服,所幸一起来吧。 方云棠微微一怔,随后竟然伸手接了过来。 郭文莺也有些发愣,还以为他会嫌脏呢。喂猪并不是什么好差事,上回她拉着路唯新那子来猪场,他唧唧歪歪老大不情愿,还真没他这么痛快。 也没再话,转回身又拎了一只桶泔水,走进猪场。 方云棠学着她的样子,一勺勺往槽里倒,猪场的味道比这泔水桶还要难闻,熏得人几欲呕出。可他却似乎一点不在意,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仿佛是在用月名山的山泉水浇灌一株上品牡丹。 郭文莺看了他一阵,忍不住升起一丝佩服。公子如玉,如玉的公子似乎就该这么文雅吧。即便是在猪圈里……嗯,也能保持风仪? 七八桶泔水很快倒进去,喂猪大业刚成,陈七和横三颠颠地跑过来,高喊着:“头儿,那边都好了,咱们现在就去吗?” 郭文莺知道他们得是试炮的事,没亮她就让两人带着一队两百人马去了监造处的山谷。半夜之时,张欣房就把两门火炮运了出来,经过特殊加工的车装上两门火炮,由二十头骡子拉着,已经运到距离此地五十里的山坳里。那地方偏僻,鸟都不拉屎,正适合试炮。 寻思着这会儿到了,晚饭前还能赶回来,便点点头,开始解身上的围裙,“咱们现在就走。” 嗅着身上的猪馊味,她也不急着换衣服,换了也白换,一会儿试完炮,保证一身泥土加火药,比这更精彩。 把板车推回饭堂,带着几个亲卫往营外去,走出一段路,察觉方云棠还在跟着,她不由皱皱眉,“方公子,咱们是去办公事。” 方云棠微笑,反问道:“我不能跟着吗?” 其实也不是不能跟,早晚火炮都要问世,让他看见了也没什么。见他一副打算跟到底的模样,郭文莺也没再赶他,翻身跳上马,“你要愿意跟就跟着好了,待会儿弄一身脏污可别抱怨。” 方云棠长笑一声,“这里风沙很足,总要喝过了才不虚此行。”他着也翻身上马,动作格外潇洒利落。 郭文莺回头看了一眼,暗道一声“好身手。”还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真是看他了。 打马扬鞭,几人一阵疾驰,跑了一个来时辰才在一处山坳停了下来。 山口外停着几十头骡子,张欣房带着一营的兵丁正等着呢。瞧见郭文莺一行,忙迎上来,“郭大人。” 张欣房懂礼,对她也恭敬,所以封敬亭才把此人留给她用,起来她一个军需官,指挥不动那么多人的。也多亏了有郡王爷给她撑腰,人前人后多少有些脸面。 她回了一礼,问道:“可都准备好了?” “都照大人的意思备妥了,靶星子也布下了,都对着山呢。” 郭文莺点点头,跟着他进谷看了看,此人办事妥帖,各处布置都很满意。裕仁关附近别的不多,就是山多,像这种荒山并不难找,周边没有住户,也不担心伤着人。 第二十二章 试炮 新造的火炮是一种口径和重量都较大的金属管形射击火器,一共两门,齐整整的摆在一块空旷地,整个炮身由身管、药室、炮尾等部分构成,新打造的炮身黑光光的泛着亮,看着很是威武不凡。火炮前装是滑膛设计,可发射石弹、铅弹、铁弹和爆炸弹等,为了方便移动,郭文莺专门给配了专用炮架和炮车。 今日炮筒填的是爆炸弹,威力最高的一种,为了怕伤了人,所有兵丁都退得老远,只等那边填了弹药。 方云棠一直在跟在郭文莺身后,四处好奇看着,此时忍不住开口问:“这是什么?” 南齐还没火炮,也难怪他不认识。 “火炮,我设计的。”郭文莺昂着头,好像炫耀自己孩子似地,一脸得意。 她笑道:“一会儿你瞧着就是了,发出来威力大的吓死人,等着和瓦剌一开战,保证把这帮龟孙吓得屁滚尿流,再不敢迈进南齐半步。” 方云棠一脸惊异的看着那两个雄壮的物件,冷森森的,如怪兽一般蛰伏在地上,不同于刀剑外漏的锋利,却让人看得心惊胆战。 在来西北之前,他只听人过西北军窝囊,守了几年的关都没胜过几场,现在看来,不是西北军窝囊,而是在等待时机吧。就像这两个怪兽一般,蛰伏太久了一旦反扑,必当是惊动地的。看来之前真是看这位端郡王了,更没想到他身边会有一个郭文莺,会是这么个叫人惊喜的人才。 微抿着唇,眉眼笑得弯了弯,郭文莺,这人还真是有意思啊!看来他这一趟不虚此行,没准还有个意外之喜呢。 远远的张欣房那边打了手势,郭文莺知道要开炮了,拉着方云棠的袖口叫他往后再退几步,她算了算方位,这个地方虽不会受伤,溅一身灰土还是有可能的。 两人刚站稳了,就见火炮出膛,一个巨大的火团向对面山上目标靶撞了过去,一击而中,发出巨大的声音,简直震耳欲聋。对面山上被炸了一个不的洞,破碎的山石扑扑簌簌往下掉。 随后两门火炮齐发,一连试了几炮,炸的脚下大地都颤抖起来,两只耳朵嗡嗡的,溅起的灰尘满脸,北风一吹,兜头兜脸的飘过来,周围的人一个个都好像从土里捞出的。 郭文莺张着嘴好像跟自己着什么,方云棠听了半都听不见,知道耳膜受损,用手抠了抠,缓了好半耳鸣声才淡了。心中更是大惊,暗道,真是好厉害的火炮! “喂,你怎么样?”郭文莺又叫了几声,随后在后脑勺上拍了几下,嗡鸣的感觉让头昏脑涨,声音更加嘶哑了。 方云棠这才听到是在叫他,忙点了点头,“我很好,没事。” 张欣房跑了过来,他也是一身的土,跟个泥猴子似地,不过满脸兴奋,对着郭文莺笑得脸上灰都起了褶子,“郭大人,真是太厉害了,没炸膛,火力也足,都挺合心意的。” 郭文莺也高兴,“都是兄弟们的功劳,兄弟们辛苦了。” “都是郭大人的功劳才是,没有郭大人,咱们西北军怎么能再添神器?”张欣房大赞,这话得颇有几分真诚。 周围的士兵们也跟着大赞,他们都是粗人,没那么多词,只会一句,“好,真好。”也有那嘴皮利索的,赞颂郭文莺是真英雄,不愧为“西北双杰”之一。 西北双杰是军中给她和路唯新起的雅号,两人年纪相当,又各有本事,素来是年轻新兵的榜样。 郭文莺被人得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红,好在上面布满灰土也看不清。她点头道:“且等搬上战场,咱们好好的给瓦剌人尝尝味道。” 众人齐声赞:“好。” 皮三手舞足蹈地大笑,“等咱们备足了弹药,看这回不轰死那帮瓦剌龟儿子。”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都忙完了,便让营兵把火炮拉回大营去了。火炮试出来效果很好,郭文莺也高兴,就改日带兄弟们去宋城喝酒。 一提喝酒,横三立刻来了精神,眉飞色舞的讲起自己在宋城喝酒,跟娘们睡觉的荒唐事。 他是个酒色之徒,素来好这口,大声道:“你们都不知道,上回老子可是玩大了,两坛子酒下去一点事都没有,反勾起了老子的,老子带了几个兄弟去逛窑子,一晚上换了三个女人都不够。把几个娘皮美的,一看见老子就想撅屁股。” 他的话得甚是粗俗,可一众人却没一个指责他,就连郭文莺也含笑听着,军营里粗汉子多得是,被他们熏陶久了,浑然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就当听个乐子。方云棠扫了她一眼,似想开口,终究忍住。 皮三笑骂道:“你个花花肠子,净喜欢玩花样,上回王爷的月夜黑踪不会是叫你给上的吧?结果反诬到骡子身上,平白叫头儿担了干系。” 横三哼哼两声,“你也太瞧我,那马我能看上眼吗?圈里几头大肥猪倒是挺合爷的心意,哪洗干净了,先爽完了,再杀了吃肉。” 他话音一落,众人都大笑起来,开始起那肉如何如何肥,越越流口水,营里已经一个月没见过荤腥了,馋的人晚上睡觉都想抱着猪睡。 一打开话匣子,荤段子酒段子一个挨一个的蹦出来,还真是精彩杂陈,听得人面红耳赤。 郭文莺见方云棠脸上尴尬,也颇有些羞意,平时他们嘴不把门也就算了,今偏当着他的面这些荤话,若有一她知道自己是他的未婚妻,还不定心里怎么想她呢。 有心想制止,又觉得太刻意,便趋马往前走了几步,只当自己没听见。 几个亲卫中陈强是最靠谱的,他笑着对方云棠道:“方公子不要介意,这些都是莽汉子,难免粗俗了点。军营里日子过得太苦,上了战场随时都可能送命,也只能在嘴上找补点,缓解下压力,您就当听个乐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 方云棠点头,“我省得,都是男人,也没什么。”着特意看了郭文莺一眼。 见郭文莺策马就走,他也忙趋马跟上,与她并骑而行。 郭文莺一直默默走着,见他紧紧跟着也没多看一眼。两人走了一阵,方云棠突然开口道:“郭大人为何会当兵,能告诉在下吗?” 她淡淡,“碰巧吧。” “哦?怎么个巧法?” “就是碰巧遇有人要上战场,就一起跟来了。” “那人是谁,方便吗?” “不方便。”难道要她自己是被个无赖骗来的吗? 方云棠:“……”拒绝的还真干脆啊。 不死心的又问:“郭大人有什么宏愿吗?” “保家卫国,还南齐百姓一个安稳江山。”她着语气中有几分真挚。她愿意留在军中,有七成原因是真的想早点结束这个乱世,剩下三分却是为了那“求而不得”的心酸,或许真的离开京里,离开那些人,离他们远远的,她才能平静的过完一生吧。 她终究不是圣人,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依然无法忘记。母亲死的凄惨,她幼时所受过的苦楚,都是她压在心底最深层的记忆,每一次掏出来都是血淋淋的,满是疼痛。 第二十三章 回忆 方云棠看她情绪略显低沉,心里倏地一动,莫不是她经历过不堪回首的事吗? 轻咳一声,“郭大人想过,如果仗打完了要做什么吗?” 郭文莺默了一下,摇摇头。她是女子,总不能一辈子留在军中,也不可能在朝中做官,那么之后她该去哪儿呢? 心里莫名的慌乱起来,甚至害怕打完仗,打完仗她就该回家了吧?幼年的痛苦给她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就算她现在心智坚强的堪比壮汉,却依然不愿碰触那曾经的苦痛。 见她神色不对,方云棠知趣的没有再问下去,转而开始一些经商的趣事。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识广,口才又好,到有趣之处,逗得郭文莺大笑起来。一时间气氛无比和谐,前后两处人群都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欢快的一路笑而归,不过五十里的路,很快就到了军营。 远远的看见营门口拴着几匹马,一人背手而立,静静的注视着这边方向。 或者对那人太过熟悉,只看了身影,郭文莺就认出那是封敬亭,他平时很少出营的,今这是要做什么? 封敬亭站在营门处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他也不知自己想做什么,或者在等谁,看见郭文莺远远而来,才猛然醒悟自己原来是在等她。 这三年来每一个心情沉重的日子都是和她一起度过的,在营中寻她不到时,他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心里的郁结也无从发泄,竟莫名其妙的跑到营门来站着。 而现在,远远的两匹马并髻而来,看着马上如花如玉的笑颜,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恼意,一张脸倏地沉下来。 方云棠在跟她了什么,竟是如此开心? 象牙白的军马缓步行到营门,郭文莺勒住马缰,翻身跳下来,“见过王爷。” 封敬亭扫她一眼,淡淡道:“跟我走走吧。”着已经径自牵马走了。 郭文莺只能让亲卫押着火炮先回营,自己随后跟了上去。 等着两人一前一后两个背影消失,方云棠才收回注视的目光,刚才封敬亭一闪而逝的不悦,他全都看在眼里。 他跳下马施礼的时候,封敬亭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好像他不存在的蔑视,这对于一个骄傲的人来,感觉并不怎么好。 封敬亭,他似乎对那个女子的重视,超出了他的想象。 有意思,这西北之地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 ※ 郭文莺一直默默在后面跟着,刚才看封敬亭脸色,就知道他心情必然不好,每次他有什么难解之事都会把她叫出来,两人到山坳里坐一坐,有时候甚至一句话都不,只坐个把时辰便回去了。 看他走的方向正是两人惯去之处,便也没理会,只低着头慢慢走。 转过一个弯道,前面是一片蓝色野花,正是秋日,还有不少花开着,巧的花朵发出璀璨的蓝色,像是孩子在炫目光芒里眨巴着眼睛。 封敬亭很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这片野花,是看着那花就会想起孩子的纯真。 两人找了个干净之处坐下,郭文莺也没问他有什么事,只默默陪着他。 过了一会儿自己觉得无聊,便随手采了一把花,坐在地上编花环,她的手从就巧,什么东西只要琢磨一下都能手到擒来,一个花环只片刻功夫就编的很是漂亮。想戴上,又不好意思,只拿在手里把玩着。 封敬亭看着那双灵活的手,她的手指纤细,比平常人要长,只是掌面粗糙,有许多干裂的口子,一看就是做惯了粗活的。 他看了一阵,突然开口道:“听你幼年过得很是凄苦,你能吗?” “什么?我是怎么苦的吗?”郭文莺歪着头看他,有些好笑他的无聊。 没想到封敬亭居然点了点头。 这些年曾经的那些往事憋在心里,抑郁着,心伤着,难受的只是自己。既然有人要听故事,倒也无妨。 她沉吟片刻,悠悠道:“我从五岁之前一直过得很幸福,祖父和外祖父都很喜欢我,娘亲也很疼爱我。可是在我五岁那年,祖父和外祖父相继去世,母亲也被人害死了。”她着眼神微微一冷,“早晚有一我会向害我娘的人报仇的。” 他抬头看她,“你知道害你母亲的是谁吗?” “猜得到,不过还没得到证实。”当年母亲的死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她不相信母亲会做那样的事,母亲那么善良,那么美丽的人,绝不可能是他们口中的恶妇、***。 “母亲死后,我在家中失去了依靠,父亲自不疼爱我,莹二太太更是恶毒,舅舅来奔丧时,她怕我出不好的话,居然让丫鬟在我喝的汤里下了哑药。我以前话声音不是这样的,软软糯糯的,就好像裹了豆沙的糯米团子一样,母亲让人听一句就能甜到心里。” 她着顿了一下,她的嗓子微哑,叙述中带着一抹淡淡的哀伤,让听得人有一种感同身受之感。 “那一我发了高烧,舅舅来看我,我一句话也不出来,只能不停流泪。莹二太太我的嗓子是哭哑的,还大赞我孝顺,后来舅舅就信以为真了。” “莹二太太是你父亲的妾吗?” 她摇摇头,“是平妻。她是我父亲的表妹,两人青梅竹马长大,感情很好,只是父亲自幼和母亲定了亲,不能娶她做正室,便做了平妻。” 提到那个女人,虽是过了那么多年,心中还种难言的恨,这么多年了都活在那个女人的阴影里,忍受着她的刁难,看着她长袖善舞的哄骗着家里人。她是郭府的姐,却没有人关心她的存在,没有人想起她,没有了娘的孩子便没有了爹。那个爹就算有,也早已只是别人的爹了。 她以为这些年修身养性,自己能看得淡了,其实不过是伤口埋的更深,一旦拎出来便是血淋淋的,痛彻心扉。 “那一年家里发生了很多事,祖父和外祖父去世,母亲也跟着去了,三叔骑马摔断了腿,家里荷花池的一池鱼在一夜之间全死了。祖母是个信佛的,就叫庙里的大师给我批命,我是煞孤星降世,克父克母,克所有与我亲近的人。还只要我在府中一日,家里人都会相继出事。祖母本就不喜欢我,听了此话对我更加厌恶,便把我送到了京郊外的农庄里,今生今世都不许我踏进家中半步。” 封敬亭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她时,那个泥泞破烂的农庄,心里颇不是滋味儿,居然冲口而出,“这个老虔婆。” 第二十四章 相怜 郭文莺愣了愣,随后低低笑了起来,他这样的贵人身份,还真难想象会骂出这样的话。 封敬亭看着她还算平静的脸,心中某个地方隐隐松动着,软的好似要溢出了水。他轻声问着:“他们你命硬,你可是难过了?” “我难过什么?”郭文莺哼一声,“他们那是胡八道,外祖父去世时七十一了,祖父七十三,都是古稀之年,只不过他们刚好死在同一年,凑巧罢了。母亲是被他们害死的,也不是我克的,至于三叔,他自己喝醉了酒耍酒疯,非得和人赛马,被马掀了下来摔断腿,那是他自己作的。还有荷花池的鱼,里面放点药就能全药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是真有这么厉害,能克万物,那咱们也不用打仗了,干脆把我打包送给瓦剌人,过不了多久瓦剌就被我克的死光了,多厉害的武器啊。” 她语气轻松,嘴角挂着吟吟笑意,封敬亭看着忽觉心中酸涩,忍不住伸手去揉揉她的头。 他的动作很轻柔,虽是突兀,却并不讨厌。她心里叹息一声,这么多年,已经好久没有人摸过她的头了。 低低地声音道:“那时候只有奶娘和两个丫鬟陪着我,庄子里很穷,只有十几户庄户人家,地也少的可怜,家家都吃不上饭。府里京郊的农庄有七八个,他们单选了那么一个,也算费尽心机了。” “刚到庄子时,奶娘心里郁结病倒了,两个丫鬟红香和绿玉也相继生病,莹二太太会是每月给送月例银子,可是一文钱都没见过。我们带出来的一点钱很快花完了,没钱给奶娘买药,连米面都买不起。那时候我饿极了,就到庄地里挖菜根,到水塘里抓青蛙,让庄里四婶做给我吃。煮青蛙的味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尝了……” 着顿了一下,忍不住叹息道:“有一回我为了抓青蛙,掉进水塘里差点淹死,还是庄里的农户救了我。再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那个女人真使得出来,连丫鬟的月俸都不给了,还好红香和绿玉是我娘带来的陪嫁丫鬟,就算没钱也没有弃了我。苦熬了些日子,红香带着我去府里讨要生活费,却被门房赶出来,我冒充府里/姐。” 她苦笑一声,“母亲当初嫁到府里带了许多嫁妆,都被莹二太太私吞了,她抢了母亲的钱,还是要把我活活饿死吗?那时候我气急了,真想把那些人的恶行公布于世,有女不养,何堪为人父?我找了纸笔,写了一篇字想揭露他们虐待我的恶行,让京里的各豪门世家都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可是后来还是作罢了,就算传出去又怎样?丢人的是他们,我的名声也跟着败坏了。倒不如等待时机,早晚有一,让他们把欠我的都还回来。” “后来奶娘病好了,做些针线活能养活我们,日子一也能过下去了。再后来遇上了师傅,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我能自己靠手艺吃饭了,再也不用依赖别人。再后来就是遇上你……”她低沉的声音结束,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然后陷入了一个更加不堪的境地。” 整个故事她叙述的语气平和,虽偶有起伏,却依然平静的好像在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其中的曲折心酸,让人听着也不禁鼻翼微微发酸。 封敬亭一直知道她幼年过得很苦,一个在蜜罐里泡大的人绝不会有她这么坚强的心智,更不会有她这样超群的手艺。三分靠才,七分靠刻苦,她会有今的成就,所付出的必然比别人多得多。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她,到今看来,他似乎对自己看得太高了。这些年,从她身上,他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坚毅的活着,从容面对每一件事情,这一点她比他做的要好。这也是为什么,在心情郁结的时候,总喜欢跟她坐在一起。她的从容平静,令他由衷的羡慕。 娓娓道来的故事触动了他心中的那根心弦,与她一样的苦痛似乎慢慢被剥离出来,能感觉到胸口处有一种刺穿心脏的疼。不全是为了她,还有经历过同样苦难的自己。 他不由想起他的母妃,今日是他母妃的忌日,就在十几年的今,她是活生生被人勒死的。 别人都知道他的母妃是淑妃,那个曾经艳冠后宫,现在却风华不在的女人。但实际上淑妃只是他的养母而已,他母妃是陈妃,是在他六岁的时候薨世的。 记得那一是母妃的生日,他拿着荣公公做的木鸟去找母妃,想送件心爱的礼物给她。寝殿里没人,一个宫女也看不见,只有母妃一个人坐在那里默默垂泪。她看见他,惊骇的脸都白了,然后迅速抱起他放进柜子里,低声嘱咐他不许出声,待会儿看见什么也不许出来,还拿帕子堵上他的嘴。 后来寝殿里闯进来几个太监,是母妃有罪,堵住她的嘴把她拖了出去,再后来,她再也没回来过。 这是皇家隐秘之事,不足为外人道,这些年他从未跟人提起过,也没人知道他曾经亲眼目睹母妃的逝去。皇家对外宣称母妃是病逝的,她究竟犯了罪?为什么非死不可?又是谁杀了她?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记得那个曾经国色香,温和善良的人。 这些年他一直在查,虽有些眉目,但那人隐藏的太深,又惯会装着,想要对付他太难太难了。所以他只能把悲伤深深的压抑在心底,只在忌日的这一翻出来,反复在心里煎熬着,苦痛着,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报仇。 此刻看着眼前的她,又想到同样心伤的自己,大有同病相怜之感。 一阵怜惜之下,更轻柔地抚着她的发丝,继而忍不住把她揽在怀中,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郭文莺微微错愕,双手去推他,一时力大,身子向后仰去,封敬亭左手一捞,揽住她下滑的身子,再看她的脸,已是一片红白。 封敬亭突然哈哈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十分突然,令得郭文莺一怔。 第二十五章 断袖 对上她迷茫的眼,他忽的凑近她,低头把唇凑在她的耳边,他笑了笑,突然在她颈间一嗅。一个动作令得郭文莺僵住,几乎下意识咬唇道:“你要干什么?” 封敬亭双臂收了收,在她腰间搂了搂后,又低笑道:“恩,你的腰这么软,几乎就跟女儿家一样的软。哎,可惜你是男儿,倒白白糟蹋了我的一番真情了。” 他这低笑,这声音,是如此温柔,简直是温柔得近乎呢喃。甚至能感觉到他故意凑近她耳边话所喷出的热气。 郭文莺紧盯着他,一时之间,整个人都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张脸红得要滴出血来,那唇紧紧抿着,因抿得太紧,几乎成了一条线。 她想大骂,又觉没有大骂的理由,期期艾艾道:“文英,文英实不是……断袖。” 他越发凑上前,那唇有意无意地划过她耳际,放低声音,他优雅中透着一种恶劣地道:“其实本王呢……性喜男色。若是郭家郎自愿投怀送抱,或许本王不介意与你好好温存一番。” 完,自己都觉得一阵好笑,原本的怜惜,只一沾她身子就变成了戏弄,看来两人想好好话,谈个都有难度。 他果然不会温柔啊…… 看着他笑,郭文莺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这男人似乎永远不愿与自己好好话,正经一会儿,就开始拿她开涮了。这也是为什么她会讨厌他,一个堂堂王爷,一到晚表现的跟无赖似地。 断袖?不过他那张比女人还白净的脸,还真像那么回事,就算是断袖,他也是被压在下面那个。他喜欢的人是谁?是齐进吗?一想到齐进那魁梧身材把他拥进怀里,两人纠缠拥吻的热烈场面,顿觉生活无限美好,原先对他的种种怨气也消散大半。 她大方的把手里的花环戴在他头上,笑得颇为灿烂,“王爷以后要是有什么烦心事,就想想我,想想我过得这么惨,是不是心里能平衡一些?”要知道她难过的时候从来都是想他的,终于有个人比我惨了,如此安慰自己,心情果然愉悦许多。 封敬亭嘴角抽了一下,她的心可真够大的。不过看她那一脸奸奸的笑容,就知道她心里不定在转着什么鬼念头。他是不是断袖,早晚有一他会向她亲自证明,只是现在并不想吓了她而已。 伸手把头上的花环拽下来,扬着臂远远抛出去,随后又抓了一把野花扔在她面前,命令道:“再做一个,做完给我抛着玩。” 郭文莺瞪他,这样的性格若是讨人喜欢,才真是奇了怪了。 封敬亭似乎完全没有‘不讨喜’的自觉,坐下来自顾道:“其实父皇还算疼我,我十三岁就被他送到军中,二十岁接掌西北军务,其中一半原因是为了避祸,若留在京都,怕是早就死了。你与我都是幼年丧母,又都是十三岁参军,也算是有缘分了。你可知我在十六岁时做的第一军中职务是什么?” 她歪头乱猜,“将军?” “军需官。”他笑,“起来,郭文英,你可是一步一步踩着我的脚印走上来的。” 郭文莺一听,不禁哈哈一笑,“难道你还想再培养一个西北大元帅?” 他摇头,“西北元帅不是人人都能当的,就算做不了,你也足以傲视南齐了。”若有一日他得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倒也可以扶出一个女将军来。 “但等一日你我并肩出征,驱逐瓦剌,平定东南,一统下,还万民一个国泰安康的治世……”他站在一处矮坡上,激昂慷慨,指点江山,热血沸腾,随后背身而立,傲视着脚下大地,眼神傲然而憧憬,仿佛眼前出现了金戈铁马,冲锋陷阵,欢声笑语,万民敬仰,甚至于身登大宝,黄袍加身。 一时心情激动,蓦然回首,想找寻那个能与他并立地的人儿,却见郭文莺纠结满面,紧张的扭着衣角,一副不能自已的表情。 他微怔,“你干什么?” “我尿急。”郭文莺一脸通红。试了一的炮,又陪他坐了一个时辰,还不兴叫人去个如厕吗? 封敬亭:“……” 回军营的路不长,走得却很慢,恢复精神的封敬亭对她一脸嫌弃,完全不复刚才柔情似水,体贴入微的模样(他从没体贴过)。一会儿嫌弃她身上一股火药味儿,一会儿她简直有辱斯文,居然在最激动人心的时候如厕。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恨不得当她是一坨屎,放在他身边都嫌臭了他。 郭文莺也不理会他,只觉双眼皮发沉,隐有些困意。 这位仁兄嘴损脸臭不是一两了,他要是肯好好话了,她还不适应呢。若是哪他忽然待她好了,她才要提起十二分的心。 听人数落,真是有助于睡眠啊…… ※ 回到军营,足足泡了一个热水澡,洗得清爽了,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准备和周公下盘棋。 刚躺下,云墨在外面叫门,是有东西给她。 她披衣下床,见云墨从门缝里递过一个盒子进来,是王爷让人送来的,本来想下午交给的她的,可惜让她气得给忘了。 郭文莺哼哼两声,他们俩指不定是谁气了谁呢。 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还有一个瓶子。 “这是什么?” “王爷,那是假喉结,给大人用的,瓶子里是黑粉,可以造出胡子茬的效果。王爷还,不要以为军营里的人都是瞎子,别人不不代表不知道。王爷还,大人年纪也不了,不要整跟男人泡在一起,要注意分寸。王爷还……”他越脸越红,即便没有点灯,也能感觉到他脸上有什么东西滴下来。 郭文莺忙打住他,把他赶了出去,再让他‘王爷’下去,还不定出什么话呢。 封敬亭知道她的身份,猜到她是男是女不奇怪,但明明知道她是女的,还抱着他乱啃一气,真当她是死的? 他还有没有一点身为断袖的自觉了? 第二十六章 击鞠 次日一早,路唯新叫郭文莺一起去巡营,两人带着一队人一路朝着十里坡驰去,将到虎豹营的地界,路唯新的头突然高昂起来。底下众士卒此时也无需命令,个个昂首挺胸,一扫方才早起的倦怠之相。 路唯新回头看了一眼,唇角下隐隐有一丝笑意。 郭文莺睇他,“你这要干什么?” 路唯新冲她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这叫涨自己志气,灭他人威风。” 郭文莺撇撇嘴,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他们今肯定不是来巡营的。 十里坡将近,远远便听见那边传来的欢腾笑闹,一大群人围着,叫好喝彩之声,惊叫遗憾之声。其中还夹杂着牛杂汤的香味。 营中兵丁大多有数月未见过荤腥了,光是闻着那个味,众人神态虽不变,但脚下就不由地暗暗催动马匹再快些。 走得近些,便可看见那群人所围之处竟是个鞠场,上千士卒围成一个庞大的鞠墙,场中有十几人仅着绛红襦衣,在马上奔驰着,时而飞腿腾挪,时而追赶跳跃,玩得正在兴头上。 路唯新领着几百名士卒自鞠城旁经过,马蹄如雷,场中人完全熟视无睹。场边观战的闲人,回头看他们一眼,便复转回头看击鞠。 这种击鞠又叫马球,也叫击球,是骑在马背上用长柄球槌拍击木球的运动。游戏者必须乘坐于马上击球,击鞠所用的球有拳头大,球体的中间被掏空,制球的原料是一种质地轻巧且柔韧的木材,球的外面还雕有精致花纹。 郭文莺以前和封敬亭玩过击鞠,封敬亭是击鞠的高手,也曾在军中建过鞠场,供兵士们玩乐之用。不过后来有御史奏了一本,是西北大元帅玩物丧志,耽于玩乐,不堪榜样。封敬亭一怒之下就把鞠场给拆了。 没想到今十里坡竟然搭了一个临时鞠场,用人墙围成鞠场,怕也只有军中才有这等气魄了吧。 郭文莺下了马,对着那热闹非凡的场地看了一会儿,问路唯新,“你上这儿来干什么?” 路唯新仰脸一笑,“当然是击鞠了,我和陈赞约好,谁赢了比赛,就有烙饼牛肉吃,你闻见味儿了吗?牛杂汤,真香啊!”着吸了吸鼻子,馋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郭文莺好笑,“你们哪儿来的牛肉?” 他耸耸肩,“谁知道,反正是陈赞弄来的。” 军中人都知道,中军将军陈赞虽然打仗不见得多行,但素好玩乐,击鞠绝对是一把好手。他马术很好,听在马上可以闪躲腾挪,做出许多种姿势。 两人站在场外观敌撩阵,忽听一人指着场中,“你们看,那个就是陈将军!” 郭文莺闻言望去,鞠场中果然有一人,衣着虽与众人无异,但五官俊秀,身形修长,鞠球在他长柄球槌拍击之下,虎虎生风,正是陆赞无疑。因刚下过大雨,草丛中尚有积水,马蹄飞纵激起水花无数,光影闪烁间,倒更增添了几分热络气氛。 此时正好有鞠球正被打入门中,猛然间爆发出声浪极高的喝彩,如惊雷贯耳。 郭文莺看看场中那群如狼似虎的兵士,又看看路唯新带的这几个,不由有些担忧,“你这能赢吗?” 路唯新一笑,“成了就吃烙饼牛肉,输了就拉练跑一百里,也没多大难度,总归死不了人就是了。” 这倒也是,不过为了口吃的,这般豁出去至于吗? 陈赞是守宋城的,只要他们不死,根本轮不到他上战场,人家这般玩闹还得过去,他们跟着凑什么热闹?若是让王爷知道他们巡营巡到这儿来了,怕又是一顿好罚吧。 这会儿路唯新已经脱了盔甲,只着里面的军衣,他身后十几个兵士也开始卸甲。他们不跟陈赞似的,有队旗有队服,都只能穿着自个的衣服。 路唯新脱完,对郭文莺道:“文英,一起来吧,你守门守的最好,少了你更不好赢了。” 郭文莺思索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既然来都来了,不下场未免对不起自己。左右都是要被罚的,总也要吃口牛肉再吧。 她没穿盔甲,只把身上衣服掖紧了些,又用绑带把腿绑了,方便上下马。 带过自己的胭脂白,和路唯新并肩站在一处。她这匹胭脂白是封敬亭送的,真正的大宛名驹,封敬亭这马长得粉气,配郭文莺的一身娘气正合适,就起了个名叫胭脂白,其实却是匹公马。它长得通身雪白,又高又大,和路唯新那匹黑鬃子站在一起,比他的马高出一个马头,真是飒爽英姿,漂亮的不行。 她素来喜欢这匹马,看得跟眼珠子似得。封敬亭在物质上,一向对她宽容,有什么好东西都有她一份。军营里最得他高看的,第一是陆启方,第二就是她了。 一群人准备好了,都牵着马等着上场了。 陈赞打完一场球,跳下马来,用汗巾子擦着头上的汗。一眼瞧见路唯新,鄙夷的撇撇嘴,“你这子倒是守约,还真敢来啊。” “有什么不敢的。”路唯新挺了挺腰,对他灿然一笑,“待会儿将军输了可比哭爹喊娘就是了。” 陈赞骂了一声,甩了汗巾子,叫人带过自己的马,就要上场开打了。 路唯新假装客气,“陈将军不歇歇吗?” “对付你根本不用歇,本将军一只手就能把你打得落花流水。”陈赞哼一声,已经翻身上了马。他带的一队人马也跟着上了马,绛红襦衣,配着奇骏战马,煞是好看。 路唯新一见,和郭文莺打了个眼色,两人齐齐上了马,带着另一队人向场中奔去。 两边摆好阵势,随着一阵铜锣声响,击鞠开始了。 郭文莺带着两人负责防守,路唯新则领着十几个人负责进攻,两边一开打便迅速处于胶着状态。其实论击鞠技术他们照着陈赞的球队差得很远,不过郭文莺和路唯新都喜欢用阵法,他们把平日骑兵练习的鹰展阵融入其中,虽是处于劣势,却与陈赞的球队打了个平手。 第二十七章 掉马 连打了将近一个时辰,两边人马一个球都没进。中场不让休,就算再硬的汉子,也禁不起这样玩,两边人身上都是汗,一个个好似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马也累得粗粗喘气,有一些竟是四腿晃悠着,有些摇摇欲倒。这些都是军中战马,每一匹都甚是神骏,虽是力怠,却也勉力支撑着。 眼见着久攻不进,路唯新有些急了,不顾郭文莺的劝阻,竟要带着人铤而走险,从右侧连续进攻。 一般这种情况下,最重要的是保持体力,陈赞先前已经打过一场,体力上必然处于下风,只要牢牢守住球门,等他们爆发完了,力气已怠的时候,再发起总攻,必然有事半功倍之效。 不过路唯新却等不及了,他们出营时间太长,不能按时回营的话,是要论军法的。他也怕挨军棍,便硬要带人做最后的猛攻。 郭文莺怕他出事,只好在后面紧紧缀着。本来就是玩乐,别闹出什么事才好? 路唯新不愧是西北有名的虎将,一马当先,猛对着球队右侧冲了过去,陈赞带人拦阻,鞠球在他长柄球槌拍击之下,不停在场中飞着。他控球技术很好,鞠球在他球杆之下总是离不了多少距离,无论别人怎么围堵,都很难抢了球去。 路唯新几次抢不到球,不由暴跳起来,他双腿夹紧马腹,竟要对着陈赞马首撞去。 郭文莺一看不好,催动胭脂白,手下球杆去拨陈赞的球杆。陈赞哪肯把球给她,球杆挥出,这一下打偏了些,竟打在郭文莺的马屁股上,胭脂白长嘶一声,带着她疯狂向前奔去。 郭文莺吓得脸色都白了,球杆也扔了,赶紧拉紧手里马缰,马奔出去老远,虽是最后停住了,她也被惯力带的从马上跌下来,身子正栽进地上的水洼里,顿时浸了一身的水泥,摔的她眼都绿了。 她骂了一声娘,撑着身子想爬起来,只觉半边身子疼得厉害。她用手摸了摸,还好骨头没断,不由轻吁口气。 就这这时,忽然场中又冲进一匹马来,马上之人一身青色劲装,五官俊秀之极,奔跑的风姿甚是俊逸潇洒。郭文莺看得清楚,那人乃是封敬亭,身下骑得正是那匹月夜青棕。她不禁恶劣的想,自从被骡子强了之后,月夜青棕似乎更见神威,跑得更快了。 封敬亭代替她加入比赛后,霎时他们就扭转了战局,陈赞本就有些力竭,哪里是如狼似虎的西北元帅的对手。封敬亭两杆子打过去,那本被陈赞控住的球就到了他手里,随着他的马迅速带到球门边,他轻轻一挥,那球飞着冲球门而去。 随后一阵声浪极高的欢呼声,竟然被他中了。 郭文莺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陈强过来忙扶住她,“头儿,你没事吧。” 她摆摆手,一时应该没事,不过显然身上腰腹之处都摔青了。虽是赢了比赛,不过她却半点欢喜不起来,总有一种精心种的果子被人摘走的感觉。 陈赞累得几乎快脱力了,他从马上滚下来,直接瘫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了。与他一般的人不在少数,都躺在地上装死,长达一个多时辰的击鞠,没有中场休息,本就不是正常人玩的。 封敬亭看了一眼累瘫了的众人,薄唇微微扬起一丝冷笑,“眼看大战在即,还有这般闲心,你们真是闲的厉害了。既然还有精力,一会儿去跑二十里拉练去吧。” 众人“啊”了一声,真想死了算了。心里暗骂,这是谁给送的消息,怎么大元帅跑这儿来了? 其实封敬亭起先也没想到这儿来,只是一早看路唯新把郭文莺叫出去,一时纳闷他们去干什么。正巧他出营的时候碰见楚唐,便叫着楚唐一起巡营,第一站就是这十里坡。他们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来得略晚些,正好一场球赛看了个尾巴。 这下好了,一群人被他抓了个现行,被他一顿好罚也是在所难免了。 身为一军主帅,自然容不得此等扰乱军纪之事,便下令楚唐在这儿盯着,给他们半个时辰休息,半个时辰之后所有人去跑二十里,跑不下来的就不用回营了。 一帮人听了军令,顿时哀嚎不已。 郭文莺摸着肚子,忍不住暗忖,也不知能不能先弄碗牛杂汤喝喝?这空着肚子拉练,纯粹找死呢。 她祈求的看了眼楚唐,楚唐倒是没给她弄牛杂汤,不过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还是包了一大张烙饼给她。 她感激地对眼神道谢,悄悄揣进怀里,一会儿好歹不会饿晕在道上了。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参与打球、看球的全部去跑二十里。陈赞也得跟着去,他虽百般不愿,也不敢直接和封敬亭对上。封敬亭有什么手段他太了解了,想当初他刚入营的时候就狠整过自己,什么“将帅和”的佳话都是哄别人的,而真实情况就是他被拾掇的再也不敢扎刺,躲在宋城,连军营都不敢迈进了。 一帮人从十里坡跑出去,每跑五里休息一会儿,路上郭文莺把偷藏的大饼拿出来给路唯新,两人狠塞了两口进嘴里,剩下的都给了跟他们一起的士兵了。 陈赞是从娇养的,虽在军中,却哪里受过这等罪,跑了五里便坚持不住了,被两个士兵架着在后面慢慢走。 郭文莺和路唯新也不管他,坚持着跑完二十里,然后回营吃晚饭去了。 这么高强度的体力活谁受得了?到了军营早累得腿脚都不像自个的了。 晚上全营加菜,看来封敬亭是让人把牛肉和牛杂汤都搬回来了。全营将士每人两块牛肉,一勺牛杂汤,泡着新烙的大饼吃,好歹也能尝出点牛肉味吧。 郭文莺回到营帐,云墨已经给她拿了饭回来,却是一大碗牛肉和一大碗汤,还有一碟清淡的菜,配着白米饭。 郭文莺顿时乐了,封敬亭对她还不错,至少没在吃上虐待她。 她一边吃一边想着,也不知路唯新有没有牛肉吃? 这会儿路唯新正巴着碗喝那勺牛杂汤呢,不到一口就喝净了,他舔着碗边,馋的都快哭了。娘的,这还不如没有呢…… 第二十八章 宋城 这几日楚唐还算轻闲,便把营里的军务交给路怀东,想着带着方云棠去宋城走一遭,看望一下方大奶奶。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本与旁人无干,可也不知方云棠与他了什么,他竟一大早来找郭文莺。还没进帐,就大叫道:“文英啊,你嫂嫂想你,今要你去家里吃顿饭呢。” 郭文莺昨日睡得迟,今早刚起,正迷迷瞪瞪打哈欠呢,一抬眼就对上方云棠的一张笑脸,顿时骇了一跳。 方云棠却似乎混没私闯人寝室的羞愧,依然含笑着打招呼,“呦,郭大人,我姐夫请你出去呢。” 郭文莺顶着一脸呲麻糊对他呲牙,“方公子好闲啊。”他当自己这里是什么地方?想进来就进来,连声招呼都不打。幸亏自己睡觉从不脱衣服,否则还不定让他看到点什么。 云墨也是,怎么就不拦着点? “还好,还好。”方云棠笑着看她,他从来都认为,美人该是不论何时都是美的,尤其早起尚未梳妆之时,若能保持几分清丽,那便是真正的美人了。 眼前这种清丽脱俗,带着几分洒脱清爽的脸,就是呲出一口白牙也依然很是可爱。 他看了许久,真是满意极了,这时候的她要比平日看到更加靓丽,也不枉费他一大早厚着脸皮硬挤进来。 自从扮了男装之后,郭文莺每早上都要在脸上、颈上、手背上涂上猪油,早就熬好了装在罐子里,用时沾了极少极少一点,再添了一丁点锅底灰和香炉灰和匀,细细地抹脸上,这油一涂上,整张脸便显得黑粗了些,再适当隐密地修剪描画一下眉眼,沾上封敬亭给的假喉结,便成了她平常出现的样子了。 起来也是奇怪,她发现,自从自己扮成男子后,明明每风吹日晒,早出晚归的,可这皮肤却很是水嫩。看来那《神农本草经》里所,猪油能滋润肌肤,也挺有道理的。 可是今日被方云棠眼巴巴瞅着,猪油都没法往脸上涂了,不由心里又急又恼,顶着这张过于柔美的脸,可怎么出门呢? 这会儿子云墨打水进来,看见方云棠不由愣了愣,约是没想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吧? “大人,洗漱吧。”他要给郭文莺拧帕子,却被方云棠接过,熟练的在水中涮洗干净,随后一个叠放整齐的帕子递到她面前。 郭文莺本不想接,可楚唐在外等着,跟他矫情下来不知耽误多少工夫,只得接过了随便在脸上抹了一下。 好容易收拾干净,穿戴整齐的出了营帐,楚唐正背手在营帐外等着,一见她不由多瞧了几眼,笑道:“哟,文英,你这是吃了什么好的了,怎么今这么不同呢?”哪里不同他又不出来,就是觉得她比平时还好看了,那张脸还真是叫人看着痒痒的。 郭文莺没话,心里抱怨方云棠害人不浅,所幸她出来时双手各挖了一点猪油在手心,趁人不注意悄悄往脸上抹了抹,再转脸时人已变了样。 楚唐性子粗,平时也不怎么注意这些细节。倒是方云棠不时对她挤眉弄眼,围着她左看右看很是讨厌。 郭文莺去过宋城楚府几次,方大奶奶对她不错,每次去宋城都会请她去家中坐坐。路唯新也是楚家常客,今日请的也有他,一早他便在营门等着他们,免不了抱怨几句,他们来得太慢,害他站的脚疼。 楚唐假装埋怨道:“都是文英,平时挺利索个子,今日倒磨蹭起来。” 郭文莺慌忙致了歉,自己起晚了,请多多担待。 都是熟人倒也没那么讲究,随意笑两句就过去了,营外备好了马车和各自坐骑,几人上了马奔宋城去了。 上次路唯新算计了他爹路怀东的几车好东西,其实若论油水,谁的也不如楚唐多,身为镇军将军,从二品的大员,他自有自己来钱的道道。这次也是几辆马车的拉回宋城,其中有方云棠送给姐姐的孝敬,也有一些楚唐的外快,不过大家心照不宣,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宋城距离西北大营不过百里,军中不少将官的家眷都在宋城,西北二十万大军,宋城驻扎了五万,两地遥相呼应。宋城带兵的是中军镇军将军陈赞,乃是当年大将军陆扬的二儿子,虽年纪不大,在军中威望……嗯,还的过去吧。 碍着陆扬提携过的面子,封敬亭对陈赞最为照顾,不仅让他驻守宋城不受风沙之苦,每次军中最危险的差事也不派给他,倒是惯了一副大爷的派头。 郭文莺三年多里去过宋城十四次,一半是为了给陈赞送军饷供给,他的供给比别的将军多了一倍还不满足,常常酒后大骂封敬亭,只当着她的面就骂了有两回了。另一半是为了抓军中风纪,这些军中大兵,一发了军饷就到宋城的花楼酒肆胡花一通。嫖一嫖不犯法,只是这帮大兵平日训练狠了,一喝多了酒就惹是生非。 她这个军需官管得太多,不仅练兵、军粮、武器都归她管,还得抓着军纪,也难为她一个大姑娘,追得一帮大兵光着屁股跑。 路唯新骑着马走在她身边,看她一样苦相,笑道:“这回又不是查风纪,何必怕成这样?” 郭文莺望一眼在后面跟着的方云棠,忍不住叹起来,查风纪她倒不怕,就怕碰见陈赞,何况身边还带跟着这么一位随时会拆穿身份的眼中钉,她怎么能开心的起来? 方云棠却颇没眼中钉的自觉,潇潇洒洒骑马而行,不时在郭文莺身前晃一晃,送她一个最美的笑容。 西北虽不是繁华之地,宋城西北作为中枢,还是有几分热闹的。街上人流涌动,酒楼、客栈、商铺都还大开着门做生意,依然维持着太平盛世时的体面。 一行人穿了几条街,走到一个极为繁华之处,街旁一栋三层独栋雕梁画栋的牌楼,楼前人声喧哗,台阶下的显眼处,几匹高头大马大刺刺的立在那里,马屁股上都印着军中标志,马旁守着的是也是几个亲兵服饰的卫兵。看这架势似乎是西北军中哪位大员正在此饮酒作乐,他们也混没在意,多看了两眼就要走过去。 第二十八章 说亲 将将要走过之时,酒楼门前忽然起了一阵骚动,紧接着就听见那方骚乱之中传来一声呼喝:“郭文英!” 听到这声音,郭文莺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转过身,酒楼的台阶上几个穿着武将服饰的人簇拥着一个高大的青年,那青年大约二十四五岁,身着常服,金冠束发,一身装扮尽显富贵之气,五官立体,看着极为英俊。 只一照面便认出来,那正是中军将军陈赞。 他显然刚刚呕吐过,酒楼前的廊柱下一摊污渍,一个厮拿着手巾正给他擦嘴。他似乎满脸不耐,一脚踹在厮的身上,那厮站立不稳,骨碌着从台阶上滚下来。好在身强体壮,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继续侍立在一旁。 郭文莺一直坐在马上看他,居高临下的很是扎眼,陈赞顿时来了火气,猛然间暴烈的举起手中马鞭呼啸着就朝郭文莺打过来。 郭文莺侧着身子偏过,那一鞭打空,她虽是不愿,还是跳下马,对陈赞拱手行了一礼微微弯腰道:“陈将军,你看着身子不大好,可要多加心了。” 自那日击鞠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他显然憋着她的气,也难怪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所幸今有楚唐跟着,他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陈赞眼里流露出毫不遮掩的鄙夷与厌恶,似想什么,看了看后面她站着一群人终究忍不住了,他眉头深锁,嘴唇煽动几次才吐出一句,“你居然还敢来宋城?” 郭文莺笑着站在那里,笑容里云淡风轻中带着一点点容忍,她和陈赞是结了一点梁子,但都是事,这人脾气大,又有贵族骄傲,眼里不容人。先前也不知哪里得罪他了,每次来宋城送供给,都被他一顿刁难,有时候的她急了眼,冷嘲热讽两句,就此结下了梁子。 每回陈赞见着她,都是这副欠了他钱的样子,相对而言那回击鞠的梁子倒不算大了。起来跟他比赛的是路唯新,他老针对她干什么? 此时,陈赞极其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随后扬鞭而去,起步时还故意侧了一下马身,马尾的鬃毛向着郭文莺的脸狠狠的抽甩过来,郭文莺轻巧的一个退步,躲了过去。 她没什么,旁边路唯新已经破口大骂:“什么东西!” 郭文莺拉了拉他,轻声道:“好好的,你骂他做什么?” “你看他那样。” “再怎么样他也是个从二品将军,轮不到你一个从五品校尉多嘴。” 后面还有人在看着,郭文莺又是一通告罪,楚唐没什么,倒是方云棠又多瞧了她几眼,临上马时,悄悄问她可是受了伤。 郭文莺摇摇头,只听方云棠颇为无奈地感叹着,“好好的人,怎么这里受这种苦?” 她心里一滞,这应是好话,怎么听着就那么让人噎得慌? 楚唐的府邸在宋城比较繁华的街道,三进的院子,面积不大,却因为有贤内助打理,收拾的很是干净整洁。 西北军里有不少将官都把家眷安置在宋城,城池之中除了太守张促和一些原来的城中官员,大部分官家府邸都是西北军中的。因都离得很近,平日里人情往来不少,都是为国效力,家眷之间也多有个照应。 他们进府时,方大奶奶正在招待客人,都是军中家眷,几个副将、偏将家的太太正和她着话。 这里不是京都,即便女子也没那么多避讳,几个女人瞧见来了客,不仅没回避,反倒跟着一起迎了出来。 一应人见了礼,几个太太立刻就对着三个年轻人打量起来。一个个抿嘴笑着:“这是哪儿来三个金童啊,咱们西北的水可真养人,瞧把几个伙养的,怎么看着这么俊呢。” 方大奶奶挨个给介绍,这是“路校尉”,这是“郭军需”,这是“我弟弟云棠”,末了又加了一句,“他已经订了亲了。” 整日里跟这些太太奶奶们在一起,妇道人家想什么都门清的,谁家没个未出嫁的妹妹,没出阁的闺女啊! 果然那几个太太立刻舍了方云棠,把路唯新和郭文莺围起来,热心地问着。 “多大了?” “家里兄弟几个啊?” “家是哪儿的?” “平时都喜欢什么啊?” ……… 宋城的男人虽多,但真正优秀的数着也没几个,郭文莺和路唯新都是军里的名人,长相好,有本事,有前途,正是各家都喜欢的对象。尤其是路唯新,还有个当二品将军的爹,问他的人最多,不一会儿就被问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起来。 也难为他平日对敌人狠着呢,这会儿子面对一群妇人,倒羞涩的跟个大闺女似的。 郭文莺比他好点,她每次进宋城都能碰上有人提亲的,已经适应习惯了,上回副将陈泽想把妹妹嫁给她,硬是追了她几条街,那个惊险,现在想起来心还扑扑跳着。 方云棠在一旁看得有趣,忽然凑到她耳边,一股热乎乎的气息喷上,极为低柔地声音道:“没想到你还男女通吃,真是看你了。” 郭文莺狠狠瞪了他一眼,她也觉得在这儿站着被人围观评价,很是讨厌,便趁着那些人对路唯新感兴趣,悄悄从人群里退出来。想着换个地方躲一躲。 她来府里几次了,对这里人都熟,叫过一个丫鬟问道:“两位公子在哪儿呢?” 丫鬟往后院指了指,刚看见公子往老爷书房去了。 楚唐有两个儿子,长子楚秦,今年十三岁,次子楚通十一岁。 郭文莺与两人年纪相差不多,平日里玩的甚是不错,便往后院去寻两人去了。她走过书房,忽然看见楚秦和楚通,两颗头颅凑得很近,不时发出惊叹之声,也不知在看什么。 这两个孩子不过十二三岁,性子最是顽劣,楚唐人在西北,常年不回家,方大奶奶管教不了,便干脆带着两个儿子来到军营。就在宋城安置下来,这一住也快一年了。 第二十九章 春图 郭文莺擅长做些玩意,常弄个机关玩具给他们玩,两个子对她崇拜之极。每次看见她,都“哥哥,哥哥”叫个没完,比对他们亲爹还亲切。处得久了,也了解他们的性子,看这两个子的样子,肯定是没做好事。 郭文莺悄悄走了进去,对着他们背后轻咳一声。 两个子顿时吓得魂儿都飞了,齐齐捏着耳朵跪在地上,“爹,爹,我错了。” 一抬头看见是郭文莺,不禁咧咧嘴,从地上爬起来,埋怨道:“郭哥哥,人吓人会死人的。” 瞧他们跪的标准,看来做坏事没少被罚。郭文莺笑道:“看你们这么紧张,在偷看什么呢?也给我瞧瞧。” 两个子对她素来信任,有什么事也不背着她,闻言便从桌上摸了一个册子。 楚秦神神秘秘递到她手里,“郭哥哥,好东西,保证你看了还想再看。” 能有什么好东西?郭文莺好笑,伸手打开看了一眼,表情无比淡定。还以为什么宝贝呢,原来不过是本春/画册子。 她管着军营风纪,同样的东西,没收了没一千本也有八百本了。初看时还会脸红心跳一下,等手里摞的多了,再也没觉得有意思。不就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光着的故事,有啥可看的?不过这两个子正是十三岁的青春时期,对男女之事最是好奇之时,会看这东西也不奇怪。 她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楚通声道:“是我爹的珍藏,据是花大价钱买来的。” 一想到楚唐那张严肃端正的脸,郭文莺差点笑出来,真没想到楚大将军也会有这种东西。只是这春/画纸质虽佳,画技却不是上品,虽是男女皆光溜溜的,却没画出女子的娇媚,男子的威武,干巴巴的没啥意思。 她撇嘴,“这么粗糙的东西,你俩还当宝贝,真没见过世面。” 楚通递给她一个‘你真上道’的眼神,还不忘拍个马屁,“还是郭哥哥见多识广。” 郭文莺不好意思起来,她好歹是个姑娘,对这种东西见多识广,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吧? 楚秦眼珠子一转,问道:“郭哥哥见过更好的?” 她微微点头,也算是吧。其实她在封敬亭的书架上就翻过一本好的,有一回替他清扫书架,就不心看了一眼,看过之后顿觉脸上火辣辣的热,心里狠狠鄙视了一下,身为王爷这么放浪,也难怪下面军官士兵有样学样了。 不过就算那一眼偷瞟,还被他给看见了,连着好几看她的眼神都是怪怪的。后来她再没收了这种东西,就都全部交给他了。然后每次都是扔下就跑,生怕他叫她写个心得体会啥的。 封敬亭那厮有个怪癖,最好叫人写心得,每次打完大仗全都得总结上报,曾经一回她得罪了他,竟让她根据如何刷洗马匹更干净,写了十篇心得。后来又写过十篇如何刷洗马桶的,如何养鸡养鸭,如何挨打不疼,总之什么奇奇怪怪的心得总结她都写过。 她好歹是个大姑娘,跟他们讨论这种话题也觉臊得慌,有心揭过去,可这俩熊孩子立刻把‘不耻下问’发挥到极致,非得拉着她让她出个怎么好来。 郭文莺没法,只得是画工的问题,画的不像而已。 楚秦人鬼大,眼珠子一转道:“郭哥哥,你的画工是最好的,要不给我们画一幅长长见识?” 楚通立刻附和,并拍手大赞,“还是哥哥聪明。” 郭文莺确实在绘画上下过不少功夫,但这种画可没画过。就算画过也不能画啊,真是画出来叫人瞧见,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行了,别闹了,方大奶奶一会儿叫你们去吃饭呢。“ “不要,不要,你若不画就不叫你走。” 两个子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胳膊,还威胁她,要是不给他们画,就把上回他们往陈赞杯子里下药,她给把风的事出去。气得郭文莺直想揍人。 起这事真是抓到了她的短处,陈赞不喜欢她,几次刁难,让人很不痛快。上回她去陈赞的府里,正好碰见楚唐带着两儿子来拜访。陈赞当着那么多人面对她冷嘲热讽,出言甚是可恶,那两个子一时气愤,就要替她报复回来。那时候郭文莺也是脑子一热,居然纵容他们往陈赞茶里下巴豆粉,还给他们把风。事后陈赞自然是拉的双腿发软,他也没想到有人整他,还以为南方运来的海鲜吃多了,吃坏了肚子。 这么久远的事,两人居然挖出来威胁她,可见皮痒的厉害了。 可谁叫人家是将军府的公子呢,郭文莺自知打不得,骂不得,还得罪不得,否则下回她再来,给她下碗巴豆粉,岂不是要了命了? 她被两人缠的没办法,最后只能答应下来。心,画就画吧,不就是一副春图,就算画了,横不能就不纯洁了吧? 见她同意了,两人大喜过望,都过来巴结着伺候她。 楚秦给她拿笔,楚通给她磨墨,两人侍奉的殷勤,四只眼睛更是瞪得大大的瞅着。 毕竟是第一次,郭文莺提起笔,一时不知如何下笔,男人,女人,在一起都干什么呢? 脑中不由想起那日封敬亭亲吻她,软软的唇落在她脸上,热热暖暖的…… 瞬间大脑一片混沌,随后又清明起来,笔下带风,一阵勾画之下竟出现一个粉面桃腮,衣衫半解的俊美男子,真是娇媚可人,柔情万种,那眉那眼,怎么看怎么像封敬亭。 她微微一怔,随后笑起来,既然画了,所幸画个完整的。 打起精神,笔走如云,在封敬亭旁边又画了一个高大威猛的形象,五官坚毅,略带憨直,分明是齐进。只见画卷上封敬亭身子半扬,微侧着头,一头秀发披散宛如黑瀑,他眉眼带情,含情脉脉盯着身前的男子。而齐进一只大掌从后面扶住他的腰,身子前倾着,与他默默相对,另一只手掌抚上他的胸膛,近了,近了,更近了,他的唇微倾几乎对上封敬亭的脸颊,那一触即发的威势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这副画画的果然是热烈似火,满满的香/艳,只是看着便觉热血沸腾。 第三十章 逼婚 两个毛孩子对着一幅画看得双眸闪亮,面颊隐隐泛起一丝红晕。 楚秦挑着大指,“郭哥哥,你可真厉害,我见过画师也有不少,没哪个如你这般笔锋的。” 郭文莺干笑,一幅春图画的好了,也不是多有面子的事吧? 楚通则道:“就是啊,郭哥哥,一男一女我见过,一男一男的还真没见过。这一男一男怎么玩的?哥哥你知道吗?”最后一句问的是楚秦。 楚秦摸着下巴,“我也不知道,不过下回可以去看看。听京里有倌馆就是一男一男的。” 看着两个毛崽子满怀热情,跃跃欲试的样子,郭文莺甚觉心虚,不知会不会引得两个少年儿郎就此走向邪路吧?到时可真对不起楚唐了。 见楚秦把画折起来,大有占为己有的意思,楚通急了,摇着她手,“郭哥哥,我也要,再给我画一幅好不好?” 一条狗是打,两条狗也是打,郭文莺思索片刻,开始在纸上画起来。 寥寥几笔便画了一个清俊的少年,五官明亮,身姿修长,看眉眼正是路唯新,他歪着头靠在一个男人怀里。那男子也好个容貌,气质如风,如竹,精致的五官更是出众,却是方云棠。 楚通看得惊讶,“郭哥哥,你胆儿真大,这可是路哥哥,还有舅舅呢。” 封敬亭他们是没见过,路唯新倒是常来的。 郭文莺轻叹一声,今真是见了鬼了,居然画了两对断袖。若被他们知道,掐死她都有可能了。 心里一阵发虚,知道这种祸害不能留,暗想着怎么把画忽悠过来,毁掉才好。 三人正低着头对着两幅画欣赏赞叹之时,忽然门外一阵脚步声,隐约听到楚唐特有的大嗓门,“文英呢?这一会儿跑哪儿去了?” 三人吓得够呛,楚通手快,慌忙把两幅画塞进春图册子,放到书架后面藏好。 刚藏好,楚唐就带路维新和方云棠走了进来。 楚唐看见自己两个儿子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由皱皱眉,“你们两个臭子在书房做什么?” 楚通吓得不敢话,还是楚秦到底大些,大着胆子道:“咱们在跟郭哥哥学画画呢。” 方云棠很感兴趣,“你们画了什么?” 楚秦眨了眨眼,“还没画呢,爹就来了。 方云棠看看书桌上展开的宣纸,研好的墨淀,不由眼微微眯起来,看两个子眼神闪烁的样子,就知道满嘴胡掰。只是这三人神神秘秘的到底做什么了? 他看向郭文莺,郭文莺则抬眼眼望着房梁,似在赞叹楚府房梁建的漂亮,压根不语他目光相接。那模样分明也是心虚。 楚唐心粗,没想那么多,便对两个儿子道:“行了,你们母亲在前面等你们吃饭呢。还不快走。” 两个子逃也似的跑出去,郭文莺也只得在后面跟着,临走时硬是没敢往书架上多看一眼。心里也暗自哆嗦,那两个招祸的玩意,可别叫人发现了啊! 这会儿几位官太太已经走了,因着她们拜访,午膳也给耽搁了,现在早过了饭点。 花厅里摆了一桌宴席,都是平时少能吃到的珍馐美味,有耗油冬菇,荷叶粉蒸鸡,核桃炒鸡胗片,红烩鹌鹑蛋,红蒸鱼……等等二十几道菜,每一道都让人看得口水直流。 军营里士兵们虽然经常连白面馒头都吃不到,只能吃糠面窝窝配凉水,但将军府的生活水准却很是不错。只闻着香味,便觉嘴角痒痒的,恨不得立刻扑上去。 丫鬟盛了饭,一个个精致的碗摆上桌。楚唐看了看,大为不满,“换几个大碗来,好容易打打牙祭,弄这么碗,喂猫呢?” 几个丫鬟慌忙下去,不一会儿一个个大碗盛着满满的冒了尖的饭放上了桌。 方大奶奶看着很是噎了一下,这么多她连半碗也吃不下啊。有心想什么,转头却见楚唐了句“开动”,随后抄起筷子,低下头跟狗抢食一样使劲往嘴里扒拉。 郭文莺和路唯新动作也快,两人抄着筷子如闪电般在每个菜上来回动,也是拼命往嘴里塞着。 当兵的吃饭都一个毛病,用最少的时间吃下最多的东西,咀嚼功能有时候对他们来是多余的。军中伙食不好,吃东西从来都用抢,吃得慢了,连半饱都混不上。 方大奶奶拿着筷子,正要招呼方云棠吃菜,再一转脸的功夫,桌上的几个大菜就下去一半了,她脸色微变,想埋怨两句,碍于有客在场,只得把话咽下去,吩咐丫鬟再去厨房端几个菜来。 军中人每操练体力消耗甚巨,食量都很大,这样的大碗郭文莺至少能吃三碗,可今日有方云棠在座,吃了两碗竟不好意思再添饭了。毕竟是自己未婚夫,这还没成亲就知道自己媳妇是个大肚婆,也不知他心里是什么感受? 路唯新倒是连吃了四碗才止住攻势,还一脸莫名奇妙的问郭文莺,“文英,你怎么今吃这么少?” 郭文莺瞪他一眼,转头看看方云棠,忽觉得很不好意思。她对方云棠的感觉很矛盾,一方面想躲着他,怕被他发现身份,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想接近,毕竟是她的未婚夫,只要不退婚,两人是很可能成夫妻的,所以一时也不想让他对自己留下坏印象。 楚唐吃饱了,满足打了个饱嗝,叹道:“还是家里的饭吃得痛快。” 方大奶奶笑道:“你老是回家,若是回家能吃到好饭了。” 楚唐哼一声,“妇道人家懂什么,老子是打仗来的,又不是享福来的。” 楚家是武将门风,没那么多规矩讲究,自来也没“食不言,寝不语”之,饭桌上也能闲聊。 方大奶奶嗔了他一眼,“瞧你那死样,还以为下就你一个能打仗的。”着也不再理自己夫婿,转头对方云棠道:“大官儿,你今年也有二十了吧?” 方云棠夹进嘴里的饭顿时哽住,他最怕面对姐姐,尤其是饭桌上,姐姐总喜欢拿他的婚事事。 路唯新捂着嘴笑,促狭地眨眨眼,“方公子,你名叫大官儿吗?”明明是排行老四,却偏偏叫‘大官儿’,这子还真不嫌脸大。 方云棠横他一眼,闷闷道:“二十有二了。” 第三十一章 代嫁 果然方大奶奶开始絮絮叨叨,“大官儿,你也老大不了,你的婚事也该办下了,父亲不是早给你定下郭家姐吗?怎么也不见你去提亲?想来那郭姐今年也要十七了。” 自来长姐如母,长兄如父,母亲去世的早,方云棠是方家最的孩子,自被长姐带大,对她有一种类似母亲的敬畏。 此刻低着头声道:“去年父亲给郭府去信询问过,郭家他们大姐身有恶疾,送到乡下农庄将养了,话里话外有意要退亲。” 方大奶奶一怔,“郭家人也是,好好的退什么亲?我怎么没听郭姐有恶疾,夫君,你听了吗?”最后一句却是问楚唐。 楚唐正在啃一个大棒骨,咗里面骨髓,咗的滋滋作响,正美着呢。闻言,不咸不淡道:“人家大家姐的事,我个大老爷们怎么知道?” 他着让丫鬟拿白巾给他拭手,一边擦,一边又道:“不过舅子,你那个未来岳父虽然名叫贤,却也不是什么真贤,他做事糊里糊涂的,家里事更是乱七八糟,这样的人家未必能养出好女儿,依我看这门亲不结也罢。” 方大奶奶不悦地瞪起眼来,“我们方家可没忘恩负义的人,当年若不是老永定侯帮忙,我父亲早就不在了,郭家姐是否真的有疾还不知道,怎么能上门退亲呢?” 楚唐吐了一口骨头渣子,含糊道:“是,是,你们家的事我才懒得管呢。”着自顾啃自己的骨头去了。 郭文莺一直默默喝着汤,他们口中的郭姐虽然是她,但听起来却总觉离她很远,的仿佛是个和她无关的人。 方大奶奶忽然想起一事,“啊,云棠,忘了告诉你,前几日父亲来信,郭家询问看能不能让郭府二姐代姐姐出嫁。你觉得怎么样?” 郭文莺听得一惊,随后冷笑起来,妹妹代姐出嫁,这倒真是郭家那位莹夫人做得出来的。算起来她那个二妹今年也十五了,好啊,真好,把她赶出门还不算,这会儿又算计起她的亲事了? 路唯新看她抱着碗咬牙切齿的,差点把碗都要咬破了,不由笑起来,“文英,你想吃还有饭,咬碗做什么?” 郭文莺送了他个白眼,心,“就你多事。” 方大奶奶又道:“我想起来,那个郭姐似乎是叫文莺的,与郭大人倒是同名呢。” 郭文莺心中一突,干笑道:“大奶奶记性真好,不过同名的人多了,郭家姐是贵族千金,哪是咱们这种军营里老粗能比的。” 方大奶奶笑起来,“那倒也是,当年郭姐的母亲卢氏夫人我可是见过的,长得那叫一个标致,又多才多艺,气质也出众,那郭姐是她的女儿,定然也差不了。”着又问方云棠,“云棠,你到底怎么想的?给个话,郭家那边还等信呢。” 方云棠脸色一沉,“姐姐,此事你不用管了,我自有主意。方家定亲的是姐姐,怎么能换成妹妹?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方大奶奶点头,“你心里有数就好,我是不想管的,不过你要知道方家没成亲的就你一个了,老爷子催的急,全家人都等着你开枝散叶呢。” 方云棠顿时一脸苦相,他最怕姐姐唠叨这事了,一起就没完没了,什么没成亲的就他一个,什么开枝散叶,听得耳朵都磨了茧子了。 他苦笑着望着郭文莺,“郭大人,你都看到了,不如你帮帮我?” 郭文莺一哽,“方公子,这我可帮不上忙。” 路唯新在一旁插嘴,“哈,帮什么忙?总不能叫文英替你娶郭姐,替你生儿育女吧?” 方云棠连看都不看他,只对郭文莺挑眉浅笑,“是吗?”那饶有兴味的样子让人看得颇不舒服。 郭文莺刚想什么,却见方云棠又对方大奶奶一笑,笑容灿烂皎洁,“若是那个什么郭文莺有我这个郭贤弟这么好看,那么娶了便娶了,若是没有,姐姐还是跟家里,趁早退亲吧。” 郭文莺又不舒服的噎了一下,这话中有话,明显是给她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方大奶奶自然不乐意,把他数落了一顿,什么看人不能只看外表啊,还得看品性,当年卢大奶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郭姐肯定是随母了。还是郭家门第不低,结上了绝对是门好亲。 方云棠却是不言不语,只望着郭文莺笑得颇含深意。那模样让郭文莺想起第一次见封敬亭时,他脸上挂着的笑,硬生生吓出了一身的寒战。心,这年头的男人不是属黄鼠狼的,就是属狐狸吗? ※ 下午回营的时候,只有郭文莺和路维新两人,楚将军和方云棠要留在宋城住两日,而他们两个外人,总不好借宿,趁没黑,便赶紧告辞了。 一路上郭文莺一直都沉默着,看着心事重重的。 路维新也不太高兴,一直拿眼捩她。到了后来,郭文莺也觉出不对劲,问他,“你怎么了?” 路唯新撇着嘴,满脸不高兴,“你,你跟那个方云棠什么关系?” 她莫名,“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他今一都在看你?我都瞧见了。” 路唯新越想越气,从出军营到出楚家大门,那人不知看了她几千几百次,就连吃饭也死死盯着,恨不能在她身上咬一口肉来解馋,那别有深意的眼神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郭文莺虽知道他的是真的,也只能装不知,“你别瞎想,我跟他真没什么,多半是他自己不正常。眼是斜的,看人也不正眼看。” 路唯新频频点头,“我看也是,长着个白脸样,一看就是个弯的,没准看上咱军营里的士兵威武,一心想往下面钻呢。” 郭文莺好笑,这子损起人来,恨不能让人死了。 想到她画的那张他和方云棠的春图,更觉想笑,一个白脸对上另一个白脸,还不定谁上谁下呢?不过也真如路唯新的,还是常在战场上的他更像真汉子,方云棠那张脸跟他一比,果然更像弯的。 第三十二章 荆州 两人拌了两句嘴,都是没心没肺的人,一会儿又都乐起来。 笑了一阵,路唯新突然道:“文英,我过两去荆州,你跟我一起不?” 郭文莺一怔,“去荆州做什么?”那可是瓦剌人占的地儿。 “是王爷派的差,让我去拿兵力布防图。咱们有细作在荆州城打探清楚,绘了布防图,只是守卫太严,东西送不出来。” 她皱眉,“你想怎么去?” 他随手从道边扯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满不在乎道:“还没想好,你给我出个主意呗?” 郭文莺沉吟,荆州城被瓦剌占了四年,自从瓦剌南侵,攻入边境,第一个占的就是荆州,这地方是西北要塞,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当年要不是守城的太守吴望胆怕事,弃城而逃,荆州城想攻下来并不容易。 这几年南齐一直想尽办法夺回荆州,几次用兵都没得着好,要有布防图确实能增添一大助力。只是入城之事太过危险,一旦被瓦剌发现,他可就回不来了。 伸手夺了他嘴里的狗尾巴草,就他这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谁敢让他单独行动? 她问:“你爹知道这事吗?” “王爷私下里派的,是机密,我爹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拦我。” “是机密,那你怎么跟我?” 他憨憨一笑,装的很像那么回事,“我这不是想让你跟我走一趟嘛,你自从咱俩搭伙之后,什么事不是做得漂漂亮亮的,三年里咱俩可是立了不少战功,若没你跟着,我一个人去总觉心里没底。王爷许我带个人去,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论武功,论学识,论心机谋算,他都比郭文莺要强,但比起心思缜密,机警敏锐,谁也比不过郭文莺,她平日里事糊涂,大事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过最重要的是,他不想郭文莺留在军营里,那个方云棠,实在太危险,总让他有种感觉,好像生是来跟他抢人的。他喜欢郭文莺,就算做兄弟,也不想被别人抢了。 郭文莺思索片刻,“兹事体大,咱们得好好谋划一下,既然要进去,就必须有办法出来,今日色晚了,容我回去想想再。” “好,先回营再。” 两人着,打马加鞭奔军营而去。 ※ 按着约定时间,是三之后在荆州城的城隍庙和细作接头,到时候收到布防图,他们从西城门出城。那里守卫稍嫌薄弱,碰上换岗之时,正有可有机可乘。 郭文莺本来没想陪路唯新去的,只是让他一个人走,心里也实在不放心。路将军是她义兄,就这么一个儿子,比她还几个月,又素来做事胆大,不管不顾的。这万一出点什么事,路将军还不哭死了? 思虑再三,终还是觉得应该跟他走一趟。 她跟路唯新商量了一下,带着皮三一起去,皮三轻功好,又会做些鸡鸣狗盗之事,有他跟着总是方便许多。 路唯新自然同意,只是三个大男人,想混进城去却不容易,荆州守卫森严,对过往之人盘查极严。尤其是成邦结伙的男人,更是盘查的仔细,现在两国交战之时,瓦剌也是怕混进来奸细。 皮三年幼的时候闯荡过江湖,颇有些道行,他想了一会儿道:“其实想混进城去也不难,易容一下就行了。” 路唯新忙问:“怎么易容?” “扮个大姑娘,媳妇的,要不扮个老太太也行,那些瓦剌兵对女人还是比较宽容的,最多在你身上掐一把沾点便宜,倒比男人好混进去。” 这么一想,倒也有点道理。 三人商量再三,最终决定两个人扮成女人,另一个扮作下人,或是某一人的夫婿。郭文莺倒没什么,路唯新一听扮女装,立时跳起来,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怎可涂脂抹粉?他绝不能失了男儿本色,总归一句话:宁死不屈。 他这么坚持别人也不好勉强,只能让皮三上了,只是他那张脸,扮个猴子还挺像,扮个人就差点,就别扮成女人了。花花绿绿的衣服往他身上一穿,整个就一耍猴戏的。最后路唯新都看不过去,狠狠撕了他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 农家妇人的女裙都是粗布衣衫,没什么太华丽的样式,不过路唯新个子不太高,又岁数尚,一张脸蛋白的跟剥了皮的鸡蛋似地,扮起女人来,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至于郭文莺,只能用“惊艳”两字来形容,路唯新和皮三足足看了她一盏茶的功夫,都忍不住大叫一声,“我的娘唉!” 路唯新掩着脸笑得一脸痴呆,“文英,你若是女人,我一定娶你为妻。” 郭文莺狠狠踹了他一脚,连踢带打的把他赶出了营,惹得后面皮三一阵唏嘘。真要是女人?这么凶的女人,谁敢要啊? 备好了一辆民用带棚子的车,三人便直奔荆州城而去。临出营时,皮三上饭堂要了六个馒头,他自己吃两个,另四个都贡献了郭文莺和路唯新的扁平胸脯了。 挺着两个白面馒头,郭文莺心里一阵愁苦,她从来没这么傲视一切过,没想到第一次,却是馒头撑起来的场面。想到她那不大的两只,顿觉索然,做女人做到她这份上也够郁闷了。 到荆州城如果急行军的话,至少要两两夜。 皮三负责赶车,马车一路急行着,路唯新掀着车帘不时往外边看着,郭文莺则坐在车里发呆。 走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现在几月份了?” 路唯新望望她,“十月了,怎么了?” 郭文莺发了一会儿愣,突然悠悠地声音道:“都十月了,京中每三年都会举行一次百工大赛,正是今年呢。这会儿想必已经开始比赛了吧?” 路唯新看她那思绪万里的惆怅样,顿觉好笑,“你想参加什么百工大赛?” 郭文莺点点头,“我幼年时最大的心愿就是在百工大赛上夺得魁首,我师傅曾经蝉联两届魁首,只是后来被人害得残废了,才被迫放弃机关术,他我要是能夺了百工大赛的魁首,才算是出师了。” 第三十三章 被抓 路唯新颇不以为然,“你师傅真有意思,你一个军中将官,正五品,羡慕什么百工大赛,那都是没品级地位的工匠们做的事,你去跟着凑什么热闹?” 郭文莺没话,只想着这次是赶不上百工大赛了,若要参赛还得再等三年。也不知三年之后自己在哪儿呢? 又想,若是当年她不跟封敬亭来西北,是不是今年就能参加了,听魁首有很多奖金可拿,还能到工部供职。唉,人生变幻莫长,不走这一遭永远不知道哪一步是对是错。 她唉声叹气的一脸忧愁,路唯新便想办法哄她开心,等不当兵了带她一起去杭州看西湖,去苏州看园林,去金陵听名妓凤仙唱评弹。 凤仙是横三一直挂在嘴边的。 郭文莺听得好笑,“那凤仙已经三十几岁了,等你不当兵了,她都成老婆婆了,听她孙女唱差不多。” 路唯新摸摸下巴,“得就是个乐子,何必当真呢,便是她孙女也未必就唱的不好了。” 皮三赶着车,听他们起凤仙,凑趣道:“咱们等两年打完瓦剌就去,没准真能沾上呢。” 路唯新笑他,“就你这臭猴子样子,谁稀罕你啊。” 皮三不服,“那又怎么样?到时候老子也立了功,挣个官身,想要个****,不是很容易吗?” 他就这么顺嘴一,此时的他也没想到,将来某一,还真娶了个名//妓做老婆。后来用横三的话,那就是:“他就好这口也没辙。” 反倒是常留恋楚馆青/楼的横三,最后娶的却是个大家闺秀。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几人着南方风光人物,郭文莺也开心起来,等有了时间,真要去南方逛逛,听那里水土跟这边都不一样,景好人好,最起码不会张嘴就吃上沙子。 一路上着话,走得也不寂寞,紧赶了两两夜,终于在第三傍晚时到了荆州城。 荆州城真不愧是西北第一门户,城池高大,城墙厚重,防守也甚是严密。郭文莺目测了一下城门的厚度,心里盘算着,这得用多少火药才能炸得开啊? 此刻离关城门还有一炷香的功夫,进城的人并不多,盘查了两三个就到了他们。 皮三嘴皮子利索,吧嗒吧嗒一通,他是带着媳妇和姨子走亲戚来的,家里住不远,过不下去了,才来城里投奔三叔。他虽不是荆州人,却在荆州做过几年守军,学了一口的荆州音。当年荆州城破时,他正是西城门的守兵,被人一箭射进发髻,一时惊吓晕了过去,侥幸留了条命。 他对荆州极为熟悉,又会荆州话,那瓦剌守军便也不疑。只指着马车调笑道:“叫两个娘子出来,咱们得好好搜一搜。” 郭文莺和路唯新跳下马车,刚一下车就被几个瓦剌人死死盯住,美人到哪里都扎眼,尤其是比一般女人漂亮的多的。 这会儿郭文莺开始后悔听信皮三的话,什么女人更安全,那也要分什么女人,早知道她刚才就抓把灰涂脸上了。瞧着这帮瓦剌兵看她的眼神,恶心的跟吃了只苍蝇似得。 这些瓦剌兵中有的会汉语,有的不会,他们叽里呱啦的虽不知什么,但意思多半龌龊之极。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真等事到临头,还是有些难忍,尤其是一个守兵的手摸索着几乎抓到她的胸上…… 这若是被抓上,里面的两馒头立马露馅了。她慌忙躲开,那守军大怒,撕扯着把她推到城墙边上。 路唯新一见,顿时暴怒,捏紧拳头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忽听后面一阵马蹄声,却是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车身宽敞,深紫色的丝绒门帘,镶着镂空的窗子,车前还挂着两只白玉雕成的铃铛,一走起来,叮叮当当,声音清脆悦耳。 马车停下来,车中之人掀起车帘,望一眼郭文莺,不由怔住。 郭文莺也怔住了,那人居然是方云棠,他一个粮商,到荆州来做什么? 方云棠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手心摊开亮出一个非金非银的东西,瞧着像是令牌之类。 他对那守军叽里咕噜了几句,也不知了什么,那守军忽然肃然起敬,不仅放他过去,还把郭文莺三个也放进去了。 郭文莺心里一阵疑惑,紧跟着他的马车走了一段路,见四下没人,才凑到车窗底下。 车窗推开,露出方云棠一张略显严肃的脸,“这地方危险,不管你们是来干什么,趁早赶紧离开。” 郭文莺还想问几句,问他为什么来荆州,为什么会瓦剌话,还没等开口,车窗忽的一关,马车已经走了,显然是不愿与她多。 她心里有些恼意,他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是惊艳,这会子又摆出这么个脸子做什么? 有了刚才的教训,郭文莺和路唯新都识趣的在地上抓了把灰土涂在脸上,然后又顺手掏出馒头狠狠咬了一口。摸着平胸还好,若让人摸个馒头,就只能哼哼了。 四个馒头三个人分食,吃完了便开始干活了。三人分成两组,分别前往城隍庙,暗号他们都知道,谁先到了便先取了布防图在约定地方等。 郭文莺身手不好,便与皮三分在了一组。 三人各道了一声,“心。”随后分散开来。 皮三在荆州几年,对这里的路熟的像自己家一样,带着她七扭八拐的穿街过巷,几次险险躲过瓦剌巡街的兵丁。 此时色已晚,街上守卫比白更严,若是被兵丁碰上,不管是谁立时抓起来。郭文莺有些担心路唯新,这子路不熟,可别出了什么事? 她虽然后悔不该和他分开,不过这也是做暗探的规矩,凡事留一手,以完成任务为首要,他们三个人分成两拨,万一有一方出事,另一方也能完成任务,好过被人一锅端。 半个时辰后,他们便快到了目的地,转过街口便是城隍庙了,两人正要过去,忽然前面一阵嘈杂,隐隐听到一个人的喊声,“放开,放开我。” 那声音一入耳,郭文莺就觉心头剧烈一震。那是路唯新,他是怎么了?被抓了? 第三十四章 娘们 几个大兵押着路唯新,他身上衣衫不整,似乎是剧烈挣扎过,头发一半披散着,戴着的那朵大红头花也变得歪歪扭扭的,似是摇摇欲坠。 他嘴里一直不停叫着,也幸好不是用的男人粗嗓门,绵绵软软的,好像猫的叫声,倒是为他增添了几分媚态。几个大兵调笑着,一人甚至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看那意思似乎还没露馅。 郭文莺实在不想扔下他不管,便悄声对皮三道:“你先去城隍庙拿了布防图,然后在西城门等我们,如果子时过后我们还没来,你就自己出城吧。” 皮三不应,被她狠狠瞪了一眼,“你是要违抗军令吗?” 皮三喏喏,一时想,“头儿,你一定要回来”,又想,“我一定要等到你”,最后冒出嘴的竟然是一句,“头儿,你瞪起人来也好看。” 郭文莺毫不客气的踹了他一脚,“还不快滚。” 皮三抱着头走了,郭文莺偷眼去看那些大兵,他们显然喝了点酒,一个个情绪高昂,高声呼喝,大笑着,做尽丑态。 她瞅准机会,在后面悄悄缀着,想看他们去哪儿。瞧那意思,倒像逮着个娘们准备就地正法似的。 此时已是入夜,街上几乎没有行人,这地方偏僻,跟了一会儿倒没人发现。 那几个大兵专往僻静地方走,寻了一个隐僻胡同,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四周看了看,有人笑道:“快点,兄弟们快爽完了还得执勤呢,一会儿别叫将军看见了。” 瓦剌占领南齐城镇多年,不少瓦剌大兵都学了口汉话,得虽怪味,多半还能听得懂。现在听这意思,是打算要在这里对路唯新不轨了?只是不知待会儿发现是个男人,会怎么样? 郭文莺借着他们手中灯笼,微弱的亮光看地上的路唯新,他微闭着眼,身子软软躺着,脸色发白,看着很不对劲儿。 路唯新的武功不弱,平时不会连几个大兵都打不过,这是着了什么道了? 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想摸个武器,可出来为了怕搜身,什么都没敢带。 忽然想起头发上还绑着根蚕丝,这是师傅给她的宝贝,蚕丝极韧,勒人脖子绝对轻轻一抹就断。 她出门时找不着簪子用它绑了头发,没想到这会儿居然派了用场。解开头发,把蚕丝拽下来,缠着衣服轻轻在手心挽了一下。躲在暗处,蓄势待发,就等着那几个大兵意乱情迷之时,好下手救人。 那先前话的大兵这会儿已经动手解裤子,瓦剌人的穿着与汉人不同,不是宽宽的肥腰拿绳子一系,他们用的是皮带,轻轻一抽裤子就秃噜下来。那人一面抽着带子,嘴里大叫着:“我先来,我先来。” 另几个也没跟他争,都提着裤子在后面等着,不时还催促一声,“快点,快点。” 路唯新的脾气,若搁在平常早就爆了,难为他现在还能忍得住,紧咬着牙没发出半点声响。 郭文莺数了数,一共七个人,就算动手快也难免惊动别的,她的身手对付三两个还行,这么多人还真没把握。 正踌躇之时,忽然听到街上一阵马嘶,似有一队人向这边而来,有人用瓦剌话喊了句,“这儿有人。” 随后马蹄声响,周围火把通明,把大半个胡同都照亮了。 郭文莺吓得缩在一个废弃的竹筐后面,也不知是谁家扔出来的烂掉的菜叶垃圾,隐约闻到一股酸味。她捂着鼻子,透过竹筐缝隙看去,只见一个着穿红袍的将军大踏步而来。 对于瓦剌人的长相来,这应该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大汉,狮鼻阔口,高大威猛,脸上带着属于瓦剌贵族的骄傲。 瓦剌人的装扮与汉人相差极大,他们喜欢穿兽皮,喜欢扎两个辫子在脑袋顶上,前面剃光,左右两边各扎两辫子,那脑袋就像一个大个儿西瓜挂着两个瓜蒂,让人很想拎起来踢一脚。 顶着这样的脑袋,就算再英俊的脸也看着都带几分好笑。 “是巴拉将军。”一个大兵叫着,慌忙提好裤子,吓得直发抖。 巴拉在瓦剌语中是虎的意思,那将军长得威风,圆瞪眼睛的样子颇像猛虎出笼。郭文莺暗道,这莫非就是瓦剌有名的勇士“虎威将军”? “你们在干什么?”巴拉将军断然大喝,声音震得人耳鸣,端得是威猛不凡。 “咱们抓到个妞,赏玩赏玩。”一个兵懦懦着,声音都跟着打颤,显然怕到极点。 那巴拉将军却没有过多责骂,瓦剌人在这片土地上烧杀劫掠已成习惯,玩个把女人实不算什么。他一双虎眼扫了扫地上的路唯新,忽然笑起来,“长得还不错,正好阿古拉王子要夜宴,带她走吧。” 到手的鸭子叫别人给截胡了,几个大兵不乐意也没办法,只能低着头系着裤子,顺道把路唯新拎起来,跟霜打茄子似得跟着巴拉将军走了。 郭文莺听他们话,不由暗忖,阿古拉王子她知道,那是瓦剌王的第三子,他什么时候来的荆州?怎么一点消息也没露? 那将军带着百十个人,都是精卫的黑甲军,她自知自己白给,也不敢冲出去救人,只等他们走了,才从暗处出来。不免暗自猜测,路唯新这要被带到哪儿去呢? 她刚想跟上前去,谁知一转身,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这人身上熏着越岭香,这种味道很熟悉,似乎在谁身上闻过。 那正因为这熟悉,手里的蚕丝没动,低声喝问:“是谁?” “郭大人怎么在这儿?”声音一响,郭文莺松了口气,转回头看见方云棠的脸,表情惊愕,“你怎么来这儿了?” 他低低沉沉地声音道:“我办完事正要离开。” 他的手臂半圈着她的身子,半点没放开的意思,可郭文莺也顾不得脸热了,紧紧抓着他急道:“路校尉被他们抓了,得赶紧救他回来。” 方云棠蹙眉,“出什么事了?” 郭文莺把前因后果了,只没他们到荆州是干什么来了,毕竟是军中机密,而他也不是军中之人。 第三十五章 好看 方云棠听得眉角更皱紧了些,瓦剌人素来残忍,当初入关之时就曾屠城三日,杀的荆州城几乎十室九空,这会儿抢个汉人女子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玩死了往乱坟岗上一丢,连埋都不埋。不过要命的是,路唯新根本不是女子。 “你确定听到那个将军叫巴拉?” “是,我还听他们阿古拉王子,瓦剌的三王子就叫阿古拉。”阿古拉在瓦剌语中是山的意思。 方云棠沉吟片刻,“你先出城吧,我会想办法救人的。” “不行。”她果断拒绝,放路唯新一个人在这儿她不放心。 方云棠睃她一眼,片刻才道:“一会儿我去见那个瓦剌将军,你跟着我吧。” 郭文莺双眼顿时亮了,她双眼亮晶晶的,期待的,渴望地看着他,那眸子中神光闪动。生平第一次,方云棠明白了那句‘眸子会话’的含义。心中微有些着恼,他此次进荆州是有极大秘密的,怎么就轻易答应了她呢? 郭文莺想问他为什么认识瓦剌人,但这会儿时间紧急,没空细谈,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也不打算。 方云棠的马车就在旁边不远,他应是在车上看见她才追过来的,只是胡同漆黑狭窄,他在马车上怎么可能会发现她躲在那儿? 心里怀着一团迷雾,上了车,方云棠从座位的箱子里拿了一套衣服让他换上,是他贴身厮欢儿的。往常欢儿都是寸步不离的,今没跟着倒是奇怪。 郭文莺抱着衣服,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心里有些别扭,想叫他先下车,她要换衣服,可都是男的,这番话出来肯定不妥。 可瞧方云棠的样子,似乎半点自觉都没有,依旧含笑着看着,大有想要欣赏一下的意思。 她咬了咬牙,终不敢在个男人眼前宽衣解带,只好声道:“方公子先下车好不好?” 方云棠扬眉,“怎么?怕我发现你是女的?” 郭文莺一惊,“你如何知道的?” 方云棠含笑着勾勾唇,“你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美吗?刚才我在街口一眼便在瞧见你走出来,还真像个勾人的妖精。”他着手指轻轻在她额头一点,“你这样子保证比路校尉受欢迎多了。” 迎上了她的眼,她那因为赧然和羞涩而晶亮生辉的眸子,衬得她整个人有种特别的生气,简直流光四溢。 尤其现在她这般长发披散的样子,尽显女子的妩媚之态,真的很难让人相信是个男人。 郭文莺自就长得过于好看,她长得像母亲,母亲当年就是个难得的美人。只是她从都做男装打扮,身上没有女子的娇媚之气,再加上嗓子被人药坏了,平常人若不是过于亲近,也发现不了她是女的。 在西北军营中,之所以能隐瞒身份这么多年,除了封敬亭罩着她之外,还主要源于她太过出彩的制造手艺,没人能想到一个女人能做到这样,而想当然的就觉她是男的。或者那些人潜意识中也不希望她是女人,就算有怀疑也不愿承认。毕竟承认一个女人比大多数男人都强,是很多男人都忍受不了的。 这本是她最大的秘密,却被人接二连三给拆穿了。先是封敬亭给了她男人的假喉结,今日又被方云棠拆穿女儿身份,也不知自己这个郭家大姐还能再瞒多久? 好在方云棠还算识趣,调笑她两句便下了车,等她换完衣服才又上来。 穿上厮衣服,挽上发髻的她,立时收敛了娇媚,多了几分属于男孩的斯文秀气。 他对着她看了又看,突然问道:“你真叫郭文英?” 郭文莺点点头,音差不多就是了。 “谁给你起的名字?” “是祖父起的。” 郭家的男孩在她这一辈的都排“文”字,大哥叫郭文清,二哥郭文云,三哥郭文澜,她是二房长女,又占了个嫡字,是郭家这一辈第一个女孩,她出生时祖父很高兴,特意起了“文莺”的名字,是按男子排的字。后面再生姑娘,却没起过“文”字,都是什么花呀,雅呀,枝呀的。 所以在女子中她是最特别的一个,祖父曾给她批过命,是有担当的男儿命,将来能光宗要祖的。绝不是后来祖母找和尚给批的什么,克父克母克家人,不过那和尚有句话是对了,他:“姐长大之后,恐造杀戮。” 她人在军中,又造了很多杀器,这杀戮之名却是应了的。 这些因私之事旁人并不知道,所幸方云棠只是微微点头,并没再多问下去,只吩咐车夫赶去将军府。 瓦剌的将军府是原来的荆州知府衙门,原本高大的围墙被拆的七零八落的,本来景色雅致的花园、院落都被夷平,盖上了瓦剌特有的毡房。 真不了解这些蛮族人的心态,放着好好的床不睡,偏要睡地上? 他们所谓的宴会也不是设在宽敞的大厅,而是在院子里点上几堆篝火,铺上几块狼皮和羊皮的毡子,众人席地而坐,吃点烤羊肉,喝点烈酒,间或找几个美人跳个舞,跟着扭几下身子。 方云棠似乎真的和瓦剌人很熟,他的马车刚停下,立时便有瓦剌兵丁过来,看了他几眼,便恭敬放行了。 方云棠带着郭文莺下了车,两人慢条斯理的往院落里走,远远的就见一人迎上来,那大红的袍服,一走起来辫一颤一颤的,正是刚才遇上的巴拉将军。 “方公子有礼,有礼。”巴拉抱拳拱手,行的是汉礼,他的汉语也得极为标准,不带一丝杂音。 方云棠也回了一礼,并热情地去握他的手,“巴将军,多日不见可是更威武不凡了。” 巴拉哈哈一笑,看着倒是个性格爽朗的汉子。他道:“咱们王子正念叨公子呢,没想到就见着公子,你们汉人有句话,啥啥到了?” “曹操,曹操,曹操到。”方云棠叹息,“可惜方某没有曹公的本事。” 第三十六章 喂酒 “方公子过谦了。” 巴拉引着方云棠往前走,不仅对他礼遇有加,居然对郭文莺扮的厮也甚是和气。 郭文莺从容的在后面跟着,既来之则安之,难得今日有机会能见见传中的巴尔赤元帅和瓦剌的三王子,倒要好好瞧瞧他们,是不是长了三个脑袋,三只眼。 多年征战的积威,南齐军对这两人多是惧怕,甚至以为他们比旁人多长了两颗脑袋。 院中坐了十几个人,看服饰都是瓦剌的军中大将,正中一个戴着红缨结顶暖帽,穿一身端罩,箭袖的边上还描着金钩纹,瞧着十分贵气考究,那应该就是瓦剌王子阿古拉了。 郭文莺对他多看了两眼,可惜那人衣领上狐毛出锋长,遮住了脸的下半截,只看见英挺的两道眉,一双藏着千山万水的眼睛,微微一漾,云海奔涌。 巴尔赤她是见过的,毕竟打过几年的仗,多少远远看过几眼,一张关公一样的红脸膛,四四方方的,络腮胡子,狮鼻阔口,也扎了两个辫子,脑袋上黑多白少,像盖了两块瓜皮。 方云棠似乎和巴尔赤甚是相熟,两人寒暄几句,就引着他拜见阿古拉王子。 此刻阿古拉王子微微抬起头,即便离得稍远,灯光昏暗,也能看出他的相貌十分出众,不同于瓦剌特有的高颧骨,竟颇有些南齐男子温柔雅致的风姿。 听他的生母就是南齐人,有一半的汉人血统,果然与众不同的。 方云棠落了座,郭文莺悄悄站在他身上,开始从伺候的使女中找寻路唯新。 眼神转了一会儿,还真找到了。此刻路唯新正被一个瓦剌大将抱在怀里,那大将身材甚是魁梧,比一般瓦剌人还大一圈,路唯新不算太高大的身形,在他身边一比好像个鸡子一样,而那大将正拿着满脸胡渣子使劲在他脸蛋上扎着。 这会儿路唯新的脸色似乎好了很多,一张俊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气得,还是被酒灌的,那大将时不时喂他一口酒,嘴对嘴的直接喂进去,那旖旎的景象,让人看着都觉血脉泵张。也真难为他,被个男人这么亲,居然也能忍得下。 瓦剌大将也是个粗神经,你他亲这么久,就没发现自己亲的是男人吗? 对着这场景,郭文莺不知是该同情还是大笑,可怜的路校尉,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喝酒了。 方云棠却没注意火堆旁的人,连对郭文莺也没多看一眼,好像没这个人一样。这会儿他正对着阿古拉王子话,所幸的都是汉语,一时倒也听得懂。 “王子何时到的荆州?” “前几日刚到。”阿古拉着,又道:“方公子,咱们相识也有段时日了,今日正有一事要向公子请教。” “王子但请差遣。” 阿古拉拍拍手,身后的侍从取过一个颇长的盒子,他伸手打开,对方云棠道:“方公子可认得此物吗?” 那盒子里是一个钢铁打造的物件,长长的,有一根管子,一个把手。 盒子打开的方位正对着郭文莺,她一眼瞧见,不由大吃一惊,那分明就是她设计打造的火铳。 瓦剌人怎么会有西北营中的兵器?是被偷出来的?还是上回打仗,不甚跌到娅底,被他们收缴的? 她本来还抱着几分安稳看戏的姿态,这会儿完全淡定不了了,想开口问话,碍于自己身份,只能忍不住。眼前路唯新是不是受辱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瓦剌有没有想出对付火铳的办法? 方云棠看了一会儿,笑道:“这可是火铳吗?” 巴尔赤大笑,“方公子果然知道,咱们算问对人了。” 方云棠道:“但不知这只火铳是从哪儿来的?” “是前些时日齐军开战,在战场上遗留下来的,那次峡谷一战,瓦剌损失三万骑兵,粮草战车无数,不才王正巧在随行的军中,也幸亏王与前锋走在了前面,否则便葬送在峡谷之中了。” 起那日之战,阿古拉依然心有余悸,爆炸声起来时,虽已离得很远,马还是受了惊。想转回去救人,可那边山谷已经封了,根本进不去。 随后火铳齐发,整个山谷都被火药笼罩着,不过盏茶功夫,骑兵便死伤一半以上。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刻的惨状,更忘不掉那个叫火铳的兵器所带来的恐惧和杀伤力,现在想想依然心有余悸。 他道:“方公子可知道这火铳是何人所造,如何造法,齐军中又有多少这样的兵器吗?” 郭文莺一听这话,紧张的看着方云棠,心里直后悔不该带着他逛西北大营,不该让他看练兵,更不该带他去试红衣大炮。本以为他是楚唐的舅子,又是自己未婚夫,便没多加防备,可谁能想到他居然与瓦剌人这般熟悉?看他们的样子相交之日非短,若是他此刻合盘托出齐军中的装备情况,这可如何是好? 她紧张的手直发抖,恨不能扑过去掩住他的嘴,又恨不得用手中的蚕丝勒断他的脖子,让他不能做出背叛母国的事。 她颤的太厉害,方云棠离她两三步远,都能感觉到她的颤意。 他蹙了蹙眉,微笑道:“王子殿下问这话是问错人了,在下一个商人,怎么会知道南齐军中的情况,这既然是齐军新造的武器,必然是十分隐秘的,不会被人轻易探得?” 郭文莺见他否认,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太过敏感了?怎么会以为他会背叛母国?好歹他也是南齐人,亲人俱在南齐生活,若是瓦剌攻破裕仁关,他的家族也要经历战火。 阿古拉倒没有疑,微微颔首道:“这话倒也是,只是这武器造的十分精良,本王在荆州找了许多汉人工匠,想让他们仿造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试了多次都没成功,不知道方公子可能找到相关的人才吗?” 方云棠笑道:“在下手底下倒是有几个技术不错的铁匠,可以推荐给殿下,只是能不能造出同样的东西就不知道了。不过,这既然是齐军中新造的武器,数量未必很多,威力虽大,却也不用担忧,不会对瓦剌大军造成太大伤害。王子大可不必忧心。” 第三十七章 俊俏 阿古拉不由点点头,也想着齐军中这种武器数量必然不会多,否则和西北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怎么从没见他们拿出来用? 心里释怀,也没再为难方云棠,只暗自琢磨着,看来要早点开战了,长久拖下去,等齐军元气恢复,再多造些这种新式武器,怕是瓦剌想攻克裕仁关,就更难了。 几人了这事,又开始别的,这回方云棠得是瓦剌语,不知是不是故意不想让她听到。 郭文莺对瓦剌语所知太少,只能听懂两军对骂时几个简单的词语,他们得又快,竟是一句也没听懂。 她心里感觉方云棠肯定有问题,但什么问题又不好,这个方家四公子还真是个谜一样的人物,第一眼看见他时,觉得他纯良无害,是个翩翩佳公子,时间稍长点,又觉得他和封敬亭一样可恶,喜欢捉弄人,现在却又觉得他心机深重,颇有图谋。怕是他身份,也远没她所想的那么简单吧。 几人叽里咕噜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停了下来,似乎在谈什么事,最后好像谈妥了,都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阿古拉又开始用汉语话,“方公子既然来了,不妨尝尝我们瓦剌的青稞酒和烤羊肉。” 他挥挥手,有侍女为他斟上酒,拿银盘取过一块块切好的羊肉。 方云棠饮了一杯酒,又用手抓了一片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连赞,“唇齿留香,真是好肉。”他吃了几口便不吃了,把盘子递给身后的郭文莺,“你替本公子拿着吧。” 郭文莺知道这是故意给她吃的,她一赶路都没吃什么东西,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此刻悄悄往他身后缩了缩,低着头如赶着投胎一样,迅速把几片肉都吃净了。吃完感觉连底都没垫,根本不解饱,但好歹聊胜于无吧。 阿古拉见她动作,忍不住看她一眼,见她一张脸莹白可爱,忍不住道:“方公子这厮长得可真是俊俏。” 方云棠笑笑,“厮长得俊俏有什么用,还是美人俊俏更可人,我瞧王子寻的这些陪酒的佳人,倒有几个长得不错的。” 阿古拉王子微微一晒,“这些都是在汉民里找的样貌出众的,公子看上哪个了,只管带去就是。” 方云棠毫不推辞,竟真的在一众美人之间相看起来,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救路唯新的,他寻了片刻,果然一指路唯新,“这个看着还顺眼些。” 阿古拉王子看一眼那兀自亲个不停的大将,吩咐道:“阿尔斯朗,借你的美人一用如何?” 大将似乎颇不情愿,嘟嘟囔囔着瓦剌语,听意思大约是觉得怀里美人好看。他虽是不情愿,碍于王子殿下的情面,还是让出了怀中的美人。 此刻路唯新勉强撑着站起来,晃晃悠悠走到方云棠面前,那一张嘴肿的都成香肠了,也不知一晚上被亲了多少口。那大将也是个怪癖的,怎么专喜欢亲人的嘴。不过也幸亏他没在别的地方多摸几把,否则铁定露馅了。 郭文莺看着他那香肠嘴,想笑又不敢笑,刚要上前扶他一把,路唯新已经踉跄着栽倒,正栽在方云棠的怀里,方云棠下意识伸手扶住他,两人相贴着四目相视的样子,正与前日她那日所画的春图相仿。 郭文莺瞬间雷住,下还有此等巧合之事,真是奇了怪了。这娴熟的动作,迷离的眼神,她都忍不住想怀疑是不是两人真有一腿了。 人救出来了,路唯新却腿软的不能走路,方云棠只能把他打横抱起,好像真是抱个女人一样。 他笑着对阿古拉眨眨眼,“在下很急,这就先走了。” 阿古拉回了他个了然的眼神,让巴拉送他们出去。 等上了马车,路唯新压抑许久的脾气终于爆了,抬手就给了方云棠一拳,可惜他四肢软弱无力,这一拳打下去就好像挠痒痒一样。 方云棠把他扔在一边,冷笑道:“你当本公子喜欢抱着你,还不够恶心的呢。” 路唯新也叫,“谁让你抱了,我才觉得恶心呢。” 方云棠嗤一声,“你让个大胡子亲的都不恶心,抱一下就恶心了?真是稀奇了。” 这一正戳中路唯新的痛处,他怒吼一声,若不是腿上无力,肯定会跳起来一拳打过去。可惜他的腿和拳头都是软的,半点奈何不了别人。 郭文莺见两人动手,忙过去拦住路唯新,问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提这事,路唯新肺差点没气炸,恨声道:“我也是倒了霉了,也不知谁暗算我,刚走进一个胡同,忽然前面一个人过来,对着我脸上就扬了一包迷药。我吸了一口,便倒在地上不能动了,后来巡街的瓦剌人发现,就把我抓起来了。” 地上躺个美貌的大姑娘,谁不想采一采啊?就算姑娘是假的,好歹也漂亮不是,也难怪后来他被瓦剌人抓走了。郭文莺叹息他运气太坏,这是出门没翻黄历吗?竟被人这般算计了,否则凭他的功夫,怎么可能几个大兵都打不过? 她问道:“你可看见那人长什么样了?” “他包着头,我没看见,不过瞧着身边不高,应该还是个半大孩子。”他着咬咬牙,“下次若再让我遇见,定要剥了他的皮。” 再问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出了这事,路唯新也只能自认倒霉。也幸亏他们遇上方云棠,否则今都得折在这儿了。 他所中的迷药并不难解,结结实实的淋两桶凉水就没事了。在城里找了口井,打两桶水上来,直接兜头倒上去。秋日里的夜晚已是凉风阵阵,尤其西北的风嗖到骨子里的冷,路唯新狠狠打了两个寒颤,只片刻功夫手脚就活动自如了。 荆州城不是久留之地,眼看快到子时,得去西城门和皮三汇合了。郭文莺求方云棠送他们出城,方云棠道:“把你们送去西城不难,不过今在荆州看见我的事,不许向任何人起。” 路唯新撇撇嘴,“你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否则怎么这么怕别人知道?” 方云棠冷笑起来,“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发毒誓今日之事烂到肚子里,要么自己下车出城去,要死要活你自己考虑吧。” 这会儿街上戒备越来越严,一路上没有他手中铜符,他们寸步难行,真要下了车便离死不远了。 第三十八章 城楼 郭文莺心里明白此刻不依着他是不行的,略迟疑一下道:“你敢保证你没做背叛南齐的事吗?” 方云棠道:“此次在荆州周旋,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南齐好,为南齐的万万百姓好。方某此生绝不会做背叛母国的事。” 郭文莺点头,“好,我相信你。” 她跪在马车上发了誓,此生绝不会把今日之事给第四人知道,否则让母亲在地下不得安生。她这誓发的够狠了,她对父亲没感情,亲戚之间往来的也好,唯一牵挂的只有疼爱她的母亲。 方云棠微微颔首,知道她不会出去,又拿眼看着路唯新。 路唯新也知道这会儿不能惹毛他,没有他的帮助他们绝对出不了荆州城。迫于无奈只得跪下发誓,什么打五雷轰。 方云棠不满意,非要他拿自己至亲之人起誓。路唯新想起他爹那尿样,终没忍心祸害,也学着郭文莺用死去的娘发了誓。心,他娘死了十多年了,这会儿早该投胎去了吧? 方云棠这才满意,吩咐车夫往西城门去。 赶到西城时子时刚过,下了车郭文莺学了两声猫叫,果然从城墙根那儿转过一个人,正是皮三。 他藏在一个废弃的竹筐里,已经等候多时了。瞧见郭文莺回来,激动的一张脸上满是泪痕,“头儿,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郭文莺抬腿给了他一脚,这个丧气货,净胡八道。她道:“行了,废话少,东西拿到了吗?” “拿到了。”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身上。 “那赶快出城吧。” 送他们下了马车,方云棠就走了,此刻城门处静悄悄的,只有他们几个人影。 西城门换班正是子时三刻,此时前一班守卫刚走,后一班还没上来,正是出城的最佳时刻。 皮三机灵,早就备好三个绳手爪,他先抓着上去,看看没人,绳子递下来,把郭文莺拽上来。随后路唯新也上来了,三人从城墙上翻下。双脚落地之时,顿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落脚之时发出声响,城楼上有人看见,呼喊着着听不懂的瓦剌语,三人见被发现了,慌忙跑走。 一路狂奔,不知摔了几个跟头,终于能完整无缺的回去了…… ※ 日夜不停地往回跑,靠两条腿走路,回到裕仁关已是三日后的早上,此时已大亮,秋日的艳阳照着宏伟的关隘,拉出一道道长影。 站在关下叫喊着开门,有人把吊篮顺下来,拉着他们一点点放上去。 裕仁关的主城墙有五丈余厚,分内外两层,第一道防线攻破了依然有第二道防御阵线可以利用,两道城墙之间建有一个城楼,用做战时将领督战之用的。 城楼里,面朝着关外,关隘处的脊山和关云山如蛰伏的巨兽,虽还是秋日,山峦处吹过来的风带着阵阵冷意。这个地方是真的风口,喝风的最理想所在,上次郭文莺起要带方云棠喝风,其实哪里也不如这关口上好,风大,沙多,绝对能叫人有饱腹感。 想到方云棠,郭文莺忍不住摇摇头,总觉得是个不相干的人,自己却多放了一些心思进去,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今守城楼的是副将徐海,瞧见他们三人如乞丐般又是土又是泥的,一张脸皱成包子。尤其是路唯新身上还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女装,几个士兵瞧见了都捂着嘴偷偷乐。 路唯新一张脸冷得像块冰,谁看他就瞪谁,那满身的煞气吓得几个兵直缩脑袋。 郭文莺倒是不介意被人看,含笑着和徐海打着招呼,她想起还要在城楼上布火炮,既然上了,所幸看看布在哪儿合适,便硬拉着徐海城楼满处的溜达。 徐海此人是楚唐手下爱将,面冷心热,最经不起人软磨硬泡,对于郭文莺这种既漂亮又缠人的,完全没有抵抗力。 郭文莺溜达着,看见城门那里副将卢奇正带着兵在修筑工事,木方,沙土,石块陆续的运到城墙下,正干得热火朝。 她笑着跟卢奇打了个招呼,卢奇则回了她一个冷冷的眼神,扯着嗓子道:“郭大人这是闲得发慌吗?” 西北营里看不上她的人不多,卢奇就是其中一个,约莫是觉得她脸太白,没个男人样,丢了西北将士的脸吧。这是她的猜测,至于他想什么,反倒不太重要了。 对卢奇的冷脸她并不在意,反倒给了他一个大大笑容,随后拉着徐海在几个城垛子上看了看,选了两个地势最好的位置。 路唯新在后面跟着,忍不住问道:“你这要干什么?” 郭文莺在脚底下画了个圈,眯着眼侧方位。 “放火炮,我打算拉两门上城楼,你看这位置怎么样?” “那么重的火炮能搬上来吗?”路唯新摇头,那火炮纯铁打造,少也得上千斤。 “我自有办法。”她拿手虚空比了比,“你瞧,在城门那儿做一个滑轮,再做个吊钩,用绳子绞着,两个滑轮一上一下能泄不少劲儿,别千斤,做得架子粗一点,两千斤都没问题。” 她兴奋的着滑轮机关的妙用,路唯新不懂这些,听了一阵,就觉脑袋里灌满浆糊。 看他们起来没完了,徐海忍不住道:“几位大爷,赶紧走吧,这地方不是随便待的,回头让将军看见了,只定骂死我。” 路唯新也,“文英,安置火炮的事回头再吧,我只想赶紧下去睡个觉。” 他们两日两夜未眠,又走了很远的路,早累得不想动了。 皮三也凑趣,“头儿,我也不行了,我要下去睡了。” 被他们的,郭文莺也有点困了,三人便从城楼上下来,还没走到城墙根下,就见邓久成气喘吁吁跑过来,离老远就喊:“文英,你还敢回来,你捅破了知不知道?” 郭文莺纳闷,“出什么事了?” “你跟路校尉私自出关,跑去荆州城,王爷知道了,生了大气,要把你们军法处置。” 郭文莺心想坏了,她怎么把这主给忘了?她和路唯新出关时没跟他报备,属于私自出关,这事大了是罔顾军法,弄不好要挨军棍的。 路唯新也有点害怕,人是他硬拉出去,这端郡王能饶了他才怪了? 第三十九章 怒火 他颤颤问:“怎么办?” 能怎么办?凉拌呗。 到了这会儿想躲是躲不过了,只能先去见了王爷,领了罚再,万一赶上他心情好,能少挨几棍子也不定。 这会儿再没半点睡意,一路跑着赶到中军大帐,刚站住脚,就听里面一阵怒喝:“还不给本王滚进来。”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给了对方一个“节哀顺变”的眼神。 大帐里站着不少人,左右将军和陆启方都在,还有几个参将、副将。 两人乖乖跪了下来,没等封敬亭发作,郭文莺先开了口,“王爷,我等知错了。” 认错倒认得快。封敬亭一脸铁青之色,狠狠地瞪了一眼她的脑袋顶,她那一身是土的狼狈样,让他看着更气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摔了一跤,脑袋上还沾上几根枯草。瞥了一眼路唯新,模样惨的更不忍睹。 他冷声道:“郭文英,你可知私自出关是何罪?” “违反军纪,该领一百军棍。”她呐呐低着头。 “你这不挺明白的吗?怎么净做糊涂事,荆州城是随便去的吗?万一……”他想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又觉得这会儿这话气短了,恨恨地又瞪了她一眼,才扫向路唯新。 “你又是怎么回事?本王派你差,你没长手脚,干不了吗?要是不能用了,趁早都砍了去,也省得留着碍事。” 路怀东在旁边不乐意了,心,怎么郭文莺就是怕出事,到了我儿子这儿就是要砍手脚了?平常还不觉得,这会儿怎么瞧着他有点偏心呢。 牵扯到他儿子,他也不好插嘴,心扥了扥陆启方的袖子,那意思:你给求个情啊。 从一早听郭文莺和路唯新出关去荆州了,这位王爷就急得在原地转了一的磨磨,他们违抗军令罪该万死,其实还不就是担心了。 陆启方素来了解这位爷的心性,便笑道:“布防图可是取来了?” “取来了。”后面皮三乖乖献上布防图就退下去了。他多聪明啊,王爷明显没把他当回事,连责备都没一声,他自然能有多远躲多远。 陆启方点头,“取回来了就好,王爷,依我看,不如将功赎罪吧。” 封敬亭轻哼,“这是一码归一码。” 路唯新忍不住道:“王爷,是您许我可以带一个人的。” 封敬亭冷冷的目光在他脸上一刮,眼神冷戾,“你本王让你带郭文英去的?她那点身手你不清楚吗?本王让你带着她去送死的?” 路唯新低头不话来了,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谁带郭文莺一定会送死了? 路怀东心,儿子你别犯傻啊,这时候怎么能跟主子对着干?平时瞧着挺机灵的孩子,怎么关键时刻不开窍呢? 郭文莺被封敬亭射过来的冷眼激得心突突跳,她也知道今的事不好完,越发跪的齐整了些。 心道,这位爷平常很温雅,一旦发起火来怎么这么吓人?她吞了吞口水,“王爷息怒,别气坏身子。庄子过,有错能改善莫大焉,今儿个咱们知错了,请王爷尽管重重责罚,以后再也不敢了。” 封敬亭四书五经都是熟读熟背的,一听她这话就是在糊弄。他哼一声,“庄子过这话?” 她有点心慌,“那是我记错了?可能是孔子,要不就是孙子,孟子,韩非子……”偷瞧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又黑了几分,忙道:“这回的事是我不对,是我非拽着路校尉带我出关,我想去荆州看看,他禁不住我磨,就同意了。王爷要罚就罚我吧。” 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封敬亭脸上像结了层坚冰,他一直注意地上跪着的两人,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稍有一点动作都一目了然。她跟他着话,眼睛偷看哪儿呢? 是怕路唯新受罚吗?好,真是好,会替人顶罪了。这两人感情还真是好,送死都要一块去?这么想着,顿觉牙都有些发酸。也不知气的还妒的? 路唯新平时看着挺有心眼,倔脾气一犯也轴的厉害,他梗着脖子道:“王爷,都是我的错,是我硬拉着文英去的,原先她不同意的,是我去去就回,王爷大人大量,知道了也不会处罚,她才跟我去了。王爷要罚就罚我吧,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封敬亭被气乐了,“是吗?合着本王平日里就是被你们这么瞒着的?” 一帐的将官闻言都心头一跳,忙齐声:“下官不敢欺瞒王爷。” 封敬亭眼神沉了沉,今这事本来也不用他发这么大火,平常有违抗军令的,直接拉出去就砍了,连问都不问,最不济打一二百军棍,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这回牵扯上郭文莺,他就忍不住害怕。这次不像上回她带人去试火铳,他们是设伏,最多扑个空,不会有生命危险,可荆州城是那么好玩的吗?弄不好命就得舍里头。 他叫了个路唯新已经下了很大决心了,再搭进去个郭文莺,怎么瞧着都不是好买卖。一份布防图而已,犯不上舍了两员大将? 他气郭文莺,是担心她出事,一整都心神不宁的,这丫头怎么就不体会一下他惜才的心,平常多顾惜一下自己呢? 心里莫名的一阵烦闷,眉间阴霆深重,一通发泄后,心里却又空虚起来。不禁暗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竟让这个祸头子,弄得他心绪不宁的。 他慢慢踱过去,走到她面前,终下定决心给她个教训,省得以后不把他回事。 “你们既然都抢着认错,那就一起领罚吧。传令下去,郭文英、路唯新不听调令,私自出关,各打一百军棍。” 有兵士过来把他们拖下去,两人挣扎着被狠狠按在地上。 郭文莺从军三年还没挨个军棍呢,看见那儿胳膊粗的棍子,就觉发憷,忍不住大叫起来,“封敬亭,你把我拐带来当牲口使唤,还打我板子,你个不要脸的,故意狭私报复。” 封敬亭气得手指都哆嗦着,指着外面道:“听听,听听,这都骂的什么,本王何曾亏待过她?” 陆启方笑吟吟看着他,心,老夫瞅着可是一句都没骂错。 第四十章 挨打 几个士兵见她大骂,都有些发怔,有关系不错的低声劝:“大人,点声,一会儿打轻点,伤不了筋骨。” 有人搬了执刑的长凳,把人往上一架。 郭文莺拼命挣扎,“你们不能脱我裤子。” “不要,我不要脱裤子。” “哎呦,你们真打啊!” 随后一声声惨叫,凄惨无比的响彻在军营。旁边还有人劝,“你要真疼,就咬着点手。” 郭文莺都羞愤死了,好歹是个姑娘,第一次让人打板子,虽强抗着没叫人脱了裤子,可这么打屁股她还要不要活了? 她以为封敬亭是做做样子,以前她也犯过不少错,都是靠别的抵了,从没动过刑罚。没想到他真敢打啊! 牙咬得咯吱吱响,嘴里不停骂着: “封敬亭,我跟你势不两立。” “封敬亭,你是不好人……” …… 帐外呼抢地的声音不断传来,打过多少人的军棍,都没见过这么闹腾的。 看着一帐的人都在看他,封敬亭更恼了,冷脸道:“都戳在这儿干什么?没事都滚蛋。” 一群人走出去,瞬间整个营帐就剩陆启方和齐进两个,还在他前面杵着。 齐进是跟着他的,陆启方一看就是有话要。 封敬亭看看陆先生,“先生是想求情了?” 陆启方捋胡子笑,“王爷,刚才人多不方便,这会儿多嘴一句,这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你打他军棍,他撂爪就忘了,女人可是会记仇的。这真要打出仇来,以后想哄可不好哄了。” 旁边齐进忍不住哼哼两声,上回打我一百军棍,我可没忘呢。 听着外面那凄惨的叫声,封敬亭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一个细皮嫩肉的大姑娘,又不跟男人似的皮糙肉厚,真要打坏了怎么办?可令都下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他哼哼着,“看她还能骂,精神头好着呢。”完又忍不住补了一句,“你看着办,本王又没一百棍都一个人挨了。” 陆启方笑了,明明心疼着呢,还死鸭子嘴硬。 他出了大帐,招呼一个校尉过来,低语了几句。 不一会儿军营里不少人都知道郭文莺挨打了,她平时人缘好,有不少过来助威打气的,一百人围着执行的士兵非得要替她挨板子。不让替打,就不让行刑。 在军营里替刑的情况不是没有,也有先记着改日再打的,但那都是一个人替挨,还没见一次来这么多的。 执行的两个士兵心里这个气啊,一百军棍来这么多人,你们怎么不找一千个呢?还能多饶九百呢。 虽然有人替挨,郭文莺到底结结实实的挨了二十多下,两个屁股蛋子都打肿了,这要一百都挨上了,以她的身子骨见阎王的面大。 而路唯新就没她这么幸运了,结结实实的挨了一百军棍,行刑的两个士兵明显把气都撒他身上。疼得他几欲晕了过去。 旁边看儿子挨打的路怀东,狠狠流了一把老泪,心里难免不平,王爷的心眼太偏了,同样是人,他的文英金贵,自己儿子就是草芥吗?看把孩子打的,这要是留了疤,以后一脱裤子,媳妇嫌弃了可怎么办? ※ 自那日在荆州分别之后,方云棠没再出现在军营,郭文莺以为他回江州老家了。 对他出现在荆州之事,路唯新没提,她也选择了沉默。 因为没实话,心里多少有些忧心,怕因此会出事,更怕影响西北的战事。 同时,她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封敬亭,毕竟方云棠不管做什么,肯定对他有影响的。她隐隐觉得方云棠没那么简单,他到西北来,不是为经商,也肯定不是为自己,或许他还有什么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也或许他身后还站着什么人也不定。 这些时日静下心来,这件事一直绕在脑子里纠结不已。 她以为一时半会儿看不见他了,正准备先把这事放下,可偏偏就在她挨打后的第三,方云棠就出现了,还是出现在她的营帐里。 郭文莺挨了打,身上根本动不了,虽然上了药,可要全好了也得十半月。她虽是受了伤,该干的活还是要干的,因为惦记着往城楼上布置火炮,怕万一哪日瓦剌受刺激过度想要攻城,来不及布置。便趴在床上,叫云墨找了一块平整的木板,铺上纸,用绘图的笔一点点在纸上描绘着滑轮吊车的样子。 画了一整,终于画出个大概样子。心想着先让监造处造出来,估计也得几。 绘了一会儿图,忽觉有些口渴,便吩咐云墨倒茶。 她喊了两声,一只手端着茶杯递到她面前,她伸手接过,刚喝了一口,忽然发现那只手明显不是十二岁孩子的手。 猛一抬眼,却对上方云棠满是笑意的眸子。 她一怔,“方公子怎么来了?” 心里微有些不悦,他怎么也不通报一声,自己就进来了?她屁股受伤,为了方便上药,裤子上覆盖臀部的布料都剪掉了,虽然盖着被子,但这形象着实不雅,平时有人来看她,都不让进门的。 云墨那子也不知去哪儿了?怎么就放人进来了? 方云棠似没觉出她的不待见,含笑问着:“听你挨打受了伤,我来看看,可是好些了?上药了吗?” 郭文莺点点头,“没什么大事,都是皮肉伤,有几就能下地了。”着举了举茶杯,“多谢方公子的茶?” 方云棠笑笑,“要不要再给你倒一杯?” 郭文莺摇摇头,是晚了,不方便,赶人的意思却非常明显。 方云棠倒好像混没听到她的话,神态悠然地站着,岿然不动,他看了看床上铺开的画板,“你这是在画什么?” “在画一种实用的工具。”这是军事机密,郭文莺不想多,伸手把那张图卷起来,放到床沿上。 她的手指修长,手型很美,卷图纸的样子很是优雅,整个动作就好另一幅优美画卷。他没想过一个女人卷纸的动作会这么美,这么撩人,让人忍不住想抓住。 第四十一章 撩人 心念一动,手掌已经不听话的探了出去。一旦抓住了,才发现她的手臂那么细,实在不像是练过武的,也只有这只手更加证明了她是个闺阁女子的事实。实话,他不是没见识过女人,可是头回有碰一下,心尖上就一颤的感觉。 方云棠有点惊讶,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反常,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他不话,就那么抓着她的手,双眸微眯着瞧着她。 她的肩背柔弱,和她浑身的力道不相符,尤其这么趴着,露出大半背颈,更显出几分女子的娇态。 他慢慢浮起一点笑意,他见过女子一板一眼的嘴脸,也见过各种各样的婉媚娇柔,只有她,虽不是绝美,却一度让他觉得惊艳。 忍不住想,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潇洒的女子?怎么这么有才?怎么这么有味道?怎么这么与众不同? 一个女子闺阁女子却从了军,又坐到了五品将官,该有着怎样的际遇呢?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忍不住,忍不住想要探索更多,想要探究她的过往,更想试探她的心。为了她,他已经破了几次例了,几乎把此行的目的也抛之脑后。 他能留住她吗?留住她,让她陪他走完这枯燥乏味的人生…… 郭文莺手被他握着,想往回缩手,试了几次没成功,心口紧张得有点发疼,更也有恼怒。他当这是什么地方?又当她是什么人?就算两人有婚约,该有的分寸也是要有的。更何况此刻婚约的事还没挑明,她从未表露过自己是郭文莺的身份。 她低喝:“你放开我。” 可是叫了两声,他都不理。 方云棠笑,“冷,我给你捂捂。” 她哽住,冷?冷她可不冷。 “你放开我。” “我不要。” “放开。” “不要。” 此刻的他,好像一个毛头子,就想故意逗着她,看着她羞恼的面颊染上红晕,看着她气急败坏,居然觉得这种感觉很美好。 两人正你拉我扯的纠缠着,忽然门帘掀起,一个清俊的人影走了进来。 那人迈步进来,眼神一睃忽的一滞,望着交握的两只手,双眼危险的眯起来。 一看见那进来的人,郭文莺就觉两个眼皮突突直跳,她是真不愿意碰见封敬亭,尤其是这个时候。这位西北元帅平日很少来自己营帐的,今儿怎么就撞进来了? 进来也罢了,偏又看到方云棠调戏自己。想想都觉没脸…… 封敬亭两只眼睛一直没离开那双交握的手,嘴里淡淡道:“方公子怎么深夜来了?可知在这军营之中,属文英这里机密最多,轻易不许人进来的。”他着忽的断喝:“云墨呢?这狗奴才不看好主子,上哪儿去了?” 片刻之后,云墨急匆匆进来,看着屋里多出的两人微微发怔。见封敬亭面色不悦,顿时吓得一缩,慌慌张张地拿出一瓶药,“大人的伤药用完了,我去军医处另拿了一瓶。” 封敬亭哼一声,面色微有些难看,看着方云棠,“方公子,时候不早了,不要耽误郭大人上药。” 方云棠脸色淡淡的样子,垂着眼,睫毛纤长,盖住了所有的心思。 他也没再纠缠下去,起身站起道:“文英,我改日再来看你。”他只对郭文莺着话,连看也没看封敬亭一眼。 他刚迈步走出去,听到后面封敬亭隐隐一声怒喝,“郭文英,你这地方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方云棠不由冷笑,谁是阿猫阿狗,还不一定呢。 郭文莺被封敬亭喝骂的很头疼,暗忖他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气这么不顺?有心想解释两句,却又不知该怎么,似乎怎么开口都觉多余。 封敬亭铁青着一张脸,把她从头看到脚,虽然有被子遮着,可就是觉得那眼神能穿透过去,直看到被子底下。 她心突突地跳,正要问他干什么,却见他拿过云墨手里的药瓶,冷冷道:“本王给你上药。” 郭文莺吓死了,她伤的是屁股,怎么能让他碰?就连云墨她都不会叫他上药的。 “王爷,这不合适,仔细脏了你的手。” 封敬亭微觉嘴里有些发酸,“你让他摸你的手,却不许本王给你上药?” 郭文莺嘴角狠抽了一下,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能一样吗?何况又不是她让方云棠摸的。 封敬亭却不管这个,他蛮不讲理起来,神仙都拿他没办法。 “他摸你哪儿了?是这儿?还是这儿?”他抓着她,手指每移动一分,她的心就提起来一寸,一时不能挣脱开,身上寒毛根根直竖。 他的眼神古怪,让她有点怵。两个人贴得很近,两张脸几乎挨着,心里升腾起异样的感觉。很不安,叫人不知所措。 因为在房里,她没穿军服,身上穿着件宽镶宽滚的云头背心,褐色里衣,称得脸愈发的细嫩。可能没穿裹胸,胸前微有些隆起,那女性娇美的体态一览无余。 封敬亭看得眼神深邃,这丫头居然敢这个样子和方云棠了半话? 想到刚才别人握住她的手,他鬼使神差的伸手去握住,心的包在掌心里,问她,“冷不冷?” 冷啊,冷汗直流。今什么日子,个个觉得她很冷吗? 郭文莺没敢回答,她都快吓酥了,刚才方云棠握她,她最多觉得不适,这会儿被他握着,怎么这么吓人? 方云棠她还能感觉到,他可能是对她有些情意在,至于他,这是发哪门子癔症呢?晚上没吃药出来的吧? 她尽量让声音温柔一些,“王爷,这也不早了,大晚上的就别吓人了,我不用王爷上药,我自己能上,王爷这就回去吧,马上打仗了,还有好些事呢。” 封敬亭眼神在她脸上转了一圈,颇为不悦,“你也知道要打仗了,怎么还惹这么多麻烦?” 郭文莺快被惹毛了,声音也高了一分,“你要不打我,我能躺着不能动吗?” 封敬亭也怒起来,“你若不违抗军令,本王能打你吗?” 两人互相瞪了一眼,都偏过头去“哼”了一声。 本来就不是愉快的经历,郭文莺不欲与他纠缠,她还有好些事没做呢,便开口下逐客令,“王爷请回吧。” 平常还会给他几分面子,今‘郭爷’我不爽。 封敬亭怒瞪了她几眼,终没没再继续纠缠,吩咐云墨好好照顾,临走时不免又叮嘱一句,“以后不许方云棠再进这个军帐。” 郭文莺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只是有点好笑。他以为方云棠会偷军器图吗?瞧他防人跟防贼似的。 第四十二章 惯她 新画的轮架很快就造好了,卢奇是负责把火炮运上城楼的,有了好器具,不过一两就都完成了。 城楼本来就在修工事,这东西帮了卢奇大忙,他嘴上不,心里也念着郭文莺的好,本来不服气她年纪轻轻便备受重视,这回看了城楼上两门威风凛凛的大家伙,从心底里也隐隐对这个年轻的军需官有些佩服。 郭文莺虽然伤着不能去城楼上看,不过听云墨绘声绘气描述着使用情况,也觉心情大好。 转过来,监造处又送过来一批军器,是邓久成接收的,都收妥入库后,便来向郭文莺报账。 郭文莺核对了一遍账目,心里算着数,有多少军器才够用,又盘算着等军器造完,怎么把监造处毁了?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干脆埋了炸药炸了,不过那样动静太大,烧把火吧,又肯定烧的又不干净,左右都不行,真是麻烦极了。 这样毁灭地,摧毁心血的事她是不愿做的,想着拖一日是一日。可眼看着大战要起,封敬亭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从方云棠处佘来的粮食已经运到,朝廷也有了旨意,不日就会派钦差来,是督战,其实来看什么,谁心里不明白啊。 这监造处是断断留不得了! 养了几日伤,她也能动了,便拖着腿去找封敬亭讨主意,他自家的孩子,他不亲手弄死,总指着她下这样的毒手怎么样行? 她进帐时封敬亭正在和陆启方朝廷的事,一瞧见她,陆启方立刻打趣,“哟,郭大人能动了?看来那一百军棍没打狠,路校尉可是还躺着呢。” 郭文莺走一步都觉得大腿疼,也没心思斗嘴,她坐也坐不了,站也站不住,便自行的在封敬亭身后寻了个地方趴下了。那里放了几个软垫,软绵绵的很是舒服。 封敬亭也没什么,向旁边让了让,给她腾了个地儿出来,还把自己的靠垫扔给她。郭文莺老实不客气的,垫在了身子底下。 齐进进来时就看见这一幕,不由狠狠对着郭文莺剜了几眼,她一个下级官员一到晚没个正形,主帅王爷的榻,也是什么人都能趴的吗? 他们主子也越来越不对劲,不但不制止,还把自己的靠垫也送过去,真是把这子惯的不轻。 他放下茶点就退下去了,临走时还不忘气呼呼地瞪了郭文莺一眼。郭文莺则回了他一个甜笑,气人谁不会啊,你越生气,我越开心。这可是跟封敬亭学的。 陆启方刚和封敬亭商量完事,转头对郭文莺道:“文英你来得正好,咱们正朝廷的事。朝廷要派钦差来,你可知道?” 云墨最会打探道消息,今儿一早就告诉她这事了,郭文莺自然知道。 她没话,只听封敬亭和陆先生京里圣旨的事。 封敬亭递的折子没起多大作用,不过他在京都做的那些损招倒是有了奇效,试问底下有几个人的脸皮能厚的赛过鞋底子?好歹是个带着爵位的郡王,真要豁出脸面去,还是挺吓人的。 他派人挨家挨户的求恳筹钱,没多少日子就有了效果,夸他的人不少,骂他的人更多,但不管怎么,后来还是引起了皇上的关注。 西北战事也是皇上的一块心病,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瓦剌人把他的皇位抢去? 老皇上当即派人去查了军粮去向,也难得上了一次朝,支撑着病体走上朝堂,当庭斥责太子不顾大义,不顾西北将士死活,乃是不忠不义之人。这话得有些重,太子颜面尽失,心中恼怒,立刻进行了一番激烈反击。 前两年封敬亭因为缺粮,派人假扮山匪抢劫南方富户的事也被人揭了出来,参奏的折子如雪片般飞到御案之上。其实封敬亭也没闹出多大动静,就算抢也极有分寸的,没伤人,没抢绝,无非是饿急了眼给自己找点活路。但凡有一点可能,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太子以为凭借此事能给封敬亭一个教训,就算不能把他从西北元帅的位置拉下来,也给皇上上点眼药,转移一下矛盾。 没想到皇上看了奏折更加恼怒,大骂太子是个王八蛋,原来从几年前就开始苛扣西北军粮,又苛待亲弟,简直猪狗不如。 太子腹诽,“本宫是王八蛋,你就是老王八。” 皇上气恼之下,当即下旨停了太子监国的印信,改由二皇子封敬贤协同监国。 本来一个人了算,现在两个人了算,太子和二皇子自然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不过作为同一父所出的另一个王八蛋的封敬亭,这下可算是因祸得福了,他私下派兵抢劫富户的事被一揭而过,军粮的事也有了着落,更重要的是他暂时从苦海相斗的日子里解脱出来,那两个弟兄忙着互殴,没时间盯着他,下面的日子好过,打仗也能打得舒心点了。 对于这个结果,封敬亭还算满意,心里隐隐猜到父皇在给自己制造机会,他虽病着却并不糊涂,眼下西北战事吃紧,若是让他被京里那些人绑了手脚,一旦边防攻破,还什么内斗、什么争位,整个国家都是人家瓦剌的了。 这回他派钦差来,这里面该有两重意思,一方面给他助势,显示皇帝的重视,另一方面也隐有监视的意思,全国一半战斗力最强的兵都在自己儿子手里,怎么着也让人不放心啊?而这样一来,所派的钦差人选就更耐人寻味了。 郭文莺听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问道:“了半,这钦差到底是谁啊?” 刚问完,就觉两人目光都定定看着她,她纳闷,难道她问错话了? 封敬亭收回目光,转头对陆启方道:“先生且先去准备吧,迎接钦差务必准备周全。” “王爷放心。”陆启方领命出去了,一时间整个大帐只有他和郭文莺两个。 郭文莺趴在软垫上,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尴尬起来,她一个下官,这么趴在主帅屋里,似乎……不太好吧? 有心想坐起来,刚撑起手,就被他按了下去,“你趴着,本王有话跟你。” 第四十三章 蛇钻 郭文莺被他那颇有兴致的眼神盯得浑身不适,咽了咽口水道:“王爷要什么?” “本王记得你是世居京城的,你和定国公郭义潜有什么关系?” 郭文莺心里一颤,她知道他总有一会问的,不过不问永定候,怎么问起定国公来了? 想了想,终觉此事瞒不得他,便轻声道:“定国公是我大伯父。” “那你父亲……” “我父亲是永定侯。” “这么你是永定侯府嫡出的长姐了?” 郭文莺深吸口气,随后微微点了点,有多年没从别人嘴里听过这个称呼了,嫡出长姐?她过得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个身份了。 郭家乃是真正的名门世家,是与世祖皇帝打江山的十大开国元老之一,在京都即便不是第一流的家族,也是二流最上层的。当年定国公郭怀德战功显赫,威名震震,他的两个儿子也是有名的战将。 世祖皇帝得了下,郭氏一门的荣尊也随后到达了顶峰。郭家封了一个国公,两位侯爷,都是世袭的,在当时的名门世家中是独一份的恩宠。 后来老国公死后,长子郭洵继承了定国公爵位,次子郭昭永定侯爵位是自己挣来的,还有一个永安侯的爵位,被赐给了老国公的义子秦叔敏,也是跟老国公一起上过战场的。 在南齐律法,爵位是每袭一代便降一等的,当年的一等公,一等侯,现在已经降为三等,虽地位和威名都大不如从前,但依然有着不可忽视的地位。 现任的定国公郭义潜是当年长子郭洵的后人,她的父亲郭义铭则是次子郭昭的后人,虽与定国公府有亲,却毕竟不是亲兄弟,只是本家兄弟,相对要疏远了些。 封敬亭想到那郭文莺跟他起的往事,她五岁就被赶出了家门,她饿极了在池塘里逮青蛙,那幼年龄所承受的辛苦,此刻一想起来,心里便翻起阵阵酸楚。忍不住轻声道:“以前的事你不用多想,以后本王会看顾你,自比那什么嫡出姐尊贵的多。” 郭文莺摇摇头,漫声道:“本就是我的,我早晚会要回来,何况到现在我依然是侯府姐,我又没做错什么,郭家也不敢把我从族谱里除名,就算对外也只能是在养病。不过早晚有一我会再回京都,回到永定侯府,把别人欠我的都讨回来。” 封敬亭没话,只定定地眼神看她。 她就趴在自己脚边,微抬的脸看着他,那是张很好看的脸,皮肤白嫩细腻,眸如泉水,澄澈温润隐隐透着坚毅的目光,让人不禁想要摸一摸,想碰触那眼,那脸,那丰润饱满的双唇。 可惜他终没敢伸手,即便心里对她有几分喜爱,可她终究是他的下属,他所倚重的左右手。所以他压住心中的冲动,只轻轻揉着她的秀发,低声了句,“本王相信你一定会做到。” 郭文莺“嗯”了一声,忽然发觉帐里气氛有些诡异,以前这位王爷不是欺负她,就是戏弄她,这是从什么开始喜欢摸她了? 上回是手,这回是头发,那居然还吻她额头,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她放的虫子给吓得失魂落魄,连本性都忘了? 起来他的转变,似乎真是从给他帐里放虫子开始的,看来男人也禁不住吓啊…… 怕他突然间又心血来潮想摸自己哪儿,郭文莺忙找话打破这种诡异气氛,开始起监造处的事。 既然钦差要来,那么在人来之前,监造处是必须毁了的,而且越快越好,还有那许多工匠也要尽快安置下去。他们都是人才,都是从各地搜罗来的能工巧匠,遣散了太可惜了。 封敬亭沉吟片刻,“那些工匠本王已经都安排好,现在就可以分批迁出,这个你不用担心,只是摧毁工程的事还需你负责,依本王看,不行便炸了吧,炸了省心。” 郭文莺点点头,她本来今来就是这个的,既然得了令,也不便多待。 她爬起来要走,身子刚撑起,就觉上半身被大力拽了一把,随后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封敬亭拥住她,把她整个人仔细的圈住,她的下颌搭在他的肩头,身子与他亲密的贴着,能感觉到他喷出的热乎乎的气息,他的身子滚烫焯着她的肌肤。 她心颤颤的,莫名的想起一晚上,他往她营帐里放蛇时的场景,那是她刚到军营里的第三,她不喜欢这里,一直闹着要走。他为了困住她,白有人看着,到了晚上就在她的营帐打地铺,要陪她睡,一直到她不愿走了为止。这样的厚脸皮,这样的无赖样,完全颠覆了她对皇族子弟的观感,甚至怀疑老皇帝是怎么才生出这样的儿子?是不是抱错了? 那一晚他陪着她,陪她话,烦得她一晚上都睡不了觉,还温柔的问她,“你最怕的是什么?” 她打着哈欠自己最怕的是蛇,她怕所有软趴趴冰凉凉的东西了。 于是,晚上睡到半夜就有两条蛇爬上她的床,她吓呆了,吓得尖叫,跳下床,跳到他面前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她拼命叫着“救命”,紧张的几乎要晕过去。 她以为他是可以依靠的,可随后他的话完全毁灭了她的幻想。 他低低地笑着,在她耳边轻柔的声音着:“怕了吗?以后每都给你放条蛇可好?” 那时候她才知道蛇是他放的,他还有很多招数对付她,每都让她的日子过得很精彩。他:“本王很闲,可以陪你一直玩下去,直到你愿意留在本王身边为止。” 他当然不是很闲,但整人的招数却多得让人应接不暇,为了达到目的也可以不择手段,欺负她一个弱女子算什么?不过是偶尔的游戏,权当调剂了。 迫于他的淫威,她被迫留在军营,为他当牛做马,被他每当牲口一样使唤,也就是从那一开始,她恨透了他,觉得他是底下最讨厌的人。 而在此刻,他紧紧抱着她,她心里并没起任何涟漪,反倒想起那的蛇,想到那蛇钻到衣服里的感觉,滑滑的,冷冷的……妈的,恶心透了。 第四十四章 绯闻 郭文莺忽的笑起来,声音柔柔的,软软的,好像轻柔的羽毛挑拨着他的心,就在他有些意乱情迷的时候,她突然开口道:“王爷,你抱着我的感觉真像一条蛇。” 封敬亭愕然,一张英俊的脸扭曲起来,看着她的如花笑颜,真恨不得在上面狠狠掐一把。 这丫头还真敢啊,这是还恨他放蛇吓她吗?那么久远的事记得这么清楚,还他心眼,爱记仇,哼…… 那时候为了留下她,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了,他可以用很多手段留她,可却用了最幼稚,最招人烦的一种。 或者因为她那时的样子太过纯净,忍不住就想毁了;也或者是因为长久压抑的烦闷无处发泄,想找个人玩玩;更或者喜欢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看着有趣……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吧,总之这些年接连不断的恶整,已经狠狠得罪了她,想转变她对自己的印象,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了。 陆先生他一世聪明,却总喜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的滋味儿,今总算体会到了。 他和他那些兄弟不一样,他从没抱过女人,就连父皇给他娶的王妃连根手指头都没碰过。他对男女之事看得很淡,不是因为他不行,他弄起女人来,狠的便是经验丰富的花楼女子都承受不住。只是他对女人不怎么上心,而且过于挑剔,极少有他能看得上的,便也不会轻易亮出宝剑。 他的几个兄弟在这方面大多很有能耐,他们十二三岁就抱女人坐大腿,扒女人裤子,做得得心应手。他在京中时,有一回上六皇弟家里,进园子就瞧见那个才十三岁的子,搂着个丫头在花树下的春凳上干那个。害他当时就上了火,眼上长了老大个针眼。 他从来都觉得女人就是用来传宗接代的,脱了裤子直接入了就完了,搂搂抱抱,谈情爱,实在是瞎耽误工夫。 可是今日,难得他突然有了点柔情,以千金之躯降尊纡贵来和一个丫头片子纠缠。这死丫头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居然还敢嫌弃他,真当他堂堂郡王是块破抹布了? 放开她吧,又有些不甘心,不放吧,心里又不是滋味儿。 正纠结的不行的时候,齐进端了盆水进来,一踏进大帐,看着扭麻花的两人,手中水盆“哐”的落在地上,随后听到一声惊叫:“来人啊,王爷被挟持了——” 一阵手忙脚乱后,从大帐里慌乱逃出去时,郭文莺觉得大腿上的伤更疼了。 姥姥的,本来也没什么事,让齐进一搅合,顿时引起了大骚乱,那些个鸡飞狗跳冲进来救人的护卫,看见两人抱一块,还不定心里怎么想呢。 原本军营里关于她和封敬亭的绯闻,就有众多版本的,什么谁让谁下,谁前谁后,都是初级版的,加强版的被人传的神乎其神,据打死也不外泄,还不定有多劲爆呢。这回是要打算再出一版超级加强版吗? 越想越恨,不由咬紧牙,还齐进这子和王爷没有一腿,谁信啊,看王爷抱她就吃醋大叫,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她慌乱的像个受惊的兔般往外跑,可那始作俑者的封敬亭倒似乎镇定的很,临出帐时还好心的提醒她,这回来的钦差是定国公郭义潜,让她好好招待人家,别怠慢了。末了再加一句,“一定要显出咱们西北营的风度来啊。” 郭文莺气结,这是怕她对自己伯父下毒还是怎么的?她虽然和永定侯府的一些人不对付,和长房的大伯父可没仇啊。 ※ 与张欣房约好的一月之期还有十日才到,兵器只造了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尚未出炉。 郭文莺与张欣房商量了一下,先把二十门火炮造齐了,其余的都收了,工匠也陆续撤出去,在钦差来之前这里必须是平地。 张欣房也很为难,可又不能不遵帅令,他是封敬亭的心腹之人,自然以王爷为先,现在既然主子下了令,就算死也得办好了。 他当即叫营兵一通拆卸,能运走的工器具全部运走,运不走的就地销毁,一些锅炉大型铸造容器都不能运走,眼看着砸毁,真是心疼的不行。 这个时候郭文莺那一百头骡子发挥了大作用,本来封敬亭还恨不得都杀了吃肉,这会儿也只字不提了。 他大义凛然的放过了那批骡子,约莫是想:不就是强了他一匹马,下回换匹公的就是了。换匹公的强别人的去,郭文莺的那匹胭脂白瞧着就很顺眼。 他一时激动,竟给忘了郭文莺那匹胭脂白也是公的。 郭文莺自然不知道他在打她的胭脂马的主意,这几一直盯着监造处搬运,骡车、马车进进出出的,从早到晚十二个时辰不停。 谷外原本的九宫阵也拆除了,不过三日功夫,山谷里便清理了大半,二十门火炮全部运到西北大营的军库,造好的兵器也全部入了库,剩下的都是一些破烂和运不走的大件。 山谷还是那个山谷,只是原有的监造处却大变了样子,看着那些歪倒的房舍,破碎的炉灶,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 张欣房也难受不已,盯了原地好一会儿,才对郭文莺道:“炸药已经埋好了,大人亲手点火吗?” 郭文莺摇摇头,这种亲手掐死自己孩子的事,还是让给别人吧。 捻线点燃,发出“兹兹——”的声音向远处延伸而去,随后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整个山谷都坍塌了。 大地剧烈晃动着,几里之外的军营都感受到这波震动。封敬亭正喝着茶,爆炸声一响,手中的茶杯冲着自己的脸就拨了过去,好好的,溅了自己一脸茶叶沫子。 陆启方在一旁抿嘴笑着:“王爷真是爱茶之人。” 封敬亭轻吁口气,取了块白巾擦着脸上茶渍,抱怨道:“这个郭文莺也是,让她毁个监造处弄这么大动静。” 陆启方捋着胡子,“三年多的心血就这么毁了,她估计心疼了。” 第四十五章 偷窥 “本王也心疼啊。”封敬亭哼一声,脸上颇为不愉,“要不是为了消除隐患,保存实力,本王也舍不得毁了。不过毁就毁了,以后有机会再建就是了。等他日本王登极,什么火器局,军器局,监造局,全建一个遍,都让她管着就是了。” 陆启方微觉诧异,“王爷那时难道还要再用郭文莺?她可是……?” 女人二字没出口,封敬亭又怎会不明白,郭文莺是女人,注定她以后走得路要比男人艰辛的多。目前窝在他这个西北大营里,有他罩着还不会出事,且等一日走出去,被人发现女子身份,不知道要受多少诟病。 可从他的本心来,有些不想埋没了她的才华,对于一个只会在闺中绣花、弹琴的郭文莺,他更喜欢现在这个穿着男装,神采飞扬,满身耀眼光芒的她。 最一开始,他知道她是个女人时,内心也是犹豫的,可最终还是决定用她,给她一个能施展的舞台。让她像男儿一样,在军中当兵,参战,造火器,保家卫国,做下一切女儿都不敢想象的事。 最后,她也不负他所望,她做得很好,非常好,比他预计的还要好,也算对得起他的一番筹谋了。 陆启方看着他定定发呆的样子,忽然有些兴味儿,开口问道:“王爷是如何发现那丫头是个女娃的?”当王爷和他起郭文英是女子时,他还有些不可置信呢,一个女人竟有这般翻动地的本事? 封敬亭回头看他一眼,脸上竟然极少见的飘起一抹红,其实起他如何知道郭文莺是女人,这还得怪……怪云墨…… 对,就怪云墨。 那一回他去找郭文莺,云墨居然没给锁门,他无意间推门走进去,发现她竟是在洗澡。 那一时她刚从澡盆中迈出来,一身湿淋淋的,就那么俏生生的站在那里,那长腿,那蜂腰,那雪白两团上的两抹嫣红……一股脑的,直拉拉的闯入他的视线。 他就那么睃了一眼,真的只有一眼,然后那一眼的春色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后来他没敢再入,转身就走了,之后下令郭文莺的军帐加强守卫,不许任何人不经通报进入三丈以内。 也是那一日,他午夜梦回时,常常会梦见那俏生生的人儿,就那么一丝不挂的,白花花的站在自己面前,然后偶尔比照平日穿着衣服的她,顿生出无限的感概。 不过这件事没人知道,郭文莺也不晓得他进去过,否则一定气得恨不得杀了他。而为了两人的名声着想,他一直把这事压在心底,只不过偶尔翻出来回味一下,想象着那身子的妙处罢了。 此事自不能讲给陆启方听,封敬亭只假装随意道:“也没什么,女子到底与男子不同,先生若是阅过许多女子,自也能看出端倪。” 陆启方哪知他此刻心里翻江倒海龌龊什么呢,忍不住对他心中敬佩,这位端郡王用人不拘一格,身为上位者有容人雅量,这是很难得的。也只有他肯用女人,也只有他敢用女人,郭文莺这样的人,若放在别人手里,多半是被直接清除出去。也不可能造军器,管监造处,做军需官,更成就不了一番大事业。 若是此次西北大获全胜,郭文莺所造的火器,必将名扬下。 王爷的大度不仅是对别人,还有对他,当初他也不过是南方一个城的刑名师爷,身上没有一官半职,却在一次偶然机会被他看中,并引为知己。千里迢迢带到边关来委以重任,做了这西北军的军师。他虽没有受朝廷正式的封赏,但在军中的地位却是超然的,没人敢对他无礼,他的话主公也能听进去,这便已是难得的幸运了。 这份知遇之恩,怕是今生粉身碎骨,也为以为报了。普之下能做到这点的有几人?若是他日郡王能登极,必将是下之福,百姓之福。只是他还需要个契机,只要能大胜了这一场,也该为主公好好筹谋一番了。 他心里打定主意,脸上笑意更显,就连看见郭文莺一脸黑灰的走进来,依然挂着那副浅浅的微笑。 炸了监造处,郭文莺回来交差,一进帐就看见陆启方冲她笑,不由头皮发麻。她有些发憷,他笑着看她的眼神,就好像看见一个有价值的,可利用的稀罕物。 忍不住开口,“先生在看什么?” 陆启方干咳一声,“没什么。” 封敬亭睃她一眼,不由皱皱眉,“你怎么也不去洗把脸,一脸的黑灰。” 郭文莺灿然笑着,“爆炸起来扬了一层的土,当然脏了。王爷可听见声音了?那厉害的,整个山谷都快塌陷了,地上老大一个坑,什么玩意都炸没了。咱们的火药真是带劲,果然配方改良了就是实用,这要拿着往荆州城下一搁,城门都能炸飞了。” 这种新的炸药是用蓖麻油加木炭、硝石粉、硫磺粉制成的,用铁锅、陶瓷大缸,一些简单器械就能完成,方法虽繁琐,只要学会了却也简单,随时都能造出来,很是方便。而且威力很大,比通常的黑火药要实用许多。 这也是这几年郭文莺精心研制的成果,她从师父给她的一些手札中寻的法子,经过改良加工而成的。如此巨大的威力,一旦用于实战,其结果可想而知。 感染了她的兴奋,帐中的两人也激动起来。陆启方不禁站起来,连声道:“王爷,文英这法子行啊,有这好东西,加上火炮助攻,何愁荆州城不破。” 封敬亭点点头,“作战计划还按咱们先前定的,不管钦差来不来,什么时候来,该怎么安排还怎么安排。这一仗想必瓦剌也是急的,端看谁手中筹码更多了。二十万对三十万,咱们未必会输。” 陆启方大笑,“不是未必会输,是一定会赢,荆州城必破,我对文英有信心。” 郭文莺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忍不住在脸上抠了抠,抠了满指甲的黑泥,不由吐吐舌头,自己这样子肯定脏的没法看了。 封敬亭扫她一眼,把身上的白巾掏出来扔给她,“先擦擦吧。” 郭文莺在脸上抹了一把,顿时那布黑的出奇,她不由咧嘴笑起来,“是脏,真脏。” 齐进在一旁看着,不禁冷哼,那块布是王爷刚才擦脸用的,合着都忘了吗?封敬亭则含笑望着她逐渐干净的脸,大有“爷故意的,爷不嫌脏”的意思。 第四十六章 钦差 在紧锣密鼓的备战之中,钦差定国公郭义潜也到了。 此次钦差前来,不仅带了大量军粮,还带了京中监造局所出的各种军器,数量远超从前,除此之外,还有犒劳西北将士的酒肉赏赐,都满满装了几十辆大车。 封敬亭带着满营的将官在营门处等着恭迎圣旨,三军列队,军容整齐肃穆。 定国公郭义潜今年五十上下,一张国字脸,面容虽略显严肃,可脸上笑容却很浓,一见端郡王,便跳下马拱手行礼,“早就听王爷少年英雄,乃国家栋梁,今日一见果然非凡,下官能得见王爷真是三生有幸。” 封敬亭忙还礼,“岂敢,岂敢,公爷才是真英雄,真豪杰,当年谁不知道公爷一杆长枪舞动南北,枪挑匪徒,端得是英武无比。” 两人对着吹捧,喜笑颜开,气氛真是合乐融融。 郭文莺在一边看着好笑,封敬亭平时待人甚是清冷,除了对她有时候没点顾及,喜欢逗弄外,对旁人倒是很难出这么一番肉麻兮兮的话。 定国公郭义潜是自己伯父,她虽只幼时见过并不如何熟悉,但也多少听过一些有关他的传闻。听这位公爷也是个冷面严肃的人物,年轻时在军中也是响当当的杀将,今这么乍一装样,还真是瞧着诡异。 端郡王和定国公两人相携着手,宛如多年未见的亲人般亲亲热热的迈进营门。 此刻,中军演武场外早已摆上了香炉桌案,三军将士在演武场分别站立。路怀东、楚唐、陈赞三人各领一军列队相迎,军容整肃,盔明甲亮,端得是威风凛凛,煞气腾腾。 郭义潜当众宣读圣旨,三军齐呼“万岁”! 圣旨大意就是表彰端郡王封敬亭为国尽心职守,屡立战功,朕心甚慰,特令定国公前来慰问,西北军齐心协力,再建功勋……诸如此类云云,谁都能猜到的老词套话。 定国公在朝中威望颇高,此次封敬亭有意拉拢,自然格外真诚相待,他笑着为郭义潜介绍军中几位将领,接下来又是一派歌功颂德,各拍各的马屁。 趁这个机会,郭文莺悄悄跑了,她不过是个五品官衔,就算钦差接见,也轮不到她。 这会儿邓久成正带着人清点兵器、粮草,看着满车满车的好货,笑得正合不拢嘴呢。一看见郭文莺过来,忙道:“文英快来帮忙,我这儿都手忙脚乱了。” 郭文莺笑道:“没粮的时候你觉闲得慌,有了粮你又嫌忙,你可是顶难伺候了。” 邓久成摇头晃脑道:“宁可忙死也要有粮,忙死总比饿死强。” 郭文莺好笑,这倒符合他一贯的性格的。 他刚点了粮草,郭文莺则去清点兵器。 这次皇上真是下了大本了,军器和粮草运送的比往年多一倍不止,攻城用的投石机就有二十台,虽然有火炮,投石机作用不显,但看着也是高兴。 老皇帝慷慨,几乎是把国库都搬空了支持西北,有了这些看家的东西,一举拿下荆州并没多大悬念,只是荆州之后凉州和冀州两地相距甚远,要把瓦剌人从边境完全驱逐出去,还要下一番大工夫的。 一边点着兵器,郭文莺一边琢磨着下一步仗怎么打,前些日子陆先生也不知怎么了,居然找了几本兵书给她看,有空的时候还跟她讲解西北各处的地形,讲身为元帅如何改领军打仗,还讲西北战事当前的形势,接下来的变化,对于以后的仗该怎么打,他都做了分析。 陆启方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善谋略,懂兵法,最难得的是他从没来过西北,却能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把当地所有的地形山形掌握的一清二楚,就连有哪岔道,有哪条沟渠,有哪条路,他都能了然于胸。 他有心教,郭文莺也用心学,虽奇怪这老头想干什么,但能学到点实用的东西,总归是有备无患的。 其实起武艺、兵法、谋略,封敬亭也是很强的,不过他最擅长的就是用人,善于网罗人才,陆先生是一个,她是一个,还有路怀东和楚唐都是他从别处军队里,很不要脸的挖来的。 路怀东看着很不靠谱,却是不可多得的大将,勇武大气,一杆长枪当可勇冠三军。楚唐此人不好,有点私心,凡事喜欢先想自己,但他的武艺也是响当当的,用兵之道颇为精通,在军中十几年,甚少打过败仗。 至于陈赞就不用提了,那是个看着好看,用着不实用的绣花枕头,是前大将军硬塞进来的,可以忽略不计。 除他们外,军中还有不少下级军将也都是封敬亭从别处抽调而来,每个人都有一技之长,像她的四个亲兵,那也是人尖子。 如果封敬亭最会做的是什么,她会毫不犹豫的答曰:“挖墙脚。” 这人真是太会挖墙脚了!只恨不得把下所有有才的都挖到他身边来。看他对定国公的态度,又特意提醒她钦差是谁,不会是有意把定国公也挖过来吧? 想到此,郭文莺不由得脸一绿,隐隐觉得自己可能又被人当枪使了。奶奶的封敬亭,不算计人,他会死啊? 正咬牙切齿的骂人呢,路唯新来了,大老远便喊:“文英,王爷叫你过去呢。” 郭文莺心里琢磨着准没好事,找了块毛巾擦了擦满身油污的手,“也叫了你吗?” 路唯新点点头,他也是下级将官,能到人前露个脸是好事,所以他爹才会巴巴的叫人给他送信。 擦干净手,郭文莺跟他一块往中军营帐走,此刻营帐里原来的东西已经搬空了,原本议事厅摆上了酒席,军中四品以上的将官都在座陪酒。 两人进去行了礼,“见过王爷!”“见过国公爷!” 封敬亭笑着指指两人,“这两人是本王军中的青年俊杰,不过十六七岁,却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郭义潜微微颔首,含笑问:“你们叫什么?” 两人报了姓名,郭义潜捋胡而笑,“人长得好,名字也取得好,真是不错。” 封敬亭笑道:“大战在即,本王还有军务要忙,不如就让两人陪国公爷四处看看,也可领略一下这西北风光。” 郭义潜浅笑:“王爷自去忙,下官奉皇上之命只是来运送粮草、军器的,可不是来视察的,王爷也不用陪同,有两个年轻人跟着更热闹。” “如此甚好,来,国公爷,咱们共饮一杯。” “敬王爷。” “敬国公爷。” …… 第四十七章 世子 大帐里一阵杯酒交筹,营里的将官都纷纷起身向封敬亭和定国公敬酒,一时间笑声阵阵,气氛无限美好。 郭文莺和路唯新退到一边,两人是没资格入席的,酒也喝不上一杯,只能在旁边看着干咽唾沫。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之一,就是饿着肚子看别人吃饭了,真不是他娘的人干的事啊! 正顾盼无聊之时,郭文莺忽然感觉定国公身后有一人正在看她,眼神甚是轻浮无礼。那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他穿着件儿檀色圆领窄袖袍衫,腰上一条鸡骨白的玉带勒住精壮的身躯,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这厮玉面俊秀看起来斯文有礼,可一双风流眼着实不讨喜,透着骨子里带出来的浮浪。 她扯扯路唯新的袖子,低声问:“那人是谁?” “那是君安候世子。” 君安候,当朝太后的亲侄子,皇上的舅子,他的儿子自然是身份贵重的。人长得不错,只是那双眼,怎么看着那么欠揍呢? 因着要做战前准备还有许多事,帐中的酒席宴开了没多久就散了,郭文莺和路唯新也跟着那些将领出来,两人到饭堂里随便吃了点东西。 吃完饭,路唯新还要去训练新阵军,站起来要先走。 郭文莺忙道:“等着我,我跟你一起去瞧瞧。”她匆匆喝下最后一汤,跟着他一起去了后面的校场。 新阵军专有自己的校场,此时已有五千步兵正在操练,经过一个月的特训,现如今已初现模样。这一营新军是陆先生的主意,他要用车阵对抗骑兵,与郭文莺所主张的火炮飞鹰阵不同,相对人少,规模也要些。 新阵军是十一人为一队,最前为队长,次二人一执长牌、一执藤牌,长牌手执长盾牌遮挡敌人的长枪、弯刀,藤牌手执轻便的藤盾并带有标枪、腰刀,长牌手和藤牌手主要是掩护后队前进,藤牌手除了掩护还可匍匐前行砍敌马蹄。 再二人为狼筅,手执铁质狼筅,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杀敌人以掩护盾牌手的推进和后面长枪手的进击。接着是四名手执长枪的长枪手,左右各二人,主要在于挑刺敌军使之落马。 再跟进的是使用短刀的短兵手,如果敌人迂回攻击,短兵手即持短刀冲上前去劈杀敌人。最后则是火铳队做掩护,护卫步兵前进冲锋。阵法虽并不算复杂,但前后呼应,左右可挡,配合车阵使用,对付骑兵也能达到以弱敌强,以柔克刚。 此刻,兵阵中五千名步兵被分配到一百辆战车旁,二十名步兵配属于战车一辆,其中十人直接附属于战车,任务为施放床弩,另外十人则组成一个“杀手班”,手执藤牌、镋钯和长柄单刀迎敌。杀手班的距离和战车保持在二十五尺以内,他们如果前进,战车也随之而推进。床弩都有现成的,可以安装在战车上,能配合战争使用。此次定国公前来也带了不少床弩,已经加紧时间由工匠连夜组装到战车上,依照郭文莺设计的连接盘,可以严丝合缝的实现对接。 按陆先生的意思,鹰阵和火炮、火铳用于大规模打击战,这种新阵则用于对付批的骑兵,人数在一万到两万之间的都没什么问题。这一营新阵军交由路唯新带领,也是给了他一个大好立功的机会。 路唯新很是用心,每都带着士兵训练到深夜。 两人赶到训练场时,一百辆战车刚布阵完毕,正捆缚了大石块以做练习,然后被战车兵推着撒欢般地满校场地跑…… 郭文莺看了一会儿,顿觉眼睛放光,陆先生还这是从她的鹰阵来的灵感,这会儿看来,人家的阵法可比她精妙多。她所设计的鹰阵若是没了火炮和火铳就是废物,这新阵才是真正的巧大气,蕴含丰富。 她正看得出神,听到身旁有人话,才知道封敬亭不知何时已经来了,正跟定国公介绍新阵军演习的阵法。 定国公也是上过战场的,家祖又是开国功臣,自也有些见识,虽然后来弃武从文,阵法的好坏还是能看出来的。 他注目看了片刻,不由笑起来,“都王爷用兵如神,真是不假,有如此奇军,何愁瓦剌不破。” 封敬亭笑道:“国公爷谬赞了。” 陪着定国公看了一会儿,突然有将官来找,他对郭义潜抱了抱拳,“国公爷且先看着,本王军务在身,先告辞了。” 郭义潜含笑,“王爷自管去忙。” 封敬亭微笑颔首,转头对郭文莺道:“文英,一会儿你去带国公爷去城楼看看。” “是,王爷。”郭文莺应声。 封敬亭又对定国公拱了拱手,随后方带着两个偏将走了。 他一走,定国公便打量起了郭文莺,问道:“你叫郭文英?是哪个字?” 郭文莺手指在手心画了给他,名字他已经问过,此时再问就颇有意思了。 果然,定国公撵着胡须又多看了她几眼,“本公倒是有个侄女也叫这个名字,年岁也与你相当,只是同音不同字。” 郭文莺心里微有些紧张,脸上却笑,“郭家的姐自是尊贵无比的,哪是我这等粗野之人可比的。” 定国公还没答话,身后君安候世子钟怀已经抢先跑出来,围着郭文莺转了一圈,啧啧赞着:“郭大人真是谦虚了,你这模样可长得比京里那些贵家姐好看多了。” 这话听着真是膈应,郭文莺想啐他一口,这是哪儿跑来的这么个浪荡子,恁的讨厌。 定国公脸上也不好看,哼了两声,终碍于钟怀的身份没发作,此次西北犒军,钟怀也是随行的官员之一,他父亲君安侯钟定坤是皇上的心腹之人,君安侯又是承恩公的亲弟弟。有这几层关系,这钟怀虽官职不高,却大有替皇上长眼的意思,就是郭义潜也不好得罪他。 他不欲再下去,此刻便故意绕开话题,要让郭文莺带着去城楼看看。 也幸好有钟怀打岔,阻了定国公的问话,郭文莺稍稍松口气,暗道,她幼时虽然见过这位大伯父,但过了这么多年,他肯定认不出自己的,突然问她一句,是觉得眼熟还是怎的? 第四十八章 无耻 引着定国公往城楼走,一路向他介绍军中情况,专门提到了最新研造的火炮,这些封敬亭都在奏章里提过,只目前还在试验中,不过造了两门。 郭文莺知道此事,便也聪明的没出其余大炮。 城楼前已经修完工事,卢奇正带着人清理打扫,见定国公走来,忙过来行礼。偏将徐海和鲁德也在,这两人是镇守城楼的主将,见定国公来也忙上前见过。 定国公微微点头示意,在郭文莺的引领下上了城楼。 裕仁关的主城墙分内外两层,第一道防线攻破了,依然有第二道防御阵线可以利用,两道城墙之间建有一个城楼,用做战时将领督战之用的。裕仁关关口并不大,可就因为不大,才更加易守难攻。 穿过城楼便是第一道防线的城墙,城墙厚五丈,高十八丈,因建在山半坡,比平常的关口城墙要高得多,也因为此,瓦剌屡次进攻都无果而终。 两门火炮就设在这城墙之上,炮身宽大沉重,一看就是有实力的大家伙。 定国公对火炮很感兴趣,围着问东问西,还拿过一旁的几枚炮弹看了看,嘴里赞不绝口。 郭文莺笑道:“王爷早就嘱咐下官,如果钦差看着火炮还实用,走时可带工匠回京,到时京中监造局造出来的,可比这里胡乱造的好多了。” 定国公正有此意,闻言笑道:“郡王爷真是有心了。” “不敢,不敢,王爷也是为国效力。”郭文莺大言不惭,得自己都嫌牙碜。 又转了一会儿,定国公对裕仁关的防卫很是满意,对端郡王的印象也大为改观,治军如此之严,军中各处事务都打理的很是妥帖,又造出如此神器,看来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往常京中之人他平庸无能的话,多半也是诋毁了。 郭文莺在一旁陪着笑,心里颇不是个味儿,实在的,王权争斗是最残酷的,她真不希望郭家搅进这池浑水里。一锅烂杂碎,能炖出什么好汤?不论押宝押在哪个身上,都要冒风险的,以当前郭家在朝中的地位,实在没必要孤注一掷。 她虽恨永定侯府的人,可一笔写不出两个“郭”字,树倒猕猴散,都是一家人,一个祖宗的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倒霉旁人都会受牵连,她也得不了好果子吃。 她心里有事,走下城楼时便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身边一人总是有意无意的蹭着她,有时是衣服,有时是肩,她看过去时,那人又露出一脸无辜的笑。 郭文莺实在厌恶极了这个钟怀,忙快走了几步。 下了城楼,又带着定国公四处转了转,郭义潜似乎对她印象很不错,赞她稳重有才华,还他日有空可以到定国公去走走。这对一个下级将官来是很难得的了,郭文莺忙道了谢,恭恭敬敬的把他送回休息的营帐。 今日色将晚,钦差只能暂时在军中休息,待到明日,便会送他们去宋城,自有官邸安置。 忙了一,郭文莺也累了,回到营中洗了个澡,想睡又睡不着,便出来转转。 此时晚饭刚过,还有兵丁在训练场中训练,到处灯火尚明,因有钦差在此,守卫也比平日里森严得多。 她略走了走,拐到一处僻静之处,冷不丁背后钻出一人抱住她的软腰,紧接着凑上来在她腮上亲了一口,咂嘴儿滋滋有味:“娇娇,可想死你家爷了。” 郭文莺被惊到,用力扭了扭身子,可那人的胳膊就像铁铸的一般,任随她怎么挣也摆脱不得,他甚至还利索扯开了她的衣襟伸手进去,要在她胸口摸摸捏捏。 “来,跟爷亲个嘴儿。”着就来扳她的脸蛋儿。 郭文莺大骇,军营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她的相貌确实长得招人,往常也有想趁机揩油的,可她身有官职,又有封敬亭护着,没人敢这么大胆? 这是哪里来的孟浪货? 心里着急,指甲在他手背狠狠一掐。 那人吃痛松手:“嘶!” 郭文莺拔腿跑出两三步开外,回首惊恐:“什么人?!” 那人扫了眼红肿的手背,甩甩手看向她,勾唇不怀好意:“你不是来找爷的么?怎么还问爷是谁?” 可一双风流眼,透着骨子里带出来的浮浪,郭文莺永远不会忘,冷笑一声,“钟世子,这是西北大营,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她的反应让钟怀哈哈大笑:“娇娇,你都勾引爷一了,这会儿还装什么正经?你走到本世子的营帐,不是就是来找本世子的吗?” 郭文莺看看周围,自己确实无意中走到他营帐附近,可她哪里勾引他了?她怒火十足地瞪着他,气得不出话来,漂亮的脸蛋恼得通红。 他调笑着又要攀过来,郭文莺怎么肯叫他再碰上,抬手与他对打起来,可没想到这个浪荡子身手竟然不弱,拳脚出招狠辣,又极有力气,过了十数招,便再次落进他怀抱。 钟怀脸上挂着笑,“娇娇,爷一见你就喜欢上了你,乖,让爷亲个嘴儿了罢。” 话音一落,咬住她的樱桃口就要吮,被郭文莺一张拍开。她张嘴欲叫,被他捂住嘴,他一只手捂住她,另一只手毛手毛脚在她身上摸,咕哝道:“让爷好好疼你,爷被你勾得今都睡不着了……” 这时真是喊不应喊地地不灵,郭文莺觉着自己可能撞见个疯子,可又打不过这人,她死命夹紧双腿,像被扔上岸的活鱼一样又拧又跳,就是不想让他得手。 钟怀挺着硬梆梆的兄弟,就要往她身上戳,看那方向,似乎是准备把她当男人干的,她心里恨到极点,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封敬亭更霸道,更不讲理,更不要脸的衣冠禽兽。 两人正扭打着,突然一只拳头打在钟怀脸上,拳出带风,着实有力,钟怀登时鼻血四处横流。 钟怀一惊,抬头见一个人站在暗处怒气腾腾瞪着他。 “禽兽,放开她。”那人断喝一声。 也不知是气太急了还是怎么的,听这话,郭文莺竟想起很久以前常听的一句,“禽兽,放开那个美女,我来。” 真他娘的见了鬼了?! 来的人是方云棠,她妥妥的未婚夫,看见他一脸阴翳的走过来,她竟然有种刚出狼窝又进虎口的错觉。 第四十九章 攀亲 出了这样的事,她宁愿来的是路唯新,也不愿是他。他好几没出现,不是走了吗?这又回来干什么? 方云棠显然不知道自己英雄救美还被嫌弃了,他一拳打向钟怀,把两人强行分开。 钟怀哪是吃素的,抡拳头也打过去,两人转眼战在一处。 方云棠虽表面看是个文弱公子,身手却也不错,两人你一拳,我一拳竟打了个平手,一时怕也分不出胜负。 周围巡营的士兵听到动静,都向这边而来,眼见着火把越来越近,郭文莺转身就想跑,闹成这样,被人看到总不是个好事。 她刚走了几步,就见远远的封敬亭带着几人走过来。今夜钦差在营中宿夜,为显慎重,他亲自带人巡营,刚走到这儿就听到打斗之声,自然会过来看看。 郭文莺却暗叫一声“倒霉”,被他堵个正着,这要怎么好呢?自己要被强了,有人正义出手?她真丢不起那个脸。 “怎么回事?”封敬亭一过来,便令人分开正打斗的两人,又扫一眼正准备逃走的郭文莺,那句话显然是问她的。 郭文莺呐呐,“也没什么,就是方公子和钟世子一见如故,在这儿切磋一下武功,叫我来做裁判。” 方云棠住了手,听她这话,不由睨她一眼,心这丫头真会编啊。不过这会儿为了她的名声,也不能实话,便道:“正是如此。” 他不实话,钟怀也不会笨的实话实话,狠狠瞪了他一眼,“方云棠,你我改日再打过,我定要跟你分出胜负。” 原来两人还是旧识,在这之前就对上过。 方云棠哼了一声,“方某定当奉陪到底。” 封敬亭在两人脸上各睃了一眼,一时也看不出所以然,只道:“两位来者都是客,还是不要在营中闹出什么?”着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郭文莺,转过头来又道:“两位也不要跟营中之人来往过密,大战在即,营中琐事繁多,不要打搅到营中将官们的公务。” 这话得很重了,方云棠和钟怀就算心里不满,也只能点头称,“是”。 封敬亭令人送钟怀回去,自己便带着人走了。 郭文莺也要走,出去几步,就见方云棠追了上来,他冷冷睃她,“你就这么走了?” 郭文莺回头看他,“那要不然怎么样?向你道谢?然后听你骂我不知廉耻,勾引个浪荡子?” 方云棠一怔,“我没那个意思。” 即便不会这么,心里未必不这么想,她太了解男人,出了这样的事只会一味怪责女人,这里是西北这还好些,若是在京中大户人家,她此生便再也见不得人了。 她低头不话,方云棠也不知什么,他确实刚才想叫住她嘱咐她几句,无非也是以后少跟男人接触,少跟他们话,别招惹是非。可这样的话对她一个在军中任职的军官,能有什么意思? 心里莫名的火起,到了最后只化成一脸愠怒,“你以后还是不要做官了,军中毕竟不是你久留之地。” 郭文莺没答话,只加快步子往前走,有时候她真的很讨厌自己是个女人,才会有这么多的顾忌。男人可以随便轻薄女人,女人就要守身如玉,被人抱一下就是奇耻大辱,最后还得落得个轻浮之名。 方云棠话里虽没明,却已经在怪她了,埋怨她不该待在全是男人的军营中。 心中满心的不高兴,做女人难,做一个想建功立业的女人更难,现在尚且如此,若有一真恢复了女儿身份,嫁了人,进到内宅,便怕是再也没有自由了。一辈子背负着那些约束女人的条条框框,一辈子被男人欺压着过活。 回到自己住处,刚要关门,却见方云棠挤着门进来。 她冷声道:“方公子,时候不早了,我要睡了。” 方云棠举了举自己的手,故意可怜兮兮道:“好歹是为你受得伤,你总不能让我带着伤回去吧。” 他的手上确实有道口子,还渗着血,像是和钟怀打斗时被他伤的。 毕竟是为了救她,郭文莺也不好意思把人赶了,只好让开门让他进来。 屋里备有伤药,匆匆给他抹了抹,连包扎也没有,就请他走了。他们虽有婚约,毕竟不是真的夫妻,来往多了总是不好。 方云棠自觉委屈不已,却也没什么,哼哼了两声,却也知趣地走了。 这一夜发生的事,在谁也不愿提起的情况下,被一揭而过。次日一早,送定国公去宋城,封敬亭带着营中几个高军衔的将官出来相送,令楚唐和郭文莺把人送到宋城官邸方得回来。 楚唐和郭文莺领命。 送定国公就必然要看见钟怀,这一趟郭文莺虽不愿去,但帅令在身,却也没办法。 一群人拥着定国公寒暄着出了营,正准备上车,忽然方云棠从人群里站出来,对着郭义潜就跪拜磕头,口称:“侄拜见大伯父。” 郭义潜颇为诧异,问道:“这是何人?” 楚唐在一旁笑道:“国公爷可是不记得了吗?起来咱们还是姻亲,这是我的妻舅方云棠,他自和西府的长姐定有婚约,这声伯父唤的倒也没错。” 西府指的是永定侯府,郭家两兄弟府宅相邻,虽分了家,却并没生分,定国公府换做东府,永定侯府唤作西府,对外便是统称郭府。西府长姐的婚约,郭义潜自是知道。郭文莺是东西两府第一个女儿,是郭府长姐也不为过,她的婚事是当年永定侯郭昭亲自定下的,在众多女儿中是独一份,也因为他颇有印象。 此刻听闻此言,忙把方云棠扶起来,笑道:“原来是方家侄,贤侄快快请起。” 方云棠恭恭敬敬站到一边,笑颜如画,“早就想见伯父,一直没机会,今日一见,伯父真是威武不凡,令侄儿好生仰慕。”他平时话不多,此刻却是极尽拍马之能事,把定国公哄的甚是高兴。 楚唐有意促成这桩婚事,自是在定国公面前百般他的好。 方云棠本就长得极好,男子中少有人能有如此品貌,又是进士的出身,虽没在朝为官,但方家乃是名门望族,为官者也甚众,两个兄长都是朝廷二三品的大员,姐夫又是个二品将军,家世、人品与郭家女儿也是般配的。 郭义潜看得连连点头,心里对方云棠更是满意,笑道:“贤侄若是有空,便到京都住几日玩玩。” 方云棠道:“云棠正准备去郭府提亲,还请大伯父多多美言几句。” 郭义潜大笑,“自是应当的。” 他们在营门口又是认亲,又是求亲的,看着其乐融融,自然有人看得很不顺眼。 封敬亭脸色微愠,几次想什么都强行忍住,最后只得道:“时候不早了,国公爷这就上路吧。” 郭义潜对他抱抱拳,迈步上了车。 第五十章 给药 方云棠道:“云棠正准备去郭府提亲,还请大伯父多多美言几句。” 郭义潜大笑,“自是应当的。” 他们在营门口又是认亲,又是求亲的,看着其乐融融,自然有人看得很不顺眼。 封敬亭脸色微愠,几次想什么都强行忍住,最后只得道:“时候不早了,国公爷这就上路吧。” 郭义潜对他抱抱拳,迈步上了车。 方云棠准备送国公一程,却见封敬亭含笑着走过来,“方公子,有些事本王想跟你商量一下。”不管人家同不同意,他已经拉着人就往营里走,后面一众将官都跟着,似是把人给团团围住了。 方云棠知道他是故意的,也不着恼,心道,是我的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王爷又怎样,王爷有婚约吗?想跟他抢人,先把内宅搞清楚再吧。 一行人送定国公往宋城而去,郭文莺在后面押队,她心里烦极了,尤其是看见钟怀,更是恼怒,恨不得用刀在他身上戳两个洞。 可她越是烦,越是恼,钟怀越是高兴,亦步亦趋的跟在她后面,不时的唤几声“娇娇,娇娇……”“爷的好娇娇……” 郭文莺气得头上青筋乱蹦,此时她还只是气,并没想到“娇娇”这个词,在日后会成为伴随她一生的噩梦。而当它从另一个人嘴里唤出来时,才是真正叫她崩溃的开始。 她怒道:“世子,我是领国家俸禄的官员,不是你认识的那些女子,还请世子自重。” 钟怀不为所动,依旧舔着脸笑,“我喜欢你才唤你娇娇,你当娇娇是女人才唤得的吗?男人也可以是娇娇啊,你就是爷的娇娇,爷的好娇娇。” 郭文莺恨极了他,却又发作不得,只把银牙几乎咬碎了。 有他就够烦了,旁边还有个陈赞更是恼人。 陈赞本就是驻守宋城的,这回宋城,自然要跟着一起。他走在两人后面,不时对他们的对话发出一阵嗤笑,要不就是不阴不阳地冷嘲热潮,他们污言秽语,不知检点,日风日下,有污圣人耳。 郭文莺听得火大,怒道:“你看不下去,自去前面跟着定国公去,在这儿听什么?” 陈赞“嗤”一声,却不肯走,依旧在后面跟着,讥讽之言更得难听。 郭文莺实在没法,只能打马走到定国公马车边,守着自己大伯父去了。 那两人也不答话,依旧跟在后面,只是碍于定国公,没再些不着调的。 郭文莺扫一眼跟屁虫似的两人,真是满心的无奈,心中暗道,钟怀不要脸是个禽兽也罢了,什么时候陈赞的脸皮也这么厚了?而且他这么不阴不阳的,到底什么意思? 一路进了宋城,把国公爷送进官邸,郭文莺和楚唐才告辞出来。郭义潜留两人用饭,被他们以“尚有军务在身”为由拒绝了。 两人一出门,瞧见陈赞还在门口站着,楚唐有些纳闷,“陆将军这是做什么?” 陈赞牵着马,扫一眼郭文莺,“我找郭大人有事。” 楚唐闻言自己先走了,他一向不喜欢这个陈赞,能不跟他多,便不会多费唇舌。 他一走,郭文莺只能低着头上前,有气无力道:“陆将军还有什么事?”她这一路真叫他和钟怀给折腾的快没气了。 陈赞看着她,脸上居然露出淡淡笑容,“你平时看着脸皮挺厚的,怎么对一个浪荡子的混账话这么在意?” 郭文莺心道,这不是因为还搭着你吗?若是只有钟怀,她一路早找机会痛揍他一顿了。 陈赞却好似没看见她的眼刀,忽然笑起来,“对付这种人,我教你个法子怎么样?” 她狐疑看他,“将军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只是看不得别人太舒服,我给你个宝贝,回头施在钟怀身上,管叫他再也不敢碰你一下。”他着从身上掏了个瓶子递过来。 郭文莺也不敢接,她总觉自己跟他没什么交情,这不会是在给她下什么套吧? “拿着,本将军还有事呢。”他二话不把瓶子塞在她手上,然后打马走了。 郭文莺看着那瓶子,掀开盖子闻了闻,也闻不出什么,心道,这到底什么东西也不清楚,若是给钟怀下了,万一弄出人命来怎么办? 对陈赞她实在不敢相信,也摸不清他的意图,只能先揣了药瓶,随后追楚唐去了。 回到军营,问过军医才知道,那瓶里装的是让男人不举的药。她不禁呼出口气,这陈赞下手如此狠,也不知是针对她,还是针对钟怀。 不过不管是对谁,这种药她都不敢下,把君安侯世子给玩不举了,不知有多少人会想弄死她。 ※ 景德十七年十一月,西北军终于迎来了今年以来第一场大战。瓦剌人耐不住冬日严寒,终于集结十万大军决定攻城了。 按照陆先生的谋划,既然寻不到他们的主力,那就干脆不要寻,等着他们自动跳出来,再给予痛快的一击,到时候挨打的变成打人的,鹿死谁手,就看谁的拳头更硬些。 果然,瓦剌大军拖了不过一个月,终于按捺不住跳出来了。 这夜最是更深露重的时候,裕仁关的正前方传来阵阵沉闷的轰隆之声,地面隐有震感,马嘶人鸣之声持续经久,关口里的的官兵起了不的骚动。 大半夜斥候报到中军帐,封敬亭觉也不睡了,叫人在城楼上查看,随后敲中军鼓,点兵聚将。 西北军早就憋着要打这一仗,一听瓦剌人来了,都兴奋的跟狼崽子看见鲜肉似的。 作战计划是早已拟定好的,封敬亭也没多话,只扔了令符,叫几位将官依令行事。 就在昨,西北军的三路主力已经派出裕仁关,第一路准备攻打荆州,第二路作势攻打冀州,此是疑兵之计,到了昆河便原路折回,最后一路则是打埋伏,只等攻打裕仁关的瓦剌主力一败,便来个大饼卷鸡蛋,一口把瓦剌主力吞下去。 整个裕仁关剩余的不过四五万人,不过没人着急,他们已做好万全准备,便是只有一万人,也管叫瓦剌大军前进不了一步。 第五十一章 开战 今日奉令督战的是副将徐海,此人虽性子黏糊点,却颇有守城之能,自己的东西看得比什么都紧,这点和邓久成倒是有几分相像。 大半夜,封敬亭发完将令就回去补眠去了,临走还没忘了叫人去把郭文莺从被窝里挖出来。 火炮和火铳她最熟悉,第一次应用在大规模战场上,她怎么也得到城楼上现场观摩一下。 郭文莺倒是没多少怨言,一大早嘴里啃着馒头,溜溜达达的上了城墙,城墙上早就围满了士兵,正是早饭的时侯,不少兵手里都拿着吃食,扒着城头往外看。 郭文莺上去扒拉开两个兵,也伸头往外面看,基本和他们一个姿势。 副将徐海也在,他嘴里啃着块干饼,一边大口嚼着,一边问那个脖子伸的最长的兵,“看清楚了吗?来了多少人啊?” 远处的山头,人影绰绰,更远处的关隘处,黑压压的一片人马望不到尽头,那兵砸了咂舌,“乖乖,这比黄蜂可密集多了。” “黄蜂算什么,这些瓦剌人可比黄蜂难对付呢。”黄蜂蛰了人又不会死。 郭文莺咬着馒头,随口问身边一个老兵,“弹药都准备好了吗?叫他们多吃点,省得一会儿抱不动炮弹了。” 那老兵嘿嘿笑着,顺手又在箩筐里摸了两个馒头塞进怀里。身后几个兵都学着他偷偷摸了馒头装着,郭文莺看见了只当没看见,想了想自己也装了两个,这场仗打起来还不定什么时候呢,一会儿省得饿肚子。 战鼓还没响,主城墙上已经站满了士兵,这帮子都是常年驻守的兵,身经百战,一年被攻城不知多少次,早就打皮了。 郭文莺在后面看了一会儿,黑压压的人马到了关隘处就不再往前走,队伍从中间一分为二上了两边的云脊山和别关山,他们的动作很快,没多久的功夫,两山上炊烟四起,瓦剌人在造饭了。 徐海也盯了一会儿,看那些瓦剌人在山上伐木,似准备攻城梯和撞门木,便回身豪迈的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传令,击鼓!备战!” 备战的鼓声由缓而急,鼓声一响,城头上的士兵跑着鱼贯下了城墙,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留下当班站岗的士兵腰背笔直面孔肃穆,目视前方。 邓久成早就打开了库房,指挥人把箭羽搬上来,弓箭手全部上城墙,火铳营六百人也跟着上了城墙。主城墙是两门火炮压阵,左右两侧是二百名火铳队和二百名弓箭手,剩下一队火铳队在后面备战。 这火铳有个毛病,打得时间长了火铳筒容易变热,且每打一枪就得装填一次火药,这时候后面的人要随时替补上,所以火铳只要上阵,必然是两队以上。 为了做到守卫三十六度无死角,西北军在几个城墙的墙角和城楼的制高点上,还设了一批车弩,两人负责一辆,都是穿盔穿甲,打大件东西用的。 这通鼓鼓声持续半盏茶的功夫,鼓声一歇,城墙上已经准备就绪,火铳队和射手在三道城墙上一字排开,他们身后的盾牌手,手持盾牌手握单刀,军服在风中咧咧作响,冷冽而肃穆。 徐海早得了王爷令要保护郭文莺周全,瞧她站得靠前,忙拉了她一把,躲在盾牌手后面,两人透过盾牌缝隙往外面看,弄得跟做贼似的。 郭文莺虽觉难看,可人家徐海都这样,也只好跟着忍了。 这会儿子瓦剌也开始准备进攻了,战鼓声如同暴风骤雨一样骤然响起,这是冲锋的号令,瓦剌大军中两个侧翼鼓声呼应着同时响起,一时鼓声震,灌响整个地间。 一阵喊杀声传来,千军万马开始冲锋了,随着火炮和火铳齐开,空气间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儿和血腥味儿。 隐约能听到瓦剌大军的惨呼和马嘶声,还有车轱辘滚动的声音,约是后队把投石机运来了。 郭文莺想站起来看看,刚一出头,就徐海给摁下去。 巨大的投石机搅动着石块砸上城楼,城垛子都被砸的轰轰的,一下一下砸到人身上,坚硬的盾牌都挡不住,有不少士兵被砸的吐血倒地。 郭文莺急了,直冲着徐海大喊:“叫火炮对着投石机开,先打烂了再。” 徐海这才醒悟过来,忙传令下去,不一会儿,几声剧烈的炮响,炸的城楼都晃悠了几下。 郭文莺再也不理徐海不让她动的指令,她叫亲卫给她拿了个盾牌,护着她往城楼下看。 瓦剌的投石机有十几台,火炮威力虽强,一时也不过轰坏了三四台,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她心里暗自后悔,什么都想到了,怎么就没想到往关口前埋点炸药呢? 这会儿再去埋已经来不及了,她招手唤过张强,叫他去找邓久成要几个炸药包来,然后推两个投石机到城楼上来。 张强去得快,不一会儿就带着东西回来了,邓久成也跟着,怀里抱着两个炸药包,宝贝的像看着自己家的娃。一见郭文莺就骂她是败家子,好好的东西非糟蹋着用。 郭文莺也不理他,叫人把投石机抬上来,投石机个大,城楼上太窄,还站着那么多人,哪里放得下。 郭文莺便叫人在两个城垛子之间用木板搭了个台子,直接放台子上,然后着人点了炸药包,用投石机远远投出去。 这些炸药包个大,满满的都是火药,炸起来威力比炮弹强,一时间四处炸开来,把瓦剌骑兵、步兵炸的哭爹喊娘。 这一裕仁关的前方战场成了人间炼狱,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人命收割,瓦剌的军队还没冲到城门前就被强大的火力给轰下去了。一大早伐木准备的攻城梯都没派上用场,瓦剌几度冲锋,都被西北军压制着,裕仁关不记目标的狂射,一场压倒性的战争从清晨一直打到日上中,裕仁关前方的空地上尸首战马层层叠叠累积成山,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到了午时,瓦剌那边不畏死的冲击力开始变缓,死的人太多了,那边的冲锋号角终于停歇,瓦剌人带着车弩,战弩,毁损的差不多的投石机退了下去。 第五十二章 守城 裕仁关城墙太高,普通弩箭根本射不上来,就算射上来威力也大减,唯一能发挥点作用的就是投石机,不过也被郭文莺土炸药给毁的差不多了。 瓦剌人自然恨得咬牙切齿,郭文莺也后悔的直捶胸,她有点高估了火炮的威力,只在城楼上留了两门,今要不是炸药包发挥作用,多半要被他们打到城楼底下的。不过炸药包虽好用,唯一的弱点是若发出的不及时,很可能会炸到自己,虽然捻线特意加长了,还是有一两个在城墙上炸开,损失惨重。 一时休战,也该吃饭了,成筐的白面馍馍,大桶浓稠的稀饭和猪肉白菜汤被抬上了城墙。 自定国公来过之后,军里伙食好了许多,为了让士兵吃得好,饭堂还特意杀了几头猪,看着热腾腾的饭菜,倒让人后悔早上眼皮浅,顺手摸的馒头了。 郭文莺啃着馒头,端着一盆稀饭去找徐海商量下午怎么办,谁都知道上午的攻城只是开胃菜,下午才是真正的进攻。 徐海倒没显出多么担忧的样子,一边西里呼噜地喝着猪肉白菜汤,一边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横竖咱们守三就得了,三之后荆州那边传来攻城的消息,瓦剌人不走也得走了。” 郭文莺低头不语,其实她更想去跟着路怀东攻打荆州城,而不是站在城墙上,看着人家打自己。 可惜这话若是求到封敬亭,他肯定不会允的,他曾过,如果他不披挂上战场,她也不许离开裕仁关一步。那人霸道起来,谁也治不了,生生把她看好戏的机会给剥夺了。 起来,西北军最好的装备,都被路怀东带着攻城去了,她真想看看火炮齐发,荆州城门被炸开时的景象。 咬着唇在心里勾画了半,过了半干瘾,下午第二波的进攻也开始了。 这一波瓦剌纠集了更多的人,进攻也由原来的直冲式改为波浪式,前面力竭,后面跟上,一波跟着一波,前仆后继。 其实他们不太擅长打攻城战,他们的骑兵有更好的机动性和冲击速度,这样的优势用在平原上更显威力,用在攻城总嫌浪费点。 裕仁关城楼上布置的车弩是专打马的,这车弩经过改良,一只车弩不是只发一支箭,一发就是几十只,密密压压的,跟飞蝗似得从上飞下来,打得骑兵马队根本抬不起头来。 上午死在战场上同胞的尸体成了他们的掩体,摸爬滚打着挨到城墙下,中途死了一半,另外一半,借着云梯木桩,攀城墙往上爬。 一个瓦剌人爬的最快,他浑身肌肉纠结,面孔凶悍,眼里燃烧着仇恨,嘴里横咬着单刀,大有一副悍不畏死的样子。看着第一个爬上城楼的瓦剌人,西北军都有些兴奋,呼喊着大刀往人身上招呼,一人一刀,片刻间剁成肉泥了。 两门火炮已经打得炮筒过热,一门已经哑了,还有一门苦苦支撑着,投石机扔出去的炸药威力虽大,架不住瓦剌人冲上来的太多,这一波人是上午一波的三倍还多,便是挤也能挤上城楼几个。 随着越来越多人爬上来,那种兴奋变成了凝重,火铳队近身的作用要比远距离威力更强,六百火铳队轮换着在主城墙上发射,下面死伤的瓦剌人明显比弓箭队射中的要多。 瓦剌人生身体强壮,体格彪悍,他们经过上午自己人的推挤踩踏,能活下来的都是他们队伍中最彪悍的人,城楼下堆积如山的尸体成了他们最好的梯子,无形中把裕仁关的高度给拉低了。 这一次似乎他们下了血本了,死得人越多,越能激发出他们身上血腥之气,悍不畏死,那狰狞的面目和手段,让守城的西北军也有些畏惧起来。 因为生存环境所致,瓦剌这个民族生骁勇善战,战场冲杀胆量也大得出奇,这是南齐人比不了的。靠着这股子冲劲,场面虽一时还在掌控之中,却也非常危险。 转瞬间,冲上城楼的瓦剌人更加多了,主城墙上已经攻上来几十个瓦剌族士兵,有的盾牌手参与到贴身的肉搏战中,弓箭手失去了掩护,更多的瓦剌人正在爬上来,形式隐有些失控。城楼上展开了肉搏,徐海也被一个瓦剌族士兵逼到背贴城墙,他硬接了从头顶劈落的弯刀,狠狠一脚踹到对方的腿骨上,接着一刀横削出去,砍掉了对方的脑袋。 见郭文莺在一旁呆呆看着,他抽出腰里佩刀扔出去,“拿着这个,看好了别叫人伤着你。” 郭文莺没接,从怀里掏出一把短筒的火铳,这把火铳是她专门给自己做的,底下独一无二的,因为柄短,很适合随身携带。 她上了火药,一枪崩开一个瓦剌人的脑袋,溅起的飞血让她找到战场的感觉。她不是没杀过人,但用火铳还是第一次,显然这玩意真是不难用。 四个亲卫在她周身护卫着,皮三高声叫着让她先退下去。 郭文莺没有动,到了这会儿,她的心反倒沉静下来,站在城楼上,目光冷漠看着一批批前仆后继的瓦剌兵,浑身充斥着一种如山的坚毅和沉稳气质。这不同于平日嬉笑玩闹的她,四个亲卫也感染了她的沉静,慢慢聚敛心神,不骄不躁的看着下面。 很显然,靠着武器精良,城楼高险,他们所占的优势会随着冲杀一波波加强而逐渐减弱,这个时候端看谁能坚持的够久,是他们人多,还是他们手里的玩意多。 郭文莺招手让张强再去找邓久成,让他看看库里还有什么宝贝都搬出来,不一会儿邓久成气喘吁吁地带着人搬上来钢弩和大黄弩,一排排替代了原先弓箭手的位置,火铳也替下来一批。 这些钢弩和大黄弩虽不如车弩发射的箭矢数量多,但威力也不可觑,再加上本身数量大,一排排几百具,完全有压倒式的功效。 随着弩箭射出几批,瓦剌人的攻势终于缓下了来。这是他们力竭前最凶猛的一次进攻,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下午他们再也没有攻上过城墙,傍晚时鸣金收兵,城墙那方的收兵号角衰弱隐有颓败之势。 第五十三章 安抚 裕仁关这边也熄鼓收兵,士兵们有条不紊的收拾着城头的战场,战死的尸体一具具被抬了下去,残败的兵器也拾掇了重新归库。 算起来一的守城西北军死伤的人数并不算很多,期间瓦剌人只攻上来两次,都被击退了,反倒是武器消耗过巨,看邓久成在城楼气得跳脚骂的样子,就知道打出去的兵器数量有多大了。 郭文莺是宁可损失些兵器也不要多死人的,在她心里兵器是死的,人是活的,兵器丢了可以再造,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战斗结束,一积累下来对战争的悲怆和畏惧,都压在她心头,纾解不开,尤其看着那一具具搬下的尸体,心里好像被刀割过一样。那个早上还伸着脖子往外看的兵,那个偷摸了两个馒头的老兵,两个时辰前还是鲜活的生命,这会儿都已经面色青黑的倒在血泊中。 她不敢看那尸体的死状是如何的狰狞可怖,更不敢回想今日战场上士兵的惨状。 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一滴水珠迎风吹落在她的眼皮上,眼角冰凉了一下。她站住脚步抬头望向空,黑压压的乌云遮住了整个空,也遮住了裕仁关的城楼。 忽然背上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一回头,却是封敬亭不知何时上来了。 他站在她身侧,表情淡漠而宁静,声音也带着一丝低哑:“怎么?害怕了?” 郭文莺摇摇头,她不是害怕,而是不管经历多少次,她都无法适应战争的惨烈。 她喃喃:“如果永远都不打仗就好了。” “傻话。”封敬亭轻斥一声,从背后轻轻抱住她,他的背很暖,手臂坚硬好像有无穷的力量,让人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他低低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世上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战争,就算有和平也不会持续很多年,生在这样的乱世是你的不幸,也是你的幸,用不了多久,恐怕整个南齐,还有瓦剌都会记住你郭文莺的大名。” 郭文莺叹息,什么名声她一点也不稀罕,做军人不是她所愿,上战场不是她所愿,或者她从骨子里就不适合做个军人。 两人在一起搂搂抱抱的实在不雅观,城楼上还有不少士兵,都偷偷摸摸向这边看着,他们也不敢靠近,都缩在一角,那疑惑中带点了然的目光看得人心里很不舒服。怕是不用别人记住她什么大名,过不了今晚,整个军营都会传她和郡王爷真的断了袖了。 狠狠甩开他的胳膊,冷冷道:“王爷,下官不记得什么时候跟王爷这么熟了?” 封敬亭却痞痞一笑,和他平日端重的模样大相径庭,“熟不熟的可以慢慢培养嘛,本王也是担心你,才会过来看看,不过瞧你这会儿精神大好,也放心了。” 郭文莺白了他一眼,冷声道:“王爷慢走,下官还有工作要做,就不陪了。” 封敬亭倒是好脾气的对她一笑,嘱咐她先吃点东西,就迈着优雅的步子下楼去了。 郭文莺没心思管他,打了一仗,有一门火炮给打哑了,她叫了两个工匠上来跟她一起修,看了半,并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炮筒没有断裂痕迹,连接弹药的拉环也很结实。 毕竟是第一次使用的东西,这么快用于战争还是太急了,看来还有许多缺陷需要改进,只能战争结束后再想办法了。 秋时的雨并不缠绵,雨下得也不大,稀稀拉拉地嘀嗒了几个雨滴,下了一阵就不下了。 下了城楼,在饭堂吃了点东西,就把营里的工匠召集起来去修理弓弩和火铳,断弦的都补上,有磕碰损坏的,也都加了固,挑拣出不能用的丢出去,剩下全部入库,等着明战场再用。 次日一早,吃早饭的士兵涌上城墙准备开战了。 郭文莺今日上城楼来的很早,昨她只睡了一个时辰,监督着工匠修理兵器,还让人把大包的火药都分成一个个份。昨日的大包火药消耗太巨,所剩不多了,再不能放肆挥霍下去。 瓦剌人也在做着准备,远处的关隘处,黑压压一片如涌动的潮水,黑色的盔甲,高大的异族马种,整齐划一的马步,行至关口,四散而开。 那是黑甲军,瓦剌人主力中的主力,真正最精锐的骑兵。这回瓦剌连看家的东西都招呼出来,可真是要打一场殊死搏斗了。 战争,对很多没有经历过的人来只是一种概念,但对于他们这些镇守西北的人来却是一种生活。从封敬亭把她带上战场上,一个瓦剌人从脖子里飚射出来的一腔热血淋了一头一脸,那一刻温热的鲜血就是她不一样的人生洗礼,那也是封敬亭送给她的及笈礼,在她十五岁生日那。 她对他的恨,怕也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吧,所有她经历的残酷与悲壮,也是从那一刻开始。 她被他强拉上来战场,即便心里百般不愿,还是要面对,他要把她培养成一个心智和身体皆“强大”的人,感谢他的百般努力,她的心智真的强大了,至少这一刻,面对真正的瓦剌主力,她心里没有一丝的怯懦。 或许如果没有那些瓦剌人的存在,自己的人生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舍弃,悲壮与伤感了。 徐海对着黑甲军看得直砸嘴,直觉的今要坏菜,他捅一捅郭文莺的胳膊,“看来今不能维持昨那种打法了。” 郭文莺问他,“那大人怎么打?” 徐海摸着下巴,一脸为难,“我也不知道啊。” 最精锐的部队,最厉害的战将已经都派出去,留下来的似乎都有点二把刀的趋势,郭文莺有点后悔问了他。 徐海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个老实人,肚子里弯弯绕绕的不多,也不跟她抖机灵,只道:“实在的,我这两年守城,真没碰上这么硬的茬,真要守不住也不能怪我无能,是不?” 郭文莺脸黑了黑,忙叫陈七去中军帐送信,帐里供着两尊大佛呢,没得叫他们卒子穷操心吧。 过了一会儿陈七回来,只王爷交代了,让他们看着办,还连个关口也守不住,干脆别活着下来了。 郭文莺听着就有气,她一个军需官,只是来帮忙的,怎么把她也给搭进去了? 可人家是王爷,叫干什么他们都得接着,郭文莺叹了口气,只能吩咐尽力的准备开战了。 第五十四章 死战 百丈外上万的骑兵散开在两山前方,上万的人马,鸦雀无声,感觉到对面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让人看着也觉心境沉沉地。 从内心来,郭文莺一直对瓦剌有种难以言的感觉,这是个生命力异常顽强的民族,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似乎永远都无穷无尽的,用武力永远无法让他们彻底屈服,一时打怕了,卷土还会重来。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越是生存环境艰难的地方,越是能锻炼人的意志,比起人家勇无畏的精神,西北军的将士全靠保家卫国的信念支撑着。 而这个信念一倒,便是一切玩完,到底封敬亭能把这么多人带着,还有着初时的信念不动摇,也真挺不容易的。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关隘处开始出现大批的军队,骑兵在前,后面是大量扛着云梯手握弯刀,推着撞车的步兵。 在徐海的命令下,西北军的士兵也已经占守城头,所有箭羽全部分配到各处,一水的钢弩和大黄弩代替昨弓箭手的位置,弓箭手全部站在后面,每个人身上垫块砖,身子比平时高出一块,一来是怕被钢弩挡住,二来也是居高临下,发挥弓箭的作用更有利一些。 旁边盾牌手护卫着,再往右是火铳队,一时全部到位,清冷的风吹的他们的军服猎猎作响,倒增添了几分威武不凡的英姿。让人不禁感叹,西北军的士兵还是满帅的嘛! 城墙上,徐海作为全面督战的主将,站在主城墙的第一道防线前,郭文莺站在他的后方,隔着一道城墙站在第二道防线上,她的身后是四个亲卫,每个人都带着一把刀,一把火铳。 今日里投石机上装填的不是炸药,而是一块块大不等的石头,昨花了一夜的时间,郭文莺叫工匠把大包炸药做了改动,都制成了一个个包,叫守城的士兵们都配上一个,看着瓦剌人快上来了,就对着底下扔一下,这么做杀伤力要比整包扔下去大得多。 不过这些已经是营里留的最后一点炸药了,若是用完了就再也没了。 昨火炮一时乱射,废掉的炮弹也不少,残存的数量也没多少,怕是这一下来,已不够再多撑一了。所以再打去,很可能是场肉搏战。 城头上鸦雀无声,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带着肃穆,双目紧紧盯着城墙下的动静。 辰时,前方传来“呜呜”的号角。 城头战鼓缓缓擂动,死战终于开始了。 地面上猛然响起了排山倒海的马蹄声,瓦剌人的军队如黑色的潮水,奔涌而来,牛角号“呜呜”的吹响。瓦剌人一改昨日的水波式猛攻,开始使用阵型,弓弩兵和骑射兵相互配合着向前推进。 突击步兵每十人一组,三十人一队,携带八丈长的蹬城梯,每个蹬城梯后面还有二十人的突击队,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柄圆弯刀,拿着一个盾牌。 “杀!”千人发出巨大的吼声,呼啸着冲向裕仁关。 城头上,钢弩和大黄弩,还有车弩开始万箭齐发,五十台钢弩发出“咔咔”的声响,同时离弦而出巨大的嗡鸣声贯彻耳膜,一丈多长的巨大箭支夹裹着劲风一箭能把人和马一起钉在地上,射在人身上可以连着射穿几个,有巨大的威慑力。 瓦剌军并没有丝毫的滞留,随着军队不断推进,射程不同,弓箭手开始搭弓上箭,一排排弓箭射下去,紧接着上的才是火铳。 上箭支齐齐飞来飞去,撕裂空气发出凄厉尖锐的叫声,裕仁关这边的火铳阵加箭阵,对敌有压倒性的优势,随着一批批的箭落下,瓦剌人根本护不了全身,有人应身落马,射上来的箭,大多射在了围在墙垛的稻草上,也有的射到盾牌上或者射在城墙上被挡了回去。 城下,瓦剌人还在继续推进,更多的人进入射程范围内,城墙上的弓箭手,两对交替,一刻不停的往下射击。 这些人悍勇之极,前仆后继,关隘处还有源源不断的兵马补充过来,他们像蝗虫一般,大面积不知力竭一般向裕仁关扑来。 战场下如同一个巨大的绞肉机,黑血渗透地下三尺,这种攻城战其实就是消耗战,敌我差距至少要一比十才能勉强拿下一座城池,完全是靠尸体一层层往上垫的。 瓦剌依然前仆后继,无数的人冲到城下,又被箭阵射杀。 辰时三刻,终于有瓦剌士兵扑到城下,第一架蹬城梯架上了城头。 郭文莺看看下面布满兵勇,黑压压的,到处都是,高呼一声,“扔炸药。” 无数个炸药点着火捻扔了下去,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显示出巨大的威力。一个个星星点点的炸药包在他们脚下、头顶、身上炸开来,血肉模糊一片。 这些炸包并不容易掌控,一个点不好,还没扔下去就在城楼炸开了,一时炸伤几个,平白给瓦剌人开了道口子,虽然后面的人顶上弥补了,还是让人心惊胆战。 郭文莺强忍着不去看那些炸伤炸死的西北兵,让张强带人去把火筒抱上来,对着下面一通喷射,大火燃烧下去,烧着瓦剌人的衣服,犹如烤猪一样。顿时许多人滚倒在地,发出阵阵惨呼声。 第一批冲上来的终于退了下去,郭文莺抬首望,昨日下过雨的气,空湛蓝湛蓝的,透着那么股子新鲜气。 她忍不住嘘口气,这边守城打得艰难,想必路怀东那边攻城也很吃力。 …… ※ 荆州一战,路怀东确实打得很艰难,经过两两夜的急行军,以骑兵见长的右军十万大军终于到达荆州城。 瓦剌集结十五万攻裕仁关,南齐十万大军兵临荆州,这次也是都下了大本的。 两军交锋,既是打智也是打勇,端看谁手段强,先打下谁了。 整个荆州,唯有东城门最宽阔,一条笔直宽广的大道直通城门口可容下大批骑兵整队冲击而出,当初建这座城的时候就考虑到了它的军事用途,所以毫无悬念的东城门将是这场战役的主战场。 此刻,荆州城墙上显然布满了重兵,守城的器具,檑木滚石也都堆砌在其上,显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第五十五章 攻城 这一是个晴空万里的气,偶尔吹过一阵风来也并不十分寒凉。与这美好的气对比,路怀东心里却是有着巨大压力,他心里明白,若是荆州久攻不下,一旦攻打裕仁关的瓦剌人反过劲来,带兵回撤,一前一后,他们就被包了饺子了。所以荆州必破,还必须得尽快攻破。 路怀东目视前方,他的视线并不宽阔,前方是列队整齐的步兵方阵,队队人影望不到尽头,隆隆的喊杀声充斥着这地间。 路唯新见他爹一脸凝重的表情,拍马过来,“爹,怎么样?进攻吗?” “嗯。”路怀东点点头,脸上表情愈发凝重了。 城门前早已摆放了十门火炮,装填弹药的士兵站在两旁,胳膊上都系着一根红绸子,这是火铳营和火炮营特有的标识。 路怀东扫了一眼后面准备停当的一应火器手,心里稍定了定。郭文莺是个才,有了她造的家伙式,何愁城不破? 他挥了挥手,旗兵举着令旗向后跑过去,“传令,开火,攻城——” 鼓声响起,十门火炮带着极大的冲击力向城墙上射去,轰轰隆隆的响声,夹杂着巨大的爆炸声在城楼上炸开来,原本城墙上严阵以待的瓦剌兵顿时被轰的血肉模糊,整齐的战队霎时四散奔去。 守城的瓦剌将领一脸呆滞,混没想到那是什么玩意,怎会如此大的威力? 路怀东顿时哈哈大笑,有了这几声炮响,真真是鼓舞士气。 “冲锋——” 随着他一声断喝,一队步兵架着云梯冲上去。 身后火炮声轰鸣,巨大的投石机也发出“咔咔”机关转动的声响。 步兵在前,骑兵在后,一队队的前仆后继的冲上去,用的最原始也最有效的人肉方式,展开了猛攻。 城墙上投石机也“咔咔”作响,万箭齐发,如飞蝗般的箭矢射出来,即便扛着盾牌也抵御不过,第一队步兵倒地,第二队补上,随后骑兵冲上来,被强大武力压下去,没有人退缩,紧接着又冲了上去。 路怀东看着一队队前仆后继倒下的士兵,并不如何着急,对身后紧贴着他站着的路唯新道:“准备好了吗?” 路唯新点点头,紧了紧身上的宽腰带,此时的他心里没有多少汹涌的激情,反而有种血脉将要用尽了一样,死灰般的沉寂。 越是大战前越要沉静,想着自己已经死了就好,这是郭文莺教他的。此刻他担心荆州城能不能攻下来,也担心郭文莺,以她的性子定然要守城门的,可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还真叫人不放心啊。 “那就去吧。”路怀东摆摆手,眼看着儿子带着二十几个手持盾牌的人冲了上去。 这是郭文莺定的计划,她知道荆州城门厚大,城池必然难破,所以提前预备好了几包加了料的炸药,只要士兵背着炸药的士兵混在攻城士兵中,悄悄把炸药埋在城门底下,一旦点燃火捻,就算炸不破城门,也必然大为受损,再也经不起第二轮攻城木的大力撞击。 冷兵器在面对热兵器时根本难挡其巨大威力,这就是科学的魅力,只有掌握最强大的技术,才能真正获得战争的胜利。就因为郭文莺深刻了解这点,所以才有了这种完全压制性的武器。 伴着骑兵的第二波冲锋,路唯新没费多大力气就冲到了城门下,点上火捻,他随后开始往后跑,并高声大喊着:“后撤,后撤——”喊完,身子向前使劲扑去,整个扑倒在地。 随着他的喊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大地都颤抖着,眼前浓烟滚滚,影影绰绰的,根本看不清人在哪里。 路唯新望着眼前城门上被炸药豁出的口子,一时间难以回神,厚有三尺,高达三丈被铁皮包裹着的荆州东城门就这么破了? 爆炸产生的威力巨大,周围躲闪不及一大片被爆炸波及的尸体,大都是西北军士兵。 路唯新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头,暗道:“好家伙,这么厉害。幸亏郭文莺教给她,点完炸药就地卧倒,否则自己这会儿也跟这些跑得慢的士兵一样了。” 胳膊上隐隐的痛,似乎是被溅起的石子划伤了,好在没什么大碍,他站起来往前跑。 城墙上的瓦剌兵被炸懵了,一时竟忘了放箭,战争有片刻时间几乎停滞了。 路怀东惊得有些骇然,好在他反应过,知道机会易失,忙指挥身后大军冲锋。 初生的日头耀眼、明亮,东大门城墙四周浓烟滚滚,集结的南齐军不要命冲锋上去。 就在这时,大门后面发出的“咔咔”机关转动声,吊桥放落,一支玄铁打造的黑色箭羽飚射而出,三丈外正在冲锋的南齐军士兵,忽然被长箭贯胸而过,轰然倒地,接二连三的黑箭紧跟着就到了眼前,许多南齐兵的脑子里都再没有来得及有下一个思维,就被巨大的贯穿力,射中倒地。 一阵“嗡嗡”的破空声后,冲到前面的南齐军倒下一片,巨大的压倒性的杀伤力,给了冲锋的南齐军士兵片刻的震撼,主力还没有露面,杀气就呼啸而来。 原来瓦剌人见城门被毁,所幸打开吊桥,把最精锐的部队放了出来。 路怀东微眯着眼看着那杀气冲的黑甲军,这会儿路唯新抱着胳膊跑了回来,他顺手扔了杆长枪过去,“还能打不?” 路唯新点点头。 “能打就别孬种,给老子上马去。” 路唯新翻身跳上战马,身下的大黑驹子在烦躁的刨蹄子,它生是一匹好战马,很快能感受到大战的气氛,它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身后无数骑兵中许多战马在躁动着,压抑的气氛就等着一个突破口爆发的宣泄。 对面瓦剌军集结出一个巨大扇型,如一只慵懒的巨兽,庞大的无畏的缓慢的伸展开来。 路唯新目视着前方,豁然高举手中的长枪,高声喝出:“驱除鞑虏,还我山河。” 第五十六章 开火 他不是一个煽情的人,不过郭文莺常挂在嘴边的话,在这一刻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几年了,二十万西北军心里都憋着一股仇恨,他们恨不能即刻把瓦剌人赶出去,这股恨憋了好几年,今日正是发泄的时候。 路唯新飚射而出,一马当先的气魄奔驰在战场上。 身后马蹄雷动,千军万马的奔腾,大地在颤抖,万马奔腾和呼喝的人声铺盖地,震耳欲聋,巨大的旷野上,由上万人马组成的巨大飞鹰阵如一只低空飞掠的巨鹰呼喝,咆哮着,义无反顾的飞驰而去。 这是真正决战的之前的最后时刻,瓦剌军如黑色的潮水,涌动着从城门内倾泻而出,迅速集结起来。巨大的扇形阵铺展开来,沉厚的牛角号一声接一声急迫的响起,非常有节奏的马蹄声缓缓启动,那声音越来愈大,越来越急,沉重、整齐、急迫压抑人心,震颤心魄。 与此同时,荆州的南城门在攻陷,南齐军付出巨大的代价,从南护城河到城门口堆积了无数士兵的尸体。西北两座城门依然在佯攻,城内大批瓦剌人最后的主力越来越多的开始向东城门集结。 瓦剌军最强悍的黑甲军率先启动而出,如黑色的潮水,从整个扇头的位置脱离伸展开来,在巨野上形成一个长方形的方阵隆隆碾轧过来。 南齐军战鼓声冲破云霄,飞鹰阵两翼巨大的羽翼伸展开来,人声鼎沸,马蹄踩踏,从高处望去两个巨大的阵型在慢慢接近,南齐军灵动,瓦剌军庞大,整幅画面磅礴、沉重而气势。 就在两军将将交锋的一刻,突然波澜壮阔的一幕展开了,巨大的飞鹰阵两翼闪动,露出二十辆战车,无数弩箭从战车中飞出,激射出去,当先冲出的骑兵便倒下一片。 随着战车移动,后面火铳队如一条条鲜活的鱼从战车后游出来。 “第一队准备——”“开火——” “第二队准备——”“开火——” “第三队准备——”“开火——” 呼喊声阵阵传来,庞大的火力轰的瓦剌人一时找不着北,不住的骂娘声冲入耳膜,原本疾烈的冲击也在火力镇压下一时缓下来。 一种汹涌的豪情在每个西北军心中爆燃喷发,喊杀的吼声惊动地。 ……… ※ 就在荆州城打得热火朝的时候,裕仁关的守城战也已经接近尾声,荆州城被南齐军围攻的消息,传到嘉峪关攻城的瓦剌军中,十万火急之下,攻城的大将巴拉不得不放弃进攻裕仁关。 这铜墙铁壁般的关口久攻不下,连带的瓦剌军损失几乎过半,衡量再三之下,终决定撤兵回救荆州。 荆州距此地不过两路程,只要能守住两,等大军一到,前面包抄,就能把南齐军包了饺子,立时便能扭转战局。 裕仁关城楼上,看着如海水退潮般撤下的瓦剌军,郭文莺长长舒了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喘匀,又开始忧心起荆州城来了。 虽然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但荆州不比别的城池,其易守难攻不亚于裕仁关。 裕仁关是占了地利,又有新式武器压阵才能守了这么长时间,而荆州才是真正的铜墙铁壁。 这个时候楚唐又在哪儿呢?能不能阻住瓦剌军主力的回救? 真是揪心啊?! 她也是闲着没事,吃饱了撑的,拿着五品官的俸禄,却操着西北大元帅的心。那个真正的西北大元帅,却在军帐里悠闲的喝着牛肉汤呢。 郭文莺思量了一会儿,终于决定去找他,一见面便:“王爷,我想出关去看看。” 封敬亭没理她,依旧和陆启方下棋。 郭文莺哽住,又了一遍,封敬亭才拨空抬头看她一眼,“你出去干什么?就你那点功夫,我得派多少人跟着你才能保你命啊。” 郭文莺也知道他得是事实,可是她右眼皮一个劲儿跳,她真怕出什么事。 她呐呐道:“我担心路唯新。” “那子不用你管。” 郭文莺一听转身就走,封敬亭看了她背影几眼,忙叫齐进把她叫回来。这丫头有时候犯起倔来谁也整不了,要是背着他出去,到时候上哪儿找去? 见郭文莺转身回来,他指指棋盘,“你跟本王下盘棋,赢了就叫你去。” 下棋?整个西北营谁不知道她是有名的臭棋篓子。让她二十个子都不可能赢,跟他下棋不是找虐吗? 她咬着唇,“我不。” 封敬亭好笑,这是跟他耍上了?路唯新那子到底会出什么事,叫她这么揪心扯肺的?若是有一日他遇上危险,她都不一定这么担心? 想到此,声音不由冷下来,“你要不下,本王别不让你去,让人把你捆起来,扔库房去。” 郭文莺知道他做得出来,只能一脸哀怨的走过去。 陆启方不愿跟这俩人穷嚼谷,一到晚闹个没完,不是这个有气就是那个有气,闹得他老人家脑仁疼。他站起来,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王爷,老夫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去睡会儿觉去,一会儿来了军报叫我就成。” 封敬亭“嗯”了一声,也没多,只摆了棋盘,静等郭文莺坐下。郭文莺那张脸纠结的跟要上刑似的,看得人心里还真有点痛快。 ※ 就在这个时候,楚唐也不甚好过。他带的右军步兵埋伏在扬定河附近。 扬定河东岸,地势平坦开阔,而向南十余里处却渐变为丘陵地形,一条河穿过此地,汇入扬定河。 这条河两岸陡峭,长满灌木,本来是个理想的伏兵之地。只是前几连下了几场秋雨,河水上涨,最浅处也已有齐腰深,再加上此时节气已近冬,水温寒冷,骑兵倒还好,步兵过河却吃尽了苦头。 他们连赶了两日的路才到扬定河,一大早上还来得及吃饭,大伙腹中饥肠辘辘的过河,身上穿着单衣重甲,一下到河里又冷又沉,但待爬上河岸都是面色青白一身狼狈。 楚唐也弄了一身冰水,一边让两个亲兵帮助下拧着衣襟,一边大骂那陈赞子不地道,按照计划,他本来应该从冀州转道,到扬子河来支援他的,结果这子却临时改道跑去支援荆州去了。 第五十七章 排兵 斥候来报的时候,他还不相信,心里捣鼓着,老子平时对这子不错啊,怎么能干这种事呢?这不明摆着把他老楚架在火上烤吗?他这儿就带了三万人,三万人能对付得了瓦剌主力吗? 等瓦剌军退下来的时候,就算有损失,顶多损失一半,那还有七八万呢,就他这三万步兵,爷老子的,能顶得住才怪呢。 可是顶不住也得顶,虽不指望陈赞带的那两万人能顶多大事,可是光想着长气。 破口大骂了一通,开始让士兵埋锅造饭,然后指挥人用竹筏子把火炮拉过河,这几门火炮是他今保命的根本,看得比自个儿眼珠子都重要。西北军二十门火炮,裕仁关留了两门,攻荆州城路怀东带走了十门,剩下的都被他打包带扬定河来了。 他不是路怀东那粗汉子,打起仗来不要命,他素来惜命的很,打仗嘛,怎么也不如自家的老婆孩子热炕头重要,怎么也得留着命回去看儿子去是吧。虽然俩儿子都有够不争气,但好歹是自己亲生的。 前面有骡子拉着,后面个十数个士兵抬着,总算硬生生把大家伙都运过了河。 看着那几个昂然威武的大家伙,不免心里默念:“郭文英啊,郭文英,这回可就靠你造的这些玩意了,他们要是不管用,老子做了鬼,也不能放过你。” 河边的王八套已经准备妥当,现在只等王八进窝了。 这会儿瓦剌军整队,约七八万人从裕仁关直奔荆州。 一路急行军,走到扬定河畔却遇上了埋伏。瓦剌军正准备过河,一顿火炮轰过来,无数兵丁湮灭在冰冷的河水里。河水瞬间染成了血红色,无数尸体被河水冲向了下游。 瓦剌军不是没想过会有埋伏,只是荆州告急,容不得他们耽搁,一路上虽派出了斥候,到底没那么谨慎了。 裕仁关的火炮炸药把他们炸的有点晕,乍一听到炮响,瓦剌军都有些脚软。 巴拉将军心里也有些郁闷,他带兵这么多年,还真没打过这种仗,西北军的战斗力没多强,手里抖搂的零碎倒是不少。真他娘的,一个火炮接着一个火炮的,还没完没了了。 好容易冲过扬定河,到了片空旷之地,他大声叫着:“排兵——列阵——” 被火炮轰散的瓦剌军终于又集结起来。瓦剌军阵刚刚列好前行,西北军阵中便射出一阵箭雨,一时损失又重了两分。 巴拉见此,令两翼骑兵从侧面进攻西北军阵,把步兵撤到防线后休整,西北军两边的步兵方阵立刻转向,抵挡来自侧面的骑兵攻击。 包抄两侧的瓦剌骑兵直纵马疾冲,却见那已转过方向来的西北军阵突然变动,几个军阵齐齐跪坐,当瓦剌骑兵接近至百余步时,火铳队陡然转出,一通火力攻射。瓦剌骑兵尚未反应过来,西北军阵后侧又转出了数量战车,神臂弓手齐齐站起,万箭齐发,冲在前面的瓦剌骑兵立刻倒下不少。 一会儿火铳,一会儿弩箭,左转右转,变化之快,让人遂不及防,不一刻就把人捣鼓晕了。不时有骑兵战马被射中,顿时人仰马翻,亏得瓦剌骑兵骑术精湛,险险避开前面倒地的战马,继续前冲,谁知还来不及跑几步,阵后又推出来四门火炮,隔着老远便打中目标,一时被炸飞者甚众。于是,瓦剌骑兵又倒下一茬。 到了这会儿瓦剌骑兵才明白过来,原来人家西北军在军阵两侧,早列了阵中阵等着他们呢。 这种阵中阵极为繁琐,以前与西北军开战时,也曾见使用过,又唤作罗叠阵,阵如其名,分为三叠,以最强弓在后,强弓在中,长枪手在最前,是专门针对骑兵的军阵。 其实,罗叠阵并不可怕,因为在步兵与骑兵对抗中,骑兵的机动性远大于步兵,可以很快地变换进攻方向,正面不行那就换侧面好了,侧面不行,还能转到你屁股后头。 可问题是,武器一换上火铳和火炮就完全是不一样的效果了,骑兵机动性在火器的牵制下根本等于零,还没几个大头兵跑得快呢,这样打下去优势尽失,全成了人家的盘中肉了。 瓦剌骑兵逢此变故,不敢再盲目直冲,只得变换方向,队形尚不及聚合,隐藏在阵后的骑兵又从两翼杀出,截住了瓦剌骑兵的道路。 骑兵带兵的是副将徐横,乃是镇守裕仁关守将徐海的弟弟,这兄弟俩很有点意思,哥哥是慢性子,黏糊糊的跟个面团似的,弟弟则是个爆脾气,不点火都能自燃。更别此刻心里窝憋了几年的火气了。 两军骑兵迎头碰上,顿时擦枪出火,局面变得更加混乱起来。几万瓦剌军被打得松松垮垮,几乎找不到自家的帅旗在哪儿了。 楚唐在一边观战,看得兴起时,直拍自己大腿,这鹰阵混杂着罗叠阵,还真是见了奇效。原来路唯新和郭文莺帮着他练兵阵的时候,他还挺瞧不上眼的。这会儿看来,到底是瞧那俩孩子了,真是一个比一个出色,这要是他儿子该有多好啊? 他看得一时高兴,也跟着披挂上了阵,率领四千伏兵杀到,猛攻瓦剌战阵右翼背后。瓦剌的步兵战阵抵挡不住前后两个方向的攻击,很快崩溃。 巴拉将军连吃两场败仗,正杀得眼红,突见西北军中杀出一员大将,看军装官衔甚高,不由心道,管他娘的是谁,先擒了也好冲出去。 楚唐见瓦剌大将冲来,也催马迎上,两匹战马迎面疾冲,就在错身之际,巴拉手中长枪猛地探出,直奔楚唐面门而来。枪尖未到,杀气已至,楚唐双瞳一紧,手中长刀急忙回护,急急削向枪尖。 巴拉手中长枪猛然间换了方向,斜斜挑开了他的长刀,紧接着手臂微伸,长枪游龙一般忽从楚唐肋下探入,刺入他身侧铠甲之中,然后双臂用力一挑,竟然将他从马上挑了起来。 楚唐大惊失色,就地一滚,从马蹄下滚到远处,也是他身手还算利落,一旦站起,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这巴拉身为瓦剌大将,身手还是了得,自己险些命丧在他手中。 第五十八章 胜利 那巴拉把他枪挑下来,正待要追,左右楚唐亲卫蜂拥上来,把他围住,巴拉虽身陷包围却也不急,一杆长枪使得活灵活现。瓦剌人善使狼牙棒,像他这么擅长用枪的并不多见,他一枪一个,把数个亲卫挑落马下,随后拍马疾走。在他身后,数万瓦剌残兵跟着,一行人向北败去。 徐横策马过来,问道:“将军,可要追击吗?” 楚唐扶着马站好,他腿上受了伤,疼得“嘶”了一声,咬牙道:“不追,谁爱追谁追去了。”他们是胜在出其不意,打了瓦剌骑兵一个措手不及,若是骑兵追上去,这会儿正好叫人砍瓜削菜似的报仇了。 至于接下来该怎么样,那不归他管了。老子回去养伤了! 巴拉携五万残兵一路败逃回荆州,十五万精良军队出征,等回来的时候却只剩下四五万,这种心里落差,直让他恨得背过气去。他带兵二十年,何曾吃过这种败仗?一路直管打马而行,至于荆州如何,却也顾不得许多了。 ※ 荆州城下,东城门还在打得如火如荼。 战场上,瓦剌这边的头领冲在队伍中间声嘶力竭的大吼:“冲锋!冲锋!冲到他们的阵前去!” “呜呜”的牛角号不断的吹动着进攻的号令。 不得不承认瓦剌是个彪悍的民族,有强大的力量,有不畏的勇气,近年来打得多次战役,都以南齐军失败而告终。瓦剌人的野性让人望而生畏,几乎是踩踏着自己人的尸体,整体队伍带着一股悍气,呼喝嚎叫着冲杀过去。 漫的箭雨和威力庞大的火铳带给了他们很重的死伤,但却没能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他们有绝对的信心,他们仿佛是永远不服输的。冲阵,撞击,死亡,数不清的长矛上面挂满了血淋淋的生命。又有数不清的瓦剌人前仆后继,带着仇恨,面目扭曲的丑恶,双眼血红的扑了上去,他们就像是杀红了眼的野兽,围着猎物不停的撕扯,攻击。 路唯新带着人咬牙顶着,挥刀砍的人太多,手臂受伤的地方疼得几乎麻痹了。可他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露出半分怯懦,只要他怯了,后面的无数西北军也会怯下阵来。荆州城已破,打到现在离胜利不过咫尺之间,他无论如何也只能咬紧牙挺过去。 路怀东被数个瓦剌兵包围着,左砍右挡,根本没空去管旁的,他心里也有些发颤,那么强的鹰展阵,强大的火力,都叫这帮瓦剌冲过来了,他们简直不是人,简直是牲口,妈的,比牲口都强壮。 周围火铳发射的声音还在此起彼伏,这让有些漂浮的人心稍稍静了静,路怀东举着大刀举过头顶,大叫着:“兄弟们,冲吧,玩了命的冲,冲进荆州城,你们的妻儿老在等着呢。” 西北军中大部分都是西北边境人,也有不少荆州人,当真玩命的冲杀过去,到了这会儿鹰展阵也没了队形,管他什么阵法不阵法,几个将军一马当先,后面士兵都跟着往前跑,谁都知道城破了,这会儿谁不想立功,谁不玩命往前冲啊?谁后退,谁是龟儿子。 瓦剌大军激烈反击,也阻不住潮水般涌来的西北军,杀声震,巨盾碎裂,盾牌手被活活的撞死,飞起到半空,口里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艳丽的鲜红,最后轰然落地。 路唯新手提长枪,迎着敌人的弯刀冲了出去,瓦剌人的弯刀带着战马的冲势,以雷霆之力向他砍来,电光火石间弯腰,起刀,横切过战马的前腿,战马悲嘶一声前身扑地。 他一路冲锋,第一个冲过吊桥,冲进荆州城。随后不久,南北城门各传来破城的消息,瓦剌王子偕同元帅巴尔赤带兵潜逃出城,瓦剌大军被全线逼退,向凉州和冀州两地逃窜。 等巴拉将军苦哈哈的带着人来救荆州,荆州城已经破了,离城数十里就能看到荆州城破时燃起的烟火。 巴拉忍不住嚎啕大哭,三十多岁的汉子,第一次让人给打哭了。他心中悲愤不已,双手握拳,双眼爆睁,眼珠子几乎爆裂出来。 他本欲带兵回撤,退回冀州城去,却正碰上前来支援的陈赞。 这回还不定谁倒霉呢。 陈赞没摸着仗打,正满肚子窝着火呢,看见巴拉顿时“嘿嘿”一笑,“爷今儿才知道啥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巴拉大喝:“那就叫你也知道,知道。” 他汉语不好,字吐的并不清晰,但他是瓦剌有名的勇将,哪把陆赞放在眼里,别他就两三万人,就算多个一两万人也不会把他当盘菜。 两边对上就是一通混战,瓦剌军人困马乏,虽是疲惫之时,但可惜陈赞从宋城带来兵,也与他一般长了个少爷身子,两边交手竟打了个难解难分。巴拉一刀砍下来,几乎把他脑袋切飞了。 最后还是路怀东的人赶来支援,把巴拉给吓走了,陈赞兀自没有败将的自觉,还洋洋得意,自以为武功盖世,以两万敌五万也能稳操胜券。 ※ 南齐景德十七年,十月二十日,西北大军攻陷西北边关第一防线荆州,这是自瓦剌开战以后,第一场具有标识意义的大胜,一场燃烧了半个中原的抵抗异族侵掠战争,终于取得突出性的进展。 这是一场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战争,不仅仅因为西北军攻占荆州,取得重大胜利,更是因为在这场战争中,西北军的火炮营与火铳营第一次出现在了世人面前。对于还只见过大刀长矛的瓦剌军来,西北军手中的那些新式火器成了他们终生的梦魇。 火炮和火铳提前问世近一百年,这都得益于郭文莺手中最先进的制造技术,可以没有火炮和火铳,就没有今日景德十七年的这场胜利。 或者因为封敬亭强力压下了对火器制造者威名的传播,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些火炮和火铳是郭文莺造的。西北军里,自要大肆庆贺一番,有些将领还好奇的问,究竟从哪儿来的这么实用的武器? 每次问到郭文莺这儿,她只是工匠们造的,她知道封敬亭是在保护她,毕竟是女子,名声太显于她没半分益处,一旦在皇上面前挂上号,怕她难以脱身,被扣上欺君之罪的罪名可就惨了。 第五十九章 寻人 郭文莺自是知道这里面的厉害,所以从没在别人面前宣扬过自己的本事,军中只有少数将领和监造处的部分工匠知情,其余的人却并不知晓。 南齐军大胜,派出去的将士也陆续都回营了。郭文莺等了半,该回来的都回来了,却没找到路唯新,她问了一圈人,都没见着。尤其是路怀东的人,是看见校尉一马当先冲进荆州城,然后再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封敬亭已命路怀东镇守荆州,他带出去的人回来一半,剩下的都驻守在荆州城。但是路唯新却不在此列,王爷早命他回来,怎么都要黑了,却连个人影都没有? 跟封敬亭下了一的棋,也输了一,这会儿还没见路唯新回来,郭文莺真有些坐不下去了。 想去跟封敬亭借点人去外面找找,可众多武将都围着他,根本挤不进去,不由有些着急。后来终于等了机会,跟封敬亭一,他却晚了不好找人,等明再。 就这么等了一夜,到第二路唯新还没回营,心里便更疑心他真可能出事了。 她的第六感素来是很准的,母亲去世之时,她就有预感,抱着嬷嬷的胳膊大哭着非要去母亲房里看看。奶娘在她十岁那年摔伤之时,她也是觉得不对劲,一整心里都憋憋的。十二岁那年,师傅吃醉酒叫人打得腿伤复发,同样是这种感觉。这次隐隐觉得,可能要应在路唯新身上了。 在军营里,她和路唯新一向比旁人亲厚,两人成在一块,自与别人感情不同,她把他当自己亲人一样,不是弟弟,胜似弟弟。路怀东又是她结义大哥,有这层关系,怎么能不上心? 她正没着没落时,刚巧在营门口看见楚唐,便跟她了路唯新的事。 楚唐笑道:“怨不得别人你们俩关系好,不过一会儿没见着,就惦记上了。” 郭文莺不理他的打趣,只要借人出去找。 楚唐倒也大方,拨了五百士兵给她,还让一个校尉跟着。他笑道:“其实你也不用自己去,让旁人去就是了,总会毫发无伤的给你把人带回来,何必自己跑一趟?咱们王爷把你当宝贝似地,你要出点什么事,我也得跟着吃瓜落。” 郭文莺低头没话,封敬亭把她当宝贝?屁的宝贝,她就是他们家养的牲口,连下人都不如,一到晚把她往死里整的。昨跟他下一棋,把她磋磨的好险没横剑自刎。出这个不行,走那步不行,步步被他压得死死的,若不是为了出营,她怎么会陪着他一整,连屁股都不敢挪一下? 拿着楚唐的令牌,带着五百人出营去,刚走到营门口,就听后面一阵马蹄声,她一回头却是封敬亭追了上来,一脸阴阴沉沉地瞪着她。 “楚唐你要出关?” 她暗恨,这个楚将军,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把她卖了。 偷眼瞥他,有点不敢抬头,呐呐道:“路唯新没回来,我想出去看看。” 封敬亭哼一声,他昨费了一工夫把她留住了,这会儿又闹开了。她和路唯新到底什么关系?什么时候两人变得这么好了? 冷声道:“你非要自己去?派旁人去不行吗?” 见她摇头,不由暗暗一叹,他这么跋扈霸道的人,什么时候愿意向人妥协?但对于她,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你若不让她去,她真敢私自跑出去,难不成到最后还要打她板子吗? 沉吟片刻,“本王陪你去吧。” 郭文莺一时没明白,看他重新上马,才猛然醒悟,他要一起去? 她追上去,“王爷,你怎可亲身涉险?” “他是本王的下属,本王有义务把他寻回来。”这话得敞亮,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为的是谁,若不是怕她出去出什么事,他也不会巴巴走这一遭。 这个路唯新,什么时候这么得她的心了?这么想着竟觉嘴里酸不拉几的,很不是滋味儿。 除了那五百人,封敬亭又从自己亲兵里挑了五百人跟着,一千人出了裕仁关。 路唯新是进了荆州之后没的,不得要去荆州看看。正好路怀东刚占了荆州,他身为西北总帅,总要去慰问查看一番。 陆启方是今一早到的荆州城,他奉王爷命来此协助路怀东处理荆州事务,可到了还没多久,就见王爷就来了。正纳闷怎么回事呢,转头看见郭文莺立时明白过来了。 那一晚他离营时,郭文莺被王爷拘着下了一的棋,为的是谁他可清楚着呢。只是她居然能把王爷请出来帮她办事,还真是愈发出息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平素王爷嘴硬的跟鸭子似得,这要是等慢慢的上了心,以后可有得他受了。心里暗乐,脸上却半点不露,面色整肃的为封敬亭介绍荆州情况,就好像当他真的是来视察的。 路怀东听王爷来了,慌忙赶过来,一进门就告罪,“王爷恕罪,一时忙着城中守卫,竟不知王爷驾到。” 封敬亭淡淡应声,“无妨,城中可出榜安抚了?” “已经出了安抚榜了,这不陆先生刚来,一应事务还得和陆先生商量。” 封敬亭随意“嗯”了一声,这些琐碎之事自有幕僚操心,不需要他事事过问。 郭文莺却着急的不行,忙问路怀东,“可见着路唯新了?” 路怀东表情愣怔,“那子没回营吗?” 这哪儿还有个当爹的样,自己儿子丢了竟不知道。 封敬亭了来意,他之所以到荆州,就为了找路校尉。 路怀东听了自是感激涕零,到这个时候他才着急了,慌忙让人去找,已经三了,若是回来早回来了,这是跑哪儿鬼混去了? 他自派人满城找人,封敬亭则带着郭文莺出了荆州,郭文莺总觉得路唯新没在荆州城。他不是胡闹的人,若是还在荆州,不论出了什么事,都能找人送个信出来,几没信,多半是在外面丢的。 封敬亭问她,“你觉得他可能去哪儿了?” 郭文莺暗想,以路唯新的性子,肯定有什么事吸引他的,他平日看着还算稳重,可有时候做事又不管不顾的。他是在荆州城没的,会是什么事呢? 脑子飞快转着,忽然想起一事,大惊道:“路唯新不会去追瓦剌王子了吧?”以他的性子,还真做得出来。 越想越可能,不由心下暗急,这都怪她,那好端端的跟他什么男儿当建功立业,封侯拜相的话。 起来那来,也是吃饱了撑的,方云棠没有辞行就离开军营,郭文莺倒没觉得什么,左右她跟他的关系没公开,人家不知道,辞不辞行也没什么。可路唯新却似乎很不满意,非要到她面前嘴,方云棠此人不地道,心眼不正,对朋友也不真诚,临走连句话都不,如此云云,了一大堆坏话。 路唯新平时不喜欢人闲话的,不知为何竟死看方云棠不顺眼,郭文莺听他抱怨着,竟隐隐嗅出了一点酸味儿。她不由很是好笑,暗觉他是孩心性,就好像一个漂亮礼物求而不得,便有意毁坏似得。心里暗自猜度,他多半是喜欢方云棠,可人家不待见他,因此吃味儿了。 她当时也是无意,就方云棠多半是做大事去了,人家是正经生意人,手下管着众多财产,自是忙碌,岂是普通人可比的?还男儿就是要有抱负,不封侯拜相,最起码也得给家人挣个诰命什么的,否则哪有脸面娶媳妇亲?拿出去也丢人。 她也就是顺嘴那么一,没想到路唯新居然当真了,当时便脸色青白,捏着拳头道:“你且等着,我一定封侯拜相,挣个诰命回来娶媳妇。”完转身就走。 她知道他恼了,虽不清楚为什么恼,也忙追了上去,好言相劝封侯拜相也不急于一时,可以慢慢来。路唯新只是不理,反跟她赌发誓,若他做不到,便叫她一辈子不用跟他话。 到了后来,郭文莺也有些恼了,不知道他满嘴瞎胡沁什么,又怎么由方云棠惹出了这么闲话? 他不理她,她也赌气不理他,两人因此一整没一句话。后来瓦剌来袭,路唯新跟着路怀东攻城去了,便更是没见了。 到了今日,知道他出事,才想起那的话他多半走心了,他多半是心心念念着想要立场大功劳,若能抓到瓦剌王子就是大功一件,还愁不能封侯吗? 这些前因后果封敬亭自然不知道,不过听郭文莺的话,倒也隐隐觉得有道理。年轻人立功心切,一时偏激了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猜到他的心思,他们便一路向冀州方向寻去,瓦剌王子最有可能就是去了冀州。那是南齐第二道防线,对凉州和荆州互为倚角,是除荆州外最好的防御之地,最是易守难攻。 他们一路找找寻寻,竟半个人影没见着,眼见着快到冀州地界了,却不能再往前了。 郭文莺心里也明白,若是她一人也罢了,封敬亭是什么身份,西北大元帅,皇上的四皇子,若是出点什么差错,谁也不够赔的。她不能自己冒险,还拉着他一起。 心里想得清楚,就主动跟他不找了,先回荆州,等见着路怀东和陆先生再做计较。 第六十章 遇险 封敬亭也没什么,一行人正要驳马往回走,却见西南方烟尘滚滚,却是一队骑兵向这边而来,看旗帜和穿着竟然是瓦剌人。 那队人来得极快,人数也有三四千人,战马借助着向下的冲势带着滚雷一般惊人的气势,铺盖地的冲了过来,奔涌的马队中,瓦剌人“呼……喝……”着,吼声惊动地,震动山野。 一千人的亲卫队略有些慌乱,所幸他们也是常历战场的,迅速抽出兵器,环绕在封敬亭身旁。齐进手持长枪把封敬亭护在身后,一脸坚毅沉凝,“主子,你先走。” 封敬亭却没理他,他呼一声,“迎战——”悍然抽出腰间的长刀,豁然往下一挥,振声高喊一声:“杀!” 这是郭文莺第一次直面见识封敬亭的武功,他的刀法大开大阖,隐有峭壁千轫,风雷之声!刀锋所过之处,有的头颅横飞,有的身体被拦腰砍断,浓稠的血液漫飞溅,他的坐骑和他自己遍身浴血。 这样的他与平素温雅的形象大相径庭,仿佛来自地府的修罗,杀戮血腥之气漫遍野,让人看着竟生出一种胆颤的寒气。 亲卫队与瓦剌骑兵打在一处,虽奋勇,却略有颓败之势。这次出来,他们是找人,不是打仗,并没做太多的准备。南齐的骑兵本来对阵瓦剌骑兵就处于略势,这些亲卫队虽个个武功不弱,一时也难以匹敌。何况脑袋顶上还有个观敌撂阵的。 一只飞鹰在际盘旋,那是瓦剌人的嘹鹰,而拥有这只的主子绝不是普通人,这也明附近哪处正有瓦剌贵族战将。 封敬亭睃一眼空,坐在马上一只手向一旁伸出去,一个亲卫递上一张硬弓。 硬弓强度大韧性好,射程最远可达三百步,但这种弓所需拉力约两百斤,拉弓的士卒要佩戴扳指和指套,而且拉满后必须立即发射,很难持久瞄准,且命中率不高。 封敬亭接过弓箭,张弓,搭箭,举弓过肩,动作干净利落。一弓两箭,两箭并指际,空的瞭鹰盘旋高飞啼声高亢而嘹亮,顷刻间破空之声呼啸而去,箭镞以肉眼无法观测到的高速速度旋转着撕裂空气呼啸而去。第一箭险险躲过,电光火石间第二声破空之声随即到了,“嗤”的一声箭镞入肉之声,半声哀啼在空中戈然而止,那鹰头部带着被一只贯穿的长箭,一头往地面坠下。 “好——”亲卫队发出一阵欢呼。 封敬亭脸上并无得意之色,满脸沉毅的扫了眼不远处的郭文莺,“退——”他高喊一声,打马向她跑来,随后在她胭脂白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下。 那马受疼,发了疯的向前跑去,封敬亭随后赶上,后面齐进带着亲卫队且战且退,尽自己最大力量护卫主子安全离开。 郭文莺拼命打马狂奔,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马嘶,似有什么“扑通”落在地上,她慌忙勒紧马缰,转头却见封敬亭从马上摔了下来,他双眼紧闭,面色惨白。那匹马晃悠着也摔在地上,身上插着两只箭羽,显然是被瓦剌弓箭射中了。 她忙跳下马,他身上也中了箭,整个人都昏迷过去。她心中大急,想把他强拖到自己马上,可拖了几次都没成功。 身后烟尘滚滚,隐约交杂着打斗之声,显然瓦剌追兵将至,这个时候要骑马逃走已经不可能了。她咬咬牙,对着自己的马打了一鞭,随后抱着封敬亭把他拖到路边,那是一个山坡,两人从坡上滚下去,坡下是一片灌木丛。 西北之地到处都是石子,从山坡下来,身上几处划伤,再看封敬亭,疼得“哼唧”一声,似乎醒转过来,黑多白少的眼仁对着她转了转,随后又昏了过去。 郭文莺表情一滞,那分明是个白眼,这个时候给她个白眼,是在骂她是笨蛋吗? 她本来就是个笨蛋,她要真聪明,就把他扔下自己跑了。 想想又不可能,这个人的命比她重要,就算她死了,也得护得他周全,谁让他身上牵系着南齐数千万百姓的命运呢。 听着马蹄声从头顶过去,又抻了片刻,见再无声响,她才放心的爬起来,背着他一点点的往前挪。 幸亏这些年粗活干的多,积攒了些力气,否则换个闺阁中的女子,还真挪不动他。可饶是如此,也弄了一身的汗,走了一段路,累得双腿双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看看四下无人,找了个平整的地方把他放倒,俯身查看他的伤势。他肩膀上中了箭,并没射中要害,可那箭羽可能淬过毒,箭伤四周隐隐有黑色。所幸毒也不是很厉害的毒药,她身上有解毒药和疗伤药,正好可用。 常打仗的人身上一般都备着伤药,她虽不常上战场,不过封敬亭还是接长不断的塞几瓶伤药和解毒药让她备着,今日拿他的药来救他的命,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替他拔了箭矢,点上一堆火,从他怀里摸了把匕首在火上烤了烤,然后把他身上的腐肉剜去。或者动作大了点,封敬亭被疼醒了,这回终于正眼看她,张嘴第一句话就是,“郭文英,你这是报私仇吗?” 郭文莺没话,又向下剜了剜,立时又把他痛的晕了过去。 等把发黑的毒肉都去除了,她才住了手,为他敷了伤药,又把解毒丹塞了一颗在他嘴里。常在军中,也救助过伤员,所以包扎的手法还不错,她利落的给他包扎上,为了报复刚才对她翻的那个白眼,还特意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会儿封敬亭也醒了过来,脸色已经没那么泛黑了,看来解毒药还是有用的。他睁着眼迷迷瞪瞪地看她,然后又看了眼自己解开的衣衫,表情很是怪异。 郭文莺颇觉不适,拿眼瞪他,有什么可看的?难道还埋怨她占了他的便宜不成? 所幸他眼珠转了转,也没啥难听的,只嘶哑地声音问道:“这是哪儿?” 郭文莺站起来四下望了望,低声道:“还不知道,估摸着出不了西北地界。” 第六十一章 暖脚 封敬亭投给她一个‘你这是废话’的眼神,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腿还有点发虚,刚起来又跌下去。 郭文莺装模作样的过去扶他,嘴里叫着:“哎呦,王爷,您心点,您身子可金贵,要是出点事,下官可担不起罪名。” 封敬亭没理她,两人在一块几年,除了有求于自己的时候,就没见她对自己好声好气过,她刚给他治伤的时候,没趁机给他下什么毒药,就算认便宜了。 不过……真没下药吗? 忍不住在身上摸了摸,伤口包扎的很好,还系了个好看的蝴蝶结,似乎除了疼,也没觉出有什么别的异样。 不由轻轻松了口气,对于一个敢给你下巴豆的下属,你会怀疑她,真心一点也不奇怪。 入冬的气乍冷乍冷的,郭文莺扶着他一步一晃的往前走,两人走了一刻便觉身上寒凉一片,西北的风飕飕入骨,真要在外面吹一夜,能把你吹傻了。 郭文莺道:“亲卫一时半会儿找不过来,咱们先找个地方歇一歇吧,再往前到了扬定河,山坳里兴许有人家。” 封敬亭点点头,大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由她扶着往前走。 也是倒霉催的,走了一段路,上居然飚起了雨,不过瞬间就把身上打湿了,两人相互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只觉雨水灌在身上,脖颈里、鞋缝里全是水。 封敬亭身上的伤口也被雨水打湿了,药水混着血水把他半个膀子都染的变了色,他的脸越发惨白,看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摔倒在地。 郭文莺几乎半抱着他,拖着他一点点往前走。两人又走了一段路,还真找了个山洞,洞口给掩盖了大半,下劲扒拉开,里头倒很宽绰。 扶着他往前走,里头黑乎乎,郭文莺忽然觉得很害怕,挨着他嗫嚅,“你,这不会是个熊窝吧!万一有熊瞎子怎么办?” 身上带着火镰包,封敬亭不声不响自己打火点眉子,高擎着一点微芒四下看看,发现洞里似乎有人住过,壁脚堆了一堆柴火,有铺地茅草,还有一只烧得墨黑铜的茶壶。 他低声道:“这应该是猎户用过的。” 郭文莺松了口气,把他放在一边的稻草堆,到处溜达了一圈,回来很遗憾摇头,“可惜没有吃,雨下得这么大,咱们也出不去,要是连着耽搁三,那咱们得饿死了。” 不过,横竖也就这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外头大雨灌溉,山洞里除了潮湿些,倒也很安全可靠。 此刻也不管了那许多事了,身上冰冷异常,湿衣服在身上粘的难受,只能先烘衣裳取暖。 郭文莺点了堆篝火,把外衫脱下来架到火上烤,看他还在那儿坐着,有些不好意思,假装好心问:“王爷要不要把衣服脱下来烤烤?” 封敬亭倒没客气,脱了外衣,又脱了里衣,连鞋也脱了递给她,刚才外面踩了一脚水,灌的满鞋都是泥汤,穿着甚不舒服。 郭文莺坦坦荡荡的接过,一点都没避讳他的身子,拿着他的衣服就架在火上。嘴里着:“既然在这儿了,也不用急,那些亲卫总归会来找的,外面雨大,且踏踏实实的待着。” 封敬亭抱着肩,遮住自己光裸的前胸,见她浑似个没事儿似得,不由皱皱眉,“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这是责怪她没有羞耻心,不会害羞吗?郭文莺回头看他一眼他的身子,白净的肌肤,纠结的肌肉,很是壮实,身材果然好得很。 她撇撇嘴,“我是不是女人横竖你没见过,没准我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呢。“ 封敬亭噎了一下,嘴里嘀咕着:“我看也是。”虽嘴上这么,脑中却忍不住浮现出那看到的场景,她坐在浴盆中洗浴,站起来拿衣服,一身娇嫩肌肤,胸上两点嫣红都不经意的撞入眼帘…… 如果她是个怪物,那肖想她身子的他又算什么? 郭文莺不搭理他,你要指望狗嘴里能吐出象牙,那可稀奇了。其实她也不是不害臊,未出阁的大姑娘,乍有男人脱了站在她面前,还真不臊得慌?但那又怎么办?横竖他已经脱了,大叫着再叫他穿回去吗? 她现在是军人,又不是闺阁姐,他混没把她当女人看,那她还装什么? 挂火上的外衫烤的半干,她撕下一块来,给他擦拭身上的水,又把绷带解开了,放在火上烤,被水冲开伤口也要重新换药。 山洞里寒凉寒凉的,封敬亭抱着肩,冻得直发抖,泡过水的脚也冷的厉害,他坐到她身边,两个脚丫子往她面前一伸,大喇喇道:“给本王暖暖脚。” 这副大爷做派看着真长气,郭文莺撇嘴,“为什么?” 封敬亭不由分,把脚塞进她怀里,振振有词,“我奶娘了,人病气全从脚底下来。脚上冷,身上怎么也暖和不起来。你不给我捂着,要是我落下病根了,唯你是问。” 这关她屁事?郭文莺好险没骂出来,可架不住某些人脸皮太厚,不管不顾的硬塞过来,还威胁道:“你也不想想本王是为谁受的累,要不是你非要出营,本王能受伤吗?为个路唯新,把本王的命搭进去,你就这么忍心吗?” 郭文莺被他得有些愧疚,确实若没她坚持,他也不会以身犯险。不过话又回来了,她也没强逼着他出来找人吧? 有心想把他推出去,可他的脚确实冰凉的吓人,身上又受了那么重的伤,若是真有个好歹,受苦的可不是她一个人。 心里愧疚着,只好任他把脚塞进怀里,用“宽广”的胸怀给他捂着。 碰触到胸前的那一处柔软,封敬亭觉得甚是舒服,干脆躺在茅草堆上,抓了一把草盖在身上,双手倚着后脑勺,眯着眼看她。 火光下,她一张精美的脸煞白着,也不知是不是气得,一双泉水般的眼那瞳仁也乌漆漆的隐有水光反射。她嘴唇抿成一线,看向他的眼神又是无奈又是紧张又是紧惕……啧啧啧,这眼神儿,还真是想让人虐上一虐。 这个时候他是不想找抽的,不过终究没忍住,他笑眯眯地问:“你怀里揣的是什么?” 第六十二章 幻想 刚才雨浇了一身,衣服贴在身上,湿腻的难受,郭文莺便背着他把身上的裹胸脱了,这会儿中衣里光溜溜的一无所有,那雪白的双峰也欢快的跳脱出来,把胸前撑得满满的。 虽然她很注意不让他碰触她的胸,还是有意无意的挨上一点,心里早就呕的快吐血了。听他这么问,忍不住狠狠在他脚丫上掐了一把,恨声道:“我怀里是什么,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封敬亭差点就把“好呀”两字冒出来,只可惜终究脸皮没厚到那种程度,表情有些讪讪地望向别处。对于她对他玉足狠掐一把的不敬行为,连提都不敢提了。心里暗道,他这个端郡王也是很有女人缘的,京里的大家闺秀、闺阁千金,哪怕青/楼楚/馆的风尘女子都很待见他,怎么到了她这儿就完全不灵了? 回想这几年跟她的相处,两人整得跟冤家对头似得,偶尔对她好一回,她还以为自己是别有用心。 其实他能有什么用心,男人对女人不就是那么点心思吗?推倒了,插进去,来得尽兴,再玩一次而已。只可惜她身上刺儿太多,吃不到嘴里罢了。 幽幽叹了一声,闭上眼假寐,感受着那双脚在她温暖胸怀里,软软绵绵的感觉,挑的人心里痒痒的,他脸上发红,心里竟有点蠢蠢欲动起来。只觉心头一悸,既忧且喜的想,也许这幅画面有生之年都忘不掉了。 她润物无声,不经意间就俘获一个男人心,然而这个脑子明显缺根弦的丫头,他不,她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爷挺稀罕她的? 他转回头吸口气,凌冽的寒气呛得肺都要缩起来,不由缩了缩身子,骂一声,“真他娘的冷。” 郭文莺翻了个白眼,对他没个正形的样子是见惯了的,这位主子爷在旁人面前装的高贵温雅,那是能耐的不行不行的纵奇才。 可是只有她知道他在私底下什么样,整个就一厚脸皮的无赖,还爱磋磨人,若是哪真让他登了极,那才是全下的人眼都瞎了呢。 火烧的旺,一会儿湿衣服都烤干了,她拽过一件披在他身上,以防真把他冻死。 封敬亭眯着眼,一副没精打采样,随口吩咐,“弄点水来,爷渴了。” 他们先前连赶了两的路,水囊早就空了,这会儿郭文莺也觉有些口渴,便拾起地上那个破茶壶。外面雨水都是现成的,对着上接一壶,然后架在火上烧,一会儿烧开了,凉了一会儿,她对嘴尝了一口,便递给他,道,“不烫嘴了,王爷喝两口暖暖身子。这儿没碗,将就着点吧。” 封敬亭没言声,伸手接了过去,直接在她喝过地方下了嘴。 这下郭文莺愣住了,她忘了他有洁癖了,忘了擦壶嘴了。只是,真没想到他会嘴对嘴儿就喝……她有点脸红,悻悻然别过了脸。暗忖着,合着先前他装样自己有洁癖是假的? 封敬亭却像孩子一样乐着,咂摸着壶嘴,暗想自己真是病得不轻了,连她喝过水都觉得是香甜,果然是叫风嗖了脑子,该找个大夫看看了。 这会儿雨下得没那么大了,淅淅沥沥地滴着雨点,郭文莺穿好衣服,拿了弓箭要去外面打个野味儿回来。 封敬亭一脸幽怨地看她,“你记得早点回来啊。”他真怕她一气之下跑了,不管他了。 郭文莺没话,她还真想走了再不回来,可惜她的心没那么硬,真要让他死在这儿,倒霉的是南齐的众多百姓。 山里野味不少,到外面转了一圈,还真打了只兔子回来。剥皮、挖内脏、清洗,做的熟练之极,都做好了放在火架子上烤,看着兔肉一点变熟,直至烤的金黄。 封敬亭看她动作如此娴熟,不由道:“你这样子真跟贵族姐们一点不一样,那些贵族姐若是遇上这种事只会哭,可不会照顾人的。” 郭文莺对他呲了呲牙,没好气道:“我是西北军的五品武将,少拿那些千金姐们跟我比。”着忍不住极怨恨地又补了句,“我变这样,还不是拜你所赐。” 封敬亭顿觉与有荣焉,都是他调教的好啊。能把她变成个比爷们还厉害的好手,也是他的本事。只是若是哪能把她伺候人的功夫,也好好调教一番就好了。爷喜欢在床上主动些的女人,太生涩的享受起来不够味啊! 心里暗自琢磨着想一些有的没的,把不知构思过几遍推倒的场景,又在脑子里回味了一遍,这么想着竟然身上热烫,寒风嗖过都不觉冷了,那隐隐泛疼的伤口似乎也疼得不那么厉害了。 果然,这种事最治伤啊! 郭文莺哪知道自己身边是头披着人皮的色狼,只专注的烤着兔肉。 兔子烤熟了,她把熟兔子拿在手里来回的颠,敲掉了面上的灰,顺着肉丝儿撕下一大片来喂他,“没佐料,您将就用吧!别细品,大概齐嚼碎了就咽下去。” 封敬亭吃得很认真,忍不住赞一句,“你的手艺还不错。”至少没糊吧。 她又给了他一个白眼,虽是白眼翻的难看,但是那光致致的额头,光致致的脖颈,却很是惹人。 肚子里有了食,也就不觉得那么冷了,吃饱喝足,趴在稻草上。郭文莺又动手给他把绷带系上,省得伤药在身上挂不住再化了脓。 两人离得很近,一缕勾人的的香气直往他脑门子里窜,封敬亭觉得自己有点沉不住气了,某个位置开始苏醒让他很是尴尬,只好偷偷往后挪挪腰。人家心无尘埃,自己在这当口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叫她发现了实在很折面子。 他开始缓解气氛,没话找话,“等你哪不当兵了,你想干什么?” 郭文莺认真想了想,“回京里,自己开几间铺子,或者也不用自己开,我娘的陪嫁就有二十几间铺子,先把我娘的陪嫁要出来,然后自己单出去立户,再招个上门女婿,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上门女婿?”封敬亭忍不住怪叫一声,这丫头真敢啊,上门女婿?也不嫌臊得慌。 郭文莺没搭理他,她就是要招上门女婿,关他什么事? 第六十三章 女婿 封敬亭却在深深的想这个问题,上门女婿,以他的身份怕是不行的,除非他夺位失败,被贬为庶民,倒是有那么点可能。只可惜凭那几个兄弟对他的恨意,绝不可能留他一条命给她当上门女婿去。所以他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不是死,就是极致富贵,想过安安稳稳的生活,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越想越觉丧气,看来这辈子是与她无缘了。把她拐到手容易些,想安安稳稳的娶她是不行了,何况他也不是没家室的,自己家里那点事还没摆活清,还是老老实实的装他的西北大元帅样吧。非得露条狼尾巴在她跟前晃来晃去,让人看出来就不好了。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郭文莺已经闭着眼似是睡着了。 他转头头看着她,伸出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便这么轻轻地把她搂入怀中后,他温柔地环着她,然后,那放在她腰间的大手慢慢上移。那手划过她的细腰,碰过她的臀部,在她的颤栗中,大手伸进去,温热的手与她冰冷颤栗地手碰到了一块。 他指甲在她的掌心一划,令得郭文莺哆嗦得脸孔开始涨红。 她突然惊醒,抬手一拳打在他脸上,“你要干什么?” 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封敬亭怒了,“我就想把我的匕首拿过来,你这女人下手这么重,把本王当成什么?本王会对你这么个身上没半两肉的排骨下手吗?”摸着腮帮子,心里怄的要死,他刚才是真的想摸回匕首的。 郭文莺狠狠瞪他,那眼神怨愤之极,这一下倒把封敬亭看恼了,怒道:“像你这样的恶毒女人,真有一本王登极,第一个就把你卖到教坊司去,让你招上门女婿,上教坊司招去吧。” 他长这么大,何曾有人打过他的脸?也不知哪儿发这么大邪火,心里一时也搞不明白,是她这一拳刺激了他,还是招上门女婿刺激了他。 郭文莺也火了,刚才他明明抱了她,这会儿倒装样起来? 她气得发抖,一脸愠怒道:“好啊,你要把我送教坊司是吧。那就等你好好努力登极,你要是登不了极,敢有一日落在我手里,我就把你卖到倌馆去,看咱俩谁受罪。” 封敬亭气得哽了一下,倌馆?她懂得倒不是不少啊。 他拿着匕首抽出来挡在自己身前,郭文莺以为他要对付自己,怒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他哼哼两声,“我怕你对我下手,留着自卫用。”着又躺了下去,心里忍不住鄙视自己,真是狗胆子一个,一个女人而已,还真把自己给吓住了?敢把自己卖到倌馆,她这是要上了? 话,他刚才是真的想摸匕首来着,也没想占她便宜,谁想挨了这么老大一拳。 想到此,又忍不住对她呲牙,“卖你到教坊司。” 郭文莺也回一句,“卖你到倌馆。” 那个,“教坊司。” 这个,“倌馆。” 这个,“我专门开一间教坊司,就放你一个。” 那个,“我专门开一间倌馆,就放你一个。” “呀!你个大姑娘,一到晚的提倌馆,你也不嫌臊得慌。” “你一个王爷,整把人卖到教坊司,你还要不要脸?”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相让,到后来都觉得没意思,同时转过头,鼻腔里发出重重一“哼”。 谁都知道什么教坊司,倌馆都是张嘴胡沁,可谁都不肯输了气势,平白生一肚子闷气,气得自个儿肚子疼。 山洞里半没声音,封敬亭肺都快气炸了,等了半,山洞里忽然一阵轻浅的呼吸声,他才知道她已经睡着了。 坐起来,想把她晃悠醒,又觉得自己怪没意思的,一句戏言而已,何必跟个丫头片子生这么大的气? 身上的伤疼得难受,他也睡不着,在稻草上翻来覆去的烙饼,想路唯新,想方云棠,又想他自己,若自己将来真娶了她,肯定会成为第一个被自己媳妇气死的王爷。 他哪是找媳妇,他那是自己给自己找虐呢。真是闲的没事了!这种女人能娶才怪了! 瞎琢磨了半,后来也累了,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火堆渐渐熄灭,觉得浑身冷得厉害,半夜里一个暖呼呼的身子靠过来,他立即抱住了,紧紧拥着,恨不得揉进自己身体里。 没大亮,郭文莺就醒了,睁眼看见自己紧紧偎在封敬亭怀里与他纠缠着,一双腿被他紧紧夹着,似乎还有什么坚硬的东西顶在腰间,顶得她浑身不舒服。 她以为是他的匕首,下意识伸手一摸,热热烫烫的,顿觉脸上一红。轻啐了一口,想移开身子,却不心弄醒了他。 封敬亭睁开眼,饶有兴致的看着手摸在他身上的人,故意促狭,“怎么?觉得有趣?还想再摸摸?” 郭文莺脸一红,怒道:“你放开我?” 他笑得得意,“我放开你?昨晚是谁滚到我怀里的,死死抱着我不放。” 山洞太冷,人的本能都是向往温暖的,这不怪她啊。很想辩解两句,又觉得这话出去更没脸,只能闭了嘴任他调侃。只道昨她一时气急得罪了他,就当被他发泄出气了。 吵架最忌讳的就是一个,另一个沉默不语,的那个自动就会觉得没意思。封敬亭想狠狠讥讽她两句,可人家硬是不搭茬,也只好偃旗息鼓了。 昨晚的火熄了,郭文莺又重新燃了火堆,然后到外面山里打了只野鸡回来,回来看他躺在草堆上发愣,也没理他,径自把野鸡宰杀了,用得还是他的匕首。 把收拾干净的野鸡架在火上烤着,又用茶壶煮上水,才走到他身边,不动声色去翻他的身子。 封敬亭冷笑,“怎么了?你昨晚占了本王一夜便宜,这会儿还不放过本王吗?” 郭文莺脸抽了抽,把手里的药瓶甩在他身上,“你自己上药好了,也省得文英手脏,再玷污了殿下。”着当真不管不顾,坐到一边烤鸡去了。 封敬亭伤在肩膀上,那位置哪里够得着,揭了绷带,在后面比划半,差点把一瓶药都洒光,也没上好药。 看着旁边慢条斯理翻着烤鸡的女人,忽然笑起来,自己发了半的脾气,真是没半分意义,跟她置气,都忘了自己是她的主子了。 第六十四章 错觉 “过来给本王上药。”他对她勾了勾手指,又加一句,“这是军令。” 不遵军令者仗一百,这是西北军的军规。这人对她无理取闹,尽显无赖脾性,一时气愤,差点都忘了他是西北军的元帅了。 自己也是,何必跟他计较,若是真被他狭私报复,打一百军棍,真是冤枉死了。 她乖乖走到他身后,拿起药瓶轻柔的给他上药,随后给他缠上绷带。 看她乖顺,封敬亭也觉自己昨过分了,便道:“昨本王卖你去教坊司,你不用在意,像你这样的,不会弹琴唱歌,诗词也不通,女红更不行,还有一双大脚,就算去了教坊司也多半没生意做的,卖了你也是赔钱。” 郭文莺抽了抽嘴角,他这是安慰她呢?还是生嫌火烧的不旺,再加把柴呢? 她抱了抱拳,一副下级武官的标准恭敬姿态,“王爷请恕文英不敬之罪,文英口不择言毁坏王爷形象,实在罪该万死。” 封敬亭正对她认罪态度好表示欣慰,又听她道:“其实下官昨夜所的句句也是肺腑之言,凭王爷姿色,定当大红大紫,比卖文英值钱多了。王爷龙目凤眼,身强体健,武功高强,文章可比孔孟,诗词可比李杜,真是人之姿,为万民所敬仰。您就算卖身也必然不愁生意的,只需勾勾手指,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全都一窝蜂的蜂拥而至,轰动京都指日可待。王爷恕罪,下官只是太过仰慕王爷,王爷确实比文英强一百倍。” 她极度客气,极度恭顺的着,出的话却恨不能让人噎死,封敬亭只觉喉咙一阵发紧,他了不跟她计较的,怎么又被她气得呕出血来? 可他的句句都是实话,她会弹琴吗?会下棋吗?会诗词歌赋吗?连补个一个衣服都不会补,哪点像个女人了,哪个男人眼瞎了才会看上她? 哼哼两声,被堵得有些不出话来,暗自寻思,这会儿先记下了,等大爷我有了空再跟她好好算账。 他本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只是这些年在西北磨了磨性子,又因为正是用人之际,少不得装成个和善大方的样子来笼络人心,而实际上他颇有些霸王秉性,从就有人喊他“活阎王”,那脾气上来岂是那么容易忍住的?无非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罢了。 且是现在在荒郊野外,他又受了伤,一时拿她没办法。只等哪不用装了,新仇旧恨一起算了,看不拾掇这丫头的一身皮。 深深吸了口气,冷冷道:“去,把本王的衣服拿过来。” 郭文莺弯腰去够他抛在一旁的衣服,刚站起来,脚下也不知绊了什么,身子向前栽倒,正砸在他的背上。 封敬亭疼得“嘶”了一声,想要推开她,一时又有些不愿,她柔软的胸怀靠在他背上,那绵软软的触感让人心中一颤,虽嘴里着她各种缺点,但她这副身子却真是让人销魂,只是轻轻压着他,都觉激动万分,某个消沉的物件又开始昂首挺胸站立起来了。 郭文莺撞了他,连声“对不起”,正要爬起来,在这时忽听一个尖利的嗓子在身后高叫着:“郭文英,你在干什么?”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齐进站在洞门口,手上举着一把刀,那表情几乎是惊呆了。 他一时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郭文英竟然压着他们高贵的王爷,手摸着他的臀部,那动作,那姿势,分明是在……? 军中都在传他们两人在断袖,听得多了,也有那么点隐隐相信,毕竟两人相处多半不像上下属关系,有时候暧昧的都快滴出水了。可就算这样,也不该是王爷在下啊? 郭文英,郭文英那身板,竟然把堂堂端郡王压在身底下,这,这简直他奶奶的逆了了。 封敬亭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心里本来呕了三升的血,又多呕出两升,都快血尽人亡了。若他把郭文莺压在身底下也罢了,怎么偏偏看见了这副样子,这子一根筋,还不定想什么呢。 郭文莺倒没觉得什么,只是不心撞到他而已,怎么就涉及到谁上谁下的问题了? 她爬起来,拿着衣服给他披在身上,还不忘温柔体贴的一句,“王爷心着凉。”在人前,她从来都是很守属下本分的。 这难得的温柔更是坐实了两人的“奸/情”,齐进看得嘴角眼角同时抽抽,这是办完事,两人在甜蜜腻歪吗?他心里膈应,更看不起郭文莺那柔弱的身板,也不知那地方能不能甩出二两汤汁,居然还敢压制王爷了? 他到底不是傻子,也心知两人此时的样子太过暧昧,也不敢在洞中久待,慌忙退了出去,在洞外等候两人。 见他出去,封敬亭和郭文莺忙低头整理衣衫,郭文莺又背着他把裹胸穿上,看看都齐整了,才迈步从山洞走出去。 外面一干亲卫都站着恭候,本来一千人出来的,经过一场仗也不过剩下两三百人,他们好容易逃出瓦剌人的包围来到这里,好在主子没什么大事,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三百亲卫,剩下的马不过一百多匹,封敬亭骑出来的马被瓦剌人射死了,还好他出来时没骑那匹月夜青棕,倒省了爱马射死的悲痛。 他身上有伤也不能自己骑马,只能与别人共乘一骑,他本来想让齐进带着他,没想到不着痕迹的退开,一副誓死要撇清关系的样。 他心里暗自咒骂齐进,却也不好逼迫,只得去坐了郭文莺的马。 郭文莺的胭脂马本来被她放走了,这会儿又被亲卫找回来,心中自是欣喜,便也就没计较他硬跟她挤一匹马。 坐在她身后,封敬亭甚觉不对付,他一个大男人,被个女人带着是很跌面子的事,被人看在眼里,不定又想出什么。不过好在可以占点便宜,他抱着她的纤腰,抚着那柔软的肌肤,也只当是给他的福利了。 身上的手热乎乎的,灼人肌肤,郭文莺知道他是故意的,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什么,齐进那子一直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让人瞧着头皮发麻,也不知他刚才到底看见什么了,怎么把她看成个瘟疫似的? 却不知齐进看两人坐的姿势,更加深了心中看法,果然是:王爷被郭文莺那子给强了。 第六十五章 艳遇 一行人骑马回到荆州城,这个时侯迟迟未归的路唯新也进城了。 看见自己儿子回来,路怀东一时激动的老泪纵横,也不管身边有多少人,抱着儿子就开哭,还是陆启方一把拽住他,省得他一个大将军大庭广众之下嚎啕大哭再丢了人。 路怀东抹了眼泪,低声道:“儿子,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棺材都要给你预备下了。” 路唯新脸一黑,知道他爹除了打仗之外,别的都没谱,也只能咬咬牙忍了,暗恨自己真不会掏生,怎么就生在他媳妇肚子里了? 陆启方施施然过来,分开两人,问路唯新都去了哪儿,做了什么。 一起这事,路唯新心里顿有些戚戚然。 那一日城破之时,他一马当先冲进荆州城,直奔北门而去,也是刚巧看见瓦剌王子阿古拉和巴尔赤带着人马出北门。 他心中一动,便悄悄跟了上去,想看看有没有机会活捉瓦剌王子。 也是他艺高人胆大,身后没带几个人就敢跟踪阿古拉,结果出城三十里的时候被瓦剌人发现了。瓦剌王子带出来的都是瓦剌精兵,他那一二百人根本不是对手,几乎让人全歼了,他狠命冲杀,冲出一个口子逃了出来,被追得一路向西,远远偏离了回荆州的路。 身上中了几处刀伤,跑出几十里就没了力气,从马上栽了下来。 那一处靠近南齐和瓦剌交界处,附近百里的村庄早就被瓦剌烧光了,若没人经过,他很可能流血而死。 也是运气好,正昏昏沉沉的时候,遇上一对赶路的父女俩,老父四十上下,本来是江州人氏,十几年去瓦剌做生意娶了个瓦剌女人,后来在当地落地生根,生了个女儿唤作巧姑。去年巧姑的母亲过世,老父想着自己年岁大了,就筹划着打算返乡,带着闺女从瓦剌云台郡逃出来,想去南方江州寻亲去。 正赶在路上的时候,遇上受伤的路唯新,也赶巧救下了他。因伤重不能赶路,在路上耽搁了两,在第四头上才回了荆州。 这就是以往的经过,路怀东见儿子回来,自是对两位恩人千恩万谢,又见那姑娘巧姑长得甚是好看,不由多瞧了两眼。随后安排人带他们去休息,好吃好喝招待着。 路唯新伤势未愈,自要养伤,只是他心里有事,趁没人的时候一把揽住父亲的脖子硬拽着进屋里,神神秘秘道:“爹,我有话跟你。” 路怀东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他这个儿子从跟他不亲近,每回他抱一下,就像是要咬他块肉似的,这是受了多大委屈,才肯沾他点边啊? 往后退了一步,不咸不淡道:“你有话就,别动手动脚的。” 路唯新脸黑了黑,他爹刚才抱的他骨头都快断了,这会儿倒嫌他亲近了? 到底有求于人,只能搓搓手陪了个笑脸,“爹,您岁数也不了,娘死了好几年了,你一个人也怪寂寞的,是不是在房里添个人啊?” 路怀东好笑,他儿子什么时候关心起他的房中事来了?他扯了扯嘴角,“不急,外头花楼里女人多得是,你爹不缺女人。” “那些女人不干净,爹要找怎么也得找个良家子吧。” 路怀东恼了,“你子到底要什么?有话快,有屁快放。” 路唯新吭哧半,“我就是想叫你给我娶个后妈。”他也觉得自己这法挺难以启齿的,可是谁叫他心里有人了呢,不能贡献自己的清白之躯,只能拿亲爹的来顶缸了。 其实他这事也是有原因的,那救他的老汉名叫张槐,虽做了几年生意却是个极古板的人,他闺女巧姑救了路唯新,又没日没夜的照顾他,他觉得闺女失了节,就寻思着让闺女嫁给路唯新,好歹也是南齐的军官,总好过他们没依没靠的。 人家提出来,路唯新脸皮薄一时也不好拒绝,就支支吾吾的,回去禀明父亲再定。 那老汉不依不饶的,自个儿闺女没脸见人了,就逼着她自杀,人家闺女要抹脖子,那能有不怕的吗?吓得路唯新慌忙应下了。可是一路之上他越想越后悔,虽然姑娘长得挺漂亮,可到底有瓦剌血统,他怎么可能看得上?更何况他有心里有人了,还想留着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他媳妇呢。 路怀东一听他的前因后果,气得在他伤口上狠狠拍了一下,骂道:“就没见过比你子笨的,不稀罕人家瞎答应什么。” 路唯新疼得差点跳起来,哽声道:“爹,你是没见过那样,那姑娘拿刀要杀自个儿,血都流出来了,要是搁在你身上,你不也得先答应再啊。” 路怀东撇嘴,他向来是吃干抹净,拍拍屁股不认账的,根本不可能答应这个啊。想想自己儿子真是窝囊,怎么就没继承他这个当爹的半点本事,叫个丫头逼成这样。 他问道:“你老实,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啊。”路唯新呐呐,脸上有些泛红,“就是不心碰了她的胸一下,还让她看了自己……身上……”他没好意思,他的伤口有一处在左侧屁股上,也不知道那箭怎么射的,擦着他的屁股就过去了。 路怀东那也是流连花丛,吃过见过的主,一听就明白了,心,也没占多大便宜啊,还以为这子出息了,把人闺女给上了呢。 拍了拍他的肩头,“行了,就这点事交给你爹,也甭给你找后妈了,回头爹给你料理了。” 儿子难得求他一回,心里高兴,吹着口哨往外走。 路唯新叫住他,“爹,还有个事……这事千万别告诉文英。” 他不解“告诉文英怎么了?” 路唯新恼了,“叫你别就别,一字也不许露。” 路怀东骂了句,“瞧你那出息。”随后又道:“就是想告诉他,这会儿也不在啊。” 路唯新一愣,“她上哪儿了?” “出去找你去了,怕你出事,和王爷一起去的。” 路唯新一听郭文莺出去找他,慌忙跳起来要出去,被路怀东一把摁下去,他回身笑着拍了拍儿子,“你子人缘够好的,文英那子一听你出事火急火燎的,连王爷都拉来了,你们俩关系不赖啊。” 路唯新心里默了一下,莫名的涌出一股甜劲儿,跟吃着蜜糖似的,甜的那么爽快。 第六十六章 更衣 心里高兴,嘴里却着:“我们能有什么关系,也就是从进营就在一块,生死弟兄一般。爹,你赶紧派人去找找,王爷也在呢,可别出了事。” “还用你,陆先生一早就派人去了。”他着转身走了,没再理自己笨儿子,平常看着挺聪明的,有时候犯起傻来,简直傻的缺魂儿。 这一日路唯新过得很是忐忑,一时担心郭文莺,怕她在外面受了伤,出什么事;一时又担心巧姑,那女子心气高,若是知道自己不要她,指不定闹出什么呢。 躺了一,直到晚上才听了郭文莺和封敬亭回城的消息,顿时慌得什么似的往外跑,一时激动,从床上摔下去,额头肿了老大个包。 这一路上,郭文莺带着封敬亭走得很是痛苦不已,她为了不把他摔下马,只能拿根绳子把两人拴在一起,后来封敬亭喊着太难受,就让他坐前面,又怕他跌下去,便一只手紧紧抱着他。 封敬亭也很自觉,整个靠在她怀里,不时在她身上蹭一蹭,惹得她很恼火,几次强忍着把没把他扔下去。真难以想象,他一个王爷,怎么表现的这么无赖?而且那点无赖劲儿几乎全用她身上了。 这样一路走过,速度指定快不了,他们入了夜才赶回荆州,也幸亏城里有人出来接,士兵抬着担架把这烫手的山芋接过去,她才得了解脱。 封敬亭看她一副恨不得甩脱麻烦的样,心里别提多别扭,心道,爷跟你辛苦一趟,还受着伤,这没良心的,用完了立马就给扔了。瞧爷下回还给你长脸不? 他心里恨恨地自然猛吐酸水,郭文莺却不管那个,她还惦记着路唯新呢,听人路校尉已经回来了,才算安了心。 到底王爷受了伤不能不顾,伺候他换了药,又做了回使唤丫头,把这位大爷伺候睡下了,才打着哈欠回路怀东给她安排的房间。 为了方便照顾,她就住在封敬亭隔壁,晚上起夜叫人也能听得见。 这本来是齐进的活儿,可这人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封敬亭又是一副‘你不伺候不行’的样子,弄得她半点办法也没有。便想着横竖今晚了,也没去看路唯新,等到第二终于抽出时间时,又是一快过去了。 次日一早还没大亮,封敬亭就在隔壁喊她。 郭文莺匆忙爬起来,连脸都没洗,迷迷瞪瞪往屋里闯,见封敬亭正扶着床往里爬,忙过去扶住了。 “王爷要什么?” “本王要更衣。” 她递了衣服给他,封敬亭扫她一眼,脸有些绿,几乎咬牙道:“拿夜壶过来。” 郭文莺不是不知道更衣是什么,只是从没近身照顾过男人,一时脑子钝了,听他一,忙从床底摸出夜壶,也不敢看他,一张脸红的滴血。 封敬亭憋了许久,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转过身“哗哗”了一通,才觉身心舒畅了许多。 他看了看面红耳赤的郭文莺,心里更是不出的痛快,丫头还好聪明,要是一早就跑了敢不过来,看他不揭了她的皮。 郭文莺红着脸给他倒了尿,又端了水伺候他洗漱,随后拿了梳子给他梳头。 她梳头的手法不咋地,发髻挽的歪歪的,所幸封敬亭受伤也不能出门,也没照镜子,还以为她手法灵活,梳得很好看呢。 这会子亲兵端来早食,今的早食还算丰盛,一碗四季海鲜粥,两碟菜都切得细细的,还有两笼笼包,皮薄馅大,一咬满口油,都是他随身厨子单另做的。 封敬亭嘴叼的很,不好吃的东西绝不沾口,他无论去哪儿,身边都跟着几个厨子,专门开灶做给他吃。什么川菜、粤菜、鲁菜、本帮菜,每变换无数花样。只是今日他受伤,不免做些素净点的给他。 所幸郭文莺对吃上不讲究,不饿肚子就行,也不羡慕他有口福,此刻只一口一口喂他吃净包子,又喝了一碗粥,才端着空碗准备出去。 封敬亭双手枕在头下斜躺着,见她出门,不免扫她一眼,“你要去哪儿?” 郭文莺道:“路校尉回来了,我去瞧瞧他。” 封敬亭冷冷睃她,“他没事,本王要看书,你给本王拿本书来。” 郭文莺拿了地理志过来,封敬亭翻了翻,不喜欢,让她去换。 换了书,他一时又要喝茶,烧水给沏了茶,他又嫌看书眼累,让她一个字一个字给他读一遍。 郭文莺无奈,折腾一早上她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呢,心里真有点烦,可这会儿不是荒郊野外,人家掌军权的大爷,想折腾她一个五品官,不得实实着着的听着吗? 心里有些后悔前晚上惹了他,非得什么倌馆,还打了一耳光,活该这阎王今报复。要是只拿她当丫头使唤还好,下面还不定憋着什么呢? 封敬亭这一更是可着劲儿的折腾她,一会儿要喝茶,一会儿要读书,一会儿要吃点心,一会儿腿疼要捶捶,一会儿脖子酸要捏两把,一会儿要拿笔写字,一会儿又要看军报…… 茶喝多了自然要如厕,尿壶不知给他拿了几回,所幸他还憋得住,没要个马桶,不然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服侍他如厕,给他脱裤子是个什么场景。 一折磨下来,累得浑身酸软,都快脱力了,也幸好快傍晚时陆先生来谈公事,令她出去一会儿,她才得了半刻空闲,赶紧去看路唯新去了。 路唯新此刻住在原来的荆州知府府里,原本好好的知府府被瓦剌人拆的不成样子,只留了后院和几间房,只他和路怀东两人在这儿住。 赶到府门前,郭文莺正要下马,忽然见大门里面两个兵丁拉着一个姑娘出来,那姑娘长得浓眉大眼,颧骨略高,不过因着皮肤白皙,也颇有几分姿色。尤其是身材玲珑有致,虽不过十六七岁,却一双胸脯高高耸着,配上纤细腰很是招人。 两个士兵架着她,一路挣扎着往外走,嘴里还嚷嚷着:“你们不讲理,你们骗人,应了别人的也不算数,你们不是好人。” 她的嗓音很奇怪,不像正经南齐人,倒有些瓦剌的音调。 西北军素来军纪严明,不许扰民的,这般强拉个姑娘算什么事? 郭文莺跳下马,颇不高兴的把两个士兵一拦,“你们干什么?” 第六十七章 韵事 那兵丁一看是军需官,忙道:“这是将军的意思,好声好气商量不通,便叫咱们架出去,以后不许她再进这里一步。” 郭文莺暗忖,路怀东是个老不靠谱的,还性好渔色,这八成又不知惹了什么风/流事了? 她令两个士兵把人放了,随后迈步要进门。那姑娘挣脱开,一把冲过来抱住她的腿,“军爷,你救救奴家啊。” 郭文莺颇有些无奈,“姑娘这是怎么了?” 那姑娘似是个爽朗性子,噼里啪啦把前因后果了,大约是军中校尉路唯新始乱终弃,将军为了儿子欺压善良,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郭文莺听得直咂舌,她倒不知道路唯新还有这两下子呢,什么时候把人家姑娘搞到手的?不过身为女人,自然有种同仇敌忾之感,尤其憎恨始乱终弃之人。 她提着马鞭就往府里冲,正好今被端郡王气得憋了一肚子火,她也见义勇为一回得了。 那姑娘见她进去,也慌忙跟进去,后面士兵不敢拦着,都远远望着,心坏菜,刚才将军特意嘱咐不能告诉郭文莺,这才一会儿功夫就漏了馅了。军里谁不知道郭军需是嫉恶如仇的,尤其是对女人爱护有加,往常有军妓送过来,她都不许士兵随便糟蹋,一个个拿号排队,每不许超过十人,弄得一帮大兵提着裤子在外面眼巴巴瞅着,不知瞅出多少块“望妇石”。 若是发现哪个不长眼去强抢民女的被她发现,最轻也是一百军棍,一不心就得把脑袋玩没了。她奉元帅令,顺带管着军中的军纪,谁也不敢触她的霉头。这会儿见她拎着马鞭冲进去,幸灾乐祸者有之,大多还是为路唯新举了一把同情泪,可怜的路校尉,伤还没好呢,就招了这么一位性好‘整治军风’的。 郭文莺虽然恼怒,却还不至于丧失理智,她问清楚路唯新的住所,进门前还知道敲下门。 路唯新看见她别提多开心,立刻挣扎着坐起来,“文英,你终于来了,我都等你一了。” 郭文莺冷冷一笑,“路校尉,往日里还以为你是个清清白白的好汉子,没想到啊,什么时候都要跟你爹一个路数了?” 路唯新有些恼,“谁跟我爹一样。” 他爹那人……怎么呢,年轻时候就欺男霸女,拐骗寡妇,偷人媳妇,什么恶心、糟心、昧良心的男女之事都干过。到了老了,还算收敛点了,但还是会时不时玩弄一点女人感情,前一玩了,后一转手弃如敝屣的事也时有发生,谁也猜不出路将军在外面究竟有多少女人,究竟糟蹋过多少女人。路唯新对他爹这点是深恶痛绝的,听她把他和他爹比,比剜他心还难受。 郭文莺也不话,只上外面叫了巧姑进来。 路唯新一见巧姑,最先的情绪不是心虚,而是气愤,他爹的好好的替他处理干净,怎么转脸就让郭文莺碰见了?老东西除了胯下的玩意管点用,别的还有哪儿能管用? 他怕郭文莺生气,急忙辩解道:“文英,你听我,这事真的不怪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郭文莺嗤道:“不是故意的,就能占了人家姑娘身子吗?” 路唯新“啊”一声,知她误会了,忙道:“没有的事,我哪儿占她身子了,最多她看见我……那啥了。” 他匆忙把前因后果了一遍,还赌发誓,自己绝没对这姑娘动过手脚。 巧姑一听不干了,“你们南齐人真是没品的很,你答应我好好的要娶我,转眼就不认了?” 路唯新直着脖子反驳道:“要不是你以死相逼,我能应吗?” 两人打嘴架,郭文莺倒有些乐了,本来她还以为路唯新瞧人长得漂亮动了不轨心思呢,原来不过是沾了个桃花。这姑娘多半是看路唯新伙子长得好,又有钱有势,有心攀附,不过人家救他也是事实,一个打理不好,倒有忘恩负义之嫌。 这事她懒得管,转身,出去,关门。顺道一句,“瞧你还能喊起来,身子多半没事了,我明再来看你。” 路唯新在后面叫了她几声,也不见她回头,不由心里忧愁,她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郭文莺倒是没功夫生他的气,她烦恼的是封敬亭,那厮一副整治她的模样,也不知他的气性会持续几。 她对付他从来都是两种手段,一是做伏低,二是虚与委蛇,而第三种手段,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使出来,那就是“老子不干了”。 通常这句话出来后果很严重,她尝试过,并且再也不想再试第二次。 刚出了知府府不远正碰上陆启方,他应是刚和端郡王谈完公事,一个人背着手溜溜达达的往这边走,状似极为悠闲。看见郭文莺还很好心的提醒,“文英啊,王爷可是气呼呼找你呢,你又惹他生气了?” 郭文莺苦笑,“陆先生真会开玩笑,我敢惹王爷?”这话反过来就是,我哪一不惹王爷了? 陆启方笑笑:“王爷虽位高权重,有时候也是孩脾气,他从就霸道,想做什么绝不许别人反抗的,你表面看着顺从,实则一身反骨,动不动就跟他唱反调,也难怪他每每找你麻烦。” 郭文莺心道,就他那想法,一二十四变的,谁跟得上啊?要是都照着他的来,她也甭活了。 不愿再提这事,便把路唯新和巧姑的事了,道:“还请陆先生给拿个主意,总归他是不想娶的,何必纠缠不清呢。” 陆启方哼了两声,颇不乐意管这种杂事,还是她好歹,一通求恳才答应下来。 陆先生自然是很有主意的,一出手便吓得父女两个连夜离开了荆州城。 至于他做了什么,后来听知府府的守兵绘声绘色:“陆先生啊,真是神人啊,他就那么踱着步到姑娘面前,摸着狗油胡,笑眯眯地对姑娘,‘闺女,你长得真漂亮,要是路子不要你,你不如跟了我吧。’那姑娘一见陆先生五十多了,长了一张驴脸,顿时吓哭了。” 另一个守兵补充道:“哎呦,当时可精彩了,咱们兄弟几个都差点吓掉了下巴,陆先生是什么人啊,他怎么能出这样的话?后来才知道,他是真打算续弦啊。那姑娘瞧见他玩真的,真怕他抢亲啊,哪里还敢留,连夜就和亲爹跑了。还是咱们路校尉仗义,知道给送包银子当跑路费。不然,这姑娘吓得恨不能光着身子就跑了。” 第六十八章 红帐 这故事在军中广为流传了一阵,陆先生原本酸腐书生的形象一下变得讨喜起来,因为很符合军中士兵的恶趣口味,大家对陆先生更生几分喜爱之情。大约是很觉着这是同道中人吧。 关于此事的真假,郭文莺专门对陆启方做了一次专访,“请问陆先生,你当时究竟怎么想的?” 陆启方捋着胡子一脸遗憾,“文英啊,老夫是真的看上那闺女了,长得和老夫死去的妻子太像了。你她怎么就不乐意呢?” 郭文莺:“……” 这当然是后来的事了,而当日回到住处的郭文莺并不好过,她刚在封敬亭门口探了探头,就听里面一声怒吼,“郭文英,你给本王滚进来。” 郭文莺掏掏耳朵,喊这么大嗓门,八成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吧? 也不知他是想撒尿呢? 想撒尿呢? 还是想撒尿呢? …… ※ 西北军攻占荆州,斩敌十万有余,可以几年以来第一次重大胜利。 景德帝闻听大喜,据当晚御宴多吃了一碗饭,身体也大好了。他当即下旨表彰,西北军论功行赏,全军将官各升一级,并派钦差犒赏三军,从各地运来美酒佳肴,歌舞美人,让三军将士享乐。 旨意传来,西北军顿时沸腾起来,封敬亭吩咐大宴三日,杀猪炖肉,烧酒管够。 郭文莺也很高兴,她现在是正五品,再升就是从四品了,升一级俸禄增加二两,真真欢喜的要命。她当即给家里奶娘许氏写信,告诉她自己在外面又多赚钱了。 她出来这些年,郭家早已不是她的家了,唯一还会惦记她的就是从看着她长大的奶娘,所以每月发了俸禄,她都寄回去一半。另外家里还有师父要养,总要尽点心意的。 奶娘根本不知道她在军中做了武官,她只告诉她自己在外面开了店铺,有了份产业,等攒够了钱就把他们接过来享福。还要买一座大宅子,以后一家人住一起,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每次送信的都是封敬亭安排的信使,绝不会乱话。奶娘信了她,时而也让送信的人带些亲手做的衣服和鞋袜回来,知道她穿男装,都做成男人的样式。有时候还会亲手腌了咸菜给她捎来,有芋头、萝青椒、白菜,还有她最爱吃的酱黄瓜,每次吃着奶娘亲手做的咸菜,她都会忍不住掉几滴泪。恨不能立刻奔回去,扑去奶娘怀里。 她想念母亲,想念母亲的怀抱,也想念奶娘,想念奶娘的怀抱。只有在她们怀里,她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也只有这一刻,她才会觉得自己其实是女人,也需要有人爱,有人宠着。 刚写完信,把信折好塞进信封,路唯新就来找他,一进门就喊:“文英,走,跟我松松筋骨去吧。” 这些他身上的伤见好,已经能活动了,本来就是十六七的伙子,身体壮实,自然好得快。反观封敬亭,到现在还日咳夜咳呢,一看身体就不行,当然也可能是她前几忘记关窗把他给冻着了。 郭文莺睃他一眼,“你这是刚好点,就浑身痒痒了?” 路唯新咧嘴笑,“是痒痒,在床上躺了好几,四肢都僵硬了,你跟我过几招去呗。” 郭文莺才不跟他过招呢,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营里除了个别的,无论跟谁过招她都是白给,那不叫过招,那纯粹是挨揍。 封敬亭有时候气急了,常会阴测测地:“文英,跟本王过几招吧。”然后把她当沙包一样揍,下手那叫一个黑啊。 打了人,出了气,别人还挑不出理,反而夸他亲民,身为上官亲自训练手下功夫,赞叹者不知凡几。 郭文莺被封敬亭打怕了,后来谁找她过招,她跟谁急。 此刻见路唯新,便很觉不耐,冷冷道:“你找你爹去,要不找徐海,徐横也行,最不济还有邓久成呢,他岁数大点,身手还是蛮灵活的。” 路唯新只是想找她,练拳倒是其次的,就想跟她在一起。她不乐意,他也不愿找别人,就只坐在营帐里陪她话。 两人正南海北的瞎聊着,邓久成来了。 邓久成这回刚升了四品,现在也是副将级别了,别的副将都统管几个营,他还窝在军需处没动窝,给郭文莺打下手呢。 这事若搁在别人身上,早就气得二佛升,找元帅大闹去了。可人家还老神在在的,每吃好喝好过自己日子,一点脾气也没有,见着郭文莺也是笑眯眯的。营里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议论他,还有的郭文莺霸道,仗着王爷宠爱,故意挡着别人道,不让人往上爬。 邓久成听了也不生气,每日依旧“文英”长,“文英”短的,与郭文莺关系好的不得了。 此刻,他一张脸上挂着笑,眯着眼走过来,“文英,你这儿不忙吧?” 郭文莺忙站起来,“邓大哥有事?” 邓久成嘿嘿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定国公送来一批军/妓,是从临城几地佂来的,让给兄弟们开开荤,这些事往年都是你安排的,你定的规矩都不敢破,这不王爷让我来问问你。” 什么规矩不敢破,怕是那些大老爷们想开荤吃饱,又怕她回头拿军纪事,让他来堵她的嘴来了。 郭文莺有些膈应,实话她一个大姑娘实在不愿管这事,往常怕那帮旷的久的大兵们,不把女人当人看,再给玩死了,才定了几条规矩,封敬亭也是允了的。今本就是为庆功,再管这个,不是招人讨厌吗? 想到此,便道:“邓大哥自去安排吧,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着又忍不住补了句,“叫兄弟们也都悠着点,别太折腾了。” “行,行。”邓久成高兴起来,“我回头把人都安排下去,你看这样行不?四品以上的一个帐里送一个,其余的都让他们上红帐解决去。” 路唯新忙道:“别算我,我不要。” 邓久成笑着拍了下他脑袋,“你个毛孩子,毛还没长齐呢,要什么女人?再你有四品吗?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他原来是六品,刚升了五品都尉,连升了两级。 第六十九章 闲话 路唯新被他一顿嘲讽,顿觉颜面大失,气得跳起来,“你才毛没长齐呢,过了年我就十七了,我要在京里,这会儿孩子都有了。” 邓久成哈哈大笑,“行,弟弟,你厉害,改哥哥给你个媳妇。” 路唯新顿时臊得脸红了,尤其郭文莺还在旁边,指不定怎么想他呢。这话也没法解释,总不能其实他早是个男人了吧?一时羞愤,沉着脸跑出去了。 身后听着邓久成在跟郭文莺:“你看,是吧,他还是孩子吧,这么两句都禁不起。” 路唯新更加羞愤,暗恨邓久成乱开玩笑,回头非治治他这张臭嘴不可。想着又忍不住暗忖,郭文莺也不知是不是听进去了,要不要告诉她,他其实毛长齐了? 这会儿郭文莺面对着邓久成,虽呵呵乐着,心里却道,你们的什么玩意?这他妈关她什么事? ※ 又是缺粮又是缺饷的,闹了整整一年,军营里也快一年没闻过女人味儿了,一帮大兵们好容易逮着个机会宣泄一番,都激动的跟什么似的。 临近晚上,军营里早就搭起数百个红帐,哪个门口都排着大长队,一个个提着裤子,伸着脖子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 这次朝廷犒军,从各地征集的女子人数甚众,其中有烟花之地出来的,也有一些罪奴罪妇,犯官亲眷,十三岁到三十几岁的都有,相貌也参差不齐。有长得漂亮的都挑出来给将官们送去了,长得丑的也不少,但这些大兵们都是见色欣喜的,什么美的丑的,只要是女人就行,总比抱着头母猪强吧? 前一阵子,母猪都成了稀罕物,刚洗得干干净净的,还没等宰了下锅呢,就不知被几个人先过了瘾了。 传当年陪圣祖爷打下的,有个大将名叫常遇春的,就是个欲望极强的,每次上战场身边都带着数名健妇,实在找不着女人,就会找头母猪。当然只是传,是不是真的谁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通常郭文莺是最不愿出门的,因为你不管走到哪儿,随处都可能看见不该看的。有些喜欢玩野战的,不在红帐里,带着女人到处滚的也不是没有。所以每当有犒军的时候,她都是把自己锁在屋里,蒙着被子睡大觉,谁叫门也不开。 可是这回似乎不行了,封敬亭叫人传令过来,有事找她,她推脱磨蹭了几下,最后还是不得不从营帐出来。 一路穿过各处大红帐,她在军营里人缘不赖,又是有名的美男子,几乎大多数士兵都认识她,瞧见她过来,都笑着打招呼: “郭大人好。” “军需大人好。” …… 郭文莺一路含笑着绕过这些人,瞧他们提着裤子的样子,脸上也微有些发囧,两颊都染上红晕,看着更多了几分风情。那些大兵们瞧了,更愿意拉着她两句,本来很短的路,倒走了半个时辰都没绕过去。 正走着,忽然身后有人喊了一声,“郭兄弟。” 郭文莺回头一看,见徐海和徐横都在一个红帐前排队,便微笑着跟两人点头示意。 人群里她的四个亲兵也在,横三排在最前面,早巴巴轮到他了。 她心里别扭的不行,脸上又不敢露出来,每走过一处,身后还不如传几句她的闲话。 “你郭大人就从没来过红帐吗?” “好像没听过。” “你她就没那方面的需求吗?” 闲着也是闲着,身前身后几人顿时被吊起了兴致,关于郭文莺究竟行不行,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有的:“就他那身板甩不出二两汤汁来,八成是不行。” 有的:“那看人也不能只看胖瘦,你瞧猴子,比他还矮,还瘦,不是照样往前凑合。” “我觉得吧,郭大人那相貌长得太俊了点,当男人可惜了,你瞧来得这些女人,个顶个都算上,还什么花魁呢,没一个比得上咱们郭大人的。” “那是,就郭大人这模样,确实挠人,要是能让我碰上一碰,就算掰歪了也值。” “滚蛋吧,就你?郭大人刚升了四品,那是你能碰的?要碰也是咱们王爷啊。” “对啊,你王爷跟她,到底有没有……?” 正得欢实,不料不远处齐进冷冷的目光射过来,吓得一帮人都闭了嘴。谁都知道这是王爷的身边人,传王爷闲话若是被王爷知道了,那还有个好? 齐进对着郭文莺的背影一阵冷笑,心道,都这子不行,依他看最行的就是她,连王爷都敢上,还有什么她不敢的? 这个时候郭文莺已经走出很远了,那阵闲话虽没听太清楚,多少也进了几耳朵,军营里什么时候都有闲得发慌的,关于她的闲话就没断过。那些当兵的心痒痒的,惦记她的也有不少,可因为地位在那儿摆着,也没人敢对她下手,她也从没在意过。 可是这会儿,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心神不定起来?话端郡王也是旷了很久的,这个节骨眼叫她,不会有什么企图吧? 心里忐忑不安,很是后悔没带把匕首出来。不过若是封敬亭知道她这么想,多半要掐死她了。 战战兢兢的来到中军帐,一进门发现不仅封敬亭在,楚唐和陆启方也在,三人正有有笑的聊呢。 瞧见郭文莺,陆启方忙招呼,“文英,过来坐,正到你呢。” 郭文莺暗自吁了口气,含着坐在空座上,问道:“先生我什么呢?” 陆启方捋胡子笑,“你用兵越来越长进,这次大胜也多亏了你练的阵法。” 郭文莺也笑起来,“那还不是先生教的好,我可是先生一手带出来的。” 封敬亭扫她一眼,看她得意的脸,忍不住嗤一声,“你倒一点不谦虚。” 郭文莺微微昂着头,“有什么可谦虚的,横不能我师父不行吧。”她笑着,又道:“王爷找文英有什么事?” 封敬亭脸色正了正,“这几日朝廷给庆功,军中各人都有封赏,虽然军纪难免散漫,但绝不能出乱子。你平时多注意点。” “是。”郭文莺拱手应了,心里却道,这事什么时候归她管了?奶奶的,帮着抓了一回军纪,结果后面的活都落到她身上,军里要那么多将官都摆着吃饭的吗? 第七十章 春潮 封敬亭嘱咐了她,又对楚唐让他加强军营防守,荆州那边也要加强防卫,越是兴奋的时候越要保持警惕,若是瓦剌趁机攻城,也要做好一切应对。 楚唐忙应了,心里暗暗佩服端郡王,不骄不躁,又稳得住看得远,还真有点君王之资。 几人又商量了一下一步计划,荆州城攻下来了,下一步仗怎么打,心里也该有个谱。了一会儿话,外面有人禀报,却是邓久成来了。 他进帐一看,笑得双眼眯眯地,“哟,几位大人都在呢,倒省得我多跑一趟了。” 楚唐问他,“你来干什么了?” 邓久成笑着给他行了礼,“下官这不给大人们送美人来了,都捡的最漂亮的,将军要不要挑一个?” 楚唐也是个好色的,一听这话,忙道:“快,都叫进来,让我好好瞅瞅。” 邓久成屁颠屁颠跑出去,欢快的跟拉皮条的似得,不一会儿便带进来六个女子,都打扮甚是妖艳,也颇有几分姿色,最难得身材都是绝佳的,一看就知道他确实用心选了。 楚唐乐得不行,在这个脸上摸摸,在那个脸上摸摸,看了好一阵才转头对封敬亭道:“王爷先选一个,你不选,咱们可不敢挑。” 封敬亭看了几眼,随手指了一个穿红衣,那女子身段最佳,模样也最俏丽。 楚唐大赞,“王爷真是好眼光。” 此时郭文莺很觉自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看,人家几位大爷马上要成就好事了,她总不成在一边旁观吧?倒想跟他们凑凑热闹,奈何没多长个物件啊。 起身向封敬亭告退,他也没拦她,只深望了她一眼,仿佛要记住她此刻的脸一般,随后挥挥手让她退下。 郭文莺出了营帐才惊觉身上不知何时出了不少汗,十一月的气,已近冬时,哪就这么热了? 望着空闪亮的星辰,心里有一种不出的臊动和紧张,是她想太多了吗?怎么刚才在他的注视下,竟觉得有些可怕。尤其是最后一眼,硬把她看出了一身冷汗。 暗自嘀咕,他这样的人真不是随便应付的,看来以后还是少招惹他,省得被他合起来算总账。 营帐里几个美人舒展着腰身,都摆出了最美好的姿态,楚唐盯着看了半,终选出了一个圆润的军妓,他看人不大看脸,主要是身材好,有一双好胸,熄了灯,美丑都一样,身子美妙才是关键的。 他欢笑着搂着那美人准备回去享用,临出去时,对封敬亭暧/昧一笑,“王爷,营里属你旷的时候长,心一会儿不行,不如下官借你个宝贝助助兴。”他着从怀里掏了一本画册子放在桌上,也不管人家肯不肯收,抱着美人大笑着走出去了。 封敬亭一看那册子就知道什么玩意,他好好一个人,还需要这个了? 转头对一旁捋着胡子看热闹的陆启方一笑,“陆先生要不要挑一个?” 陆启方摇摇头,一脸遗憾,“老夫是有心无力,一把年纪了还是少折腾吧。”他着晃着身子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看着美人直叹息,生生叹得人肠子都打结了。 封敬亭见他也走了,对一旁垂手站立的邓久成道:“定国公在何处呢?” “国公爷在外面和将官们喝酒呢。” 封敬亭眉角微扬,这个郭义潜真有点意思,他奉旨来犒赏三军,不陪着他这个端郡王,倒和一群将官打得火热,今除了楚唐和陆启方之外,怕是几个有头脸的都在他的酒桌上吧。 前些时日他有意结交郭义潜,派人多次去跟他示好,都碰了个软钉子,被人不咸不淡的给撅回来了,用的借口就是“马上开战了,还请王爷以战事为重”。这会儿仗打完了,他还有意无意的避着他,这分明是打算避嫌了。 心里暗自冷笑一声,他定国公不想站队,想踏踏实实做个旁观者,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就算他不逼他,也有人在后面逼着,且看他日后会如何吧。 一想到郭义潜那张庄重自持的老脸,心里颇不痛快,对邓久成挥挥手,“行了,你把人带下去吧。”随后又道:“别忘了给定国公送一个去。”好好的备了上等美人送去,人家不给面子,且看看军妓他碰不碰了。 “是,王爷。”邓久成笑眯眯地领着人走了,还不忘留下封敬亭刚刚挑的那个。 那美人长得确实好看,一双弯弯的眉眼好似月光,身材妖妖娆娆的,看着那么挠人。她盈盈地蹲身一拜,姿态更是美妙,“奴家幻月见过大爷。” 封敬亭眯着眼瞧了她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一时错觉,竟觉得她长得和郭文莺有两分相似。顿时倒勾起了他几分兴致,对她勾了勾手指。 幻月忙不迭的扭着腰过去,一下扑进他怀里。纤细的手指宛若嫩葱,染了凤仙花的指甲呈现淡淡粉色,在他衣襟挠了挠,想象着这个男人浑身躁动起来样子。 无论相貌身份,封敬亭都是男人中的极品,无比招女人倾慕,此刻灯光映照下,幻月见他面如冠玉,嘴角含笑,越发的清朗俊美,不由得心荡神怡,一时难以自持,柔媚道:“大爷,奴家伺候你可好?” 封敬亭也是旷了太久了,一年多没碰女人,整个身心都叫嚣着,被她挑逗着也是饥渴难耐。尤其是那张与郭文莺相像的脸,更让他浑身都燥热起来,动不得郭文莺,一个营妓还动不得吗? 他立刻站起身,直接抄起美人的腰,托起她抵在墙壁上,与自己相平的高度。手指轻轻揉着她红艳的嘴唇,“美人,你刚叫什么?” “奴家幻月。”美人娇声着,脸凑过去想要亲在他脸上,这么俊美的男人她还是头一次遇上,恨不能立刻尝尝与他销/魂的滋味儿。 一股浓重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封敬亭嫌恶的别过脸,他不喜欢女人的香粉气,更不喜欢有人亲他。那些累赘的事他都不喜欢,索性动作干练的抬起她的臀部,然后粗鲁地扯坏她的裙子和自己身上的累赘,狠狠入了进去。 美人娇喘着,高声呼喊:“大爷真是威猛。” 第七十一章 邪火 封敬亭先是用力顶了几下,暂解欲火烧身之苦,之后才抬眼望着眼前的美娇娘。他黑白分明的眼蒙了层淡淡水汽,像是春日湖面上氤氲的薄雾,温润而朦胧。 那营妓在他眼底看见自己映出的倒影,不禁脸颊两团酡红,透着汹涌的春潮。心里暗自欢喜,这大爷真是知情知趣,长得俊美,又生了一双温情好眼,被他看着便觉无限美好起来。 封敬亭动作慢下来,徐徐缓缓,那美人手环住他脖颈楼主,随着他一下下的深入发出情不自禁的哼吟。他盯着她眼中浑浊的欲色,忽然惊觉那美人好像变了个人,嘴角微微抽着,似嘲讽的看着自己。 心中一凛,莫名的动作停了下来,暗道,真是见鬼了,这个时候怎么想的还是那丫头? 他猛地摇头,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她驱除脑中,眼前仿佛出现了她的影子,时而喜,时而嗔,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时而又对他拍桌子,大喊着要把他送去‘倌馆’。 他心中暗暗喜悦,想要着怀里抱的是她,却又莫名的涌起一阵烦躁和恼怒。他飞速抽离出去,把美人翻了个身,推搡到床边,让她趴在床上,双手撑在床边。 他从后面轻松捣进去,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而易举钻进肚兜下面,握住她的柔软,想象着那是某人的脸,某人的胸,某人的肌肤……毫不留情地揉捏。与此不同加大了撞击的力度,猛烈的好似暴风骤雨。 嘴里情不自禁喊着:“叫你不听话,叫你跟爷对着来,叫你拂爷的面子……?” 美人连连尖叫,有几个瞬间几乎失聪,终是不堪他的折腾,带着哭腔求道:“大爷,大爷,求求你,奴家再也不敢了,奴家什么都听爷的。” 他不答,只是卖尽力气,双手捏着她的两片粉臀拼命冲撞着,发泄着心中那莫名的怒火。 终于一切怨气混着某种浑浊的液体一起释放出来,美人就像虚脱了一样,软哒哒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喘息。心里不免暗忖,这爷看着白脸一个,没想到这般厉害? 她自十三岁被人花苞,也是阅人无数,还真没碰上一个这么勇猛的男人,虽心里欢喜,却又不知为何对这位爷隐隐有些惧怕,瞅着那眼神完全不复先前的温情,竟好似从地狱走出的活阎王。 封敬亭整了整前襟,嘴唇轻轻吐出一个冷冽的“滚”字。 美人吓得颤了下,慌忙穿了衣服,哆嗦着两条腿走出去。只觉每迈出一步身子都是晃的,下面也隐隐的疼,心里暗骂,他只是一个人而已,怎么弄得她好像被两三个人干过似的? 美人一走,营帐里便立刻清净下来,封敬亭不仅没觉得身上火气消散,反倒更积压一股无名之火,很是烦躁不堪。 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仰头灌下去才强压下那烦躁不安的情绪,最郁闷的是,他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忽然扭脸看见案几上摆着一本册子,那是楚唐临走时留下的,是给他助助兴。他百无聊赖的拿起来,随手一翻,忽的从册子里掉出两页纸,那应该是两幅画,一副画的是路唯新和方云棠,两人缠绵悱恻,姿态惹人遐思。 他不禁扯扯嘴角,这是谁这么缺德,把这两人画在一起了? 接着往下翻,在看清那画上与他一模一样的眉眼时,不由怒吼一声,“郭文英——” 营帐外齐进刚从红帐回来,今晚的军/妓格外可人,伺候的他浑身舒爽,正美滋滋的呢,忽然听见帐内的吼声,不由哆嗦了一下,心道,郭文英这又是怎么惹着王爷了? 他素来知道王爷心性,这会儿哪敢进去当出气筒,一转身悄悄跑走了。这位王爷每次一对上郭文莺,都是一顿邪火,不免殃及池鱼。还不如再去红帐转一圈,且等明日王爷气消了再回来吧。 这会儿子封敬亭肺都快气炸了,他本就心里憋着股莫名的邪火,再一看见这乱七八糟的画,火更是顶上脑门。本来他还不知道这画是谁画的,不过看见自己画像那勾唇勾脸的笔法,立时猜到是郭文莺。 整个西北营会画画的没几个,而善于使用这种绘画手法也只她一个。她擅长绘图,也善画人物,技法与普通画技截然不同,她绘制的人物图表情格外丰富,人物也更加立体鲜活,可以是独树一帜的技艺,不是任何人都比得的。 有这样的好技术,做点什么不好,偏要弄这种春图?还把他做进了画里,居然与齐进送做一堆。 心里的火气实在消不下去,想见她想的要死,便是明再整治她都等不及了,他大跨步迈出军帐,暗自发狠,今他要是能让她过得舒服了,他就跟她姓。 郭文莺回帐后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帐外还灯火通明着,不时传过笑闹之声,今夜庆功,彻夜不休,也不知闹腾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她揉揉眼睛坐起来,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早上起来就一直忙着各种事,一也没吃上什么东西,这会儿正觉身软乏力,这要饿到明早上,指不定多难受呢。思及此处,便下床趿拉鞋,想找云墨去饭堂拿点吃的。 唤了两声没人答应,她打开门,忽见帐外的灯笼底下就出现一个人影,一身黑色的锦服,那张脸阴的好像梅雨季节的气。 郭文莺下意识的就关上门,这是大半夜见鬼了吗?随着“砰”的一声响,门口站着的人暴跳起来,紧接着抬脚就踹了过来。 郭文莺哪有他的力气大,被他大力骇的向后退两步,门也让开了。她心疼的看了看门板,明显有些歪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再用? 封敬亭定定站在她面前,手里提着一个灯笼,昏白的灯光映得他的脸色更显恐怖。他显然刚沐浴过,身着一袭黑袍,乌发也披散肩膀上,有一滴水珠还顺着他完美额头,慢慢滚下他高挺鼻梁,沁入他那形状完美薄唇中。灯光照耀下,他整个人透着一种权势掌握,玩弄人于鼓掌之间的冷酷。 郭文莺看着他,忽然心突突跳起来,莫名觉得恐惧,只恨不得把人踢出去。可惜她终是不敢,只能弓着身子假笑道:“王爷这是哪儿来这么大怨气,大半夜的踹属下门是什么意思?” 第七十二章 心痒 封敬亭推门进来,随手把门插插上,对她阴阴一笑,“丫头,爷不收拾你,你是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了?” 郭文莺大惊,也不知他怎么发这么大邪火,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强挤出两丝笑,“王爷,您深夜下榻文英这帐,真是蓬荜生辉,爷可喝茶吗?文英这里还有私藏的两块点心孝敬王爷。” 她慌忙转身去倒茶,心怦怦乱跳,哆哆嗦嗦的手连茶壶都拿不稳,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看他那阴狠的样,就知道今这事不了。脑子里飞快转着,开始回想自己到底又做过什么了。得罪他的事实在太多,一时竟莫不找头绪,想不起究竟是哪件了。 因是刚才睡觉,她没穿外衫,两条玉笋般的白腿儿在轻薄的裤管后面若隐若现,下面一对白莲足趿着一双睡鞋,在他眼前走来走去,好似船摇曳,直接荡到人心坎里去了。 封敬亭眯着看着,心道自己这二十几年真是白活了,身边放着这么一个美人,他不收用,去干什么营妓泻火,平白脏了他的身子,更对不起自己从前的风流性子。 不过他也不打算动她,放在军中是一回事,收在房中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的身份不同于旁人,侯府姐,该有的体面还是有的。且等着有一日,他成了事,能放过她才算怪了。 他不动声色的望了她一眼,见她陪尽心,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尽半。坐在椅上调整了一舒服的姿势,腿翘在桌子上,一副来要账大爷的标准姿态。 他眸子略带邪气,直看得她因惊惧低下头去,才扬了扬唇,露出一抹淡笑,“你看看这是什么?眼熟不?”从怀里摸出一物放在桌上,故意拿灯笼照给她看。 郭文莺抬头睃了一眼,借着他手里的灯笼,看清那是她自己亲手绘的两张画,不由头皮一阵发麻。怨不得他眼睛瞪得好似她杀了他老子似的,原来是发现了这东西。 心里极度后悔不该一时冲动,绘了这个把柄在他手里,平日里得罪他一下,都几乎要把自己整残了,若为了这事清算起来,今她还能完好无损的从帐里走出去吗? 她知道他的脾气,最恨被人哄骗,既然他会拿来问罪,那是八成料定是她,这会儿推脱着不认,更是惹怒他,还不如低头认错呢。 想到此,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做出一副忏悔不已的表情道:“王爷,下官一时昏了头,办下这种丧尽良,灭绝人性的事,还请王爷责罚。” 封敬亭冷冷一笑,“丧尽良?灭绝人性?” “是,的丧尽良,居然敢污蔑王爷的英姿神勇,简直是猪狗不如的东西,请王爷恕罪啊。”她哭着抹着眼,竟然硬是挤出了两滴眼泪,那泪珠挂在脸上还真有种楚楚可怜的意思。 他不由挑挑眉,这丫头还真是越来越摸清他的脉了,知道他不喜欢撒谎,便干脆认了。 认罪态度尚可,只是这责罚……? 他心里波涛汹涌,想着龌龊念头,脸上却挂着轻柔的笑,“哎呦,郭大人如此懂礼,倒叫本王不知如何是好了。来,来,郭大人先起来,咱们起来话。” 他伸手去扶她,神态端得是礼贤下士,仁义君子,只不过手指轻轻划过她的手臂,在那纤细腰上扶了一把。触感极是美妙,他不由心中一荡,暗赞真是个尤物,往常怎么就没觉得这么美呢? 郭文莺被他触的颤了一下,莫名的打了个寒战,若是他厉声栗色地呵斥她一顿,或者干脆拉到外面去打板子,她反倒没那么害怕,这么一温柔体贴,更让她心头突突跳个不停。摸不准他到底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呢? 封敬亭确实憋着坏主意呢,此刻他心里着实后悔从前没太把她放心上过,这会儿见她模样越长越水灵,真真是把他压抑许久的恶劣性子都给勾出来了。越发觉得从前错了,大错特错了。 他是什么人?封敬亭,皇上的四皇子,御封的端郡王,名头虽响,可不代表他是个好人。他往常装的也太辛苦,以后虽然迫不得已还得装着,但装,并不影响他办事吧? 该怎么把这丫头弄到手呢? 摩挲着下巴深深想,那眼神实在像极了黄鼠狼在看一只鸡,琢磨着先啃鸡头,还是鸡屁股。 想让她心甘情愿的跟着自己,不能用强,真是着实无趣,虽然他喜欢极了霸王硬上弓的感觉,不过空长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试验过,倒是可惜了。 封敬亭的脾气素来很怪,怪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怪在哪儿,他虽风流,却也并不十分好色,否则也不会旷了一年多都不找女人。不是他不喜欢女人,实则是对女人十分的挑剔,比对什么物件都甚,在他看来能配得上他的女人必须符合几点:美若仙,才华横溢,身份高贵,至于性格,更一定要对他的脾气。 郭文莺无疑是貌美的,美得叫人心痒,最起码在他眼里很招人疼。她也无疑是才华横溢,至少他从没见过第二个能如她一般的女人,至于身份是永定侯府的嫡女也足够拿出去见人,她性格倔强、不服输,还带点脾气,很合他的胃口,尤其是她有一宗好处,那就是:识时务。 啧啧,瞧现在跪在地上一副‘识时务’的模样,跪得爷都心软了。 对于这样的女人,可以是很合他心意的,真是越想越觉得满意,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从前没想过把她收为己用,只是他一直认了死理,总觉他们是上下属关系,不该偏离了。不过现在想来,偏离了也很好,上官和下官之间的暧/昧,不是更有情趣儿吗? 感谢她的一副春画,倒给他提了醒,女人你不弄到床上,光放在眼跟前有什么意思?所以他望着她笑,笑得如春风和煦,然后一步步向她走近。 郭文莺确实很识时务,此刻就很识时务的笑着,笑得灿如春花,明媚照人。看着这个一步步逼来男人,她对自己道:“不要怕,这厮有什么好怕?” 可饶是这样着,还是双腿虚软得紧。看着这个挡住了自己所有光线,高大挺拔,仿佛从地狱来魔神,她不停咽着口水,拼命地让自己冷静。 第七十三章 挑逗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封敬亭面前总是处于劣势,一方面是他是她的上司,身份高贵,另一方面也是他拿捏着自己的短处。 她一个女人在军中生活不易,若没有他保驾护航,时时刻刻都有被人拆穿的危险,同时若没有他的照拂,她也不可能在十七岁的年纪就升了从四品。要知道南齐制度严苛,为官都有一定年限,若不是实实在在的军功,就算在勋贵世家也不可能升的这么快。 封敬亭有意扶植她,每次上报朝廷的功劳簿上都有她的名字,大大的军功为她累积了不少。像路唯新有个做大将军的爹,又立了不少战功,真枪真弹的拼出来的,现在也不过是个从五品,比她还低两级。所以她不能得罪封敬亭,也因为此,她才会被他拿捏着,令她不敢真正反抗,最多偶尔挥动一下爪子,表达对他的不满。 她一直掌握着分寸,不敢真正惹急了他,而他似乎也享受着她偶尔的挑拨和动作,两人虽相处不算和谐,起码也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他会时时找她点麻烦,罚她做些苦工,或者捉弄她几回取个乐子。 可是今日这样,这般看着她,这么侵略的眼神是从来都没有过,让她深深的感到了惧意,更察觉到一种不同以往的意味,很危险,极具危险。 封敬亭站定在她面前,低头静静地朝着雪白着脸的郭文莺。 自打被他盯上之后,郭文莺便无法移眼,无法低头。他这般靠着她,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时,她只能瞪大水润乌亮眸子,雪白着脸楞楞地对上他眼,那模样,还真是乖巧胆,纯白的离了谱。 他朝她伸出了手,手掌下,郭文莺身子矮了矮,那一张脸,也越发白了。 他故意凑近一张脸,与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渐渐,两人已呼吸可闻。 果然,感觉到他的接近,她一张脸,慢慢地开如沁红。 封敬亭越发兴致大起,他凑近她,手指轻轻她鼻尖触了触。他这个动作刚一做出,郭文莺便似受了惊吓一般,她先是僵硬得一动不动,转眼脸蛋颈项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晕红,接着,她额头却是冒出汗了…… 封敬亭闷笑出声,这是自逗弄她以来最有意思的一次,果然对待女人还得用男人的法子。以前他唯一做错的,就是太把她当男人看了。这以后可要好好纠正过来呢…… 在郭文莺越发僵硬中,他把脸凑近她耳朵,闭上眼把晕沉疲惫脑袋朝她肩膀上一搁后,那格外沙哑慵懒声音她耳边低沉地唤道:“文英,你,这回爷怎么罚你?” 变成了木头郭文莺想要应一声,却喉中干涩发不出声音。本来想好的一大堆措辞,也都在喉咙里团着,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时,她肩膀上响起他低沉温柔声音,“爷发现还挺喜欢你……” 郭文莺先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眼,她心脏开始砰砰砰砰跳了起来,浑身发软,这厮那吐在她耳畔那句‘喜欢你’,令得她脸都像火烧一样烫红。她惊骇,诧异,手更是抖得不能自已。 而在这时,就在她几乎支撑不住要摔倒时,封敬亭突然离开了她,转眼换成另一副态度,“郭大人,你侮辱本王,总该受些惩罚吧?” 那张脸变得太快,由一个色痞无赖,转眼变成威严的端郡王,快得让人来不及眨眼,更来不及反应。 郭文莺有些发痴了,跟着他几年,他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本事’也学了几分。但她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所学最多只能是点皮毛,这人简直了脸皮太厚,不,简直不要脸到极点。 从前都是她太看他了,他的无耻是没有止境的,只看成是南齐最高段,还是妥妥看低了他啊。 她放弃了挣扎,或者再不敢挣扎,宛如一只垂死的老鼠,任大猫随意拨来拨去。 “王爷想怎么罚随意吧。”左右不过是那些苦工,横不能让她当即宽衣解带,以身相抵吧? 她知道他做得出来,但她也知道他不会做,别他还有用她之处,就是她目前四品官的身份,他一个王爷就敢在营帐里,嗯,把她那啥了? 果然,封敬亭并没怎么着她,不是不想,只不过时候未到罢了。 他只深深看了她两眼,颇含意味道:“这个罚就先记着吧,回头打完仗,本王再跟你算如何?” 他挑着眉,那眼神,那意味,生生让人惊出一身汗。 还没等郭文莺反应过来‘以后再算?’‘怎么算?’,他已经拎着灯笼转身走了,离得远了还能听到他爆出的一长串笑声。想必此刻他是很得意的。 郭文莺长吁了口气,双腿软的几乎站不稳,暗骂自己没出息,不就被威胁了一下吗?至于吓成这样? 不过她也知道封敬亭确实有做王爷的潜质,在他刻意的威势下,不知有多少人被吓破了胆。这个人是生的王者,活阎王,以捉弄人为乐的坏蛋。 当晚上,郭文莺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鸡,对面一只黄鼠狼看着自己口水横流。那垂涎三尺的眼神,生生让她惊出一身冷汗。 她一吓,便再也睡不下去了。 一夜失眠,果然应了封敬亭那句话,绝不让她过舒服了…… ※ 后来的这几日,郭文莺一直过得战战兢兢的,轻易不敢到封敬亭面前去,看他远远过来,也立刻躲得跟什么似得。 很奇怪的是,封敬亭却好像忘了这件事,没再寻隙报复,甚至那晚的事连提都没提过,有时候偶尔两人碰见了,还含笑跟她打招呼,文雅高贵,温和大气,装的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郭文莺提心吊胆过了几日,再后来也逐渐放心了,想着总归他不会马上算账,那就能拖一算一吧。 自大战之后,军中又在积极备战了,封敬亭素来野心很大,绝不会满足于现在的战果,他要一举驱除瓦剌,至少令他们二十年不敢来犯。 士兵们经过三的欢乐,也开始收心,重新投入到劳累的练兵之中。 第七十四章 虐人 兵器库也要重新清点,为下次大战做准备。所以一大早,郭文莺就和邓久成在兵器库里忙着登记造册,并挑出破损毁坏的,能修补的修补,不能修补的也要拆些零件留待下次使用。 两人正带着士兵挑挑拣拣忙得满头大汗呢,路唯新怀里揣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跑过来,一见郭文莺,神神秘秘地对她打了个眼色。 郭文莺素来了解他,不由一笑,“你拿了什么好东西?” 路唯新掀开衣襟,里面露出一个白绒绒的东西,却是一只兔子,很的一点,也就一只拳头那么大,毛茸茸的,看着很是玉雪可爱。 她一喜,“你从哪儿抓的?” 路唯新道:“今儿个出营训练,在山上抓的,特意送给你玩。” “行。”郭文莺点着头,“咱们晚上做兔肉汤喝,这兔子肉嫩,正好做汤。” 路唯新脸抽了抽,他听女孩子都喜欢养个动物啥的在身边玩,什么猫啊,狗啊,兔啊,都可喜欢了。他为了讨她开心,今特意给她抓了一只兔子,还以为她会欢喜地拿去养着。果然他们家文英,不能用常理论啊! 他顺手把兔子往旁边一扔,摔得七荤八素的,都做汤了,还心呵护个屁啊。 虽是扔了,一时又觉不甘心,围着她狗腿道:“下回我抓只狐狸给你,也是这样雪白的,可好看了。”狐狸肉骚气,她应该不会吃了吧? “好。”郭文莺欢喜地应着,“再顺便抓只黄鼠狼,回头拿着和狐狸一锅炖了。” 路唯新:“……” 郭文莺脑中幻想着把黄鼠狼和狐狸剥皮抽筋的样子,心情无比欢悦。她对付不了封敬亭,也只能拿黄鼠狼出气了,谁叫它长得像谁不好,偏像了她最讨厌的人呢? 清点完兵器,和路唯新抱着兔子准备去大快朵颐,刚出了兵器库,远远地便瞧见君安候世子钟怀一摇一摆的向这边走来。 郭文莺心里一阵膈应,她对这位钟世子的厌恶到了极点,比对封敬亭更甚。 这钟怀有段时日没出现,还以为是回京了,没想到今又在这儿遇上了,这真是冤家路窄啊。 她不想跟他搭话,慌忙拉着路唯新躲回兵器库,等他走了才又出来。 路唯新看她躲避的样子,不由摇摇头,“那钟怀是王妃的堂兄,你怎么那么怕他?” 她疑惑,“哪个王妃?” “当然是端郡王的王妃。” 郭文莺怔住了,“王爷有王妃了?” 路唯新轻笑,“亏你还是王爷的亲信,连这都不知道,王爷六年前就娶了王妃了。” 郭文莺哼哼两声,一想到他在山洞急不可耐的亲自己的模样,那日晚上又挑拨她想自杀,顿觉心火上升,恨声道:“就他那阴阳失调的样,怎么看也不像娶了王妃的?” 路唯新一听,顿时乐了,“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王爷娶的这位王妃是个病秧子,做姑娘的时候就病得快断了气,打一进府就卧床不起,王爷成婚六年,没一是待在王府里的。他娶了妃跟没娶一样,旷了这几年不阴阳失调才怪了。” 郭文莺好奇,“王爷没子嗣吗?” “子嗣?跟谁生?”路唯新“嘁”一声,“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咱们王爷大婚没两就到军中任职了,一走就是六年,哪能生出孩子来?就算他不走,凭王妃的身板怕是连洞房都不能,还生孩子?听王爷没娶侧妃,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平日里可是素的很呢。” 郭文莺吁了一声,这下就能解释通了,一个正常男人,离开自己媳妇多年,又没找别的女人,旷了这么久,难怪对自己有了别的心思,实在是军中女人太稀罕啊。 这么一想,也便觉得自己这些的担惊受怕是多余的,等回到京里,他女人一多起来,横竖记不得她是谁了。这辈子她只是他的属下,可不想跟他扯上别的关系。 封敬亭的脾气表面温和,实则霸道,性子阴沉不定,喜怒无常,又惯于掌控一切,跟他在一起很有一种压抑感,让人满心满身的不舒服。他做上官,做皇帝都与她不相干,反正不能当她男人。 她哼哼着迈步往外走,走了几步,又退回来,低声问:“唯新,你觉不觉王爷有喜欢虐人的倾向?” 路唯新摸摸脑袋,“有吗?我觉得王爷脾气挺好的。” 郭文莺暗自撇嘴,脾气好,底下都让他给骗了,他若脾气好,那世上还有坏人吗? 这时候邓久成抱着一捆箭矢往这儿走,正听见这句,不由撅着胡子笑起来,“我觉得吧,这王爷是喜欢虐人,不过要分虐谁。”他着睃一眼郭文莺,笑得暧昧,“像郭大人这样的,最喜欢虐了。” 郭文莺:“……” 她也是多余,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 ※ 吃过饭,郭文莺便去见了封敬亭。 他让齐进传令来找她过去,因是齐进亲自来的,她又找不到推脱的理由,也只得跟着去了。 临进军帐时,齐进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心伺候着,千万不要惹王爷生气了。 前些日王爷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生了气,他既不骂人也不打人,只让营中的将官反省自己犯了哪些错,每个人写一万字的汇报。有的将官大字不识一个,哪写的出来?还有的为了凑字数,恨不能把刚出娘胎,尿了人一身的事都拿出来道道,并据此深刻忏悔了一番了。 营中将官每一个都交了汇报,封敬亭还不满意,又一个个把人拎到跟前,挨个数落,他也是记性极好,多少年前发生的事都记忆犹新。什么谁曾经延误军机了,谁押送军粮出错了,谁带兵不力,谁违抗军令,谁违反军纪……一件件的全被提溜出来。一时之间军中人人自危,除了陆启方和郭文莺,几乎所有带品级的将官都被拎了一个遍,把这些人折磨的都没活路了。 这还不如被打一顿呢,挨几板子疼几上点药也没事了,这可倒好,简直精神折磨啊。 第七十五章 不行 有的将官实在不堪忍受,背地里都在议论是谁惹着王爷了,还有的多半是王爷欲求不满,内火没清理干净惹了外火。也不知是谁多嘴出去,王爷那日招了军妓,干摸了人家半,又把人赶出去了。此事早传得沸沸扬扬的,不知有多少人议论王爷不行,还有的他只好男色,是个实实在在的断袖。 更有的自作主张往王爷军帐里送十五六岁的童男,又白又嫩,能掐出水的那种,不过被封敬亭大骂着赶了出来。后来也不知谁提议,干脆把郭文莺送过去灭灭火。这种混账话竟然是一呼百应,一帮人堵住郭文莺的门口,也是她早得了信提前跑了,否则还真不定叫人扒光了给王爷解闷去了。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一场灾难持续了三五王爷的火气这才歇了,军营里众将官这才松了口气,都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郭文莺也不知道封敬亭这场气是怎么生的,若为了她总觉不至于,她也没心情管他,便也只当他是阴阳失调,自己闲的没事瞎折腾。 不过这些事不管是不是因为郭文莺,反正齐进是都赖在她身上了,这才特意嘱咐一声,省的惹火的是她,最后收拾残局的却是他。 听着齐进满肚子火气的抱怨,郭文莺也没理他,迈步进了营帐。 这会儿这位郡王爷还在用膳呢,他今的菜式很简单,不过一些清淡的菜配上白米饭,唯一亮眼的就是不知从哪个水坑里捞上来的,的不能再的一条鱼。在西北吃点肉啥的还都好,唯一不好找的就是鱼,这里缺水,离水源甚远,对于他们这些打仗的兵来,想吃鱼,晚上做梦的时候可以想想。 这条鱼虽,不过此时却显得弥足珍贵了。 看他吃得素净,她不由多瞅了几眼,封敬亭以为她也想吃,摆了副碗筷放到她面前,“坐下陪本王一起吧。” 郭文莺刚和路唯新一起吃了兔子肉,一半红烧一半清炖,香甜着呢,哪看得上他这喂兔子的萝卜青菜了?何况她最不喜欢吃的就是鱼了。 她也不动筷子,只问道:“王爷叫下官来有何事?” 封敬亭咬了一口白萝卜,扬脸对她一笑,“你不是管着军中的风纪,正有事想跟你商议,上回定国公送来的那些女人,你看怎么处理?” 郭文莺很不想管这事,不过谁叫她管着军中风纪呢,那些女人的去留少不得要操心了。她想了想道:“也是时候该送了走了,这些日子去红帐的太多,时间长了消磨士兵意志。” 封敬亭道:“一帮女人而已,本就是解决男人需要的,安置在别处也无不可。也省得这些士兵平时没个去处。” 郭文莺想到那一夜,他享受完了美人,还过去撩她的样子,心里莫名的憋着一股火,忍不住道:“王爷这是解决完问题,就不管别人死活了?” 封敬亭拿眼睃她,“你这话里怎么酸酸的?是在质疑本王不行吗?” 郭文莺很想翻白眼,这话完全不对茬儿啊?她跟他的是一回事吗?虽然这阵子军营里都传王爷不行,但那与她有什么关系?本想吐槽他两句,解一解心里的憋屈,可他那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倒好像没完没了。 封敬亭也没话,只拿起一双筷子放在桌上,然后再拿来一个碗放在旁边,接着拿了两个汤匙放进碗里,再挑了两根鱼刺在汤匙里。做完这一步,他便抱着肩定定望着她,嘴角隐隐挂着古怪的笑容。 郭文莺莫名其妙,也搞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封敬亭道:“自己去琢磨,琢磨懂了再回来跟我谈风纪的事。” 郭文莺没办法,只得抱着碗筷出去了,到了外面摆弄了半,也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什么碗呀,筷呀的,再配汤匙,他到底想什么? 转悠了一圈,找好几人问都不知道。 也是赶巧,正碰上横三和陈七两人勾肩搭背的走过来,瞧见郭文莺,两人都嘻嘻笑着:“头儿,你这转悠什么呢?” 郭文莺便把手里的碗筷摆给他们看,照着封敬亭给摆的样子,一边摆一边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横三和陈七对望了一眼,忽然“噗嗤”笑出来,“头儿,这是谁给你摆的,这人可够厉害的。” 郭文莺莫名,“你们什么呢?” 陈七笑着解释,其实这碗筷汤匙之还是源于前几年的一个笑话,曾经军营两个士兵为了争一个营妓差点打起来,两人对着吹牛自己究竟怎么行,其中一个为了形象,便用碗筷摆了图形,代表自己一夜七次,是下第一强的男人,底下玩意一般人比不了。另一个不甘心,也摆了一个图形给他看,自己一夜一次,一次一夜,后来两人各自不服气,都争着要找那营妓试验一下。 军营里士兵闲着没事的多,不打仗的时候都愿意看看热闹,后来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的,士兵们私下里开玩笑,都用摆碗筷的方式来证明。还有那坏心眼的,暗地里讽刺人,故意把筷子撅成一半。 横三是最懂这些的,此刻看见这图形,顿时笑开了花,道:“头儿,其实这意思就是告诉你,一晚两次,一次两个时辰。”着啧啧道:“这人够厉害的,老子也就一次一个时辰。” 郭文莺瞬间脸羞得通红,封敬亭分明是在调戏自己,嫌自己他不行,证明给她看。自己却傻傻的真当他出了个什么题,还巴巴的找人问,真是丢脸丢大了。 像这样的事,她就算猜出来了,又怎么好意思回去找他理论?他分明是不想把那些女人送走,想挪到宋城去,却用这种办法跟她打马虎眼。横竖他是三军统帅,他不愿意的事,她还能强迫了不成? 心里憋着一股火,把碗筷都砸了,然后大跨步离开,横三在后面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 陈七两人见她如此,都不禁古怪一笑。 横三挤了挤眼,“老七,你猜这人是谁?” 陈七挑挑眉,“军里有几个敢对军需官这样的,这还用猜吗?” 第七十六章 强压 是啊,人家两人调情关他们什么事?人家愿意一夜几次,就几次,愿意一次几个时辰都行,就是一次一夜,也轮不到他们管啊?不过,这么一来倒更证实了一点,军需大人和里面那位果然有一腿啊。 两人大笑着携手跑了,到了几个不错的兄弟面前自然又是一阵添油加醋的宣扬,把加强版本的王爷和军需秘事,再一次升级了,绘声绘色的添加了不少材料。后来不知传到多少人的口中,生生扭转了封敬亭一直在下的劣势,改为他变被动为主动,功法无边,招招不息,与此同时,关于两人之间的传闻,也更加春意盎然了。 封敬亭自然知道郭文莺没胆量找他,女人嘛,再脸皮厚的也不敢跟人讨论这种事,便直接让邓久成把那些人送到了宋城,找个地方安置起来,供应吃住。也好给营中士兵找了取乐的地方,省得一到晚没事的时候惹是生非的。 邓久成自去办了,只是后来见着郭文莺的时候颇觉不自然,还有一回饶有兴致地悄悄问她,“文英,你跟哥哥实话,你跟王爷到底一夜几回?” 郭文莺:“……” 此时此刻,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然后临死之前肯定会先弄死另一个。 ※ 最近几日封敬亭一直很忙,忙备战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忙着应付京中的各种难题。 他打了一场大胜仗,还没等喜悦过完,各种质疑之声就来了,他没把瓦剌一举歼灭,实则是无能;他拥兵自重,藐视朝廷;他军纪涣散,欺压百姓……甚至他今年为备战变卖家产充当军费的事,都有人拿出来做文章,他邀买人心,有意图谋不轨。 承受着各种压力,封敬亭的心情自然很不好,一大早就和齐进发了一顿火,后来收到朝廷传来的公文,火气更是爆了棚。 他狠狠的把公文摔在地上,怒骂道:“这帮兔崽子,横竖把爷当傻子了。” 齐进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他分明感觉到自那日营帐内狂吼“郭文英”之后,王爷每的气性都很大,到了今日被人再次引出来,也算彻底爆发了。 封敬亭吸了口气,强压下想要抓狂的冲动,“去,把陆先生请过来。” 陆启方得了信,片刻就赶过来,一进帐见封敬亭气愤的样子,不由笑起来,“王爷何必生气,本是意料之中的事。” 封敬亭诧异,“陆先生已经知道了?” “左不过就是那些手段,拼命打压,抹黑,要不就是干脆找个理由召王爷回京,然后他们再派人接管军队。” 封敬亭轻叹,“先生真是神人,都让先生料中了,这是京中刚发来的公文,要本王回京述职。” 陆启方拿起来看了看,没甚大意思,便随手一抛,“圣旨可下了?” “还没,不过估计我要是拖几不动身,他们定会求来圣旨的。”他现在是几个兄弟共同的眼中钉,他们联手对付他,哪还有他的好。 陆启方点点头,“既如此,王爷还是回京去吧。” 封敬亭不解,“先生可是让本王交出兵权?” “交不交兵权可以再,总会有应对的法子,只是这会儿王爷若不回京,被他们拿住把柄,奏一个拥兵自重,王爷怕失了圣心啊。” 封敬亭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圣心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依靠了,既然那些人想方设法整治他,那就不妨扮个弱者,以博得同情。 他寻思片刻,道:“本王回京,这军中事务还得烦劳先生了。” 陆启方颔首,“这自无妨,只是王爷想带谁回京?” “郭文英。”没有疑问,是肯定。 陆启方笑起来,“老夫也觉文英甚好。” 此时郭文莺连打了几个喷嚏,兔肉汤胡椒面放多了,喝得人呛得慌。这是一早路唯新新打的兔子,两人吃兔肉吃上瘾了,几乎每都弄一只拿厨房里自己做。 此刻她揉揉鼻子,看着路唯新埋头苦吃的样子,不由笑起来,“你几没看见好的了?军中庆功三日大块炖肉管够,瞧你这出息。” 路唯新露齿一笑,“你亲手做的,当然与别的不同。” 郭文莺也没觉多好喝,不过有人捧场,还是很高兴的,只是这回兔子太,没两口肉就吃完了,实在不过瘾。 两人正喝着汤,邓久成跑进来,“文英,快,王爷要回京,让你跟着,赶紧收拾东西去。” 郭文莺一愣,“这马上要打仗了,回什么京啊?”他们刚把兵器都清点完,作战计划都拟定好了,这个时侯回京,不是坑人吗? “这我哪儿知道啊,刚才齐进来传的话,让你快点,明就动身。” 郭文莺站起来,越想越莫名其妙,真不知道京里那些大老爷们想什么,多好的作战机会啊,趁瓦剌人元气未复,一举攻破凉州、冀州,把他们驱出临潼关,赶回边界去。怎么这就要放弃了吗?封敬亭都走了,主帅不见了这还打什么仗? 不行,她得找封敬亭问问清楚去。 她转身出饭堂去中军帐,路唯新也忙跟了去,嘀嘀咕咕问着:“文英,你真要回京去?” 郭文莺没话,脸上有些阴阴的。 中军帐内封敬亭正埋头看公文呢,睃见她进来,也不待她话,便道:“你先回去收拾一下,明一早动身。” 郭文莺哽了哽,冷声问:“王爷真要回京?” “这是皇命。” 她脖子一直,“那我不要去。” “这是军令。” 封敬亭淡淡一句,顿时把她满腹的话都堵了回去,他尚且执行皇命,她敢违抗军令吗? 转头看向陆启方,陆先生正捧着一杯茶喝的津津有味。郭文莺道:“先生也觉得应该回京吗?咱们这仗不打了吗?” 陆启方放下茶盏,语重心长道:“文英啊,看问题不能只看表面,王爷这次回京未必就是坏事,你好好跟王爷去,自有你的好处。” 陆先生都这么了,郭文莺想不应也不行,何况这事根本轮不到她做主,她不去,封敬亭有一百种办法能叫她去了。 迈步就要往外走,冷不丁听封敬亭甩了一句,“定国公也随本王一起回京,你们有空可以在一起多聊聊。” 郭文莺脚步顿了顿,神色不愉回瞥了他一眼,这是打算让她拉拢定国公吗? 第七十七章 丢图 回到营帐开始准备出行的行李,本来就没几件东西,也没什么好收拾,只拿了几件换洗衣服,把日常用的带了几样,又整理了一下柜子里的军器图。 这些军器图是西北军的机密,她要出门,必然要找妥善人保管,若是被人盗了去,可是大麻烦。 她一张张翻着,突然脸上变颜变色,高叫道:“云墨,云墨。” 云墨匆匆跑来,“大人,什么事?” 郭文莺喝道:“谁进过我的营帐,动了我的图纸?” 云墨莫名,“没人进来啊,大人营帐自来把守很严,不是熟人都不会让靠近的。大人可是丢了什么紧要东西?” 郭文莺深吸一口气,“制作火铳的那一页军器图给丢了。” 如果她设计的机关箭弩是机密,火铳和火炮便是机密中的机密,她平常都是很心的锁在柜子里,钥匙也随身携带,怎么就给丢了呢? 还好她半个月前想要修改火炮功能,把火炮的图纸找出来,改完后随手塞在床铺底下,这几日想不明白的就拿出来看看。否则怕是那张图纸也要丢了。 到底是谁,能靠近她,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军器图盗走? 心中惊疑万分,吩咐云墨,“你去悄悄跟王爷一声,别让人知道了。” 云墨应了,匆匆跑出去。 郭文莺坐在床上,脑子使劲转着想到底谁最有可能,来过她营帐的也就那么几个,邓久成、路唯新、楚唐、封敬亭、云墨,还有方云棠。会是这几人中的一个吗?她想破头也想不出来,如果是他们其中一个,他们为什么会偷她的军器图? 这些人里最不可能的就是封敬亭了,因为火炮是他的,火铳是他的,就连她也是他的人,他想要这些制造图,她随时都会交出来,根本不需要偷。所以她第一个找的就是封敬亭,这时候也只能由他拿主意了。 等了好一会儿云墨才回来,低声道:“王爷此事先不要声张,让大人放宽心进京,他会派人查出来的。” 见郭文莺定定地眼神望向他,忽觉心中一慌,忙跪下,“大人明鉴,绝不是我拿的,云墨发誓,云墨是王爷的人,云墨一家老都在王爷手里捏着。” 郭文莺叹气,“我没怀疑你,你起来吧。”她自然知道他也不可能,若不是封敬亭信任的人,又怎么会放到她身边? 她把图纸卷起来,放进一个竹筒里交给云墨,“你去拿给王爷,让他找人妥善保管。” 其实那张火铳图丢了也没有那么紧要,那是她最初画的初稿,虽外形与现在使用的一样,但火筒里面她做了一点修改。后来一直没空,也没重新再画张新图。 用那张图造出的火铳有一个明显的缺陷,如果使用时间长,铳筒过热的话,就会炸镗,整只手炸的血肉模糊的。其实最一开始试验时,就出现了这种情况,到现在她还为那倒霉的士兵心疼呢。 可惜了的,你拿了图纸的人手该多疼啊! ※ 王爷回京自然声势浩大,五千军兵沿途护送,由徐海领军,徐横护卫,至于郭文莺,她只是跟在王爷屁股后的摆设。 路唯新本来想跟着去的,吵闹了一,让封敬亭拉出去,打了通板子才老实了。 想到临出门时,路唯新看着自己,犹如被舍弃的宠物的眼神,郭文莺心中一阵好笑,她不过去一段时间,最多一个月,至于这么难舍难分吗? 不过她自从进军营就跟他在一起,两人从没分开过,乍一要走,心里也觉少点什么。路唯新虽然性子不是那么可爱,不过他对自己却是极好,又肯听话,倒真是个绝好的兄弟和朋友。 路唯新捂着屁股一早来送行,趁人没注意,悄悄拽着郭文莺到了一旁,“文英,你什么时候回来?” 郭文莺低声道:“你放心,我一个月就会回来的。” 他不舍,“那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好,一定。” 她精致的脸上闪着坚定的神情,看得路唯新心中一颤,莫名的就觉得屁股没那么疼了。他咧嘴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他的文英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好看啊。 两人着话,此时定国公的马车已经在营外等候,定国公郭义潜在车旁恭敬站着,瞧见封敬亭出来,忙躬身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封敬亭微笑,“一路上要劳烦王爷了。” “王爷客气了,下官定一路好好伺候王爷。” “那就多谢国公爷了。” 两人客气两句,各自登上马车。 郭文莺正要上自己的马,却见封敬亭冷冷的眼神扫过来,她心中一颤,只能乖乖跳下马,钻进他的马车。 见她跟上来,封敬亭面色稍缓,不过还是阴阳怪气道:“怎么?还在生气呢?” 郭文莺哪敢‘是’,忙笑道:“谁敢跟王爷生气啊,下官可是一直都很敬重王爷的。在下官眼里,王爷就是上星辰烁烁放光,让人不敢仰视。” 这种话从她嘴里出来,不知怎地立刻就变了味。封敬亭哼一声也没理她,只叫云墨进来伺候饮茶。 马车缓缓而行,一路上他不话,郭文莺也懒得没话找话。她本来就不想坐马车,守着他更觉得难受,自然也不会与他亲近。 所幸封敬亭也没搭理她,捧着本书一路看着,只偶尔吩咐茶点饭食,这些都有云墨办了,倒省了很多事。 队伍走了两日,到浔阳换了船,船行三日再走陆路,二日才到京都。 其实要是直接走陆路,快马加鞭,也就三四日便到了,却不知他为何要走水路,白白耽搁两三日路程。 浔阳之地,最有名的便是梦泽湖,此地一望无际的水面,水产丰沛,水路四通八达,带来各种贸易,一个湖就养活了一个郡的人。 当巨阙驶入梦泽湖,郭文莺觉得眼睛都让碧绿湖水熏润了,枯乏的寒冬也变得迷人起来。船家女的歌声阵阵,岸边柳枝无叶却也摇出春风的感觉。 湖面和河面十分不同,望出船港,很多精致的画舫,漆红木,雕花栏,梨花幔,出入或是粉妆丫头或是伶俐厮,一掀幔便有笑声。但她最喜欢的,却是一对打渔父女齐心协力收网的画面,老少面带欢笑,那少女美丽的容颜被湖水映得甚是明媚好看。 第七十八章 扒裤 郭文莺从没坐过船,也没见过这水乡美景,对于她来到处都是新奇的,四处摸摸,四处看看,玩的不亦乐乎。 可惜只玩了一会儿便玩不下了,初时还不觉得,等船走到湖心,才发现一个很要命的问题:她晕船。 无论晕船还是晕车都是很难受的,旋地转的,抱着肚子对着湖水吐了半,肠子都快吐出来。 封敬亭得了消息,让人赶紧把她扶进仓内,又找了大夫制了些防治药丸给她。不免又讥讽两句,“本王倒不知道,英勇威武的郭大人居然还晕船呢?” 郭文莺浑身无力,自也反驳不回来。她吃了两颗药,肚子又贴了一剂膏药,才止住了想吐的感觉。实在没力气跟他斗嘴,蒙着头沉沉睡去,只当没有这个人。 适应了一日,到第二眩晕感才没有了,也能吃饭,能下地走动了。 她在舱里躺了一,身上骨头都发酸,便起来在外面走走。 此时红日初升,站在船头,整个湖面笼罩在晨雾之中,放眼望去,碧波万頃,千岛竞秀,群山叠翠,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那湖水的蓝,群山的绿,融为一体,不是蓝,不是绿,又恰似蓝,恰似绿,看得久了,人的心胸便也被荡涤的如这蓝绿的山水一样清澈。 她想起曾经有一个大诗人作的“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话水来”,甚是描绘此刻美景,正要吟一首诗来抒发一下感慨。忽然一个人影扑过来,急不可耐的抱住她,“娇娇,可算看见你了,爷想你想了好几了。” 好好的吟一首,忽然变成了淫一手。郭文莺气极,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 钟怀也不恼,嘻嘻笑着,手伸下去就要扒拉她的裤子,“乖娇娇,爷看见你就硬得不行了,快让爷亲亲。” 他张着一张嘴就要堵她的唇,手还不忘在她身上撕扯着。郭文莺气得狠推了两下也没推开,心里恨他无礼,便引着他向船边走去,眼看着下面是碧绿的湖水,她突然膝盖对着他的要害狠狠一顶,随后见他痛的松手,抬腿向他腿踢了一脚。 这一脚甚重,钟怀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跌进湖里,双手拼命挣扎着。看那意思竟是不会游泳,一声“救命”没喊出来,身子就开始往下沉。 郭文莺在船上抱着肩看着,半点不为所动,心,“叫你张狂下流,看不淹死你。” 正瞅着高兴,用眼角余光,忽然瞧见船角处闪过一个人,一身绛紫色蟒袍皂靴,似乎是定国公。 她心道“不好”,被定国公瞧见,钟怀便死不得了。她打定主意,便假装慌乱的大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随着呼声,船工和守卫兵丁跑了过来,有两个人跳下水,七手八脚的把人拽上来,钟怀肚子鼓鼓囊囊的,显然喝了不少水,一张脸更是惨白如纸。 郭文莺看了几眼,见他的手动了动,暗自懊恼,怎么就没掩死了呢?这样的人活着也是个祸患,不知糟蹋多少良家……嗯,妇男呢。 正琢磨着,身后脚步轻响,却是定国公走了过来,他注目看了几眼,对郭文莺道:“郭大人请随我来一下。” 郭文莺应了一声,有些忐忑的跟在他身后,寻思着他有没有看见自己把人踹水里,若是因此难为她可如何好? 对这位跟自己有血亲的大伯父,她没多少感情,就像对郭家的人,她都打心眼里排斥,若非迫不得已,是连沾也不想沾的。 定国公住的是船中上房,与封敬亭同在一层,因两人身份高贵,都住的是船中最好的舱房。 郭义潜迈步进了房间,着人沏上茶水,“郭大人请坐。” 郭文莺告坐,毕竟是自己的长辈,她也不敢坐实了,只虚虚坐了半个屁股。 下人奉上茶,郭义潜轻啜一口,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郭大人好像和王爷关系很好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得她一凛,她忙道:“国公爷这是怎么的?王爷是下官的上司,下官对王爷自然是敬仰的,哪有关系好坏之,下官不敢和王爷攀关系。” 郭义潜望着她淡淡一笑,“郭大人何必妄自菲薄,郭大人晕船,王爷在旁守了大半日,可见王爷对大人真心宠爱。” 郭文莺心里很不舒服,封敬亭是不是守了她大半日她不知道,那会儿她睡着了。可即便是这样,身为定国公,这会儿这个是什么意思?若他知道自己是谁,因着自己和封敬亭太过亲近失了女子贞洁,责怪打骂她,她都能接受。可他现在的样子,又不像认出了自己,这么不阴不阳的一通,是想什么呢? 有心想反驳,终究没出口,只微微笑着望着他,一副平淡从容样。 “定国公客气了,下官做的是朝廷的官,领的是朝廷俸禄,尽心尽力也是为了朝廷,无干个人。” 郭义潜听得皱皱眉,今日找她确实是有用意的,只是这用意并不好宣之于口,且他还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投靠端郡王。 郭家从来是不站队的,可不站队也有不站队的坏处,近些年郭家少出人才,在朝为官的也没几个,下一辈子侄中除了继承爵位的世子,五品以上的官都少见。眼见着一代代在走下坡路,他心里也是着急,若是有一日新皇登基,即便不会难为郭家,却也不会重用,不立些功劳终究难以在朝堂上立足。 可如何立?怎么立?甚至把宝压在谁身上,这里面的学问可是非常大的,一步走错,可能会招致祸灭满门。 他今日找郭文莺,是想从她身上下手,探出点实质性的东西,以图谋算,可这位郭大人年纪虽,却是个油滑的,明显不搭他茬,还一路把他往歪道上领。弄得他想问什么都开不了口了。 他心知今是不可能有收获了,便干脆道:“郭大人想岔了,本公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大人即是王爷心腹之人,当要为王爷着想,今日钟世子虽不对,郭大人当看在王爷面上不予计较才是。” 第七十九章 下棋 郭文莺不舒服的噎了一下,这意思是在怪她不该对钟怀下手吗?绕来绕去又绕到这上面,这国公爷好深的心机。 心中暗自冷笑,若他知道我是你侄女,还会这么吗? 她本就对郭家人心有芥蒂,此刻也不愿与他多话,躬身施礼,“国公爷教训的是,文英知错了。若是国公爷没别的事,请恕文英告退了。”着起身往外就走。 不难过是假的,五岁之后第一次和家人接触,就是这样一个局面,心中自也隐隐作痛。虽然郭义潜没认出她,但她还是把他当成了亲人的。但凡事一沾上政局的边,什么都变了味,想亲近他也亲近不起来了。 就算他知道自己是郭家女儿又怎样?她自己亲生父亲都不真心待她,还指望别人不成? 到了舱外,迎面扑来的湖水之气让她紧缩的心稍稍舒展了些,暗自寻思或者哪一日开诚布公的和大伯父好好谈谈,也省得互相猜忌了。 她抬步往前走,正路过封敬亭的舱室,门是开着的,他一个人坐在里面在下棋,双眼盯着棋盘,甚是专注。也不知是不是长了侧眼,居然在她将要走过时,突然抬起头来,对她绚烂一笑,随后勾了勾手指。 郭文莺叹口气,刚从定国公那儿出来,她这会儿最不想见的就是他了。 抬步往里走,看见云墨站在门口对她笑着,“大人,要喝菊花茶吗?”他刚才站的位置隐蔽,一时竟没瞧见他。 郭文莺感激的看他一眼,这孩子真是懂事啊,都知道她最近上火的厉害。 云墨出去时还很细心的把舱门关上,郭文莺则坐在封敬亭对面,看他自己和自己下棋。 封敬亭也没看她,只微微动了动眼皮,“你把钟怀踢水里了。” 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用的是“踢”而不是“推”,他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完全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 郭文莺也不想狡辩,干脆点点头,“是给了他一脚。” 他淡淡道:“那孩子越来越荒唐,是该洗洗嘴了。” 该洗嘴吗?他身上可不是只有嘴是脏的。郭文莺本想抱怨咒骂两句,想到那无赖色痞还是他的堂舅子,也懒得骂人,省得脏了自己的口。 封敬亭依旧看着棋盘,淡淡问:“刚才定国公跟你什么了?” 船舱上的事没有一丝一毫能瞒过他去,郭文莺早知道他要问,便把两人的话逐字逐句给他听。 封敬亭听了片刻,不由冷笑起来,“你这大伯父还真老奸巨猾,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也不知随了你们的家的谁了。” 郭文莺哼道:“王爷也别一到晚想着怎么算计我们家人,您要是肯开诚布公,拿真心换真心,大伯父未必不会为王爷所用,何必让我在里面左右不是人。” 封敬亭注视棋盘半,伸手捏了个白子放在棋盘上,不咸不淡道:“此事不急,他不急着站队,本王还不想让他站队呢,国公府的事与你不相干,他再找你你也不用有负担,随便应付应付得了。此事本王自有分寸。” 郭文莺正不想管呢,她最怕就是他拿她当枪使唤,对付自己家人。不过还好,这人虽霸道无赖,却也是个有担当的,至少在她面前还算诚恳,有时候也几句实话。 她站起来,“王爷没事,下官就告退了。” 见她要走,封敬亭却拦住道:“陪本王下盘棋吧,一个人下怪没意思的。” 她刚才看他一个人津津有味的摆弄旗子,还以为他很喜欢呢。反正她是不喜欢下棋,非常不喜欢,尤其是自学棋之后从没赢过一盘,更让她深恶痛绝。 有心想找个借口溜走,却见他已经挑出黑白子,重新摆好棋盘,一副“快点开始”甚为期待的样子。 叹了口气,抓了个黑子随手往棋盘一放,“王爷这次打算让我多少子?十子?二十子?还是三十子?” 封敬亭好笑,“让你三十子,干脆你一个人下完得了。就十子吧。” 让十子郭文莺也是个输,果然第一盘她毫无悬念的输了,随后第二盘,第三盘……连输了四五盘,她不干了,双手一推棋盘,“我不下了。”棋子被她推得散落在地,噼里啪啦的不知掉了多少。 封敬亭难得好脾气的没发火,自己俯身去捡,一面捡一面无奈道:“你这脾气也不知像谁,好的时候还有个分寸,一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 郭文莺腹诽,你才翻脸比翻书快呢,翻脸最快的就是你了。 封敬亭把捡起的棋子放在棋盒里,笑了笑道:“一会儿船靠了岸,你跟本王去见个人吧。” 她纳闷,“这个时候又不过码头城池,船在哪儿靠岸啊?” 封敬亭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齐进进来禀报,船已经准备好了。 他站起来,“走吧。” 郭文莺满腹疑问,“王爷去哪儿啊?” “去了就知道了。”他没多言,淡淡一句,迈步出了船舱。 巨阙边停着一只船,放了踏板,两人上了船,由艄公摆着他们向前划去。 封敬亭这么神秘,显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她也没再多话,只静静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脸上略带着欣喜,暗自猜测,那人到底会是谁? 船划出去大约一个时辰,终于停靠了岸,这里有些类似江南水乡,房子总是双层的楼,他们在一座石桥下船,慢慢踱上桥时,景色也慢慢展露在眼前。登上桥顶,便能看到河道,两岸坐落着些许房子,望过去是青白的交相辉映,好像一直延伸到边,高大的柳树遮住阳光,倒映在水中的影子,朦朦胧胧的好似梦中。 那景色既美又静,让人不由想起一首诗:愁脉脉,目断江南江北,烟树重重芳信隔,楼山几尺,细草孤云斜日,一向弄晴色,帘外落花飞不得,东风无气力。 过了桥,眼前最注目的便是一幢别致院落,黑瓦粉墙青石巷,绿蔓纱窗,竹篱花影亭榭,格局迥异,乌铜紧锁院落的深泽,石兽蹲在门阶旁护守古朴。 第八十章 高手 封敬亭走上前去,轻轻拍动门环,清脆的声响也似与旁处略有不同。 等了片刻,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八九岁的童,睁着一双纯真可爱的眼看着他们。 “你们找谁?” 封敬亭难得不再摆王爷谱,对那童也是一躬,“请代为回禀,封敬亭求见于老爷子。” 那童应了,过了一会儿回来道:“我家主人请两位进去叙话。” 精致的带着诗情画意的院落每一处都是美的,越往里面走封敬亭似乎略显紧张,本来不热的气,却不时的用帕子擦着额头。 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不禁让人暗自怀疑,这世上还有让他惧怕的人吗?所幸他的情绪倒是没感染郭文莺,反正她也不知道是谁,也没有害怕不害怕之。 他们随着童来到正房第一间,低声禀报一声,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进来吧。” 迈步走入,房间里坐着一个七十上下的老者,头上挽着几根稀稀疏疏的白发,穿着一身轻便袍子,赤着脚坐在铺着羊皮的榻上,在他面前摆着一个棋盘,姿势跟船上的封敬亭无异,也是自己在和自己下棋。那怡然自得,不时抿嘴微笑的样子,似乎下得很是开怀。 在旁侍立了一会儿,他方抬头看看两人,嘴角带着一抹不爽快的笑,“老头子躲到这种地方,居然都能让你找到,端王爷可算是下了大功夫了。” 封敬亭慌忙行礼,“于老先生莫怪,王也不敢打扰先生,只是王寻访多日,找到了一个棋艺高手,特来与先生较量。” 那老者倒是颇感兴趣,“你那棋艺高手呢?” 封敬亭看看后面垂手立着的郭文莺,郭文莺好险没吓得摔倒,她是棋艺高手?逗人玩呢吧。 他凑在她耳边低低地声音道:“你去跟他下棋,他的水平和你半斤八两。” 郭文莺无奈地点头,主子都不怕丢人,她这个做下官的又怕什么? 站出来施施然行礼,“郭文英见过于老先生。” 那老者上下打量她,“你就是棋艺高手?” “是。”她爽快应着,根本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老者大为欣喜,伸手招呼,“来,来,快跟老头子下一盘。” 郭文莺看他落第一子就明白了,为什么封敬亭会他和她半斤八两,因为他们两人都一样,一样的“烂”。 既然棋逢对手,自然打点出十二分精神应战,两人一阵厮杀,打得难解难分,竟生出一种英雄惜英雄之感。 也是平生第一次,郭文莺找到了下棋的乐趣,体会到了畅快淋漓之感。 两人下了一盘,打成平手,都觉不过瘾,随后拿掉棋子又再战一局。 第二局又是平手,再下一盘还是平手,老头兴奋了,连声赞道:“高手,真是高手,老夫平生仅见的高手。” 绕是郭文莺脸皮厚,也没好意思应声。看向封敬亭,见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似对她的表现颇为赞赏。 老者道:“娃,你刚才你叫什么?” “郭文英。” 老者撑掌大笑,“好,好,好,真是少年才俊,前途无量啊。” 郭文英不禁嘴角很抽了几下,她什么斤两她自己知道,这老头得多自恋,才会认为他自己是个高手,继而与他相同水平的也是高手呢? 再看封敬亭,他背着手在看书房中的一副丹青,嘴角隐隐挂着笑,却似乎是想笑笑不出来的样子。 她揉揉太阳穴,在这老者一通夸赞下,都不好意思谦虚两句,一声“末学晚辈,实在不敢当”了。 两人一口气杀了十盘,平了五盘,她赢了两盘,输了三盘。 于老先生下完,似还有一种意犹未尽之感,连声叫道:“今日畅快,老夫真是畅快。” 封敬亭忙恭敬道:“老爷子才学下无双,今日大胜,更可见棋术亦是独步下。”他真会用词,用得是‘独步下’,果然很值得推敲啊。 于老先生对他的马屁不置可否,扔了棋子,道:“行了,今日老夫高兴,你子有什么事就直吧。” “是。”封敬亭使了个眼色让郭文莺出去。 郭文莺忙躬身而退,到了外面狠狠笑了两声,心这老爷子真是可爱,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封敬亭如此恭敬的,想来不是寻常人。 房间里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人,于老先生示意封敬亭坐下,两人面对面坐着喝茶。他开口道:“端郡王此来是为了什么,老夫心知肚明,只是老夫致仕多年,并不想再管朝堂之事,怕是有心无力。” 封敬亭道:“老爷子客气,老爷子桃李满下,谁不给您个面子,只要您肯出面襄助,敬亭不愁大事不成。” “桃李满下也罢,门客遍朝堂也罢,横竖我老头不愿再管你们家那烂事。” 见他不悦,封敬亭忙陪尽心,“知道老爷子想做陶渊明,只是也要为下苍生想想,现在国家什么状况,老爷子也清楚,没有人能力挽狂澜的话,怕是要下大乱的。到时生灵涂炭,国将不国,就算老爷子隐居在这幽静之地,也享受不得片刻安逸。” 于老先生挑眉,“如此来,你就是那个力挽狂澜之人?” “敬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敬亭不敢自大,但敬亭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敬亭平生所愿便是还百姓一个安乐治世。何为安乐?一是驱除瓦剌,打得他们至少二十年不敢大军来犯;二是平定东南,剿灭江太平及其余党;三是扫除倭寇,平定西南沿海诸镇。这三个祸患不除,国家不安,百姓无以安乐,而试问皇族贵胄,又有哪一个能做到这三点?论文治武功,又有哪一个能跟敬亭相比?先生不信敬亭,但敬亭相信自己,相信终有一日能做成。” 于老先生面色一凛,“王爷真的想平定东南,扫除倭寇吗?” 封敬亭正色道:“正是如此。敬亭早就打算,等西北之乱平定之后,就请旨去西南会会那江太平。”他原本没这个打算,不过既然被人问到这儿了,便是不去也得去了。 于老先生捋须淡笑,“王爷倒是好大的志气。” 第八十一章 悲愤 封敬亭站起来,恭恭敬敬对他行礼,“敬亭此次来,就是想请先生助敬亭一臂之力,敬亭身处危机之中,随时可能丢了性命,但求先生保住敬亭,保住敬亭便是保住南齐江山,保住下百姓。” 于老先生略有动容,寻思片刻道:“前些时日跟瓦剌开战之事,老夫都听了,相信以你现在的实力打瓦剌不成问题,此时调你回京,确实不是明智之举。此事老夫心里有数,容老夫再思量思量吧。” 封敬亭大喜,原先一口咬定不管,现在却思量思量,这已经是很大进步了。老爷子虽偏居在此,但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朝廷诏他回京,不过几日功夫,他就已得到信儿,便可见其势力。真真是‘人在屋中坐,便闻下事’了。 “行了,王爷今日先请回吧。你带的那孩子不错,老夫很喜欢,棋艺倒是其次的,最难得的是那份从容稳重,平易内敛,不骄不躁,胸有丘壑而不外漏,是个难得的人才。” 封敬亭面带喜色,就好像他夸的是他自己一样。心里暗自得意,他看上的人自然不会错的。 出了房门,门外郭文莺正蹲在一棵梧桐树底下和一个三岁的童,两人头抵着头不知做什么。 他快步走过去,只见地上爬着许多蚂蚁,一地的碎糕点渣子不断吸引着众多蚂蚁向这边爬来。而一大一两人,一人手里拿着一根树枝,不时再扔一点糕饼,逗引着蚂蚁前后左右转着,看样子竟像是两军对垒在排兵布阵。 他看得有趣,不由道:“你们这在干什么?” 郭文莺一看是他,扔了树枝站起来,道:“这孩子真是聪明,年纪便会统军了,虽是游戏,却极考验人的才智,他不过三岁顽童,能引得蚂蚁分批追击,已是十分难得。” 封敬亭看那孩子脸上并无玩闹之色,反倒是一本正经,便蹲下身子和声问道:“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童眨巴眨巴眼,奶声道:“我叫于沐英。” “于沐英,真是好名字。”他暗自猜想这多半是于老爷子的孙子辈儿,回头对郭文莺一笑,“也是个英字辈,文英,可是和你有缘啊。” 郭文莺点点头,“确实有缘。”她一看这孩子就觉甚是喜欢。 此时她并不知道这个叫于沐英的孩子,在她今后的人生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这孩子长大之后果然不同凡响,成为了南齐最著名的才子,也成了她日后最得力的助手。 事情都办完了,眼看着日已西斜,两人便告辞而去。 出了府门,郭文莺就一个劲儿抱着肚子哀叫,“好饿,饿得不行了。” 他们在于老爷子房中坐了半日,不仅不管饭,连个糕饼点心都没有,两人一只吃了顿早饭,空喝了两碗热茶,到现在早就腹中空空了。 此刻她万分后悔,刚才和童玩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把糕饼先喂两口在自己嘴里,反倒先喂了蚂蚁了? 封敬亭也觉有些饿了,便道:“咱们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吃的。” 两人找了一会儿,还真在桥下不远的地方看见一家生着炉火的面摊。面摊搭着一个遮雨的油布棚子,棚子顶挂着一盏纸灯笼,摆着四五张桌椅,有两个男人坐在背风处埋头吃的西里呼噜的,摊主是个中年男人,见有客人上门笑着迎上去:“客官,吃碗面?”一完,看见走到光亮处的两人,脸上表情有些发怔,看这两人的通身气派实在不像在摊子上吃饭的。 那摊主一开口话郭文莺就乐了,这人一口的冀州口音,听着甚是亲切,她笑呵呵的走进雨棚子,也用冀州话道:“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面,来两碗。” 那摊主顿时大喜,“两位可是从冀州方向来的?” 见郭文莺点头,他又不禁一叹,“国破家亡,城池沦陷,也不知什么时候冀州才能收复啊?” 这摊主自称是从冀州逃难来的,当年城破之时,他侥幸逃出,就到这个地方摆了个摊子糊口,他的妻子儿女都死在了战火之中,孤身一人勉强度日,不免甚是凄凉。 他一面絮絮叨叨着当年冀州的惨状,一面给两人盛了两碗面。 这里最有名的就是雪菜肉丝面,两人一人一碗,也是都饿了,甩开腮帮子就开吃。 这样的荒野地方,出现两个锦衣华服的气派人,确实容易招惹是非,那两个吃面男子不时向这边打量着,大有打探的意思。封敬亭不想惹事,一眼凌厉的看过去,那两人立刻就老实了。他是枪林箭雨里出生入死过来的,手里的人命不知繁几,杀气外露,又一身高贵气派,只看人一眼便能吓出一身冷汗。 两人匆匆付了钱,快步离开,再不敢回头看一眼。 那摊主却还在冀州之事,郭文莺不免劝慰几句,告诉他冀州城必破,瓦剌人也必将被驱赶出南齐境内,让他相信西北军,并把西北军打了胜仗的好消息告诉了他。 摊主大为欣喜,对着上一个劲儿念佛,待等冀州城收复了,他一定再回家乡去。 郭文莺听得心里颇不是滋味儿,收复冀州是百姓的愿望,是下有识之士的愿望,可朝中那些皇亲国戚,权贵大臣,却视下百姓于无物,这般任性妄为,生生要斩断西北军的臂膀,日后国家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心中一阵气恼,颇有些化悲愤为食欲,很快吃完一碗,举着两根手指,“老板,再来三碗。” 封敬亭忙道:“我吃不下了。” 郭文莺道,“我自己一个人吃的。”她往常都吃三碗,今心情不好,又实在饿极了,四碗面也就只混个肚饱。 封敬亭看看她纤瘦的身材,不由摇摇头,“没想到你这么苗条,还是个大肚汉,这以后谁娶了你可如何养得起?” 郭文莺没搭他话茬,像这么敏感的问题,跟他多两句,还不定引出什么来呢。 她故意岔开话题,“刚才那于老先生到底是谁啊?” 封敬亭吃完了面,正坐在一旁等她,便道:“于老先生大名于凤阳,曾是当今皇上的辅政大臣,文渊阁大学生,内阁首席阁老,往常都叫他于阁老,现在致仕了,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 第八十二章 回京 于凤阳,果然好大的名头。她不由暗赞,封敬亭果然好本事,能找到于凤阳这样的人物做靠山。谁不知道于阁老门下清客弟子无数,又曾为帝师,很得当今圣上看重,这样的人句话,要比别人一百句都灵。 四碗面下肚,她觉得有点撑,抚着肚子,走路都心翼翼的。 封敬亭不免数落几句,“你也是,吃个饭而已,非吃这么多,也不怕撑坏了,你是几辈子没见过饭了?回头去船上要两丸山楂丸吃吃,要是撑死了,跌的是爷的面子。” 郭文莺无奈叹口气,吃多点而已,偏他那么多废话。怎么从前都不知道,他原来也是个碎嘴的? 回到船上已大晚,一夜无话,次日下午到了江州,改换马车,一路向京中而去。 好几年没回京城,再次回来,觉得处处都是新鲜的。看着那高大威猛的城墙,都生出几分喜悦之色。 郭文莺掀着车帘往外看,瞧见那城墙,忍不住道:“这么高,可比荆州城的还威武,也不知道多少炸药能炸开?” 封敬亭睨她一眼,“你这是炸城炸出瘾来了?” 马车进了城,沿着最繁华的长街缓缓而行,郭文莺尚有些孩子心性,一时一刻也闲不住,探着头不时指着外面,“那家店子铺子的桂花糕最好吃,那家的桂芳斋专做女人鞋的,还有那家……他们打的兵器也是一绝。” 封敬亭含笑听着,偶尔附和一两句,眼神温柔似水。 她在西北这么多年,平日里装个跟个武将硬汉似的,其实骨子里还是个女孩,也有女子的真与好奇。其实起来,她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丫头的而已。年纪,便与一帮大粗爷们整日混在一起,硬生生把她女儿的性给压制住了。 回头等有机会了,倒要好好待她,把这些年她吃过的苦,通通补偿回来。心里想着,倒涌出一种难得的柔情,仿佛地日月都变得美好了。 他心中柔软,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髻,柔声道:“你在京都没有宅院,先住在本王的府邸吧,反正最多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你就回西北去吧。” 郭文莺微微点点头,她虽有家却是归不得,若是从前还能闯回去,横竖他们不敢再把自己赶出来,可是现在她的身份过于微妙,却是真的不能回家了。 早在进城之时,定国公就已经和他们告别了,带着钟怀等人去宫里交旨去了。 徐海和徐横带着五千人不方便进城,都驻扎在城外三十里的地方,原本浩大的队伍只剩下他们这一辆马车以及后面几车行李。看着倒不像是王爷该有的气派了。 再往前走便是荣礼街,此处乃是豪贵名门宅邸密集的地方,凡在街上住的最起码也是公侯以上的爵位。封敬亭的郡王府在街尾,而街头之处的第一座宅子就是定国公府,旁边紧挨着的是永定侯府。 当年南齐立国之时,郭家乃是十大功臣之首,所以选址建宅的时候特赐了位置最好之处,紧邻街头,最是宽大敞亮,视野也开阔。 郭文莺原本高高兴兴的笑着,在看见自家门前偌大的牌匾之时,一张脸顿时沉了几分。 她永远忘不了当日自己被人送出宅门的情景,永远忘不了她被人是骗子,让一帮狗奴才打出来时的样子。他们害死了她母亲,剥夺了本属于她的一切,把她弃如敝履,这么多年,他们怕是早忘了郭家还有一个她,有一个叫郭文莺的大姐。 傅莹那个贱人,还有她那个便宜老爹,她不会放过他们的,总有一她会堂堂正正的回到家里,把属于她的一切都讨回来,并向他们讨她母亲的命来。 封敬亭看她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轻手把车帘落了下来,“不要看了,将来有一日,本王定让郭家开中门接你入府。” 郭文莺眨眨眼,开中门,那是君王才有的威仪。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车很快便过去了,再往前走过几家府邸,远远的便看见端郡王府的大门。 实话,皇上对他这个儿子还是不错的,虽是郡王府,却隐有亲王府的规格,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尽显雍容华贵。就连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似乎也比别处高大些。 王府的大管家徐茂早得了信,在门口候着,见王爷马车来了,慌忙上来迎接,“奴才见过王爷。” 他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一抬眼却见一个长相极为俊美的公子从车中走出来,约摸十七八岁,五官俊美精致,眼神如一潭泉水,温润清澈,初初看去,如一个俊美儒生。稍一仔细打量,便感觉到,这青年身上有一种不出的奢华之气。 此刻,他径自跳下车,伸了伸胳膊,“哎呦,坐了这一路车,坐的我骨头都酸了。” “叫你老实点你不听,动来动去的。”随着话声,才是端郡王封敬亭走了出来。 管家徐茂不由看得一呆,他何曾见过自己主子和什么人同坐一车,话还透着那么股子亲密劲儿。这青年是谁啊? 封敬亭看见徐茂在那儿跪着,微一抬手,“起吧。”随后又道:“着人把行礼搬进去,把拢香阁收拾出来给郭大人住。” 他迈步往前走,徐茂紧紧跟着,心里惊异不已,拢香阁是王爷最喜欢的院落,往常都是他自己住,从没让谁进去过。这位郭大人到底什么身份,怎么这么得王爷的眼? 微微压住脸上异色,躬身道:“王爷,王妃知道王爷今儿回来,王爷可是要去清月阁看看吗?近来王妃身子大好了,已经能让人扶着起来了。” 封敬亭“哦”了一声,脸上却并没有欣喜,只道:“本王稍候要进宫,待明再去看王妃吧,” “是。”徐茂虽应着,心中却颇不以为然,王爷自从军之后,回来的次数五根手指都数的出来,与王妃的感情也是淡的不能再淡了。他都怀疑王爷究竟还记不记得,王妃长啥样子? 第八十三章 拢梅 郭文莺不舒服的噎了一下,这意思是在怪她不该对钟怀下手吗?绕来绕去又绕到这上面,这国公爷好深的心机。 心中暗自冷笑,若他知道我是你侄女,还会这么吗? 她本就对郭家人心有芥蒂,此刻也不愿与他多话,躬身施礼,“国公爷教训的是,文英知错了。若是国公爷没别的事,请恕文英告退了。”着起身往外就走。 不难过是假的,五岁之后第一次和家人接触,就是这样一个局面,心中自也隐隐作痛。虽然郭义潜没认出她,但她还是把他当成了亲人的。但凡事一沾上政局的边,什么都变了味,想亲近他也亲近不起来了。 就算他知道自己是郭家女儿又怎样?她自己亲生父亲都不真心待她,还指望别人不成? 到了舱外,迎面扑来的湖水之气让她紧缩的心稍稍舒展了些,暗自寻思或者哪一日开诚布公的和大伯父好好谈谈,也省得互相猜忌了。 她抬步往前走,正路过封敬亭的舱室,门是开着的,他一个人坐在里面在下棋,双眼盯着棋盘,甚是专注。也不知是不是长了侧眼,居然在她将要走过时,突然抬起头来,对她绚烂一笑,随后勾了勾手指。 郭文莺叹口气,刚从定国公那儿出来,她这会儿最不想见的就是他了。 抬步往里走,看见云墨站在门口对她笑着,“大人,要喝菊花茶吗?”他刚才站的位置隐蔽,一时竟没瞧见他。 郭文莺感激的看他一眼,这孩子真是懂事啊,都知道她最近上火的厉害。 云墨出去时还很细心的把舱门关上,郭文莺则坐在封敬亭对面,看他自己和自己下棋。 封敬亭也没看她,只微微动了动眼皮,“你把钟怀踢水里了。” 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用的是“踢”而不是“推”,他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完全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 郭文莺也不想狡辩,干脆点点头,“是给了他一脚。” 他淡淡道:“那孩子越来越荒唐,是该洗洗嘴了。” 该洗嘴吗?他身上可不是只有嘴是脏的。郭文莺本想抱怨咒骂两句,想到那无赖色痞还是他的堂舅子,也懒得骂人,省得脏了自己的口。 封敬亭依旧看着棋盘,淡淡问:“刚才定国公跟你什么了?” 船舱上的事没有一丝一毫能瞒过他去,郭文莺早知道他要问,便把两人的话逐字逐句给他听。 封敬亭听了片刻,不由冷笑起来,“你这大伯父还真老奸巨猾,这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也不知随了你们的家的谁了。” 郭文莺哼道:“王爷也别一到晚想着怎么算计我们家人,您要是肯开诚布公,拿真心换真心,大伯父未必不会为王爷所用,何必让我在里面左右不是人。” 封敬亭注视棋盘半,伸手捏了个白子放在棋盘上,不咸不淡道:“此事不急,他不急着站队,本王还不想让他站队呢,国公府的事与你不相干,他再找你你也不用有负担,随便应付应付得了。此事本王自有分寸。” 郭文莺正不想管呢,她最怕就是他拿她当枪使唤,对付自己家人。不过还好,这人虽霸道无赖,却也是个有担当的,至少在她面前还算诚恳,有时候也几句实话。 她站起来,“王爷没事,下官就告退了。” 见她要走,封敬亭却拦住道:“陪本王下盘棋吧,一个人下怪没意思的。” 她刚才看他一个人津津有味的摆弄旗子,还以为他很喜欢呢。反正她是不喜欢下棋,非常不喜欢,尤其是自学棋之后从没赢过一盘,更让她深恶痛绝。 有心想找个借口溜走,却见他已经挑出黑白子,重新摆好棋盘,一副“快点开始”甚为期待的样子。 叹了口气,抓了个黑子随手往棋盘一放,“王爷这次打算让我多少子?十子?二十子?还是三十子?” 封敬亭好笑,“让你三十子,干脆你一个人下完得了。就十子吧。” 让十子郭文莺也是个输,果然第一盘她毫无悬念的输了,随后第二盘,第三盘……连输了四五盘,她不干了,双手一推棋盘,“我不下了。”棋子被她推得散落在地,噼里啪啦的不知掉了多少。 封敬亭难得好脾气的没发火,自己俯身去捡,一面捡一面无奈道:“你这脾气也不知像谁,好的时候还有个分寸,一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 郭文莺腹诽,你才翻脸比翻书快呢,翻脸最快的就是你了。 封敬亭把捡起的棋子放在棋盒里,笑了笑道:“一会儿船靠了岸,你跟本王去见个人吧。” 她纳闷,“这个时候又不过码头城池,船在哪儿靠岸啊?” 封敬亭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儿,齐进进来禀报,船已经准备好了。 他站起来,“走吧。” 郭文莺满腹疑问,“王爷去哪儿啊?” “去了就知道了。”他没多言,淡淡一句,迈步出了船舱。 巨阙边停着一只船,放了踏板,两人上了船,由艄公摆着他们向前划去。 封敬亭这么神秘,显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她也没再多话,只静静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脸上略带着欣喜,暗自猜测,那人到底会是谁? 船划出去大约一个时辰,终于停靠了岸,这里有些类似江南水乡,房子总是双层的楼,他们在一座石桥下船,慢慢踱上桥时,景色也慢慢展露在眼前。登上桥顶,便能看到河道,两岸坐落着些许房子,望过去是青白的交相辉映,好像一直延伸到边,高大的柳树遮住阳光,倒映在水中的影子,朦朦胧胧的好似梦中。 那景色既美又静,让人不由想起一首诗:愁脉脉,目断江南江北,烟树重重芳信隔,楼山几尺,细草孤云斜日,一向弄晴色,帘外落花飞不得,东风无气力。 过了桥,眼前最注目的便是一幢别致院落,黑瓦粉墙青石巷,绿蔓纱窗,竹篱花影亭榭,格局迥异,乌铜紧锁院落的深泽,石兽蹲在门阶旁护守古朴。 第八十四章 梳头 封敬亭走上前去,轻轻拍动门环,清脆的声响也似与旁处略有不同。 等了片刻,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八九岁的童,睁着一双纯真可爱的眼看着他们。 “你们找谁?” 封敬亭难得不再摆王爷谱,对那童也是一躬,“请代为回禀,封敬亭求见于老爷子。” 那童应了,过了一会儿回来道:“我家主人请两位进去叙话。” 精致的带着诗情画意的院落每一处都是美的,越往里面走封敬亭似乎略显紧张,本来不热的气,却不时的用帕子擦着额头。 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不禁让人暗自怀疑,这世上还有让他惧怕的人吗?所幸他的情绪倒是没感染郭文莺,反正她也不知道是谁,也没有害怕不害怕之。 他们随着童来到正房第一间,低声禀报一声,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进来吧。” 迈步走入,房间里坐着一个七十上下的老者,头上挽着几根稀稀疏疏的白发,穿着一身轻便袍子,赤着脚坐在铺着羊皮的榻上,在他面前摆着一个棋盘,姿势跟船上的封敬亭无异,也是自己在和自己下棋。那怡然自得,不时抿嘴微笑的样子,似乎下得很是开怀。 在旁侍立了一会儿,他方抬头看看两人,嘴角带着一抹不爽快的笑,“老头子躲到这种地方,居然都能让你找到,端王爷可算是下了大功夫了。” 封敬亭慌忙行礼,“于老先生莫怪,王也不敢打扰先生,只是王寻访多日,找到了一个棋艺高手,特来与先生较量。” 那老者倒是颇感兴趣,“你那棋艺高手呢?” 封敬亭看看后面垂手立着的郭文莺,郭文莺好险没吓得摔倒,她是棋艺高手?逗人玩呢吧。 他凑在她耳边低低地声音道:“你去跟他下棋,他的水平和你半斤八两。” 郭文莺无奈地点头,主子都不怕丢人,她这个做下官的又怕什么? 站出来施施然行礼,“郭文英见过于老先生。” 那老者上下打量她,“你就是棋艺高手?” “是。”她爽快应着,根本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老者大为欣喜,伸手招呼,“来,来,快跟老头子下一盘。” 郭文莺看他落第一子就明白了,为什么封敬亭会他和她半斤八两,因为他们两人都一样,一样的“烂”。 既然棋逢对手,自然打点出十二分精神应战,两人一阵厮杀,打得难解难分,竟生出一种英雄惜英雄之感。 也是平生第一次,郭文莺找到了下棋的乐趣,体会到了畅快淋漓之感。 两人下了一盘,打成平手,都觉不过瘾,随后拿掉棋子又再战一局。 第二局又是平手,再下一盘还是平手,老头兴奋了,连声赞道:“高手,真是高手,老夫平生仅见的高手。” 绕是郭文莺脸皮厚,也没好意思应声。看向封敬亭,见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似对她的表现颇为赞赏。 老者道:“娃,你刚才你叫什么?” “郭文英。” 老者撑掌大笑,“好,好,好,真是少年才俊,前途无量啊。” 郭文英不禁嘴角很抽了几下,她什么斤两她自己知道,这老头得多自恋,才会认为他自己是个高手,继而与他相同水平的也是高手呢? 再看封敬亭,他背着手在看书房中的一副丹青,嘴角隐隐挂着笑,却似乎是想笑笑不出来的样子。 她揉揉太阳穴,在这老者一通夸赞下,都不好意思谦虚两句,一声“末学晚辈,实在不敢当”了。 两人一口气杀了十盘,平了五盘,她赢了两盘,输了三盘。 于老先生下完,似还有一种意犹未尽之感,连声叫道:“今日畅快,老夫真是畅快。” 封敬亭忙恭敬道:“老爷子才学下无双,今日大胜,更可见棋术亦是独步下。”他真会用词,用得是‘独步下’,果然很值得推敲啊。 于老先生对他的马屁不置可否,扔了棋子,道:“行了,今日老夫高兴,你子有什么事就直吧。” “是。”封敬亭使了个眼色让郭文莺出去。 郭文莺忙躬身而退,到了外面狠狠笑了两声,心这老爷子真是可爱,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封敬亭如此恭敬的,想来不是寻常人。 房间里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人,于老先生示意封敬亭坐下,两人面对面坐着喝茶。他开口道:“端郡王此来是为了什么,老夫心知肚明,只是老夫致仕多年,并不想再管朝堂之事,怕是有心无力。” 封敬亭道:“老爷子客气,老爷子桃李满下,谁不给您个面子,只要您肯出面襄助,敬亭不愁大事不成。” “桃李满下也罢,门客遍朝堂也罢,横竖我老头不愿再管你们家那烂事。” 见他不悦,封敬亭忙陪尽心,“知道老爷子想做陶渊明,只是也要为下苍生想想,现在国家什么状况,老爷子也清楚,没有人能力挽狂澜的话,怕是要下大乱的。到时生灵涂炭,国将不国,就算老爷子隐居在这幽静之地,也享受不得片刻安逸。” 于老先生挑眉,“如此来,你就是那个力挽狂澜之人?” “敬亭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敬亭不敢自大,但敬亭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敬亭平生所愿便是还百姓一个安乐治世。何为安乐?一是驱除瓦剌,打得他们至少二十年不敢大军来犯;二是平定东南,剿灭江太平及其余党;三是扫除倭寇,平定西南沿海诸镇。这三个祸患不除,国家不安,百姓无以安乐,而试问皇族贵胄,又有哪一个能做到这三点?论文治武功,又有哪一个能跟敬亭相比?先生不信敬亭,但敬亭相信自己,相信终有一日能做成。” 于老先生面色一凛,“王爷真的想平定东南,扫除倭寇吗?” 封敬亭正色道:“正是如此。敬亭早就打算,等西北之乱平定之后,就请旨去西南会会那江太平。”他原本没这个打算,不过既然被人问到这儿了,便是不去也得去了。 于老先生捋须淡笑,“王爷倒是好大的志气。” 第八十五章 议和 封敬亭站起来,恭恭敬敬对他行礼,“敬亭此次来,就是想请先生助敬亭一臂之力,敬亭身处危机之中,随时可能丢了性命,但求先生保住敬亭,保住敬亭便是保住南齐江山,保住下百姓。” 于老先生略有动容,寻思片刻道:“前些时日跟瓦剌开战之事,老夫都听了,相信以你现在的实力打瓦剌不成问题,此时调你回京,确实不是明智之举。此事老夫心里有数,容老夫再思量思量吧。” 封敬亭大喜,原先一口咬定不管,现在却思量思量,这已经是很大进步了。老爷子虽偏居在此,但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朝廷诏他回京,不过几日功夫,他就已得到信儿,便可见其势力。真真是‘人在屋中坐,便闻下事’了。 “行了,王爷今日先请回吧。你带的那孩子不错,老夫很喜欢,棋艺倒是其次的,最难得的是那份从容稳重,平易内敛,不骄不躁,胸有丘壑而不外漏,是个难得的人才。” 封敬亭面带喜色,就好像他夸的是他自己一样。心里暗自得意,他看上的人自然不会错的。 出了房门,门外郭文莺正蹲在一棵梧桐树底下和一个三岁的童,两人头抵着头不知做什么。 他快步走过去,只见地上爬着许多蚂蚁,一地的碎糕点渣子不断吸引着众多蚂蚁向这边爬来。而一大一两人,一人手里拿着一根树枝,不时再扔一点糕饼,逗引着蚂蚁前后左右转着,看样子竟像是两军对垒在排兵布阵。 他看得有趣,不由道:“你们这在干什么?” 郭文莺一看是他,扔了树枝站起来,道:“这孩子真是聪明,年纪便会统军了,虽是游戏,却极考验人的才智,他不过三岁顽童,能引得蚂蚁分批追击,已是十分难得。” 封敬亭看那孩子脸上并无玩闹之色,反倒是一本正经,便蹲下身子和声问道:“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童眨巴眨巴眼,奶声道:“我叫于沐英。” “于沐英,真是好名字。”他暗自猜想这多半是于老爷子的孙子辈儿,回头对郭文莺一笑,“也是个英字辈,文英,可是和你有缘啊。” 郭文莺点点头,“确实有缘。”她一看这孩子就觉甚是喜欢。 此时她并不知道这个叫于沐英的孩子,在她今后的人生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这孩子长大之后果然不同凡响,成为了南齐最著名的才子,也成了她日后最得力的助手。 事情都办完了,眼看着日已西斜,两人便告辞而去。 出了府门,郭文莺就一个劲儿抱着肚子哀叫,“好饿,饿得不行了。” 他们在于老爷子房中坐了半日,不仅不管饭,连个糕饼点心都没有,两人一只吃了顿早饭,空喝了两碗热茶,到现在早就腹中空空了。 此刻她万分后悔,刚才和童玩的时候,怎么不记得把糕饼先喂两口在自己嘴里,反倒先喂了蚂蚁了? 封敬亭也觉有些饿了,便道:“咱们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吃的。” 两人找了一会儿,还真在桥下不远的地方看见一家生着炉火的面摊。面摊搭着一个遮雨的油布棚子,棚子顶挂着一盏纸灯笼,摆着四五张桌椅,有两个男人坐在背风处埋头吃的西里呼噜的,摊主是个中年男人,见有客人上门笑着迎上去:“客官,吃碗面?”一完,看见走到光亮处的两人,脸上表情有些发怔,看这两人的通身气派实在不像在摊子上吃饭的。 那摊主一开口话郭文莺就乐了,这人一口的冀州口音,听着甚是亲切,她笑呵呵的走进雨棚子,也用冀州话道:“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面,来两碗。” 那摊主顿时大喜,“两位可是从冀州方向来的?” 见郭文莺点头,他又不禁一叹,“国破家亡,城池沦陷,也不知什么时候冀州才能收复啊?” 这摊主自称是从冀州逃难来的,当年城破之时,他侥幸逃出,就到这个地方摆了个摊子糊口,他的妻子儿女都死在了战火之中,孤身一人勉强度日,不免甚是凄凉。 他一面絮絮叨叨着当年冀州的惨状,一面给两人盛了两碗面。 这里最有名的就是雪菜肉丝面,两人一人一碗,也是都饿了,甩开腮帮子就开吃。 这样的荒野地方,出现两个锦衣华服的气派人,确实容易招惹是非,那两个吃面男子不时向这边打量着,大有打探的意思。封敬亭不想惹事,一眼凌厉的看过去,那两人立刻就老实了。他是枪林箭雨里出生入死过来的,手里的人命不知繁几,杀气外露,又一身高贵气派,只看人一眼便能吓出一身冷汗。 两人匆匆付了钱,快步离开,再不敢回头看一眼。 那摊主却还在冀州之事,郭文莺不免劝慰几句,告诉他冀州城必破,瓦剌人也必将被驱赶出南齐境内,让他相信西北军,并把西北军打了胜仗的好消息告诉了他。 摊主大为欣喜,对着上一个劲儿念佛,待等冀州城收复了,他一定再回家乡去。 郭文莺听得心里颇不是滋味儿,收复冀州是百姓的愿望,是下有识之士的愿望,可朝中那些皇亲国戚,权贵大臣,却视下百姓于无物,这般任性妄为,生生要斩断西北军的臂膀,日后国家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心中一阵气恼,颇有些化悲愤为食欲,很快吃完一碗,举着两根手指,“老板,再来三碗。” 封敬亭忙道:“我吃不下了。” 郭文莺道,“我自己一个人吃的。”她往常都吃三碗,今心情不好,又实在饿极了,四碗面也就只混个肚饱。 封敬亭看看她纤瘦的身材,不由摇摇头,“没想到你这么苗条,还是个大肚汉,这以后谁娶了你可如何养得起?” 郭文莺没搭他话茬,像这么敏感的问题,跟他多两句,还不定引出什么来呢。 她故意岔开话题,“刚才那于老先生到底是谁啊?” 封敬亭吃完了面,正坐在一旁等她,便道:“于老先生大名于凤阳,曾是当今皇上的辅政大臣,文渊阁大学生,内阁首席阁老,往常都叫他于阁老,现在致仕了,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 第八十六章 探家 郭文莺的马车出了城,直奔京郊的农庄子而去,那里虽不是郭府,却是她真正的家,只因里面住着的是真正关心她的一些人。 本来她这次没想去看奶娘和师父的,毕竟在京中待不了多少日子,若被人发现徒增麻烦。但在王府几日,她真的没事可做,便越发想念家人了。 想着不如跑一趟,看看他们,顺道再送些银子安家。毕竟奶娘和师父年岁都大了,师父又身有残疾,没有她在身边,日子怕要难过些。 农庄道路狭窄,马车停在庄口便再也前进不得,郭文莺下了车,让云墨把送人的几样礼物都带上。 云墨左手拎着两坛酒,右手抱着两个大匣子,跟着她沿着泥泞道往前走。 前几日刚下过雪,雪融化之后本就不平的路更加难走了,走几步脚上沾满了黄泥,甩都甩不掉。 云墨吃力的抬着脚,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咱们上这破旧庄子来干什么?” 郭文莺抬首往往略显阴暗的空,盘算着是否还要下雪,口中却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回家了。” 云墨“啊”了一声,他是真没想到平日看着贵气十足的郭文莺,会是这种地方出来的,他还以为她是京中大宅门子长大里的鬼公子呢。 郭文莺迈步往前走,忽然想起一事,回头道:“到了这儿,你就不要喊我大人了,喊我公子就是。” “是,公子。” 走了一段路,终于过了这片泥地,前面出现一片低矮的农房,几人在农房外站着,看见远远过来人,便有人叫起来,“公子来了,公子回来了。” 又有人喊:“快去告诉许大娘,就她日夜盼着的人回来了。” 随后一片欣喜之声,几人向后跑,又有的跑到她面前,满脸兴奋地看着她。 郭文莺心中顿时涌出一股暖流,这些人都是庄子上的农户头,虽是粗俗,却都有一颗挚诚之心。 她挨个打着招呼,并叫云墨从匣子里拿出些糕饼给大家分发。这些都是王府厨房里做出来的,味道自与街市上买的不同,那些农户都满面欣喜接过,迭声道谢。 糕饼撒出去许多,云墨忍不住腹诽,平日里就觉得这位大人抠门,没想到竟抠成这样,回个家带的礼都要从王府出,背地里还不定有多少人编排她呢。想到昨晚上她吩咐厨子做点心那理所当然的模样,很觉有些头疼,还有今早那两坛酒,都是大总管亲自拎过来的,这位大人看着也不像个不懂礼的,怎的这般处事呢? 其实郭文莺这么做也有几分故意的意思,一方面她手上确实没什么钱,备礼物花银子心疼,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膈应人,反正她也没想在王府留什么好印象,能招主人反感更好了。 她倒不知道封敬亭根本没把她当外人,中午头上听徐茂她从府里带了东西去庄子,还很是高兴了一番,以为她终把他当成自家人了。随后又斥责徐茂不会办事,怎么不多置办一些让人带去。把个徐茂怄的,心,谁们家客人是这样待遇,管吃管住还管拿的?我怎么没见你对别人这么大方过? 他心里腹诽,脸上可不敢露,连声称“是”,不由暗道,这回可坐实了,王爷和郭大人的关系不寻常,自己以后更要心侍奉了。 郭文莺自然不知道这个,她正发着糕饼,听到身后一声哭喊,“囡囡,我的好囡囡。” 郭文莺回头,看见奶娘许氏站在门下,望着她早已泪流满面,旁边红香也是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奶娘是衢州人,衢州风俗对女娃娃都叫囡囡,她与郭文莺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此刻早一颗心扑上来,恨不得把她揽进怀里好好亲热一番。 郭文莺也是心中一阵激动,吩咐云墨在外面等着,自己扶着奶娘进了房里。房门关上,两人抱头哭了一阵,相互看着对方,满眼惊喜泪花。 这么多年在军中,除非被封敬亭欺负的狠了,流血流汗她都没哭过,可这会儿真恨不得大哭一场,她真的太想念她们了。 红香在一旁见她们哭得伤心,不由劝道:“许大娘身子不好,还是少哭些吧,姐也是,哭多了伤身。” 郭文莺拿着帕子擦干眼泪,轻声问道:“奶娘这几年过得可还好?” “还好吧,有吃有喝的,你每年都寄钱回来,我和红香绿玉也能做些活计,日子并不难过。只是这些年,也不知你在外面都怎么过得?好好的千金姐,偏要受这样的苦。”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郭文莺哄了几句,无非自己在外过得好,让她不用挂心。许氏见她穿得甚是华贵,身边还带着厮,也略放了心。想到她女儿身份,终究不能释怀,忍不住又道:“你女扮男装在外面抛头露面,终究不是个事,不如早些回府去,就算她们曾经错待过你,也毕竟是至亲之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郭字,以后你就是嫁了人,也要依靠母家撑腰的。” 郭文莺听着她的话,开口问:“郭家可是来人接我了?” 红香道:“自姐走的第二年就来了人,是姑娘大了要接回府中,毕竟老侯爷生前给定了亲的。那会儿你没在,咱们急得跟什么似得,也不敢你出去了,怕坏了你的名声,最后就让绿玉假扮了你,躺在床上装病。也赶巧那时候绿玉出了水痘,脸上一片红的,府里人怕传染,就慌忙走了。去年又来过一次,也是推你病了,动不得。想那府里的二太太也不是真心想接姐回去,只随便让人来看了一眼,又走了。是接,是留,还是随意客气几句,到现在也没个法呢。” 许氏气道:“这些人多半也不是真想,要真为姐好,就留下些银子给姐瞧病,偏是什么法都没有,又不给钱,也不请大夫过来看看,似完全不把姐当回事的。不过若不是如此,这么些年早就漏了陷了。” 第八十七章 真情 郭文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些还是不免心凉,那傅莹倒也罢了,自己亲爹这么多年就没想到过自己吗?他便是连问一句都不肯吗?倘若他哪怕有一点心思用在自己身上,自己也不会过现在的生活,更不可能几年不在家,也没人知道了。 许氏和红香怕她伤心,也不好再提了,只唤绿玉出来,四人备了席面,坐在一处吃酒。 绿玉脸上戴着一块白沙,约是生水痘伤了脸,轻易也不出来见人。不过也因为这样,扮起久病缠身的郭文莺倒是格外的像。 她见姐回来也是,不时逗趣两句笑话,逗得几人咯咯直笑,她性格很是活泼,若是脸上有伤见不得人,根本耐不住性子窝在房里。 虽是几年没见,往日积攒的情分依旧不显半分生疏,反倒因是共患难过,比平常的主仆更热络几分。四人喝了几杯酒,笑笑的,气氛甚是热络。 许氏也多喝了几杯,微带些许醉意,此刻望着自家姐愈发秀美的脸,不由轻叹起来,“姐长得越来越像夫人了。起来姐今年也有十七了,当年夫人也是十七岁嫁的郭家,姐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了。” 红香也道:“是啊,姐,总这样真不是个事,这次姐不如就留在这儿别走了。府里还会派人来接姐的,到时候姐跟了去,也好议亲啊。” 郭文莺摇摇头,“此事以后再吧,我自有主意。”她倒是想恢复身份,可是上了封敬亭的贼船,想下来可不容易,这会儿她只盼望封敬亭能够登极,赦了自己欺君之罪的罪名,否则想做回郭文莺,也不是那么好办的。 她怕这事牵连自己身边人,从来没跟她们过一句,此刻也是一笔带过,只叫她们不要为自己操心便罢了。 许氏不由长吁短叹,她这位主子从就是个极有主意的,胆子又大,她要做的事没人拦得住,若是夫人还活着或许还能劝你几句,现在怕是谁也劝不了了。 心里怀着事,又多吃了几杯酒,便有些醉了。 郭文莺扶着她回屋休息,两人躺在床上,就如时候一样,她窝在奶娘怀里,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只觉无比安心。 奶娘抱着她,低低笑着:“你怎么还跟时候一样,没事就往奶娘怀里钻?” “我喜欢奶娘。”她轻声着,忍不住又把她抱紧些。这些年了,她不知有多想念这个怀抱,越是受了委屈,便越想念奶娘。 她低低道:“奶娘身上有味道。” “什么味道?” “娘的味道。” 许氏听着忍不住鼻子有些泛酸,这可怜的孩子自就没了娘,她心里该是多想夫人啊,才会把她当成亲生母亲一样奉养照顾,这些年若没这孩子在外面东奔西走,她们哪里能过这般安稳的生活? 许氏自己也是个命苦之人,年轻的时候丈夫移情别恋,抛下她和一个吃奶的孩子,跟别的女人跑了。偏巧儿子得了病,没钱诊治,活活地病死了。她无依无靠,方进了郭家做了郭文莺的奶娘,直把一腔心血全付在姐身上,对她比对自己孩子还看得紧。 姐待她甚好,这些年两人相依为命着,若没有姐在,怕是她早就不想活了。还有红香和绿玉两个也是自被发卖的,都是无家可归,她们也处可去,又感念当初夫人的恩德,便都留在庄子上一直等着姐,其实也是变相的陪着她了。 想到这儿,不由得暗自垂泪,心里祈祷,老有眼,一定要让姐配一个下第一好的夫君,也好终身有靠。 此刻封敬亭坐在王府的花园里,忽然打了两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心中暗忖,怎么大白的便觉阴风阵阵? 徐茂忙给他递了个帕子,笑道:“王爷且再等会儿,估摸着大人一会儿就回来了。” 封敬亭点点头,想着原来那个破庄子也不知变成什么样了,几年前就已经破烂不堪,现在越发怕的不成样子了吧? 郭文莺与奶娘抱了一会儿,待她睡着了,才从屋里出来。到外面对坐着刺绣的红香道:“红香姐姐,我这儿有包银子,你先收着,我看奶娘身子不大结实,回头弄点补品给她调养一下才好。” 红香打开帕子,见有四十两之多,不由道:“姐这怎么使得?姐一人孤身在外,怎么能没银子傍身,不可,不可。” 她推手不要,郭文莺便道:“我在外面使不了多少钱,吃住都有人包了,这些钱你们拿着用就是。” 红香心中一动,忽然惊叫,“姐莫非被人包养了?您是侯府千金,怎么可以……?” 郭文莺轻笑,“没有的事,我凭的是自己的本事,没人知道我是女的。” 虽笑着,心里却忍不住想,自己现在这样,不是被封敬亭包养了,又是什么?是上下属关系,他对自己那意思,横竖是没把自己当下官看了。看来以后更要防着他些,这人最是诡谲,可不能叫他讨了便宜去。 红香对她是打心眼里感激,表面上她们是主仆,可郭文莺真把她们当亲人看的,否则谁见过哪个主子要赚钱给下人花的?她们三人自从主子出生便一直跟着,这些年是在照顾主子,但实际上反倒是郭文莺在照顾她们,事事为她们想得周到,这份恩情真是死也报答不了了。 好好歹让红香收了银子,郭文莺问道:“我师父可还在后面茅屋里住吗?” “在呢。”红香着,忍不住抱怨起来,“这耿师傅也真是的,这里又不是他家,倒住起来没完了,姐不在,他也在这儿待着,还时常叫咱们给他打酒,要这要那的,若不是姐仁慈,几次来信都要照顾好师父,咱们早把他赶走了。脾气臭成那样,一话不知道多讨人嫌呢。” 郭文莺笑笑,自己师父什么脾气她自是清楚,当初学艺的时候,自己不知受了多少讥讽排头。其实师父本性还是不错的,只是嘴太不饶人,话难听,也怪不得别人不待见他。 第八十八章 师父 她道:“我这次来,也是不能久待,一会儿看看师父就要走了,回头你跟奶娘一声,一定要让她顾好身体。” 红香有些恋恋不舍,“姐这么快就走了?不在这儿住一夜吗?” 她摇摇头,毕竟出来时没亲口跟封敬亭这事,怕他不高兴找兴自己,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从屋里出来,她便去庄子后面,让云墨拎着两坛子酒跟着,大约走了一射之地,前面有一座独立的茅草屋,约是年久失修,屋顶的茅草有些旧了,连门板也破了一个洞,一副不堪挡风的样子。 郭文莺皱皱眉,当初这个茅屋是她亲手搭建的,这才不过几年功夫,怎的变得这么破旧了? 还没走近,离着茅屋十几米时,就见一个人影从屋中窜出来,深深的吸了吸鼻子,“好酒,好酒,莫非是贵春楼的菊花酿?” 郭文莺闻言一笑,“师父的鼻子太灵了,酒坛没开封呢,便闻出什么酒了。” 那人却不管这些,只吩咐,“快拿过来我尝尝。” 云墨递上酒坛,看那人约是四十几岁年纪,蓬头垢面,一脸沧桑之色,一条腿在地上蹦来蹦去,另一只裤管空荡荡的,竟是瘸了。 他心中暗忖,这就是郭大人的师父吗?郭大人一身手艺不能惊地泣鬼神,却也是世上少有人比的,竟是跟眼前之人学的?这人怎么看怎么不像个高人,若是在街上瞧见,还以为哪里来的叫花子呢。 郭文莺看见师父这身穿着,心里也有些难受,从前她在时,时常给他做新衣,也常督促他洗脸洗澡,这一不在了,竟邋遢成这样了。往后没个贴心人照顾,可怎么行? 耿云魁大喝了几口酒,连声大赞,“真是好酒,菊花酿乃是贵春楼的特酿,轻易买不到的,一坛酒怕要二三十两银子,文英能送我这酒,可是在外面混得不错了?” 郭文莺笑,“借花谢佛而已。”反正封敬亭府里同样的好酒还有不少,他虽家产卖出不少,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点吃喝还是消费的起的。 耿云奎大笑,他也是看见自己徒弟高兴,拉着郭文莺坐在门口的木凳上,询问她在外面的情况。 郭文莺捡能的了几句,大意是自己和人合伙做生意,开了家铺子,做些巧机关用具卖,赚了些银两。 其实在这农庄子,真正知道郭文莺是郭家姐的也没几人,当初她被郭家扔到这里,本就不是有面子的事,是以郭府也未向人透漏过。为了维护姐的名声,奶娘几人也不会自揭短处。也因此,这里大部分人,都以为她是个外来的公子,就连耿云奎也不知她是个女的,否则一身本事也不会那么容易传给她。 耿云奎虽嘴臭点,倒是个实诚人,也没那么多心眼,别人什么也都信了。当然也就因为他这个轻信的秉性,当年才会被人害惨,生生从云朵里跌进泥土,还丢了一条腿,若是不是碰上郭文莺救了他,险些连命也没了。 他家中人都死光了,无儿无女的,一个人也无处可去,就一直留在庄子里,好歹每日有人给他送些米面,有时候也有现成的饭菜,还有酒喝,更是乐得不想离开了。 茅屋里没有茶,也没人烧水,耿云奎倒了两碗酒,一碗递给郭文莺,无比遗憾道:“文英啊,你是来晚了两月,没赶上百工大赛啊,听今年的比赛比往年热闹呢。” 郭文莺知道他心心念的就是这个,便道:“错过便错过了,下次百工大赛我一准回来,一定给师父抢个头名,让人知道‘千机圣手’机关术是下第一人,教的徒弟也是下第一。” “好,好,好徒弟,给你师父争气,师父这辈子就靠你了。”他着话,手颤了颤,一碗酒差点洒出半碗。他因长期饮酒,身子中酒毒,当年的圣手早就废了,连最粗劣的机关也做不出来了。那满心的抱负早就付之流水,现在只希望自己徒弟能争气,为他再得大赛头名,整治那害他的仇人。 郭文莺看着他这样子,心里酸酸涩涩的颇不是滋味儿。她站起来道:“师父这茅屋也破旧了,文英今日得闲,不如给师父修修吧。” 耿云奎哼哼两声,“你就是喜欢看重细节,一个茅屋而已,能住人就行。” “我是怕哪下雨,要是漏了怎么办?师父腿不好,被雨淋了着凉对身子不好。” “好,好,随你。”他无奈地笑,眼底里却是满满的柔情,能有这么个徒弟,真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幸事。 回想曾经初见郭文莺时的情形,谁能想到那个一脸倔强的五六岁的孩,会成长现在这个样子?他这个徒弟有两点最值得骄傲的,一个才的手艺,还有一个是生的美貌。几年不见,真是长得越发标致了。 郭文莺笑了笑,叫庄子里的庄户帮着抱了些干茅草来,庄子别的没有,茅草却是很多,她爬着梯子上了屋顶,把旧草撤下来,新草铺好,挨个码扎整齐。 云墨在下面看着,忍不住暗道,郭大人真是厉害,连这种活都会干,他一直以为她是贵族出身,所以才会有那一身的高贵气。现在才知道,她从前的日子过得多么辛苦,这样的活计别他这个王府厮,就是王府底层的下人都不会插手的。她一个朝廷武将居然干的这么顺畅,可见从前是吃了多少苦。 他先前伺候郭文莺,是受了王爷的命令,为势所迫,自己也不十分情愿到西北去,但现在则是打心眼里对她佩服,真心实意的想留在她身边。别人都她是因为模样生的好,得了王爷眼缘,靠不正当关系升上来的。不过他却知道,郭大人是真正有本事的。她的本事谁也比不了,就连王爷也十分倚重。王爷看上的是她的才,而不是她的人。 此刻斜阳夕照,洒洒的阳光照在她光洁的脸上,可以看到她额头甚是圆润,越过两道弯眉,那弯翘的睫毛如同扇一般,颊上隐有几滴汗水滚落下来,衬得那张脸竟是出奇的好看。 云墨看得心中一热,暗道,他收回刚才的话,王爷既看重她的才,也看中了她的人。也只有这样的资美人,能让下男人心都甘情愿的弯了。 第八十九章 闺誉 云墨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叫道:“公子,需要云墨帮忙吗?” “不用,这种粗活你搭不上手。”郭文莺笑了笑,埋头继续干。 她动作很快,不过半个多时辰就把茅草换完了,接着拿了木板又把门板的洞补好,叮叮当当一通,原本破旧的茅屋倒有些换新了。 她干完活,洗了洗手,笑道:“师父先将就着用用,回头等我再回来,给师父重盖个房子。您若是愿意,咱们搬到城里住也使得。” 耿云魁笑,“你倒是想得好,还是先赚些银子再吧。”京城里没有几千两,哪里买得起房? 起银子,郭文莺忙让云墨拿了二十两银子,给他递过去,“师父先留着用吧,只是少喝点酒,酒喝多了毕竟伤身。” 耿云奎揣好银子,不免咕嘟两句,“我知道了,就你啰嗦。”随后又忍不住补了句,“你早点回来。” “好。”郭文莺笑应着。 此刻日已西斜,再不回城怕是连城门都进不去了。 郭文莺不敢再耽搁,忙跟师父辞行,带着云墨匆匆离去。 一路上快马加鞭,终于赶在城门落锁的前一刻赶回城里,看着那缓缓关上的厚重城门,两人都轻轻松了口气。 封敬亭不是个好性的,若是今宿在城外被他知晓,不定发多大脾气呢。 此刻还没到宵禁,路上行人尚有不少,自南齐立国之后,宵禁时辰往后错延了半个时辰,因时候尚早,行人也并不如何急行。 郭文莺忽想起今日奶娘的事,对云墨道:“你平日出府多,去查查有关永定侯府的大姐,可有什么传言没有?” 云墨笑道:“这不用查,那位姐我熟得很,王爷前两年就叫人查过。” 郭文莺“嗯”了一声,封敬亭会查她,一点也不稀奇,只是不知外面都了她什么闲话。这有关于她的名誉如何,若将来恢复了身份总要面对的。 云墨,“也没什么稀奇的,无非就这位姐长得其丑无比,满脸麻子,还生了水痘,长了一身痘痕。又这位姐,自病弱,病得有进气没出气,怕是比端郡王妃还要早亡呢。” 郭文莺听得冷笑,她又丑又病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牵上端王妃,真是好大的胆子。她心里明白这多半是傅莹那贱人命人在外面传的,故意败坏她的名声。否则她一个侯府嫡出的姐,居然长久不见人,不知有多少人质疑她这个继母,这么一来横竖是她自己病了,倒与她没半分关系了。倘若有一日就那么死了,最多旁人只会句红颜薄命,久病终于得到解脱了,半点也不会疑心到她。真真是打得好主意! 云墨可不知她在想什么,只道:“上次王爷让人扫听一下郭家姐的闺誉,大总管还以为王爷看中那姐,要纳为侧妃呢,巴巴的去了,回来听是这样,懊恼的不行,直王爷好容易对个姑娘感兴趣,就这么瞎了。”着一阵唉声叹气,他倒不知道那个被“瞎了”了的姑娘,正坐他旁边瞪着他呢。 那是两年前的事,郭文莺倒不觉得那时候封敬亭是想娶她做侧妃的,无非是得知她是女子,想确认一下她的身份。 不过就算他想娶她,她也不会嫁,别侧妃,给个王妃她也不稀罕。 一路匆匆而回,赶回郡王府时已大黑了。刚一下车,就见大管家徐茂急急迎上来,“大人可回来了,刚才王爷发了好大的脾气,大人快去看看。” 郭文莺一怔,不就出去了一趟吗?就这么点事,就惹他不高兴了? 她赶到前厅时,封敬亭刚摔了一个茶碗,满地的茶渍、碎片还没来得及收拾,几个下人跪在一边,吓得伏下身子,头也不敢抬。 封敬亭大吼一声,“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郭文莺看他那样子,知道不是为了自己发的脾气,若是为她,多半阴阳怪气的,不会这么发明火,这般摔东西了。 果然,封敬亭看见她,只是微微哼了一下,“你回来了。” “是,下官回来侍奉王爷。”她低着头俯下身想去拾捡碎片。 封敬亭道:“你别捡了,让下人去捡,仔细伤了手。” 郭文莺只拿起几片放在地上扔着的托盘上,转而交给一旁跪着的侍女。她问道:“王爷因何发这么大火,可是出事了?” 一提这个,封敬亭忍不住火气上涌,怒道:“这帮丧糊里糊涂的狗东西,居然要议和。” 郭文莺一惊,“王爷什么?什么议和?” 他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朝廷要跟瓦剌议和,今日朝堂上敲定的,用不了多久就会派出议和使臣赶赴西北。” 郭文莺本来还沉得住气,一听这个,忍不住跳起来,“到底哪个不长脑子的定的议和,这个时候不趁机把瓦剌赶出去,议个狗屁的和,仗打了一半,就差临门一脚了,这会儿跑出去议和,还不让瓦剌笑掉大牙,做梦都得笑醒了。” 封敬亭气道:“就是有一帮不长脑子的,为了扳倒本王,掌那点兵权,国家大义都不顾了。他们得好听,什么瓦剌强大,不可用强,这是表明了要对人示弱了。” 郭文莺自也知道,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议和的,若是议和该如何划分边界?凉州和冀州都在瓦剌手里,想让他们交出来根本不可能,荆州又刚刚收回来,离凉州和冀州如此之近,将来早晚是个大隐患,不管从哪儿划分都对南齐大为不利的。很有可能他们辛辛苦苦打下的这一场胜仗,也要付之流水了。 她一直都知道皇上这几个儿子大都权利熏心,眼里只看重那个宝座,根本不管百姓死活的,却没想居然能做到这般不顾颜面的地步,为了斗倒一个人,牺牲整个国家的利益,值得吗? 封敬亭虽然不是什么好人,骨子里奸坏奸坏的,但他好歹还有那么一点拳拳爱国之心,至少比那几个兄弟稍强些吧。 她心里焦急,开口问:“王爷就没办法阻止吗?” “待本王想想吧。”他一时心慌,坐在椅上,微微有些愣神,喃喃着:“本王要见皇上,必须见到皇上的。” 第九十章 送信 已经好几日了,他回京几都没见到皇上的面,每次进宫不是被挡在外面,就是进去了,也到不了皇上寝宫就被挡回来。递了折子也没有回音,真真是打算把他逼上绝路了。 他封敬亭何时变得这般软弱可欺,受制于人了? 到底怎么办才好?! 郭文莺也在想怎么办,出了这样的事,她也是悲愤的人之一,整个西北军的二十万士兵也同样愤慨不已。 浴血奋战这么多年,换来的就是这种结果吗?如果这事传出去,怕是要影响军心的。朝廷糊涂着想要议和,而瓦剌若抓住机会来一次反击的话,到时局面大变,裕仁关能不能守住都不一定了。 她跟封敬亭了自己的担忧,封敬亭也是忧心忡忡,这么浅显的问题,他们能看出来,为什么那些朝臣们就看不出来呢?或者他们不是看不出来,而是更看重的是自己的既得利益,甚至自我催眠不会这么严重,早晚瓦剌得破,抬抬胳膊就能把瓦剌赶出去了。 难道非得等着瓦剌深入中原腹地,他们才能清醒,瓦剌到底是怎样一群豺狼吗? 郭文莺狠狠拍了几下自己脑袋,还真想起一事,道:“来京之前王爷不是见了于阁老,阁老大人素来忧国忧民的,他也同意那些人这么干吗?” 这一句倒提醒了封敬亭,他沉思片刻,“看来要跟于阁老讨个主意了,若是能把老人家请回来,定能拨乱反正。” 可这话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于阁老那么大岁数了,早已不想出头,怎么可能会回京呢?不过到了这会儿,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高声唤道:“来人,准备笔墨。” 文房四宝送了上来,侍女把厅里的混乱的地板收拾干净,方才都退了下去。 封敬亭让郭文莺磨墨,洋洋洒洒写了一封长信,他今生所有的文采都尽数倾在这封信上,写得真是声文并茂,字字珠玑。不仅剖析了当前形势,还提出自己的隐忧,并不忘宣扬一下自己的拳拳爱国之心,以及对百姓的仁爱之心。 郭文莺看在眼里,不由暗赞,封敬亭果然是个玩弄人心的行家,于阁老若看到这封信,还不定真以为他是个百年难遇,忧国忧民的好人呢。 封敬亭写完后,高声叫徐茂,让他连夜把信送出去。 郭文莺道:“王爷若信得过我,不如让下官走一趟吧。一是我见过阁老一面,或许能搭上话,二也是阁老住的隐秘,怕不好让别人知道。” 封敬亭思索片刻,“好,还是你走一趟更妥帖。本王让齐进和云墨与你一道去。” 他把信递给她,紧紧握住她的手,眼底深深的真挚,狭长眉间蕴藏着情意,“文英,本王可要全靠你了。” 郭文莺若不是平常对他太过了解,这会儿还真忍不住被他诚挚的模样感动了,进而肝脑涂地,忠心不二,甚至芳心暗许。可惜,真是可惜,牛牵到京都还是牛,就算是他此刻有一点点真诚,也就是一点点而已。她可以给他暂时的忠诚,至于旁的什么,恕她出门忘了带了。 “是,王爷。”她恭恭敬敬的接过,转身走了出去,半点好脸色也没给他。 封敬亭在后面看得直磨牙,这丫头的心是块石头吗?亏他对着镜子演练半的真情表露,竟丝毫不能打动她的心? 一听要连夜出城,云墨满心的不高兴,刚才外面回来,大半夜又要出去,搁谁身上,谁也不会开心。不过想想郭文莺也就释然了,人家郭大人下午还干了一下午的重活呢。 拿着郡王府的腰牌,连夜骑马出了城,快马走了一日一夜,终于赶到梦泽湖。 齐进去寻了一条船,船夫摇着他们三人向前而去,也是郭文莺记性好,隐隐还记得那日的水路如何走的,否则这么的一个镇子,还真是不好找。 下了船,沿着记忆中的路往前走,过了桥,走过一片梅树林,才看见那栋别样别致的院。 郭文莺让两人在外面等着,自己上前扣动门环,开门的还是那一日的童,他居然还认识郭文莺,瞧见是她,抿嘴笑了,“今儿早上咱们主人还闷得慌呢,这不解闷的就来了。” 郭文莺躬身一礼,“见过管家,还请管家通报一声。” 这一声叫的童甚是受用,笑着叫她等会儿,过了不一刻便又出来,是主人有请。 郭文莺进了院子,正要迈步进厅,忽然一个人影撞了上来,扑到她怀里,绵绵软软的声音叫着:“郭哥哥。” 郭文莺一看那正是于阁老的孙子于沐英,不由笑起来,“郭哥哥来跟你玩了,可高兴吗?” “高兴。”于沐英亲亲热热的拉着他,笑得甚是可爱。 两人手拉手进到厅里,看见上座的于阁老,郭文莺慌忙撩袍跪倒,“晚辈拜见于老先生。” 于凤阳微微一笑,“我们家沐英平常很少和人这般亲热,你这子倒是得了他的眼缘,不容易啊。” 郭文莺轻笑,“老先生谬赞了,不过文英从就讨人喜欢,老的少的可都喜欢文英呢。”她着调皮地眨了眨眼,倒惹得于凤阳大笑起来。 “你这孩子倒真是个好的,老夫就喜欢这种秉性的孩子,沉稳而浮躁,真诚而有耐心,是个可造之材啊。” 郭文莺忙道谢:“得先生一声赞,真是文英的造化,此生受用不尽了。” 于凤阳又不禁笑了起来,两人了会儿闲话,让人奉了茶进来,他端着茶碗啜了一口,才开口道:“吧,你找老夫来是什么事?”他自也知道,她不会平白跑一趟。 郭文莺道:“晚辈是来做信差的,有人想把整颗心捧出来给先生瞧瞧,还请先生不吝指教。”着从怀里掏出信,恭恭敬敬地呈上去。 于凤阳拿着信看了半晌,嘴角微微一扬,“倒是一颗火热的心,不过老夫瞧着还不如你这颗心真诚呢。” 郭文莺闻言,跪倒伏拜,行了大礼,“文英的心确实挚诚,还请先生垂怜,救万民于水火。” 第九十一章 鸳鸯 于凤阳沉吟片刻道:“老夫毕竟致仕多年,朝堂的事也不是老夫能左右的,不过老夫倒是能让他见到皇上,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办,就看他的造化了。”他着忍不住一叹,“起来皇上这些儿子,没有一个肖父的,端郡王虽亦有私心,总算还有识大体,以他的文治武功也当得下之主。” 有他这么句话,郭文莺就放心了,看来封敬亭那一颗火热心也没白捧了来。 于凤阳道:“你先回去吧,此事老夫会做安排,过不了几日皇上就会召见的。” 郭文莺再拜首,她转身要出去,于沐英却拉住她衣角,“郭哥哥不是陪我玩吗?怎么就要走了?” 郭文莺一想事办成了,这会儿也不怎么急着赶回去,便道:“好,我陪你玩一会儿再走。”着又向于阁老一礼,才拉着于沐英两人欢快的跑出去,就如两个不懂事的孩童一般。 于凤阳看在眼里,脸上笑容更甚了,若朝堂之上都是这般至诚聪明的官员,何愁大齐不繁荣昌盛。 郭文莺从就喜欢孩子,一点不觉得陪孩子玩是多么难过的事,她让人找来些木头,在后院叮叮当当的做起了木工活,想给沐英做个机关人玩。 于沐英瞪大眼睛瞧着,随着木头人勾出轮廓,脸上满满的仰慕之色,“郭哥哥太棒了。” 郭文莺笑笑,越发埋首雕刻,因不是为了求精,木头人雕的略显粗糙,不过内里机关设好,转头发条,木头人便能动了起来,行动甚是灵活,手舞一把大刀,还有使几手刀法,真是让人越看越爱。 于沐英拿着成品,欢喜的又蹦又跳,飞快跑出去给爷爷显摆去了。 郭文莺看看色已晚,她这一进院子,竟然呆了一,外面等着的两人还不定怎么样了。 她起身到了外面跟那童管家告辞,让他回禀老先生一声,便出了院门。 大冬的,北风这个冷啊,外面齐进和云墨两人生生站了一,又冻又饿的,都冻惊了。瞧见郭文莺出来,都恨不得掐她一把。 齐进哆嗦着道:“你怎么才出来,在里面孵蛋呢?”他冻得时间太长,声音都有些发颤,也难怪这么大脾气了。 郭文莺没法跟他解释,只有事耽搁了。 都大晚了,这会儿坐船走水路也不好走,三人便想着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好好泡个热水澡,再吃点东西,也省得把人折腾病了。 镇子上只有一家客栈,地方,住房也颇为简陋,好在还提供热水,三人要了两间客房,住进去,又点了许多吃食送进房里。 郭文莺在于宅一并不饿,或许得了于老先生的指示,下人们不时给她送些茶点,还管了饭,中午吃太饱,现在反倒有些吃不下了。 其实对于别的人家来,客人来了管几顿饭不算什么,但于宅却不一样,从来客人上门都不会管饭,最多一杯清茶,爱喝不喝,你便是待上三也保证不会送一点吃食,饿也得饿死你。 于凤阳性子古怪,用这法子倒是治了不少上门攀附的。 郭文莺并不知道这些,也没多在意,却不知这若让旁人知道,怕不要惊得眼珠子瞪多大,这人到底多得先生眼缘?居然都能混上饭了。 在镇上住了一夜,第二日启程回京,一路无话,等回到王府已经是次日晚上了。 封敬亭得知郭文莺回来,忙把她请回自己房间,关了房门心地询问经过。 郭文莺一面着,一面忍不住看向房门,心里隐隐有些紧张,她也是对他极不信任,生怕他又出什么幺蛾子,整自己在房里占点便宜什么的。 还好封敬亭一直关注于阁老的话,倒没看出她想什么,否则怕不气得吐血也差不多了。 于阁老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能帮着他见到皇上,至于以后的事只能靠他自己周旋,封敬亭深知于老先生能做到此已属不易了,毕竟他是致仕之人,若伸手太多,于他本人也有大碍。 可是接下来要怎么做好呢?如何才能让皇上不支持议和? 他低头深想着,挥手让郭文莺下去。 郭文莺一边往外走,一边暗笑自己,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怎么防他防成这样?不过他若问她,“你究竟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本王有那么急色无赖吗?”她多半会:“正是。” 回到自己住的拢梅园,洗了个澡便睡下了,连日赶路太过劳累,这一夜竟睡得格外香甜。 次日一早,拢梅园内正清扫庭院,忙着准备一的活计,忽然园内走入一个容貌秀丽,姿态端庄秀雅的侍女。 含香最早看见,慌忙迎上去,“鸳鸯姐姐,您怎么得空上这儿来了?” 鸳鸯是王妃身边伺候的一等大丫鬟,也算王府有头有脸的人,轻易不会到外院来的。平常之时,旁人想巴结也巴结不到,含香自是极为殷勤,嘴巴不停着:“鸳鸯姐姐若有事,叫丫头来招呼一声就行,何必劳驾自己跑一趟。” 鸳鸯笑道:“我是奉王妃之命来请大人的,大人可是起了吗?” “已经起了,刚用完朝食。” “可去回禀一声,鸳鸯求见大人。” “是,姐姐稍候。”含香拜了拜,慌忙进来给郭文莺送信来了。 郭文莺听了王妃身边的人前来,有些莫名,这位王妃不是病重吗?怎么会派人来见她? 她愣怔之时,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穿着短襟袄,落地长裙,一身的矜贵之气,打扮的也与平常丫鬟颇为不同。 她微一福身,“奴婢鸳鸯,请大人安。” 郭文莺点点头,“可是王妃有话?” “王妃知道大人在府中,特命奴婢前来,想请大人前去一叙。” 郭文莺微觉诧异,不管怎么,她此刻的身份是外男,王妃是内宅女子,见她一个外男,实在不过去。 可人家毕竟来请,她不去也太过失礼,只得道:“且容我换了衣裳,再与姐姐前去。” 第九十二章 房中人 鸳鸯抿嘴一笑,“大人客气了,奴婢可不敢当姐姐之名。”她一笑,嘴角露出个浅浅酒窝,看着甚是俏丽。 郭文莺暗忖,不愧是王妃身边伺候的,端得是大方美丽。 自她住进府里,封敬亭命人给她制了两大箱子衣服,都是上好的布料,有些还是宫中贡品的云锦,让她每换着样的穿,穿三月也穿不完。 或者在军营里久了,郭文莺并不怎么喜欢打扮,尤其是男装皆大同异,穿也穿不出什么花样来,所以她平日里还是喜欢穿她的旧衣裳。不过今日觐见王妃,还是特意挑了件素雅的月白色长棉衫穿在身上,披了狐裘才走了出去。 端王妃住的地方是王府最僻静的清月阁,王妃喜静,不喜欢人打扰,又是冬日,草木枯萎,整个院子倒有一种清冷之感,与‘清月’之名倒是有几分相合。 到了正屋在门外稍等了会儿,鸳鸯进去回禀一声,才请她进去。 有侍女打起帘子,一进门郭文莺便感到一股热浪袭来,屋中摆了七八个火盆,乍一进来,便觉身上热腾腾的,几乎逼出了汗来。 鸳鸯在一旁声道:“王妃体寒,受不得凉,还请大人体恤。” 郭文莺点点头,“无妨。” 垂着的幔子掀开了,里面露出一张美人榻,一个穿着大红色锦衣的女子坐在榻上,两只脚微微垂下,从遮盖的裙角中露出两只脚尖。 那女子二十二三岁年纪,眼窝深陷,一脸苍白之色,她的五官秀丽精致,若是没生病前想必是极美的,可如今被疾病折磨的几乎脱了人形,通身上下只给人一种感觉:瘦。瘦的嶙峋,瘦的露骨,不仅脸上没了丰盈,露出的手也瘦的只剩皮包骨头。一身华贵的衣服穿在身上,很有种空荡荡的感觉。再看她裙下露出的一双脚,竟是双足。 南齐崇尚脚,女人自裹足,男人皆以玩弄脚取乐,南齐的名门贵女都缠的一副尖尖脚,没想到这位王妃出身高贵,竟然是没有缠足的。 郭文莺忽想起前几日两个侍女私下里议论这位王妃,她有病也罢了,脾气还不好,而且还是双大脚,那样子似颇对足的女子不齿。 两个侍女尚且如此,何况是高门大户的贵族妇人,稍微有点门第的官宦之家,都不愿娶个大脚女人进门。 世人皆是如此,因为男人的变态爱好,让女人承受痛苦。不过郭文莺从不认为女人足是什么丢脸的事,她自己也是双足,若是缠了脚,哪有可能上得了战场? 郭文莺强只瞟了一眼,也不敢再看,忍下心下的震惊,恭恭敬敬行了礼,“下官郭文英见过王妃。” 端王妃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她,只见眼前少年身着白色狐裘,身形不算高大,却俊美得无法形容,姿容端雅不凡,宛如清润君子。此刻正眉目微敛,嘴角噙着温润的浅笑,漂亮的更似是画中之人。最难得是她还身上有一种不出的奢华之气,这种奢华之气,是隐于面目下,刻于骨子里的,令得她那过于精致,过于温润的脸,透出一种让人不可轻视的味道来。 端王妃看得有些吃惊,暗忖着若是女子倒也罢了,美成这样的少年还真不多见。 她听过有关郭文莺的身份,知道她是从个京郊的农庄子里出来的庄户人,还以为就算有几分体面,也定脱不了土气,却没成想竟是如此风/流标致的人物,也难怪王爷对他上了心。 想到府中传出的那些闲话,不由眉角微蹙,陡然生出一种不悦感。 “郭大人来了,请坐吧。”她一开口声音软软的,却又带着股子凉意,让人有种很不能亲近的感觉。 郭文莺道了谢,坐在下首的位置,一抬头忽然瞧见对面纱帘中还坐着两个女人,离得稍远爷看不清面容,但应是年轻美貌之人。 端王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微微挑了挑唇,“大人勿怪,左边这位是云姑娘,右面是锦姑娘,都是王爷房中之人。” 郭文莺自是知道,姑娘一并不是真的姑娘,而是对通房丫头的称呼。以封敬亭的年纪,这会儿府里早该置几个侧妃、侍妾了,却只有两个通房丫头,还真是有负他头上那顶‘色痞’帽子。 她起身对着帘后微一拱手,复又坐了下来,那两个姑娘倒是架子很大,只对点了点头算是回礼了。 端王妃道:“本来郭大人是外男,本宫也不便召见的,只是王爷待大人亲厚,也没把大人当成外人,便斗胆请大人过来见见。日后同住一处,也省得生疏了。” 她这是话中有话,既像展示大度,又像是故意提点她,一个外男与王爷太过亲密了。 郭文莺听得并不顺耳,索性站起来,躬身道:“王妃所言甚是,只是下官军务繁忙,在王府只是暂居,过不了一月便回军中去了,实在当不得王妃礼遇。” 端王妃一怔,似没料到她这么,忙道:“大人过谦了,大人是王爷的心腹,本就该是一家人。” 这话转得有点生硬,先前把她归到王爷的房中人,与云姑娘,锦姑娘一列,这会儿居然又转成心腹了? 她心中暗暗冷笑,大宅门里女眷们的心思,真是花哨的让人捉摸不透。只是这位王妃病得都快死了,还这么不消停,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所幸她与封敬亭没半分关系,还用不着别人这般敲打。 端王妃见她面色不愉,心下不由一叹,她本也不想管这么多的,奈何有些事终是她一辈子的心刺。 她对王爷并不是没感情的,成亲之前也曾偷偷瞧过自己未来的夫君,对他英俊的面貌,高贵的仪态很是心仪,也幻想着成亲之后两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可事实总与愿违,当初他们钟家硬要把一个病弱的女儿塞进来,把原本的一门好亲都给搅合黄了,已经惹恼了王爷,婚后两人别举案齐眉,连见一面都难。他又远在军中,轻易不回来一趟,时间一长,也逐渐冷了心肠。 第九十三章 王妃 她一直以为王爷是个冷心无情之人,可近日见到王爷对这位郭大人的态度,才知道他不是无心,而是根本不屑对她用心。 其实以她这样一个病弱的身子嫁给他,本就是拖累他了,他虽然冷着自己,却也从未为难过自己,就算在自己家里,她也是这么过着,一个人躲在静室,一个人经历病痛,一个人悄悄等死。与在这里原本又有什么分别? 王爷对女人并不如何上心,府里的两个通房是淑妃娘娘赐下的两个宫女,在他们成亲之前就有了,成亲之后,王爷也还算妥帖,顾念着她,没有一房一房的往府里抬侧妃、侍妾。京中几个皇子兄弟,哪个没有两个侧妃,十几个侍妾的,通房更是无数,平日里勾心斗角,吵闹不完的烦心事。 她姐姐嫁给了二皇子醇亲王做王妃,每跟几个侧妃、侍妾斗得跟乌眼鸡似得,好好一个男胎都让人下药打了,平白损了身子。姐姐最羡慕的就是她这府里清净,没那么些糟心事。 可太清净了,未免也让人难捱,她以为自己心死了,以为这辈子王爷都不会对人好,如此安慰自己,便也得了心安。可是自打郭文莺来了之后,王爷事事亲力亲为,为他打理妥帖,每日饭菜都特意交代,四季衣服也亲手置办,就连衣服料子也是亲自选的。 徐茂跟她起这事时,她还不大相信,总觉王爷不是这样的人。但那日丫鬟使女亲眼看见王爷替她梳头,传到她耳边之时,她才感觉到阵阵恐慌,感觉到自己那颗死了的心又忍不住狂跳起来,忍不住的嫉妒,还有微微的心伤。若是个女人倒也罢了,居然是个男人,这让她如何争?又如何争得来? 王爷名声重要,她让人把谣言压了下去,不许人提起,更不许传到府外去。不过在这之后,她更对这位大人有了好奇,想亲眼见见,哪怕临死之前亲眼确认一下,能让王爷倾心相爱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今日见到了,却又生出了更多的惆怅,像这样如玉如兰,气质出众,又性格坚毅的人,不仅是女人会倾心,怕是男人也会忍不住被吸引吧。 “郭大人,请喝茶。”鸳鸯适时的端上一杯香茗。 郭文莺看她一眼,又看端王妃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那原本有些气愤的心情也瞬间消弭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股淡淡的同情。 生就这样一副身子骨,想必也不是她所愿的,与争,与命争皆争不过,也只能听由命了。这个世上,皇朝、帝位、人心什么都能更改,哪怕命运,只要用心,也不是改不了,可唯一不能改的就是生老病死,就是自己的这副身子板。 她拱了拱手,轻声道:“王妃,下官没有别的意思,王爷留下官暂住,只是权宜之计,王爷待下官恩重,下官必当效以犬马,为王爷分忧的。” 她这话表达的很明显,那就是她委实跟王爷没多大关系,就算有也只是上下属的关系,为王爷办事而已。 端王妃自是听明白了,微微一怔,随后忍不住又叹起来,依她看,王爷对她可不是单纯的看成了下属了。毕竟多年夫妻,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只是这会儿人家明显撇清,倒不好挑明什么了。 她道:“郭大人是王爷的肱骨,自是得王爷看重的,就算大人他日离了府,若得了空闲,还请回来多看看,想必王爷也会念着大人的。” 郭文莺含笑应了,心中却道,这王妃前后差别怎的如此大,刚刚还一脸醋意的拈酸,这会儿怎的撮合起她和封敬亭了? 不过,不管这些女眷心里想什么,都跟她没半分关系,她不欲与他们再纠缠这些事,便声称自己还有事务,起身告辞了。 王妃也没再挽留,让鸳鸯把她送出去。 等鸳鸯再回来时,厅里已经议论纷纷了。两个姑娘从帘子后出来,做到王妃跟前,一个劲儿咂舌。 云姑娘道:“还以为是个乡下泥腿子呢,就算有两分颜色,也定是个献媚之人,还真是没想到是这个样,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权贵公子呢。” 锦姑娘也道:“我看也是,刚一照面,差点吓一跳,你们王爷真会看上他看了?” 端王妃皱皱眉,“你们少生点事,本宫身子不好,平日里疏于管教,倒使得你们这么嚼舌了,都把嘴闭得紧紧的,今日之事都不许泄露出去。”她着,剧烈咳嗽两声,咳的太急,一张脸都惨白惨白。 她挥挥手,“本宫这会儿也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姑娘忙起身告退,初时瞧着恭敬,等到了外面都不由撇起嘴来。 云姑娘对着身后的院子“呸”一声,骂道:“王妃有多了不起,还不是个快死的病秧子。” 锦姑娘也附和,“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什么不得传谣言,她自己还不是心里惦记着,否则又怎么会巴巴的把人请过来?” 两人抱怨了几句,又忍不住自怨自艾起来,到底她们不过是个通房,王妃怎样,王爷做什么,都不是她们管得了的,无非背着没人的时候两句嘴,解解恨而已。 其实算起来,有这样一个病弱的王妃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没精力给她们立规矩,若是她死了,王爷再娶进一位女主人回来,还不定是个什么光景呢。 两人叹着气各自回住处暂且不提,这会儿清月阁里主仆二人还在着话。 鸳鸯道:“王妃平日难得起来,今日倒坐了好一阵,不如躺下歇歇吧。” 端王妃“嗯”了一声,在她的搀扶下去床上躺了下来,却一时又睡不着,对鸳鸯道:“你留这儿陪我话吧。” “是。”鸳鸯应一声,坐在踏脚位置,陪着王妃。 端王妃侧过身子,望着她秀美的脸有些失神,算起来鸳鸯不是极美的,至少比不上她,可是身子康健,唇红齿白的,便多了一种别样的美丽。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求不来的。 她盯了一会儿,忽然问:“我前些日子跟你的事,你可想好了吗?” 第九十四章 问鼎 鸳鸯脸上不自在的红起来,声音细如蚊音,“奴婢自是愿意的,只是王爷,王爷他……” “王爷自有我去,我身子不好,原也早该给他抬几房妾室了,你是我身边的人,自跟着我,也是知根知底的,有你照顾王爷,我也放心一些。” 鸳鸯脸更红,头垂得更低,“奴婢但凭王妃做主。” 看她羞红的俏脸,端王妃忍不住叹一声,这样的好事,鸳鸯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呢?王爷资过人,模样出众,性子也是柔和的,又身份尊贵,哪个女儿会看不上。想当初,想当初,她不是也…… 心里叹着,却又忍不住渐渐袭上来的睡意,不由得合上了眼,暗道一声,她这个破败身子,已经越来越不行了。 ※ 郭文莺从清月阁出来,就把徐茂叫过来,请他派人去趟城外,并把她的四个亲卫接进府里来。 她总觉得在京中这一个月不会平静,备不住会出什么事,多几个帮手在身边,总不会是坏事。 徐茂有些为难,“府里不常有外人住进来,这怕是要禀报王爷吧?” 郭文莺道:“你不用为难,我自会跟王爷的,这也是为了王爷方便,想来他也不会拒绝的。” 徐茂心想也是,自这位爷进了府,还没见王爷不应她什么事呢。 他自去接人,郭文莺则回自己的拢梅园去了。 坐了一会儿,也没事可做,不由想封敬亭,他今日一早进了宫,也不知这会儿见着皇上没有?心里想着这事,竟觉眼皮打架,上床躺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封敬亭今儿一大早就进了宫,这些日子他几乎每一早都会到宫外等着皇上召见,直到过了午时,再看不到半分希望,才会垂头丧气地回来。 这一日他也像往常一样,站在宫外,恭恭敬敬候着,本来还想这回肯定也没戏了,没成想等了两个时辰,竟有宣旨的公公从宫中出来。 那公公瞧见他,先是一愣,随着笑着迎过来,“哎呦,端郡王,皇上正要召见您呢,没想到您在这儿等呢,倒省了奴婢往府里走一趟了。” 封敬亭大喜,“皇上要召见本王吗?” “是啊,刚下的旨,快跟奴婢来吧。” 有宣旨公公带着,宫门守卫再也不敢拦,都恭敬着放他进去,也有机灵的,立刻往宫外跑,约是去告密去了。 封敬亭看见了也没理会,宫中侍卫营都拿捏在二皇子醇亲王手里,他进宫之事,根本也瞒不住。 景德帝在寝宫召见端郡王,这是二年以来,封敬亭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皇。 与从前相比,父皇更瘦了些,身子也似乎更弱了,两个眼窝深陷,一脸青白之色,只看着便让人觉得心疼。 他恭敬磕了头,景德帝挥手令他起来,微笑道:“你可是好久没进宫了。” “是,儿臣一直想进宫拜见父皇,只是没得父皇召见。” 景德帝微微颔首,“朕知道这次委屈你了。” 封敬亭心中一凛,看来皇上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忙道:“父皇多虑了,儿臣并没觉得委屈,只是多年未曾见父皇,过于思念了。此次回京,儿臣专门为父皇寻到了金丹数枚,想献给父皇调养身子,却一直没得父皇召见,心里甚是着急。”他着呈上一个黑漆盒子。 景德帝淡淡看了一眼,让太监把盒子呈上来。 里面十颗金丹都是指甲大,排列整齐的码在盒中,隐隐嗅到一股异香。 他微笑,“皇儿有心了。” 封敬亭道:“为父皇尽孝,是孩儿应该做的。” 景德帝把黑漆盒递给太监,低头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他一共有六子,个个长相不俗,不过长得最好的却是这个四子。他不仅长得好,似乎瞧着还很有些手段。 从前他从没把这个儿子放在心上,让他去掌西北军,也不过是因为他是数个儿子中武功最好,也最通兵法的,没想到军中历练几年,还真叫他打了个大胜仗,尤其是近日致仕的于阁老都来为他情,让他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了。 于凤阳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那老头的脾气轻易可不会帮人话的,要么得了他大的好处,要么是真看中了他。 若收买,他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收买那老家伙,莫不是自己这个儿子真有过人之处吗? 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四儿子,他身上自有股清华之气,谦虚、谨慎、从容、稳重,确实不是几年前那个未从军的满脸戾气的毛头子了。倒是成长了很多,至于旁的,还要再观察观察了…… 景德帝让人把他扶起来,并招了招手,“你且过来,陪朕话吧。“ 封敬亭站起身,半低着头,合眉垂手乖乖立在一旁,这个姿势他是跟郭文莺学的,每次郭文莺这么立在他眼前,他总能看出一种别样的恭敬,虽然这丫头心里不定怎么想,至少表面功夫做得很出色。 景德帝看在眼里,果然很满意,自己病了这些年,几个儿子各自掌了大权,渐渐都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了,尤其是太子,自监国以后,大有压他一头的架势,就连宫中禁卫也敢随意调派了。 难为这个儿子,还是打心底里敬着他。 他笑了笑,突然问:“元曦,何以治下啊?” 元曦是他的字,父皇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封敬亭一怔,随后道:“施恩于众,以仁德泽陂,令下从。” 景德帝颔首,“这只是其一,为人君者,既要手握利器,也要心怀仁德。元曦,‘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君子以振民育德’,且记住这两句,当可德泽苍生,大安下。” 封敬亭微愣,景德帝望着他笑起来,“元曦,好好保护好你的利器,有德无能,国岂能国。” 封敬亭震惊之色溢于言表,皇上这是……要保他的兵权,允许他问鼎吗? 没等他反应过来,景德帝便岔开话题,又了些军中之事,对议和之事倒是只字未提。 封敬亭心里着急,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只暗自琢磨着怎么把话头引到议和上去,试探一下皇上的意思。 第九十五章 情深 正巧皇上问起军中,他便把这几年如何打瓦剌的事了一遍,又起如何攻取凉州和冀州。对于这两地的攻城之战,他早已和陆启方拟定了作战方案,也有六成以上的把握能打赢这一仗。若不是朝廷突然把他调回京都,这会儿怕是已经开打了。 景德帝听不多时,眉角微微蹙起,似颇为不满,封敬亭一时也判断不出这不满从何而来,是因为他,还是因为旁人? 他不敢再,只住了嘴,默默站在一边。 景德帝沉思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其实还是有必胜的把握的?” “不一定是必胜,却是可以一战。”按他的想法,便是有四五成的可能,也定要殊死一搏的。 景德帝“嗯”了一声,却并没表什么态,只道:“你军中有个叫郭文英的,这回可带进京来了?” 封敬亭一惊,此刻怎的提到郭文莺了? 他忙道:“郭文莺确实是和儿臣一同进京的,此人擅长军器制造,他所造的火铳和火炮在对战瓦剌中起了极大作用,儿臣对攻占凉州和冀州的几分把握,也是因为此两物,真是攻城守城的利器。” 景德帝颔首,“前些日子,定国公倒是带回来一些工匠,是能造火器的,你的意思这都是郭文英造的吗?” “正是此人,军中工匠手艺也是他传授的,儿臣在军中试用过,确实觉得好,才特意推荐给父皇的。” 他这几句话倒是把自己私造兵器的事撇清了,就算他日被人查到他曾有个监造处,也可以推脱成是为了做试验,练成好兵器献给皇上。 景德帝听着,脸上并没什么愠色,微笑着道:“倒是难得你的一片爱国之心。” 封敬亭顿觉松了口气,看来此事算是揭过了,也不会有人再拿他的监造处事了。 他本来不想把郭文莺推到前面,毕竟京里的水太混,枪打出头鸟,她站得太靠前不是什么好事。可今日皇上特意问出来,想必也知道一些,不管是于阁老提过,还是从别的路数听的,都不可能让她在后面藏着了。 既然藏不住,所幸让她大放光芒,也好让人心有忌讳。 他打定主意,便道:“不如改日儿臣带郭文英进宫给皇上看看,那孩子人聪明,手艺好,也很得于阁老的眼缘呢。” 提起于阁老,景德帝倒是难得感兴趣起来,“如此来,倒真得见见了,朕这几日身子还行,你明日带他进宫吧。” “遵旨。”封敬亭慌忙跪下叩谢。 两人了这会子话,景德帝身上也倦乏了,他微微打了个哈欠,“你回京还没见过你母后吧,都是一家子,也别生分了。” “是。”封敬亭应了一声,他知道皇上这是要他退下了,忙躬身行礼,心的退了出去。 到了外面瞧见领自己进来的公公站在不远处,他几步走过去,含笑问道:“不知公公尊姓大名?” “奴婢姓何,何奎。” “那就是何公公,今日可多谢何公公了。”他笑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 那何公公即是皇上身边人,这种事自见得多了,便含笑着接了过来,“多谢王爷赏赐。” 等封敬亭走了,他打开一看,竟是一千两,不由暗抽了一口气,这王爷好阔气,一出手就是一千两。 忽觉这钱拿的有点烧手,这么大一笔钱拿在手里,日后但有所求,不帮人办事可不过去了。他在皇上跟前也不是什么得脸的人,平常也长被一些势力人欺辱,今日端郡王这般示好,让他担心之余,又隐隐升起一股希望,看皇上对王爷也颇有心,这位爷未必就不能有大造化呢。 ※ 封敬亭母妃是陈妃,养母是淑妃,那母后自然指的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是先太后的侄女,当初他和崔家闹得很不愉快,崔二公子吓得犯病,崔老爷子气得得病,都是因为他。到现在崔家人一提到他都是咬牙切齿的,恨不能咬他块肉下来。 有人他是年少不更事,才得罪了太后,得罪了崔家。其实只有他一个人明白,他是因为母妃才对崔家大有怨气,当年母妃被人勒死,其中就有太后和皇后的身影。他母妃是皇上宠妃,若不是这两人授意,又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悄悄处死? 而崔家人怕他报复,也是四处打压他,其中仇怨虽没挑明,却已隐隐有争锋相对之势。皇后更是视他为豺狼虎豹,她是二皇子醇亲王的养母,自一心巴不得自己抚养长大的孩子能继承帝位,更视他喂眼中钉,肉中刺的。 封敬亭自然也知道去见皇后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不过父皇特特的提了那么一句,便是圣旨了,他不去肯定不行。只是不免有些纳闷,皇上为什么会特意嘱咐?是想让他和皇后缓解一下矛盾?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父皇身子虽不好,却也是个精明的人,自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么一句。 心里暗自琢磨着,慢慢踱步往延喜宫走。 现在的中宫皇后崔氏,不是父皇的元后,她是从妃位上去的,性子张扬,还有些家气,实在不堪为一国之母。若他日后能身登大宝,绝对不随便立后,一定要立一个自己喜欢的,否则宁可后位悬空,也绝不立后。 起了这个念头,竟不由想起郭文莺,这才不过半没见她,竟有些想她了。可惜那丫头根本就不知他如何为她牵肠挂肚,费尽心思。 到了延喜宫,禀明了要求见皇后娘娘,太监往里面送信,去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回应。他也不着急,只背着手在廊下等着,过了许久才见二皇兄从殿内走出来。 瞧见他,封敬贤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四皇弟回京怎么也不言语一声,咱们也好给你接风洗尘了。” 封敬亭抱了抱拳,“见过二哥,二哥平日事务繁忙,也不敢叨扰二哥。” “自家兄弟什么打扰。”醇亲王笑得和煦如三月春风,真真让人看得浑身舒畅,感觉他就是这么个亲和的人。 第九十六章 皇后 封敬亭暗自冷笑,他脸上的面具就是在被这些兄弟们不断陷害中慢慢培养起来的,他从一出生就不知遭了多少暗算,母妃受宠,各种暗箭明箭跟不要钱似得射过来,生生把他个暴戾性子给磨没了。装样谁不会,且看谁装的更像。 他笑得更加和煦,上去亲亲热热地抓着二哥的手,“二哥这么就太好了,咱们兄弟好久没聚过,不如改日再我府里设宴请几位兄弟酌两杯如何?” 他手下用劲,紧的好像要把人骨头给勒断了,封敬贤使了很大力也抽不出手来,不由大为恼怒。心中暗骂,这个四皇弟还真是阴险之徒,居然大庭广众之下就对自己下手了? 虽心里恨的要死,面上又不敢露出来,只咬紧牙道:“那就多谢四弟了,你定了日子回头告诉哥哥一声。” 封敬亭含笑着,那笑容纯真无比,无论谁看了都认为是恭敬热爱兄长的典型。 “二哥发话了,臣弟怎敢不依,回头我就在准备准备去。”着又补一句,“刚才皇后娘娘召见二哥,可是什么体己话了?” 封敬贤手被他握着,想走都走不了,疼得两个脸蛋子上的肉直抽抽,他也知道这四弟是习武之人,力气极大,又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少年时便有‘活阎王’的称号,真真是难缠之人。心中很是后悔,刚才怎么不赶紧走了得了,好好的招惹他做什么? 这会儿在皇后寝宫,他既不敢大叫出来,也不好跟兄弟厮打,否则传出去,他贤王的名声大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心里怄的要死,直恨不得把这子千刀万剐了。 封敬亭握了一会儿才含笑着放开他,他很会控制力度,转往骨头上捏,外表什么也看不出来,但绝对的疼啊。 封敬贤这会儿想笑都笑不出来,狠狠瞪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开了。 这时候,殿里太监出来禀报,是皇后娘娘召见。 封敬亭整了整衣襟,慢条斯理地走进去。 皇后在御座上,正襟危坐,一副上大朝似得皇后派头。 下总有一个词叫做“下马威”,封敬亭很觉这个时候自己是在被人“下马威”了。不过他脸皮自来厚的很,立刻一脸濡慕的望着皇后,“母后,儿臣外出两年,都快想死你了。” 崔皇后很觉恶心了一把,这话若从六皇子嘴里出来的,还叫人有几分相信,从他嘴里出来就只有“想吐”了。 她冷声道:“四皇子乃是皇上最恩宠之人,本宫怎敢当了你的想念。” 封敬亭腆着脸笑,“母后此言差矣,皇上最恩宠的是母后,其次那还有二皇兄和六皇帝呢,怎么排也排不到儿臣身上。儿臣刚一回宫就巴巴的来看母后,还特意为母后带了西北的一抔土,以示儿臣对母亲的思念之情。” 他着用手帕包着一把土呈了上去,什么西北的土,不过是路上的时候随便从地上抓了一把,他是哪儿的就是哪儿的,横不能还有人验的出来吧? 崔皇后看了一眼,嫌恶的直撇嘴,尤其是宫女捧着呈上来时,窗外刮过一阵风,黄土扬起一点,扑扑地扑在脸上,把她气得差点暴跳起来。 多少年了,她都没这么大气性了,今倒叫这活阎王给气着了。她喘了口气,又不敢喘大了,生怕再把黄土给吹起来。 好半才压下心中怒火,“行了,你跪安吧。” 封敬亭恭恭敬敬地磕了头,然后迈着方步走了出去,到了外面,忽然发现今的阳光格外的好。 崔皇后见他出了殿门,才怒骂道:“这个坏种,真不是东西。” 这子从就坏,阴坏,蔫坏,各种坏。被他给气得,她都忘了本来想跟他什么了,本来还想趁着他回京,好好的敲打敲打他,让他别乱了长幼次序。结果准备好的一套辞,一句都没来得及,倒被这子气了个半死。他那死了娘是个软柿子,性子跟面团似得,怎么偏偏生了这么个坏种?真不知随了谁了。 越想越气,不由抚着胸口直喘息,看见宫女还捧着那把土呢,怒喝一声,“还拿着干什么,还不扔了出去。” 那宫女慌不迭的往外跑,心,每次那位四皇子来,皇后娘娘都得气半个月,也不知怎么几句话就戳中娘娘肺管子了? ※ 封敬亭回到王府已经是下午了,此刻郭文莺刚醒,迷瞪着一双眼睛坐在床上发呆。瞧见封敬亭进来,揉了揉眼,一副呆萌样。 封敬亭看得好笑,“你你自来到京都每日就是睡觉,白睡这么久,晚上还睡得着吗?” “睡得着啊,我巴不得能睡个好觉呢。”郭文莺摸摸自己的脸,好吃好喝养了些日子,脸上都有些肉嘟嘟的了。 封敬亭也想在她那张脸上摸一把,她这个样子真是可爱极了,哪还有半分军中将官的骁勇样,活脱脱就是个闺中女子。 可惜还没等他伸手,郭文莺已经从床上下来,神态清冷,又恢复成一贯的男儿本色。 她问道:“王爷这是从哪儿来?” 封敬亭暗叹下手太慢,嘴里却道:“爷刚从宫里回来。” “可是见到皇上了?” “见到了。” 郭文莺心里一喜,“可跟皇上提了不要议和的事?” 封敬亭摇头,“皇上对此事一直避而不谈,一时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不过不谈也未必就是不好,至少明目前皇上还在摇摆不定,没下定决心议和。” 郭文莺叹口气,“你们这些心眼多的人就是麻烦,是一就是一,是二就是二,整藏着掖着的让人捉摸不透。” 他笑骂,“你个丫头什么呢,什么我们心眼多的,得好像你是个傻子似得。” 她双手一摊,一副无辜样,“跟王爷一比,我不就成了傻子了?” 封敬亭心,你要真傻倒好了,爷把你往房里一收,上了爷的床,怀了爷的孩子,谅你也翻不出什么来。可就因为不傻,还满肚子心眼,本王哪敢对你用强,每祖宗奶奶似得供着,也暖不热你的心。倒白瞎了爷的一身好活了! 这会儿云墨进来,问郭文莺可要用午食。 第九十七章 学礼 从一早出门封敬亭就只吃了一点朝食,这会儿也觉饿了,便吩咐让厨房做了菜肴,就摆在这拢香园里,两人一边用饭一边赏梅,倒是人生美事。 拢梅园满园都被梅树点缀,各种生长了数百年老梅,或如盘龙,或冷峭孤绝,层层叠叠地占据了梅园里外。特别是这种梅花盛放季节,那或红或白的梅花,沾着冰雪,染着阳光,绽放得煞是灿烂夺目。 封敬亭这会儿心情不错,让人拿了酒,给他和郭文莺一人斟了一杯,一面浅酌,一面着话。 “今日进宫,皇上起你,让本王带你觐见。” 郭文莺夹了块排骨在嘴里嚼着,含糊应了一声,待都吞下肚子才道:“王爷可是举荐我了?” 她嘴角沾的都是油,封敬亭掏了帕子给她抹了一下,道:“倒不是本王举荐,约莫是于阁老提了一句,也可能是你在军中造火器的事传出来被皇上知道了,不过既然皇上提起,所幸也不用再藏了,正好借这阵东风送你上青。” 郭文莺惊异地望着他,没想到他还有这种想法,自己身为女子,爬的越高将来对他也越危险,别人或可还能推脱是被她蒙蔽了,一时不知她是女子,但他这个一路把自己扶植上来的却是半点推脱不得的。将来一旦漏了陷,他即便不会落个欺君之罪,也会是个识人不清。 封敬亭睃她一眼,故意问:“怎么?你怕了?” 郭文莺轻哼,“王爷都不怕,我怕什么。” 封敬亭笑了,他提拔郭文莺虽是无奈之举,却也真的想看看这个女人究竟能成长成什么样,又如何独挡了一面?他此生没准真能提拔出一个女英雄,也未可知呢。 他道:“一会儿我让陈公公教你些礼仪,如何跪拜,如何行礼,如何回话,你好好学学,不求出彩,只要不出错便可。” 郭文莺点点头,忽觉他有点啰嗦,以前没觉他话这么多,这些时日倒每拉着她起来没完了。 两人吃了饭,封敬亭也没要走的意思,只叫陈公公进来当着他的面教她礼仪。 陈公公是宫中老人,从伺候封敬亭的,与旁人情分不同,后来封敬亭自己开了府才把他接了出来,在王府中安享晚年。因年轻的时候在司礼监做过事,教起人来却很是一丝不苟的。 郭文莺看着老太监那张严肃冷漠的脸,就知道今这礼仪不是那么容易糊弄过去,再看封敬亭笑眯眯看着自己,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更是心中一叹。丫的这厮留在这儿,是打算看她被虐的好戏的吗? 陈公公进了房向王爷行了礼,就开始打量郭文莺。 郭文莺对太监没什么好感,也没什么恶感,但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还是有点让人不舒服。 陈公公盯了她许久,开口道:“这位大人站起来走几步。” 郭文莺走了几步,又听他道:“坐下看看。” 郭文莺照办,又听他“喝茶”、“蹲身”、“行礼”、“跪拜”,她都一一照做了。 陈公公摇摇头,尖声道:“大人一瞧就是大户人家出来,举手投足还算有度,只是步子稍嫌柔弱,看着女气,若老奴没猜错,大人不是男儿吧?” 郭文莺一惊,转头看封敬亭,却见他只是低头喝茶,仿若没听见似得。 既然他肯让此人来教他,想必也是信得过。她问道:“公公是如何看出来的?” 陈公公难得一张老脸挤出一丝笑,“大人虽长久扮男装,也扮的极像,但男人和女人行走路、站立终究是有不同的,不过大人不用担心,若不是长久泡在女人堆里的,绝对看不出来的。” 郭文莺稍觉释然,又问他如何才能不被人看出来,陈公公倒是不藏私,把一些细节一一给她听。 郭文莺听得一阵哑然,她竟不知道自己暴露出那么多破绽,这会儿倒真怀疑西北军里,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她的身份了。封敬亭虽然极力瞒着不让人知道,也未必就没有有心的。藏了这么久没让人拆穿,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封敬亭都给她挡了? 想到此,不由又瞅着一眼喝茶的他,他眼睛连瞟都没往这儿瞟,一副似是漠不关心的样子,倒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了。郭文莺暗叹,有时候她还真奇怪这位爷是个什么性子,好的时候是真好,坏的时候,又忍不住让人牙痒痒。 陈公公把如何站立、行走、跪拜、行礼的规矩都教给她,并一遍遍的为她演示,教的极为认真。只是不时呵斥她几句,还拿了个木棍,看她做错,在她手脚上狠狠敲一下。 郭文莺初时很是挨了几下,到后来慢慢进入状态,挨打的次数也少了。 这期间旁边封敬亭好像隐身了一样,只偶尔望她一眼,也不发表意见,任凭她如何抱怨、纠结、哀痛,只当没听见。只那嘴角含着的微微笑意,让人颇觉不爽。 足足折腾到大半夜,这规矩才算勉强学的过了关,明明是寒冬腊月,硬是把人折腾的满头大汗。 陈公公又看她从头到尾做了一遍,才觉满意了,便对王爷告退,只要照着做,明绝不会出错。 郭文莺用帕子擦了把脸,看封敬亭还在那儿坐着,故意问他,“王爷这水还没喝够吗?”喝了这老半也不撒尿,也不怕憋死他?或者这人的肾功能生比别人好。 封敬亭仿若才想起来似得,笑着站起来,“你不我倒忘了,色不早了,你也早早歇了吧。” 郭文莺送他出去,只觉浑身骨头都快散了架了,也顾不得洗澡洗漱,往床上一躺,再睁眼时已是第二早上了。 第一次入宫,多少有些紧张,出了府门,上马车时脸都紧绷着的。 封敬亭看她那硬邦邦地样子,不由笑起来,“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平日里连本王都是想骂就骂,这一父皇召见,怎么吓成这样?” 郭文莺白他一眼,扁扁嘴道:“这能一样吗?你是王爷,他是皇上。” 他笑,“那若有一日我也做了皇上,你也会这么怕我吗?” 第九十八章 见驾 这话得郭文莺一愣,她是真没想这个问题,不是没想过,而是不敢想,现在他们或许还熟稔,时而冒犯他一下也不怕被抄家灭门。可真到了那时候,怕是一个上,一个地上,两人之间便是差之别了。 那时她还能像现在这样对他吗?这还真不好了! 马车缓缓而行,到了宫门外,封敬亭递了牌子,这次倒没人敢拦,只查验一番,就放行了。封敬亭心里知道这是上次他面见了皇上,那些人怕再拦他会惹出事来,索性便不再为难他了。 两人走到皇上寝宫,正见何公公从里面出来,上次得了封敬亭一千两银子,这次见面倒是格外的亲热。 “哎呦,王爷您可来了,皇上可等了大半了。” 封敬亭知道这是顺嘴的,皇上怎么可能特意等着他。 他问道:“父皇可喝了药了吗?” “已经喝了,正养神呢,王爷这会儿进去无妨。” 封敬亭点点头,对郭文莺使了个眼色,叫她心谨慎,便当前向殿中走去。 皇上正在憩,听到声响微微睁开眼,“元曦来了。” 封敬亭跪倒在地,“儿臣携郭文英拜见父皇。” 景德帝刚服了药没多一会儿,正歪在榻上,听到这话似感兴趣地挑眉,“哦?那孩子呢?快过来给朕瞧瞧。” 郭文莺上前行礼,昨陈公公教导一夜果然没白费,姿态端正,礼行的甚是标准。 景德帝看了她几眼,点点头,“倒是个长得周正的孩子,也懂规矩。听军中试用的军器是你设计的?” 郭文莺低着头心回话,“微臣惶恐,微臣只是有点才而已,不敢当皇上夸奖。” 景德帝颔首,“不骄不躁,甚好。于凤阳那老家伙都夸你好,想必是不错的。你倒你那些军器是怎么造出来的?” 郭文莺不敢乱答,略沉吟片刻,便把一些军器的制造原理给皇上听,什么铁要打多少遍,要加什么东西才能维持韧度?火药是用什么方法做的?如何才能保持炮筒不炸膛?她得云山雾绕,故意些艰涩难懂的词,一方面可以显示自己莫测高深,另一方面她知道皇上不会完全听懂,就是因为听不懂才不会问许多话,也就没对错之分了。 封敬亭看她不停拽词,心中暗暗好笑,他是了解自己父皇脾性的,就喜欢听人胡煽,宫里常有道士出入,一个个都装成大罗金仙,就喜欢忽悠些艰涩难懂的东西。可越是这样,父皇越喜欢,也越觉得他们是真仙人,真厉害。 果然,没过片刻景德帝就被忽悠住了,连连点头回应,大赞“有道理”,还向封敬亭道:“这个孩子真是有才的,元曦知人善用,越发有长进了。” 封敬亭忙道:“多谢父皇夸奖,孩儿都是跟父皇学的。父皇常教导孩儿,‘知人善用在于知人,用其长,避其短,无事不可为,无人不可用,此乃王道’,孩儿一直谨记于心。” “吾儿甚好。”景德帝捋须微笑,似对他的话甚是满意。 他精神并不大好,不可过于劳神,只与他们了一会儿话便觉萎靡,挥了挥手,令他们退下了。 “儿臣告退了。” “微臣告退了。” 封敬亭和郭文莺跪拜行礼,倒退着一步步往外走。 到了外面,看看四下无人,郭文莺悄悄问道:“王爷看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就这几句话就算完了?” 封敬亭笑道:“你还不知足,父皇跟你的倒比我还多,他重病缠身,能跟你这几句已经是高看你了。且等着吧,有你的好处。” 他心里明白,皇上召见她就是有意要抬举她了,抬举郭文莺也是抬举他,这是皇上在变相的安抚他,接下来朝廷怕是有大变革了。 皇上虽病重,却并不糊涂,外面几个兄弟闹的不成样子,总要敲打敲打的。皇威不可犯,就算是生病的老虎,那也是真老虎,老虎的屁股是摸不得的。 只可惜自己那几个兄弟都不明白这个道理,想借着皇上病重发展自己的势力,未免想得太美了。 ※ 回到府里,封敬亭开始琢磨摆宴请几位兄弟的事。与其等别人摆下什么接风宴,给人算计自己的机会,倒不如先摆了宴席把这帮人请了来,也好堵住他们的嘴。省得背地里造他的谣,他与兄弟不和。 当然,姓封的兄弟就没一个和的,不过那都是背地里,明面上还是摆什么兄友弟恭,做给外人看的。 真要到了撕破脸开撕,也得是老皇上断了气。这个时候,谁都知道先发难致兄弟于死地的,肯定被群起而攻之。不过也是邪了门了,明明他还没对兄弟们下过手呢,一帮人倒是很齐心的对付他了。 饮宴的地方并没定在王府,而是在京郊的一座别院里,那边有一片冰湖,冬冻结实了可以跑马,打冰球,滑水冰,倒是不错的运动。 帖子发出去了,几个皇子接着帖子,都一起应着要给四哥四弟接风,是真心假心的姑且放在一边,至少回应的很是热烈。 封敬亭提前一就带着郭文莺上别院去住了,还让徐茂带着人把别院整饬了一下,毕竟有两年没没人住过,总得拿得出手才行啊。 京郊气温比城里低,郭文莺披着厚重的狐裘跟着封敬亭上了马车。她昨晚没怎么睡好,一上车就开始频频打哈欠。 封敬亭笑道:“看你一到晚睡不醒的,倒不像是在军营那会儿了,那会儿你一睡两个时辰,照样神采奕奕的。” 郭文莺没精神地睃他一眼,“那会儿打仗,能比吗?”她要是睡过了,脑袋让人切下来怎么办? 封敬亭笑着把炭火盆往旁边移了移,“你若还觉困倦,就在车上歪一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郭文莺是真有些困了,便也没推辞,寻了个位置,像猫一样窝在那儿,不会儿就发出浅浅的呼吸。 封敬亭满怀爱意的看着她,她睡着时,一张脸红红润润的,他目光划过她蝴蝶微憩般的睫毛,红润如海棠的唇,最后落在狐裘中包裹着的香肩,不由呼吸一紧。她身体构成的曲线让人心旷神怡,让他顿觉兴奋无比,一股股暖流涌进体内。 第九十九章 YY 越瞧得久,越觉得这丫头好看,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对他的脾气。只是这会儿看得却碰不得,不然这车上如此温暖,两人来一场车震也是极为得趣的。他脑子里歪歪着各种姿势益处,想象着究竟哪个姿势更能让人兴奋,这一路倒也颇不寂寞,眼看着出了城,到了别院,他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没YY完呢。 郭文莺一睁眼,看见一双充满情欲的眼睛紧盯着她,顿时吓得睡意全消,她慌忙抓紧衣服,紧张地看着他,“王爷,你想干什么?” 封敬亭被人逮个正着,也没半丝尴尬,只微微一笑,“美人多情趣,爷待见看你不行吗?” 郭文莺脸黑了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车上跑了下去,心里暗自后悔跟他一起跑到这什么别院来,孤男寡女的,真不定他要怎么蹂躏她呢。他要是兽性上来,万一强了自己怎么办? 左右这会儿想离开是离开不了,暗暗发誓,今晚一定把窗户门都给钉死了,这人简直防不胜防啊。 封敬亭对着她慌张的背影哈哈笑了半,不过笑归笑,这下面挺起的玩意,可怎么哄的软和了呢? 他对这丫头一点免疫力都没有,只是看着都能冲动起来。看来真该找个女人好好的泄泄火,否则长久下去,真得憋出病来。 郭文莺在车下站了许久都没见封敬亭下来,他也不知在车上做什么,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施施然走下来。 他望着郭文莺一笑,“娇娇,你可真调皮。”随后勾住她的肩,往怀里一带,凑在她耳边满是情欲的声音道:“爷可爽的很呢。” 郭文莺哽了一下,他可真是不要脸的很。这么倒还真容易引人误会,看周围几个奴才想偷眼瞟的样子,真不知怎么想象他们了。 她也不话,沉着脸往别院里走。 封敬亭对一旁侍立的徐茂道:“去把东暖阁两间上房收拾出来,还有派人去影月湖,看看那儿冰冻的厚不厚。” 徐茂忙应了,吩咐人下去办。试冰都是跑马试,人骑在马上,绕着湖面跑三圈,如果没有出现裂痕,就尚算结实了。明来的爷都是金贵的不行的,他也不放心,亲自带着人去试冰去。 别院的房子很多,却偏偏把两人安排在离得最近的两间房,郭文莺很觉其中大有问题。进屋里看了看,就找来下人把窗子钉起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动静闹得大得让人想忽视都难。 封敬亭看着几个下人卖力楔着木塞,郭文莺在一旁指挥着,颇觉无奈地摇摇头,防他防成这样,看来今是真把这丫头给吓着了。 他有心想阻止,又想不出什么理由,大冬的人家怕冷想钉了窗户,他总不能自己晚上想翻窗户,让人不要钉吧? 封敬亭对着那窗户深深看了一眼,才走过去,“前厅备了饭,一会儿咱们吃了,爷带你去滑水冰去。” 郭文莺顿时眼前一亮,“这里也能滑水冰吗?” “自然。”封敬亭笑道:“爷的水冰滑的好得很,回头教教你。” 郭文莺心,我才不用你教呢。她没来这个世界之前,经常和朋友们一起滑水冰,姿势动作都熟练的很。只是自从到了这里,便再也没玩过,一是没有这个时间,二也没闲情逸致,身边一堆事都忙不过来,哪还有心情玩呢。 不过被他这么一提,倒有些跃跃欲试起来。也不管那窗户钉的怎么样,忙跑到前厅吃了饭,然后拉着他就往别院后面的影月湖跑。 封敬亭被她带的身子一歪,好笑地看着她如欢快鸟般的样子,起来她到底还是女孩子,偶尔有些女子的欢乐和真,看着还是很舒服的。他宠溺的看着她,跟着她毫无形象的往前跑,一点也不觉没有半分王爷尊严是跌了面子的事。 王府侍卫早已把别院前后都包围起来,也有巡查的侍卫走过,看着两个大人物疯了似地往前跑,都骇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一时还以为看错了,再揉揉眼看去,两人已经在湖面的冰上滚了起来。 郭文莺好久没玩过∪,一看见冻结实的湖面就忘乎所以起来,她跑的太急,脚下一滑,便摔了一跤。封敬亭想去捞她,结果被她带的也跟着栽倒,两人抱着在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虽摔了跤,郭文莺依旧开心的笑着,低低道:“王爷,这地方真不错呢,好大一片冰面,可以尽情的玩了。” 封敬亭宠溺的笑着,“你若喜欢,年年冬爷带你上这儿来。” 郭文莺只当没听见,跟他正经的,他都能饶到别处上,这是明晃晃的诱拐,她若是个不经世事的姑娘,还真有可能被他给骗了。 徐茂过来,见王爷还躺在地上笑得开心,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扶起来,他躬身道:“回王爷的话,冰面已经试好了,有些地方结的不太结实,打冰球怕有危险。” 封敬亭点点头,“去找两双冰鞋来,爷要滑水冰。”他着站起来,又把郭文莺给拉了起来。 郭文莺也笑得很开心,一要滑水冰,整个身子都跟着兴奋起来。 徐茂找了两双冰鞋,一大一,是看着两人脚的尺寸来的。不过郭文莺的脚不大,平时穿靴子,鞋子里都塞很多棉花和布,即便是号的冰鞋其实也不大合适。尤其这种冰鞋跟后世各种精巧加工后的不一样,只是一块铁皮帮着几根宽带子,前刹后刹都没有。 她刚蹬了上去,还没等走两步就结结实实的摔了下去,封敬亭在一旁大笑起来,“你不是自己滑的很好,怎的这般狼狈?” 郭文莺白他一眼,想站却站不起,封敬亭笑得更欢了,瞧着她费尽力气,才施施然过去把她拉起来。 “来,爷教你,跟爷学上三年,保管你有一能做成冰上飞燕。” 他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点点适应,郭文莺有底子,不一会儿就掌握了诀窍,能慢慢的滑动起来,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已能在冰上飞舞,快速滑动了。 封敬亭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中颇有些遗憾,看来找个太过聪明的女人也没什么好处,平白失去了调教的乐趣。这丫头学什么都快,倒衬得他很无用了。 第一百章 ** 眯着眼看那飞舞的身影,动作协调有力,在冰面上轻快地飞驰,还真仿佛一只飞燕紧贴地面飞翔,他不禁摸摸下巴,暗赞这丫头身体的柔韧度还真蛮高的。看来在车上琢磨的那几个姿势,还是有成功的可能的。 郭文莺滑了一会儿也有些疲惫了,坐在冰上歇了歇,扬脸对封敬亭笑道:“王爷,咱们比赛如何?从这里滑到对面,看谁更快。” 封敬亭坐到她身边,“可有赌头?你若输了该如何?” “我若输了就罚我今晚不能吃饭。” 封敬亭不置可否,瞧她红扑扑的脸,心中一动,“你若输了给爷亲一下,就跟你赌。” 郭文莺扯了扯嘴角,他占便宜真是没够,傻子才跟他玩这种赌注呢。虽没亲眼见识他的冰技如何,不过据他少年时也是京里有名的纨绔子弟,玩鸟斗鸡,骑马射箭,冰球马球的几乎样样精通。跟他这种身手灵活的打赌,纯粹找虐。 她也没话,默默坐了一阵,又爬起来接着滑去了,有过这一次,再能找到这种机会也不知多少年以后了。封敬亭也随后跟了上去,故意在她后面追着她跑。 两人你追我逃的滑了好一会儿,最后累得没力气了才瘫倒在冰上。 湖面冰冰凉凉的,穿着狐裘倒也不显得多冷,两人躺了一阵儿,郭文莺忽然幽幽一叹,“要是永远能过这种安逸的生活多好?” “会的。等仗打完了,咱们这么安逸,回头爷还能让你过得更安逸。” 郭文莺睃他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对他的偏见,什么好话怎么从他嘴里出来,就觉味道怪怪的? 两人回到房里色已晚,都累了一,随便洗了洗就睡了。 ※ 次日一早,刚过了巳时,几位皇子的车架也到了。 六皇子最先来的,他不过十六七岁,还有些孩子心性,一有玩的,跑的最快的就是他了。 封家基因好,几个皇子长得都很漂亮,这位六皇子长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笑起来还露出两个虎牙,看着尤其可爱。郭文莺看着他,忽然想起封敬亭过,曾见着自己六弟十三岁的时候和丫鬟在花园的春凳上做那事,不由对这位爷生出几分崇敬之意。也不知封家男人是不是都有特殊能力,年纪便如此勇猛,还真不知让人什么好了。 紧随而来的是二皇子和三皇子,两人相携而来,亲热的不要不要的,让人看着不禁顿生羡慕,好兄弟就该如此。 最后来的是太子,这位太子殿下今年三十来岁,留着两撇胡子,虎目鹰眼,看着甚是凌厉。他应该长得也不丑,五官比例很好,但配上那凌厉的眼神,就让人觉得有点可怕。不过这种可怕是外露的,倒不像其余几个,都把坏心眼藏里头了。 封敬亭脸上挂着最敬重的笑,一一对着几个哥哥行礼,好像对这些人没半点芥蒂,十几前还在害他的事,根本都是没影似得。 今日唯一没来的就是五皇子了,这位五爷最是个性,帖子递过去时,他只一句,“爷没空”,便给扔出来。封敬亭不仅没不高兴,反倒哈哈大笑,自己几个兄弟,除了老六年岁锋芒没外露之外,也就是老五最至情至性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比装样子的强多了。 一行人进了别院,六皇子笑道:“四哥,你这别院不错啊,上回听你为了筹备军粮,卖了不少私产,怎么这别院还留着呢?” 封敬亭道:“这别院是父皇赐下的,我就算再败家也不敢拿去卖,皇家园林,就算卖也得有人敢买啊?” 六皇子点头,“我觉得也是。” 别院前厅里备下了水酒宴席,一帮歌女弹唱取乐,大冬的一个个都露着膀子,极尽**之态。 封敬亭对外做出的样子都是不务正业的多,这几个兄弟早就见怪不怪了,喝酒看美人倒也其乐无穷。 封敬亭给几个兄弟敬了酒,见郭文莺还在一边站着,便让她退下去。 郭文莺正要走,六皇子突然道:“四哥,你身边这个新买来的**吗?长得可真是好看。” 封敬亭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六弟休要胡,这是西北军中的从四品将官,这次随我一起回京的。” 六皇子站起来,走到郭文莺身边,在她身上嗅了又嗅,“瞧着真是好,身上也香喷喷的,只可惜不是**,否则送了我多好。” 郭文莺哽了一下,心道,这姓封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怪,一个个性取向都不正常,听太子府里都养着**,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二皇子道:“六弟,你回来,那是四弟心尖上的人,要是热闹了四弟,再把你打一顿可吃亏,要知道当初崔二公子可是叫他吓出精神病来的。还添了一见就晕的毛病。” 封敬贤这话得甚是膈应,封敬亭知道他是因为那握他手的事故意找茬。暗自冷哼一声,脸上却笑道:“二哥这是什么意思?六皇帝和太子殿下府里可都养着**呢。” 封敬贤笑道:“那也没你玩的花哨啊,人家玩玩贫家子也就算,反正是做这一行的,你倒好,玩的都是军中将官,四品官呢。” 封敬亭脸色有些难看,强压住怒火,冷声道:“二哥喝多了,还是醒醒酒吧。”他着对郭文莺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离开。 其实郭文莺倒觉得还好,她听别人传她和封敬亭的关系都听了好几年了,军中那帮大老粗们口不遮掩的,花样比他们多多了,才这么两句闲话,她没什么受不了的。不过也懒得伺候这帮大爷,便厅里出来,隐隐约约听到里面还在斗嘴,封敬亭声音拔高了两分,已经接近发作的边缘了。 郭文莺暗自摇头,这帮人哪是兄弟啊,跟仇人差不多,装了没多一会儿就原形毕露了。 一场宴席也没怎么吃好,净剩斗嘴了,后来光斗嘴还觉不过瘾,还相约到冰湖上比一比箭术。 封敬亭正满肚子火发不出来呢,就叫徐茂在冰上射了箭靶,他们要骑马射箭。 第一百零一章 比箭 在冰上骑马是件很不简单的事,冰面上打滑,马跑起来并不能太快,而一旦摔了跤,绝对有可能摔残了的。再加上要骑马射箭,速度就不能慢了,这一下如何控制力道和准头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封敬贤自幼也习武,是京中人人夸赞的神箭手,每年的狩猎,都是他打的猎物最多。不过他也知道封敬亭的能耐,这是个浴血奋战的杀神,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其武艺箭术都是拔尖的,轻易不敢觑。 那几位皇子都是唯恐下不乱的,听兄弟要比箭术,立刻给添柴加火,生怕两人的火气不大,打不起来。 太子殿下还假装劝,“哎呀,自家兄弟不要伤了和气啊。”实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了。” 徐茂早把箭靶都设好,一共十个箭靶,呈圆弧形排开,并把封敬亭月夜青棕也给牵了来了。 封敬亭脱下大氅扔给一旁帮着照顾马匹的郭文莺,随后翻身上了马,对封敬贤道:“二哥,谁先来?” 封敬贤看了看道:“我们各自从左右两边开始,一人五只箭,看谁射中的多。” “好。”两人着各自催动马分了开来。 封敬贤的骑术和箭术确实不错,一看就是经过名家指点的,但比起封敬亭还是差着一截,仅凭气势便已是低人一头。 封敬亭睃一眼箭靶,坐在马上一只手向一旁伸出去,一个亲卫递上一张弓。封敬亭接过弓箭,张弓,搭箭,举弓过肩,动作干净利落。一弓两箭,随着催动战马,两箭齐齐向箭靶飞去。 “砰”的两声,两个箭靶同时中箭,随后他又拿了两只,一样干净利落,直中箭靶。 此时封敬贤才射中两只,封敬亭冷笑一声,又拿了两之箭,这下不仅射中他面前的一个箭靶,连封敬贤前面的箭靶也射中了。他用的力气极大,轰的一下,两个箭靶同时倒地。 就算封敬贤把那五支箭都射完,他丢了一个箭靶,其实也是输了。 封敬贤气得脸都青了,平常维持很好的风仪,这会儿也几近崩溃的边缘,他摔了手中弓箭,拍马前纵,马走得急,一时打滑,两个前腿跪在地上,连他也摔在马下。 他颜面尽失,更是恨极了,一眼瞧见不远处站着的郭文莺,突然心中一动,冷声道:“四弟,你这手下将官应该也是个神箭手吧,不如我剩下的两箭由他射如何?” 封敬亭扫了一眼郭文莺,“她不怎么会射箭。” 封敬贤冷笑,“一个将官连射箭都不会,合着军功都是冒领的?” 这句话真是诛心,郭文莺也被狠狠的呛了一下,心里暗骂,一帮人比赛斗心眼,捎上她干嘛? 她虽是将官,但上战场的次数少,这军功实打实的确实不打,若真是被诟病,还不定又惹出什么闲话。想到此便站出来道:“启禀醇亲王,下官虽是射箭手艺生疏,不过有一样玩意比射箭玩得好,不如让下官给诸位们演示一下。” 六皇子最爱看热闹,闻言忙拍手叫好。 封敬亭把自己的月夜青棕牵着给她,低声道:“心。” 郭文莺翻身上了马,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匹马骑着怪怪的,一看它就忍不住想到西北的那一百头骡子。 她轻轻一夹马腹,跑了两步,慢慢适应冰上行走。这匹月夜青棕果然是极好,跑起来稳稳当当的,即便在冰上也不颠簸。郭文莺骑马绕了一圈,从怀里掏出火铳,点了火捻,对着箭靶射了过去。只听“轰”的一声,箭靶上穿了好大一个洞,空气顿时弥漫起一股火药味儿。她一枪一个,片刻间两只箭靶都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洞。 旁观的几人都被这火铳的威力吓呆了了,虽然定国公把一些工匠带回京,但那些工匠都是平庸之人,对制造技术也不十分精通,到现在也还没造出火铳。 京中之人大都没见过真正的火铳,今日一见竟是大吃一惊,好半才有人道:“这是什么玩意,怎么这般厉害?” 封敬亭笑道:“军里自己造的一点玩意,留着玩乐用的,文英也是,居然把这种玩意拿出来献丑,真是贻笑大方了。”他言语谦虚,脸上的笑却很是得意,有人夸郭文莺,比夸他还觉得开心。 何况西北之战,火器名扬下,这也是好事,作为发掘郭文莺这个才的人,他也与有荣焉。 封敬贤本来自己出了丑,以为封敬亭身边这个白脸定然是个没本事的,想借着她扳回一局,没想到倒让这子出了这么大的风头。 火铳?难道西北军之所以大胜而归,靠的就是这玩意吗? 等把几位皇子送走,色已经晚了,这一劳心劳力的甚是难受,封敬亭有些后悔,这风接的,真比在西北风口站一夜还要刺激。 郭文莺从后面走了过来,低声问道:“王爷,今日与几位皇子相谈,可探出什么来了?” 封敬亭哼一声,“那帮人心思深沉,又怎么会露出半点,不过接下来怕是要有他们好看的了。且瞧着吧,京城里还要乱一阵。” ※ 果然,不过两三,皇上的圣旨便下到王府中,封郭文莺为三品怀远将军。 宣旨的太监的正是何奎,宣读了圣旨后,不免又对着端王和郭文莺恭贺了一番。封敬亭也大方,抬手就给了他一百两银票。 何奎道了谢,趁机又跟封敬亭套了套近乎。封敬亭多聪明的人啊,自然知道他这是有意投靠自己,正好他在宫中无人,像何奎这样的角色,虽当不得大事,传递个消息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他自有意结交,很是了几句好话,还笑着拉住他的手,“以后要多多仰仗公公了。” 何奎心领神会,揣着银票笑眯眯的走了。 像郭文莺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西北军官,突然升了将军,虽不过是三品,却是皇上亲自颁发的旨意,这件事本身就透着诡异。 要知道皇上病了几年,已经很少自己拟旨了,大部分旨意都是由太子和内阁共同商议拟定的。 第一百零二章 升官 这一颗石子投下来,霎时惊起千层浪,许多人一时摸不清怎么回事。若皇上开始宠幸端郡王,那为何不册封亲王,反倒封了一个将官?若没恩宠,又为何偏偏册封他的人? 圣旨一下,不知有多人暗地里揣摩圣意,虽不知皇上意欲何为,却隐隐觉得怕是风向要变一变了。 果然没几日,皇上的圣旨一道接一道发下来,先是撤换了侍卫统领内大臣,又把京畿防卫首领给换了人,接着就是六部了,六部尚书撤一个,平调了两个,吏部、户部、兵部,三个最重要的都动了。再接下来,三、四品的官员调动的也有不少。就连内阁之中也有变动,一些平素过于显眼的人都被调出,原本的内阁首辅也突然称病了。 要知道侍卫营是二皇子在管,京畿营归太子,内阁首辅更是太子的授业恩师,六部尚书也皆是几位皇子门中人,这一大动干戈的撤换,里面的意思太深了。 一下子朝中机要位置空出来十几个,正是安插人的好时机,可是几个皇子却吓得动都不敢动了。他们心里都明白,自己近日左右朝政闹得太热闹,皇上这是龙颜不悦了。 这是在用行动证明,皇上终究是皇上。一时之间朝中人人自危,都轻易不敢露头了。 众皇子中唯一没受损失的就是封敬亭,六部之中本来就没几个他的人,换谁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他所幸在一旁看了场热闹,再更深的品味了一下,皇权带来的无限压力。 相比较朝廷官员们降职的降职,平调的平调,满朝文武中,唯一一个升职的倒只有郭文莺了。 京中不少人揣测郭文莺究竟是何人物,又如何得了皇上青睐?可扫听了半,能打听出的信息竟寥寥无几,只听此人出身寒微,颇有些制造兵器的手艺,其余的便再没人知道了。 越是神秘,越容易挑动人的好奇,大家都想见见这位郭大人究竟是什么人,一时间各种赴宴的请柬,如雪片一般飞到端郡王府中。 郭文莺抱着大把请帖去见封敬亭,手里盒子往桌上一倒,那满满的一大桌子,连封敬亭都吓了一跳。 他随手翻捡了几个,促狭道:“哟,文英,你可比本王受欢迎多了。” 郭文莺哼一声,“谁当这是什么好事呢,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封敬亭难得正色起来,“你知道就好,这个时候不知多少人等着抓本王的错处呢,你此刻风头正健,不宜在人前露面,还是避着点的好。” 郭文莺点点头,她也没想去赴这些宴会,她喝酒又不行,若被人灌醉了漏了身份,那才是真麻烦。 封敬亭想了想,“这些日子,你能不出去就别出去,等吏部公文下来,你领了官印,速速回军中去,本王有事要你做。” 郭文莺问:“王爷要我做什么?” “本王还在筹划中,且等等再告诉你。”其实他也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做,若是朝廷不议和也罢了,若是议和,他必须尽快想出应对之策。 郭文莺没再多问,以他的能力,总不会叫事情到最不堪的地步的。况且,无论朝廷会不会下旨议和,这场仗她都要打下去。 后来几日她很是听话,当真闭门不出,谁发请帖都不去,反正她在京中也不熟,也没个亲故的,倒也不需应酬什么。 她谁的约也不应,那些关于她的传闻,传了几日也便消散了。左右不过就是个新晋权贵,给三分颜面就开起了染缸,那些邀约下帖的,虽心里有气,也不会真当她是盘菜。 ※ 徐茂这两日赶着太忙,两后才想起郭大人交代,要把几个亲卫接到府里来。赶忙着人去办,倒是当就把人接回来了。 他忘了差事,怕郭文莺责怪,亲自带着人到跟前赔罪,一口一个“大人勿怪”“人该死”。 郭文莺自也不会他什么,随意安抚了两句,就打发他出去了。 张强四人中,除了皮三是草莽出身,其余三个都是农户里出来的,他们哪进过什么豪门大户,更何况是王府,走到里面觉得哪儿都新鲜,八只眼睛都不够用了。 待得到了郭文莺住的拢香园,看见那满树满枝的梅花,稀罕的恨不能躺倒花丛底下去。见着郭文莺,更是齐齐围上去,七嘴八舌地吵吵: “头儿,你这是住仙境里了?” “头儿,王爷可对你真好。” “头儿,这地方真他娘的好看,这么好看的地方也让咱们住吗?” 郭文莺笑道:“你们不住这儿,我让总管给你们安排了院子,回头去拜见了王爷,就住在院子里别出来了,这里是王府,规矩大,别弄出事来,丢了咱们西北军的脸。” 她也知道几人都不是什么好鸟,府里这么多漂亮丫鬟侍女,要是出点事,根本没法交代。所幸关他们几,等这边事了了,再跟她一起回西北军营。 好在这四人虽不着调,却也知道轻重,都不敢造次,更不敢真勾搭个丫鬟啥的。 晚上的时候带他们去见了端郡王,封敬亭倒也没什么,只叫他们好好跟着郭大人做事。 他知道郭文莺把这几人弄进府是以备不时之需的,便也吩咐徐茂好好照顾,吃用都不可缺了。 这四人是他精心挑选过的,都有些各自手段,又是亡命之徒,不怕地不怕的,用得好,也能顶上大用处。关键时候还能保她一命。 ※ 随后几,无风无浪的过去。 这一日,封敬亭散朝回来,刚走到二门就被管家徐茂拦住。 徐茂磕了个头,告罪道:“王爷饶恕,是王妃想请您过去一趟,有事相商。” 封敬亭这才想起,自己回来这些日子,还没见过王妃呢。他对这位王妃本也没什么不喜,左右不过家里多个人,多配几服药,养个病人在府里也没什么。他只是讨厌王妃的父亲成恩公,这老家伙真是个势力人,到处钻营,这边攀着自己,那边又跟醇亲王封敬贤攀扯不清。他的长女嫁给了封敬贤,次女则嫁给了他,还真是两面都押宝下注了。 第一百零三章 纳了 想站队这无可厚非,可你倒是站好别动啊,可这老家伙人心不足,一会儿勾勾这边,一会儿勾勾那边,叫哪边也摸不准他的心思,又叫哪边都讨厌。想脚踩两只船,也得有能踩住两只船的本事,这般晃来晃去的,最不牢靠。 他不齿这位公爷的为人,连带的对这位钟氏王妃也不太喜欢,平常能不见就不见。 不过毕竟出门几年,回来不见王妃一面,也不过去,便点头道:“你去跟王妃,本王稍候过去。” 徐茂大喜,慌忙去报信了。 封敬亭本来想去拢梅园见郭文莺的,正好有件事要跟她,不过这会儿被劫了,也只能先去清月阁看看了。 回去换朝服,就往清月阁走去。 清月阁内,常年萦绕着药香,人还没走近,便闻到浓重的药味儿。封敬亭下意识的皱皱眉,他实在不喜欢这种味道,种多少花草都压不住。 院子里站着几个丫鬟,看见王爷来了,都忙过来见礼,有的则跑进房去回禀,“王妃,王爷来了。” 端王妃钟毓没想到王爷来得这么快,忙叫鸳鸯把自己扶起来,想梳妆打扮已经来不及了,只略略拢了几下头发,抓起件外袍穿在身上。 刚系好衣带,封敬亭就走了进来,看见钟毓站着迎接自己,不由道:“王妃身子不便,先躺着休息吧。” “我没事。”钟毓摇摇头,忍不住又咳嗽两声,原本苍白的脸因剧烈咳嗽不停颤着,众人又是茶,又是药,又是捶背的一阵忙活,好半才把她的咳意压下去。 封敬亭坐下饮了口茶,轻声问:“王妃想见本王,可是有什么事?” 钟毓被人扶着在他身旁的榻上坐下,柔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原想着给王爷添两个妹妹,因着王爷常年不在府里,一直耽搁了,既然王爷回来了,这事也该抓紧着办了。” 封敬亭皱皱眉,“你身子不好,别操这份心,且本王军务繁忙,在府里也住不了多少日子,把人家姑娘娶进门也是守活寡,何必害人。” 钟毓道:“王爷自是心善,不过王爷今年也二十有二了,过了年就二十三,总要为子嗣着想,府里别孩子,连个正经有过身孕的都没有,妾身看了怎么能不着急?就算王爷不娶侧妃,倒不妨先纳一房妾,万一能有个孩子也是好的。” 封敬亭现在真没这个心,外面焦头烂额的事太多,弄不好身家性命就丢了,哪有心思找女人?就算找,他看上的也在府里摆着呢,就是人家不爱搭理他。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扑上面了,哪还有多余的心想别的。 有心拒绝,但王妃素来也算贤德,虽是病着,府里事务却也打理的井井有条,没叫他烦心过,此刻倒是不好拂了面子。便随意道:“此事王妃看着办吧,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他站起来要走,钟毓心中大感失望,原想着留他吃饭,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 躬身送人出去,眼望着王爷的背影消失,她不由呆坐在椅上,半缓不过神来。心里酸酸涩涩的,更不上什么滋味儿,只觉一颗心这辈子都捂不暖了。 鸳鸯低声劝道:“王妃别难过,王爷可能真的有要事呢。” 她轻叹一声,“有要事又如何,没要事又如何?左右不是我能留得住的。不过也还好,总算应下来了,等选个好日子,本宫就给你抬房了。” 鸳鸯脸一红,羞涩道:“全凭王妃做主。” 一想到王爷那英俊潇洒的模样,她禁不住心中暗喜,王妃病体日久,备不住什么时候就没了。若是她能生个儿子,就是庶长子,以后自有的是好日子过。也不枉她辛辛苦苦伺候王妃这么多年,整日伏低做,受尽窝囊气了。 两人各怀各的心思,静默无语,一时间只有房中的自来钟摇摇摆摆着,不时发出嘀嗒之声。 封敬亭从清月阁出来,便径直走进了拢梅园。一入园就嗅到清淡的梅花香气,让他原本有些抑郁的心,瞬间飞扬起来。还没进门便叫道:“文英,有个喜讯告诉你。” 郭文莺趴在床上,软软的浑似没骨头似的,转头望着他从门口走入,他今日穿了件淡银色的素花长袍,手上折了一大枝粉化梅花,银白和粉红相互映照,衬得他一张俊脸更添几分颜色,端得是俊美无铸。 只可惜郭文莺对他这英俊形象没什么兴趣,依然神情恹恹地,问道:“什么好消息?” 封敬亭把一大枝梅花递在她手里,见她不接,只好扔给含香,叫她找了个花瓶插上。 他坐上床边,见她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没什么事。”郭文莺打了个哈欠,她也不知是不是歇的太多了,最近几日竟觉恹恹的,一点精神都没有,反不如在西北军中每风吹日晒的更健康。 “你刚才什么好消息?” 一这个,封敬亭立刻喜笑颜开,“三部尚书的人选确定下来了,你可知吏部尚书是谁?” “是谁啊?”她虽问着,却明显不感兴趣。 封敬亭则依旧兴致勃勃,“原本我还不相信,特意打发人到吏部问过,才知道人选都确定下来了。吏部、户部、兵部都是要害部门,这次全换成了朝中清流以及中立派的人,太子和几位皇子这回真是亏大了,几年的新血付之东流,以后他们再想往六部安插人可不容易了。” 郭文莺“哦”了一声,神情淡淡地转过头去看房顶。 封敬亭看她还是这副了无乐趣的样,奇道:“怎么?我了吏部尚书,你不高兴吗?” 郭文莺眨眨眼,他什么时候了吏部尚书是谁了? 她不想问,怕扫他面子,还是勉强问了,“是谁啊?” “是河南巡抚卢俊清,你的亲舅舅,还真是没想到皇上会让他任吏部尚书。”封敬亭着,笑得颇为适意,“不过起来也正常,你外祖父是清流之首,那些清流官员自诩清高,虽然脾气臭点,到底哪边都不靠的,皇上此次用人特特避开那些爱钻营的,趋炎附势之人,就是下定决心不给有心人机会。” 第一百零四章 官服 郭文莺听他洋洋洒洒了一堆,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味起那名字,腾地跳起来,“你真的,真是我舅舅?” “自然是真的。”封敬亭有些不高兴地在她鼻尖上点了一下,这丫头对他没兴趣,一听舅舅名,倒乐得要横蹦了。 郭文莺大喜过望,一时也顾不上他的情绪,只急问道:“这么,我舅舅要进京了?” “最多下月初就进京了,若兵部和吏部公文下得晚些,你或许还能赶上见一面。” 郭文莺更加喜笑颜开,离下月初还有十左右,正好见完舅舅,就可以回军中了。 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了这些年,是不在意是假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心里又渴望亲情。尤其是舅舅,他从就和自己母亲要好,母亲在世时就时常提起舅舅,每次起往事,那满满的笑意和喜欢,让母亲整张脸都变得柔和起来。 她不喜欢总是严肃的,愁眉苦脸的母亲,所以常缠着她舅舅的事。 后来母亲去世时,她见过舅舅一次,那时他看她的眼神好温柔,还要接她回河南外租家去住。 只是傅莹太过可恶,使计把舅舅给蒙骗了,让他以为自己在侯府是很受优待的。她后来也曾尝试过给舅舅写信,只是她自尊心太强,不愿把自己的悲惨境况昭示于人,便报喜不报忧。这些年他们一直都以为她还在郭府中,并且过得很好。 想到马上就能见舅舅、舅母和几个表哥,心中一热,但与此同时又生出一抹落寞。就算要见,她以身份去见呢?以郭文莺的身份不方便,可以三品怀远将军贸贸然的上门去,还不定会怎样呢。 封敬亭看她那神情,立刻猜到她在想什么,笑道:“你若想见也不难,等你舅舅来了,本王亲自去拜望,到时你跟着就是,不用露面,远远看几眼也罢了。等他日有机会再团圆,再叙别后之情。”他着,忽然很觉这样对她过于残忍,心中一滞,再也不出什么了。 好在郭文莺只情绪低落了一下,便也没事了。只道:“都听王爷的吧。” 封敬亭幽幽一叹,这丫头一直这么坚强,这些年真是难为她了。 过不几日,吏部公文下来了,吏部传令到王府,让人去取公文印信。 郭文莺想着自己半个月没出门了,取个文书也要让被人代取,不知别人背后怎么议论,她狂妄呢。索性在府里窝了这些时日,也没什么事,倒不如自己去一趟。 两日前,从三品官服就送来了,郭文莺好生沐浴一番,这才拿出那套官服,红色锦缎上绣着雍容精细的麒麟图案,摸起来质感如镜,果然不是从前的软甲盔帽,土黄的武服可比的。 她急不可耐的裹在身上,喜滋滋的转了几圈,曳撒的裙摆随风飘了起来,好似盛开的太阳花,煞是好看。 身为一个女人,她做梦都没想过,有一可以穿着三品高官的服饰出门,心里自是欢喜无比。 在府里憋养了一段时日,她的肤色更显白皙,光润如玉,丰泽的唇瓣不点而红,衬着微微上弯的弧度,莫名吸引人。特别是那双乌黑盈亮的眼仁,慧黠转动,为她平添了几分灵动的神韵。再配上一身大红官服,便如美人配锦衣,精致的麒麟朴子威武大气,穿在身上,使得她气质迥异,秀丽中带着些许洒脱,又带着一丝英气,刚柔并济,竟是糅合出一种异于常人的中性美。让人乍一看上去,只觉异常好看,很容易忽视了她的性别。 郭文莺满意的对着镜子照了半,又贴上假喉结,才欢欢喜喜地出门了。 她出门时,封敬亭也准备出去,与她在二门对视一下,神色不由凝住,呆呆看着她,竟然把心里话出来了,“你穿这官服真好看。” 郭文莺灿烂一笑,那笑容真好似今日艳丽的朝阳,把他整颗心,整个人都给照暖了。他心里莫名涌出一股火热,普之下能光明正大穿大红三品朝服的女人只有她一个,也只有她能把如此庄严肃穆的朝服穿出了妖娆,让人恨不得冲过去,狠狠扒下她的朝服,吻遍她的每一寸肌肤。 他头一次发现,原来女人穿朝服,竟是这般撩人。 郭文莺哪知道自己在这一刻已经被某人幻想着,脱光了干了好几回了。她含笑着出了府,让云墨备了车,赶去吏部报备。 吏部是六部之首,下设吏部司、司封司、司勋司、考功司,掌管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 郭文莺此前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可自己以迈进吏部大门,还是穿着官服正大光明的走入,那感觉还真是不出的美,还隐隐有几分得意。 她整了整衣襟,挂着一脸笑意,迈步走进去。 可在里面待了一个时辰后,原本的笑一点点垮掉,然后变成另一种悲愤情绪,恨不能骂娘了。 吏部什么地方,往来官员多如牛毛,品级高的官员出出进进的数不胜数。进来半也没人搭理她,坐了半,蓄水的杂役都给她续了八回碗了,都没见一个官员找她过半句话。 那些穿着各色官服的官员们,人山人海的,一个个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假装正经威严的,时不时扫向她的眼神,竟是把她当猴看了。 她实在忍不下了,扯住一个官员袖子,“这位大人,请问在哪儿领任职文书?” 那官员被扯住,本要大怒,一看她那张如三月桃花般的脸,眼神立刻柔下来。暗忖,怪道这一会儿功夫,那几个同僚在这儿都走了七八遍了,原来是来看美人的。也不知这人是谁,长得当真好看。 他道:“大人是要领任职文书吗?你且等着吧,郭大人还没来呢。” 郭大人?这年头京城姓郭的真多,下雨店铺招牌掉下来,还不得砸下两三的。 郭文莺只得放下他的袖子,又坐下喝了七八杯水,茅厕也去了几趟,正等得着急呢,忽然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男子迎着她走过来。 这人面相端正,行走四平八稳,一身青布官服隐隐发白,显是旧衣,眉宇间隐有些刚毅之色。 那青年男子疾步而来,对着她一躬,“可是怀远将军?下官来迟,还请大人恕罪。” 第一百零五章 灌酒 郭文莺站起来,“这位大人是……?” “下官郭文清。” 郭文清?郭文莺一怔,“可是定国公世子?” 那青年男子嘴角含笑,“大人莫不是识得文清?” “不是,不是。”她慌忙摆手,“只是听过世子名讳,很觉世子年轻有为。” 她打量着这个多年未见的大堂哥,郭文清,她大伯父的长子,长得跟大伯父郭义潜还真有些相像。她从自己这位堂哥印象就很好,听他十岁就会作诗,二十岁中了进士,虽能袭爵,却不肯走通大道,是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爬上来的。 郭文清听她夸赞,“噗嗤”笑出来,“年轻有为的是郭大人,十七岁便官拜三品,这样的人在南齐可没几个。” 郭文莺忙道:“世子过奖,世子才是真正的名门公子。文英一届寒门出身,实在不敢当世子称赞。” 郭文清笑,“寒门出身才是厉害,好过那些凭祖上阴德的世家公子。” 两人正着话,忽然有人插嘴一句,“行了,你们两人别对着吹捧了,你们都是青年才俊行了吧。” 一个年轻官员走过来,往两人身前一站,笑着在他们脸上一阵打量,“你们一个文英,一个文清,倒真像是一家人。” 郭文清笑起来,“被你这么一还真是。”他转头介绍,“郭大人,这位是吏部主事王文远。” 那年轻官员对着郭文莺一躬,“下官王文远见过大人。” 郭文莺回了一礼,见那青年二十二三岁年纪,一张脸白白净净的,看着甚是斯文,只是那笑容倒有些年轻人的顽皮。 相互客气了两句,郭文清才道:“公文在下官书案上,下官这就拿了给大人。” 他进去办公间一会儿拿了公文和印信,装在一个盒子里捧了出来,笑着:“马上中午了,文清害大人等了许久,不如文清做东,请大人一起用膳如何?” 王文远插嘴,“这有好吃的可不能少了我,我也一同去。” 郭文清含笑,“自然。” 郭文莺本来不想去吃饭,可是自己堂哥邀请,实在不好推脱。便只好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郭文清微笑着带着郭文莺往外走,他父亲曾提到过这位郭大人,是此人不凡,让他有机会好好与郭文莺攀个关系。 虽然不知父亲为何这么看重这个寒门出身的子弟,可他无父无母,居然凭自己之力成了三品将军,便也值得他另眼相看。尤其是今日初见,顿有一种熟悉之感,好像他们曾经相识,好像是他某个亲人,不由自主的便想与他亲近起来。 在南齐六部的衙门相距都不算远,因各衙门官员不少,平日人情往常,喝酒饮宴,围绕附近倒也形成一片面积不的繁花地区。 离吏部衙门不远便有一座君子楼,酒菜都是上好,据出入之人皆是君子而闻名。 对于君子,郭文莺没看着,倒是看见不少大腹便便的官员,刚到饭点便聚在此次,喝酒饮宴,大快朵颐。 郭文清带着两人上到二楼一个雅间,他应该是这里的常客,二殷勤的招呼着:“大人来了,还是照老规矩吗?” 郭文清笑笑,“今本官请客,精精心心的给整治几个菜。” “好嘞。”二点头哈腰,跑下去置办了。 “来,将军请坐。”他引着郭文莺坐在上首。 郭文莺如何敢坐上首,极力推辞,郭文清见他如此,只得作罢。最后他坐了上首,郭文莺坐他左侧,王文远在下首相陪。 这王文远也是世家出身,只是家族落魄,不复曾经繁华,虽顶着世家的名,却与普通寒门子弟无异。他敬郭文莺亦是寒门出身,对她甚是亲热,虽着意示好,却让人并不觉讨厌。 不一刻酒菜上来,王文远起身为她布菜,笑道:“郭大人,可要好好品品这里的菜,这君子楼虽不比明月楼名声响,做的菜却是独具一格的。” 她尝了一口粉蒸肉,果然味道鲜美,入口即化,她一边吃,一边好奇地打量这家酒楼,刚才从外面看君子楼并不大,只有上下两层,修的甚是高雅贵气,不负君子之名。这雅室装饰的也华丽不俗,窗上一圈镂空雕刻,桌上铺着绣着大朵牡丹的华贵锦缎,旁边一个花架上还摆着一盆名贵兰花,真是满室幽香。 她看着这派繁华,不由叹息一声,“都人人想做京官,看来还真是京城好,酒楼里装饰漂亮,吃得也这般精细。在我们西北,哪里吃过这些东西,米饭都没得吃,全是麦饭和高粱米,米粒里混的全是沙子,咬一口都能咯下颗牙。” 王文远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大人虽是辛苦,但朝廷体恤,封了三品将军,这可是咱们一辈子都求不来的。” 郭文莺笑起来,“都是拿命换来的,我十三岁上战场,一刀一枪的拼杀,真给你个三品,叫你拿命换,你也未必肯呢。” 王文远大笑,“哈哈,这倒也是。我惜命,看来这辈子混不到三品了。” 三人笑笑着,郭文清品着酒,一直打量这位怀远将军。听皇上亲自封赏,连升了三级,他还以为是个怎样威武的汉子,没想到竟是这般秀气的少年,还如此美丽,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目光是如此明亮,那如水墨画晕开的眼眸底,甚至隐隐有晶莹的,似血似泪的光华在流转,令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如此的剔透。真的很难想象她这样的人,是如何在战场厮杀,又是如何在西北之地吃得许多苦的? 他注意看她执着酒杯的手,那双手细白修长,美好的好似女子的柔荑,可是上面却布满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痕,让人看着很是触目。 他眼神不由闪了闪,对她所拿命换前程,莫名涌起一股心酸,竟生出几分怜惜来。若是她有父母尚在,又怎会舍得让年纪便经历这么多? “来,郭大人,下官敬你一杯。”王文远举杯敬酒,郭文莺推脱不过,饮了一杯。转头见郭文清看她,也斟了一杯酒,“敬世子爷。” “郭将军客气。”郭文清饮了一杯,见王文远还要再敬,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别过分。 第一百零六章 叫板 王文远此人看着斯文又老实,实则最爱作弄人,他与他是同一科的进士,平日又在一起办公,关系很是不错。见他眼神闪烁的光芒,就知道他打算灌醉郭文莺。 郭文莺酒量怎么样他不知道,只是却莫名的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 王文远收到好友的警告,倒收敛了一些,心,郭文清平素跟他很是合拍,今日倒怎么维护起这个白脸来了?不过这白脸真是好看,那因饮了几杯酒愈显嫣红的脸蛋,看着还真是赏心悦目。 三人正随意着话,这时雅间门忽然开了。 从外面走进两个青年男子,一个二十三四岁,另一个与他年纪相仿,都穿着官服,看朴子似是六七品。 前面一个男子似与郭文清相熟,径直走到桌前,对着他埋怨道:“大哥真是的,既是要请客,怎不叫上我?” 郭文清看见他并没有好脸色,哼一声,“你倒是鼻子尖,闻着味儿自己跑来了。” 那男子笑道:“我也是和澄明兄来吃饭,听你在这儿,正好蹭一顿。”着已经自动自发的在他右手边坐了下来。 郭文清横了他一眼,转头对郭文莺介绍,“郭将军,这是在下胞弟文云,在兵部任主事之职。” 听到郭文云,郭文莺脑子里“轰”地一下,起来这是她的亲哥哥,傅莹那贱人所生的长子,永定侯府未来的继承人。 郭文云从就欺负她,幼时或许因为他娘亲傅莹背地里撺掇之故,他表面上对自己尽显哥哥风度,一没人的时候就揪她的辫子,还推搡她,把她五岁的时候,还恶作剧把她推进湖里,差点被淹死了。 她幼时对他恨极,总想着将来有一长大了要报复回来,没想到今日两人十二年后重逢,却是这般光景。 此刻的郭文云倒是与从前顽童形象大不相同,他生的身材高大英挺,有着形似父亲一样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几缕乌发微微飘起,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瞧见他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很是完美。 当年郭家祖父老定国公,就是个有名的美男子,定国公夫人也是难得的美人,后来生的子孙仪容个个都很出色。可以男的大多面貌英俊,女的秀美迷人,都是一副好相貌。平心而论,郭文云这副皮囊,在男子中也算出色了。 郭文云扫了一眼郭文莺,见她身上是三品武官官服,不由面色一怔,问道:“这位大人是……?” “这是皇上亲封的怀远将军,郭文英大人。” “郭文英?”他目光闪了闪,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忽的笑起来,“倒是和咱们家那个病得死去活来的大妹妹同名呢。”他摸着下巴把她从头看到脚,形容颇不尊重,“长得嘛,也很像个女人呢。” 郭文清轻斥一声,“文云,不可胡。” “好,好,我胡,我给这位郭大人赔礼了。”他嘻嘻笑着微微一躬,那礼行的也没几分诚意。 郭文清连忙代为告罪,“舍弟无礼,还请大人宽恕。” 郭文莺也不欲和这人计较,瞧他那浪荡公子样,想必傅莹也没怎么把他教好。 世人都知郭府分东西两府,东府住着老定国公郭怀德长子郭洵一家,西府则是次子郭昭的后人,老国公死后,长子郭洵袭了爵,后来又传给了现在的定国公郭义潜,而西府的爵位是郭昭自己挣来的,封了永定侯,爵位传给了郭文莺的父亲郭义显。 祖父在世时,郭家还算兴盛,到了父亲这一代就略显没落了,西府有三房,长房郭义显是个自私自利,利欲熏心之人,自己没多大本事,却心高气傲,野心很大,往往做事做了,苦吃了,还讨不到半分好处。二房郭义贵则是个清心寡欲之人,十多年前就在京郊的道观出家了,扔下一位太太和一个姐,是就此不问世事,再也没回来过。至于三房的三叔郭义衡,那简直就是混账玩意,吃喝嫖赌无一不精,正事不会干,邪门歪道的道行深着呢。自己骑马摔断了腿,栽在郭文莺身上她克的,就是这位了。 下一辈子弟中西府只有两子,长房的郭文云,三房的郭文城,郭文云就不用了,就这德行也还不到哪儿去,郭文城倒是各肯读书的老实孩子,只可惜身子太弱,从药不离口,三太太总是忧心他活不了几年。 起来,到了郭文莺这一代,西府已经没什么前途可言了,郭文云虽是将来有可能袭爵,但每过一代降一级,到了他这儿,侯府就该改伯府,这种爵位看着尊贵,却没什么实职,以他兵部六品的官,能撑得起郭家门面才怪了。 郭文莺看着他,暗暗冷笑,真不知一个没甚本事的浪荡子,究竟哪儿来的胆子敢跟她这个三品怀远将军叫板? 几人坐下吃饭,席间郭文清又介绍了,随郭文云来的那名男子,他也是一兵部主事,名唤郭怀毅,字澄明,性子倒是难得的和顺,只低头吃饭,也不怎么爱话。 郭文云看一眼郭文莺那莹白的脸,不由笑起来,他起身敬酒,“来,郭大人,喝了这一杯咱们以后算认识了,大人在京中想去哪儿玩,尽管找我就是。”着一口干了,并把酒杯倒扣以示诚意。 郭文莺陪了一杯,故意笑道:“主事大人,莫不是很喜欢玩乐?” 一句“主事大人”叫得郭文云甚是不悦,他虽是六品官,去也是侯府世子,以后也是要袭爵的,别人平日里都敬他一声“世子爷”,最不济也是“郭大人”,还从没人称他“主事大人”的。这不明摆着故意嘲笑他官吗? 他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墩,冷声道:“郭大人瞧不起郭爷是不是?” 郭文莺假装不解,“主事大人这是何意?” 雅间几人都是跟郭文云很熟的,都深知他脾气,见他这样,王文远忙提点,“郭将军,这是永定侯府的世子爷。” 郭文莺假装“哦”了一声,随后不咸不淡一句,“永定侯府世子爷,真是好大的名头啊。” 她这话本是讽刺,郭文云竟没听出来,一时得意洋洋,还以为她怕了自己。 郭文清心里暗自叹了一声,自己这个堂弟还真是不省心,一个称呼而已,何必如此计较,倒让人瞧了郭家。 “来,郭大人吃菜。”他用公筷夹了个鸡翅到郭文莺碗里。 第一百零七章 身家 郭文莺含笑接了,旁人又敬酒,她跟着吃了两杯,却有些多了。她本就不善饮酒,这会儿倒有些晕晕的了,一张脸好像染了胭脂的鸡蛋,百里透着红,娇嫩异常。 她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心知不大好,借了个由头到外面,让云墨拧了个冷帕子给她冰脸。 再喝下去怕要出事,便借故还有要事,让二去雅间了一声,就带着云墨从后面走了。 雅间里几人等了好一会儿,还没等到郭文莺回来。郭文清正要出去看看,却见二进来,刚才那位大人已经走了。 郭文云忍不住嗤一声,“这人好没礼数。” 郭文清道:“或许真是有要事呢,你也别那么多事。” “我多事?”郭文云嗤笑,“我大哥,他跟你非亲非故的,怎么瞧着你老护着他?你当那个白脸是什么好人吗?年轻这么轻就做了高官,又不是豪门大族出来的,还不是巴上了端郡王,不定他和端郡王什么关系呢。” 郭文清听得皱皱眉,斥了他几句,叫他心存厚道,心话。 他这个二弟品性并不坏,只是家里太多娇惯,生生让西府的老太太和太太们给惯坏了,皇家的闲话那是随便的吗? 其实他心里也有些不大相信,郭文莺真有什么大本事,一个十七岁的子,能有什么功劳值得皇上降旨,还连升三级?多半也是端郡王帮衬之故。可既便如此,也不能背地里传人闲话,给人乱扣帽子。 此刻郭文莺已经坐着马车穿过西街,走到街尾时,她突然叫车夫停了下来,几步跳下车,蹲在路边大吐特吐起来。吐了一阵,直到再也吐不出什么,才觉胃里舒服些了。 云墨从随身的茶壶中倒了茶水给她漱口,茶有点凉,她简单漱了几下,觉得嘴里没味儿了,才站起来。 从前没喝过几次酒,她也不知道酒量如何,今日才知自己酒量太浅,不过七八杯便顶不住了。 回到王府封敬亭还没回来,云墨让厨房做了碗醒酒汤,她喝完了躺在床上有些昏昏欲睡。 正迷瞪着,外面脚步声响,听到封敬亭的声音问:“郭大人呢?” 含香的声音答:“大人出去了一趟,回来就躺下了,看着脸色不大好。” 封敬亭迈步进门,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便掀了帐帘坐到床边,见她脸红红的,伸手在额头上摸了一下,觉得不烫才放了心。 “怎么?喝了酒了?” 郭文莺“嗯”了一声,下意识向后避了一下,她本就没睡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醒了。只是觉得他对自己动作太过亲密,有些不适应。 封敬亭淡淡睃了她一眼,“醒了就起来吧,本王有要事跟你商议。” 郭文莺本就没脱衣服,便掀了被子起来,下了地,给自己倒了杯浓茶,捧在手在慢慢啜着。 封敬亭坐在她对面,难得面色郑重而严肃,看得郭文莺咯噔一下,本就剩下不多的醉意,霎时全醒了。 她问道:“王爷,可是出事了?” 封敬亭面色微沉,点点头,“确实有事,此次议和怕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 郭文莺大惊,“上次见皇上,不是还没下定决心吗?” 封敬亭有些义愤,“皇上没定决心,可有人定了决心了,父皇身子这几日又大不好,每日喝了药昏昏沉沉的,已经起不来床了。便有人趁机再提议和之事,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都同意了。” 这三位爷掌控了大半个朝廷,他们是,谁敢不是,若皇上醒着还好,一病倒了,接下去什么都不灵了。再皇上也一直没反对议和,没反对也可以当做默认,朝堂上有扛大旗的,自然也有摇旗呐喊的,一家之言,众人呼应,这一次太子出力甚多,倒是出尽了风头。 封敬亭着,又道:“还好议和的章程还没拟出来,三家都想从我这儿叼块肉吃,如何下嘴还得打一阵,趁这个机会,咱们先走一步棋吧。” 郭文莺精神一振,“王爷想做什么?” “你即刻回西北,然后发兵攻打凉州和冀州,在议和特使到达之前,务必攻下两座城池。” 郭文莺大惊,她知道他素来胆子大,可这回也太大了,这是摆明了与太子和几位皇子,还有满朝文武对着干吗?且没有皇上旨意,他敢发兵,不怕被人问罪谋反吗? 封敬亭轻嘘口气了,只觉心里沉甸甸的,轻声道:“若不是逼不得已,本王也不会出此下策。本王不可能离京,他们也不会让本王离京。所以只能你去,本王把中军的军权交给你,由你兼任镇军将军,带着陈赞的人马。至于陈赞,本王已经把他调回京都了,这会儿多半已在回京的路上。” 郭文莺顿时明白了,他早从半月之前就开始布这个局了,怕是在他们回京之前,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逼急了就走这条路。 她叹息,“王爷可是下定决心,一条胡同走到死了?” “是,不能回头了。本王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南齐的江山,南齐数千万的百姓。瓦剌养虎为患,绝不能留,且本王也决不许现在议和。”他着拍了拍郭文莺肩膀,声音沉重道:“文英,你可想好了,应了本王,即便成功也未必能得了好,若是失败便是万劫不复。本王活不成,你更活不成,跟着本王的将官也都活不成。” 郭文莺以前也没觉得,自己是个多么热血的人,可今日事到临头,让她在国家大义和自己命之间取舍,竟一心想着去顾大义了。他身为王爷能舍了自己的脑袋,自己又为什么不行? 她身子一挺,背脊如白杨树般笔直而立,肃声道:“王爷既然这么了,文英便与王爷共生死吧。” 好在她的身份没有揭露,别人只当她无父无母,就算获罪也不会牵连任何人。 “好。”封敬亭赞许地看着她,他终究没看错人,这个丫头不是男人,胜似男人,便是一般的男子也没有她这般气节。真真让是爱煞了他。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过去,“这是元帅虎符,皇上虽曾收了回去,不过前几日却着人悄悄给了我,怕也是防着有这么一吧。即便如此,这也是冒了极大风险的。现在本王把虎符交给你,你且记住,这就是西北二十万军队,就是本王的身家性命。” 第一百零八章 打劫 郭文莺不敢接,在他的催促下,勉强拿在手中,却只觉沉甸甸的,压得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她真没想到,他会把这么重要的虎符交给她。可她真不敢保证能做得到啊! 心翼翼问,“王爷,下官把它转交给陆先生好不好?” “陆先生没有军职,领不了三军。” “那还有楚将军,最不济还有路将军。” 封敬亭睃她,“路怀东此人不正经的时候,比正经的时候多,他行事荒唐,为将尚且可以,若为帅绝不行。至于楚唐,虽是个不错的人才,可毕竟不是本王心腹,本王怎可将身家性命交托?” 郭文莺想,“你怎么确定我就是你心腹,你怎么确定我就不会背叛你了?”可看他定定地眼神望着自己,竟让她一句话不出来,只无奈地看着他,然后听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文英,本王只相信你。” 此刻的郭文莺,并没理解这句话之于她有多么沉重,这就像是条枷锁,牢牢栓紧了她,比许以高官厚禄,黄金珠宝还要厉害。以至于在她今后多少年的无数个日夜,都在为这个人这句话尽心竭力,呕尽了最后一口心血。 封敬亭道:“我会尽量拖延议和特使启程的时间,你最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内必须攻下两城,把瓦剌驱出边境,你可能办到?” 郭文莺深吸口气,双手把盒子举过头顶,高声道:“下官誓死为王爷效命。” 封敬亭抓紧她的手,把她扶起来,随后往怀里一带,紧紧拥在胸前,头抵在她肩上再不发一言。 他是不舍,真真的不舍,明知道自己在强迫她,强迫着把这个重于千钧的重担压在她肩上,可他目前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他只能这么做。 郭文莺难得抱紧了他,第一次主动回抱他,无关男女之情,只是他们此刻都亟需对方给自己力量,支撑自己走下去。 很多年之后,郭文莺在回忆自己这段经历时,对人道:“其实我真的不是个很坚强的人,不是不坚强,而是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坚强。我的人生路几乎是被那个人给逼出来的,他永远在尝试,尝试我究竟有多大能力,究竟能发挥多大潜力。然后每一次他都很欣喜,觉得我还有很多可压榨的余地。一次又一次的,他毫不留情地把一个个艰难的重担压在我身上。我能有今的成就,完全得益于那个人的不懈努力,然后逼着我更加不懈地去努力……” 紧接着,她开始深深的后悔,她这辈子最不该遇到的只有一个人:封敬亭。一个狡猾的读懂她的心,让她甘于卖命,甘于献身,甘于为他做任何事的,不要脸的男人。 * 第二日,郭文莺就开始做出发的准备了。一个月打赢这场仗,起来简单,做起来却谈何容易。 首先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粮草问题,二十万大军至少要有能支撑一个月的粮草。 他们是背着朝廷开战,要钱要粮想等着兵部和户部出,那也得看看你的脸够不够大。郭文莺脸不大,不过脸皮被封敬亭磨练的很厚。 她想着没钱有粮也行,哪怕挤出个七八万担的也能勉强支撑几。苍蝇也是肉啊,有的吃她从不嫌弃。 所以一大早,郭文莺便带着四个亲卫全副武装的出门了。她也没打算去别的地方,直接到了兵部,见了兵部左侍郎胡德免。 兵部尚书被撤了职,新任的尚书还没到任,只这位侍郎大人在统管衙门。 兵部左侍郎是从三品,与郭文莺同级,郭文莺先是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开始哭穷。一路哭诉西北军生活多么艰苦,西北军吃的都是猪食,西北的环境多么恶劣,西北的仗打起来多么残忍…… 她这些年和封敬亭争辩争得嘴皮子很是利索,一番话得情感勃发,凄惨异常,真真是把西北军比喻的连比街上乞丐也不如。 胡德免是进士出身,又出身勋贵之家,何曾见过这么惫懒的人。一时也不知拿她怎么办,只气呼呼道:“郭大人到底想要什么?” 郭文莺送他老大朵笑容,“也没什么,就想要五十万担军粮,让我带回西北去。” 胡德免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五十万担,你打劫呢?” 郭文莺笑,“大人何必这么呢,打劫兵部谁敢啊,这不是求着大人来了吗?” 胡德免一甩袍袖,“不行,没有军粮。” “别呀,咱都挺不容易的。谁家不是拖家带口,上有老下有的,万一有个意外多心疼啊。” 她好歹,连威胁都用上,胡德免就是不答应给放粮,只以‘国库空虚,没粮可放’几个词打发她。 这是在他的地盘上,郭文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心里暗道,你且等着,有机会爷再收拾你。 从左侍郎的公房出来,她心里有事,一直闷着头走,正与对面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被她撞的踉跄了一下,一抬头看是她,阴阳怪气道:“我道是谁这么大的力气,原来是怀远将军啊,怎么着啊将军大人,这是没在王爷跟前发泄完火气,跑到这儿耍横来了?” 郭文莺见是郭文云,本来就有些郁结的心情更差了,她一把甩开她抓过来的手,“主事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一句“主事大人”叫得郭文云脸顿时绿了,他哼哼两声,“郭文英,你不过是个靠脸吃饭的白脸,攀上了王爷,在你郭爷爷跟前也敢撒野。” 郭爷爷?我是你爷爷。 郭文莺心里恨的要死,面色却丝毫不露,只笑道:“主事大人若是没什么事,还请让一让。”侧了侧身,从他身前挤过。 郭文云也没拦她,只对着她的背影连连冷笑,不时骂一句,“白脸子。” 郭文莺到了衙门外,四个亲卫都在等她,瞧她出来,皮三迎上来,“头儿,事办的可还顺利?” 郭文莺摇摇头,把四人叫到跟前,“此事稍后再,你们先替我办件事。” 陈七几人齐声问,“头儿,什么事?” 第一百零九章 绑架 “瞧见里面那个人了吗?穿着六品官服那个叫郭文云的,你们晚上……”她对着四人耳语几句,几人听得频频点头。 张强忍不住道:“大人,这怕不好吧?” 皮三则在一边笑,“有什么不好的,谁敢欺负咱们头儿,活该打断他的腿。” 郭文莺轻声道:“下手别太重,千万别打残了。” “行嘞,您擎好吧。”几人笑着走了。 郭文莺回头扫了一眼,衙门里郭文云兀自站在院中和人大笑闲聊着,她看了又看,心情忽然无限美好。 这十多年结下的仇,也总有报的时候了。郭文云啊,郭文云,也叫你知道,得罪你家英爷是个什么下场。 今夜郭文云事多,从衙门出来晚了点,一边往外走一边寻思一会儿去哪儿乐呵乐呵。前些日子春红楼玩的太多,有些腻了,京城里最有名的花魁云月姑娘今晚有表演,不如去那儿逛逛。 正琢磨着呢,刚出了衙门拐过一个弯去,忽然什么东西套在他头上,紧接着一阵拳打脚踢。 他疼得大叫,嘴里不停呼着:“好汉爷爷饶命,好汉爷爷饶命。” 那打人的嗤笑一声,一张口似是南方口音,“爷老子的,你丫的白脸敢勾搭老子的女子。” 有麻袋罩着,他黑乎乎的也看不见人,一时真以为自己冲撞了哪位,慌忙告饶,求道:“爷爷的是红凤凰吗?还是青蓝姑娘?我跟她们真没什么啊。” 横三暗乐,心,这白脸的官还真上了不少女子。你爷老子的,你横大爷还没碰呢,倒先叫你给碰了。抬手一拳对着他脸打过来,紧接着一脚踹中他肚子。 郭文云疼得大叫一声,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横三拍了拍手,骂道:“不中用的东西,绣花枕头。” 夜色中,郭文莺缓步走了出来,对打人的两人道:“怎么样了?” 皮三道:“不动了,多半昏过去了。”他是西北口音,怕叫人听出来,刚才一直没敢出声。 郭文莺点点头,扫了一眼那卷成一团的破麻袋,心里比吃了什么好的都痛快。 她又踢了一脚,见真不动了,才道:“行了,走吧,去看看陈七和张强那儿怎么样了。” 他们转身走了,至于郭文云醒来之后是个什么情形,怎么满世界找仇人,回到家之后又怎么闹得鸡飞狗跳,傅莹怎么哭得死去活来,这都不提了。 横竖他永远也想不到,是郭文莺下的手就是了。 其实今夜套郭文云麻袋,只是余兴节目,真正的大事却是托给了陈七和张强。 那个兵部左侍郎胡德免,不是不给她面子吗?那就叫他知道知道,是面子大管用,还是拳头大管用。 劫持朝廷命官的事,若搁在从前她是不敢做的,不过明她就要离开京都了,一上战场生死不知,就算那狗官回过头来想报仇,也不定能找到人。更何况还有封敬亭教给她的一个妙法,真是百试百灵,管保叫人有苦不出。 她笑吟吟地走着,心情无比愉悦,现在总能体会到为什么封敬亭喜欢折腾人了,做坏事的感觉,原来可以这般美好的。 此刻张强正在一座废弃宅院前等着她,远远地见她过来,忙躬身行礼,“见过大人。” 郭文莺低声问:“怎么样了?” “胡德免在宅子里,陈七看着他呢。” “好。”郭文莺迈过坍塌的院墙往里走,问他们,“你们从哪儿弄来的人?没被人发现吧?” “当然没有。”张强笑笑,”起来也是巧了,这胡大人年岁不了,色心却盛,他在外面养了一房外室,还是个寡妇,长得倒是一副白净净的好身子。咱们昨晚跟着他摸进那寡妇的院子,人是从被窝里掏出来的。出来的时候,还光着屁股呢。”他着抿着嘴,呵呵地乐。 郭文莺好笑,还以为张强是个老实人,原来也是这么满肚子坏水,果然人不可貌相了。 京中每年都有抄家灭门的,像这样废弃的宅院也有几座,都是豪门大户家里死光了,剩下座宅子没人打理,也便荒废了。 皮三打着灯笼,郭文莺跟着他迈过废弃的墙垛往里走,忽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似乎多年前她在这里卖过兵器,还差点被一个又高又大的少年抓住。那人好像是齐进,也是因为他,封敬亭才走入了她的生命,与她牵扯至今。 此时再走一遭,倒是故地重游了。 胡德免被关在众多房间中一间,屋里除了张破椅子什么都没有,到处落满了厚重的灰尘。 郭文莺走进去,看见胡德免躺在地上,身上裹着一床被子,头发披散着,那模样看着甚是可笑。 她看了一眼陈七,“先把他弄醒再。” 陈七倒不客气,伸着两只蒲扇大的手,左右开弓,两三下就把人打醒了。 郭文莺看看胡德免那张肿的跟猪头似得脸,忍不住叹一声,这下手太重了,可别把老家伙惹急眼才好。 胡德免悠悠醒来,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他睁开眼看见对面笑眯眯看着他的郭文莺,不由大怒,“郭文英,你好大胆,敢劫持朝廷命官。” 他一张嘴,连嘴都是疼的,话都不利索了,想伸手去摸一摸,一抬胳膊,半个身子从被窝里露出来,他瞧瞧自己光裸的模样,又羞又气,差点又昏了过去。 郭文莺知道今跟他梁子结大了,死活解不开了,她寻了那张破椅子坐下,破椅子断了条腿,好险没把她摔了。只好蹲在胡德免面前,笑道:“胡大人,你也是聪明人,跟聪明人话没必要绕弯子,我要的五十万担粮,你到底给是不给?” 胡德免气得要死,“你要个粮而已,至于把本官弄成这样?” 郭文莺呲了一口白牙,“大人怎么能这么呢,那些军粮对大人来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但对咱们西北官军来,却是咱们的命。况且本将军也没空跟你耗,若想咱们放了你,明你就放粮如何?” 胡德免咬牙,“这不可能。” 第一百一十章 树敌 郭文莺看他那副死不撒嘴的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妈个巴子的,老子在前线玩命,跟他要点粮草就这么推三阻四的,看来不拿出点真家伙,他是不掉泪的。 “那大人看看这个,再决定可能不可能,如何啊?“她笑着从怀里掏出本册子摔在他脸上。 胡德免从被卷里颤颤地伸出手,掀开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你,你,这,这……”竟一时惊惧过度,话都不会了。 这本东西是下午的时候封敬亭给她的,她上午从兵部回来之时,封敬亭正好在府里。她便跟他了,想从兵部弄点粮的事,又打算晚上劫持胡德免逼他就范,已经派人去踩点了。 封敬亭听得好笑,扫她一眼道:“你的胆子还真大的没边了,这种事也敢干。” 郭文莺笑笑,“王爷都敢豁出命去玩,文英有什么不敢的,横竖我明就走,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定呢,就算回来了,我还怕胡德免跟我玩命吗?”这是她常用的伎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耍光棍谁不会啊。 封敬亭颇感兴趣地挑挑眉,他倒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这丫头带成这样,真真是越来越有无赖趋势了。这无耻的架势,很有他当年的风范嘛。 他寻思片刻道:“你这么空着手去,胡德免怕不肯就范,本王教你个乖。”然后……他就拿了这本东西给她,是胡德免贪污受贿的证据,不过是个手抄本,真本还在他自己手里。 郭文莺拿着翻了翻,暗骂他是个老狐狸,原来他早就提前动手在搜集朝臣们的把柄,像这样的证据,他手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现在她总算知道为什么每次对上他,自己都只有被整的份,因为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有狐狸的狡猾,狼的残忍,还有黄鼠狼的咬上就不撒嘴的无赖劲儿,谁若做了他的对手,那才真叫是倒了大霉了。 这会儿胡德免拿着册子在手中翻看了一下,不由吓得脸上青色变白色,颤声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郭文莺道:“还是原话,五十万担军粮,明日交给我带走。” 胡德免吸了口气,“五十万没有,目前军粮短缺,从各处调来五十万担至少要十,不过十万担还是有的。太子批给西南的军粮正好十万担,大人可以先带走。” 十万担就十万担吧,左右她是等不了十的。郭文莺笑着拍拍他的头,“大人早这么痛快多好,也省得受皮肉之苦了。” 玩完,转头对外面喊了句,“来人啊,好好送胡大人回府。” 胡德免裹着被子坐起来,却一时不肯走,铁青着脸问:“那这本账册如何?” 郭文莺给他个灿烂的笑,“账册的事就对不起,实话跟你,这账册是在端王爷手里的,可跟我郭文英没关系。”她着,故意拉了长音,“不过呢……都是同朝为臣,大人不妨听我一句劝,大人给太子做事这么多年,也不过混了个三品,还是咱们端王爷知道疼人,我这个年纪,只要专心办事就给了三品官。不如大人改投端王爷如何?往后荣华富贵有得是,至于这本证据也不会给大人造成多大困扰。大人对不对啊?” 她这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倒也不全是为了封敬亭,主要也是为了不给自己树敌,结这么大梁子,胡德免恨死自己了。他是太子的人,指不定以后怎么报复自己,可若是成了封敬亭的人,碍于王爷的面子,两人冰释前嫌,也不是不可能。 听她这么一,胡德免还真有些心动了,他被端郡王的人抓了,他们手里又握着他的把柄,若是被太子知道了,多半也会怀疑他倒戈。还有那十万担粮,那也是太子的,被他挪为他用,让太子知道了,还不剥了他的皮? 左右是个死,还不如改弦易主呢,没准还能争一条活路。这么一想,倒真不如改投端郡王得了,好歹还有个靠山呢。 打定主意,他对着郭文莺拱拱手,“那就请郭大人在王爷面前,多美言几句啊。” 这一拱手,身上的被子没拽住,“啪”地掉下来,露出那瘦弱干巴的身子。 郭文莺猛地移过脸去,嘴里着:“好,好。”心里尴尬死了,心道,还好他也不是全光,还穿着条裤子,不然这要看见不该看的,还不定多脏眼呢。 胡德免倒也是个话算数的,第二徐海和徐横带人去领粮,果然领到了。 徐海和徐横是头一进的城,郭文莺传信给他们,让他们带五百人来运粮。两人一听有粮食,都乐得不行,套了几辆大车就急匆匆来了。 在兵部库房里领了粮后,郭文莺让他们当出城,火速赶往西北,她明日随后追上去,再与他们汇合。 本来今日她就该跟他们一起走的,只是想到明舅舅全家要进京了,总想见一面。这一去生死不知,哪怕临走前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此日一大早,她就出了门,刚走到外面,却瞧见封敬亭坐在府门口等她。 她微微一怔,“王爷这是要出门?” 封敬亭哼了一声,“你这没良心的,本王还不是在等你吗?” 郭文莺一时不解,却听他道:“行了,先上车吧,本王带你去看你舅舅。” 郭文莺大喜,慌忙爬上车,对他谄媚一笑,“多谢王爷。” 封敬亭对她狗腿的样子笑起来,从身后拿过一个包袱扔给她,“你的马和包袱都给你备好了,还有银票和一些碎银子跟你路上用的,一会儿见完了舅老爷,直接上路就是了。” 郭文莺“嗯”了一声,把包袱抱在怀里,里面鼓鼓囊囊的,应该还有给她准备的干粮。心里微有些暖暖的,却不知怎么表达,想了想却道:“王爷我舅舅什么时辰到?” 封敬亭白她一眼,“这本王哪知道,本王又不是神仙,知道他今日进城就不错了。” “那王爷怎么去这么早?” “去得早是怕错过了,左右本王今日没事,所幸陪你等一就是。” 第一百一十一章 舅舅 文莺感激地看着他,有他出面是很有可能拦住舅舅马车的,总比自己莽莽撞撞的跑去求见的好。 马车出了城,来到十里外的长亭,此处是进出城的必经之地,道边建了有供客人歇脚的亭子。 此刻他们来得早,亭中一个人都没有。 当即有府里下人在石凳石桌上,铺上锦缎软垫供他们安坐,又备了茶点安置在石桌上。 城外风大,坐在风口处微有些寒凉,郭文莺不由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封敬亭看了她一眼,把怀里手炉递给她,笑道:“你这娇养了几日可是变娇气了,西北的风可比这儿冷多了。” 郭文莺眨眨眼,“能吃苦能享福,方是君子风度,王爷莫不是也忘了在西北席地而坐的时候了?” 封敬亭好笑,“你的嘴还真是一点不吃亏。” 随着日头升起,十里亭的人逐渐开始多起来,有送别的,有迎客的,那些百姓看见他们鲜衣怒马,随从众多,知是权贵之人,都不敢靠近凉亭,只远远在一边看着。 喝了一会子茶,渐渐地路上来往的车辆也多起来,王府的侍卫和侍从皆在路边上探着,看见有来往的官家,都会拦住问一句。 其实封敬亭今完全不必这样做的,他现在身份尴尬,贸然接触朝廷官员,对他名声有碍。尤其是像卢俊清这样新近升任吏部尚书的,他更应该避嫌的。 尤其这会儿为了她,这般大张旗鼓的等人,实在是不智之举。 郭文莺有心劝他,却又不知该什么。她一时踌躇,封敬亭倒是察觉到了,“怎么?担心本王了?” 郭文莺点头,“王爷此举,恐惹人诟病。” 封敬亭笑着扬了扬唇,好像只狐狸样子眯起了眼,“那端要看为了什么了,若为了收买人心,便是惹人诟病也值了。” 郭文莺一滞,他倒真是从不遮掩自己的坏心肠,虽是凡事皆有目的,却也从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至少在她面前,他展示的是那个真正的他,而不是伪装之后的谦谦君子。或者这也算是他唯一的优点了,至少不骗她。 不过他所的收买人心,是指她的?还是舅舅的?或者另外的有用之人? 实在猜不透,便也干脆不想了。她若知道狐狸都想什么,岂不是也变成同类了? 又等了一个时辰,官道上一队车马过来,守候的侍从问清楚了,慌忙跑来报信,“王爷,方尚书一家到了。” 封敬亭“哦”了一声,转头对郭文莺道:“你是远远看着,还是跟本王上前去?” 郭文莺有些犹豫,她是想见舅舅一家的,只可惜自己这身男装打扮,到时如何呢?她真不想骗舅舅和舅母的,在郭家人面前伪装自己,已经是不对了,不过她与郭家人关系本就不好,也不在乎是不是更坏。可对于素来疼爱自己的舅舅,若知道自己混迹军中,指不定多生气呢。 思索片刻,还是不让他们知道的好,便道:“我在后面远远看着就好。” 封敬亭点点头,已经迈步对着那车队迎上去了。以他的身份,本该让卢俊清过来拜见的,不过看在是郭文莺长辈的份上,倒是给足了面子。 卢俊清继任吏部尚书本就心里惴惴的,他在河南任上多年,从没想过回京,更没想到皇上会突然降旨,给了他一个机要部门。吏部尚书,那可不是一般的官职,乃为六部之首,正二品的大员。 这一道上,他一直心里翻腾着,不知这个官该如何做,上京之时也不止一次和儿子商量着要如何。 长子卢新玉倒是看得开,笑道:“爹,你这是官越做越大,胆子越来越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会儿担心这么多做什么?” 卢俊清一想也是,便也放下心来。想着不管究竟如何,到京中自见分晓。 可也就在这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他掀起车帘往外看,问道:“出什么事了?” 下人匆匆来报,“大人,端郡王在路边等着大人,请大人到亭中一叙。” 卢俊清一怔,“你端郡王来了?还在路边等本官?” “正是。” 卢俊清心,这真是见了鬼了,他虽少来京都,端郡王是谁还是知道的。此人乃是皇上第四子,虽不是最宠爱的儿子,却也恩宠有加,且又是唯一一个掌了军权的皇子,其地位让人不可觑。 这样一个超品王爷,跑到这儿来等自己,还站在路边等,这是上下什么怪雨了吗? 卢新玉也得了信,从后面骑马上来,低声道:“爹,我跟你一起去吧。” 卢俊清点点头,心里越发打鼓,暗想这京都的水得多浑啊,居然把个王爷挤兑的来见他了? 匆忙下了车,步跑着往前去,果然看见路边站着一个英俊公子,白玉为冠,墨发披肩,他里面一袭月白色裳服,外面是镶着金边,绣着大片牡丹和雀鸟浅蓝色外袍。容颜绝世,举止优雅,眉目深邃中隐有笑意,那浅蓝色袍服,越发衬得他面容白皙明透得宛如美玉,真真是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他心中暗道,这位王爷当真是好俊的模样。 还没等他走近,封敬亭已经率先开口,“可是卢大人吗?” 卢俊清慌忙撩袍跪拜,“下官卢俊清拜见王爷。” 封敬亭笑着把他搀扶起来,“本王今日冒昧了,请大人随本王去亭子里坐一坐。” 卢俊清虚虚笑着:“劳王爷久候,下官真是罪该万死。” 封敬亭好笑地看着这位卢大人,提防心这么重,还能笑得出来,还真是有点意思。 卢俊清约有四十来岁,一张俊逸的脸,年轻时应该也是美男子之列的,他长得和郭文莺有一两分相似,尤其是鼻子,都是同样的直挺,笑起来勾唇抿嘴,谨慎微的样子,倒是活脱脱一个郭文莺的翻版。 只可惜面上实诚可亲,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怕一点也不比郭文莺少吧。也只有这样的舅舅,才能生出郭文莺那样的外甥女。都外甥女类舅,倒是一点不虚的。 因着郭文莺,他倒对这位未来的舅公生出几分亲近之感,忙亲手搀扶着,一起向前面的亭子走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远点 卢俊清被他扶着,心肝脾肺都颤的厉害了,愈发想不出这位王爷究竟想干什么?就算有求于己,也犯不上这么礼贤下士的,嗯,不顾身份啊? 封敬亭见他这样,心里更是暗暗好笑,其实他对这位卢大人,也没有什么太大企图,能把他收归己用也好,不能收也没什么。今日也只是看在他是自己未来娘子的舅舅面上,给几分面子而已。 当然为了郭文莺,他总不能让别人拉拢了去,若成了自己的对头跟了太子和二皇子之流的人,等自己登极之后,岂不叫心上人左右为难? 所以他今日见他,除了留个好印象,方便日后求亲之外,另一方面也是提点一声,别让卢家走错了路。 若是平常人,他也不必这么放在心上,不过他深知郭文莺与郭家的关系,也知道她唯一在乎的至亲之人就是这位舅舅,也便跟着多放了几分心思。且还有一个因故,若是他日郭文莺与郭家闹翻,也好为她找条出路,作为卢家女嫁他,门第也尽够了。 郭文莺哪知道这位王爷心里揣着这么多心思,她以为他有意拉拢自己舅舅,才这般殷勤,心里暗暗不齿,道他为了夺得皇位,真是越发不要脸面了。 她远远看着卢俊清,幼时虽曾见过面,可隔了这么多,模样已经记不得了,不过这会儿看见依然觉得可亲,只觉舅舅长得帅气,与母亲面容也有几分相似。 正巧这时卢俊清向这边望了一眼,她深深一躬,行了个长礼。本不想流泪的,却忍不住眼睛发酸,一滴滴泪水不由自主滑下来。这么多年了,终于再次看见那个母亲心里最为惦念的‘卢哥哥’了。 卢俊清瞧着有些纳闷,这人怎么向自己行了这么大的礼?瞧着不像是个下人啊。 他迟疑道:“那位是……?” 封敬亭回头看了一眼郭文莺,笑道:“那是本王军中的下属,新任的怀远将军。” 卢俊清一吓,今这是撞了什么邪了?先有王爷对他礼遇,一个三品将军也拜自己像晚辈拜见长辈似的? 封敬亭邀卢俊清坐下,却也并没像卢俊清想象的些招揽自己的话,反倒掰开了给了他讲了许多京中各官员之间层层关系,比如谁和谁交好,谁是谁的人,谁最不好惹,谁是根本不能得罪的。 卢俊清听得暗暗吃惊,像这样的话,若不是至亲根本不会提起的,这王爷哪是招揽自己,根本就是在提点,如此掰开揉碎了恨不得亲手喂下去,那副生怕自己听不懂的样子,真真让人奇怪的不行。 封敬亭了半,也觉口干舌燥,他喝了一口茶,“卢大人可是明白了?” 卢俊清忙道:“多谢王爷提点,只是不知……?”他想问,你到底和我什么关系啊? 封敬亭却只笑了笑,“今日看见大人颇得眼缘,日后打交道的机会还多呢,大人事忙,就不多留大人了。” 卢俊清傻傻的站起来,走出去很远,脑子还一团浆糊着呢,卢新玉见他回来,忙迎过来,“爹,王爷跟你什么了?” “了好多。”可就因为多才更让人琢磨不透。 卢新玉有些不解,“王爷到底什么意思?他要干什么?” 卢俊清哼一声,“若是招揽不该如此,若是提点又的太深,我怎么瞅着没安好心,像是别有所图呢?” 卢新玉有些乐了,“爹,你有什么可图的?咱们卢家不过清流,又没甚家财,爹又是个宁折不弯的脾气,他到底图咱什么?” 卢俊清哼道:“我一时也搞不清图什么,只是感觉像是和咱们有意示好,想跟咱们攀亲似的。” 卢新玉差点笑出来,“爹,你别逗了,咱家哪有什么女孩啊?二叔家倒是有个闺女,可惜才八岁啊。”他们家就有三儿子。 “没女孩,男孩就更不行了。”卢俊清着眉头皱的死紧,嘱咐道:“跟你弟弟也一声,总之都离这位王爷远一点。”听这位王爷可能是个断袖呢。 他思索片刻,又道:“虽然意图不明,不过这位王爷得也都是有用的,看来京都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咱们得多加心,可不能一头栽进去,到时想出都出不来了。” “是,父亲。”卢新玉应着,不免唉声叹气,怎么碰上个王爷,倒碰出事来了。 此时封敬亭可不知道这父子俩的什么,若是知道了,肯定懊恼的要死,自己白费一番心思,想要讨人欢欣,结果赤裸裸的被嫌弃了。 他走到郭文莺身边,看看她略显红肿的眼,不由笑道:“多大个人啊,怎么还哭起鼻子来了?又不是见不到了,等你打完仗回来,再去拜见就是。” 郭文莺点点头,接过他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眼,“我也知道,就是有点控制不住。”或者她内心有点太渴望亲人了,渴望有人疼爱,有人思念。 封敬亭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叹道:“色不早了,要上路了。” “嗯。”郭文莺应了一声,去拿了包袱,系在身上,翻身上了马。 封敬亭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酸涩,此刻他忽然后悔不想送她去战场了。 他咬了咬牙,终于没把挽留的话出口,只脱口道:“文英,你要活着回来,一定要活着。” 郭文莺勒紧马缰回望着他,送给他一朵大大的笑容,“王爷多虑了,祸害遗千年,王爷不会死,我也不会死。” 封敬亭一滞,这丫头,变着法的骂他是祸害呢?他若是祸害,她就是个妖精,专门生出来勾人心的。 郭文莺完,笑了一声,打马扬鞭,胭脂马轻快地走远了。 官道上熟悉的影子渐渐消失了,封敬亭依旧痴痴望着,许久也缓不过身来,直到身后徐茂低声道:“王爷,时候不早,该回了。” 封敬亭轻叹一声,属于她的战场,她已经去奔赴了,而属于他的战场也刚刚开始。 他喃喃着:“文莺,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不要让本王失望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劫匪 虽然徐海一队人早走了一,不过他们带着粮食上路,又人数过众,走得相对慢些。因此郭文莺只用了半时间,就与他们汇合了。 临出发前王爷已经吩咐,让他们一切听从郭文莺的,他和哥哥徐横倒是一致,看见郭文莺追上来,都纵马迎上去,“郭大人,咱们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 郭文莺道:“走陆路近些,不过要过浔阳,怕是要走水路了。” 徐海一怔,“大人的意思是要过浔阳吗?” 郭文莺招了招手把两兄弟叫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低声道:“有个事想跟两位商量一下。” “大人请。” 郭文莺踌躇着一时不知怎么开口,这一路骑在马上,她一直在想粮草的问题怎么解决,若是平时以现在的存粮,西北将士勒紧裤腰带也能过,可是真要打起来,粮草缺了影响士气,仗就没法打了。 她是军需官,自然知道军中究竟有多少存货,能用多少。刨去她出来的这近一个月量,剩下的最多也只能够半个月的。朝廷要议和了,他们若不听朝廷调令擅自开战,别粮给断了,所有供给都不会再有。 所以他们只能自己想辄,在翻脸之前,至少先把粮草备齐了,而目前最靠谱的办法就是‘抢’了。 浔阳是鱼米之乡,又是南齐的粮食中转地之一,多有粮仓米仓,也颇多高门大户,富商云集。 他们现在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抢劫官粮,要么抢劫富户。 她把意思跟两人了,徐海和徐横都惊得面无人色,这位新任的怀远将军,胆子也太大了。 徐海素来谨慎,拱了拱手道:“大人,这怕不妥吧,抢劫官府那是造反,要砍头的。” 郭文莺点头,“那就抢富户吧,让官兵扮成土匪,一路抢回去,到了西北也差不多够用了。” 徐海忙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们不能这么做。” “那你想怎么做?”郭文莺深深挑眉,“现在摆在面前就只有两条路,要么眼睁睁看着大军一溃千里,瓦剌在南齐地界烧杀抢掠,要么冒着杀头风险放手一搏。” “不是啊,朝廷不是有粮,咱们不可能到这种境地,咱们……” 郭文莺不想搭理他,这徐海性子太棉,没个干净利落劲儿,若是朝廷肯给,她也不会出此下策。其实这样的事封敬亭也做过,他在南方就曾抢过富户,抢来的粮食充作军用。最后就算查出来也是为了保住南齐疆土有情可原,最后朝廷也是不了了之了。再了有钱人损失点,于他们也没什么太大危害。 她问徐横,“你怎么?要干就留下来,不干押着粮先回去,把人给我留下。” 徐横倒是比徐海痛快多了,立刻道:“干他娘的,左右不能坐以待毙。” 郭文莺点头,“做是做,不过尽量不要伤人,也不要抢钱,咱们只要粮。” “行。”两人敲定下来了,商量着怎么制定计划,从哪儿开始下手。 徐海被两人这么一激,也不好“不干”了,只能跟着他们冒这个险。心里却嘀嘀咕咕的,怎么看着都不痛快。 郭文莺怕徐海黏黏糊糊,做了半截再撂挑子,干脆让他带一千人押着十万担粮草先回去。她跟徐横带着四千人,则走水路,直奔浔阳而去。 到了浔阳城下了船,他们脱了军装,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还是皮三有本事,也不知他从哪儿弄了许多破衣服。郭文莺盘算好了,让两千人扮强盗,一路抢劫,另两千在后面当官兵假装追杀盗匪。就算浔阳府发现有人抢劫,派兵来剿灭,那另两千人正好做掩护了。 按她的计划,先派出几人踩点,找出浔阳城究竟有多少富户,多少可以下手的。专挑那些平日坏事做尽,黑心不良的商户,然后挨户摸上去。 皮三是江湖人出身,对于这点颇为在行,在他的指点下,他们做劫匪做的也相当出色。 浔阳也不愧是鱼米之乡,有钱人多,粮也多,尤其粮店密布,一个个挨个抢过去,不过两就收获颇丰,足足抢了三十万担粮食。 浔阳城忽然涌进这么多山匪,浔阳知府吓得屁滚尿流,他本就是胆怕事的,派兵围剿?他有几个胆子。再了,就他衙门里的那十几个人能剿匪?让匪剿了还差不多。浔阳通判倒是手底下有兵,可他奶奶的,越到紧要关头,通判反倒找不见了。挨着城找了半都没找到人。 到了这会儿,浔阳知府也不急着剿匪了,连夜写奏折送到京都,大大的参了浔阳通判一本,他玩忽职守,致使匪徒逃走,简直罪大恶极。 参人谁不会啊,两人不对眼了好几年,正好趁这个机会解决了。两人之间内斗,倒给了西北军充分的撤退时间。 此时郭文莺已经带人出了浔阳,拉着三十万担粮食奔西北军营去了。 路上清点人数,除了个别遇上护院抵抗,受了点轻伤的,四千人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这主要也得益他们的喊话,每到一处,郭文莺都让人大喊:“咱们是义匪,不伤人,不抢钱,有多少粮草都拿出来,反抗者必死。” 那些富商大户虽有护院家丁,可粮是人家的,命是自己的,既然生命无碍,自然不会卖力,打了几下就都跑了。至于是不是真义匪,鬼才知道呢。 回程的时候,陈七过来道:“头儿,横三那子不听话,看见个娘们就扑上去,要不是我一把抓住了,裤子都脱了。” 横三一听,气得伸手要打他,“陈七,你子居然敢告我的状。” 陈七嗤他,“告了就告了,你子再管不住下面那玩意,回头没准死在女人身上。” 郭文莺看了横三一眼,心这子本事不,就是太好色。她下的军令,不得伤一人,这子居然敢强奸妇人了?不给他点教训,永远不记得自己是谁。 她冷声道:“回军营自己去领一百军棍吧。”违抗军令轻则二百棍,重则砍头,给他一百算便宜了。 横三恨恨地瞪着陈七,心你就告吧,下回有你好果子吃。 第一百一十四章 疑兵 陈七也不理他,他就是看他不顺眼,回想被他摁在地上那姑娘眼泪吧嗒的,可怜极了,他们只是情非得已抢些粮食,又不是真土匪,怎么能做这等龌龊事? 一行人连夜行军赶回军营,陆启方得到消息,出营来接他们。 一眼瞧见一车车运回的粮食,笑得两眼都眯起来,“行啊,文英,真能干,老夫还没粮不行,你这就把粮食运回来了。老夫真是没看错你。” 郭文莺苦笑道:“陆先生别拿我取笑了,文英头都大了。” 她抬步往营帐走,陆启方笑呵呵地在后面跟着,“怎么?王爷把烂摊子扔给你?” 郭文莺回头睃他一眼,“陆先生这么快就知道了,莫不是先生的主意?” 陆启方笑着捋起胡子,“主意是不是我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郭大人能不能领得了这二十万大军。” 两人走进中军帐,这本来是封敬亭的地盘,不过他不在,倒是可以拿来她用用了。 郭文莺找了个地方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扔过去,“这是王爷给的,交给先生了。” 陆启方拿起来看看,又扔回去,“别,老夫哪有这本事啊?” “先生。“郭文莺苦着脸叫一声,“这兵符我真不能拿,就我在军中这点资历,谁能听我的?” “怎么没人听。”陆启方笑着掰起手指,“你看啊,路怀东是你义兄,自然给你几分面子,楚唐素来跟你关系好,他也不会拆你台,陆赞被王爷调走了,他要管你得自个跑回来,至于老夫更是铁杆支持你,你还有谁跟你作对的?你告诉我,老夫给你摆平。” 郭文莺咧嘴,这是打算硬推她上岗了。 陆启方也知她为难,便道:“行了,你就忍一忍吧,反正就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咱们能不能活都不一定呢。” 郭文莺:“……”先生,有这么劝人的吗? 都成这样了,她还能什么?两人铺了地形图,埋头开始商量着这场仗怎么打。 郭文莺道:“一个月时间太短,只能速战速决,我倒是有个想法,凉州和冀州一起攻城。” “两城相距甚远,如何一起攻城?何况裕仁关也要守,总不能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先生放心,文英自有办法。“她笑着把自己主意了,陆启方听得点头不止,叹道:“你这样的人不指挥打仗真是屈才了,也怪不得王爷硬把你推出来,若老夫是他,也得把你推前面来。” 郭文莺苦笑,听他这么一,倒好似封敬亭没安好心了。不过有句话倒是对了,端郡王绝对不是好人。 她心里早已盘算好了,自来兵不厌诈,他们且把瓦剌主力引出来再,瓦剌人不是猜不透西北军先攻哪座城吗?那就两边都玩,玩的热闹点给他们瞧瞧。 军中迅速备战,因议和的消息严禁外传,军中知道的没几个,只有对路怀东简要了几句,连楚唐都没告诉,其余人更是半句不知。大家都以为这是朝廷下的命令,让他们开战的。 封敬亭没在,对于郭文莺指挥作战,制定作战计划,路怀东和楚唐都没太多反对,本来也就一个月,且两人自知拟定的作战计划也没人家的详尽有效,也便服气了。至于下级将官,为了怕他们闹事,对外一律声称是王爷的意思,王爷在京都遥控作战指挥。 景德十七年十二月七日,在距离过年没多少的这一日,终于迎来了和瓦剌军的又一次大战。 西北军是二十万大军,上次一战死伤不少,真正能上战场也不过十几万,而瓦剌前些时日又增兵十万,几乎举全国之力与西北军对抗。敌众我寡,敌强我弱,这一仗颇不好好打。几乎每个西北军将领,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十二月八日,西北军兵分三路,出关前往冀州和凉州。 在分兵的路上郭文莺耍了个花枪,原本奔向冀州的军队突然改道向北,而原本奔向凉州的则改道向南,然后在临潼附近又转回原方向,又一路西北军则向西而行。这一绕来绕去,绕的瓦剌军眼花缭乱,瓦剌主力一时分不清南齐先攻凉州,还是先攻冀州,而正在他们犹豫不决,疲于奔命的时候,两座城池的攻坚战同时打响了。 十二月十日夜,西北军开始了对冀州城的夜袭,路怀东带领的东路军集中力量猛攻西门。冀州城中守将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老对头巴拉,他听闻西北军突然夜袭,忙带着兵上了城墙。 这一顿激战直打到后半夜,还没等瓦剌人喘口气,西北军又开始偷袭东城门。这一路是郭文莺带的中路军,她带的军队不作为攻城主力,只负责穷搅合,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要还是巴拉经验丰富,西北军突然玩这一手,可巴拉并未慌乱,有条不紊地调兵过去增援东城门。双方激战到亮,冀州东城门依旧固若金汤。 巴拉熬了一夜,双眼都敖红了,这一夜过后,等缓过劲来再细看,才发觉东城门的喊杀声虽是震响,却是虚张声势的多,江北军真实目标却是西城门。他得了消息心中自是懊恼之极。 郭文莺看他手忙脚乱的支应,偷偷暗乐,巴拉这是真打急了,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哪是实,哪是虚居然看不出来了。 第二日夜里,西北军又是夜袭,十门火炮猛打一个点,几乎把城墙给轰烂了。不过这次巴拉将军长了个心眼,虽然带兵守在了西门,东门那里也没敢放松。不料打到后半夜,却是南城门告了急。巴拉气得跺了几下脚,赶紧派兵去支援南门。 双方打到亮,南城门虽也未被西北军攻破,巴拉将军却伸手抹了把额头冷汗,暗暗骂南齐人狡猾奸诈,这一通乱攻,鬼才知道他们想攻哪个。 第三日夜里,西城门处又开始放炮攻城,巴拉一时更拿不定主意了,今夜里这是该往东跑还是往西跑?结果等到了三更,竟是南城门又告了急。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交锋 就这样一连偷袭了几夜,巴拉便隐约摸到了些西北军攻城的规律。于是等到夜里,巴拉便暗中将兵力重点布防南城门,自己也亲自带兵守在了南门。果然,一黑,南城门那边又响起喊杀声,巴拉早布好了罗地网等着西北军攻南门。 结果,南门这边一直没有动静,西门处的火炮声、喊杀声却是震响,巴拉心中正有些纳闷,东门处传来告急,西北军正在全力进攻东门!巴拉愣了一愣,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连忙带兵救援东门。可惜,为时已晚,东城门已经被西北军的炸药炸开了。 景德十八年十二月十三日夜,西北军攻破冀州城东门。守军死伤一万余人,其余从北门而出,逃往瓦剌境内。 凉州城攻城战,西北军也玩的是这一手,只可惜守城的是阿拉尔王子,而主攻楚唐,副攻徐横。楚唐打仗素来都悠着点劲儿,徐横又没有郭文莺灵活应变的能力,一时大玩疑兵之计,只玩了一夜便被阿拉尔窥破,一时死守东门,西北军连攻了两日都没攻下来,损失惨重。 无奈之下,楚唐带着兵马下撤二十里,准备与打外围的路唯新汇合。 十二月十四日,云岐山腹地,空阴沉,北风干裂,一条长长的骑兵队伍穿过广袤的平原,前后以五十里为间距,每隔半个时辰就有斥候飞马来报周边的地势军情。 队伍的正前方,一匹战马飞驰而来,马上的斥候不等马匹停稳,就以极熟练的姿势从马背上翻滚而下,带着冲势往前冲了两步,单膝跪倒在队伍正前方领队的人马前,斥候兵声音里带着干涩的喘息:“禀都尉,前方二十里处有两军交锋。” 阴沉的空中,一轮红日从云层中钻出,挂在际,路唯新望了望,凝神一会儿,随后跳上马,指挥人前去解救。 空旷的土地上,两军对峙着,楚唐撤下来的西北军,正遭遇瓦剌主力,两军已处于对战之中。 南齐军布成是一个巨大的品字阵型,大约是由五千人组成的一个巨型方阵,阵内套阵,人员密集,看那样子应该是三个方阵各有一将领领兵,前面左右两个方阵,后面一个大阵赘后,阵中令旗飞扬,巨型盾和长矛依次列于阵前,巨盾后面潜伏着成排的刀斧手,方阵中穿梭着大量的弓箭手。 瓦剌则是一水的黑甲骑兵,漆黑盔甲,阴沉的气,往那儿一戳,便给人一种无比的压抑感。 路唯新带着他的队伍从山上冲了下来,从瓦剌人的阵型中横穿而过,瓦剌轻骑的包抄战术无功而破,两方又隔出几十丈的距离,瓦剌有片刻的茫然,路唯新掉转马头,迅速集结出阵型。 几十丈开外,两方将领隔空对望,那是一个魁壮的中年男人,头上梳着两个辫,面孔黑的像个锅底,眼神阴狠。 路唯新冷冷的望着他,两人几乎同时举臂高呼。 “冲锋!” “整队!” 路唯新一马当先,手中的马戟猛然刺出,长戟从瓦剌兵的胸前洞穿而出,爆出一膨血花。 “为我南齐,杀……”他身后紧跟着他的亲卫,爆出惊动地的回应:“杀……” 杀声贯彻地间,更多的人听到,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吼着回应:“杀!……”瓦剌兵被震撼了,这支队伍,毫不畏惧他们身上的重甲武装,合身就敢凶猛的撞击,简直不怕死了。 陆启方曾过,路唯新打仗就是只不要命的老虎。老虎本就凶猛,再不要命点,根本就势不可挡。而同时他也评过楚唐,楚唐是只夹着尾巴的狼。这老虎和狼的区别,初初一看,便见分晓了。同样的对手,同样的兵力,楚唐杀不进去,路唯新就能杀进去。 惨烈在战场上随处可见血腥,旷野里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颤人心魄,南齐军中铁锤、大刀、长枪等常用武器飞舞着,汉子们狂吼着到处血花飞溅,黑血渗地三尺,脑浆崩流,血腥而残酷。 路唯新带着他手下军队杀了个三进三出,上万重甲铁骑终于被冲的四散开来,轻骑的辅助包抄对他们毫无作用,受到的冲击比重骑还严重,死伤更多。 终于路唯新再次调转马头,浑身浴血,狂吼而出:“绞杀!” 这时瓦剌军尖锐的哨声一变,两个侧翼展开巨大的翅膀,包抄围歼。 这一下路唯新的军队被冲撞开来,他看了眼在一旁看热闹的楚唐,不由勃然大怒,喝道:“楚将军在看什么?你们的火铳干什么使的?” 楚唐这才反应过来,忙指挥兵丁释放火铳,巨大的火力一开,无数瓦剌兵倒在火铳弹药下,瓦剌军的队伍开始混乱起来,将领狂吼着:“整队!整队!”重骑兵笨重,阵型一乱再想整队,谈何容易,轻骑试图突围,但大势已去。 路唯新全身贴在马背上,猛一提速,撒开四蹄如开弓的利箭飚射而出,战场中央,瓦剌军的将领慌乱四顾,南齐军已经把他们包围,自己的队伍却炸锅了,都想往外突围却毫无阵型。 路唯新一眼瞟见瓦剌军的将领要跑,手中长枪一挺,拍马追了上去。那黑面梳辫的将领嘴里“哇哇”叫着,挥舞大锤与路唯新打在一处。路唯新枪法精准,大开大合,只几个回合便把那将领挑于马下。瞧见瓦剌将领轰然坠马,南齐军爆发出巨大的欢呼,瓦剌军彻底的乱了。 夜晚清点战场,南齐军折损过半,歼灭瓦剌军三万人马。 攻城失力,若不是遇到路唯新,险些又打了败仗,楚唐也觉面上无光,他有意跟路唯新套套近乎,路唯新却不怎么搭理他。 路唯新恨极了他凡事留三分的个性,打仗舍不得玩命,又不肯倾尽所有,他自己吃败仗也罢了,连累西北军都跟着倒霉。凉州城没攻下来,现在瓦剌都齐聚凉州,若想夺城就不那么简单了。 十二月十五日,西北军骑兵副将卢奇带骑兵两千欲趁机偷袭瓦剌粮草大营,谁知巴尔赤早有防备,派骑兵三千并步兵一千护卫粮草。卢奇出师不利略有折损,引西北军骑兵退向荆州城西。 第一百一十六章 悬念 十二月十七日,瓦剌铁骑至荆州城西。 瓦剌军并没进攻荆州城,反而是绕过荆州城而过,然后分出铁骑三千由先锋将带领,直插鱼骨陉口截断西北军的退路,剩下的大军主力则是步步压向西北军,将攻占冀州后撤出支援楚唐的郭文莺堵在了陉口外的一片开阔地带。 这是郭文莺和巴尔赤的第一次对峙。 鱼骨径口顾名思义,形状好像鱼骨头一样,细而长,有几条并不算笔直的分支。只是分支所通之路都是绝路,不了解地形的人还以为能逃出生,实则越挣扎越陷入绝境。不得不,巴尔赤找的这个地方真是太好了。 鱼骨陉口外是东行山山脚向西延伸而出的一大片平缓的开阔地,正是非常适合骑兵作战的地形。西北军的骑兵部队掩护着步兵向东撤退,见瓦剌大军追到连忙列阵迎敌。 一万对六万,又是在开阔地带,胜负几乎没有悬念。 此刻瓦剌骑兵都已按捺不住了,身下坐骑不时地打着响鼻,刨着蹄子。 巴尔赤却并没急着下达冲锋的命令。他一直在寻找与西北军野战的机会,现如今真的把西北军堵在了这里,正是赐的良机。不过他素来心思深沉,越是到紧要关头,越沉得住气。尤其是这些日对战,以他对郭文莺的了解,总觉事情没表面那么简单。 随着令旗挥动,西北军骑兵开始列阵了,并很快就向后撤去,露出了那掩藏在后面的三百辆战车。 看到这一幕,巴尔赤笑了笑,原来压在头顶的疑云也散去不少,西北军这是想用车阵抗御骑兵吗?倒真是他太高看郭文莺了。 从战术上来,借战车之固来截阻骑兵的驰突冲击,是不错的战略,只是由于阵内车辆的密集分布,行列间的通道非常狭窄、曲折,骑兵难以快速穿插,行动的空间将受到极大的限制。尤其是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怕火攻。 巴尔赤吩咐身旁武将,“准备火箭,负草焚车。”末了又加了一句,“心对方火器。” 西北军一万人影影绰绰,再加上阵法变化,根本看不清后面如何,也一时猜不出西北军把火器安在了何处。 瓦剌人自去布置火箭及干草,准备火攻。那边,西北军的几百辆战车迅速向阵形前列靠拢,而且并不像一般的方阵阵形做纵深布列,而是前后交错地排成了几行,然后快速地向瓦剌军阵推进。 瓦剌人越看越糊涂,车阵多是以防御为主,还没见过这样推着战车往前疯跑的啊?西北军这是要做什么? 眼看着两军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巴尔赤终于下令骑兵前军向西北军冲杀。 西北军战车在冲到距瓦剌骑兵二百丈远时猛地停了下来,战车上一直盖着的毛毡终于被掀开,露出在战车木片掩盖下的火炮来。 巴尔赤还在防备阵后是否携带火器,没想到竟然是安置在阵前,不仅有火炮,还有绞轴发射的弩机,弩机射程可达三百大步,火炮射程可达五百步以上。有这两样,什么样的冲锋也都是白给。 可这会儿调回骑兵已经来不及了,瓦剌铁骑前军已经冲了上去,与此同时西北军的弩箭和火炮也呼啸而至。 火炮威力自是大的吓人,只是数量不多,造成的影响还有限,不过这三百辆战车上绑缚的机弩威力实在巨大,每一只射出的箭都好像是一杆带翎的枪,就好像无数个最勇猛且不怕死的武士手握长枪向他们冲杀来。每一枪落地几乎都能将一个骑兵连人带马钉倒在地上,更有甚者能连穿几个骑兵而过。 瓦剌大军被这突来的打击搞得蒙了,非但那些冲锋的骑兵队损失惨重,就连后面尚未冲锋的骑兵大阵也在弩箭的攻击范围之内。距离最远的骑兵则在火炮射程内,离得越远,反倒损失越惨重。 弩箭一排排落下,瓦剌铁骑一排排地往下倒去,静立不动的骑兵阵成了西北军新军最好的靶子。 此刻郭文莺站在西北军的后阵,双眼紧盯着阵前的变化。为了演练这个阵法,她和路唯新跟着步兵跑了数月,推着战车跑来跑去的练机动性,鞋都跑烂几双,双手上都是血茧子,到了今日这些战车才算彻底发挥了威力。 张强在一旁看得有些担忧,忍不住道:“头儿,瓦剌不会撤军吧?” 郭文莺摇摇头,“他们不会撤,敌众我寡,仗还有得打呢。” 这个鱼骨径口是瓦剌人挑选的最好战场,前有追兵,后无退路。不过这里同样也是西北军的最好战场,此刻正是检验花费一年时间训练的这战阵的最好时刻。就像她先前所的,步兵对骑兵,也一样会赢的漂亮。 瓦剌人的野性不允许他们这个时候后退,且一旦退下去立刻溃不成军,只有被战车掩护下的西北军屠宰的份。巴尔赤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冷声吩咐左军冲击敌阵右翼,而其余诸军则继续冲击西北军军阵。 巴尔赤暗自琢磨,西北军床弩虽然厉害,却不过只有三百架,只要能冲进西北军军阵中,瓦剌大军依旧可以扭转局势。 而骑兵攻击步兵大阵,攻击对方的右翼最为有利。因为长枪阵虽能克制骑兵,但是变阵却慢,如果对方骑兵突然变换攻击方向,己方就只能用刀盾兵来缓冲。一旦对方冲击右翼,刀盾兵就非得转过身来不可,可一旦这样,刀盾兵就会把自己毫无保护的后背亮给了对方,一旦对方手中还有多余的骑兵,那么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巴尔赤不愧是瓦剌最有名的将领,瞬间就想明白了利弊,也制定了最有利于骑兵的作战计划。可惜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变幻莫测的,想得再好,也赶不上变得快。 西北军战车在施放过最后一轮弩箭之后,那些车兵立刻推起大车向两翼撤去。平时苛刻的训练终于见到了效果,这些车兵们将车推得飞快,很快就用车列阵护住了部队的两翼,继续施放弩箭。 第一百一十七章 撤军 郭文莺一看时机差不多了,下令一直等在阵后的西北军骑兵纵马冲了出来。 两翼是床弩施放的强劲而密集的弩箭,间或夹杂着火炮的强大火力,四面迎头砍过来的都是经过改良极为锋利的大刀,瞬间砍翻了一大片。在这队无坚不摧的骑兵之后,随行的是三队前后分列的火铳营,一阵火铳射出,掩护着骑兵猛烈冲锋。 瓦剌铁骑还从未遭受过如此的打击,队形很快就已散乱了,呼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过瓦剌铁骑既能打得西北军几年抬不起头,自有其过人之处,再加上郭文莺指挥的西北军骑兵人虽勇猛却不恋战,只在瓦剌骑兵阵中左右突驰了一番就快速离去,所以,瓦剌骑兵虽折损了不少,却仍是冲到了西北军步兵阵前。 不过很快他们发现,冲到了还不如不冲到。西北军的那些战车竟然又从两翼推回来了,平时放在车辕上的屏风被打开,战车上不知何时又换上另外一种近距离射击的弩箭,并且是连续发射的连弩,三百辆战车可以并肩衔接,车阵内百弩齐发,瓦剌骑兵又成了箭靶子。而这次针对的却主要是近距离的前队骑兵。 巴尔赤脸色铁青,几乎崩溃了,大叫着吐出一连串的瓦剌语,约是在问候郭文莺的祖宗。他真没想到战车还能有这样的用法,车载的武器也能随意拆换,并且换的这么快吗? 他隐隐觉得这场仗没法打了,瓦剌人横行西北多年,今日输的竟然不是输在人手里,而是输在这些机关武器手里,真真是可气之极。 还好这时候他还能保持冷静,果断地命令阵前骑兵下马,试图以步兵攻破西北军的抵御车阵。同时,派飞骑传令堵在鱼骨陉口的瓦剌先锋将,命他带着两万骑兵从背后进攻西北军军阵。他们想前后夹击,在鱼骨径口把西北军包了饺子。 瓦剌骑兵变步兵,很快就有人惊喜地发现,那战车居然可以分离的,一辆拆出变成两辆,弩箭数量也翻了倍。与此同时从分离的战车中间,突然冒出了两队火铳队,手举铳筒又是一阵狂射。 瓦剌人忍不住齐声大骂起来,真没见过这么打仗的,这不是玩人吗? 在牺牲了无数的人之后,瓦剌随后赶上的骑兵终冲破了这道防线,来到了西北军步兵阵前。此时所有战车撤了下去,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巨大的星飞鹰阵。这就是郭文莺和封敬亭最新研究出来的阵中阵。 此阵是由两个阵法混合而成,分合不常,闻鼓则聚,闻金则散。骑兵至则声金,一军分为数十簇;骑兵随而分兵,则又鼓而聚之。 白了就是你冲上来的时候我不跟你硬拼,转身就跑了,你敢追我,旁边有火铳飞箭招呼摸。而当你跑累了,冲的慢了的时候,咱们便一拥而上,立刻揍你姥姥的。 你不服气?好啊,你不服气,你打我啊!你敢打我,老子有兄弟收拾你,两个揍你一个,打得就是跑的最慢的。你跑快了,老子还懒得追呢。 其实这是一种很无赖的打法,颇有点破皮无赖打群架的意思。从不和你正面相碰,就是一伙子人蜂拥而上,讲究的就是敌中有我,我中有敌,阵中有阵,变化无常。而最让瓦剌人忌惮的还是被战车围护起来的火铳营,这帮人身边还有盾牌手拿着盾牌遮掩,你冲不过去,箭也射不中人家,可人家的火铳举起来,人和马都能打穿,普通盔甲哪里抵挡得住,就算上了盾牌,也照样连盾牌一起射穿了。 瓦剌军杀得眼中一片血红,却仍是阻挡不住溃败之势。先是巴尔赤带的三万骑兵被打得溃不成军,后来前锋将带领的两万铁骑,也开始土崩瓦解了。 这一仗从早上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方才结束,战场上到处一片狼藉,躺倒的尸体成片成片的,连个落脚的地都不好找。 虽然不少西北军的战车被火箭射中起了火,浓烟直冲际。可更多的还是瓦剌骑兵的尸体,人和马的鲜血混在一起,将刚刚径口外的地面浸成一片片的深深浅浅的红。 战后清点人数,西北军损失五千,而瓦剌军却死了近四万人。 以博大,以少赢多,郭文莺第一次带兵与瓦剌军正面冲突,终于大获全胜。 鱼骨径口的胜利传到楚唐带领的西路军中,军中一片欢呼,原本质疑郭文莺带兵能力的,也变成了交口称赞。一时间郭文莺人气大涨,尤其是大家都知道他们使用的众多武器,都是由这个十七岁的将军亲手设计,都对她大为钦佩。 十二月九日,郭文莺与楚唐汇合,十二月十日,西北军整兵九万再次进攻凉州。 而就在他们准备发兵的当,朝廷议和的旨意下来了,比预料的时间早了十,完全让人措手不及。 旨意下达后,当时便有官兵打算撤退回裕仁关,朝廷不让打了,谁打下去就等同于谋反。 楚唐也找到了郭文莺,跟她要撤兵,回裕仁关去。 郭文莺不同意,两人便在大帐里大吵了起来。 楚唐仗着资格老,官衔高,颇不把郭文莺放在眼里,大声呵斥着,郭文莺不过是一黄口儿,她如果不肯撤兵,他就自己带着人走。这七万西北军有五万都是他的西路军,他若带人走了,这仗也没法打了。 郭文莺气得跳脚,连吸几口气,道:“楚将军,兵符在我手中,我不撤军就不撤军。” 楚唐大怒,“你拿着兵符你也不是元帅,就算是元帅也要听朝廷的,你这是想谋反不成?” 郭文莺冷笑,“我便是想谋反,也要先杀了你,楚将军,别逼着我杀人。” 楚唐见她翻了脸,心里也“咯噔”一下,扭身想往外跑,可早有路唯新埋伏的人把他堵住,连捆带绑的抓起来,连嘴也堵住了。 原来早在消息传到军中时,郭文莺就预料到楚唐不会任他们摆布着去攻凉州,他是长公主的儿子,一心向着皇上,绝不会忤逆圣意。所以她就和路唯新商量,先把人拿下了再。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意 路唯新一向听郭文莺的,所以两人早布好人在营帐里,只等楚唐进来。他若是肯也就罢了,若不肯便只能先委屈一下。 郭文莺让人把楚唐看押起来,随后升帐召集将领议事,告诉他们所谓朝廷要议和之,是瓦剌人在故布疑阵,试图迷惑西北军,争取时间调兵。 她当即下令把前来传令的令官斩首,怒斥瓦剌人狡猾,竟敢欺骗他们。 她高声道:“各位将领都是有血有肉的汉子,眼看就剩最后这一哆嗦了,怎么能前功尽弃?是汉子的就打下凉州,把瓦剌驱除边境。就算朝廷真要议和,也先打了这仗再。” 这些将领中大多数人也不想议和,本来西北军连续大胜,正是士气高昂之时,都想一鼓作气把瓦剌赶出去,又见郭文莺是瓦剌奸计,便都听从了。 郭文莺心中稍安,下令大军随后开拔,直奔凉州而去。 最后一场仗,来简单,却是最硬的一场硬仗,郭文莺把十八门火炮全调到军中,所有的火铳也都紧着西路军使用。路怀东连夜派人把攻城的武器都一股脑的运了来,自己则搬了一堆石头堆在冀州城楼上,打算死守冀州,以待他们凯旋归来。 深夜,寒月沟依旧处处鬼火,荧荧魅魅。夜风吹起时,沟内便会响起呜呜的声音,似是景德七年战死在此处的十五万边军的哭声。 西北军中军大帐,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张强守在郭文莺大帐之中,有些畏惧地瞥了一眼帐门,终于开口打破了帐中的寂静,“将军,咱们这一仗能打赢吗? 郭文莺抬头看一眼张强,反问道:“你呢?咱们已经围了凉州三面,西面又是贺兰山,阿古拉就是想出城也出不去了。” 张强想了想,认同地点了点头,“那将军一定能将瓦剌军全都剿灭了。” 郭文莺笑了笑,这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太难了。 她心里明白,这场仗打下来,将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场战役。 低头看了会儿书案上的地图,吩咐道:“去请徐海、徐横和路唯新前来。” 张强退了下去,不一会儿三人就披挂整齐的来了。虽是深夜,却都没半点睡意,一个个都穿盔戴甲,随时准备一战。 徐海一进帐,看见郭文莺坐在帅座前俯首看地图的样子,不由笑起来,“将军真是越来越有元帅模样了。” 郭文莺笑笑,她也知道底下将官对她并不是完全服气,她毕竟年纪太轻,不打几场漂亮的仗是压不住这些人的。 瓦剌这次入侵,以北往西,占据了凉州,冀州,荆三洲,所有军事上的布防也呈现由北往西的长线布控。 荆州布防最重,其次是冀州,最后最薄弱的反而是凉州。从瓦剌的布防上来看,他们打算要与中原的朝廷形成隔江分庭抗礼之势,不过被西北军连续攻破荆州和冀州之后,这种局面完全打破了。凉州布防虽弱,却要防范瓦剌破釜沉舟,把宝压在这最后一根稻草上。 十二月二十日,郭文莺带着五千人马,在冀州附近大摇大摆的过乡穿镇,逐渐往内地深入,瓦剌尚余十几万人马,以冀州的州府颍川府为中心,西边有旭阳城,南边有骈州城,呈三角形互相支援之势。冀州虽破,周边城却尚有驻军,若想攻凉州,先得把他们羽翼都剪断了,以防瓦剌军趁乱打冀州的主意。 一路上郭文莺碰到过几股抢村掠镇的股瓦剌骑兵,少则十几上百人,多则三四百人,打了几次遭遇战,敌寡我众的情况下,皆是完胜。 本来路唯新想跟她一起的,不过郭文莺另有重要任务给他,这些股骑兵倒成了她练手的好目标。 此次除了肃清余兵,最主要还是观察地形,为打旭阳和骈州做准备。巡查了四五日,大有收获。她终于把所有信息在脑中绘制了一幅只属于她的地图。 一切已经布好了局,最后鹿死谁手端看意站在哪边。 ??????????????十二月二十二日,阴沉沉的,压得极低重的云层让人的心情都跟着压抑起来,北风吹过来,卷着星星点点的雪片子。西北的风很硬,刮在脸上如刀割的疼。 这不是一个好气,确切的不适合打仗,尤其是攻城战,在野外作战远比城中的瓦剌军受罪的多。 十里外巍峨的矗立着的凉州城,城头上人影绰绰,城门紧闭,城下方圆几里不见人烟。 午时一过,南齐军开始正式的进攻,轰响了一上午的战场上出现短暂的寂静。 过了片刻,阵阵颤人心魄的鼓点,缓缓响起,一个个形如大雁飞翔的巨大方阵,在原野上缓慢的挪出。 凉州城外东西南北四门,同时在辽阔的原野上出现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巨大方阵,宛如一只只展翅飞扬的巨雁,盘踞在这片土地上。 这也是新近训练的阵型,方阵前后左右竖起巨大的盾牌,连头顶都盖的严实,士兵躲在巨盾后面,踩着鼓点同时起脚落步,一致的步伐,上万人同时踩踏,发出巨大的整齐的声音,震颤人心。 城楼上的瓦剌军看的惊心动魄,人还没到,便已经大喊起来。 瓦剌的将官呼喊着,着听不懂的瓦剌话,震惊的吵杂声才逐渐安静下来。 郭文莺一直认为瓦剌人看不清形势,在汉人的地盘上打汉人,这无疑使他们失去然的优势。因为这里不是他们的广袤无际的草原,过得也不是他们放牧、打猎的生活。这里是中原,是有上千年文明积淀的中原,大汉这个民族从汉朝延续至今,一直是中原的主宰,因为他们更适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而瓦剌则不一样,他们的自由在草原,生活的重心在草原,贸然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只能自取其辱。他们想取而代之,也得看瓦剌大王祖宗的坟头上,有没有冒这股青烟。 城楼上的瓦剌兵经过短暂的震撼后,守城将官向后吩咐:“弓箭手,准备射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凉州 漫的箭羽如飞蝗一样铺盖地的飞射而至,纷纷砸落在南齐军的铁盾上,只留下一个个浅浅的白印,杀伤力并不强。 两轮射箭后,瓦剌军将领果断下令:“停止射击!”随后又道:“上重型弓弩。” 两具重型弩车被推上来,开动扳机,一支支弩箭向下射去。可惜重弩的杀伤力虽强,但南齐军数量太众,根本阻不了前进脚步。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下方的南齐军如巨兽一般缓慢的霸道的腾挪而来,越来越接近。 南齐军的后方是一片黑压压的骑兵,虎视眈眈的围拢着战场,只要瓦剌兵骑兵开城出来,马上就是一场混战。此时瓦剌兵还都沉得住气,只紧守城门,并无异动。他们也似得了命令,不到关键时刻,不敢轻举妄动。 城墙上的瓦剌兵眼睁睁的看着城下,南齐军的方阵缓慢移动着,越来越近,临至护城河旁,忽然鼓声一变,缓慢沉重的鼓点猛然击打出迅猛的,如惊涛骇浪般的节奏。忽然之间就见前方方阵的盾牌轰然放倒,十门火炮被推出来,漆黑的炮身配上鲜红的绸缎,给人一种别样的诡异威胁感。 大多瓦剌兵见识过西北军火炮的威力,看见那些火炮,都下意识的往后退。这也是西北军最近几仗的成果,一年前提到瓦剌人,西北兵都吓得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现在则完全反过来了。 郭文莺站在阵后,勾唇笑了笑,她手一挥,传令官的旗子落下,火炮的威力尽发,轰隆隆的声响占据了整个战场。 在火炮的掩护下,一队队的士卒扛着云梯手持长刀咆哮而出,嘶吼怒喊着冲过护城河直接杀到了城下。 一架架云梯搭上城墙,无数士卒奋勇当先爬上云梯,无数的石块檑木滚落下来,投石机发出“咔咔”地声响,带动风声,夹杂着一块块巨大的石块从而落,一声声惨叫伴随着一具具人身从半空中坠下,喊杀声震。 更多的人冲上去,迎接他们的是无数弓箭手射下的箭羽,更多人惨嚎着从半空坠下,忽然瓦剌兵在城墙上放起了火,一只只被油浸过的火把投下来,滚滚的黑烟吞噬掉无数条鲜活的人命。火焰烧着在人身上,到处都是惨呼声,空气中隐隐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儿和焦糊味儿。 城墙下一段狭窄的地带,南齐军的尸体夹杂在石块和檑木中间,身形扭曲,死的无不惨烈。喊杀声和惨叫声掩盖了一切,墙体四处起火,黑烟弥漫,护城河的水都变成殷红的颜色。 城墙上越来越多的瓦剌兵聚过来,有的往下扔着石块,檑木,有的一桶桶的往下倒着滚油,火光映着他们狰狞的面孔,在阴沉的气中显得格外恐怖。 悍勇的南齐军杀上城墙,扑上去,倒地,冲上去,被推下来,紧接着爬起来再冲上去。此时民族仇恨占据着每个军人的身心,所有南齐士兵都知道,他们报仇的时刻终于来了。 这一的白漫长的好像过了一整年,一下午南齐军折损近一万士卒,城门久攻不下,城外的护城河被尸体填满了,把本就不宽的护城河硬是填出了一条路来。 郭文莺抿紧唇望着前方的城门一语不发,她早预料到凉州这根骨头难啃,一不心很可能咯了牙,不过现在伤亡如此惨重,倒是差点把门牙咯掉了。 去炸城埋炸药包的士兵已经搭进去两拨了,炸药炸了两响,也只把城门炸开一个的缺口,可城门后明显堵着极厚重的东西,根本冲不进去,看来这回瓦剌是打算死守了。他们根本就没有和他们出城一战的打算。 不过郭文莺也不希望他们冲出来,她知道自己是在死撑,其实他们这一出唱的是‘空兵计’,五万西路军和从冀州赶来支援的三万兵,都被分给了徐横和路唯新打旭阳和骈州去了,她手里的兵看起来有八九万,其实只有一半是西北军,剩下那些压在步兵方阵后面的骑兵,都是用草人扎成了人形,伪装成真人。对方只要开了城门一冲出来,他们立马现了原形。所以此刻,她比任何人都更心焦。 不过也幸亏瓦剌人知道南齐火药厉害,把城门封死了,否则这一仗只输不赢。 入夜,凉州府城墙上依然是喊杀声冲,无数的火把照亮原野。透过火把,依稀可以辨出城墙上站着一个着金盔金甲的高大人形,那该是瓦剌的王子阿古拉。他凝着眉,密切注视着城下的动静,似在找南齐军的破绽。也幸好他没带着千里眼,色又黑,影影绰绰的也看不甚清楚。 一批批人冲上去,都填了护城河底下的坑,南齐军白白填进去两万士卒,郭文莺的脸越来越黑,但是她没办法叫停。 因为她知道,以阿古拉的性子,这时候一停,他很可能窥破自己在死撑,一旦瓦剌军打开南北城门冲出来,所有的布局就都化为乌有。 陆启方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遥望远方的空慢条斯理地:“文英,你害怕了?” 郭文莺摇摇头,就算她第一次指挥这么大规模的战争,也没怕过,只是那些一个个死去的士兵,让她觉得心疼。 她问道:“先生什么时候来的?” 陆启方道:“刚来没多久,是卢奇那子送老夫过来的,瞧着他平日看你不顺眼,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挺为你着想的。” 她抿唇,这个时侯哪还有什么个人恩怨? “可是裕仁关出什么事了?” 陆启方背着手一副适意样,“出事倒没有,只是朝廷派了钦差,又派了大将军王云恒前来接管西北军,西北大营已经被他们占了,老夫觉得憋气,上外头来溜达溜达。” 郭文莺没话,大将军王云恒她听过,至少不是个昏庸之才,有他坐镇裕仁关,也省得担心瓦剌军什么时候在那里插一杠子。 只是朝廷钦差来了,这一仗更是只能胜不许败了,胜了或许能活命,若是败了,今日跟着自己攻城的兄弟就算不死在瓦剌兵手里,也得死在自己人手里。 第一百二十章 凯旋 陆启方也感受到她心情的沉重,他也默然不语,注视着空许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道:“快亮了……” “是啊,快亮了。”郭文莺也叹息一声,也是押宝该揭盅的时候了。 如她的话一般,际里启明星隐没,一丝曙光在边乍现。 前方的战场依然喊杀声震,此时,战场后一个浑身浴血传令兵飞马而来,一声如惊雷的大吼响起:“报……!” 郭文莺和陆启方豁然回身,传令兵一路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因是连续赶路疲惫,声音带着丝丝沙哑,“报将军,路将军率军攻破骈州城。” 郭文莺精神一振,扭头一喝:“来人!传令徐海,别让他在后头猫着了,马上滚去支援。”着又加一句,“让卢奇也去,攻不下凉州,让他们提头来见。” “是,将军。”传令兵奔马而去,郭文莺的情绪里有压抑不住的亢奋,回身接着沉声下令:“传令南北城门,豁出吃奶的劲儿给我猛攻。” 几个传令兵分别领命而去,半刻钟后,凉州府南和北门同时传来巨大的“嗡嗡”裂空之声,隐隐夹杂着火炮的轰鸣。 郭文莺一脸的踌躇满志,背脊挺的笔直,心中也无限涌起一股“英雄百战死”的豪气。 陈启方看着她轻微的笑了一下,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有领军领军将领的样了,也不知端郡王从哪儿淘换来这么个厉害的丫头?若没有她,西北军还真没多大把握能打赢呢。 这一日红日慢慢从地平线上升起,空也开始逐渐清澈,还是个好气。适合杀人啊! 随着冲锋的战鼓再次敲响,此刻杀声贯彻地间,更多的人听到,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吼着回应:“杀!……” 另一波更为猛烈的攻城站开始了…… 不一刻旭阳城的捷报也传来,徐横攻克旭阳后带着人又杀了回来,跑去支援北城门了。 东西南北四城门同时攻城,火炮与加强版的弓弩战车齐开,所有的弩箭、火铳也都用上了,投石机发着“咔咔”的声响,在不停地运作着。 四城门处爆炸声不时传来,似把地都炸动了。西北军真的豁出吃奶劲儿在进攻,西城门,南城门相继告破,随后最难攻的东城门也被西北军冲开了。 在破裂的城门打开之时,西北军如潮水般涌入,呼喝着杀向瓦剌兵,忍了七年的屈辱终于在这一刻完全发泄出来,当年瓦剌兵如砍瓜切菜般削着他们脑袋,今日便全部回报了过去。 接下来是巷战,瓦剌军无力抵挡,残余的兵丁从唯一未破的北城门匆匆而逃了。阿古拉也被人护着仓皇逃走,一路向北,滚回他们瓦剌的地盘去了。 战争胜利了,用尸山骨海换来的胜利,郭文莺站在旷野里,面前是打扫出来的尸山,打扫战场的南齐军,根据军服把死了的战友从战场上搬出来,没有那么大的地方放,都暂时罗叠在一起,堆成一座座的尸山。 四面八方吹来的冷风,空洞而冷寂,旷野巨大那么多的人却如此的寂寞。 这一仗胜了,下一步迎接他们的将是更加未知的命运。她不惧死,不过若死在自己人手里,就真他妈糟透了。 十二月二十四日,西北军统领徐横带火炮营与火铳营追击瓦剌残余兵力,从凉州直赶入临潼关。 十二月二十七日,西北军一万人列阵,郭文莺带两千骑兵精锐分列侧翼以作掩护,与瓦剌主力五万余人,在瓦剌边境面对面列阵,足有十余里宽。 西北军左翼最先受到瓦剌骑兵冲击,骑兵猛烈冲上来,带着排山倒海的巨啸,冲的左翼骑兵宛如海浪中漂浮的树叶。 这一回瓦剌骑兵几乎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似乎要把全部的心力都投入到这一次冲击之中。 随着一声令下,西北军火炮开火,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一个个炮弹在密集的兵阵中炸开。紧接着火铳营迅速向阵前靠拢,按照日常训练那般分成三列,在指挥官挥着令旗一声令下,万铳齐放。 瓦剌骑兵身后的步兵阵还在受着西北军火炮的蹂躏,前冲试图毁掉火炮的瓦剌骑兵被这一阵密集的火铳齐射打蒙了,冲在前面的瓦剌军纷纷落马。 齐射过后,西北军火铳营立刻撤向军阵两翼,一直藏于阵后的路唯新骑兵向瓦剌大军发起了冲击,再后面,便是手拿长矛的步兵阵,一排排战车在一旁排列整齐的护卫着,还没开打便已吓得饱受它虐待的瓦剌骑兵,一阵胆寒。 这是西北军与瓦剌军的最后一战,此战只打了一便宣告结束,瓦剌军溃不可挡,被彻底赶出南齐境内,困扰南齐长达七年的两国战争,终于在南齐的胜利之下,被画上了句号。 十二月二十八日,西北军撤军,返回西北大营。十二万西北军出营,等回来时已经只剩五六万了,让还活着的将士们不胜唏嘘。每个士兵身上都挂了一两块袍泽兄弟的身份牌,这是象征士兵身份的身份牌,人活牌在,人死留牌。至此,二十万西北军,打得也就剩下这点人了,虽是打了大胜仗,人人脸上却没有太多的欢颜,都在心里默默地为死去的兄弟们致哀。 本来计划要打一个月的战争,在郭文莺的指挥下,不过二十就彻底结束了,此战创造了西北军战无不胜的神话。二十年以后还有人在津津乐道,那些退伍回家的西北士兵,无比自豪的立于人前,向后代子孙回忆当年爷爷是如何的骁勇。 十二月三十日,在大年三十,南齐旧历年大肆庆贺,燃放烟火的这一日,瓦剌向南齐递交了降书。南齐朝廷议和的圣旨,顿时成了自打自脸的最有效工具。 十二月二十九日,西北军凯旋而归,裕仁关关门大开,迎接这些凯旋归来的将士。 不过接下来的也不是什么掌声,而是站在他们面前的五万南军,以及大将军王云恒略显阴沉的脸。 第一百二十一章 获罪 远远的瞅见那飞舞着的帅旗,郭文莺跳下马,对着帅旗下的大将军王云恒走过去。 这位大将军四十上下,个头不高,精瘦精瘦的,一双不大的眼睛烁烁放光,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之人。 郭文莺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为了让笑容灿烂点,她显然做足了功夫。 “大将军,远道而来真是辛苦,郭文英在这里给大将军见礼了。”她单腿跪地,礼行的标准,笑容也足够好看,只是嘴里的话怎么听怎么让人别扭。 王云恒脸色更沉了两分,心道,这是嘲讽他来抢功了吗? 他虚扶了郭文莺一下,“郭将军请起,本将只是奉旨接管西北军营,别的与本将不相干,将军还是先把兵符交出来吧。” 郭文莺倒是没迟疑,从怀里摸出兵符恭恭敬敬递上去。 王云恒也不客气,伸手接过来转身离去,此后再没跟她过半句话。他用行动表明,他与她的交集到此结束。 郭文莺有些好笑,这位大将军还真有点个性,听他是二皇子醇亲王的人,也不知那位亲王,是怎么把这个人物收归麾下的? 王云恒一撤,后面几个身穿各色官服的官员们立刻冲上来,站在最前面的两人是都察院左副都御使胡东宝,以及大理寺少卿刘言。两人一个捧着圣旨,一个捧着尚方宝剑,对着郭文莺大喝一声,“郭文英,你可知罪。” 郭文莺笑笑,居然派了两个机要部门的三四品大员来传旨,真是给足了她面子啊。一个都察院,一个大理寺,若是刑部再来一个,都够上三堂会审了。她一转头,果然看见刑部一个五品郎中在人后探头探脑,更加忍不住大笑起来。 该来的总要来,她可不相信京城里那些人会那么容易放过封敬亭,当然,更不可能放过她。 她挑眉,“文英所犯何罪?” 胡宝东喝道:“你罔顾圣命,私自调军,致朝廷颜面于无物。” 郭文莺笑,“大人这话不对啊,文英何曾接到过圣命?” 刘言道:“怎么没有,传令官到你军中报信,被你给杀了。” 郭文莺笑眯眯道:“大人这话可是冤枉死了,大军正要开拔之时,突然有人传令让停止战斗,文英还以为是有人瓦剌人在假传圣旨,故意布的迷阵呢。文英一没看见圣旨,二没见到钦差,哪有什么违抗圣命?至于私自调军,文英有虎符在手,虎符可是皇上给王爷的,王爷又亲自交到我手上。文英就算有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调军啊?” 两人被她驳的哑口无言,齐齐指着她,“好个伶牙俐齿的怀远将军。” 郭文莺也知道自己的这些也就过过嘴瘾,人家来就是为了抓她的,有理没理都一样。 此刻也不再狡辩了,索性双手往前一伸,“两位大人觉得文英有罪,就拿下好了,到了京城自有皇上为下官做主。” 两人一怔,似没想到郭文莺这么轻易就范,他们还以为会有激烈的对抗,还特意请了大将军坐镇,难道这就伏法了吗? 刘言喝道:“郭文英你可认罪?” 郭文莺嗤笑,“罪不认,不过想抓人就随便吧。” 胡东宝手一挥,“来人,把郭文莺一干人等绑缚起来。” 有士兵冲过来,大绳子捆住郭文莺,接着是后面几个将官路怀东、路唯新、徐横、徐海……除了路唯新之外,四品以上的将官都被捆起来,共有十几个,倒是想一锅端了。 楚唐也在绑缚之列,大军到达凉州后,郭文莺就把他放了,攻城的时候他也没参战,只在一旁看着,这会儿见自己也被绑,不由急得叫起来,“钦差大人,我没抗旨啊,我是被郭文莺骗的,被她骗去的。” 郭文莺笑着眨眨眼,“楚将军,文英可没骗你啊。” 楚唐气得大叫,骂郭文莺害人不浅,不过这会儿就是他浑身有嘴也不清了,他是南路军的镇军将军,主攻凉州的就是南路军,想撇清关系,谁信啊? 十几个将官被抓,后面的大批西北军不干了,蜂拥着围上来,都狞着眉瞪着眼,高声质问:“你们为什么抓咱们将军?” “是啊,为什么抓人?” 众人七嘴八舌的问着,把钦差官员们堵住了不让他们走。 胡东宝吓得后退几步,颤着手指着他们,高喝:“你们,你们想造反不成?” 郭文莺知道这些士兵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人死了这么多换来的胜利,没享受胜利成果呢,居然先获罪了,搁谁身上能受得了? 不过这会儿绝对不是动乱的时候,若是乱起来伤了钦差,那就真是有理也不清了。 她高声道:“各位将士,请听郭文英一言。” 经此一战,郭文英在军中闯出了老大名头,人人对她敬服不已,见她话,都静了下来,几千几双眼睛同时盯着她。 郭文莺目光在每一个士兵脸上划过,高声道:“各位将士,文英知道你们难过,你们委屈,可朝廷不会亏待你们的,皇上也不会亏待你们的,你们是守护疆域的守将,是南齐的英雄,是南齐百姓心中的战神。虽然目前朝廷对文英有些误会,但很快就会解决的,文英不会死,西北军更不会倒,请各位将士放心,文英一定会活着回来找你们,到时候咱们一起喝庆功酒,再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 “对,一醉方休。” “怀远将军威武——” “郭文英威武——” 虽然喊声,越来越多的人喊起来,每个人嘴里都叫着“郭文英”的名字,呼声震动地。 郭文莺忍不住热泪盈眶,做女人做成她这样,也真是没谁了,不知娘在上看见她这样,会不会很觉欣慰,觉得她光宗耀祖了? 当然,娘亲肯定不会高兴,她最疼她,最见不得她受苦,她看见她这样,一定心疼死了。 本来没想哭,却忍不住哭了出来,泪流满面,声音也哽咽起来,“文英多谢各位将士,各位兄弟们。” 第一百二十二章 棺材 她一落泪,仿佛传染瘟疫一样,那些本就心伤的士兵也跟着哭起来,一个挨着一个,一批挨着一批,全“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他们想到战死的兄弟,想到捆绑的将军,想到自己的出路,想到家里还念着他们的家中的亲人,那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了。 都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没到伤心处,谁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存亡的大战,还能保持平和冷静?他们不是石头,都有感情的,再钢铁的汉子,也有一颗脆弱的心。 陆启方站在队伍后面,忍不住捋了捋胡子,到底是个丫头,刚威武了这么一会儿,哭什么啊?瞧这哭得这个惨,哭得他老头子也想跟着掉泪了。呜呜~~~~~~~ 这边将士们一哭,两位钦差脸上挂不住了,胡东宝看看刘言,刘言又看看胡东宝,两人对视了不知几眼,心里莫名的觉得不得劲,这怎么好像是他们给逼哭的? 这回朝廷是真没打算放过西北军,来之前连囚车都准备好了,看来不管胜不胜,都已经打算把封敬亭在西北的势力一网打尽了。 十几个被抓起来的将官,都被押上囚车,只等明日押赴回京都受审。 这些将官们上了囚车,谁心里也不服气,都憋着满肚子的火,都不由得破口大骂,奶奶爷爷的好一通问候。把胡东宝和刘言全家,也都翻出来问候了一个遍。除了皇上不敢明面骂,能骂的全骂了,足骂了一个时辰才消停点了。 傍晚时候,邓久成和胡大头带着几个炊事兵来了,一人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备了酒菜给这些将官们吃。好在看守的士兵也没管,在人家的地盘上,谁敢炸刺?他们又不是钦差大人,白挨一顿胖揍,可没半个人会替他们话。 郭文莺趁机把邓久成叫到身前,低声道:“老成,叫你办件事。” 邓久成道:“什么事,将军尽管吩咐。” 郭文莺看看四周,见没人注意,这才声道:“你想办法带人把咱们的火炮和火铳,还有一些重型战车机甲都藏起来。” 邓久成咂嘴,“这怕不好办吧。” 郭文莺推他一把,“你想办法啊,王云恒刚来,还不了解西北军情况,正好打完仗还没入库呢,找个由头运出营去,你也别回营了,找个地方藏起来,这些都是咱们的家当,没了一时半会儿造不出来,绝不能让外人得了去。” 邓久成想了想,终于咬牙道:“行,我听你的,你让我留,我就留,让我走我就走,以后我老邓就跟着你。我娘给我算命,我将来能命遇贵人,我看你就是我老邓的贵人,我在军中几年都没升职,你一来我就升了两级,以后跟着你指不定有多大造化呢。没准能混个京官当当呢。” 郭文莺笑,“放心,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事实证明,邓久成把宝押在她身上真是押对了,后来郭文莺真的提拔他做了京官,直至官居三品,一辈子荣华富贵都跟郭文莺脱不开关系。 吃完饭,邓久成他们刚走,陆启方就带着几个人来了,笑眯眯的把他们每人从头看到尾,又让人挨个给他们丈量身高,体宽。 路怀东忍不住问道:“陆老头,你要干嘛?” 陆启方笑着捋捋胡子,“做棺材啊,这会儿定下来,过两就能取了。” 路怀东一怔,随后气得大骂,“人还没死呢,你定个屁的棺材啊。” 陆启方笑,“对,就是定的屁棺材,没准能派上大用场。”他着笑眯眯的走了,倒一点没为他们伤心的意思。 他一走,几个将官又是一阵乱骂,都道真是晦气,大过年的吃不上年夜团圆饭也罢了,还得做囚车,连棺材都定了,真不知倒了哪辈子血霉了。他们还以为这次打了胜仗,朝廷会嘉奖,现在能不能保住条命都不知道了。 虽然在这其中郭文莺有意瞒着他们议和的事,但是除了楚唐,也没第二个人怨怪她,因为大家都知道,若搁在自己身上,没准也会这么干。他们宁可身死,也绝不会屈辱的和瓦剌议和。 路怀东兀自生了一会儿气,忽然转头对着楚唐,一脸情深意重,“老楚啊,咱俩平时关系不错,死能跟你死在一块,也值了。” 楚唐气得大骂,“你他妈才死呢,你们全家都死光光了。老子死也不跟你死在一块。” 路怀东哭起来,“老楚,你不能这么绝情啊,你怎么能抛下我,自己去死呢?” 楚唐:“……” 他停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骂起了郭文莺。其实他也不是埋怨被郭文莺连累,只是恨她把自己绑起来,他是长公主的亲子,正二品将军,居然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子手里,叫他情何以堪? 夜晚风凉,郭文莺盖着邓久成拿给她的袍子,听着不时入耳的骂声,窝在囚车一角沉沉睡去了。 路唯新低唤了她两声,见她没应,便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让人给她盖上。 就这样,郭文莺妥妥的在囚车上,度过了她十八岁的生日。作为一个大年三十出生的幸运儿,她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刺激、最吵闹的一个生日。 次日午时,瓦剌送来的降书到了。 瓦剌声称愿纳岁贡,向南齐称臣,与南齐划界而治,这比原来预期的割让凉州和冀州两地实在好多了,两位钦差听着,都为之精神一振。 在降书中瓦剌提到,阿古拉王子要与南齐钦差一同回京都,向南齐皇帝求娶公主。 这是要联姻了! 自古以来,不管战败国还是战胜国,联姻从来都是维持表面和平的最好方式。 钦差连夜上奏朝廷,这样就耽误了几,又待了几日等阿古拉王子进关,这样一来,等到出发回京时已经是元月七日了。 瓦剌王子入关,受到钦差胡东宝和刘言的热烈欢迎,相比他们对瓦剌王子的热情周到,再看在囚车里被折腾的很惨的十几个将官,真是形成鲜明对比。 随后在两位钦差的陪同下,瓦剌王子被隆重的迎往京都,向皇上求亲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哭丧 的做囚车,打了败仗的坐马车,还是豪华版,这种不一样的待遇,还真是让人气结。也难怪那些将官们,骂人骂得嗓子都哑了。 阿古拉王子似也颇感意外,特意到郭文莺的囚车前瞻仰了一下她的遗容,呸,她的面容。 他笑呵呵地对着郭文莺投去一瞥,“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郭将军,竟然如此年轻,长得也很好看,倒是难得呢。” 郭文莺苦笑,“多谢王子了,王子要是没事就到前面马车坐坐,就别在这儿碍眼了。”若是他还站在这儿,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越牢而出,把他先打死了再。这是在是太气人了! 阿古拉微微一笑,还真转身让了他豪华版的马车。 随着一声令下,这支全南齐最诡异,最奇怪,最吸引人眼球的队伍,终于开拔了。 队伍最前面是两百锦衣卫开道,接着是钦差的车队,六部官员几乎全都有,然后是瓦剌王子带的瓦剌进贡求亲团,再后面一众十几个囚车押着西北军的将官。 这还不算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跟在囚车不远处,一段距离外的是一支送葬的队伍。十七辆车上拉着十七具棺材,护送棺材的五百西北官兵,每个人身上都披麻戴孝。而最最最后的一辆马车上,则坐着一个花胡子老头,一边笑嘻嘻地品着茶,一边脱下一只鞋,使劲敲着马车上的一块木板,嘴里叙叙念着:“哭,都哭,哭得大点声。” 随着他的呼叫,五百披麻戴孝的西北士兵都“呜呜”哭了起来,哭声之大,引得过往路人都一路追着观看。有不少人跟在送葬队伍后,恨不得跟去京都看看热闹。 大家瞅着这支奇怪队伍窃窃低语: “这是干什么的啊?怎么又是钦差,又是囚车,又是送葬啊?” “听瓦剌亲使要进京了。” “听咱们南齐军打了胜仗呢,瓦剌大败,要纳贡呢。” “那棺材里是谁?谁死了?” “听西北军的将官们都死了,就躺在棺材里。” “都死了?那囚车里坐的是谁?” “多半是死去的将官们的家眷吧。”他妈的,家眷能都是男的吗? 郭文莺不想听,可那些闲话还是一句句钻进她耳朵里,听得她只觉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往外蹦,真的有种想爆喊的冲动,“这都娘的叫什么事?” 十几个将官有的无奈,有的暴怒,人还死呢,弄堆棺材在后面,是咒他们呢?还是别有所图?没准是真觉得他们要死,打算收尸吧。 只有路怀东倒是想得开,嘻嘻笑道:“你们看,那最大个儿的肯定是我的,老子身材魁梧,棺材也用最大的,费木头啊。” 众将官:“……” 没有人理他,大多数人都对他无语,奇怪他这样人是怎么混上二品的? 路唯新则热泪盈眶,激动地在心里叫嚣着,“你们都看见了吧,这就是我爹,你们算知道我这些年活得有多苦了吧。” 一路上拥拥堵堵的,被人当猴看着,终于出了西北不毛之地,他们走陆路,虽走得慢点,大约五六也就到了京都。 这一路上因为有后面西北士兵照顾着,不时喂饭喂水,囚车里的人也没遭太大罪。 云墨也在后面跟着,就坐在陆启方的马车上,他对郭文莺照顾的十分用心,带着厚毯子、糕饼、手炉,还拿着个软垫子给她晚上靠着睡觉。 后面跟着这么个送葬队,胡东宝和刘言也颇不舒服,几次派人驱赶,赶走了,不一会儿又回来了,跟鬼魂儿似的在后面坠着。 到后来两人也没辙了,他们也知道自己这回惹了西北军众怒,怕出乱子,一时也不敢太过分。 两人这会儿真是万分后悔把这多人都塞进囚车里,别的还好,就怕这一路之上招摇下来,弄得两人官声不好,再影响了前途。 毕竟谁都知道西北军大获全胜,哪有得胜还朝的,是给押解进京的? 队伍走了五,在离京数十里的驿站停了下来。他们要在此休整一晚,次日一早再赶一日便能进京了。 作为囚徒自然不可能有床和屋子睡的,一干人全都放在院子里,一个挨一个的,像摆了一圈鸟笼子。 郭文莺窝在囚车里,难受的只想挠墙,这么一个巴掌宽的地方,翻个身都困难,待了几日骨头都酸了。 正郁闷着,阿古拉的身影突然冒出来,他手里执着个酒壶,拿着两个酒杯,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郭将军喝杯酒吧。”他递了一只酒杯给她,又满满的给自己倒了一杯。 郭文莺撇撇嘴,“王子怎么这么好雅致?”言外之意:大晚上不睡觉,跑外头瞎得瑟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喝一杯。”阿古拉找了地方坐下,身子坐在马车上,一双脚耷拉着放到车底的横木上,与她离得很近。 郭文莺犹豫片刻,终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正觉嘴里淡的慌呢,和他喝杯酒也没什么。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可以和瓦剌王子离这么近,还可以在一起喝酒话。 “郭文英,你知不知道本王很佩服你?”阿古拉的声音悠悠的,虽然离得很近,却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郭文莺笑着挑眉,“佩服我能打仗吗?” “这倒不是,能打仗的将军多了,论起武功战术,排兵布阵,其实你比不上咱们巴尔赤元帅。” 她笑,“但是我胜了。”她一个头一次带兵的菜鸟,能跟闻名遐迩的巴尔赤相提并论,也够高看她了。 “对,你胜了,我们输了,却也输的心服口服。我们不是输在西北军手里,却也输在你手里,若没你造的精良武器,你们南齐赢不了。” 郭文莺虚应了一声,对他的法不置可否。打仗的又不是她一个,功劳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瓦剌会败自有其败的因素,南齐会胜,也自有会胜的道理,也不是她郭文莺一个人能左右的。 她抬头望向夜空,思绪却已经飞远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好男儿 今夜的月亮真是亮啊,马上过元宵节了,不知道京城元宵的花灯是不是很漂亮?她从很的时候一直想去看花灯,想着父亲和母亲各拉着她一只手,欢快地跑在街上,吃元宵,赏花灯,再猜个谜语。可惜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现实了,她的父亲不会牵她的手,母亲也早不在了。 想到京都的热闹,想到南齐百姓的欢声笑语,心里忽然涌出一种淡淡的悲伤,她道:“你知道吗?若没有瓦剌人的大举入侵,没有西北的战争,那些杀人的东西都不会面世的。”至少不会现在面世,有了它们,将为这个下造更多的杀戮。 阿古拉回头望了她一眼,她纯净的脸上带着淡淡忧伤,一双像****一样明澈的眼睛,那双眸子淡淡的,有一种惹人注目的诚实和直率。 他微微一怔,忽然下意识道:“是啊,如果这个世上没有战争多好。” 郭文莺差点笑起来,“你这个瓦剌王子会不喜欢战争?”瓦剌人素来都是靠打仗掠夺一切。 阿古拉突然沉默了,头微微垂直,再也不半句话。此时此刻,他居然想到了他的母亲,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那个被父王从南齐大户人家抢夺去,硬是占了身子的女人。 他从懂事起母亲就没笑过,虽然父王很宠爱她,也很宠爱他这个儿子,可是他看得出来,母亲不高兴,她甚至在默默算着自己活着的时间,给自己定做了丧服,然后在他成年的那一,吊死在了自己的大帐里。 然后他到了军中,开始打仗,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年,竟不知自己过得是什么日子,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喜欢打仗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和大部分瓦剌人不一样,因为自己身上有汉人的血,永远也融不到完全的瓦剌人中去,永远也得不到他们真正的拥戴。 他终究不是一个完整的瓦剌人! 心里忽然烦乱起来,莫名觉得心里发堵,因为他忽的意识到自己打了一场毫无意义的仗,不管战败还是战胜,都没有任何一点意义。 这个想法,让他难过极了。他站起来,跳下马车,疾步走远了,就像他来时匆忙,走时更是匆匆。 郭文莺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摇摇头,“这人还真奇怪。” 路唯新的囚车离得远些,他一直在关注郭文莺,此时不禁问:“文英,那个瓦剌王子跟你聊什么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就是那王子挺奇怪的,也不知道皇上会把什么样的公主嫁给他?” 路唯新嗤笑,“你还有心情关心人家娶谁?还是先担心自己命吧,战败了的娶公主,战胜了要砍脑袋,这活着真娘的没意思透了。” 郭文莺笑了,徐徐的笑容像打开的五彩幕布一样,斑斓、明丽。是啊,活着没意思,可人们偏偏都想活着。 她也想活得好好的呢。 在次日傍晚的时候,这支最奇怪的队伍终于进了京都,走在最宽敞的长街之上,两边熙熙攘攘来看热闹的人群,你拥着我,我挤着你,都想看看南齐最新鲜的进京队伍。 “听有瓦剌最漂亮的王子……” “听有押送的罪囚……” “听有棺材……” “听还有哭丧的……” “哎哎,听了没,那些西北将官一个个长得都可帅了……” 最后一句的,肯定是个女子。 不过,不管这算一种怎样样的怪异组合,总之京都城中万众空巷了,从各处蜂拥过来的人群,把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一群群的大爷,大奶奶,大姑娘,伙子……都对着车队指指点点,的最多的就是押在囚车里,被当猴看的人。 “李大娘,你瞅瞅,里面两个伙子长得多好看啊。” “哪个?” “左边那两个。” “是啊,真好看。你瞧在里头憋屈的,脸都饿瘦了。” 有人腹诽,又不是杂耍团,当在看狮子老虎呢?胖瘦也值得拿来嘴? …… “唉,张大哥,你他们犯了什么罪啊?” “不知道,听打了瓦剌了。” “这是打败了?” “不是啊,打胜了,瓦剌来求和了,还向咱们纳贡呢。” “打胜了咋还坐囚车呢?” 这个问题一问,人群开始沸腾了,许多人开始问这个问题,“打胜了咋还坐囚车呢?” 从来没见过得胜归朝的将军,是坐着囚车回来的吧? 郭文莺听了几耳朵,突然心中一动,开口道:“各位将军,我给你们唱首歌吧,一会儿都跟着我唱。” 着扬起嗓子,高声唱起来: “烽火阵阵起边关, 马蹄声声战鼓响, 勇赴国难闯四方, 热血满腔, 好男儿心里装下。 为国家生死两相忘, 壮志未酬心不甘, 千难万险不能挡。 烽火阵阵起边关, 马蹄声声战鼓响, 勇赴国难闯四方, 热血满腔, 好男儿心里装下。 为国家生死两相忘, 壮志未酬心不甘, 千难万险不能挡, 不能挡。” 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听着颇有些悲凉雄壮之感。 随着她的歌声,路维新跟着唱起来, “烽火阵阵起边关, 马蹄声声战鼓响, 勇赴国难闯四方, 热血满腔, 好男儿心里装下。 为国家生死两相忘, 壮志未酬心不甘, 千难万险不能挡。 ……” 西北军的将官们,那五百名西北军士兵,然后越来越多的看热闹的百姓也跟着唱起来。呼声会传染,骂声会传染,歌声也会传染,尤其是有血性的年轻汉子,谁不想做那热血满腔的好男儿? 歌声大片响起时,坐在马上的胡东宝和刘言差点惊得掉下马去,两人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眸子中读出了担忧之色。这分明是造势,在为西北军造势,为四皇子封敬亭造势。 他们各自是太子和二皇子的人,差事办成这样,回去怕得不了好了。两人都很后悔接了这差事,分明是不得人心嘛。 想那西北军在敌众我寡,主帅又不在的情况下,怎么就得胜了呢? 这个问题,在这个时间也有许多人在考虑,长街上最富丽堂皇的明月楼二楼靠窗的雅阁里,此刻正有两人站在窗边,望着街上缓慢前行的队伍。 第一百二十五章 入牢 “王爷,你郭文莺那子,瞧着也不像多厉害的,怎么就打赢了呢?”话的是齐进,他对郭文莺素来不怎么瞧得上眼,此刻出话来更是带股子酸味儿。 封敬亭望着下面人潮涌动,耳边听着百姓齐声高唱着“好男儿”,唇边不由扬起一抹淡笑,他知道这是在造势,陆启方和郭文莺都在造势,给他造势,他们越得人心,他端郡王的名声便跟着水涨船高。 只是这势造的,实在有些夸张。陆先生也是,非弄那么多棺材在后面干什么?若是被有心人奏到皇上跟前,岂不是在埋怨皇上滥杀无辜吗? 他一时弄不清陆启方的意图,不过郭文莺这歌唱的倒很顺耳,她一个丫头,能把好男儿唱的如此荡气回肠,也真是难为她了。 郭文莺也不愧是他亲手教养出的人儿,这般聪明睿智,这般光彩照人,真真叫人喜欢的紧。 他心思飘的太远,以致同样的话齐进跟他了第二遍才听见。 他薄唇微扬,“你觉得她不该胜吗?” 齐进点头,“是啊,那子怎么看也不像这么厉害的。” 封敬亭微微颔首,她确实看着不厉害,棋下得那么烂,又是个漂亮的白脸,身上又只有下子几手烂的臭大街的功夫,连他一根手头都打不过。可是这样的人偏偏胜了,还胜的那么漂亮,明明给她一个月时间都嫌勉强的仗,却只打了二十就大获全胜。 你这样的人,怎么不叫人喜欢,怎么不叫人想好好疼她? 他流连地望着囚车那张白净的脸,那流光溢彩的眸子,那挺直的鼻子,那红润的嘴唇,幻想着在上面亲吻爱抚时的痛快淋漓,竟然整个身心都火热起来。此刻那粉红唇瓣一开一合唱出的歌声,虽略略沙哑,却更勾人心魄,勾得人想在那红唇上狠狠蹂躏一通。 已经近一月没见他了,也不知这丫头有没有想他?他可是想她想的紧,想得某个地方都疼了。 齐进哪知道就这一刻,主子心里闪了那么多龌龊念头,还以为他是对郭文莺一身好本事多有偏爱,却不知自己主子更偏爱人家那一身皮肉。 他还只道王爷是个爱才之人,对封敬亭硬生生多了几分崇敬。 这时雅间门轻轻敲了一下,一个黑衣人如影子般飘进来,低声道:“王爷,太子和二皇子来了,在隔壁包间。” 封敬亭冷笑一声,“他们倒真敢出来看热闹?下一步且看他们如何出招,本王倒不信了,他们真敢把人给杀了。” 他一甩袍袖走了出去,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去,等一会儿把陆先生叫进府里来。” “属下遵命。”那黑衣人正是暗卫,一个闪身迅速消失在房中。 封敬亭脸上一直挂了一抹淡淡的笑,这是看见猎物之后甚感兴趣的笑。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既然人家出招了,他便接着,未来鹿死谁手还不定呢。他总有一要叫人知道,敢和他作对的人,老子弄不死你。 队伍过了长街便分开了,钦差大人们去交旨,阿拉尔王子被请进外使馆,至于钦犯们则提交到刑部看押。 一看见刑部大门,郭文莺暗暗松了一口气,提交刑部,至少走正规程序,不会动私刑,若是发送到北镇抚司的诏狱,那才真叫叫不灵叫地地不应。现今世上人人皆知,诏狱与刑部大牢比起来,若刑部大牢是堂,那诏狱便是十八层地狱,入狱者五毒备尝,肢体不全。就算有一日含冤昭雪,也得让你落个残废再出来。 抱着这样的心态,刑部大牢环境差一点,他们也不挑了,都还算老实的被挨个推进牢房里。 不知是为了防止他们串供,还是什么,那些狱卒们把他们分开关押,几乎一个人扔进一个牢房。当然,如果你要以为自己住的是单间,那就大错特错了,哪个牢房都有七八个人,多的十几二十个,扔进去连站脚的地儿都不好找。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多罪犯,抓的牢里都装不下了 不过这样倒让他们悄悄又松了口气,至少没当重刑犯看押,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郭文莺进的牢房是个不大的间,长方形,有两扇窗子,房间里摆着些木板已经干裂的板床,占去三分之二的空地。左边有一块地板颜色发黑,上面放着一个臭烘烘的木桶。里面关了五六个人,大都是年轻的壮汉子,瞧见她进来,都斜着眼打量着她。 “哟,这子长得可够俊的。”一个子过来,伸手要摸她的脸。 郭文莺不是普通女子,在战场上打过滚的人都自带煞气,她一个冰冷的眼神递过去,硬是把那子吓得哆嗦了一下。 他呐呐道:“这白脸子,看着挺凶的。” 郭文莺也不话,顾自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坐下,轻轻揉着被枷锁拷太久很是酸疼的脖子和手腕。 一个年纪二十上下的个子男人凑到她身边,瞧了她几眼,“兄弟是当过兵吧。” 郭文莺“嗯”了一声,“当过兵,也杀过不少人。” 那男子竟然略带喜色,“瞧着就像在军营待过的,站立、坐姿都脊背挺直,带着军人特有的规矩。你是在哪儿当兵的?” “西北,刚打了瓦剌。” 郭文莺话一出口,牢房里几人立刻围观来,七嘴八舌地问: “你是西北军?” “瓦剌人长啥样?” “咱们南齐胜了还是败了?” 又有人道:“好端端的军人,怎么都送刑部大牢了?” 牢房几人都不是什么亡命之徒,也有做过官犯了罪被入狱的,对国政也还关心,尤其是南齐与瓦剌的战争,谁都知道是生死大战,对打了胜仗的西北军多少有些崇敬,顿时对郭文莺的态度也不一样了,都一口一个“兄弟”的叫着。 郭文莺见他们客气,话也客气起来。 看牢这些房里的犯人,都对打了瓦剌的军队心有好感,看来人心这东西还真是不可逆。不知道封敬亭会怎么用这事大做文章,总归一时半会儿他们是死不了的。至于皮肉之苦,却是少不了要受些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软绵 想到鞭子抽在身上的感觉,心里打定主意,问她什么就什么,嘴硬的话吃亏的就是自己。她虽对端郡王没二心,却也不想弄一身皮肉伤再出去。尤其她是个女人,若这会儿被发现身份,那才真是要命呢。封敬亭,连同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军营兄弟,都得跟着倒霉。 果然,只在牢房窝了一夜,第二日他们就统统被拉出去审问了。 阴森的刑房,摆着各种刑具,郭文莺进来时,对面柱子上正捆着一个人,被打得血肉模糊,头低着,似是昏死过去。两个狱卒正拧住一人的胳膊,一个从后面用条白布把他脑袋一勒,另一个拿两块檀木板,照那人脸上啪啪啪左右来回的打,几下子,打得嘴里连血带沫子流下来,舌头都麻了,象棉花瓤子似的,眼角上也挨了一下,看着昏昏沉沉的,不能动了。 郭文莺抖了一下,到底是个大姑娘,不害怕是假的,心里早就骂了不知多少遍老不公,让她监狱里也得走一遭,也不知安排的这叫什么人生? 刑房里正审问的是一个刑部七品官,叫她进来,吩咐道:“先把这两人拖下去,把这个人绑那柱子上。” 两个狱卒过来抓着她往前一推,结结实实的绑上柱子。 刚绑结实了,另几个犯人也到了,路怀东、楚唐、徐海、徐横都被押着进来。路唯新倒是没在其中,多半是品级不够吧。 刑房几个木柱子,一个柱子绑一个,都捆扎实了,几个狱卒退下去,接着那审讯的七品官也走了。 这个时候要来的,怕是大人物了。 果不然,一刻之后,一个披着斗篷的男子走进来,在他身后跟着的看官服似是刑部尚书,还有几个穿着锦衣卫服饰,配着绣春刀,似是北镇抚司的。 那斗篷男子半遮着脸,刑房灰暗,一时看不见面容,刑部尚书张裕方那张大饼脸倒是格外吸光,看得甚是清楚。 张裕方亲自搬了把椅子恭请那斗篷男子坐下,他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不是太子,就是某位皇子。 斗篷男望了柱子上绑着的人,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除了一个年轻的子不认识,倒都是老熟人。他心里暗恨胡东宝和刘言不会办事,别人抓了也就罢了,楚唐那可是大长公主的儿子,居然连他也敢抓了来。 本来这审讯的事也轮不到他,只是太子和二哥这个时候都闪人了,倒把得罪人的事都推到他身上。这是打算叫他一个人,直接面对老四的雷霆之怒吗? 虽是心中极度不悦,却还是对着张裕方点了点头,“有劳尚书大人审问了。” 张裕方躬身一礼,随后瞪着眼,喝道:“谁是郭文英?” 郭文莺心知逃不过,倒是坦然一笑,“郭文英见过尚书大人。” 张裕方一怔,似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年轻,“你就是郭文英?” “是,如假包换。” “多大了?” “十三前刚满十八岁。” 张裕方皱皱眉,“十八岁你就敢欺君了?” 郭文莺:“……”欺君跟年龄没关系吧? 张裕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多了,忙大喝,“你可知罪?” 郭文莺立刻一副狗腿样,“是,大人,犯官知罪,大人给定什么罪,犯官就认什么罪。” 张裕方愈发愣了下,但凡进了刑房的哪个不是嘴硬的很,再是胆怕事的,也要吓唬几句才跟乖乖认罪,这么痛快的倒是第一个。 那斗篷男倒是颇感兴趣地扬扬眉,“郭文英,你想认什么罪?” 郭文莺笑,“罔顾圣谕,私自调兵,图谋不轨,这些罪名犯官都认下了。就算大人想诬陷个人什么的,犯官也一应配合,没有罪名,没有动机,现编都行。” 斗篷男几乎“噗嗤”笑出来,“你这人倒有点意思,回头倒要好好聊聊。” 张裕方见这位爷居然跑题了,心里暗恼,主子找什么人来审讯不好,怎么单把这位爷给拎来了。京里谁不知道这位爷是个四六不着的,让他能问出什么好来? 他忙道:“郭文英,你既认罪,可知谁是主使?” 郭文莺点头,一副咬牙切齿样,“知道,是端郡王,一切都是他指使的,这人坏透了,出了事就把手下抛一边,真真是人一个。”最后一句“人”绝对道出了她的真心话,显得格外的挚诚。 邢室外,一个本来要迈进的人影,忽然缩了脚,一张英俊的脸上明显黑了几分。 张裕方一喜,“这么一切都是端郡王指使的?你可敢画押吗?” “当然敢。” “好,你端郡王是如何指使你的?又是如何想要谋反的?” 郭文莺都一一了,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她编的,最后还弄出了一封密信,是瓦剌王子写给端郡王的,要打进中原,和他平分江山,后来不知道怎么给闹僵了,大约是分配不均吧。 张裕方大喜,这些话正是他想诱导他们的,最好能有个证物啥的,便问:“那封信在哪儿?” 郭文莺道:“是在军师陆启方手里。”随后又补一句,“就是昨进京时坐后面马车里那老头,那老头也坏透了,咒咱们死,棺材都订了。” 真有这封信吗?当然没有,封敬亭根本就没和阿古拉接触过,哪里会有信件往来? 不过就算没有,陆先生也能给造出一封有的来,当然是假的,到时候只要他们拿了当证据亮出来,再证明是假的,污蔑四皇子的罪名便成立了。 尤其是现在阿古拉就在京都,而他绝对不会承认和封敬亭有书信往来的,要知道私下和敌军密谋,若是传回瓦剌去,他这个本就有一半汉族血统的王子,绝对惹人怀疑,所以就算真有其事,他也不可能认。何况这么没影的事呢,到时候没准他还能拉拔封敬亭一把。 她得如此有板有眼,前因、后果俱合,张裕方还真信了,登时琢磨着怎么把信弄到手,到时太子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的。 两人一唱一和的,一个有心,一个有意,不一会儿就给封敬亭定了个谋反的死罪。 路怀东看不过眼了,大喝道:“郭文英,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王爷平日待你不薄,你怎可诬陷他?” 第一百二十七章 招供 郭文莺笑的灿烂如画,“哪里是诬陷,分明句句是实情,虎符是他给的,没有他的首肯谁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何况,封敬亭过,出了事就往他身上推,她可是从来都很听王爷话的。 路怀东大恼,“郭文英,你个胆鬼,势力人。老子绝不认罪,王爷也没错,有种你们杀了老子。” 郭文莺暗骂一声,“你个笨蛋。”这时候给封敬亭定的罪名越多,越大,才是真的对他好。老皇上是什么人,她看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个简单的,否则病了这么多年,早让人架空了,不可能想撤谁的职就撤谁的职,三部尚书全换了个遍。可见绝不是个糊涂的。 他不糊涂,自然也不会杀自己有功的儿子而失了民心,这个时候,真正把四皇子往死里整的才是真的拎不清的,皇上一个劲儿的纵容,想必就是在等,等着那些背后之人做得过了分,过了火,捅出乱子,才好发落。否则对自己儿子下手,也得找个像样的罪名不是? 她猜测今来监审的这位爷,绝不是太子和二皇子,两人都不是笨人,这个时候自然要避嫌的,而这位爷从进来开始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洒脱样,最有可能的不是五皇子,就是六皇子。 上面几个哥哥斗得跟乌眼鸡似得,两个点的弟弟倒还算老实,至少表面上没参与争斗。三皇子她虽不清楚,可那么聪明的人,能和两个哥哥分庭抗礼,又岂会任人摆布呢?六皇子她见过,年纪要,话声音也不这样,而这位多半是五皇子了。 这还真叫她猜对了,那斗篷男就是五皇子封敬卿,京里有名的四大纨绔之一。 四大纨绔,钟怀算一号,排在首位的就是这个五殿下。不仅因为他地位最高,还因为他最不着调。闲着没事带着条狗上街,看谁不顺眼就咬一口,尤其喜欢咬穿官服的,逮着下襟就一口,打死不撒嘴,京里大官员看见他……和他的狗,就觉得屁股疼。 郭文莺正走神瞎捉摸的时候,路怀东那儿已经打上了,张裕方似乎真打算给端郡王定个谋反罪名,让郭文莺认供画押了还不算,又避着另外几个将官在供词上画押。 那供词郭文莺只简单扫了一眼,真是句句诛心,生生把封敬亭拗成了一个奸恶之徒,大逆不道,意图谋反的不孝之子。 那句“奸恶之徒”郭文莺很认同,至于后面,认不认可不是谁都能了算的。 路怀东死咬着坚决不招,被抽了五十鞭子,打得浑身是血。徐海和徐横倒也硬气,两人也不肯招供,都被打了鞭子。后来狱卒还搬出个烧的通红的炉子,里面放着个带长柄的烙铁,看着就挺渗人。 郭文莺抖了一下,心,幸亏老子机灵,否则上了烙铁,还不把肉都烫烂了。 她扭脸看看楚唐,这位楚将军正闭目养神呢,他也是痛快招了的,就算不招,别人顾忌他的身份也不会把他怎么样。毕竟他亲娘是长平大长公主,老太太是皇上亲姑姑,目前活得还挺康健的。 烧红的烙铁烫到身上,发出兹兹的声响,一股焦糊味儿熏得人欲呕,不过迅速被浓重的血腥气掩盖。路怀东、徐横几个真不愧是条汉子,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疼得昏死过去,便被拖到一边,几桶凉水浇下去,大冬的冷得浑身直颤抖。 过了一会儿,又拖进几个人来,都是品级略低的,路唯新也在其中,看见自己亲爹被打成这样,气得破口大骂,狱卒一鞭子抽过去,下巴沿着脖颈往下顿时一道血印。 郭文莺心里难受,喝道:“路唯新,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你撒野的地儿吗?” 路唯新顿住,虽不再骂了,脸色铁青的甚是难看。 郭文莺很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些军中之人都是硬骨头,这通打白挨还起不到多大作用,有什么意思? 她高声道:“诸位大哥,文英年纪,不敢乱话。不过还是要在这里求各位大哥,能招就招吧,要相信朝廷,相信皇上,若是有冤,皇上一定会给咱们昭雪的。”着顿了一下,“何况王爷也不希望看见兄弟们这样,王爷若知道兄弟们受这么多苦,一定会心疼的。请各位大哥看在王爷一片赤子之心,就不要让王爷难做了。” 她本来只想前半句,一抬眼忽然看见邢室外似乎闪过一个人影,便把后半句秃噜出来,心里暗骂那人不地道,明明来了也不敢进来救人,非得落实了屈打成招,才甘心吗? 她这话一,刑房里一些将官,有的破口大骂,有的低头凝思,还有的干脆举着手,“我招,老子招了。” 路唯新看了郭文莺一眼,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半句话。 路怀东对着自己儿子,双眼怒视着,似是生怕他出什么不利的话。 郭文莺忍不住暗叹,罢了,真正忠心的还就是她这个义兄了,怪不得封敬亭如此信任他,把他从一个五品都尉一路提到镇军将军,这等知遇之恩,也不枉他誓死效命了。 其实她劝人都招,也是她了解内情,她与封敬亭在王府住了一个月,许多事都多少知道些。倒是这些西北将官,极少进京,也不知道京里这些大人物之间的恩怨。他们只一心尽忠,也难怪都是一身硬骨头了。 算了,左右她也管不了了,该当如何,看他们自己了。 斗篷男看了一会儿,似颇不耐这般审问,冷声道:“你们是否招供,对咱们而言,并不重要。因为不论你们不,或者什么,都完全没有意义。” 他转头看向张裕方,:“呈上供词。” 张裕方应了声是,将一份早就拟好的供词呈了上来。 斗篷男:“随便让他们谁画押。” 张裕方盯着几个人,沉声:“谁愿画押,可免一死。” “呸!”一个将官吐了他一脸带血的唾沫。 第一百二十八章 趴地 斗篷男挥了挥手,他身后一个锦衣卫走出来,走到那个将官面前,突然手轻轻一挥,那将官便昏了过去,锦衣卫抓起他的手沾上印泥,飞快地在供词上按下了手印。动作干练,果然比普通狱卒下手要狠。 斗篷男接过那纸供状,笑起来,“现在不就有了吗?还有谁不想招的尽管,下一次干脆剁下手来,直接按上去就是了。” 被他这样粗暴血腥的一个个走一遍,哪还有不画供的。不招的都躺地上昏死过去了,那锦衣卫是个外家高手,分筋错骨手使得极妙,被他敲一下怕是骨头都断了。 惨呼声此起彼伏,刑房里众人都惊惧地看着斗篷男,没想到他下手这般狠辣。 张裕方则欣喜的拿着供词,心里都乐开了花,一切都按照预定的进行着,这次太子肯定能扳倒端郡王了。 眼看着挨个都画了供,斗篷男这才施施然站起来,对张裕方道:“这若是审完了,爷就走了,爷有的是事,可没闲工夫跟这儿磨叽。” 他要走,张裕方也不敢拦,恭恭敬敬把人送出去,这边也差不多告一段落,接下来就看主子的意思了。 斗篷男大步走出刑房,临出门时深深的望了郭文莺一眼,眼神颇有些意思,倒好像看透人心思一般。 郭文莺回了他一笑,笑容真又无辜。倒惹得这位爷挑了挑眉,居然破荒的对她了句,“爷的虎威将军长得很壮实,改日带给怀远将军认识认识。” 郭文莺一时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直到几后才深切体会到,娘的,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狗了。 封敬亭在外面站了许久,久到齐进觉得两条腿都有些发麻了,他偷偷揉了几下腿,声道:“爷不来救人的吗?怎么不进去?” 封敬亭哼一声,救人?他都让人给定了谋反了,救别人,还是先救自己吧。 郭文莺这丫头心眼还真是多,自己怕她受罪,巴巴的过来看她,没想到转脸就把自己给卖了。 他眯着眼看着里面那个惊得脸煞白的丫头,心里多少有些不落忍,但更多生出许多想要狠狠蹂躏的念头,没想到她受惊之后的样子,这么美丽,楚楚可怜的,都让爷不忍对她下手了。 可不忍下手也得下,谁让爷早就惦念你了,早就跟这丫头了,爷记仇,非常记仇,可这丫头还是屡次招惹自己,真是学不乖啊! 齐进站在他左侧,一转头看见他脸上挂的诡异笑容,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他跟王爷多年,自然了解他的脾气,这代表着某人要倒霉了。而通常情况下,他越不动声色,压抑越久之后的报复,也越加强烈。 这会儿审完了,也没什么再留下去的必要,封敬亭便转身从密室出来。 这个密室刑部为一些达官贵人观审准备的,轻易进来不得,他也是买通了刑部左侍郎陈翼才进来的,倒是看了一出上好的属下背叛的好戏。 出了刑部大门,上了马车,一路心里琢磨着今这事怎么大做文章。他思索片刻,对齐进道:“一会儿你回府,叫陆先生造一份密谋信,然后再不经意的让太子的人得了去。” 齐进大惊,“王爷,你怎么能自己给自己使绊子?这是郭文莺故意诬陷王爷的。” 封敬亭眼色微眯,就是因为诬陷才能大做文章,这回定要叫太子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并没直接回府,而是马车拐道向锦荣街而去,齐进心里纳闷,瞧爷的意思,怎么好像是要去醇亲王府?爷跟那位可是老对头了。 不过他却不知道,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对头,只有永远的利益。 郭文莺从刑部大牢被放出来,是两以后了,案子一时还没定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放出来? 从刑部大牢走出来时,她还有些不可置信,掐了自己胳膊一下,才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 同时跟她一起出来的还有楚唐,至于别的被抓的西北军官,却还在牢中关中,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放出来。 楚唐看见她,只微微点了点头,一句话没,就上了公主府来接的马车走了。 她随后出了门,刑部大门外,云墨正站在马车前等着她,见她出来,欢快地摆了摆手,随后拿了块生豆腐叫她吃两口去去晦气。 郭文莺一脸嫌恶,不过在他的催促下,还是咬了两口。这他娘的刑部大牢,她这辈子都不想进了。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大片的雪花飘落,不一刻便是满地雪白。 他们上了马车,往郡王府走,雪越下越大,马车走过,留下深深一道车辙的印痕。 马车走到京城最有名的明月楼门口,里面飘出饭菜的香气,让人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郭文莺伸手摸摸肚子,蹲了几大牢,每日清汤馊水的,这会儿倒把馋虫给勾出来了。她想叫云墨停车,去买点吃食,还没等开口,突然一群狗从明月楼里冲出来,撕开四爪,带起满地的雪泥,呼啸着对着马车冲了过来。 只听“吱嗷”的一声狗叫,前面拉车的马打滑,顿时卧倒在地,马车发出“咣当”数声响动,向一侧倾倒。车夫措手不及,慌乱中被摔下了马车,滚落到了雪地上。车厢里坐着的两人也被巨大的冲力一带,从马车中冲出来,一个摔在车辕上,另一个倒霉点的直冲到雪地中,跌了满嘴的泥。 变故发生不过瞬间,街上一直注意这辆马车的行人,都不由发出唏嘘声。 楼外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楼里的人,明月楼里的掌柜和伙计都匆忙跑了出来。 “哎呦,坏了,这可是五殿下的狗,有一只被轧死了!”打头的一个伙计惊骇地道。 “这可怎么了得?快去告诉五殿下!”掌柜的走出来,看到门口的情形,脸刷地一白。京里谁不知道五殿下看自己的狗,比对人还亲。 “那是殿下新养的怀远将军,最喜欢不过了,今日死在咱们这儿,这回咱们可要遭殃了。”又一个伙计哆嗦地道。一时间,门口聚了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全是五殿下的狗。 第一百二十九章 狗咬 郭文莺就是那个更倒霉的摔下车的,此刻她趴在地上待了半响,也没人上前过问她一句,心中不由恼恨。这里还有个大活人呢!怎么就没人看到上来问一声她死没死? 感情这年节狗比人金贵! 报信的很快去了,不多时,从明月楼里走出几个男子。 其中当先一人,年纪大约二十左右,后面跟着的几个人都是与他差不多年纪,人人均穿着丝绸织锦。刚一出来,便让四周众人觉得贵气逼人,连边的太阳似乎也被晃亮了几分。 郭文莺静静地趴在地上,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出来的人,虽然她那日没看清斗篷男的长相,却是第一眼在人群中认出了他,果然是皇族权贵,气势非凡,站在人群中也打眼的很。 不过一只狗叫怀远将军?这若不是针对她的,都奇了怪了。 “真是我的怀远将军被这车轧死了?”五殿下封敬卿走到车旁,神色惊愕,隐隐带着愤怒。 “回五殿下,真的是您的狗!”掌柜的硬着头皮上前,只觉两条腿都发颤,以不殿下的性子,很有可能为了一条狗杀人的。 五殿下果然脸色大变,看着地上横列的狗尸体和斑斑血迹,大喝道:“这是谁家的马车?” 掌柜的似乎这才想起惹祸的车主,他看看地上趴着的两人,一个像是车夫,另一个……? 他立即对不远处雪地上趴着的郭文莺一指,“就是这个人,他是车主!” “哦?”五殿下眼睛眯了眯,目光落在远处被摔下马车一动不动的郭文莺身上,只见她身上都是雪,脸沾到地上,似乎满嘴都是泥。他目光定了片刻,抬步向那处走去。 掌柜的立即提着心跟在他身后。 郭文莺扯了扯嘴角,很觉今这出戏有点意思,怀远将军撞死了怀远将军,怎么听着这么嗝牙呢? 不多时,一双精致的厚底靴子停在她身边一步处,靴边缝制着上等的黑貂绒毛,靴子正中面上镶嵌了一颗东珠。只一双靴子,便能看出皇家生活之奢侈,富贵得怒人怨。也怪不得老爷让他们全家不安生,几个皇子斗得死去活来的。 “死了?”五殿下对着地上的郭文莺踢了踢,一脚踹下去恨不得踢断人的骨头。 郭文莺疼得“嘶”了一声,心中狂骂:你才死了!你们全家都不是好东西! 那五殿下见她动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他蹲下身子,对着她耳边低声道:“既然没死,就起来活动活动吧。” 看着那笑,郭文莺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她刚要想他这话什么意思,就见他突然手指放在口中打了个呼哨,那四散而逃的十几条恶犬便聚拢过来,一只只瞪着凶恶的眼,看着郭文莺。 而随着另一声呼哨响起,那些狗便对着她扑了过来,发出恐怖的“呜呜”声。 会咬人的狗不叫,郭文莺顿时吓得寒毛都竖起来,她一个挺身从地上翻起来,撒开腿就往前跑。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觉自己身手这么灵活过,身上跌的酸疼此刻也顾不得了,只恨爹娘少生了她两条腿,越跑越心慌,眼泪差点飙出来。 他娘的,这都叫什么事啊?刚从牢里出来就被狗追,她最怕的就是狗了。 身后传来阵阵笑声,尤其是五殿下笑得甚是肆意轻狂,一边笑,一边大叫:“本王的虎威将军,威虎将军,虎虎将军,威明将军,你们一定要好好招呼郭大人。” 后面还有人喊:“咬,使劲儿咬。” 郭文莺越跑越没力气,雪地太滑,两条腿的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正疾奔着,突然一脚踩空,栽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十几条狗瞬间到了,围着她呜呜叫着,似在考虑在哪儿下嘴。那嘴角下滴出的涎液,鼻翼间喷出的白气,都在预示着它们等得已经不耐烦了。 郭文莺咬紧牙,强大毅力支撑着才没当场昏过去。紧张的从怀里掏出把火铳,抖着手点了火捻,对着第一只扑过来的狗开了火。 这火铳是云墨在马车上给她的,她在西北被抓上囚车之后,就把这把短柄火铳交给云墨保管着,出狱之后他又还给了她。也幸亏他还了,让她在此时此刻还能有半分底气。 “轰——”枪声一响,那条扑到半空的狗轰然倒在地上,狗头被轰了个大洞,汩汩鲜血从洞中冒出来,雪地上一片殷红。 地上的狗尸,让她惊骇过度的心稍微平定一些,她咬着牙,手端着铳筒,恶狠狠瞪着这些恶犬,那眼神冷冽的好似地狱里钻出的恶魔。 或者是她的眼神太过凶恶,或者是巨大的响声吓住了那些恶犬,十几只狗再不敢稍动,都聚拢在一起,面对面的,与她形成了一种对峙。 这些狗显然经过训练的,见对手危险,竟打算群攻了。 郭文莺暗暗冷笑,拿几条狗就想要了她的命,这五殿下还真打得好主意。此刻她不仅暗恨封敬卿,连带的也恨上了封敬亭,若不是为了他,她又怎么会招惹上这么个魔王? 回想起封敬卿在牢中临走时的话,果然不虚前言,他带着他的虎威将军们来让她见识了。想必那街上一幕恶犬群扑过来,都是他先前计划好的。他知道她今出狱,特地的在这儿等着咬她。 就在这时,对面街上也有一辆马车行过来,车上之人看见不远处一人与狗对峙的场景,均是一怔。 一人道:“好长时间没回京,这京里又多了稀罕景了?” 另一人道:“那是五皇子崇郡王的狗,地上的是谁?浑身是血的,真是可怜。” “我下去看看。”先前一人已经跳下车,对着郭文莺跑过去。 另一人忙追过去,边跑边叫着自己弟弟,“明辉,你心点。”他们刚进京没多长时间,父亲叮嘱一切谨慎,可真不愿趟这浑水。 随着一阵疾奔脚步声,那原本聚在明月楼的权贵公子们,都向这人与狗对峙的地方跑来,眼看着郭文莺一副披头散发凶神恶煞的样子,都不禁心中一阵恶寒,这人看着柔弱,没想骨子里竟是这般硬气。往常五殿下放狗咬人,被咬的都是吓得哆嗦,像这般以命相搏的,倒是第一次遇见。 第一百三十章 抵命 这五殿下封敬卿也走了过来,望着郭文莺露齿一笑,“郭大人,你这可是杀了本王第二条狗了。” 郭文莺强挤出一抹笑,“王爷也算送了文英一份大礼,不如今日就此扯平了吧。” “那怎么行,本王的狗可是金贵着呢。”封敬卿笑着摇了摇手指,一副不能亏本的样子。 郭文莺咬了咬牙,强打精神从地上爬起来,她连摔了两跤,浑身上下疼得厉害,从膝盖往下,腿地方隐隐有红色血迹渗出,应是受了不轻的伤。不过没把骨头摔断了,也没被狗咬了,已经算是她运气好了。 这会儿云墨从后面赶了过来,他鼻子、下巴上都是血迹,显然是戗破了,袖子上也是斑斑点点的。他惊惧地叫了一声,“大人——”,真可怜刚满十三岁的孩子,吓得脸煞白煞白的。 这时人群里出来一个少年,十六七岁年纪,长得唇红齿白的,一双大眼尤其出神。他径直走到郭文莺面前,扶住她的胳膊,低声问:“这位兄弟,你没事吧。” 郭文莺摇摇头,强扯着脸笑了笑,似乎下巴也生疼生疼的。 “我没事,多谢你了。” “你走不动,我扶你。” 见两人要走,封敬卿立刻一个闪身挡在两人面前,“郭大人,没个法,可别怪本王不放人。” 郭文莺咬牙,“王爷待怎么样?” “当然要赔了,一条狗,一条命,就看你想用谁的命来赔了。”他笑着从郭文莺和云墨脸上看过去,那眼神分明已经当他们是死人。 郭文莺忽然笑了,“谁的命都行吗?”她笑着举起扶住自己少年的手,“他的命也行吗?” 封敬卿一怔,似没想到她会拿一个陌生人的命来赔。不过,这么一来倒更有意思了。 他嘴角挂起一丝得意的笑,“自然可以,这方圆百米以内的命,都可以拿来赔。” 他这话一出口,吓得周围看热闹的人都不禁后退了几步,惊恐的看着郭文莺,生怕她指着自己,把自己的命赔给狗。 那少年倒是颇为镇定,对着郭文莺一笑,“这位兄弟,我卢明辉敬重你,替你一死也没什么。” 郭文莺友善地回了他一笑,随后推开他向人群外走去,路边不远处有个卖耗子药的摊子,摊主昨晚刚抓了几只耗子,准备给人表演喂药用的。 大雪没生意,他正缩在破棉袄里看热闹呢,忽然见一个人满身是血的走过来,定定地看了看装耗子的笼子,随后扔了几个铜板在地上,“这个我拿走了。” 那摊主怔了怔,捡了铜板,眼看着她拎着老鼠笼子走远。 郭文莺走了几步,把笼子往地上一摆,手中火铳射出,轰的一声,笼子里三只老鼠都被炸的焦糊。 郭文莺一脚踢开笼子,亮出里面三具尸体,对封敬卿一笑,“王爷,两条命赔给你了。” 封敬卿一怔,随后听她道:“王爷也没一定是人命,俗话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狗命用耗子命赔,也算相得益彰了。” 她这明显是话中有话,封敬卿不由眯起了眼,他虽想的是让她拿人命赔,但刚才确实也没准,只道这方圆百米内生命,倒没想到附近还有卖耗子药的。 不过……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这是在骂他是狗吗? 郭文莺看看地上的三具鼠尸,又瞧瞧封敬卿身后那些凶狠的恶犬,忽然脸上溢出一抹流彩的笑,“王爷,一命抵一命,这分明还多出一条命。那么王爷,下官得罪了……” 她话一出口,突然举起火铳,对着一只最高最壮的狗的射了过去,那分明是封敬卿最喜欢的虎威将军。 一声轰响,巨大的狼狗轰然倒地,连“吱嗷”一声都没有,就咽了气。 人群中大多数人都没见过火铳,都对这不大的一个黑筒子能有这么大威力甚是惊惧,大都低低地互相讨论,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就把狗脑袋打出洞来了? 封敬卿见自己爱犬被杀,脸都狰狞了,厉声喝道:“郭文英,你干什么?” 郭文莺柔柔一笑,“一命换一命而已,王爷的。” 封敬卿想发作,可眼前那只火铳竟然对着他的脸,让他不由一阵惊惧,想发的火气也只能咽下去。心,这人胆大包,可别对自己来上这么一下? 他哼哼两声没再话,也没心情再耍威风,转过身走了,身后十几只恶犬紧紧跟上,都发出“呜呜”的声音,似在为自己的同伴哀鸣。 等人走远了,郭文莺才觉身上一松,一时支撑不住,险些摔倒。云墨忙过来扶住她,略带哭音道:“大人,咱们走吧。” 郭文莺点点头,回头对着那个扶过自己的好心少年微微一笑,然后在云墨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车夫伤并不重,马车也完好,送他们回王府还是不成问题的。 他们一走,那个叫明辉的少年立刻惊叫着抱住自己哥哥的手臂,“哥,哥,你看见了吗?这才是真英雄,哥,你知道这人是谁吗?我是真喜欢他的性子,豪气,太豪气了。” 那哥哥微微蹙眉,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那少年大人很是面熟,好像,好像是姑姑……? 他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暗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怎么会觉得一个男人像姑姑,记得姑姑并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还活在世上。对,女儿,他们进京已经一个来月了,事情太多一直没顾上,也是时候该去见见自己这位表妹了。 他一拉自己弟弟,“走,回府去。” 明辉还在后面叫,“哥,哥,你到底认不认识那个英雄?” “不认识。” “不认识那就去认识一下啊,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卢明玉无奈地看看自己弟弟,他该无知者无畏吗?刚才多危险他知不知道,竟然敢跑过去帮一个陌生人。 那五殿下封敬卿,可是有名的杀人魔王,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他想让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爹跟他过无数遍,心谨慎,低调从事,他全就着米饭吃了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心猿 郭文莺并不知道扶住她的好心少年,是自己的表弟。她回到王府,跌跌撞撞的都走不了路了,直接就被人抬进拢香园,不一刻太医就来了,封敬亭也紧跟着进来。 得知郭文莺出事,他的心急得跟什么似得,那瞧见封敬卿最后的眼神,他就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八成是对郭文莺感兴趣了,而通常情况下,让他感兴趣的人都没好下场。 因怕她在牢里出事,所以他才动用各种关系,以她病重需要养病的由头,把她先从牢里给弄出来。当然,其中也借了楚唐的光,不得不这位姑奶奶比起自己更有面子,她要放人,太子殿下和二皇子都不敢不卖面子,也因此顺带的,他才能把郭文莺弄出来了。 他本想着等接回郭文莺,让她在府里拘一段时日,等这阵风刮过去再放她出去。可没成想,还没回府就出事了。他算对了封敬卿的心,却算漏了封敬卿对她感兴趣的程度,居然这么迫不及待就出手了。 所幸郭文莺身上的伤并不重,只有几处淤青,独腿上有处划伤,流了许多血,浑身上下倒是没被狗咬上一口。 郭文莺知道被狗咬了后果很严重,可能会得个叫什么狂犬病的,听太医她没事,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府里人知道她是女子身份的只有封敬亭,轻易不能让人近她的身,他想要给她涂抹伤药,可郭文莺如何能肯?她还真怕他趁机摸她一把,到时候只不心碰到,她也只能自认倒霉。 两人推磨了一会儿,他实在太过坚持,郭文莺也推不过他,只好让他给自己腿上药。 卷起裤脚,一片血渍已经把裤脚都浸成红色,血早凝固住,只轻轻一动便牵动伤口,封敬亭扶着她躺下,低声道:“你且闭了眼,什么都不去想,便觉好些了。” 他拿剪刀替她剪了裤脚,用温湿的布巾轻轻把血迹擦干净,随后拿上等的金疮药洒在上面,再纱棉一层层包裹好。虽然打定主意尽量不碰触她的肌肤,可不经意时还是擦到一些,触手绵软滑腻,竟让他一时心猿意马起来。 低头望着那双褪了袜子的脚儿,腻,白如玉,不是裹的,是双足,却也巧的令人爱不释手。心中不禁泛起涟漪,想着若是两人欢/爱时,那双脚搭在臂上,玉、腿轻摇,脚急弓,真真不出何等的销、魂滋味。 郭文莺因为疼痛,双眉拧紧,一张脸皱成一团,她自是不知此刻封敬亭在怀着什么恶劣思想打量自己。 他侧着头微微看她,见她颔首垂眸,领口露出的半截雪颈却已晕出深浅色粉色,头上青丝一捧,侧堆云鬟,插着他的那支白玉簪,莹白可爱的耳垂,映着耳后丝丝细绒毛,不出一段然风情,比他见过的女人都要风情袅娜,又端庄高贵,还有几分男子的飒爽英姿,真真美得让人心痒难耐。 他想着,忍不住把那只放在被子外的玉足握在掌心,摆弄,摩挲,只觉隐有暗香…… 郭文莺大约觉得不舒服,嘤咛一声,缩腿回去,一翻身,脸扭到床里侧去了。 她见封敬亭半没有声响,忍不住道:“王爷,还没好吗?” “好了,好了。”封敬亭嘴里应着,却只觉身下物事有些胀,似乎瞬间硬起来。 心里暗自叨念,女娲造人,偏要分作男女,又安排女子与男子做这等羞恼人的事情,只怕就是因为男人都是顶顶易冲动的吧。看来自己是旷了太久,只是轻轻碰了这一两下,便觉下腹收紧。往常对别的女人也没见这样,倒是对她,最是容易动这等念想了。 他欣赏她的聪明,欣赏她的勇,欣赏她的狠,想到今日她摔在雪中的样子,除了怜惜和心疼,竟还有一种不足为人道的隐秘心思,想要把她压在身底下,想要狠狠蹂躏她,想看着她倔强、狠戾的脸上因他不停地爱欲布满红潮,逐渐染上最鲜艳的丽色,完完全全成为他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她的这份心思越来越浓,只是一直压抑着,不断压抑着,时时扮演着通情达理,优待属下的好形象。也只有他知道,这份执念压抑的越久,未来爆发的一也越炙烈。只是不知她的身子,能否承担住他狂风暴雨般的激烈? 心里想着龌龊的念头,语气却十分温柔的垂询着,问她可觉哪里不舒服?可想要喝水? 郭文莺确实有些口渴,便点头想喝水。封敬亭亲手倒了一杯水给她,看她几口喝干,因喝的太急,几滴水珠从唇角滑落下来,那张红润的嘴愈发显得娇艳,让人忍不住想要一点点把那水珠吻净。 他伸出手指在她唇上暧昧的擦了一下,状似温柔的帮她擦拭水滴,低声道:“你先睡一会儿,有什么事回头再。这些好好养伤,一切都有本王呢。” 郭文莺微微颔首,一点也没察觉他的异样,心里还暗自想着,他这人虽然不是好人,不过对有用的下属还是不错的。至少把自己从牢里救出来,还亲手给她治了伤,也不枉自己为他卖命一场了。 封敬亭带着他那直立的物件往自己住所走,一路上瞧着它半点没有变软的意思,不由苦笑一声。看得到,却吃不到,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他若不找个女人泻泻火,怕是今一夜都休想安生。也不知这大冬日的,浇桶凉水在身上,会不会大病一场? 是找女人呢?还是浇凉水呢?他一路纠结着回到自己住处。 徐茂站在他院门,见他过来,忙磕头,“见过王爷。” 封敬亭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回王爷的话,王妃让奴才往王爷房里送了个物件,让王爷把玩把玩。” 封敬亭点点,迈步往房里走,一进房门,忽然瞧见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正坐着等自己。 瞧见自己进来,忙站起行礼,“奴婢见过王爷。” 封敬亭忽然想起,昨日王妃与他把一个侍女送过来给他收房,刚才徐茂的物件可不就是她了。对于他们这等皇亲权贵之家,丫鬟也不过就算是物件罢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收房 他细细打量那婢女,虽不是长得绝美,却也有几分动人。 他低问道:“你可是鸳鸯?” 鸳鸯一听王爷居然还记得自己名字,不由心中欢喜,忙道:“王爷容禀,奴就是鸳鸯。” 虽是冬日,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细青布的裙子,前襟开得很低,露出大半胸脯,隐隐约约可见里面大红色的肚兜。 屋中虽放了数个火盆,并不寒凉,可穿的这般清凉,其意思却是不言而喻。左右他被郭文莺那丫头勾了满身的火无处发泄,倒要拿这撞上门来的败败火了。 他坐在床上对她勾勾手指,“给爷把鞋脱了。” 鸳鸯久在大宅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立刻摇摆着腰肢走上去,娇娇媚媚地唤了一声,“王爷——” 封敬亭顺势把她往怀里一带,腰带随手一扯便落下,他两下就把外衫扯了下来,见到里面的美景,不禁暗赞一声,这妇人倒真是个不错的,里面一件玉色的薄绸抹胸,映着这雪白酥胸,上面两点从薄绸中透出来,不出那么诱人…… 封敬亭忍不住低头噙住,半晌儿,抽开她腰间的汗巾子,褪下亵裤,鸳鸯浑身不住的颤抖,不知王爷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她这会儿觉得浑身一阵阵发烫,几乎控制不住,理智偏偏很清楚,清楚的知道被他挑弄的身子,越发不能自己。心里更是暗暗窃喜,被王爷这般人物抚弄过一回,便是死了也值了。 封敬亭似对她一双巧精致的脚很感兴趣,揉搓了那双脚半晌儿,心里却想着郭文莺的脚,郭文莺的脚是真正的足,虽是大些,却比这双人为裹就得脚更加玉雪可爱。往常觉得裹足的女人甚美,现在却是索然无味了,莫名觉得有一双足才是最好看,尤其那双足是长在心爱之人身上。也不知那双脚自自己亲着,是何等的滋味儿? 他终于挑弄足了,把鸳鸯按在炕上,他立在炕下,撑开两腿,扶着自己腰间的物事,脑中忽然浮起郭文莺那张纯净的脸,再看看身下女人浓妆艳抹,异常娇艳的脸,忽然觉得没了半分滋味。再看那双畸形的脚蹬在自己光裸的腿上,顿时更觉嫌弃起来。他就算再欲、火焚烧,也不能让这种女人脏了自己? 忽然冷声道:“你自己起来吧。”着把她的身子往床上一抛,这一下用力有些猛,鸳鸯头撞在床头,一时便昏了过去。 封敬亭也没看她,胯下支着帐篷就往后院去了,到了后院,想找些冷水把心火浇一浇,可这院子清清凉凉的,哪有什么冷水?他转悠了半晌也没寻到,更觉身体里叫嚣的难受,也不好意思找下人去寻。他一个堂堂王爷,放着美人不享用,自己偏要到院子里喝风,这出去谁信啊?平白坠了他的威名。 心里暗恼郭文莺,这丫头勾得他欲火旺盛,却又不管给他灭,横不能叫他自己来吧?瞅着四下无人,寻了避风背角的地方,过了好一阵才整整衣襟出来,又恢复了一贯云淡风轻的模样。正所谓:独立墙角手作妻,此情不与外人知。若将左手换右手,便是停妻再娶妻。个中滋味,便只有一人知晓了。 封敬亭也没回房,溜溜达达的在府里转了片刻,又忍不住跑去看郭文莺去了。这会儿房中鸳鸯还在昏迷了。 徐茂见爷出去,还以为这会儿里面事成了,正巧陈公公来找他有事,便让厮云景进去看看里面新奶奶有什么需要的没有。 王爷平常不喜欢下人伺候,所住的院子都很少有人。那云景刚入府没多久,也不懂规矩,见没人拦住,直接就奔到内房里了。一抬眼看见床上躺着个女人,浑身脱得只剩下肚兜,一双白腿半垂在床下,两腿之间隐隐有白白的东西流出。他看得一阵口干舌燥,禁不住过去摸了一把,心道,王府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又细又白的,当真好看。 他本就是个好色之徒,此刻哪里禁得起这般勾魂。看看四下无人,掰开那两条腿,褪了裤子就挺了进去。心,横竖是王爷刚玩过去,就算他玩了,也能栽给王爷。刚开始甚觉滞涩,一刻便顺畅了,他登时发起狠来,搂着鸳鸯的身子折腾起来,把鸳鸯折腾醒了,又折腾的晕了,还没折腾完。 前后两辈子加一块儿,鸳鸯也没受过这样的罪,她觉得王爷要弄死她了,她醒过来的时候,眼被蒙着,一时也看不清。只觉得王爷在她腿间,做的正起劲儿,根本不受她晕不晕的影响,他进入的每一下,鸳鸯就都觉得仿佛酷刑,可这男人却没一点放过她的可能,他一下比一下狠,那股狠劲儿让鸳鸯睁开眼一瞬,马上又逃避的闭上。 原来被主子宠幸的欣喜感也淡了许多,心里不知转了多少心思,只希望他赶紧结束,让自己喘口气。平日里见着王爷,只道他是个温柔有礼的,没想到却是这般狠。想到从今往后要承受这般苦楚,竟是头往后一仰,又昏了过去。 云景也是个赋异禀的,欲望极强,平日里侍弄女人,绝对不是一般能受得了的,便是花楼里惯常接客的老手一时也吃不消,何况是一个****的雏儿。 他动了许久,才一时泄了,见鸳鸯仍没醒过来,便把她扔在床榻上,提了裤子,悄悄溜了回去。回味刚才的情景,只觉是平生所遇的极品,真不知这样的女人,王爷自己不享用,跑到外面做什么?他做下这等事,也不敢再留在府里,悄悄收拾了一个包袱,从府里后门跑了。 徐茂回来,不见了云景,不由把他骂了一顿,见房里鸳鸯还没出来,便以为她第一次侍寝,被王爷的雄伟给侍弄晕了,忙叫丫鬟婆子备了热水去里面伺候。 鸳鸯醒来时,还在王爷房间里,她嘤咛一声,只觉浑身上下被重物碾过,尤其是下身简直钻心的疼。 她低唤了一声,“有人吗?” 两个婆子进来,手里端了个药碗,“姑娘,这是王爷下赐的汤药,姑娘趁热喝了吧。” “姑娘?”鸳鸯怔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被王爷收房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别扭 往常心心念念着的心上人,这会儿却觉得这两个字真真刺耳非常。心里一阵苦涩,原本高傲的心思也歇了,他让人给自己送汤药,显然是不想让自己怀上子嗣的。 这药自然是徐茂的主意,当然也是王妃的意思,鸳鸯自诩美貌,却也不过是个婢女,府里怎么能容她这样的人生下皇子? 两个婆子见她喝了药,恭敬的道:“香汤已备好,请姑娘入内沐浴。” 她裹着被子伸脚下床,脚刚落到床下的踏扳上就觉两腿一软险些栽下去,被两个婆子伸手扶住:“姑娘心些。” 鸳鸯就觉两条腿挨着地直打颤儿,腿间一阵阵钻心的疼,实在走不过去,便让两个婆子扶着进了旁侧间,里面已放置木桶,所谓香汤就是热水,区别就是热水上放了一层花瓣,有股子花香随着热气氤氲而上。 两个婆子扶着她坐进木桶,就想伺候她沐浴,被鸳鸯挥挥手赶了出去,温热的水仿佛有疗伤的作用,身上的疼好像轻了些,她低头看自己,到处青肿一身狼藉,她不由苦笑一声,王爷不是人,他是狼,一头又凶恶又可怕的狼。 而此刻这匹凶恶又可怕的狼,正坐在拢香园里,手中端着一只粥碗,既温柔又可亲地喂一只受伤的白兔吃饭。 “来,再吃一口。”他的声音甜蜜的比最高级的蜂蜜还香甜,听得人直觉牙疼。 郭文莺实在有些忍不住了,“王爷,文英只是受了点轻伤,何况是伤了腿,而不是伤了手,文英能自己吃饭。” 真不知这位爷是怎么想的,想围着属下笼络人心,也不是他这么笼络法吧? 封敬亭微微一笑,笑容也温柔的好似能滴出水,“本王喜欢喂你,这样你才能好得快,要知道本王根本少不了你。”他可不想下回再自己解决了。 郭文莺差点被他的话腻死,嘴里喝的牛肉青菜粥,竟让她觉得好像加了几勺糖,喝到嘴里实在不是滋味儿。 记得上次他住进王府,他虽也对自己照顾有加,时时呵护,却也没像现在这样,让人总觉得不对劲儿。就好像狐狸在骗鸡献身食用之前,总是笑得特别谄媚。 她莫名的一阵恶寒,生生咽下他喂的一口粥,“王爷,文英真的吃不下了。” “那吃口菜。”一筷子凉拌菜夹到她嘴边。 郭文莺张嘴接住,嚼在嘴里更不是滋味儿了。军营里当惯兵的都喜欢吃荤腥大的,满满油腻的菜,一是因为当兵的伙食差,荤腥少,一年也见不着几回炖肉,二是也是要补充体力,至于味道如何反倒是其次的。 郭文莺对吃上从不讲究,只要有得吃,不饿肚子就行。封敬亭却不是如此,他是个极重口腹之欲的人,吃食也多以精致清淡为主。 就像他喂她的这些,除了那碗牛肉粥带几根肉丝,别的几乎素的都能喂兔子了。也不知他是真爱这些青菜萝卜,还是真打算把她当兔子养了。总之,别扭,满满的都是别扭。 她实在忍不下了,问道:“王爷,你到底想让文英做什么,你直行吗?” 他想要什么告诉她,也省得她别扭的食不下咽,每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封敬亭脸上笑容滞了滞,心道,这丫头真是敏感,自己已经够克制了,没想到还是被她看出了端倪。他确实对她有所图,但这种所图根本不能宣之于口,他总不能告诉她,爷也不想怎样,就是想上了你,只是碍于现在伤着不好下手吧? 虽然很想这么,也很想看她的表情是暴怒还是羞涩,不过至少不是现在。 所以即便此刻心里不知转了多少心思,脸上依然挂着温雅地笑,“其实本王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内疚,毕竟是因为本王你才进的大牢,才受的伤,每一想起来,本王都觉心痛如绞,恨不得照顾你,以赎罪之万一。” 郭文莺这才放了心,暗道自己真是想多了,王爷明明是好心啊。他一个郡王为对自己觉得内疚,已实属不易,何必这般多疑呢? 她道:“王爷多虑了,文英并不觉得王爷亏欠文英,何况在牢中也没受什么罪,文英还交待了许多王爷的罪状,王爷不怪文英吧?” “不会,这怎么会呢。”他脸上笑着,心里却忍不住道,你个丫头心眼贼坏,把本王都弄成谋反了,还得感谢你成全本王?且等这事完了,再跟你算这笔账。 郭文莺顿觉感激,虽然她给他罗列罪状是为了脱身,也为了把事情闹得更大,更热闹,才能收到更好效果,但这么编排王爷,诬陷罪名,终究是对他不敬,他不肯计较还好,若是跟自己问罪,也是她的错,半点怨不得别人。 可没想到他今日竟这般容易放过她了,看来真像他所的,他对她有几分内疚了。 心里高兴,又多吃了几口饭。听他又道:“你这些时日先在府里吧,实在憋得闷了想出去,就多带几个人,你那四个亲卫可以带着,回头本王拨几个暗卫给你,暗中保护着,断不可再出现今日之事。” 什么暗卫?还不是限制她的自由,郭文莺本想拒绝,但看他今日高兴,好容易又不跟自己问罪了,真不好抚他面子。只好道:“多谢王爷。” 封敬亭果然很高兴,脸上一直挂着笑,不停地喂着她青菜,“来,多吃点。你受了伤,太医交待尽量不要吃太油腻的,等过几日整治一桌上好席面给你打牙祭。” 郭文莺“嗯”了一声,被他像喂兔子似得,把两大盘子青菜都吞下肚了。 实在吃不下了,才摆摆手,让他撤了碗筷。两人坐在一处话,她问道:“王爷,路怀东那些人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封敬亭笑道:“快了,等太子倒台了,便会无罪释放。” 郭文莺一惊,没想到他在计划这么大的事,竟然要弄倒太子了? 想必他已经有了周详的计划,这些日子陆启方在府中,两人狼狈为奸,不定商量出什么阴损主意呢。所幸该做的她都做了,下面如何与她不相干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上元节 转过来便是元宵节,京都每年的元宵节是十分热闹的,街道上,到处都张灯结彩,各式各样的花灯,简直叫人目不暇。街上人潮涌动,到了这一许多平日不出门的高门大户中的姐、奶奶、太太们也会到街上寻一处热闹,感受一下节日的气氛。 郭文莺因为受了伤,不方便走动,只得待在王府里。王府中虽然每年都扎很多彩灯装饰,终究是不如街上热闹,也没那么多好玩好看的东西。 王妃怕她一个人无聊,特意把她接进内宅,让她和女眷一起赏花灯,猜灯谜。因是王妃生病不便出府,每年王府的元宵节也是在府中过,主子们、下人们都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也有几分热闹。 特别是今年王爷在府中过节,张罗的比往日都要好,花样也多,除了赏灯、吃元宵,还安排了许多游戏,还有歌舞助兴。 封敬亭还特意让人高价买了不少烟火,等到了深夜放出来给大家取乐。这几日皇上生病还一时起不来床,宫中便没安排宫宴,皇亲们乐得不往一块凑,都在各自府中过节了。 陆先生也被请到后院,与郭文莺安排在一桌,封敬亭则陪着王妃一桌。另外几个女眷,坐在后面稍远的地方。 郭文莺看见原本伺候王妃的鸳鸯,梳了个妇人头,又换了一身崭新华服,心里明白这多半是王爷把她收房了。王妃本就有意撮合自己的侍女和王爷,这次倒是得偿所愿了。 这本是王妃的意思,封敬亭也没拒绝,他虽然没碰鸳鸯,但到底看了她的身子,给个名分也是应该的。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人是他的,洞房别人入的,他只是空担了个名而已。 此事与郭文莺无关,她也没怎么在意,只执了一杯酒敬陆启方,“来,先生与文英干一杯如何?” 陆启方笑笑,举杯一饮而尽,神色中多了几分落寞,他道:“从前过元宵节、中秋节,都有人陪着,老夫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到了老了身边竟连个人都没有了。” 郭文莺知道他是在感伤自己死去的家人,他老来得子,只有一个儿子,却死于一场瘟疫,后来妻子因伤心过度,也随着去了,好好的一个家,只剩下他一个,又是这把年纪了,难免有些孤独。 她道:“人生自古多伤悲,先生应该往前看,回头再续娶一房,没准还能生个儿子出来。” 陆启方捋了捋胡子,“你这丫头真是大胆,居然敢打趣老夫了。” 郭文莺笑起来,“我的是实情啊,先生也不算年纪太大,怎么就不能娶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了?” 陆启方大笑,他不是没此心,只是思念亡妻,一时不想接受别人罢了。 他道:“老夫是年近花甲之人了,没有亲人倒也无妨,你还年纪轻轻,怎的就一个亲人都没有?” 这话触动了郭文莺心中最伤感的一处,她不是没家人,只是有家归不得,她盼了许多年,想过一个和家人一起的元宵节,可惜都没盼到,而今年注定又是失望了。 那种失望之色,虽是百般掩饰,多少也带出一点。 她微觉鼻翼发酸,刚想话,封敬亭不知何时来到身后,轻声道:“两位在什么,也给本王?” 他着,坐在郭文莺身旁,一副打算洗耳恭听的样子。 郭文莺不欲再提这个话题,只笑道:“当然元宵节,这府里虽热闹,终究不及街上,只可惜这个元宵节只能在府中过了。” 封敬亭道:“你受了伤,不能带你出去,街上人多,挤到伤口就不好了。你若喜欢,我明年带你去街上看热闹好不好?” 郭文莺微笑,心里却,明年?明年还不知这些人都在哪儿呢。 他们这边有有笑地,王妃钟毓看在眼里,不由心中淡淡酸楚,刚才王爷虽跟她坐在一处,可双眼无时无刻不盯着这边桌子,就连跟她话都是心不在焉的,人还在,心已经走了。 她本以为抬举了鸳鸯,能多少留一点他的心,现在看看鸳鸯那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亏她还报了很大希望,原来是个不中用的。爬上了床又怎样,指不定王爷心里把她当成谁了。 心里暗恨,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也懒得看这边几人笑容满面的样子,便借故身体不舒服,告辞走了。 王妃一走,院子里倒热闹了不少,碍于王妃身体不适,怕吵着她,下人们都不敢过肆欢笑,预备下的游戏都不敢玩。这一走,倒让许多人轻松许多,王爷又是个顶顶和气的,府中事务并不多管,任着他们欢笑闹腾。 这会子已经有人聚在一起,猜灯谜,击鼓传花,投射,瞎子摸象,各种游戏都玩了起来。外院的太监、侍从则是赌筛子、玩纸牌,喝酒划拳也闹得甚是热闹。 一帮人都跑去玩了,王爷身边伺候的人不够,徐茂叫人去找云景,才发现云景已经跑了。上他家里找,昨就已经出城去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府里丢了个把人,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个时节,人跑的有些蹊跷,没听他犯了什么错,让主子责罚,他跑什么? 又找了找,实在找不着了,徐茂也没往心里去,换了人替了他的差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今日封敬亭似乎兴趣格外的好,居然让人拿了马吊出来,他们三人,再加上大管家徐茂四个一起打马吊。 陆启方是个马吊迷,一听打马吊,顿时精神来了。 可郭文莺根本不会玩,她下棋不行,马吊也不通,还好封敬亭输了算他的。 他们玩得高兴,倒把三个通房姑娘扔在一边,三人也不敢抱怨,知会了一声要去陪王妃,就都走了。 封敬亭连看也没看她们一眼,随便挥了挥手。 鸳鸯心里不舒服,毕竟昨刚伺候了爷,今日就当个物件似得扔了,搁谁身上心里能好受? 云姑娘看她那样子,‘噗嗤’笑出来,“怎么?你还对爷上了心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横抱 锦姑娘道:“跟你实话吧,咱们爷是最冷心冷情的,不认识的见着他,以为是多温柔的人呢,其实心狠着呢。” 鸳鸯想到那王爷那般凶狠折腾自己,身子不由微微一颤。 云姑娘笑道:“你刚伺候爷还不知道,以后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咱们爷平常很少沾女人身子的,可一旦沾上了,那真是往死弄。你初初觉得难受,等适应了便能体会其中的妙处,真真不是一般男人能比的。做他的女人,那也是一种福气,能叫你欲/仙欲/死,死过了还想再死,会上瘾的。”想起自己当初承恩时的情形,不禁脸红起来,王爷那样子真真爱死个人。只是有好长时间,都没再碰她们了,现在想体会也体会不到了。 锦姑娘也有同感,两人想到没受宠多久就失了宠,都是一阵失落,怕是现在再想要一次爷威猛的对待,怕也不容易了。 两人于床地之间旷了许久,都心痒痒的,忍不住逼问鸳鸯昨承欢的情形,把鸳鸯臊了个大红脸,心里忍不住暗道,难道真的像昨那样往死里折腾自己才是好的吗? 此时她并不知道自己昨日那场鱼水之欢,是托了某人之故才会那般,后来王爷也没再沾过她半根手指头,也再找不到那种恨不得把她揉碎了的感觉了。 打了几圈马吊下来,郭文莺输了个底掉,虽然坐在上首的封敬亭频频给她放炮,下首的徐茂也不断给她喂牌,可她心不在焉,打出的牌比狗屎还臭,一晚上不仅输光了自己筹码,连封敬亭的筹码也输光了。 封敬亭倒是很不在意,看着她输也高兴。倒是陆启方气得连胡子都撅起来,难得一个好脾气的老头,连连跳脚,大骂他们打得狗屁牌。虽一晚上属他赢得最多,却接连发誓,以后再也不跟他们玩马吊,尤其是郭文莺,成为了拒绝往来户。 郭文莺无奈的摸摸鼻子,她本就是臭手,马吊、叶子牌、围棋,无论哪一样都烂的到了家。从前玩扑克牌的时候,一帮同学也是躲着她,谁也不愿跟她玩的。 眼看着快亥时了,陆先生年岁大了,精神不济,众人便也各自散了,都回住处休息去了。 郭文莺打了个哈欠,也觉有些困了,云墨搀着她正要往回走,封敬亭却从背后追上来,低声道:“去房里换件厚衣服,爷带你出去。” 郭文莺“啊”了一声,“这深更半夜的要去哪里?” “自然有地方要去。”封敬亭神秘一笑,随后催促,“你快点,爷在这里等你。” 郭文莺本不想去得,可他这么急吼吼的等着自己,若不去肯定扫他的兴,大过节还是别惹他不痛快了,便回房里穿了件白狐狸皮的大氅出来。 那大氅是封敬亭新近给她做的,新出的毛峰,在月光下衬得她一张笑脸莹白如玉,愈发的好看几分。 封敬亭望向她的眼神闪了闪,心中暗道,还未曾见过她穿女装,改日一定要让她穿给他看,虽然光着也很好,但他不介意她穿得凉薄一些,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那半隐半露的模样,想必更加招人。 “走吧。”他过来牵起她的手,走出门时把她打横抱起来。 郭文莺惊呼一声,想叫,又怕被人看到,只低声道:“王爷快放我下来。” 封敬亭笑着低头望她,月光下,她一张精美的脸满是惊愕,一双泉水般的眼那瞳仁也乌漆漆的隐有水光反射。 她红唇抿成一线,看向他的眼神又是无奈又是紧张又是紧惕又是害怕……啧啧啧,这眼神儿,还真是勾得人想对她肆虐一番。 他忍住想吻她的冲动,低笑着一路抱着她出了府门。 外面早已备好了车,今夜京都没有宵禁,此刻街上还有不少人,车辆来往也甚是繁多。 马车一路西行,穿了两条街,到了钟鼓楼才停下来。 封敬亭道:“你知道吗?这里是整个京都几个制高点之一,站在上面可以看到整个京城的花灯。” 郭文莺有些惊讶,难道他带她出来就是为了看花灯吗? 他抱着她一面爬着楼梯往钟鼓楼上走,一面笑道:“你不是想和自己亲人一起看花灯吗?今日我就是你的亲人,你与我一起好不好?” 郭文莺大惊,“我何曾过?”何况她跟他是亲人?他们俩够得着吗? “你是没过,可你的脸上都写着呢。”他摸摸她的脸,真是盈润细滑,皮肤出奇的好,真纳闷在西北那风沙之地待了几年,她怎么还能有这么滑的肌肤?让他简直爱死了。 他好像摸上瘾了,一下又一下,好像摸着上好的绸缎。郭文莺忍不下了,挥手打开他的毛手,他才恋恋不舍作罢了。 郭文莺这会儿有些后悔和他来这地方,孤男寡女的实在不雅,便低声求恳,“王爷,这里有些冷,咱们还是走吧。” 封敬亭不肯,“既然来了,怎么也要看一眼再走,你放心,有爷在,不会冻着你。” 郭文莺不再话了,心里暗道,有你在才可怕呢,待会儿你要老老实实也罢了,要是敢对爷无礼,爷蹦你下半身。她打定主意,摸了摸怀里的火铳,脸上不禁挂起一丝诡秘笑容。 今晚的月色很美,月光盈盈照在钟鼓楼上,映衬着下面无数的灯火,有一种静逸的美。 封敬亭把她放在地上,两人一起注目那万家灯火的热闹,街市上盏盏花灯像黑暗中闪光的珍珠,婉蜒而去,无穷无尽。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喧闹而和平的夜。 对于军人来,能在大战后享受这种和平的夜晚,多少有点欣慰,望着远处点点灯光,郭文莺原本积压几日的郁气疏散不少。 封敬亭注视许久,忽然问道:“此时此刻,你想到什么?” 郭文莺叹息,“为了让更多人能享受这种和平,想到自己吃的那些苦,似乎也值了。” 封敬亭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你是这般大仁大义之人。” 他的语气似有些促狭,郭文莺自认自己也不是什么仁义之人,也不禁笑着:“谈不上仁义,也许是做了几年军人,身上承担了太多,无非是尽力把自己的责任做好。” 第一百三十六章 烟火 他们的责任就是保西北平安。 无论什么时候,想到西北那惨烈的战场,想到一个个倒下去的士兵,心都是绞痛的,从前没有经历不知道,现在才深切体会,这片刻的安稳来得多么不易。无数的边防战士的尸骨堆积,成就他们今夜的安详,也成就了南齐万千百姓一个欢乐的元宵节。 夜里寒凉,他从后面轻轻搂住她的腰,用大氅把她整个身子包裹住。往常没感觉到,现在才觉出她是如此娇,身高不过才到他的嘴唇。两人这般站着,正好可以亲吻她的发丝。 他嗅着上面淡淡的皂角香气,一时心神俱荡,她从来不用头油,也不涂抹香粉,但身上的味道却甚是好闻。 一时神思,郭文莺也没注意到两人现在的样子有何不妥,只觉身上暖暖的,让她思绪飞的更远。 两人静默着,忽然,随着一声突如其来的响声,打破了寂静。一团彩色的光芒快速上升着,留下一线灰色的烟雾。 啪!一朵“花儿”在空中盛开了,绽放了。 “啊,好美。”郭文莺惊叫一声,那烟花燃放的方向正是郡王府,此地直线距离郡王府很近,又是登高望去,竟是最好的欣赏烟花的地方。 朵朵分裂成无数的光点,照亮了夜空,定格在了他们的心里。多么美丽啊!在短短的一瞬间,花儿熄灭了,枯萎了。一切重新恢复了平静。但那一刹那的美丽却成为了永恒。 一朵烟花竟带来了如此大的震撼,郭文莺惊异了。 这时耳边响起他轻动的好似潺潺流水般的声音,“文英,你恢复女子身份吧。” 郭文莺一时不解,回头望他,却发现两人亲密的契合在一起,自己整个人几乎被他圈在怀里,她挣扎了一下,没挣脱,不由有些恼意,“王爷,放开我。” 封敬亭没应,只道:“你恢复女子身份,回郭家去好不好?” 郭文莺道:“回不回郭家,我自己决定,我也不想再做什么怀远将军,只是就算离开军营,也不是现在。”她还没做完她的事,至少要把那些袍泽兄弟救出来,至少要确定西北的安稳。 她还想在临潼关、裕仁关等几处关口建立炮台,想把整个西北一线串联起来,再不会出现景德十年那场惨无人道的大难,再不给瓦剌进击中原的机会。而这些都不是一个女子身份能做到的。 封敬亭轻轻叹息,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志向,只是他更想拥有女子的她。且前些日淑妃已经在为他挑选侧妃了,钦定了几个人选,其中就有郭家的女儿,而他更希望那个人是她。 可惜这些话没法和她,就算他了,她也不会为了他而甘心迁就。 郭文莺终于挣脱开他的环抱,一只脚单腿立着,冷冷道:“王爷,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封敬亭叹息,他只能叹息,因为他忽然想到,即便她恢复了女人身份,也不一定想要嫁给他。这个丫头表面对他服从,其实从心里对他却是很排斥的。何况她还定过亲,有个未婚夫。一旦恢复身份,就意味着要嫁给那个人了,此时的他根本没有能力阻止,淑妃不会允许他在这个节骨眼上传出不好的传言。这么想着,她还是男人倒还算安全了。 那就等着吧,他终究能等到可以主宰下人命运的那一。到那时,他会用全下最尊贵的礼仪迎娶她。 两个人在鼓楼上坐了大半夜,才下了楼去。郭文莺脸上不高兴全带出来了,封敬亭却依旧嬉笑着,不时哄她两句。这副样子落在旁人眼中,就好像一对情侣,女子赌气,男子翼翼地陪着笑。 徐茂在下面等着,看在眼里忍不住一叹,这要是让王妃知道了,怕又要闹心了。你爷放着好好的女人不要,怎么就看上了个男人呢? * 元宵节过后几,一则关于太子陷害西北军,要处斩西北军将官的消息,在京中以极快的速度传播着。 几乎每个京都人都知道朝廷要处斩得胜归来的西北军了。一大早刑部衙门十米外便停了十七具棺材,五百名西北军士兵在刑部门口一排排站着,每个人都披着白衣,为自己的袍泽穆哀,一时把宽敞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九城巡防营的兵都出动了,想要镇压,可气势汹汹地来了一波,又灰溜溜走了。 这个时侯谁敢动啊?西北军在西北还有十万人呢,都是身经百战的,要是逼反了,绝对是一场巨大灾难。西北军一动,瓦剌人也不会作势,到时候裕仁关、临潼关两个关口一开,别瓦剌了,周边哪个国不想进来参一脚?一个弄好就是国难了,这个节骨眼,谁敢动西北军一根汗毛,那纯粹是找不自在。 谁都知道,当务之急,还是要把这些人给安抚住,以防生乱。太子封敬德听到这个消息,气得茶碗都摔在刑部尚书的脸上。 “怎么回事?是谁露的消息?本太子什么时候过要杀人了?还是秘密处决?” 张裕方道:“殿下,此事多半有人主导的,就是为了败坏殿下的名声。” 封敬德也知道这些西北军很扎手,他们若败了还能任他们搓圆搓扁,可他们偏偏胜了,若是随意处置了,必然激起民愤,到时候怕是父皇也护不住他。可本来计划好的诬陷呢? 他大骂张裕方,“都是你,非什么给封敬亭定罪,罪名呢?怎么还没给他定罪?” 张裕方苦笑,“殿下,这会儿给他定罪,怎么也有诬陷之嫌啊。” “那封信呢?不是从陆启方手里偷了封信吗?叫他们三堂会审。” “是,殿下,您别生气,下官这就去。” 封敬德不是蠢人,这会儿已经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不对劲儿了,若是封敬亭一个人哪有这么大能力,是谁倒戈了,与老四合伙打算对付他了? 暗暗琢磨着,这回整不了老四,是不是该收手了?可别把自己搭了进去,尤其是皇上那里,虽依然病重,可明显精神好了,等老爷子缓过这口气来,别被人撺掇了收拾自己。 第一百三十七章 堵门 他隐隐心里担忧,越发不敢叫出事,至于堵刑部大门,叫他们堵去,堵的时间越长,反倒是他们无理取闹了。 西北军在刑部堵了两,眼见着没收到太大效果,没有激烈镇压,似乎刑部官员也已经接受了这种门前堵丧兵的事,每上岗下岗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此刻已近午时,刑部对面不远的酒楼里,郭文莺和陆启方一人把着一边桌子,吃得满头大汗。 郭文莺喜欢吃肉,还爱吃辣,越辣越喜欢,没想到陆先生也是个中爱好者,尤其大冬吃个辣火锅,最是滋补舒畅。 郭文莺夹了一筷子肥羊放进嘴里,好吃的眼都眯起来了,这吃饭的最高境界,不仅要吃得好,还得不花钱,想到最近都是封敬亭付账,供他们白吃白喝,这餐饭顿时更香了。 她一年咬着羊肉,一边对陆启方道:“陆先生,你不觉你这买卖做赔了吗?想引起混乱,结果人家不上当,这都两了,一点信儿都没有。” 陆启方哼一声,“谁我老人家做赔了,我老人家从不做赔本买卖。” 郭文莺暗笑,这老头好面子的厉害,把戏玩烂了还不承认。她本来就觉得堵刑部大门不是个好办法,造成困扰不,还起不到多大作用。瞧这道堵的,六部官员打这儿过,没有不骂的,再这样下去,对他们西北军的名声也不好。 她又夹了筷子毛肚放嘴里,辣的直吸溜嘴,“先生,实在不行让兄弟们撤了吧,在外面冻着怪可怜的。” 陆启方撂下筷子,对她深深望了一眼,“闺女,你道行不行啊,枉费我老人家教你这么久,谋算一步至少要看三步、五步,你这点可照着王爷差远了。” 郭文莺嗤笑,封敬亭那是千年狐狸,她能跟他比吗? “先生,到底怎么想的?” 陆启方笑眯眯道:“你给老人家倒杯酒,我就告诉你。” 郭文莺素来尊敬他,倒杯酒实在不算什么,她忙举壶满上,“先生快。” “你可知道今日谁进京吗?” “谁?” “于凤阳。” 于阁老?他终于舍得从那镇出来了? “莫不是封敬亭早知道他近日进京,所以特意摆这个阵势就是给他看的?” 陆启方捋着胡子,一副“孺子还没笨死”的欣慰样。 “为什么非得给他看?”郭文莺问完后,都觉自己问的傻了。 不管于阁老为什么进京,他总算是跑到台前来了,且他进京肯定是要见皇上的,皇上不见别人,于阁老回来却是必见的。而此事让于阁老知道,也就是让皇上知道了,皇上知道了定要过问,也必然给西北军一个交代的,此是其一。那么其二,更深层次的意义是什么呢? 郭文莺想得头疼,她深知自己在这点真比不上封敬亭,他事无巨细都想得周全,擅于把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连于阁老都成了他手心里的棋子,他这场戏可唱得太出格了。 他的目标是谁?太子还是二皇子?或者联合一个,除掉另一个? 不花钱的东西,一不心就容易吃多,郭文莺很不文雅的打了个饱嗝,随后道:“先生在这儿坐会儿吧,我去下头看看。” 陆启方摇头,“你这孩子真是坐不住,下面怪冷的,在这儿多好啊。” 郭文莺笑笑,“兄弟们在呢,我总不能抛下他们。” 陆启方不由叹口气,这孩子重大局,讲义气,人又聪明稳重,真是个好孩子。这样的女娃配了王爷,真是糟蹋了。想到王府那位,一到晚的琢磨着怎么把人弄到手,真是怪同情这娃娃的。可惜啊,好花都叫牛啃了。这娃娃的脾气,还真像他死去的亡妻啊。 呸,怎么得好像他跟牛似的? 郭文莺下了楼,到外面跟掌柜要了两坛子酒,拎着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却瞧见郭文清和郭文云进来,三人正走了一个对脸。 六部附近的酒楼饭庄就这么几个,她在这儿蹲守了两,能碰上也不稀奇。 郭文莺微微颔首,“见过两位世子爷。” 郭文清笑道:“郭大人啊,倒是有日子没见了。” 郭文莺亦笑起来,“也就一个来月而已,上回文英了,如果能有命回来,就请世子喝酒,不知世子哪日有空?” 郭文清道:“咱们正要吃饭,不如大人一起吧。” “今日不行,我这儿刚吃完,兄弟们还在外面呢,我这给兄弟们送酒去。” 郭文云忍不住道:“郭文莺,你们西北军在整什么,居然敢大闹京都了?看把刑部堵的,过都过不去,就该砍了你们的头。” 郭文莺冷笑,“主事大人真有意思,你是皇上吗?你怎么就能决定咱们的生死了?咱们西北军个个都是好汉,没有咱们西北军的出生入死,哪有你主事大人的醉生梦死?一张嘴都是狗屁话,你也不嫌牙碜。” 郭文云气得浑身发颤,伸手点指郭文莺,“郭文英,你不过是个卖屁股的,你狂什么狂?” 郭文莺气乐了,高声道:“老子十三岁就上了战场,都是真刀真枪拼来的,老子的军功册子上满满的军功,每一笔都记得详详细细,都是有案可查的。不像某些人靠着祖宗封荫,混了个的六品官,还敢辱骂老子,老子是朝廷封的堂堂三品将军。” 郭文云被他骂得气恼不已,伸手要打郭文莺,被她一脚踹在地上,她身手虽不咋地,打他一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浪荡子还是有富余的。 郭文清见两人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慌忙过来拉架,“郭大人,看我面子,此事揭过如何?文云不是有意的。” 毕竟是自己大哥,郭文莺不想让他没面,便道:“文英先告辞了,改日再请大人喝酒。” “好,好。”郭文清连连点头,转回身看郭文云,眉头都拧成绳了。 心,真是不省心的,西北军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谁都不敢趟这浑水,自己这弟弟居然跟郭文莺打起来了,生嫌郭家牵扯不进去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结亲 郭文云从地上爬起来,觉得不甘心,跳着脚的骂,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两句“狠毒的白脸子”,“卖屁股的儿”。 郭文清听得实在不像话,直接抬腿给了他一脚,把他拎进了最近的包间。到了里面看看四下无人,才低声道:“文云,大哥知道你看不上那人,只是现在非常时刻,不要与人结仇,尤其是郭文莺这种有军功的,皇上都赞过她,你这么败坏她名声像什么样子?” “还有……”他着顿了一下,“我实话跟你吧,咱们郭家想跟端郡王结亲,郭文英是王爷手下第一爱将,若是将来郭家女儿嫁到王府,你得罪了他可有好处吗?” 郭文云一怔,“郭家要结亲?什么时候的事?哪个妹妹嫁过去?” “是宫里传出来的,淑妃娘娘有意为端郡王纳侧妃,我父亲想要攀附王爷,有意从郭家选一个嫡出的女儿。左不过是我妹妹婉云和你妹妹秀枝。所以,你以后还是少招惹郭文英,备不住日后能坐上一条船呢。” 郭文云哼哼两声,颇为不愿,“反正我就看不上那子,阴阳怪气的,他有什么本事,居然能做到三品将军?” 郭文清好笑,合着这是嫉妒人家比他强了。 他道:“郭文英有什么本事,我也不清楚,但是她能领了兵符,统帅三军,仅二十的时间就大败瓦剌,剿灭瓦剌大军十几万人,把瓦剌赶出临潼关,这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郭文莺刚才那番话,确实狂了点,但他狂的有资本,人家是真的凭军功上来的,是实打实的。这点谁也不出闲话来。 郭文云自是满心的不服气,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什么,从第一眼就看这子不顺眼的很,瞧见她就觉满肚子火。 郭文莺出了酒楼,拎着两大坛子酒去了刑部大门,门前五百士兵依旧站得笔直。已经两两夜,西北军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挺直脊背,宁折不弯。 她排在队伍最后一排,拍开封泥,举着酒坛子喝了一口,随手递给旁边一个兄弟,那兄弟也不话,端起来就喝了口,然后接着往下传。 这是西北军的传统,有肉大家吃,有酒大家喝,无论士兵还是将官都一视同仁。 十斤一坛的酒,一共二十斤,一人一口,再传到郭文莺手里时已经是两个空坛子了,她抛了酒坛子,叫张强拿了根白带子绑在头上,高声道:“兄弟们闷不闷,唱首歌吧。” 着便当先唱起来: “烽火阵阵起边关, 马蹄声声战鼓响, 勇赴国难闯四方, 热血满腔, 好男儿心里装下。 ……… 一首好男儿,五百人齐声唱出,真是雄壮大气,荡气回肠。 此时道边一辆马车向这边缓缓而来,离得老远便听见歌声嘹亮,车中之人不由皱皱眉,“这刑部什么时候也让耍把式卖艺了,比桥整得还热闹。” 车外站着一个厮,十五六岁,青衣帽甚是机灵,他眼尖,一眼瞧见站在队伍最后的那人,低声对车中人道:“爷,爷,快看,那是郭文英。” 车中之人掀起车帘,瞅见郭文莺那张净白脸,不由摸着下巴笑起来,“还真是,没想到这地方都能看见她,还真是跟爷有缘啊。” 厮笑道:“爷,上回爷的虎威将军叫这子给崩死了,咱得想办法找补回来。” “肯定得找补,不过爷今儿个没空。”车中之人撂了车帘,吩咐道:“往前走,前面拐弯。” 马车顺着道边拐进了一个胡同,胡同里也停着一辆马车。 两辆马车停在一处,从一辆车里跳下一个人来,上了另一辆车。 “二哥,你找我就找我,寻个胡同里干什么?”他嘟嘟囔囔着,满脸不高兴。 上车的正是五皇子封敬卿,而车中坐的是他二哥,二皇子封敬贤。 这位二皇子今年二十八九岁,一张国字脸,长得甚是威严。此刻他睨了一眼自己弟弟,淡淡道:“我也是从这儿路过,瞧见了你,招呼你过来叙叙话。” 封敬卿嗤一声,“路过?二哥是特意看热闹的吧。你实话,这出戏里是不是也有你的手笔?” 封敬贤笑笑,“这是老四的把戏,不过我也确实默许了的。” 封敬卿盘起腿让自己坐的更舒服,旁边侍从给他倒了茶,他轻轻抿了一口,“还是二哥的茶香。这是云雾吧?” “是云雾,你喜欢回头送你点。” 他撇嘴,“我不爱喝茶,有女人你送我几个倒还行。” 封敬贤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脾气,也不理他,只问道:“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当然看热闹了来了。我二哥,你和老四怎么混一起了?” 封敬贤微微蹙眉,“是他找的我。” 封敬卿大笑,“打算合伙整大哥?” 封敬贤皱皱眉,这子话还真是难听,不过话难听,意思却不错。他和这个兄弟自来关系最好,两人互相也没多少隐瞒,便点了点头,“算是吧。” “那个郭文英是你放出来的?” 封敬贤轻笑,“你如何知道了?” “刑部是个什么地方,没有你首肯,谁能把人随便弄出来?” “是老四求的我,他求我把郭文英弄出去,作为交换条件,送我份大礼。” “什么大礼?” “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不想,封敬卿也懒得问,反正自己这位二哥从就与旁人不同,心思极深沉,指定吃不了亏就是了。 他咂咂嘴,“老四对郭文英还真是不错,不过真的,这郭子我也挺待见的,长得好看不,还有股子狠劲,那不服输的劲儿头,让人真想把他给驯服了。” 封敬贤道:“你要真稀罕弄回去玩玩也没什么,只是他有军功在身,凡事别做过了分,上回你放狗咬他,就有御史上折子参你,叫我给压下了。你好歹也是位王爷,别叫人拿住把柄了。” 封敬卿呲牙笑起来,“还是二哥疼我,知道向着我。” 第一百三十九章 本事 两人喝了会儿茶,听着远处歌声还在飘着,封敬卿越听越气,他最讨厌这种男儿志在四方的辞,为人在世就是要活得痛快,活得洒脱,想干什么干什么,胸怀个狗屁的下啊? 他皱皱眉,“你们这场戏还得唱几日?” “快了,太子是个最沉不住气的,等他燥了,烦了,弄出点乱子来,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着又道:“其实太子不难收拾,最难的是……” “老四对吧。”封敬卿替他答了,脸上挂着一抹笑,“二哥不要把老四看得太重。” “你不知道,这老四奸诈狡猾,是个油盐不进的。”也不像太子一样,有许多把柄在他手中。 “二哥弄不下来他,就干脆把他弄出京都,到时候太子倒台,京都就是二哥的下了。” 封敬贤挑眉,“你想如何?” 封敬卿嘴里轻轻吐出两字,“东南。” “你是江太平?” “是,让他去征讨江太平去,他打瓦剌能打赢,江太平可不一定对付的了。有人帮着二哥收拾他,二哥又何必自己劳神呢?到时候有去无还,岂不是省了心?” 封敬贤笑起来,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啊。 封敬卿又道:“这江太平也是个枭雄,他盘踞东南多年,几乎自立为王,连父皇都没能收服他,老四跟父皇比起来可就巫见大巫了。” 封敬贤拍拍他肩膀,“行,不愧为我的好弟弟,回头二哥好好谢你。” 他耸肩,“谢就不必了。回头哥把郭文英弄给我玩几就是了。” “你还真看上他了?”封敬贤有些诧异,“你不是不喜欢男人吗?” “没事,爷我找一堆女人伺候伺候他。”一想到那白脸让一群女人压在床上的样子,忽觉心情好了许多,冲进耳朵里歌声也没那么难听了。其实若真是这白脸,他倒也不介意偶尔弯一回,好好的侍弄侍弄他。 两人着话,那边歌声也停了,封敬卿骂了句街,转头对封敬贤道:“二哥,要没事我就先走了,我约了几个朋友喝花酒,去晚了可不好。” “好,你去吧。”封敬贤笑着目送他下了马车,转去自己车里。 注视着那马车走远了,他脸上笑容陡然一收,他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可就是玩心太重了。玩心太重是好事,可若是太聪明了,就不太好了。江太平是吧,他还真是给他出了个好主意。 封敬卿的马车从胡同里出来,在走出胡同的一刹那,他嘴里骂了句脏字,“操——” 厮冥月不由问道:“爷,这是怎么了?不高兴?” “是不高兴,他妈都当爷是傻子,耍着爷玩呢。” 想到刚才封敬贤那副嘴脸,真是看得想吐,明明是个虚伪人,却偏偏装成圣贤,贤?贤他娘个屁。 他嘿嘿冷笑着,问冥月,“你猜这江山最后能落到谁手里?” 冥月咧嘴,“爷,这我哪儿知道啊。” 是啊,他不知道,谁也不知道,怕是连二哥都不知道。不过他封敬卿的存在却是让任何人都不好过,江山他不稀罕,他倒是挺乐意看人自相残杀,尤其是兄弟之间,你捅我一刀,我捅你一刀,真是好看啊。 二哥以为让老四去对付江太平,就能完全高枕无忧吗?他若输了便罢了,若是赢了,便是他最大的对手,早晚他得死老四手里。还有老三,那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看着老二和老四斗,心里指不定多么痛快呢。 有意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有点凉,郭文莺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不由揉揉鼻子,心,这又是谁惦记她了? 此刻惦记郭文莺的人还真不少,陆启方在酒楼里正和封敬亭谈论她,封敬卿心里想着怎么把这不省心的丫头好好折磨一通。而距此处不远的另一辆马车上,父子俩也在起她。 于凤阳进京的事没几个人知道,这老头也素来不爱张扬,只叫了自己儿子于泽平悄悄把自己接进城来。 他们走过的地方距离刑部不远,隔着一条街就听见那嘹亮的歌声。老头听了一阵,不由点点头,“好长时间没听过这么鼓舞士气的歌了,南齐的年轻人要是都有这股子劲头,何愁国家不富强。” 他着对自己儿子道:“让人去瞧瞧,是谁唱的歌。” 于泽平应了一声,让下人去看,不过一会儿便回来回禀,唱歌的是西北军的士兵,领唱的是怀远将军郭文英。 于凤阳一听就乐了,“行了,这子升的够快的,这就升了三品将军了。” 于泽平忍不住道:“爹认识这郭文英吗?” “认识,还跟老夫下过棋,棋艺真是不错,和老夫大战三百回合,真是棋逢对手,打得难解难分。” 于泽平听得直咧嘴,心,能和自己爹战个平手的,那得多烂的棋艺啊。 他道:“爹可知此次西北之战,是这个郭文英指挥的吗?” “这个自是知道,这年轻人有股冲劲儿,又有一颗赤诚之心,我第一眼看着就觉得好,不过老夫还是看走了眼了,他比老夫想象的本事可大多了。” 于泽平有些惊异,很少见自己爹夸什么人,近些年就更没有了,他爹总,现在的年轻人是一代不如一代,这么不住嘴的夸一个人,还真是平生仅见。 于泽平是于阁老幼子,今年二十八岁,是于凤阳四十来岁生的儿子,可以是老来得子,很是疼爱。他现任鸿胪寺卿,官居四品,虽不是大才之人,行事还算稳当。 于凤阳从没指望自己这个儿子能有多大本事,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就是他最大的欣慰。 但是此刻起别人家的儿子,倒是隐隐带着一种不出的羡慕,似恨不得那是他的儿子。 于泽平听在耳中颇不是滋味儿,心,改日倒要会会这郭文英,看他究竟有多大本事。 于凤阳夸了半郭文英,才想起问,“那些西北军为什么把刑部衙门堵了?” 下人回道:“听是朝廷要杀西北军将官,抓了十七个四品以上将官进京,都关在刑部大牢里,上了几遍大刑,人都打烂了,这回可能是要砍头了。” 第一百四十章 扳倒 “胡闹,真是胡闹,国家岂可杀有功之臣?”于凤阳大怒,气得胡子都撅起来,又问:“是谁把那些将官绑缚进京的?” “京里都传是太子的意思,太子要对付端郡王,所以才要把西北军中郡王的人都杀净了。” 最近几日,关于这类的话,早就在京中传遍了,随便一个都能几句,那下人就算不刻意打听,也能知道点大概意思。 不过就这点意思,也已足够了。 于凤阳气得一张老脸铁青铁青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心里暗骂皇上就没生出一个好儿子,都是这帮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国家交到他们手里,就没个好。 于泽平见父亲动怒,慌忙给他顺气,迭声道:“爹爹息怒,爹爹息怒。” 在这同一时间,于阁老进京的消息已经送到封敬亭所坐的雅室里。 虽已是下午,酒楼上还是有不少喝茶的,这里距六部都很近,平常也多有官员在此喝茶,酒楼兼茶楼也是物尽其用。 封敬亭听着暗卫的禀报,转头对陆启方道:“先生,于阁老既然进了城,咱们下一步做什么?” 陆启方笑,“下一步就是等。” “等什么?” “等人动手啊。王爷不是送了份大礼给醇亲王吗?醇亲王必然会动手的,到时候王爷只需静观其变,有得是人想在这时候对太子踩上一脚,王爷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呢。” 封敬亭笑笑,“本王也正是这个意思。” 只要于阁老进了京,下面的戏怎么唱都是满堂彩。尘埃落地,揪着的心也放下了,他喝了口茶,又忍不住第四次开口问:“郭文英呢?” 陆启方叹气,“王爷,郭文英在下面站着呢。” “叫她上来吧,外面怪冷的,她的伤刚好点了,哪能站这么久?” 他立刻叫齐进下去喊人,齐进心,他们爷真是中了郭文英的毒了,这才多一会儿没见,就想成这样? 封敬亭伸着脖子等,好半都没见郭文莺上楼来,齐进倒是回来了,只带了一句,“郭大人了,要和士兵们共进退”,顿时把他气了个半死。 封敬亭哼了两声,这丫头自己不知道心疼自己,真是白瞎了他一片好心,回头等娶到了她,一定好好整治整治,看惯的她一身毛病,越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他心心念念着想把人家媳妇拐到手,却不知此刻郭文莺的未婚夫已经在上京的路上了。情路漫漫,想娶别人媳妇,是要付出代价的。 * 封敬德觉得自己最近的日子简直日了鬼了,他是太子,监国太子,谁敢对他半个不字,但是现在却好像整个朝廷都在跟他作对。每日里参奏他的折子如雪片般往书案上飞,真是越看越恼火。 “这是参本太子贪污修河款的。” “这是参本太子贪污军费的。” “这是参本太子违制建别院的。” ……… 封敬德狠狠甩了折子,哼哼两声,对底下坐着的三个辅政大臣道:“连本太子建别院的事都能拿来道道,这些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张居言是内阁首辅,见太子如此举止,不由皱皱眉,他也觉最近太子闹得太不像话,这些奏折虽是一股脑的涌上来,背后不乏有人为痕迹,但折子中所奏的却句句属实。 他是太子的老师,加封太子太傅,太子无论出什么事,他都难辞其咎,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一声,“殿下休要恼怒,这些不过是事,不会动摇殿下的根本。” 几个大臣也连声道:“殿下放心,只是几个不知高地厚的子在折腾而已。” 虽被劝住了,封敬德还是觉得气愤难当,他做太子这些年,何曾被人这般打击过,这些人真是找死,居然敢跟他作对。 他们话完不到两的功夫,太子七年前在疫区故意投放患疫病的死人尸体,使得疫病蔓延的事就被揭露了出来。七年前太子因在蜀中治理疫病,取得极大成效,救治了无数百姓,才在百官拥护之下,向皇上力荐当时的大皇子为太子。大皇子乃是毓贵妃的亲子,身份高贵,虽不是嫡出,却占了个长字,景德帝感念去世的贵妃,又见群臣推荐,便立了太子。 谁想到时过境迁,竟然爆出当年的事是太子私下谋划的,太子才是疫病蔓延的始作俑者,当年蜀中大疫,死了上万人,竟是太子一手造成的? 此事太过重大,不过几便有大臣上奏拟废太子,并且一发不可收,朝廷近半数的朝臣都上了折子,原本太子的近臣心腹,也都纷纷力求划清关系。一时之间墙倒众人推,一些隐私之事都被挖了出来。 有人上奏,前年太子在江南等地大肆选召美人,是给皇上充盈后宫,却都拉到自己京郊的别院去了。还有去年因修河款被贪之事被一主事揭发,残杀主事一家十七口。还有今年年初因为一官员言语冒犯,夜晚把官员扔到护城河中活活淹死……种种劣迹,真是罄竹难书,令人发指。 太子极力掩饰,却堵不住悠悠众口,没奈何下,只能到乾清殿跪着,向皇上请罪。 皇上虽在病重,却拖着病体走出大殿,指着太子鼻尖,吐出两字,“孽障。”随后就昏了过去。 三日之后,关于废太子的诏书从乾清殿被捧了出来,据诏书乃是已致仕的于阁老于凤阳亲手写的。 景德十八年二月十七日,景德帝下诏废太子封敬德,废太子被幽禁京郊碧水阁中,那座富丽堂皇越制而建的私家别院,成了他最后的坟墓。 景德十八年二月二十日,朝廷下诏接受瓦剌国递来的降书,两国签订互不侵犯条约,瓦剌承诺十年不扰边境,并向南齐每月纳岁币十万两。十万两白银虽不多,却也是开了先河,往年都是南齐向瓦剌纳岁币,今后终于倒过来了。 与此同时,皇上的七公主,年仅十三岁的莲月公主下嫁瓦剌三王子阿古拉。 此诏一出,举国欢庆。瓦剌王子和南齐公主的婚期就定在四月初,只有短短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宴席 景德十八年二月二十八日,朝廷下诏抚慰西北军兵,凡战死者均有重赏,家中父母妻儿免除劳役。被囚刑部的西北将官全部释放,功过相抵,不予升迁,每人赏金百两,为治伤所用。 至此,宣宣闹闹了一个来月的西北案,在太子倒台的背景下,悄无声息的结案了。 景德帝为了全朝廷的颜面,对西北将官也没加官进爵,倒是封了端郡王封敬亭为亲王,也因此他成了继醇亲王之后,第二位被封亲王的皇子。 封敬亭被封亲王,一时间名声大响,道贺的朝廷官员无数,不过封敬亭并未大肆庆祝,只在明月楼摆了宴,请西北军的将官和几个平日与之交好的官员。总共也不过摆了三桌。 定国公郭义潜也在被邀之列,近来为了跟封敬亭拉进关系,他没少四下活动,为了急于投诚,在废太子一事上也使了不少力。所以太子封敬德被拉下马,一方面是自己作孽太多,另一方面却也有那些想找门路攀附的,想奉承主子的各级官员们在后面推波助澜。 端亲王摆酒,定国公郭义潜收到请柬之后自然欣喜不已,忙不迭叫人准备贺礼,赴宴的衣服换了一身又一身,直怕失了礼数。 他刚换好衣服,听下人禀报永定侯来了。 郭义潜微微皱了下眉,对这位西府的堂弟,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位堂弟为人迂腐,又没什么本事,还好女色,西府里妻不成个妻,妾不成个妾,整日里闹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一屋不扫,何以安下?自己家里那点子事都处理不清,还整日想着钻营,混个有油水的实缺,也真是想的怪好。 这个时侯被人打扰,他心里不高兴,连带的脸上就带出了点,冷冷淡淡的看着进来的人。 永定侯郭义显今日是有求于人的,明知堂兄不待见,却也只能侯着脸皮陪笑脸。 “大哥,这是要出门吗?” 郭义潜道:“今日端亲王设宴,我去赴宴去。” 郭义显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大哥能不能带我同去?” 郭义潜思忖着,其实带着他也无不可,只是王爷并未下帖,贸贸然前去,怕惹王爷不高兴。他道:“这怕是不妥当吧。” 郭义显这几年一直寻不到个好出路,早就急了,今日若能攀附上王爷,比自己拜什么山头都强,他今什么也得厚着脸皮跟过去。便道:“大哥放心,若是王爷不高兴,我便出来就是,我保证不多话,安静待着。” 郭义潜一想,堂弟都成这样了,不带着去也不好,何况毕竟是一家人,总要相互提携的,便也点头同意了。 端亲王第一次在京都设宴,宴请之人实在不多,请柬已到了一贴难求的地步。京中之人都知道,现在能和醇亲王相提并论的也就是这位四爷了,醇亲王势力庞大,自有的人为其马首是瞻,去的晚的想占个好位置都不容易。而端亲王就不一样了,他常在军中,在京中各部之中并未有多少人,能得他青睐,他日自可平步青云。所以一时间能到明月楼赴宴之人,都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可也偏有一些人,拿着请柬都很觉烫手。 吏部尚书卢俊清就在家里看着请柬直发呆,他是真不记得自己和这位端亲王有什么交情。他在京外十里亭接自己,就已经很让人心惊胆战了,这回下请柬又是怎么回事?不是不是亲近之人,不请的吗? 他是何时和这位王爷亲近了? 心里实在想不透,若因为自己占了吏部尚书的坑吧,可京里其余五部尚书一个都没请,单只请了自己,这也不过去吧? 他实在坐的太久了,到后来长子卢明玉都看不过眼了,走过来道:“爹,你再不走可要迟到了。” 卢俊清看看自己儿子,忍不住道:“明玉,你我若不去会怎么样?” 卢明玉好笑,“爹开的什么玩笑,端亲王亲自下的请柬,爹若不去,这不是打王爷的脸吗?” “可是爹是真不愿掺和皇家的事,端亲王也罢,醇亲王也罢,都不想往跟前凑。” “爹,咱们卢家虽然一直明哲保身,不与权贵攀交,可这回也就是吃个饭而已,又不是让爹干什么,至于这么害怕吗?”卢明玉也不知自己父亲今是怎么了,平时看着也不是个胆怕事的,怎么对着端亲王这么犯怵? 卢俊清叹口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正心里总觉得这位王爷没安好心,备不住惦记自己家里什么,虽然想破头他也想不出来,可还是不放心,他是真不想往这位爷身边凑啊。 可现在请柬在手里,不去也不行,没奈何,只得叫下人备车,至于礼物,让人把上回花了一两银子买的手串包好带上。总归人家请他吃饭,又不是为收礼的。 卢明玉好像的看着自己亲爹那不待见的样子,心,怪不得爹在朝里混不出个人缘,这么不会做事,也不知这吏部尚书能做多久。不过做不久更好,横竖他们卢家不稀罕荣华富贵的,回河南老家去倒更遂了他的心意了。 卢俊清临出门时,忽想起一事,对儿子道:“你不是要去郭家看看你表妹吗?可是去了吗?” 卢明玉道:“去是去了,可是郭家没让见,是染了恶疾不方便见人。” “放屁。”卢俊清破口大骂,“那郭家人上上下下就没一个好的,还不定怎么折腾咱家文莺呢,回头让你母亲再去一趟,若是还不让见,咱们爷几个就打上门去。” 卢明玉听得差点笑出来,自己这个爹真是孩心性,郭家也不是门户,岂能打进去就打进去?好歹也是个二品大员,这般惫懒,没得让人笑话。 不过,郭家死活往外推着不让见,也确实不通,这么遮掩着的,真备不住把自己妹妹给折磨成什么样了。否则这么多年,怎么不见妹妹给写过一封信,连点消息也没有,就好像没这个人似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绿帽 送了爹出门,卢明玉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便回房去跟母亲了,卢家大太太一听就跳起来了,“你的意思是,郭家可能把你妹妹给害了?” 卢明玉道:“这个备不住,姑姑死的早,郭府老太太也是个难缠的,那傅二太太跟姑姑从前就不对付,一个没依没靠的孤女落到她手里,还能得了好?” 卢大太太气呼呼道:“都怪你爹,当年我就把你表妹接到家里来,可你爹偏毕竟是姓郭,岂肯在别的府里养着?后来去接了一回,也没接回来,还跟永定侯打了一架,闹了满肚子的火。” 一想到那时候卢俊清揪着永定侯衣领,又跳又骂的样子,就觉一阵头痛,老爷也年纪不了,行事还是那么不管不顾的,任着性子来。脾气上来了,九头牛也拉不住。 她叹息着,忽又想起一事,“今日王爷设宴,定国公可去吗?可别叫你爹碰上,再闹出点什么来。不行,你跟着去看看,你爹那个人一根筋,喝多了酒备不住什么。” 卢明玉心想也是,忙换了衣服准备出门,还不忘跟卢大太太,“母亲得了空,还是往侯府去一趟,儿子总是有些不放心。” “行了,我明个就去,我好歹也是个二品命妇,就不信郭家还能把我也赶出来。” 卢明玉放了心,匆匆追自己爹去了。 明月楼是京都最有名气的酒楼,三层楼的大饭庄子,一层是大堂,二层设了雅间,三层则是给有钱人请客设宴用的。 今日端亲王设宴,把明月楼三层全包了,可以摆下十几桌的地方,此刻全清空了,只放着三张桌子,剩下的地方则搭了个戏台,给唱戏用的。今日点的是一出薛平贵征西,据是封敬亭最喜欢的戏。 本来这宴席摆在王府最合适,不过王妃身子不好,王府里又没有身份相当能应酬的女眷,封敬亭本身又是个怕麻烦的,便干脆在酒楼上请几桌,不为了吃饭,大家聚一块喝喝酒,热闹热闹便罢了。至于京中传的,他趁机招揽人之,他全不当回事。他要真招揽人,又岂会在明面上? 今日赴宴,西北军的将官自是来得最早的,这些都是封敬亭的嫡系,自是最早到。将养了些时日,这些人大部分身上的伤都好了,除了少数还下不来床身体不适的,基本都来了。 郭文莺本来想坐在三楼喝喝茶,和路唯新闲磕会儿牙的,可屁股刚沾到椅上,就被封敬亭拽着上楼下迎客去了。她满肚子火气,不免腹诽这位爷不近人情,她又不是他府里什么人,迎客拉着她做什么? 她故意呲着牙对着人群一笑,“王爷,你看我这样子,是不是有点笑迎下客的意思?” 封敬亭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嗤道:“你当爷是什么?想整顶绿帽子给爷戴吗?” 郭文莺一噎,心他们俩的脑电波果然是不在同一个频率上的,这的是一个意思吗? 这会儿宾客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到了,明月楼门前客来客往的,一会儿功夫便停了不少马车。 封敬亭自然不需要在门口站着的,他把郭文莺扔那儿,就顾自走了。 能替王爷迎客的,身份绝不是一般的,郭文莺往这儿一站,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过来。 前来的客人大都是朝廷官员,有认识她的,也有不认识她的,认识的暗自奇怪,不认识的则四处打听她的身份,但总归都知道她是王爷最信任的人。 郭文莺被人看得很觉不适,心里不知骂了封敬亭多少遍,脸上却还得挂着灿然的笑容,感觉一张脸都笑僵了。 这会儿子定国公府的马车也到了了,郭义潜下了车,后面还跟着一人,年纪三十七八岁,长得甚是英俊,锦袍金冠,腰配玉带,打扮的一副风流姿态。 郭文莺看得一愣,随后心里涌起一种难言的酸涩,她记忆中的父亲似乎就是这样子,长了一副绝好皮囊,每日精致打扮了,在京中各种女人间穿来梭去。她记得五岁那年被郭文云推了个跟头,摔得手脚都破了皮,那日正巧遇上要待出门的父亲,她想去跟父亲,自己伤了,手好疼,却因挡了他的路,还没张口被他一掌推开,头磕在地上,流了许多血。 那时候母亲尚在,抱着她哭了许久,只以后就当没这个爹了。 是啊,没这个爹了。她这么多年,几乎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若是看见那金冠有几分熟悉,还想不起来那是她的生身父亲。 而现在,她这个爹居然站在她面前,还向她拱手行礼了,还真是滑下之大稽。 定国公郭义潜对郭文莺拱了拱手,见郭文莺没反应,不由皱皱眉,他心知这位仁兄在端亲王心中的地位,也不敢着恼,只笑道:“郭大人,许久不见,可是安好?” 郭文莺这才恍惚着缓过神了,忙回了一礼,“国公爷恕罪,文英怠慢了,文英一切安好,劳国公爷惦记,您这就请进吧,王爷在楼上等着国公爷呢。” 郭义潜笑笑,“多谢郭大人了,咱们改日一起聚聚,我那两个儿都甚是仰慕大人呢。” “国公爷笑了。”郭文莺和他着话,半点没理会他后面的郭义显。 郭义显甚觉无趣,上楼时忍不住发牢骚,“这哪里来的黄口儿,怎的这般无礼?” 郭义潜道:“他可不是什么黄口儿,那是皇上亲封的怀远将军,西北军打瓦剌,连攻三城可都是在他的指挥下打下来的,可以是战功赫赫。”他怕自己弟弟得罪人,又道:“你别看他,这是王爷的心尖子,没瞧见替王爷迎客吗?绝对是心腹中的心腹。你一会儿注意点,可别得罪了。” 郭义显懦懦应了,心里却不怎么当回事,一个儿而已,能有多大本事?不过这儿怎么看着那么眼熟,跟自己长得有几分像,还像极了自己的亡妻,真是奇了怪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吃醋 他心里思索着,这会儿宾客几乎快到齐了,封敬亭坐在主桌上与身旁之人含笑谈话。三张桌子,能做到主桌的都不是一般的人,只有几个座位还空着,也不知留给谁的。 他自己是不请自来的,也不敢乱坐,只跟着定国公坐在左边第二桌。心里暗自思量着怎么一会儿和王爷套套交情。 郭文莺本来心情就不大好,看见不想见的人,心情愈发坏了,若不是徐茂在旁边一个劲儿给她好的,一会儿她不到场王爷会发火,她才没立刻转头走了。暗自打了主意,一会儿一定借故离开,这种场合她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转身要上楼,却见门口又一辆马车停下来,车上下来父子两个,当爹的一脸铁青,也不知谁惹着他了,儿子则是满脸笑容,恰如春风拂面。 那一脸铁青的正是卢俊清,年轻笑着的则是卢明玉。 看见自己舅舅和表哥走过来,郭文莺不由心中暗叹,自己这个舅舅脾气古里古怪,来参加宴席都铁青着一张脸,让人瞧了还以为他百般不愿来呢。这种性子,也不知怎么在吏部那地方混下去的,上任两个月没出什么事都不容易了。 她不欲与舅舅照面,偏了下身子,等两人走过后才慢慢的上楼去了。 三楼上各桌基本都入席了,郭文莺本来找了个偏僻的座位坐下,刚一落座,一抬眼看见封敬亭正盯着自己,她知道封敬亭右手那个座位是给自己留的,但她就是不想过去,今一见了这么些人,只觉得好累,浑身恹恹的没半分精神。坐他身边,一会儿连跑都跑不了,她才不会那么傻呢。 封敬亭给她示意了两次,见她不理会,也只得作罢了。他了些场面话,然后宣布开席,那边戏台上也开锣了。 今的戏薛平贵征西,是专门为西北军将官们点的,正是攻城这段,戏台上“叮叮当当”的一时打得甚是热闹。 郭文莺坐的这一桌,是第三席,有几个西北军的中级将官,徐海和徐横两兄弟也在这桌,他们与郭文莺素来不错,两人轮番着给她敬酒,着实灌了她几杯。 郭文莺酒量浅,两杯下肚头就晕晕的,一张白净脸,染上两抹红晕,好看的就像擦了两团胭脂一样。 同桌的几个男的都定定看着她,几乎看呆了去,有的不禁暗道,都郭文莺这个白脸长得好看,今一看还真是好看的了不得,京中几家有名的大家闺秀都被比下去了,那杜兴坊的花魁也不过如此吧。 卢明玉也坐在这一桌,看同桌的人都盯着郭文莺看,心里颇不舒服,就好像自家宝贝让贼人觊觎了。 他不由也瞅了几眼,心里忍不住暗道,怪不得上回老三这郭文莺长得像姑姑,果然真的很像姑姑,若是表妹,怕也要长这样子吧。 等等,郭文英?郭文莺? 他心中一动,莫不是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再仔细打量,越看越觉像自家人,尤其是那鼻子,长得跟他爹也有几分像。 他难道真可能是自己表妹吗? 这个念头一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暗忖着,这绝不可能,先不自己妹妹怎么女扮男装上了战场。那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危险万分,又岂是一个丫头能领的了兵的?他没见过自己表妹,自也不知长得是否像这个郭将军,或许这只是长得刚好和他家人相像的一个人吧。 对,一定是想多了。 此时路唯新端着酒杯走过来,一屁股把徐海挤一边去,徐海对他骂骂咧咧,他也不理,只对郭文莺道:“文英,陪我喝几杯吧,这些日子都瞧不见你,你都不记得我了吧。” 郭文莺笑着把他手里的酒杯拿走,“你身上还带着伤呢,少喝一点吧。你刚从牢里出来,以后咱们见面的时候多着呢,上回咱们了要一起逛京城的,那些好看的糖人、面人,还有鼻烟壶,我可都想要去瞧瞧的。” “好,咱们可定了,一起逛京城。”路唯新着露齿一笑,那模样分外可爱,“我看你也别住王府了,不如到我府里住去,仗打完了,咱们爷们好好玩玩。” 郭文莺“嘁”一声,“你那狗窝有什么好的,我哪里也不住,回头我自己买宅子去,我好歹也混了个三品了,就不信连个宅子也买不起。” “行,你厉害,从三品怀远将军,我也就混了个五品,还指望这回打了胜仗能弄个四品呢,又没戏了。”他半真半假的抱怨着,逗得郭文莺一个劲儿乐。 两人素来合拍,打打闹闹,玩玩笑笑,越越开心,此时已经计划着要去哪儿胡闹了。 他们先是逛街,后来又起买宅子的事,路唯新非让她把家安在他家旁边,到时候想看她了,还能爬个墙头啥的。两人扒着墙头面对面话,也是别有情趣。 郭文莺点头应允了,别她还真想自己安个家,把奶娘和师傅都从庄子上接过来,有几个亲朋好友住旁边也挺好,她喜欢路唯新的性子,两人也合得来,住在一起还不寂寞。 路唯新本来只是上这桌来敬酒的,坐下就不走了,他爹叫了他两声也不动,对那边封敬亭不时投过来的冷眼更加漠视。心,你都霸着郭文莺那么久了,还不兴别人跟她句话了吗? 郭文莺也没注意封敬亭,不是没看见,而是刻意忽视。这些跟他住着,都快把她憋坏了,这不许,那不许的,当她是什么? 两人在这儿交谈甚欢,就这一会儿功夫,隔壁桌则差点打起来。 郭义显好容易挤到宴席上,自然要想尽办法和王爷套近乎,便过来主桌敬酒。他好歹也是有爵位的,别人自然不会不理会,且封敬亭知道他是郭文莺的亲爹,对他话也多柔和,虽然没着意攀交,却比别人亲切许多。 郭义显顿觉受宠若惊,刚好封敬亭身边有一坐位空着,他便一屁股坐下去,开始些仰慕王爷之类的话。后来又提到自己有个女儿,长得很是娇俏可人。 第一百四十四章 捅进 没想到这位端亲王似乎表现的对他女儿很感兴趣,让他心中大为高兴,更是着力推销自己女儿,把她夸的上有地上无的。 封敬亭含笑听着,忍不住道:“侯爷就这一个女儿吗?” 郭义显一怔,“也不是,还有两个庶出的,只是身份太低,才貌也不是甚好。” 封敬亭听得心里颇不得劲,忽有些同情郭文莺,怪不得她与郭府一点不亲,这个当爹的连他有这么个女儿都不记得了,当真冷情啊。 他故意问:“本王倒是听侯爷还有个长女,啊,今年十七还是十八了?好像还是卢尚书的外甥女吧。对吧,卢尚书。” 正巧卢俊清走过来,最后这一句却是问他的。 谁知这句话正触到卢俊清的心事,他正愁找不着郭家人呢,这回见着郭义显可是找着发泄口了。他扯着郭义显的袖子,非得让他清楚,到底把郭文莺怎么了。 当年自己妹妹卢霜月死的时候,他就恨透了永定侯,自己妹妹就算是上吊死的,也跟侯府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他们明里暗里的挤兑、逼迫,妹妹会上了吊?这会儿让他逮到理,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郭义显? 可对于郭文莺在哪儿,郭义显哪儿清楚,这些年他对自己这个女儿没半点印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若不是今日瞧见卢俊清,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个女儿了。 他一时语塞,这更证实了卢俊清的猜测,愈发以为他们把妹妹的女儿给害死了,直拉着郭义显要告官,却根本忘了自己也是官。后来不知怎么又掰扯的,扯出了当年卢霜月上吊的事。 郭义显被他纠缠烦了,冷声道:“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的。”就这一句完全惹恼了卢俊清,他一时气氛,抡起拳头就要打人。 这一下可是热闹了,侯爷和吏部尚书差点打起来,这叫什么事?两人你拉着我,我拉着你,谁也不肯放开谁,竟真是大打出手的架势。 封敬亭一看不好,忙出面把两人给劝开了。 郭文莺看自己舅舅和自己亲爹要打起来,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儿。走到封敬亭身后,低声问他,“王爷有意思吗?” 封敬亭里也有些懊恼字挑开这个话头,想解释两句,可一时也不知怎么,他也没料到卢俊清这般冲动,会动手啊。 想跟她点什么,一转头却见她又和路唯新坐到一处去了,一副不打算搭理他的样子。不由心中暗气,这丫头真没良心,跟路唯新勾勾搭搭的,居然还打算爬墙了,这是真想弄顶绿帽子给他戴吗? 若不是刚才看她和路唯新嘀嘀咕咕的商量着搬走,又怎么会一时气愤,对郭义显勾起了话头。 他心里有气,酒也多喝了两杯,戏台上一出好戏全没听进去,倒是被路怀东几人拉着,猛灌了几杯酒。到后来喝得醉醺醺的,下楼时双腿都晃悠了。 郭文莺今也喝了不少,别人与她不熟的不好灌她酒,倒是那些西北军将官,两人一轮,一人一杯酒的敬她,只喝了五六杯酒就把她给喝吐了。 郭文莺也不想喝,可这些人着意奉承,都西北军最敬重的一个是王爷,另一个就是她,若没有她,他们就是全战死了也把瓦剌赶不回家去。 这一下倒激起了郭文莺几分豪气,硬是又灌了两杯,结果出溜到桌子底下,再也爬不起来了。 徐茂早得了王爷的嘱咐,一直在旁边盯着她呢,见郭文莺醉倒,忙叫着云墨,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她下楼。 郭文莺是和封敬亭坐一辆马车来的,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是同车。这会儿封敬亭已经醉的迷糊了,他被抬上车,横躺在车厢里。 紧接着郭文莺也被抬上来,两人一人占据一边,起先谁也不招掰谁,可等车一走动,左右摇晃着就滚在一起。 郭文莺还有几分清醒,一睁眼看见自己被人抱在怀里,抬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倒把封敬亭给打清醒了。一看是她,顿时眯起眼来,俯身把她压到身底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是一顿乱啃。一双爪子在她身上使劲揉搓,伸手扒她的衣服,脱了她裤子,就要把身下的宝贝往里塞,迷迷糊糊的也不知塞的什么地方,上下左右怎么捅也捅不进去。他也是醉糊涂了,心里想什么就做什么,若是平时清醒着可不敢这么大胆子。 郭文莺虽是大醉,有东西捅自己还是能感觉出来,她挣扎着逃出来,瞧着那东西越看越碍眼,张嘴就对着那物件咬了一口,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是什么,只是咬的狠了,耳听得“嗷”地一声痛叫,紧接着她头磕在车厢上,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封敬亭痛极了,双腿猛蹬车厢,一时间车摇摇晃晃,震得车厢都动起来。 外面赶车的车夫都惊呆了,徐茂匆匆从后面赶上了,瞧着晃动的车厢也不敢动,心,这两位爷是怎么了?别是在里面干上啥事了,可就算知道是啥,他也不敢偷看啊,只得吩咐车夫什么都别管,赶紧走。 那车夫鞭子赶的飞快,不一会儿到了王府,也没在前门停车,直接把车赶进了后门,到了内院里。 徐茂对着车厢唤了几声,“爷,王爷。” 没人答音,车厢里也没了动静,仗着胆子往车厢里一看,只见他们王爷趴在郭文莺身上,裤子半脱着,露出紫红狰狞的东西,这也罢了,居然两人都昏过去了,也不知怎么整的? 他心里腹诽,王爷也太厉害,怎么把人都玩晕了? 他唤了两声也没唤醒,便所幸叫了几个嘴严的侍从,把两人都抬出来。 侍从问道:“大总管,人抬到哪儿去?” 徐茂一看,拢香园离这儿最近,便道:“先抬园子里吧。”随后又道:“今的事嘴巴都闭紧了,谁敢泄露出半个字,直接打死。” 那几个侍从再不敢多话,都乖乖把人抬进拢香园,放在一张床上,至于两位在床上打不打架,那谁管得着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私房 封敬亭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早上,他一睁眼,只觉下面某个物件火辣辣的疼,低头一看,似乎破了皮,不由大骂:“这是哪个龟孙子,这么祸害爷。” 左右瞧瞧,似乎不对劲,这好像不是自己的床,再看身边的郭文莺,直吓出一身冷汗。自己怎么在郭文莺这儿了?昨晚两人到底发生什么了?使劲想了想,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 他也知道郭文莺的脾气,这丫头看着平和,真要发起脾气来,他也挡不住,要是她醒来看见自己在这里,备不住闹出什么来。还是先出去再吧。 想到此慌忙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出去,那玩意疼得他都快迈不动步了。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这要是废了,以后还怎么侍弄郭文莺啊? 到了外面找人把徐茂叫来,问他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徐茂心,你们爷们闹得欢实,还问我发生什么事,我哪儿知道去?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只道昨两位爷都醉了,便把他们都送来拢香园。 封敬亭暗松一口气,没出什么什么事就好。虽然他巴不得出点什么事,不过也得把美人哄的乐意了再,贸贸然的强上了,就郭文莺那脾气,能阉了自己。 嘱咐徐茂昨晚的事不能跟任何人起,自己捂着前面回自己屋上药去了。 郭文莺醒过来已经快过午了,她酒量不行,一睡起来就不容易醒。酗酒之后的后果,就是头疼欲裂,她也不记得昨晚后来发生什么事,只模模糊糊有个印象自己好像咬了什么,具体是什么硬是想不起来了。 让人烧了水泡了个热水澡,又喝了一碗醒酒汤,宿酒的感觉才算过去了大半。 赶上用午膳,她也没出去,叫人把饭菜都端屋里来。 饭菜刚摆好,封敬亭就来了,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两条腿劈开的距离也比往常大,郭文莺问他怎么了,他只不心撞了一下。 郭文莺暗自啧啧两声,心,也不知怎么那么寸,撞得那地方看着就疼啊。 封敬亭坐下来,直接叫人加副碗筷,自己就在这儿吃了。 碗筷摆上来,他夹了口菜,试探地问她还记不记得昨晚有什么事? 郭文莺纳闷,“昨晚怎么了?王爷不是撞了吗?我也好像撞了,撞了头,后脑勺好像肿了。” 封敬亭这才放了心,夹了块肉给她,“来,吃菜,吃完了爷有事跟你。” 一顿饭匆匆吃完,封敬亭正经八百地坐在她对面,“文英啊,听你得了皇上一百金的赏金啊。” 郭文莺心道,这赏金都拿了好几了,你是今儿才知道的? “王爷想什么?” “也没什么,回头爷给你收着。”他着已经让人在她屋里翻起来,翻箱倒柜的一通乱找,那一百金,连着她攒了几个月的俸禄都给收走了。 郭文莺怒了,“王爷,这是我的钱。” 封敬亭呵呵笑着:“知道是你的钱,你在爷这儿又吃又喝又住的,不花银子啊?还是爷给你收着吧,回头省得你又瞎折腾,想弄个宅子,爬个墙什么的。” 郭文莺:“……” 她扑过去想抢回来,钱袋在人家手上,任她怎么跳脚也够不着。封敬亭摸着她的脸,柔声劝着:“乖啦,以后爷管你吃,管你喝,想要什么都可以跟爷,至于私房钱就算了,以后爷跟吏部直接一声,你的俸禄直接送到我府上。” 郭文莺:“……” 他又补一句,“你放心,爷以后不会短了你的花销的。” 她气极,“我不买宅子了行吗?” “那怎么行,宅子还得买,回头爷送你几个庄子,宅子和铺子都送给你。” 郭文莺大怒,“你郭爷稀罕要你的。” 封敬亭看她怒极的模样,一张脸气得红红的,忍不住想,“郭爷,让你封爷亲一口。” 可惜,怕她气出个好歹,终究没敢出口。 郭文莺真的要气疯了,明明有钱,明明能自己挣钱,凭啥要花他的?弄得好像还是他恩赐似得,她好歹也是个朝廷三品官,怎么就被他给拿捏成这样? 可是无奈,真的无奈,打又打不过,骂又不管用,想告官也没处伸冤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她所有的血汗钱收走了。她心里恨不得问候他十八代祖宗,可问候了又管什么用,总归是要不回来了。 封敬亭是打定主意,不许自己上外面买宅子,更不许她和路唯新爬墙了。 郭文莺心里的怨气,持续了许久,直到次日路唯新来找她去街上玩,这股怨气也没出干净。 站在大街上,鼻子里吸着各种食物传来的阵阵香气,真是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悔不该一时气愤,赌气不吃饭,饿了两顿的后果,也就如现在这般,看见吃的,双眼都冒绿光了。 她对着一个卖胡饼的饼摊已经看了许久,看得人家卖胡饼的姑娘都害了臊,娇滴滴地声音问:“这位爷,要买胡饼吗?” “多少钱一个?” “两文。” 她“哦”了一声,因为她身上连两文钱也没有,看看身后站着的云墨,“你有钱吗?借点用用。” 云墨笑,“大人,咱别逗啊,您一个吃朝廷俸禄的,怎么还跟的借钱啊?” 郭文莺恨得握握拳头,“你看我哪儿有个朝廷命官的样,朝廷命官有我这么穷的吗?你大爷的,郭爷一个从三品,连个胡饼都买不起。”她问一路人,“你信吗?” 又拉另一个,”你信吗?” 那几个被她拉住的都以为是疯子,心,挺好看一个人,怎么脑子这么不正常? 郭文莺想起昨封敬亭那副欠扁的贱样,肺都快气炸了,自己到底哪辈子欠了他的债,要这辈子做牛做马的还他? 真想对怒喊一声,“老爷,你到底有没有理了?” 终究嫌丢人,没喊出来,只对云墨道:“路唯新呢?他不是好约这个地方,怎么还没来?再不来,郭爷就走了。” 奶奶的,饿死了,找不着吃的,还是回王府吃饭去。至少封敬亭还是管饭的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没钱 她喊了两嗓子,真把路唯新给喊出来,他满头大汗的往这边跑,边跑边叫,“文英,文英,我在这儿呢。” 郭文莺看他汗淋淋地冲过来,问道:“你干什么去了?怎么弄成这样?” 路唯新拍了拍身上,他像是在地上滚过,一身的土,脸上也有一块泛着青,像是摔的,不像叫人揍的。 郭文莺看了看,不由道:“你撞车了?” 路唯新点点头,骂道:“今真娘的背,刚出了西街没多久就和一个拉货的车给撞上了,货物摔倒一地,我也摔了一跤,从车里撞出来,鼻子都快撞歪了。姥姥的,那货车车主也是难缠的,硬要拉着我就见官,要让我赔他的货,耽搁了这么半才脱了身,我看时间过了,就赶紧跑着过来了。” 郭文莺看看他身后,“你马车呢?” “马车让那车主拉走了,后来他还不干,不够赔的,就把身上的钱袋子扔给他了。” 郭文莺无语了,他们俩一个没带钱,一个钱被讹走了,这街逛起来还有意思吗?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好多店铺不是还有赊账这一吗? 许多年没逛过街了,虽钱袋空空,还是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从街口逛到了街尾。 铺子,路边摊是没钱买了,专拣大铺子进,她挑了几家金店、奇宝阁、玉器店的都是大铺子。在里面可劲儿逛了一通。选了不少值钱的好东西,还给路唯新和自己一人选了一块玉佩。 路唯新看她拿的东西都贵的咂舌,声道:“文英,我没钱啊。” 郭文莺笑起来,“要什么钱,你不知道京里豪门大户从来出门不带钱的吗?有看上的直接叫人送府里去,自然就有人结账了。” 路唯新虽是将军家的公子,但他老子就是个草根出身,父子俩都没享过富贵,又都常年在边关,哪知道这些京城里有钱人买东西的规矩。 他挠了挠头,道:“还能这样吗?” 郭文莺也不管他,只管自己挑了,让掌柜的包起来给送端亲王府去。 掌柜一听亲王府,顿时更加奉承起来,对着郭文莺不停介绍好东西。 郭文莺看上了一个玉狮子镇纸,雕工极其精美,一看就不是寻找之物。 掌柜道:“这位公子,这镇纸是玉雕大师静明先生的作品,要价两万两。” 郭文莺咂舌,就这么的一个玉雕竟然这么贵,比她今日买的十几件玉器加起来还贵的多。没想到这雕玉行业这么赚钱。 路唯新看她看得出神,不由问道:“你在想什么?” 郭文莺摩挲着那玉狮子,“我在想这玉雕难不难学,我能不能学一手。” 路唯新好笑,“你一个做官的,学雕刻做什么?” “正所谓技不压身,没准能用得上呢。”她总觉得自己学的机关术,做大型物件,起大作用还可以,但到赚钱真不如这些玉器这些物件。况且机关不适合女人做,以后等她恢复了身份,想养家糊口,还得琢磨点别的。 她早就打定主意,以后从郭家分出去,那时候她就不再是郭家姐,横竖他们也不会养自己。而且她总觉别人有,不如自己有,作为一个现代灵魂的独立思想,还是觉得自己养自己的好。 两人又看了一会儿,再没瞧见出彩的,转身出了门,再去逛另一家铺子。 到了门外,路唯新摸摸肚子,“文英,我饿了。” 是啊,饿了,她也饿了,可惜没钱啊,也不知京里的大饭庄子能不能像这些老字号的店铺,可以不用现结账呢? 她忽然眼珠子转了转,“没事,我有办法。” 她带着路唯新又去了更大的一家店,这是京里最有名的奇宝阁,里面奇珍异宝颇多,价钱也是出奇的贵。但越贵的地方,越是达官贵人愿意来的地方。 他们进了门,店铺掌柜瞧着两人穿着不俗,后面还跟着厮下人,忙亲自迎了过来,“两位爷,想要点什么?” 郭文莺微微抬着下巴,做足高贵姿态,“有什么好东西尽管拿来看看。”随后又道:“先给爷上点茶,走得怪渴的。” “是,是,您慢坐。”掌柜引着两人坐下,上了两杯茶,又让二端了盘点心过来。 大店里规矩,有大主顾上门都有茶点招待,还有水果和糖食,无非是留人多坐会儿,能多买些东西。 二刚放下点心,两人的眼睛就亮了,掌柜的又招呼拿糖食,就一转身的功夫,那盘满满码了十几块的点心盘子就空了。 掌柜的呆了一下,心这是哪儿来两饿嗝啊?别是没钱上这儿来蹭吃蹭喝的吧。 路唯新和郭文莺都是大肚汉,一盘点心也就在肚子里刚垫了个底。 见着糖食上来,又是一扫而光,郭文莺一边往嘴里塞着,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新,吏部公文下来没,你们什么时候回西北?” 路唯新听她叫自己“新”,不仅不恼,反倒面露喜色,笑道:“这我可不知道,看皇上的意思呗,我爹寻思让我在京里谋个差事,不让我再去西北喝沙子了。” 郭文莺道:“我估摸着我也走不了,封敬亭那玩意,他不动窝,也不会让我走的。” 路唯新咧嘴,“也就你敢这么骂王爷,也不怕叫他听着了。” “听着就听着,郭爷还怕他啊,皇上赏的恩赏银子都让他给……”她了一半又停住了,心这事还是别嚷嚷了,回头让人听着,还以为她和王爷是怎么回事呢。 两人着话,一盘糖食又吃完了。 瞧见掌柜的在一旁瞅得直瞪眼,路唯新一拍桌子,“看什么看,还不给老子再上盘点心。惹恼了爷,把你这店给你砸了。” 掌柜的虚虚一笑,“这位爷,瞧您是饿了,要不要给您上对面酒楼弄俩热菜来?” 郭文莺瞧出这是损他们呢,伸手指着一个插花玉瓶,“那个,给爷包起来。” 掌柜的脸上笑着,却没动,“爷,那东西可有点贵呢。” 郭文莺狠狠白了他一眼,“怎么?怕爷没钱?爷是没钱,可是有人给爷结账,有人上赶着给爷送钱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斗气 那掌柜一时摸不清她的行市,正要开口,这时候忽然门外进来几个女眷,一个个都是穿金戴银的,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的姐。 走在最前面一个,约莫是听见她刚的话,低笑一声,对身后女子道:“都京城里贵人多,还真是出门就遇上,瞧瞧人家,别人都上赶着给他送钱呢,好大的谱。” 那姐身穿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白色貂皮外氅,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端得是好一派端庄荣华,只是嘴里吐出的话真是句句诛心。 郭文莺可不是个随便受气的,尤其是不知从哪儿冒出的丫头,瞧着这么不顺眼。她冷声道:“这是哪家的笼子没关,放出了这么一个,五殿下的虎威将军都叫爷宰了,这是哪儿又冒出一出一只来?” 那姐怔了一下,随后大怒,“你什么?你敢骂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郭文莺嗤一声,她自到了京里,听得最多的就是这句“你知道我是谁吗?”。妈的,真以为全下人都得供着这帮不知高地厚的少爷姐们吗? 她冷笑道:“那你知道咱们爷们是谁吗?咱们爷们杀的人可着四九城挖个坑,都不够埋的,死在爷手里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着转头问路唯新,“你杀了多少人?” 路唯新皱皱眉,他也不喜欢有人针对郭文莺,见她问起,当真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攻荆州杀敌一千,野狼坡杀敌八百,冀州杀了一千五,凉州杀了九百……我算术不好,数不清了。”他是真正的杀将,军中许多将官年纪比他大的,都没他杀敌多,那满身肃杀之气,平时敛着还好,一旦怒将起来,能吓得人胆寒。 他这么一,那几个姐都满脸灰白,只有前一个还兀自强辩,“谁知道他们的是真的是假的,杀人,还有王法吗?” 郭文莺忽的一拍桌子,“掌柜的,叫你上糕点,你聋了。” 那掌柜已经觉出不对劲儿,他看这两人一身煞气,定是军中出来的,知道这种刀尖上舔过血的最不好惹,慌忙到后面亲自捧了十几样点心出来,都是京里最好的点心铺子出来的,做得甚是精致。恭恭敬敬捧出来,请两人吃。 郭文莺看得满意,伸手捻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细细嚼着,笑眯眯道:“这位姐,你刚才什么?” 那姐刚要话,被身后一女子扯住,低声在她耳边了两句,那姐似是听了,退到后面,转头时还狠狠瞪了郭文莺一眼。 那后来的女子年岁似稍大一点,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披着同色系的狐裘,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脸上薄施粉黛,面容甚是清丽。 她走到郭文莺面前盈盈下拜,“定国公之女婉云见过这位大人。” 郭婉云?郭文莺暗自冷笑,她跟郭家人的缘分还真是似海深啊,逛个街都能撞见了。 她淡淡道:“原来是定国公府的千金姐,前儿个你家国公爷还跟爷一起吃饭,要把你郭家的姐许配一个给爷,没想到你郭府姐都是这般礼数,还真是开了眼了。” 她这倒没瞎,前几日定国公真的旁敲侧击的打听她,有意把女儿许配给她,嫡出的舍不得,八成想弄个庶女塞给她。 心里不知怎么就憋了气,转头对路唯新道:“路大公子,你可有瞧上的?” 路唯新眯了眯眼,他们两人素来默契,他一瞧就知道郭文莺对这几个丫头没好感,想整她们。便冷冷道:“一群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这话得真是损,那几位姐顿时都白了脸,要知道姑娘家闺名很重要,岂能容人这般辞。 郭婉云脸白了白,低声道:“刚才舍妹冒犯两位大人,还请大人恕罪,婉云在这里给两位赔不是了。”她着对着两人福了福。 真难得这姐是个脾气好的,被人成这样也不翻脸。 郭文莺与她没多大仇怨,也不想再为难她,便道:”郭姐,此事与你无关,刚才是在下失礼,还请姐勿怪。” 她话音刚落,门帘忽然掀起,从外面走进一位富贵公子。 那是一个极为俊美的男人,月白色的大氅,领口滚了一圈紫貂毛,他有一头鸦黑的头发,额头饱满,眉长如刀,眼睛是一双凤眼,大而深邃,鼻管笔直而高挺,人中狭长,下巴方正坚毅,肤色如羊脂玉一般莹润洁白,他的脸生的是如此的完美,美的飘逸却又厚重而方端。 郭文莺抬起头,一双如黑夜一般幽暗的瞳眸早已锁定在她的身上,她微微怔了怔,那人竟是方云棠。 在屋子许多人中,方云棠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有的人生就长得极招眼,就算一千个人里,一万个人里,最惹人注目的依然是她。就像当初在西北,远远看着她骑马过来,那马上风姿,让人一眼难忘。 他直接略过屋中众人,对她走来,惊喜叫着:“文英,原来你在这里。” 郭文莺微笑,“没想到在这儿碰见方公子。” 郭婉云似也认识方云棠,不由开口道:“方公子可是认识这位大人?” 方云棠还没开口,那位大冬穿碧霞罗的千金姐,已经冲过来,巴着他的胳膊,软绵绵地声音道:“棠哥哥,刚才这人好凶啊,还要打枝儿呢。” 方云棠安抚地对她一笑,随后道:“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来,我给各位介绍一下。” 他一指路唯新,“这位是镇军将军的独子,官拜五品都尉。” 又指郭文莺,“这位就更加出名了,这就是皇上亲封的从三品怀远将军,西北军的战神郭文英。”着又对郭文莺笑,“文英,你加官进爵,可还没请客呢。” 郭文莺咧嘴,老子要有钱,也不在这儿蹭吃蹭喝了。 方云棠又指郭婉云,“这是定国公府的姐。” 接着指那穿碧霞罗的,“这是永定侯府的姐。”又道:“后面两个也是郭府姐。”后面的约是庶出,便没过多介绍。 第一百四十八章 请客 郭文莺眯了眼看郭秀枝,怪不得第一面见她就觉得气儿不顺,果然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看她刚才和方云棠那亲密劲儿,这是打算勾引她的未来夫婿吗? 一听他介绍,掌柜的首先缩了缩脖子,心道,幸亏刚才没出太难听的来,原来都是朝廷命官,还是三品大员,这么年轻的三品还真不多见。 郭婉云和郭秀枝一听郭文莺是三品怀远将军,都有些惊讶,竟不知京中最近传闻最盛的郭文莺是这个样子,不仅年轻,还这般容貌出色。 郭文莺则看着方云棠,刚才他那句“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听着还真有点意思。这人是早知道她的身份了吗? 她问道:“方公子怎么进京了?” 方云棠笑道:“我前些日去东南做了趟生意,刚刚回来,听你在京里,就赶来见见,正好姐夫也回京了,我就把姐姐也接来了。前几日刚到,去郭府拜望了一回,正打算去寻你呢。”着又问一句,“你还住端亲王府吗?” 他一长串的了一大通,郭文莺听着笑起来,“左右我在京里也没份产业,先在王府住着,我和唯新都是军人,备不住什么时候就又走了,在哪儿都呆不长。” 方云棠略沉吟片刻,“今日既然碰上了,不如我做东,请几位吃个便饭吧。” 郭文莺还没话,路唯新已经道:“好啊。”他早就饿的不行,就那点点心还不够塞牙缝呢。 郭文莺见他如此,便也一笑,“既然方公子盛情,就却之不恭了。” 方云棠点点头,似很是高兴,眉梢眼角都带着那么点喜悦之气。他这次进京,有很大原因是来见她的,本来想去王府找她,现在能在外面见到真是再好不过。 他问,“文英今日是想买什么?” 郭文莺随口道:“我想挑个玉簪子。”刚才那铺子找了半也没可心的。 方云棠一听,忙转头对掌柜:“去,把最好的玉簪拿出来。” 掌柜去了片刻,捧出个托盘,上面放了七八只玉簪,果然玉质剔透,雕工精美。她看中了一根簪子,金镶玉的,最前面顶端一朵黄金镂空的玉兰花,轻轻拧动玉兰花可以拆卸下来,里面是一根同样雕着玉兰的白玉簪,若簪在头上,抽出白玉,那竖起的镂空兰花依然可以拢住头发。 这是郭文莺想要的样式,她有些欣喜拿起来,刚要问价,方云棠已经开口,“给大人包起来。”着对她一笑,“你不知道这家店是我开的?你要想的东西岂有付账的道理?” 郭文莺微怔,她知道方家有钱,没想到京城里还开了这么大一间铺子。 后来方云棠又挑了几样,让掌柜连着那玉瓶和玉簪都送到王府去。郭文莺推却了几下,没推出去,只能勉为其难收下了。她用封敬亭的钱,用得很是其所当然,皆因为她为他做事,就当报酬了。但对于这位未婚夫,两人还未成亲,现在就这么花销,总觉不好。 可方云棠一心要送,根本就不容她拒绝,一时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身后跟的几个女子,郭婉云还好些,郭秀枝见方云棠如此大手笔给郭文莺买东西,几乎把银牙咬碎,她缠了这方公子几了,别玉器了,就是个普通物件都没讨到手。她郭文莺凭的什么? 买了东西,他们出了奇宝阁去吃饭,对面不远就是个大饭庄子。 方云棠热情地请几位郭姐同去,郭婉云本要告辞,见后面郭秀枝拽她衣服,便也点头同意了。 一行人上了二楼,要了个雅间。 郭秀枝看那酒楼装修雅致,不由道:“方公子,这饭庄不会也是你的吧?” 方云棠笑,“正是呢。” 郭秀枝顿时睁大眼,眼睫毛忽闪忽闪地瞅着他,一副仰慕的样子,看着甚是娇俏可人。可惜方云棠仿若眼瞎一样,连看都不看她。 饭庄掌柜亲自上来给点菜,带着几个伙计伺候着,甚是周到。果然自己的买卖,与别处待遇就是不一样。 几位女眷都点了些清淡的,路唯新和郭文莺则点了许多肉菜。 掌柜看着方云棠等他示下,方云棠道:“再整几个拿手的,一并上了来。” 掌柜应声下去,方云棠对郭文莺道:“这里菜做的尚可,点心却是不错的,走时给你带些回去。” 郭文莺虚虚一笑,别人对她这么好,还真有点不适应。虽这人是她的未婚夫,但不知为何,有时候却感觉不到他们该是这么亲近的人。 过了一会儿,菜上来,满满的摆了一桌。 方云棠夹了块酥皮鸭在她碗里,“这里鸭子做的还不错,你尝尝。” 又夹了筷子油焖鸡,“多吃些。” 郭文莺微微颔首,和路唯新两人风卷残云一般,一会儿功夫便各自吃了四碗饭。 对面几个女眷早看呆了,郭文莺也觉不好意思,解释道:“其实我两顿没吃饭。” 方云棠诧异,“王府里不管饭吗?” 此事一言难尽。 路唯新吃得心满意足,他抹了抹嘴,“其实我也两顿没吃了。” 他的是真的,昨晚饭他喝多了结果全吐出来了,早起一大早赴郭文莺的约,又碰上个碰瓷的,早饭也没吃。昨晚加今早正好两顿,可惜这话听着就不怎么可信。旁人还以为他和郭文莺着玩呢。 跟女人吃饭就是慢,一顿饭吃了个把时辰才吃完,然后还要品香茗。 方云棠看郭文莺一脸无趣,便道;“文英,你今日若有空,不如一会儿去斗鸟吧。” 斗鸟她知道的,两只鸟在一块掐,不过…… 她皱皱眉,“可是,我没鸟啊。” 方云棠笑道:“放心,我有。” 路唯新忍不住挺了挺腰,“我也有啊。” 方云棠瞥了他一眼,一副对他的鸟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吃完饭,方云棠要带他们去逛逛。有人当向导,还有人出钱,两人自是喜不自胜。 至于那些女眷,当尾巴似的甩掉了,郭秀枝还想腻着他,一直眨着无辜的大眼望着他,希望他能动怜悯之心,把她们也带了去。方云棠只当没看见,他早已厌烦了她们,送她们上车之后,明显松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九章 瓦舍 路唯新也是孩子心性,三人沿着街道往前走,他不住嘴地问着:“这是哪儿?那儿是哪儿?”又问,“咱们去哪儿?” 方云棠道:“去瓦舍吧,那儿最热闹。” 一路上方云棠都在跟郭文莺介绍,“京城很大,此路往北是马行街,那里卖药的,往南是潘楼街,专门卖飞禽走兽,再往东卖女人香粉脂粉店和绸缎店,玉器行在西南方,你若喜欢一会儿可以去看看。” 见她点头,方云棠接着道:“相国寺附近的瓦舍是个好去处,有故事的,唱剧的,耍杂技的,相扑的都有,那儿还有蹴鞠大赛,逢上比赛人格外的多。另外还有玉器行每年都要举办一场比赛,民间的就在瓦舍附近,官家的则专设了场地。” 方云棠对京城似极为熟悉,比之路唯新和郭文莺两个据土生土长的京都人,了解的多得不是一星半点。两人从没听还有这等好去处,都很是欣喜。 方云棠领着他们俩一路往南,走不多久,便见到一条街市,街市从高大的宫门外延伸出来,两旁摆满了摊位,挨挨挤挤的,行人如织。交谈声,吆喝声,讲价声,有高有低,有长有短,杂在一起,仿佛错落有致的热闹曲。 他们来到潘楼街,这里是飞禽走兽一条街,世间有的飞禽走兽,这里都能找到。 往西走了不远,见路边搭着一溜的长棚,棚子里人声鼎沸,吆五喝六的很是热闹。 郭文莺问:“那是什么?” 方云棠道:“那是斗鸟的棚子。” 路唯新很感兴趣,抢先走了进去,两人在后面跟着。只见那些棚头搭得十分宽敞,有送茶水的伙计在人群里奔走。路的另一头都是贩,也有各种鸟的,还有卖笼子的,的笼子只有巴掌那么大,大的笼子则有一米多好,里头还摆设着亭台楼阁,看着比人住的都舒服。 他们进了一个棚子去看斗鸟,方云棠有只八哥,是专门养的斗鸟,取名‘鹰儿’,不过他今日让没让‘鹰儿’上场,只带着他们看了一场斗鹌鹑。 斗场上一只玉鹑颇为显眼,长颈短尾,纯洁如雪,就像一只鹤一样。十分擅长搏击,飞起来有三四尺高,搏击时能准确击中对手。它的敌手是一只白色鹌鹑,只见场中黑白两个影子飞快地一来一往,扭成一团。黑鹑不敌,身上受了数十处伤,血浸透了羽毛。 黑鹑主人见此,忙终止比赛,心翼翼把它捧在手里,心疼的直落泪。 人和鸟感情好成这样的也是少见,郭文莺看得好奇,忍不住对着你只鹌鹑多瞧了几眼。封敬亭从前也很会斗鸟的,他院子里就有一只凶狠的八哥,她上回逗弄了一下,被狠狠啄了一口,这会儿才知道,原来这斗鸟一只只都这么厉害。 出了斗鸟棚,再往前走还有斗蟋蟀的。 他们进了一个最大的棚子,棚里喊声震,厮杀的甚是激烈。 郭文莺个头不高,很容易挤进去,只见那斗盆里的两只蟋蟀,一个是大个子,浑身青黑,身伟体长,另一个稍一些,赤金色,身躯矫健灵活。 两只蟋蟀正战得难解难分。两个蟋蟀的主人,一个正喊得声嘶力竭,另一个却是双唇紧闭,只盯着斗盆,默然不语。 围观的人都纷纷掏出钱来,押两只蟋蟀中的一只。 方云棠不知何时挤进来,笑道:“你要押一只吗?依我看那只赤金的要赢。” 郭文莺没想到他还懂这些,笑着问:“你如何知道?” “俗话,白不如黑,黑布如赤,赤不如金,那赤金的蟋蟀是个中极品,依我看,黑的打不过它。”他着已经押了五十两,赤金蟋蟀赢。 郭文莺暗叹,真是有钱啊,她身上连五个铜板都没有呢。 一局下来果然赤金蟋蟀赢了,只这片刻便赚了一百两。方云棠自是高兴,路唯新则后悔没跟着押,翻了翻身上他好歹还有两个铜板呢。 那黑蟋蟀的主人垂头丧气,抱着蟋蟀罐出来,举着个瓶子,挨个在人跟前问着。走在郭文莺面前,才听清他问的是,“这位公子,有童子尿吗?” 郭文莺脸上微红,“你要这个做什么?” “治蟋蟀啊,公子不知童子尿可是最好的疗伤圣品。”那人着手里瓶子已经塞在她手上了,“公子赏一些给我。” 她摆了摆手,“我没有。”手里瓶子扔不出,只得甩给后面的路唯新,“你弄点给他。” 路唯新脸微微一红,不过还是去别处接了一点回来了。 方云棠忽然道:“你怎知他是童子,我不是?” 郭文莺惊异,“怎么可能?”路唯新她是知道的,而他怎么可能是童子? 方云棠摸摸鼻子,他本来就不是,只是气不过她更看重路唯新。可这又怪谁呢,他十六岁就有通房,这些年一直在外身边女人无数,早就不是童子身了。 从瓦舍出来,又去了玉石街,这里有几处雕刻师傅,有雕核桃的,也有雕玉的,也有的在街上摆个摊子,现雕现卖。 郭文莺喜欢这些玩意,多逛了一会儿,她站在路边看一个玉雕师傅手执玉刀,手指上下翻飞的样子甚是意动。 方云棠问她,“你喜欢?” 她点点头,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旁的女人能嫁给好夫婿便是一生的依靠,可是她经历过太多,又自己做过官,未来根本不可能在高门大宅中做做女红,弄弄茶艺,与夫君的妻妾各种斗法争宠。 就算日后辞官不做,她也希望有些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营生,或者开个铺子,或者学门手艺,与大宅门里的生活相比,她更喜欢这种市井间的乐趣。 也许她可以像这街上的玉雕师傅,自己摆个摊子,雕一些喜欢的玩意,也可以做些孩子们的机关玩具拿来卖,总归是不愁吃喝的。 方云棠哪知她有这般志向,以为她是一时兴趣,还要找个相熟的玉雕师傅教教她。 郭文莺笑着道了谢,三人又逛了一会儿,颇得乐趣,见色不早了便都各自归家去。 第一百五十章 吹牛 临走时,方云棠突然道:“我已经去郭府提亲了。” 这一句突出其来的,若是旁人听了,怕是会句“恭喜”,或者有些纳闷他什么意思,郭文莺却身子颤了颤,“他们可是应了?” 方云棠注视着她紧张的样子,忽的笑起来,看来自己所想的八九不离十了,她果然是郭家那个丫头。 他道:“虽没应,不过也快了。”他知道郭家为什么不肯应,因为他求娶的据是那个又丑又病的郭大姐,郭府第一个女儿,郭文莺。而永定侯府却琢磨着把郭秀枝嫁给他。 他没同意,两边便一时这么拖着,不过将来总有一,他会从郭府里正正经经用八抬大轿把她抬出来。 他的眼神太过炽烈,让郭文莺很是不适,匆匆道:“方公子,文英先走一步了。” 方云棠笑笑,“郭大人慢走,改日再会。” 这会儿云墨已经赶着王府马车过来,两个下人正提着巨大的食盒往车上装,还有今日在奇宝阁里买的玉器古玩,都齐整整的用锦盒装着放到车上。 郭文莺知道这都是方云棠送她的,只微微抱拳道了声谢,又跟路唯新告辞,随后上了马车。 马车上早已摆的满满当当,装郭文莺一个都勉强,根本装不了云墨了。云墨上不来车,不由嘟囔道:“这没钱的还能装这一车,若有钱了还了得吗?” 郭文莺敲了他头一下,“回去不要乱多嘴。” 云墨哼哼两声,心,用得着他多嘴吗?王爷又不是瞎子,这满车的东西看不见吗?若是直接送到王府让账房结账的还好,她老人家收了别人这么多贵重东西,他们爷看见了,还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呢。 郭文莺也颇为头疼,今收了两个男人的东西,还真是不好。其实真的,无论封敬亭还是方云棠她都不想嫁,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自己置一座宅子,凡事自己做主,若是日后想成亲,可以招一个上门女婿,至于这两个生来招桃花的大佛,她是不敢招惹的。 可不敢招,又收了人家的东西,这份人情怎么还呢? 郭文莺揉着脑袋问云墨,“你我今收礼,是不是收的太随便?” 云墨哼哼,“大人也知道不该收啊。” 实在是她从到大没收过别人的礼,这别人乍一送还真收不住了。郭文莺叹气,“我果然有做贪官的潜质啊。” 云墨:“……” 封敬亭果然眼里不揉沙子的,瞧见郭文莺这般大包包的回来,连门都没让进,直接让徐茂把东西拉下来扔门口了,还对几个跟车的奇宝阁的伙计,“回去告诉你们主子,爷的人叫他别惦记。” 郭文莺有些傻了,她什么时候成他的人了? 她未婚夫送他东西,总好过他把她的体己银子都没收了吧? 想跟他争辩两声,又觉得无聊,看见那一大食盒糕饼扔了满地,心疼肉疼的,也不知拍拍灰,还能不能吃了。 她这几日本就憋着封敬亭的火,便再不理他,随他在后面絮絮叨叨,反复强调不许她以后跟方云棠来往,也不许和路唯新一块出去胡闹。 郭文莺对翻了个白眼,直接当是狗吠了。他跟狗最大的区别,无非就是不能杀了吃肉。 转过来,她就把封敬亭的警告抛脑后了。路唯新在宴福楼请几个兄弟们喝酒,她也跟着去了。 都是西北军的将官,一帮生死与共过的兄弟,聚在一起也没旁的,都顺嘴瞎胡咧咧,自己这几都干什么了。有的在怡红院摆了两花酒,干趴下三娘们,有的找了个相好,干得她哭爹喊娘的,然后各种吹嘘自己的勇猛,娘们的放浪。就连路维新也自己如何如何厉害,昨在花楼里和两个相好的大被同眠,也只有郭文莺知道,他昨和自己逛了一街,还奉献了一泡童子尿。 可见这帮人的话是多么没谱,反正就是胡咧咧呗,有影没影瞎胡吹,谁管你是真的假的。 郭文莺打了个哈欠,颇觉无聊,正这时候有人问她,“文英,你没找个娘们玩玩?” 郭文莺“啊”了一声,顺嘴答音,“我也把个爷们干的哭爹喊娘。” 她一时完,也没觉什么,看众人紧盯着她的古怪脸色,才意识到好像错话了。 徐横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眼,终于叹口气。 卢奇则对着她挑起大指,“你好样的。” 徐海突然道:“文英,你那个爷们,不会王爷吧?” 真是一句惊起千层浪,众人都一脸惊叹地看着她,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郭文莺有些傻眼,她就那么一,什么爷们,就是娘们她也没本事干得哭爹喊娘啊,她有残啊,身上缺东西。 忙解释,“不,不,我一时口误,我的是娘们。” 众人一副“你别掩饰”的表情,让郭文莺羞愧难当,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暗骂自己自找麻烦,好好的吹什么牛? 卢奇平日里看着蔫不唧的,最是阴毒,摸着下巴打量了她许久,“我文英,听你最近和方公子关系处的不错,难道那人是他?” 路唯新忙道:“没有的事,文英和他清白着呢。” 有人捅捅他的胳膊,嬉笑道:“那难道是你?瞧你看郭将军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 路唯新这厮……他居然脸红了……? 郭文莺忍不住仰长叹,让她死去吧。这帮哪是兄弟,简直是造谣的祖宗。一帮人拉着路唯新非让他承认对郭文莺有什么非分之想,路唯新咬紧牙硬是不肯,后来被兄弟们灌了一坛子酒,醉的摔到桌子底下去了。 和一帮兄弟在京城里大玩痛玩了几,除了让花楼嫖妓她没跟着去,其余的倒都到场了。 俗话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几日之后,这些西北军的将官也都要陆续返回西北军中去了。除了郭文莺、楚唐、路怀东和路唯新四人接到命令暂留京都外,其余的将官都要尽速返回西北。 临出发这,几人都到城外相送,连封敬亭也来了,一群生死兄弟在十里亭外依依难舍。 第一百五十一章 淑妃 都夫妻情深,父母真情,其实兄弟之间也有一种不比寻常的情意。尤其是在同一战壕里待过,同穿过一条裤子,同吃过一锅饭,同在大牢里住过的。他们这段京都之行,更加深了彼此间的感情。 一起要走,有几人都禁不住抹起眼泪来,日后高海远,相见之日却不知几何了。 徐横一把抱住路唯新,“兄弟,真不想离开你。”这次攻凉州的时候,路唯新救过徐横的命,两人关系比从前铁了许多。 旁边有人笑他,“你哪是舍不得他,你是舍不得京城的繁华。” 这么一,众人都笑起来。 不过话也没错,醉花渐欲迷人眼,这京城住了这些时日,谁想再回西北过苦日子去。那地方除了沙子多,别的什么都没有,就是女人又哪有京里的女人新鲜。 封敬亭见众人神情异常,身为一军主帅,曾经的上司,自要些什么。他笑着劝道:“都是大老爷们,何苦这么愁眉不展,难舍难分的,也许过不了许久又都见面了。” 本来大家只当这是句客套话,也没放在心上,谁知两月未到便一语成真了,大家真的再次聚首,齐齐赶赴另一战场去了。 把兄弟们都送走,回程时马车轻缓的进了城,坐在马车上,郭文莺一直郁郁寡欢的,这些兄弟的分离,让她也开始思索起自己的未来了,总担着这三品将军的名也不是个事,她终究不是真正的男人,也该离了这地方,去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了。只是这样的话不好跟封敬亭,他也不知做了什么打算,竟半句也没提过让自己脱离军籍的事。 封敬亭问她可是不舒服,她也不话,只默默垂首着。 封敬亭以为她是和西北军的兄弟分离心里难过,便也没放在心上,还一路给她介绍哪里有好玩好吃的,改日带她好好逛逛。 郭文莺一副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抬眼皮撩他一眼,随后又低下头想事去了。 封敬亭顿觉胃里发酸,她跟路唯新还有方云棠玩起了那么开心,怎么到了他这儿就就成这个模样了? 郭文莺仍在想着自己的事,浑然没觉自己伤了这位爷的自尊心。 马车缓缓而走,刚到府中,徐茂便迎出来,急道:“王爷,淑妃娘娘请王爷进宫呢。” 封敬亭对这位养母没多少感情,不过因着幼时曾庇护过他,也给几分面子,便回房换了衣服,嘱咐徐茂好好照应着郭文莺,她若出门,也派人跟紧了。 最近日子过得很太平,可就是太太平了,才让人心里生疑,他就不信,自己二哥的手就不想伸过来。 淑妃娘娘住在静雨殿,此处甚是清幽,也因淑妃的性子清冷,不喜与人接触,倒不像皇后和贵妃一样住着华丽殿堂,每日呼奴唤婢的排场甚大。她平时也很少出来见人,宫外人都只知皇后和裕贵妃受宠,却早忘了当年也曾宠冠后宫的淑妃。 不过自太子被废之后,裕贵妃作为其养母,虽没收到牵连,日子却并不好过。成日里夹着尾巴,心做人,生怕惹着皇后不高兴。 目前后宫是皇后一人的下,她领养的继子二皇子封敬贤也是朝廷的风向标,母子俩一个主宫内,一个主朝堂,可以是人气一时无两,无人敢出其右。 就因为此,这些时日封敬亭一直未曾敢与醇亲王正面交锋,平日里行事甚是低调,生怕被挑出半点错来。他知道自己这个二哥,表面温和,常以贤王自居,实际上却是顶顶阴险的人,比太子难对付的多。 公公把他引入静雨殿,淑妃正坐在案前烹茶,她的茶艺极为出色,当年皇上都爱极了她烹茶的样子,可惜自皇上生病之后,便再没来过她这里了。 三十多岁的女人依然保留着昔日荣宠之时的艳丽容貌,好似二十几岁的曼丽佳人,仪态高贵,风度绝佳,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形象。也只有封敬亭才知道他这位母妃是个多么狡诈多变,善于伪装的人。 他曾经亲眼见这位淑妃仪态万千,嘴角含笑的下令把一个宫女扔进井里,还亲自赐死了两个敢泄露她宫中消息的宫人。下手之狠辣,让人咂舌。 他缓步入内,对着淑妃深施一礼,“孩儿见过母妃。” 淑妃点头微笑,“亭儿来了,坐吧。” 有宫女拿过软垫,封敬亭坐下轻嗅了嗅殿中茶香,“这么多年母妃还是最爱老君眉。” 淑妃轻叹,“这么多年,也喝习惯了。” 她替他倒上一杯茶,“你可知本宫找你来有何事?” “孩儿不知。” 淑妃淡淡道:“一是皇上的事,老二找了个道士进宫,要炼长生不老丹,你可知道?” “知晓一些,那道士听有几分本事,只是下何曾有长生不老之人,父皇不过是解解疑心病罢了。” 淑妃眉角一皱,“你是不信,可皇上信,皇上病了多年,一直药石无效,便把希望寄托在这修仙炼药之上也未可知。此事你心里需要拟出个章程来,别让人钻了空子,占了先机。” “是,孩儿省得。” 他知道淑妃是好意提醒,无论她待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终归是她唯一的依靠,自也事事为他谋划。 淑妃啜了口茶,细细品着滋味儿,曼声又道:“第二件事却是为你选妃的,本宫已经拟定了几人,你从中挑两人做侧妃吧。”她着把一个名册递给他。 封敬亭翻了翻,见都是朝中难得的名门闺秀,家世都很不错,对他确实很有助益。他看了一会儿,其中有两人用红笔勾了出来,一人淑妃娘家的侄女,胥定伯家的嫡次女,另一位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女。他心里知道淑妃是打算让自己娶她娘家侄女的,他的王妃病了几年,随时可能薨世,日后他若登极,后位便可能从这两位侧妃中出了。 他略思片刻,道:“母妃的侄女自是好的,还有一人孩儿想自己定,只此人并不在名册上。” 淑妃扬眉,“是谁家的女儿?” “起来也是郭家的女儿,是永定侯的嫡长女,吏部尚书的外甥女。” 淑妃想了想,竟没想起是谁,不由有些发怔,“京里有这个人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闯府 封敬亭笑道:“人是有的,只是她不常在外露面,因此多数并不晓得。” “若真如此,倒也是门好亲,虽定国公府门第高些,不过她也是郭家女儿,也不差多少,又有吏部尚书这个舅舅,对我儿也颇有助益,回头母妃打听下人品模样如何,便给你定下来。” 封敬亭忙道:“多谢母妃了。只是此事也不用急,估摸着孩儿在京中也待不了多少时候。” 淑妃一怔,“你要去哪里?” 封敬亭冷笑一声,“那得看我那好二哥想叫我去哪里。” 淑妃不解,“这是何意?” “二哥好容易做到现在局面,只等着皇上封他做太子呢,怎么可能容我在京里给他裹乱,定要想办法把我支出京城去。母妃且瞧着吧,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 淑妃顿时急了,“那可如何是好?” “母妃放心,不给我兵便罢,若是给了我兵,未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淑妃叹口气,这些男人间的大事还真不是她一个妇人管得了的。她道:“那你这选妃之事呢?” “选妃之事不急,母妃慢慢相看吧,或者等到一日就不是选妃,而是选后了。”左右他也不想娶别人,且等着郭文莺恢复女儿身份再吧。 淑妃却不知他所想,心中暗喜,盘算着一定要让自己娘家侄女坐上皇后之位。 封敬亭安抚住了淑妃,便起身离开了。 什么选妃不选妃的,他自不会依从,皇位还没影的事呢,这会儿就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拿捏自己,拿捏后宫了?女人真是汲汲营营,整只关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利益,相比而言,像郭文莺这种的,倒显得愈发弥足珍贵了。 一想到郭文莺就觉得满心欢喜,浑身上下一片燥热着,真想回去好好把她抱在怀里爱怜,就算吃不着,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 就在封敬亭进宫去见淑妃之时,吏部尚书卢家的大太太已经带着两个儿子,坐着轿子往永定侯府郭家去了。 前几去了两趟,郭家都不让见人,卢太太心里也憋着一股火气,人不让见,一点消息也不给,只是病了,可是死是活连个信儿都没有,她怎么可能甘心? 原来刚嫁到卢家的时候,姑霜月就待她极好,两人跟亲姐妹似的处着,自己夫君又只有这个一个妹妹,自然要亲厚一些。现在霜月的女儿尚在侯府,是死是活,是好是歹,他们今必须给个法。 卢新玉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一大早就从府里挑了几个武艺好的护院,护着卢太太一起出门,他都打算好了,今若不让见就直接冲进去。 轿子在郭府门前落下,几人下了轿,卢新玉走上前,客气道:“你们进去禀报一声,就是吏部尚书卢家太太和两位公子求见。” 门房一听是尚书府的,慌忙进去禀报。 郭义显正坐在屋里喝茶呢,一听卢家又来人了,急得直搓手,一个劲儿埋怨傅莹,“让你赶紧把人接回来,你就是不听,看看,卢家几就来一趟,你让见不让见?咱们又上哪儿给找个人去?” 傅莹撇嘴,“侯爷只会埋怨我,你那好女儿能出去见人吗?见过她的嬷嬷都了,长得丑,脸还毁了容,又一身家子气,拿出去也是丢尽侯府的脸。我让你赶紧找户人家把她嫁出去,省得麻烦。你倒好,是定着婚约呢,就是不肯。现在好了,方云棠来娶了,卢家也来要了,你怎么变个完好无损的大家闺秀给人家?” 郭义显道:“那方家来娶,给他就是。” 傅莹急了,“给他?我的秀枝怎么办?老爷也不要太偏心了,都是你的女儿,老爷怎么能厚此薄彼?” 郭义显心,什么厚此薄彼,他什么厚待过郭文莺吗?又什么时候亏待过秀枝?做妹妹的要抢姐姐的夫婿,还怪他没在一旁帮忙吗? 心里颇有些不悦,也觉这些年对傅莹太放纵了些,现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也不怕人笑话。实在懒得再与她下去,到后来便又是撒泼又是闹,生生他虐待了她,想想就觉得烦。 他一甩袍袖,“我不管别的,你赶紧把卢家人打发走,否则闹大了影响本侯名声,唯你试问。”完走出去,到后院找他新纳的妾容娘胡混去了。 傅莹恨恨的哼了一声,这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横竖怎么全扔给她不管了?不过,还好她早防着这一,只要有她在一日,绝不叫那个贱人生的女儿迈进郭家一步。 她招自己的嬷嬷林氏进来,在她耳边低声嘱咐几句。 那林氏听得大惊,“太太,这么做万一被人看穿了怎么办?” “没事,有我呢。” 林氏无奈,只得下去办了,心里却道,这位侯夫人真真是个有主意的,心肠又毒,这种事都想得出来,看来她是横竖不打算叫大姐好过了。这也幸亏大姐没养在府里,要是在府里,指不定早给害死了。 这会儿卢家人在外面等着,已经站的脚疼了,还不见人出来。卢太太很觉脸上挂不住了,她好歹也是个二品诰命,不比永定侯府地位低,居然都敢这么对她?对她尚且如此,文莺那孩子在府里还不定得吃多少苦呢。 卢明辉年纪还,站一会儿就觉有些难受,不由道:“娘,怎么还不出来人,咱们还等不等了?” 卢太太实在等不下去了,叫儿子卢新玉,“往里面闯,闯出了事来你爹兜着。” 卢新玉点点头,郭家也是体面人家,客人来了让人在外面站这半,未免太不象话。他挥了挥手,几个家丁护院就往里闯。刚闯到二门,里面迎客的管家出来,一个劲儿告罪,是太太有事耽搁了,让他们去花厅坐坐。 那管家引着卢家几人进了花厅,丫鬟们上了茶。 卢新玉也没心情喝茶,冷声问:“你们侯爷呢?” 管家道:“侯爷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咱们太太来见你们。”着径自退下了。 卢新玉哼了一声,这府里的下人都这么没规矩,可见当主子的有多疏于管教。几人坐着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这位侯府太太姗姗来迟。 第一百五十三章 假冒 傅莹一进门便先带着几分笑,“哎呦,听黄姐姐来了,真是有失远迎,让黄姐姐久候,还请恕罪了。” 卢太太睃她一眼,见这傅莹果然长了一副风流标致模样,那脸长得好看,尤其是一双好眼,顾盼之间风采。她的身材极好,腰肢也细,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年近四十的。也难怪凭这副好相貌,把卢霜月挤兑的都没活路了。 她冷冷一笑,“傅二太太,这声姐姐我可不敢当,我可没太太这样的妹妹。” 她故意唤她是二太太,皆因傅莹本是平妻,虽然后来扶了正,到底也不过是个继室。 傅莹见她故意寒碜自己,虽心里恼怒,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笑道:“卢太太笑了,咱们本是姻亲,叫声姐姐也不为过。” 卢太太懒得看她虚伪的样子,只问道:“我那外甥女在哪儿?还请太太带出来见见。” 傅莹笑道:“带出来怕是不行,文莺染病在房中歇着呢,前几次太太来也是怕传染给人,所以才没让见。卢太太要是不怕,倒是可以随我去院子里看看。” 卢太太一听,心道,也罢,且先随她去看看再。 她站起来,“头前带路吧。” 傅莹忍不住撇撇嘴,这黄氏谱还挺大,也不是名门权贵家出来的,抖什么威风?不过谁让人家夫婿争气,二品吏部尚书,比她家侯爷空有个爵位可有权多了。她也不敢真得罪卢家,否则也不用今费劲的演这一场戏了。 卢新玉站起来也要跟着一起,傅莹道:“这外男怕是不合适去内院吧。” 卢新玉道:“那是我表妹,不算什么外男,况且我母亲一人去我不放心,怕叫人糊弄了。” 他一个人跟着去,又嘱咐卢明辉,“你在这儿等着,我和母亲去去就来。” 卢明辉点点头,坐在花厅继续喝他的茶。 傅莹虽不乐意,还是叫卢新玉跟着去了,心,我找的人我自己都瞧不出来,就不信你们能看出端倪。 其实她早就料到有一卢家会上门要人,早早的便叫人寻了一个跟当初卢霜月长得有几分像的女孩,也是十七八岁,乍一看还真挺像卢霜月。只是与真正的郭文莺却不怎么像,两人不对比看不出来,真往一块站,相似度也就一两分。不过谁让卢家人根本不记得郭文莺长什么样呢,随便找个谁也看不出来。 她早就打定主意,永远也不把庄子里的郭文莺接回来,实在不行就把假的随便找个人嫁了,至于那个真的,就让她殴死在庄子里,正好病得一命呜呼,也省得她动手了。 傅莹带着他们一路走到一座很漂亮的院子,院中种了许多海棠树,虽是冬日,海棠花尚是枯木,但花木整齐,树枝上扎着不少粉色绸带,显然精心护理,依稀可以感觉出那盛开时妖娆的美景。 院子里站了两排五六个丫鬟,还有一个嬷嬷,两个厮,该是照顾姐的下人,瞧见太太进来,都笑着迎上来。 傅莹问道:“大姐可在房里吗?” “在呢,妍香照顾着呢,还有秀枝姐也在。” 傅莹笑笑,对卢太太道:“太太这就请进吧,不过大公子怕是不方便了。” 卢太太对自己儿子使了个眼色,自己跟着傅莹走了进去。 正房屋里拾掇的很漂亮,一看就是精心装饰过的,精巧的梳妆台,镂空雕花的门窗,鸡翅木的桌椅,还有一张宽大的床,床上挂着粉色的幔帐,竟是上好的烟罗纱所制。整个房间布局典雅大方,一看便知房中的主人是很受宠的。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坐在梳妆台前,正对着镜子描眉呢,瞧见她们进来也不动,只照着镜子挤眉弄眼的。 在那张鸡翅木的大床上,此刻正躺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闭目而卧,一脸苍白之色,脸上隐有几个红色斑痕,看着确实不太漂亮。 听到声响,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旁边一个丫鬟慌忙扶住,低声道:“姐,心。” 卢太太细细打量那姐,长得确实有几分像自己姑,她一时不敢确定,问道:“你可是文莺吗?” “舅母——”那姐低呼一声,眼底的泪珠在眼眶里转着,堪堪落下,“舅母,莺儿想舅母。” 卢太太一听这声音,就觉鼻翼一阵发酸,忙几步走上前扶住那姐的手,见她一双手柔软雪白的,显然没吃过苦,不由心中稍安,暗道,难道是咱们想岔了?郭家不但没虐待文莺,似乎还待她很好? 她问了那姐几句话,见她虽是身体羸弱,但教养很好,对自己母亲的事也知之甚详,还惦记着母亲爱吃的菜,爱用的胭脂,一起自己母亲,忍不住又落下泪来。还思念舅舅、舅母,只是身体不好,出不得房,不能去看舅舅和舅母。 卢太太越看她越觉喜欢,真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孩子,性子也温和,又有孝心,看来这些年侯府确实精心教养了。 她却不知这女子本就是个官家千金,名叫黄玉娇,因父亲获罪被发卖了,落到傅莹手里,人家自也是金枝玉叶,千娇百媚的长大,自然怎么看怎么是好的。 到了此刻,卢太太再不疑心,忙向傅莹道谢,谢她这些年对郭文莺的照顾。 傅莹只淡淡回了句,“卢太太若是没旁的什么事,就请回吧,文莺身子不好,刚喝了药,要休息了。” “好,好。”卢太太笑着,跟那姐拉着手话别,然后才心满意足的走了出来。 到了外面,卢新玉迎上来,“母亲,怎么样?妹妹可好?” 卢太太点头,“瞧着身子弱些,不过旁的都挺好的,看着倒是没事。” 卢新玉这才放了心,两人当即告辞,上花厅接了卢明辉,回家去了。 他们刚一走,姐闺房中,郭秀枝立刻跳起来,扑到床上把躺着的黄玉娇从床上拖下来,大骂道:“你这贱人,本姐的床也是你能躺的?也不怕脏了本姐的东西。” 第一百五十四章 换防 她越想越怒,对黄玉娇又打又骂,把黄玉娇打得连连叫饶,“是太太,太太叫我躺的。” 郭秀枝踢了她一脚,吩咐道:“把她给我拖出去,把床上的被褥全给换了,一丝也不许留。贱人的脏身子,也敢脏了本姐的床。” 她正闹着,傅莹从外面进来,看自己女儿大叫大嚷的,不由蹙蹙眉,“你叫什么?你看看你哪有个侯府姐的样。” 郭秀枝撅着嘴,满脸不高兴,“母亲也是,这是我的房间,为什么让那贱婢进来?” 傅莹道:“还不是卢家追的紧,为了瞒过去,也只能出此下策了,你别再闹了,他们下次若再来,还得用你这里。” 郭秀枝恼了,“我不要,谁也不能再往我床上躺。” “下回母亲给你换张新床就是了。”傅莹安抚了她几句,好容易哄得高兴了,才从房里出来。 暗暗吁了口气,这一关总算过了,只是也不知侯爷又跑哪儿风流去了,把她一个人扔下应付卢家,自己倒快活的不行,真真是可气。一想到那个冤家,再好的心情也没了。她和郭义显从一起长大,本就比别人情深些,他待她也是不错,只是过于花心,那一房房妾,收拾完一个又来一个,好像野草似得,怎么拔也拔不干净了。 从郭府出来,卢新玉扶着卢太太上了马车,一路往回走,卢明辉突然道:“母亲,你们先前为什么要疑心文莺姐姐被人害了?” 卢太太一怔,是啊,为什么疑心啊?要不是傅莹那女人心肠歹毒,郭义显又是个不关事的,他们怎么会担心郭文莺吃亏。 可是那个贱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变好了呢? 卢新玉心里也觉得这事不对劲,问卢太太,“母亲进屋时都发现了什么?” 卢太太把屋里摆的什么,文莺什么神态都跟他了一遍,又问他,“你发现了什么?” 卢新玉道:“院子整洁,该是园工精心护理过的,下人也很懂礼,对姐也很尊敬,似乎一切都很好。” 卢太太诧异,“那这不好吗?” “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才觉得奇怪,那傅莹看着绝不是个大度之人,她怎么可能对姑姑的女儿这般好,还有既然妹妹没事,为何几次三番的都不让见?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咱们?” “你觉得是什么事?” 卢新玉思忖着,“这儿子也不好,只是觉得侯府里处处透着古怪,儿子想找个下人句话,那些人一见我都飞快跑了,似乎很怕见我似的。” 总之,他不相信郭文莺好好的待在府里,尤其是在明月楼见了那个三品怀远将军之后,更让他有种感觉,那个郭文英和这个郭文莺必然有联系。 但到底是什么,他也一时摸不清。 沉思片刻道:“母亲有机会再去一趟,咱们也没见过妹妹,万一那府里的根本不是妹妹可糟了。” 卢太太点点头,心,也是,万一他们弄个假的,他们也发现不了,看来找机会还得再去瞧瞧。 * 这时候真的郭文莺早从王府出来,一路上街逛去了。 封敬亭回府之时,也找不到郭文莺去哪儿了,问了徐茂,是找玉雕师傅练刀工去了。 封敬亭有点不高兴,早跟这丫头了,没事少出府,怎么就一点不听话。 郭文莺没找到,倒是陆启方在房里等他,一副有事相商的样子。 封敬亭进了房,两人分宾主落了座,他问道:“先生找本王可是为那道士的事?” 陆启方道:“道士虽擅装神弄鬼,却也不算心腹大患,想办法除了就是。只是有一件事甚是麻烦。王爷可得着消息,朝廷可能要派王爷去平定东南吗?” “东南?江太平?”封敬亭几乎气乐了,他刚才还跟淑妃没准老二要把他弄出京去,没想到这么快就下手了。 那江太平又岂是好对付的,这分明是打算让他去送死的,最好死在东南,再也没人跟二哥作对了。 陆启方道:“王爷还是要尽快想出应对之策,东南虽有东南军,却是一帮软蛋,不提带兵的将领如何,就那些士兵一个个连刀举得起来举不起来都不好。这些年东南军都被江太平打惊了,听见他的名就望风而逃,王爷想要进驻东南,靠这些人是护不住防的。何况江太平不同于瓦剌人,他名义上还是南齐的臣子,没有扯旗造反,硬碰硬是不行的。” 封敬亭沉吟片刻,“先生有什么好主意?” “我的意思是换防。把东南军和西北军对调,西北军调去东南护防。”陆启方着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又道:“此计有三个好处,其一,西北军此时正是磨利的刀,或可与江太平一战,且南齐刚与瓦剌签订休战协议,一时不会扰边,把东南军调过去影响也不大。其二,王爷手里攥着西北军,就是南齐最强的军队,倘若他日要打内战,攻城略地,绝对是把好手,就是王宫大门也经不起咱们西北的火炮。” 他着忽然笑起来,“至于第三个好处,我不王爷也知道。” 封敬亭知道他得是第三是指郭文莺,可以借此机会把郭文莺带在身边,正好躲了方云棠。听方家正闹着要和郭家议亲,吵吵嚷嚷的,弄得他想不知道都不行。他自是不想郭文莺嫁去方家,只能先把她带离京城了。只要她不在,方云棠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来。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行军打仗怎能没有她呢? 他问陆启方,“此计可使得吗?” 陆启方捋着胡子笑,“端看如何运作了。” 封敬亭思索着怎么运作,既然出京已成了必然,当然要把最利的刀握在手里。只是朝堂上那些人会不会同意还是个麻烦事,看来只能从皇上那儿入手,或许还有点可能。 两人又议了一会儿,见色已晚,封敬亭想起郭文莺,不由皱皱眉,“郭文莺怎么还没回来?” 叫徐茂进来,问他,“郭大人去哪儿学雕工了?都是谁跟着去的?” 徐茂道:“是路大人来找他出去的,去了有两三个时辰了。” 封敬亭怒了,“还不赶紧出去找。” 徐茂慌忙跑出去带人找去了,心中不免腹诽,这还没黑呢,又不是大姑娘,值当这样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同上 此时郭文莺正和路唯新在玉石街上,近些日子郭文莺妥妥迷上了玉雕,便在玉石街找了个手艺不错的师傅,先跟着学些入门的技法。 那玉石师傅名叫沈砌,在京城也有名气,他一见两人就知道身份不凡,也不知这些豪门大户出来的怎么对雕刻感兴趣,不过人家给银子让他教,也没有不乐意的道理。 初时他也没把郭文莺当回事,听她从未学过雕刻,只教了最简单的怎么运用腕力,还有最基础的如何破石头,锻炼人的眼力。 可教了几日后,他发现郭文莺真是个才,生适合做手艺人,什么东西到她手里都能轻松驾驭,手腕更是灵活的不似常人。 他从未见过这种好苗子,登时上了心,恨不能倾囊相授,自己也教出一个大师级的徒弟来。 郭文莺做事从来都有一股韧性,不做则已,要做就做到最好。她的机关术之所以学得好,也是得益于这股韧劲儿,没黑没白夜的练习,才练成一把好手艺。 路唯新陪了她一会儿,觉得看他们雕刻实在太无聊了,便道:“文英,你一会儿自己回去吧,我去别处转转。” 郭文莺随口“嗯”了一声,她正雕着一个蝉,外形是有了,只是细节处理的不够好,尤其是蝉翼总雕不出薄薄的感觉。 沈彻教了几遍,她约莫找到点手感,便想雕完了再回家去。 路唯新见她没反应,只得自己出门去了,他本以为跟郭文莺出来,两人能单独相处一会儿,谁想到待了大半,统共就跟他了五个字,不是“嗯”就是“啊”,弄得他也没劲透了,索性也不陪她了,自己溜溜达达的出去玩去了。 郭文莺又埋首雕了个把时辰,沈彻瞧了瞧她的成果,笑道:“第一次雕成这样很不错了,主要是先找手感,回头多试几次摸清了路数就好了。” “师父,徒儿受教了。”郭文莺恭恭敬敬行礼。 “今日不早,便先回吧。” 郭文莺从玉器坊出来已经大黑了,路唯新出去转转就再没回来,她本以为云墨在外面等着,可站了一会儿都没瞧见他的人,不由奇怪,这子上哪儿了? 就这时,忽然有人在背后唤她,“郭文莺——” 她一转头,忽然觉得后颈一麻,紧接着整个人昏了过去。 在昏过去的一霎那,她瞧见两个人对着她走来,似乎一个麻袋套在她头上。她慢慢闭上眼,心里暗骂,这娘的是谁打劫她啊? 人都京城最有名的花楼怡红院,百花楼,那是不懂行的,真正的花丛高手都是在寻香楼玩耍。这寻香楼才是真正的男人的堂,里头不仅有漂亮姑娘,还有身条长相都绝佳的倌,平时接长不断就会举办一两场演出,都是极尽心思的,让人看了还想再看,生生勾住男人的魂儿。 刚擦黑的时候,寻香楼就已经是宾客满堂,满楼的花娘摇摆腰肢,穿着轻薄的衣衫,声音又嗲嗲地,让男人听得勾火的很。 五皇子封敬卿今日在寻香楼宴客,请了几个相熟的朋友,浊酒美人,歌舞助兴,打算好好享受享受。 今日倒是稀罕景,京中四大纨绔都来了。京中人都知道四大纨绔以五皇子封敬卿为首,排第二位的就是钟怀,第三人则是怀玉公主家的祖宗齐坤,第四则是户部尚书的儿子胡东。 老鸨看见这四位,心里就直打鼓,心,平常一个都伺候不了,怎么今儿个四个都到齐了?一会儿可别闹起来,把她的寻香楼给拆了。 她心里加着心,可还没走到跟前,就听钟怀大拍着桌子,喊道:“晴儿姑娘呢?” 有人附和,“快叫晴儿姑娘出来。” “叫晴儿姑娘。” 他们一通乱喊,都叫京中第一花魁楚晴。 老鸨陪着笑,慌忙叫人把晴姑娘叫出来。 这时候,封敬卿却站了起来,对几人道:“你们玩,本王先走一步了。” 钟怀奇怪,“王爷这是去哪儿?” “本王约了另一个美人。”封敬卿暧昧的对他眨眨眼,随后迈着方步走了。 钟怀心中了然,多半又是旁人孝敬的美人,给王爷玩乐的。他也没在意,随后齐坤和胡东喝酒,喝了一阵晴姑娘也来了。 齐坤和胡东一左一右的架起她就扔到床上,随后开始脱衣服,这两人长得都是极好的,身材高大,英俊,结实的身体处处彰显着健美和力量。 若是平常女人,看到两具这样的身体,怕是既羞涩又好奇的,晴姑娘却吓得哆嗦起来,每次被这两兄弟一起玩过,都让她有种想死的冲动。 这两人做惯了这样的龌龊事,两手熟练地把她扒光了直接推在床上,不过片刻便把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折磨的哀声尖叫。 老鸨看着心疼的不行,也不敢吱声,悄悄掩了门出去,到了外面叫人再带几个姑娘过来。凭这三位爷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横竖只要不拆了她的房就行。 房间里齐坤一阵翻江倒海的肆意后,才退了出来,转头看钟怀定定地望着他,不由道:“钟世子,你不是不喜欢玩女人吗?” 钟怀白他一眼,“老子想试试不行吗?” 齐坤和胡东两人嘻嘻笑着闪到一边,胡东笑道:“来来,咱们也看看钟世子是怎么干美人的。” 他们三人素来狐朋狗友的瞎闹惯了,飘妓也常聚在一起,在同一间房里干一个人也是常有的事。只是钟怀不喜欢女人,经常搂着个男人在旁边,旁观他们两个各种阴荡姿态。这两人也是变态的很,玩女人喜欢同时玩一个,一个玩上,一个玩下,常把人折磨的要死要活的。 今日楚晴知道他们要来,吓得都躲了起来,可他们点着名要她,老鸨也没办法,才把人推了出来。刚才那一遭,她已经被齐坤两人折磨的几乎脱了人形,浑身凌乱着,满脸伤痕,赤裸的瘫在床上,下面也红红肿肿,一副不堪凌辱样。 钟怀对着她看了许久,像这样被人玩烂了的他是没心情真上的,只是心里觉得奇怪,女人的身体就是这样吗?平常他也不是没见过,可今也不知怎么了,忽然想研究一下,女人到底和男人有什么不同?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太污 这会儿封敬卿已经往寻香楼后院走去,刚才暗卫来报,二哥送了他一份礼物,他倒要看看这礼物究竟是什么。 寻香楼虽是花楼,却也是二皇子私下的产业,后院的地方专有几间雅室是招待特殊客人用的。 封敬卿进了后院,在间雅室门口站着一个黑衣男子,一见他便恭敬行礼,“见过五爷。” 封敬卿问:“人在里面?” 那人道:“二爷了,这是他应了五爷的,给五爷尝尝鲜,是死是活全凭五爷做主。” 封敬卿颇感兴趣的扬眉,他一时倒忘了自己跟二哥要过什么人了? 推门进去,房间里的床上躺着一个人,一身男装,头发披散着隐有几分媚态,那白净的脸蛋在灯烛映照着闪着很是细嫩白皙,倒是一身好肤。 他凑近一看,不由笑起来,二哥真是善解人意,他惦记这子许久,没想到今日真落他手上了。 “郭文英啊,郭文英,你也有今。”他坐在床上望着那张脸许久,伸手去摸了摸,又光又滑,触感好的惊人,还真不像是男人的肌肤。 他不由啧啧出声,这子,还真长了张迷人的脸。也怪不得老四见了她,也宁可弯了,只是不知她衣服之下的肌肤,是不是也如脸蛋这般光滑。 他手在她脸上轻抚着,嘴里喃喃道:“你,你杀了本王的虎威将军,本王该怎么惩罚你好呢?” 郭文莺也不知自己昏了多久,忽然觉得耳边嗡嗡的,似乎有无数蚊子飞来飞去,她抬手一挥,“啪”的一声,好像打在什么上面。 微微一怔,睁开眼时,面前出现的一张俊帅的男人脸,当真是一副好容貌,只是左脸颊上一片红红的,似乎被什么人打的。 “郭文英——”那人狰狞地叫着她的名字。 郭文莺只觉身子颤了一下,细看之下居然是这位爷,她虚虚一笑,“五殿下,真是好巧。”随后又道:“你脸上怎么了?” “你我脸上怎么了?这是刚才谁打的?”他咬紧牙,声音冷冷的像要吃人。 郭文莺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一挥,该是挥到他脸上了。她干笑,“王爷是大度之人,该不会跟我个人物计较的。” “你错了,本王就是喜欢计较,尤其喜欢跟人物计较。”他摸着她的脸,笑得甚是可恶,“你本王是怎么对付你好呢?本王找十个男人过来,让他们轮流对你的屁股干,把汁液都流进去,然后本王用蜡把你**封住,你看好不好?” 他的语态十分温柔,就好像邻居家的大哥在跟你借把盐回家做菜的事,出来的话却既恶毒又阴秽,让人忍不住想撞墙。 郭文莺强扯了一丝笑,“王爷怎么不自己试试这法子,偏要求助于人呢?” 封敬卿笑,“本王不好这一口,本王喜欢女儿那白白软软的身子,对你这样的兔爷可不感兴趣。” 郭文莺眨眨眼,“王爷错了,文英可不是兔爷,文英是真男人,不过文英也喜欢男人。别人都文英和端亲王不清不楚,其实别人不知道,文英从来都是在上面那个。” 封敬卿一脸吃惊,“你是老四,老四他其实才是个弯的?”他问着,随后忍不住大笑起来,越想越可乐,想到郭文莺把封敬亭压在身子底下,干的他哭爹喊娘的样子,那场景实在太愉悦了,也实在太令人向往了。 他捧着肚子,一时笑得肚子疼,问道:“你的可是真的?” 郭文莺咧嘴,“自然是真的,前几日我和几个兄弟喝酒,一时漏了嘴,被兄弟们好一阵嘲笑。” 酒楼真不是个能藏住秘密的地方,那一日她一句不经意的“把爷们干得哭爹喊娘”,好多只耳朵都听见了,还真有那好事的传了出去。若是旁人或者不知道,但封敬卿是惯常流连于酒楼、花楼,乃至瓦舍之地,偶尔听到一两句闲言实在不算什么。 当时他也没在意,因着怎么看也不觉得老四像是在底下的那个,没想到今日从郭文莺嘴里出来,还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不过这番辞,还真是大大取悦了他。一想到封敬亭那一脸春色,惊声尖叫的样子,他就莫名的觉得兴奋。 郭文莺脸上挂着笑,心却忍不住揪起来,希望封敬亭根本听不到今日之言,也不会追究她的口误,否则以他的脾气,自己还不如落封敬卿手里能好受点呢。一想到他眯着眼看着自己眼神,忍不住身子颤了一下。 封敬卿越笑越大声,接连追问她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她狠狠点头,一副‘我绝没谎’的诚实样。 既然谎话都编顺嘴了,所幸再编一点,便绘声绘色的描绘了一把,封敬亭如何在她身下承欢,如何叫的阴荡性感,如何媚态横生,又如何身子瘫软成一团水。那一幕幕从她嘴里秃噜出来,真是越越流利,越越精彩,到后来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有几分相信了。 封敬卿听得津津有味儿,嘴角含着笑意,似乎很满意她所营造的幻境。 其实五殿下其人性取向没问题,但他这个人心性有问题,也就是通常所的有点变态。你想啊,一个大男人一到晚闲着没事,老喜欢指挥一帮狗咬人屁股,这事本身就很诡异啊。那是正常人干得出来的吗?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从的教训存在偏差,他是宫女所生,母亲地位低下,从就受到很多不平等待遇,硬生生把一个阳光正太整得性格扭曲了。所有兄弟当中他最恨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太子,一个就是封敬亭,太子就甭了,占了那个位置,本就是招恨的。至于封敬亭,明明身份不比他高贵多少,却活得样样比他强,淑妃娘娘对他尚算疼爱,父皇也对他颇有几分赏识,让他掌了兵权,现在又封了亲王,现在都已经能和二哥分庭抗礼了。 对于这样一个打心眼里讨厌的人,他是见不得他好的,最好让他踩在脚底下,卑贱到尘埃里他才开心,所以对于郭文莺描绘的变态画面,他才会觉得异常的兴奋。就好像一个高高在上,高贵纯洁的圣女,突然被一个最低贱的汉子给强了,这个想法可能有点污,不过却最能刺激他的兴奋点,只是想想便觉血脉贲张。 第一百五十七章 娇娇 此刻郭文莺瞧着他不能自已的表情,暗吁口气,至少先拖延一会儿时间,没准王府暗卫能发现她失踪,把她救出去。也省得他动了别的心思,真的找十个男人来动她屁股。 她心里打定主意,便又在火上加了点油,笑道:“王爷,你可知道端亲王在床笫之间,最喜欢下官唤他什么?” 封敬卿挑眉,“唤他什么?” “唤他娇娇,他最喜欢我唤他娇娇,每次一叫,他的身子就变得出奇的软,那里好像也格外的滑顺。”郭文莺一边一边暗自恶心,这要感谢几年在军营中面对一帮色痞的耳濡目染,否则这种话她如何得出口?至于那句娇娇,是钟怀喊她的,此刻也正好拿来用了。 此刻她可不知道,自己终有一日自食恶果,当某人嘴里成喊着“娇娇”时,才是她崩溃的生活的开始。 “娇娇?娇娇?哈哈——”封敬卿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你叫他娇娇,他可肯应啊?” “应啊,应的可脆生了,屁股扭着,一个劲儿要叫爷干他呢。” 此时,蹲在房顶上的两个暗卫,不由对视了一眼,双眸中同时闪过‘要亡他’的神色。 一个用眼神问:“你咱要是把今的话过王爷知道,会怎么样?” 另一个在脖子上比了一下,”多半是杀人灭口吧。” 真是太可怕了,王爷怎么能这么玩呢?他你玩就玩吧,怎么能和郭文莺这样的瘦鸡仔玩呢?还是个会泄露隐私的超级大嘴巴。最不幸的是,这个隐私还被他们给知道了。 两人默默哭了一阵,然后同时发誓,绝不能将此事透漏半分给王爷知道。 屋子里封敬卿大笑了好一阵,才抚着有些发疼的肚子道:“郭文英,你不要以为这么取悦了本王,本王就能饶了你。” 郭文莺眨着眼,一副可怜样,“文英杀了王爷的狗,真是罪该万死,王爷不如杀了文英吧,给王爷的虎威将军抵命如何?” “杀了你?”他笑着摇头,“杀了你真是太便宜了。你本王若是把老四绑来,现场让你们表演一个给本王看看,你觉得如何?” 郭文莺暗自咂舌,这位爷可真够阴毒的。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文英正是求之不得,若王爷喜欢,让文英做多少遍都乐意。”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本王越来越喜欢你了。若不是本王不好这口,今日倒想尝尝你的味道了。”他着摸摸下巴做思索状,“你本王若是把你扒光了使劲干你一回,是不是比你干老四更舒爽?” 郭文莺一吓,脸隐隐有些发白,若是把这厮兴致勾起来,他真想试一试就完了。 该死的,封敬亭派给她的那些暗卫,死哪儿去了? 她正骂着,忽然门窗动了一下,一前一后的两处,同时闪进一个人影,都是黑衣蒙面。 封敬卿迅速跳起来,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两个黑衣人并不答话,一人从怀里掏出包东西对着他的脸一扬,封敬卿身子晃了晃,随后摔倒在地。 另一黑衣人低声对郭文莺道:“大人可能动吗?” 郭文莺点头,“我没事了。” 她从床上跳下来,刚才就算他们不出手,她也攒足了劲儿,准备对他来个致命一击,一击得手,便顺势逃了。这会儿既然封敬亭的人来了,倒省了她的事了。 一个黑衣人道:“这位五殿下怎么处置?” 郭文莺想想,“你去把他衣服脱光,然后扔到花楼里哪个好男色的飘客房间。” 黑衣人一怔,“人怎么知道哪个好男色?” “那就随便扔哪个地方吧。” “是。”那黑衣人倒是挺话,立刻扛着封敬卿走了。 郭文莺回头问另一个黑衣人,冷声问:“你是暗一还是暗二?” “人暗七。” “好,暗七,你今都听到什么?” 暗七抱拳,“的耳背,什么都没听见。” “好,真是好。“郭文莺放心了,谅他们也不敢把今的话透漏出去半分,否则封敬亭第一个先得弄死他们。 此地不宜久留,让暗七带着她赶紧跳墙走了。 封敬卿的暗卫应该也在不远,今虽然不一定能羞辱他,把他气得吐血倒是可能的。至于今自己过的每一句话,不承认就是不承认,郭爷什么都没。 ※ 月色清朗,苍穹之上星罗密布,花园里的亭台水榭雅静别致,透着股纵横下的逍遥劲儿。园子里几株金桂花长势甚好,已经枝繁叶茂,隐隐有几朵开出了花。 三月的气,还有些寒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院中风中桂香四溢,先前还沉甸甸的脑袋嗅到这浓郁的香气,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郭文莺伸了伸有些酸痛的腰肢,她很少到封敬亭这院子里来的,夜色中看来,竟然发现这里景色还不错。 她一踅身,蓦然回首间,一个身姿挺拔的人影杵在距她几步远的位置,皎洁清冷的月光为他身上披了一层银霜,锦衣边缘泛着朦胧的微光,衬着远处星星点点的暖红火烛,有着不出的美感。 花前月下,那人美的像是定格了一样。 或者因为他的性格有些恶劣,郭文莺很少注意封敬亭的脸,可就是这么不经意间瞅见了,才真觉得他是个难得的美人。京中那些豪门富户家的公子,勋贵府的权贵,皇亲国戚,统统加起来,竟没有一个能比得过他。 而比起封敬卿那副恶心的嘴脸,也明显是他看着更顺眼些,竟让她看得胸口蹦蹦跳的很快,想到今日那把他干的哭爹喊娘的豪言壮语,更觉一阵口干舌燥的浑身不适。 她今日被暗七和暗九送回王府,就直接送来了这里,此刻见到她谎言中的男主角,郭文莺好像失了魂似的往前迈了一步,忍不住便心先虚了。 她怔了怔神,随后才状似轻快的笑起来,“王爷,好巧啊,游个园都能碰见你。”完,笑容就这么僵在她的脸上。 “这是爷的住的院子。”封敬亭面色淡淡,暗筹着这丫头不善于谎,看见自己这副紧张样,可是做了什么坏事怕被他知晓? 第一百五十八章 招了 他上下打量她许久,问道:“你今日可受伤了?” 郭文莺忙摇头,“没有受伤。” “今日暗一暗二没保护好你,爷回头好好罚他们。” 郭文莺忙道:“王爷不必了,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故意引开暗一暗二放才下手,即便他们在身边,也未必能护的了我。” 封敬亭淡淡应了一声,又问:“那个封敬卿可对你做过什么?” “他没什么,就跟我了几句话,旁的真没什么……”郭文莺着,只觉自己舌头都开始打结。暗自懊恼,自己本来很擅长谎的,怎么到了他面前就不灵了? 封敬亭眯着眼瞧她,越看她的样子越觉得奇怪,这一副做贼心虚的样,还真是掩饰不住。他突然疾步上前,右手紧握成拳,骨节交错发出寒森的咔咔声,左手迅速伸出,探住她的手腕,阴测测的声音道:“文英,爷都知道了,你还不打算招吗?” 郭文莺一吓,下意识就想往外跑,可她如何跑得出去,身子被大力一带,整个人跌到他怀里。他紧紧扣着她的腰,身子前倾,与她的脸不过半寸距离,面上更是一副打算算账的表情。 郭文莺心中暗恨,暗七和暗九这两个大嘴巴,不是嘱咐他们不许出去吗?竟然还叫他知道了。 他低低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威胁的意味十足,“你还不肯吗?” 她期期艾艾道:“不是啊,王爷,我真不是有意的,是那个五殿下……我是看五殿下喜欢听,故意迷惑他,才那么的。” 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你了什么?” “我,我……”郭文莺慌乱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刚才只是在诈自己。 她眼珠一转,“也没什么,就是王爷如何英武,定能把他打的满地找牙,让他不要太猖狂。” 他挑眉,“是吗?” “是,是。”她点头如鸡啄米。 封敬亭望着她,眼神突然冷了几分,“郭文英,你这是打算让本王把暗七和暗九叫来问话吗?” 郭文莺抖了一下,很觉这事从暗七和暗九嘴里出来更加不堪,他一怒之下,不定几条人命没了。 心里发颤,只好咬了咬牙,极细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也没什么,就了文英神勇不凡,把王爷压在身底下了,把王爷……” 她身子颤颤的,好容易才把跟封敬卿的话学了一遍,当然也不敢太刺激的那些,只道自己神威大涨,把他给那啥了无数遍。 “郭文英。”封敬亭定定看着她,眼神深邃之极,“本王不想对你做不好的事,更不想在这般情况下要了你,可你别逼着本王,否则本王不定会干出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隐忍,抓着她的手往胯下一抚,让她感受那里的灼热。那分明挺立的物件无时无刻不在宣告着,它已经忍很久了。 郭文莺手指颤了一下,低声求道:“王爷,下官再不敢了。” 她几乎快哭了,是真的被吓到了,她一直知道他对她有企图,却从来没这么清晰的感受过。此时此刻,她真的害怕了,也真切感受到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区别。怕真惹恼了他,此时月静人稀,被干的哭爹喊娘的就是她了。 封敬亭见她吓得不轻,也不再威胁她,轻轻放了她的身子,手指摩挲着她滚落的泪滴,轻柔的声音道;“你不用怕,爷不怪你了,只要你知道,你是爷的人。” 郭文莺紧抿着唇,不发一言,被他好生哄了几句,才默默点头,虽然心里百般不愿,面上却不敢和他顶撞。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睡吧。封敬卿招惹了你,回头爷给你收拾他,你放心。” 他一发话,郭文莺立刻像兔子一样跑走了,头也不敢回的一路狂奔出去。此时此刻,她只想赶紧逃离他,她到这会儿才知道,惹火他的后果非常可怕。 封敬亭低头看看自己突起的下身,心中暗叹一声,也不知自己还能忍多久,再下回她敢挑拨一下,他便再不忍了。 他被她压在身子底下?他倒想体会一下被她软软的身子压着的滋味儿,到时且叫她看看是郭爷厉害,还是他封爷更强。他可是一身好活,还没机会施展呢。 ※ 郭文莺自知理亏,接连两都不敢往封敬亭跟前凑,不过封敬亭也没时间调教她,他忙着应付朝廷的事都不可开交。 左右她也没事,封敬亭又不让她出门,便在府里自己雕些玩意玩玩,有时候也到花园走一走。府里人都知道她是王爷在意的人,无论去哪儿也都没人拦着。 这一日太阳甚好,她索性拿了雕刻工具,又让人端了茶壶点心,一个人坐到花园的回廊里,石台上垫上软垫,靠着也很舒服。她雕的是一只乌龟,玉蝉太难雕,只好先拿这个练手了。 正专心雕着,忽然听到花园里花丛附近有人话的声音,一男一女,其中有一个声音很是耳熟。 她有些奇怪,放下刻刀走过去,忽看见在一片蔷薇花圃中间站着两人,他们相互离得不近也不远,隔着七八步的距离。那男子背着身,也瞧不见面容,从背后看身材很高大,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衣,外面披着一件淡蓝色的披风,年纪该是三十上下。 那女子却是端王妃,她身子靠在一根木柱上,似是娇弱无力,不时的咳两声,那病弱的模样,让人看着就觉心疼。 此刻王妃钟毓低喘一声,道:“阿满,你每次来都是这么匆匆,匆匆见一面,不上两句话就走了。” 那男子轻叹,“我又何尝不想多与你几句,可毕竟身份有别,你身子又不好,在外面站久了怕你受风,还是先回去吧。” 郭文莺定住了脚,微觉有些诧异,这男子到底是谁?和王妃看起来似乎很熟的样子。 王妃用帕子掩口,咳了一声,似有些痛苦难忍,不过她还是尽力支撑了,只道:“你这次又要去哪里?多久才归?” 第一百五十九章 情人 “去南边,大约要一年吧。” “一年啊。”她低低叹着,神情中带着一丝落寞,“就怕我撑不到那时候,等你回来怕也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了。” 男子沉默半晌才开口,声音略带几分嘶哑,“你会活到那时候的,我这回让人从西域给你带了药回来,会把你医好的。” 她悠悠道:“你何必浪费钱,你知道我的病,是从胎里带的,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这些年不知看了多少大夫,花了多少心血,都不见起色。我怎么还能奢求自己会治好?你现在生意做的也不好,赚点钱不易,还是不要浪费在我身上。” “你不用管我,我很好。”男子低声回着,声音轻轻冷冷的,却又饱含情意。 两人站在一处的感觉似是出奇的好,阳光洒在他们肩头,脸上,暖暖的笼罩着,竟让人有种岁月静好之感。郭文莺呆呆看着,忽觉这一对应该是很相爱的恋人,却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在一起。 关于王妃的事,府里很少有人提起,盖因为王妃的存在感太低了,她几乎不出清月阁,也从不到人前露面,大部分对于她都选择忽视的。所以关于她的传言几乎少的可怜,很少有人知道王妃没嫁到王府之前什么样,认识什么人,更不知道她还有个倾心相爱之人。若不是今日亲眼瞧见了,怕是她也不会相信的。 此时此刻,她竟忍不住想,这样一个温婉柔美的女子,嫁给封敬亭那样一个不懂情爱的色痞,真的有些可怜了。 两人静立了一会儿,男子突然道:“我要走了,你保重吧。” 王妃微微笑着,嘴角挂起一抹苦意,“好,我会保重,等你下回回来,能再见上一面。” 男子微微颔首,迈步向前走去,他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没有看王妃一眼。只是每迈出一步,脚步都显得沉重而滞涩。 素色如锦。待到时光静好,与你相忘于涯…… 看到这一幕,郭文莺竟莫名觉得心酸,她早听徐茂过,王妃的病怕根本撑不了一年了。或者真像王妃所,他们此次相见,怕是最后的诀别了。 千古佳人,荷笠斜阳,最终都不过是红颜怅老,青山远归。真正能在心中美丽永恒的,唯有刻骨的一刹那记忆而已。王妃不让他回头看她,怕是要在他心中永远留下最美的记忆吧。她不愿心上之人见到她如此病弱丑陋之态,也为了自己留下唯一的一点体面。 她转身想走,毕竟自己是个闯入者,实也不想让王妃见到了尴尬。 刚走了两步,忽听见身后“扑通”一声,似有人栽倒,她忙往后跑,看见木柱前王妃正躺在地上,焦急的在怀里摸着什么。 此刻救人要紧,也顾不得许多了,她忙走过去把王妃扶起。钟毓看了她一眼,艰难的指了指自己怀里,郭文莺在她怀里摸去,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塞进王妃嘴里。 王妃吃了药,脸色稍好了些,只低低咳了几声,轻声道:“你刚才都看见了?” 郭文莺点点头,“看见了,也没看见,我不会出去的。” 王妃面色稍霁,忽又苦笑起来,“我都这样了,还怕人知道吗?左右我是活不长了,只是不想连累了他。”提到那个男人时,她脸上挂着淡淡柔光,眼神也温柔似水,这与平常与封敬亭面对面时的冷漠大不一样。 她喃喃道:“这么多年了,他一年才来看我一次,每次给了我希望,却又同时让我绝望。我嫁与王爷六年,也曾盼望过王爷的爱,可等来等去终成了空。他更是如此,明知我心里想的是他,却又不肯来见我……,每次就这么匆匆几句话……,便走了,然后又是一年。我盼啊……,等啊……,最后怕是到死也终等不来我想要的吧……”她一面,一面咳,那模样似甚是难受。 郭文莺只觉心里一阵酸楚,对她更觉心疼起来。这样一个人,一个这般要强的人,为何偏偏得了这坑人的病? 她低声道:“王妃,您先别了,咱们回清月阁去吧。” 钟毓摇摇头,“就在这里坐坐也好,我那房里全是药味儿,我不想回去。”至少在外面,她觉得自己还是个活人,痛也罢,怨也罢,都是活着的。进到那屋里,就好像死了一样,再没半点的希望了。 郭文莺扶着到了回廊,做到自己的软垫上,又捧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钟毓喝了一口,看她站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道:“怎么?你想问什么?问那人是谁吗?”她着淡淡一笑,“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与他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任何越矩之事,也不怕别人拿去浑。” 郭文莺坐在她对面,听她讲这个凄美的相爱故事。 这应该是一个并不算很长的故事,至少在钟王妃的生命中只是短短的一闪而过,就好像流星一样,留下的只是那一霎那的美好。 她自养在深闺,从未接触过什么男子,可是那一次却遇上了他,一个做花草生意的卖花郎,那时候他二十七八岁,家中妻子亡故,有祖上留下的一份产业。虽不十分富裕,却也生活富足。他每月都会往国公府送花,他养的花很美,她十分喜欢,总觉得能养出这样美的花的,应该是个十分温柔的人。 在花园的桂花树下,她看到了他,正抱着一盆枯死的花,满脸哀伤之色。那一刻回首,他望见了她,她也望着他,那一刻的对视便已成了永恒。 他十分温柔,又善解人意,待她极好,即便每月相处的时间很短,两人却渐渐生了爱慕之心。他,他一定会寻遍下名药为她治病,一定会医好她。后来他果然去为她寻药去了,而也在那一年,她被迫嫁给了封敬亭,当时的端郡王。 她总觉得曾经的那段经历只是一个梦,一个美好又凄美的梦,他们之间的身份相差太多,终究不可能走到一起。她以为自己忘记了,可以过回从前的平静生活。可就是在她成亲的第二年,他又突然出现了,出现在王府的花园,怀里抱着她最喜欢的牡丹花,就那么对她笑,笑得柔柔的,和煦的好像三月的骄阳。 第一百六十章 谁碰的 那一刻她沉寂许久的心也不禁动了,为他真情而动,也为了他的守诺。 他,“我不方便见你,所以才以送花为由进了府,我给你寻来药,你吃了一定会好的。” 他没有责备她半句,没有质问她为了嫁了人,为何不等她,只拿了一瓶千辛万苦寻到的药送到她面前。那时她觉得他捧着的就是一颗心,他的真心。 她很想哭,却又禁不住想笑,暗想着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傻,又怎么这么好?可惜那药根本没用,她吃了,病情也没见好转。后来他来过几次,见她的病没有起色,便又走了,这一走就是一年,然后一年复一年。每年他都会来看她一次,为她带来他从各地寻到的灵药,可惜她的病根本无药可医。 她一年年的希望,又一年年的失望,到后来她根本不想他走,只希望他能在她所剩不久的时间里多陪陪她,即便死了,也便再无遗憾了。 可是两人之间终究没有可能,即便她死,她也是皇家的儿媳,御封的端亲王妃,永远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她曾想过要和他私奔,两人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快快乐乐的过完最后的日子。她一切都计划好,可就在临走时的那一,忽然对着镜子一照,镜中的她早已瘦骨嶙峋,不复当年初时的美貌。 她忽然觉得害怕,害怕他会嫌弃她,害怕最后留给他的是一个丑陋的自己,丑陋的回忆。所以,最终她也没跟他走,而是选择留在了这里,依旧如从前一样每年见他一面,每年给自己一点希望。只是她再也不让他看自己的脸,看见她瘦的好似骷髅的丑陋面容。 钟毓完,低低地声音又道:“其实王爷他并没有错,错的只是命运的捉弄,他心里没我,我心中所想的也不是他,我们成亲是父母相逼,是圣旨所迫,我不怪他对我冷淡,我们只是没缘而已。所以,你也不要怪他,你若愿意,可以留在他身边,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你。” 郭文莺沉默着不话,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要怎么,在别人看来,她和封敬亭两人暧昧的能滴出水来,可在她看来,他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祸患,她是真没想到以后要和他在一起。 她道:“王妃不必忧虑,我和王爷真没什么的。” 钟毓几乎低笑出声,她是想没什么,可王爷那样子,哪会容得她没什么?就他那霸道性子,她敢逃出他的手掌心,怕是要追到涯海角也会把她追回来。 她低声道:“你放心,即便你和王爷好了,我也不会怪你,我们空担了个夫妻名分,却并无夫妻之实,不过是搭伙过日子,各取所需罢了。到底还是我拖累了他,若没有我,他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娶你过门了。” 郭文莺一怔,“王妃你什么?” 钟毓苦笑,“我也想不到你是个女子,那一日我问王爷因何会喜欢上一个男人,他就告诉我你是女子,并想娶你为妻。或者也只有你这样的女子,才会让他真心所爱吧。” 真心所爱吗?郭文莺暗自撇嘴,她一点都不觉的封敬亭是真心喜欢她,那种色痞看中的也只是她的美丽皮囊而已。得不到的就是好的,男人大约都是这个德行的。 她道:“王妃放心好了,他终不是我的良人,我不会嫁给他的。” 钟毓轻轻一叹,郎有情,妾无意,看来王爷的情路还有的磨呢。他终于碰上一个不为他所惑的女人,也该是他从前作到头得了报应了。想当年端郡王风流俊美,肆意洒脱,不知多少京中名门闺秀,家碧玉对他动情动意,情有独钟。他流连花丛,片叶不沾身,自以为是潇洒,却不知伤透了多少女人的心。这回终于叫他撞钉子上了。 心里暗自好笑,忍不住又有些幸灾乐祸,遇上郭文莺这样亦不太懂情爱的,也不知是他的幸,还是他的不幸。 在花园中坐了片刻,王妃身体不适,便由郭文莺送回清月阁去了。这一日之后,她与王妃的关系比先前好了许多,偶尔王妃也让她到清月阁中坐,两人话,倒亲热好似姐妹一般。 郭文莺是真的心疼这个女人,美貌、聪明、贤淑,具有许多女人的美德,只可惜命运不济,终得不了老的眷顾。 她去的次数多了,倒听了一个好消息,徐茂来报,是王爷新收的通房丫头鸳鸯怀了身孕了。 刚得知这消息,王妃也是一怔,她记得当时让人给赐了红花汤的,怎的却不管用了?不过孩子既然怀上,断没有打掉的道理,便请了大夫好好调养着,用了上好的补药。 王妃拖着病重的身子要去看鸳鸯,郭文莺一见,忙告辞出来。左右是人家府里的事,她一个外客也没必要参与进去。 从清月阁出来,云墨来找她,王爷在前面等她吃饭。 郭文莺点点头,暗道,多半封敬亭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他年纪不了,若知道自己有了孩子,还不定怎么高兴呢。 封敬亭坐在房里,见她进来忙招招手,“你来得正好,有件事爷要跟你。” 郭文莺笑道:“正有件喜事也要告诉王爷。” 封敬亭挑眉,“什么事?”他倒难得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好事。 郭文莺抿嘴笑了笑,随后坐下来,这会儿丫鬟们上菜,今倒是荤多素少,有几样都是她爱吃的。她夹了口菜,道:“王爷先吧,你要跟我什么?” 封敬亭见她吃得有滋味,也夹了几筷子在她碗里,低声道:“过几日你怕要再跟我出征了。” 郭文莺一怔,“什么时候?” “等圣旨下来了,估摸着也就是这几日。” 郭文莺思忖道:“王爷就这么走了,那府里怎么办?王妃身子不好,王爷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吗?还有府里的鸳鸯怀了身孕,王爷怎好这时候离开?” 封敬亭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谁怀孕了?” “鸳鸯啊,不是王爷新纳的通房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乐祸 封敬亭脸色突然青起来,高声叫道:“徐茂——” 徐茂蹬蹬跑进来,“王爷,有什么事吩咐?” 封敬亭筷子一撂,沉声问:“怎么回事?” 这下倒把徐茂问愣了,“王爷,什么怎么回事?” “鸳鸯,她怎么会怀孕?” 徐茂以为是责备他办事不力,忙道:“当时王妃确实吩咐嬷嬷给送了红花汤了,也见她喝下去了,奴才真不知道怎么会怀上的。” 封敬亭登时怒了,“本王根本就没碰过她,她往哪儿怀的孕?” 这一下事情可大条了,徐茂吓得脸色苍白,呐呐道:“王爷,王爷……这怎么可能?” 回想那的事,怎么也觉得不可能,王爷那么兴致勃勃的进去,怎么可能不碰女人呢?不碰,他又是怎么解决的?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若不是王爷的,那又该是谁的? 云景? 他脑中忽然冒出这个名字,登时心里咯噔一下,那一日云景就逃跑了,他还纳闷他走什么,原来还有这么一遭事在里面。若是旁的事倒也罢了,王爷的女人,他也敢碰,真是好大的狗胆。 封敬亭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看郭文莺慢条斯理的吃着饭,一点不为所动的样子,气更不打一处来。这丫头,合着是妥妥看他笑话的吗? 他冷声叫道:“郭文莺——” 郭文莺抬了抬头,狐疑地看他,“王爷这是怎么了?”他有火对着她干什么?横竖也不是她把他的通房给那个了吧? 不过这事来还真好笑,亏王妃刚才还念了半佛,王爷终于有后了,原来是个笑话啊。他往常总她给他戴绿帽子,这回这顶帽子可戴的妥妥的了。 看她抿嘴笑着的样子,封敬亭脸色更难看,他哼了一声,突然阴阴一笑,“爷现在想要个孩子也不难了,横竖这儿有个现成的女人,爷还不信自己那活是不管用的。” 这会儿徐茂等人早退了出去,上外头找云景抓人去了。虽然王爷没吩咐,可做了这等事,能叫这子跑了才怪了。 丫鬟和伺候的仆役们也早下去了,一时间房间里只有郭文莺和封敬亭两人,郭文莺看看四周,忽觉头皮有些发麻,自己也是,好好的惹他做什么? 她扯了扯嘴角,忙笑道:“王爷得甚是,王爷自是英武无比,文英想起来还有事没做,这就告辞了。”她站起来要跑,封敬亭哪容她跑了,伸臂一拽,就扥住了她的腰带,随后往后一带,正抛到床上。 他俯身压了上去,死死把她困在怀里,阴笑道:“你倒,爷的笑话是那么好看的吗?” 郭文莺翻了个白眼,这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算账也算不到她身上吧?她心里腹诽,脸上哪敢露,只道:“爷的是,文英真是该死,爷是底下最聪明,最神武,最英俊,最不凡的,爷就是上的星辰,让人时刻仰慕。” 封敬亭呲了呲牙,这丫头还真是见机的快,知道他发火,立马服软了。其实他之所以生气,还是因为她的态度,知道他的通房怀孕,一点醋意也没有,可见心里没他。这般没心没肺,没良心的丫头,不好惩罚一下,还真是对不起她了。 看她红艳艳的嘴唇,一副可怜的祈求模样,他正要亲上去,好好品尝那唇瓣美味的滋味儿。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道:“王妃来了。” 这个时候她来做什么?他皱皱眉,忙放开郭文莺。 郭文莺得了解脱,匆忙从床上跳起来,暗自吁了口气,心道,他可真是心眼,以后对着他,怕是连幸灾乐祸也不行了。 钟毓进了房,一时心急,也没注意房中诡异的气氛,只道:“王爷,妾身刚刚听,这可是真的吗?” 封敬亭点点头,“本王确实没碰鸳鸯,她腹中的孩子也不是本王的。” 王妃轻叹一声,她也没想到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若是鸳鸯没怀孕也罢了,可偏偏怀了身孕,这事若张扬出去,怕是于王爷名声也不好。她道:“鸳鸯对此事还是一无所知,断然也不是她的错,目前王爷还是息事宁人的好。” 封敬亭一想也是,这时候传出丑闻,岂不是叫人看他府里的的笑话?他断然不会把把柄送到旁人手上,不得只能先吃了这个哑巴亏了。 他道:“本王过几日便离京了,一切便由王妃多操持吧。至于鸳鸯,先放在府里,等本王回来再了。” 王妃点头,“这自是应当的,王爷放心就是。” 封敬亭望着她因常年病弱,而愈发苍白消瘦的脸,心里也不上什么滋味。王妃身子不好,原本不该叫她操这心的,且他走了,京里这副烂摊子扔下,真是对她心中有愧。想些什么,却又一句话都不出来,到此时他方知道原来两人之间的距离真的很大,他与她成亲这些年,竟是一点也不了解她。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他低声道:“王妃辛苦了。” 王妃微微而笑,真难得这样的话有一也会从他嘴里出来?她该多亏了郭文莺吗?让他还有点人情味儿了。 郭文莺看两人话,趁这机会悄悄退了出去。到了外面,跑出老远才松了口气。他们家的事,关她什么关系?怎么弄得她好像参与其中似得,真是莫名其妙。 王妃也罢,鸳鸯也罢,封敬亭也罢,横竖与她无关就是了。 ※ 不过两三日,皇上令封敬亭带兵前去东南平乱的旨意就下来了,其中自然有二皇子一派的推波助澜。谁都知道东南是江太平的地盘,东南沿海等地还有倭寇作乱,哪个不想活的敢上那儿去?也谁都知道,这是个苦的不能再苦的苦差,一不心就得把命搭进去。 谁想去?没人想去,于是又落到封敬亭头上了。 封敬亭也不愿去,所以旨意下来之时就进了宫。或者与皇上进行了一次长谈,具体谈什么没人知道。回来之后,便对陆启方道:“皇上已意决,旨意不可违了,不过换防的事倒是同意了,也答应给我最大的方便,东南三省之内不用请旨,可自行处置。” 第一百六十二章 婚约 陆启方道:“皇上旨意让什么时候出发?” “也就这几日吧。” 陆启方点头,“那换防的事得尽快了,西北、东南正是两个大调角,调兵会很慢,没有个把月绝对不行的。兵不到人先过去,可是有危险的。” 封敬亭恨声道:“这就是那位二哥的可敬之处了,杀人不用自己的刀,这是明摆着要我去送死。” 着又道:“到了这会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横竖三日内必须离京,至于路上如何,咱们再思量。” 陆启方叹气,“也只能如此了。”他们早料到是这种结果,也尽力做了准备,接下来如何只能看意了。 翌日。 第二道便旨意下来,封封敬亭为左都督兼钦差大臣,封路怀东为东南总兵,总辖东南兵事,封郭文莺为东南三省指挥使,路唯新为指挥使佥事,三日后出征。 指挥使通常都是挂一省,像郭文莺这样挂了三省的,也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而一个地区又是钦差,又是总兵,又是指挥使的,朝廷也从没这么派过。真不知原有的总兵、指挥使的,给人家往哪儿搁? 从本质上,这张圣旨真是烂透了。不过这样的旨意却偏是封敬亭亲自求来的。他有意带着路怀东和郭文莺同去,自然要把两人安顿好。而借此机会,郭文莺也由从三品升到了正三品。能以一届寒门的身份升的这么快的,南齐开国以来,郭文莺也是头一个了。 旨意中没有楚唐,多半是大长公主不放心儿子出征,给强摁下了,大长公主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经过西北一场大战,已经提心吊胆了,不舍儿子再离京也情有可原。封敬亭也没强求,他与楚唐之间的关系远不如与路怀东亲近。要知道心腹和心腹之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真要再次出京了,再回来时不知几何了。 一要走,郭文莺立刻开始收拾东西,想想还有些不放心庄子上的奶娘和师父,又让徐茂从账房支了一百两银子,并一些补品去送到庄子上去,并不让他透漏自己行踪,只自己要到南方做生意,让奶娘不用担心。 封敬亭曾叮嘱过,郭文莺想用钱,随时可以从账房支取,徐茂自然满口答应,妥妥叫人往庄子上送钱去了,只不过听回来的家丁,“哎呦,我的娘唉,郭大人家里都穷的不成样了,也不知那种地方,怎么出了郭大人这样的人物?” 徐茂低喝一声,“闭上你嘴,郭大人也是随便能编排的吗?” 那家丁再不敢多话,不过心里不免嘀嘀咕咕,他的是真的啊,那个郭大人的娘,一看就是大字不识的农村老妇,还有两个姐姐,也是一副丫鬟的寒酸样啊。拉着他就叫大爷,瞧着王府里最下等的奴才都比她们体面呢。 徐茂虽也好奇郭文莺的出身,但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若是爷不想叫你知道的事,你偏偏知道了,就是自找不自在。所以特别嘱咐府里人,关于郭文莺的事不许泄露半句。 郭文莺收拾完东西,在屋里坐了会儿,不由想到方云棠,犹豫着要不要与他见上一面。 前些时日,方云棠来王府找过她几次,都被封敬亭叫下人赶走了。上次送礼都被扔出去的事,还没给人家一个交代,她总觉得不好意思,而现在马上要走了,若是不告而别,似乎也蛮对不起人家的。 这样想着,便约了他在上次吃饭的地方见面。 封敬亭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也没空看着她,好容易得了个空闲便悄悄从府中后门出去了。 几日未见,方云棠略显憔悴一些,瞧着她进来,起身笑道:“知道你可能急着走,我先点了几个菜,你多少吃一点。” 见桌上摆的几样菜都是她爱吃,郭文莺心头一热,“多谢你了。” 两人坐下吃饭,想到离别,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方云棠先道:“无论你走多少日子,我都等你回来。”他的目光灼热,看得人心中发紧。 郭文莺不知该怎么答,停了好半才道:“方公子,你我不是一类人,且公子有婚约在身,公子……” 她话没完,方云棠已经跳起来,“郭文莺,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本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整日与端亲王在一起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装不认识了。” 郭文莺一滞,原来他真的早就知道自己身份了。 她一时紧张,结巴道:“其实……我和端亲王没什么。且……且我这样的女人实在不是宜家宜室的,下有许多好女儿,想要温柔体贴的,想要贤淑端庄的都应有尽有,何必,何必……” “何必什么?”方云棠冷笑,“何必单在你这棵树上吊死吗?是,你的对,男儿何患无妻,可下又有几个郭文莺?你瞧见你身上的官服了吗?怀远将军,东南三省的指挥使,正三品武将,我有这样的妻子不要,为什么要娶别人?” 郭文莺无语了,她没想到他看重的会是自己这一身官服。若跟旁人比,但从这一点,她果然是独一无二的。只是他真的想要自己这样的女人做妻子吗? 方云棠轻叹一声,眼神也柔和下来,低声道:“文莺,我从第一眼看见你便喜欢你了,那一日你骑着马对着我缓缓而来,时而沉思,时而低笑,那身粗布的军装也被你穿出韵味儿。那时我便在想,这人究竟是谁?怎的如此好看?如此吸引人?没想到老待我不薄,你居然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他着因激动,脸微微有些泛红,“你知道当我得知这消息时有多高兴吗?我抛下众多生意,众多烦事,赶到京都来就是为了向郭家求亲。虽然郭家有私心,到现在还没应下,但咱俩的婚约是祖辈定的,谁也改变不了。别封敬亭还是个王爷,就算他登基做了皇帝,他也不能抢了别人的妻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意动 郭文莺看着他,不知道该跟他什么,他了这么多,可他可曾问过她愿不愿嫁他?真不知男人都是怎么想的,封敬亭如是,他也如是。 她低声道:“此事先放放吧,左右我也没时间,明日就要启程了,你若愿等,便等我回来吧。” 她对他远没有对封敬亭那般推拒,一是因为两人毕竟有婚约,二也是他的身份,他是个商人,未来对她约束不大,不会太过影响她的自由。至于感情,两人还可以慢慢培养。左右她也没有喜欢的人,这么一想,嫁给他似乎也没那么难受了。 她虽然没应,却也没推,方云棠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他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盒子递给她,“这是你上次挑的玉簪,旁的不方便拿也就算了,这只玉簪还是留下吧。” 上次封敬亭让人把他送她的东西全扔出去,耍足了脾气,方云棠虽气愤,却也没法上门去抗争,毕竟郭文莺的身份不宜宣扬,闹大了总对她不好。不过他见郭文莺确实喜欢这簪子,还是希望她能带在身上,也好留个念想。 郭文莺确实喜欢这簪子,尤其是那朵玉兰花,精致的让人想随时去触摸。 方云棠拿着簪子,嘴角挂着吟吟笑意,“我帮你戴上可好?” 她微微颔首,头低下一些,方云棠取下她头上簪子,为她插上这玉兰花,只见她黛眉浓淡相宜,唇不点自红,那双乌溜溜的眼眸里烟波轻笼,垂首之间带着丝慵懒的媚态。 他看了许久,越看越觉欢喜,能把男装穿的这么洒脱的女子,真是世间少有。且她长得真好看,不施脂粉也能有这般颜色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那红唇,那脸颊,诱得人好想亲吻一下。 虽是意动,终怕唐突佳人,只道;“你若去了外面,还是遮掩几分颜色的好,你这样子便是男装也过于出色了。” 郭文莺笑起来,她一笑眉眼弯弯的,甚是灵动。 “方公子且放心,我身上备着易容之物,只是这些时日不怎么出府,便没用,真到了军中也不会如此了。” 方云棠见她难得这般温柔,心中甚是欢喜,便道:“以后不要唤我方公子,叫我云堂可好?” 她颔首,脸上不知何时起了一片云霞,好似涂抹了胭脂,真是娇媚可爱。 方云棠实在忍不住伸出手去,刚要触到她的脸颊,却听外面有人喊:“郭大人,郭大人可在?” 那是云墨的声音,郭文莺微微一怔,她出来时未曾叫人跟着,云墨怎么知道她在这儿了? 忙站起来,匆匆道:“我还有事,这就先走了,你我以一年为限,一年之后再议婚约,如何?” “好,我等你。”方云棠目光坚定。 她点点头,匆匆下楼走了。 楼下站着的果然是云墨,一见她就叫起来,“我的爷,你怎么又自己出来了,王爷回来见没了你,发了好一顿脾气呢。” 郭文莺怒道:“我是朝廷官员,又不是他什么人,出个门就这么急赤白脸的,干脆把我拴他腰带上得了。” 云墨心,你当王爷不想啊,他要能把你拴裤腰上,早就拴了。想到今日王爷那一顿邪火就觉头疼,王爷多半猜到她出来见得谁,才这么生气,还巴巴让他上这酒楼来找。他真是算无巨细,连人在哪儿都知道。这谁要是入了他的心,可算倒了霉了。 匆匆回到王府,还好封敬亭忙着没空找她麻烦,她乐得清净,关了门回房里睡觉,谁叫门也不开。 ※ 再翌日。 钦差车队出城时恰巧是黎明时分,穹窿之上的颜色须臾万变,前脚还是鱼肚皮,一瞬,地平线上骤然升起一条暖金色,乍看起来叫人很是心神怡适。 出京城后,不一刻苍穹之上云翳便尽数散去,纯粹的湛蓝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这几日倒春寒,异常的冷,三月的气竟然下了场雪。这会儿时间尚早,出城的人少,外头的世界依旧是白皑皑,地上残存着许多素白雪块,远眺过去寂寥壮美,反射着上的光弧,很是亮人眼眸。 鲜衣怒马上千号人行进在平坦的宽阔的官道上,霎是惹眼。沿途路过的百姓瞧见这光景,纷纷避让,匍匐迎送。 前排开道的是皇上谕旨护送钦差的五百锦衣卫,由锦衣卫千户麦云腾带队,此刻锦衣卫护旗,肩扛暗黄色的四方官旗,上书“御封端亲王左都督钦差大臣”,迎着朔风猎猎作响。 嘚嘚的马蹄声震,气势如山的排场碾压在土地上,直逼东南而去。 高雅大气的马车行进在中间,楠木车身雕镂精湛,盖着精美刺绣的车帘,被四周驰骋的高头骏马围了个严严实实。 此地距离东南太远,封敬亭觉得长路辛苦,便坚持坐了马车,连郭文莺也拉到车上,与他话解闷。 可自从上了马车,郭文莺没过半句话,一直低着头,认真的雕着手里的玉蝉,那张精致的面皮白皙通透,仿佛可以掐出一汪水来,而那双纯澈的眼眸半垂着,乌黑的眼睫忽闪忽闪的,透着一股娇弱安静的美态。 他看得一阵意动,伸出右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颚,拇指在她丰泽的唇瓣上来回摩挲。 郭文莺忍了一下,实在忍不下了,狠狠的拍掉他的手,“王爷很闲吗?” 封敬亭有些讪讪,这只野猫最近防他跟防狼似的,平白少了许多调戏的乐趣。 郭文莺看他那副样子就觉心里不舒服,本想下车骑马去,可瞧着撞入眼帘的路怀东,他皂色的连帽披风在他身后飕飕撩起,硬朗的面容被寒风侵蚀的有些泛红。在他身后则是手持黑色皮鞭的路唯新,他连个披风都没有,一张白净的脸更被风嗖着,红的很是厉害。 想想外面的寒冷气,再看看车里暖和的炭火盆,也只好咬牙忍耐了。不免又暗自嘲讽自己,真是将养的娇气,若是在西北,比这冷的气照样出去操练,何至于这般惧冷? 第一百六十四章 酸不 看看慵懒闲适倚在软垫上,时不时还调戏一下自己的封敬亭,再看看外面的路唯新,忽然莫名觉得心塞。 她掀起车帘,向路唯新道:“唯,你冷不冷?” 四周有些嘈杂,她的声音隐约传入路唯新的耳朵,他微觉一愣,循声看去,只见郭文莺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脑袋,正含笑着向她挥手。 路唯新心中一笑,随后爽朗的一笑,“不冷,在西北早就被吹习惯了。” 郭文莺忖了忖,“若是你冷,我把披风借给你。” 路唯新闻言低头睇她,炯炯有神的眸中悄然流泻出一抹温和的神色,他略带欣喜的点点头,“好,你披风借我。” 若是旁人的披风,他或许不想穿,但是郭文莺的,想想就觉心里暖和。 郭文莺笑着把自己披风递出去,看他心的系在身上,才把厚重的蓬帘阖上,马车登时又陷入暖融融的世界。 封敬亭忍不住抬眼窥她,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异色,遂又低下头去,假装从一旁拿起本书看起来。 方才她两人的对话全数传入他的耳朵,一面是自己的得力干将,一面是自己的心尖尖上的女人,这黏黏答答,缠缠绵绵的交流,他或许应该聪明的选择视若无睹…… 他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法专心投在书上,稳住声线戏谑道:“文英,你和路唯新还真是交情很好。” 他没有抬头,乌黑的眼睫毛掩住了眸中清辉,一时叫人辨不清他的神色。 郭文莺随便扫他一眼,就猜到他在想什么,最近他防她跟防贼似的,方云棠也就算了,路唯新他也管吗?一件披风而已,又不是什么私密物件,何至于这么酸不溜丢的? 她冷冷看他,“王爷不知我和唯新交情素好吗?一个战壕里的兄弟,借件披风有什么,要命也可以给他。”着顿了顿,双眸在他身上一睃,“再者王爷也管太宽了,王爷对每个下属都这么尊尊教导,喜欢凡事过问吗?” 封敬亭被噎了一下,知道她多半生气自己时刻找人盯着她了,不过他不盯着她行吗?先不她会不会跟方云棠私通把他甩了,又跟路唯新勾勾搭搭,混没把他放在眼里。就是现在身边危机四伏,时时有生命危险,不让人跟紧她怎么行?可惜这丫头没良心,白瞎了他一番好心。 他一时赌气不再理她,可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她示弱,也没跟自己再半句话。就觉脸上有些崩不住,书也看不下去了。 略一叹息,眼波轻柔含笑,有些讨好地漫声道:“我看你精神有些不济,不要雕刻了,憩一会儿养养精神吧。” 郭文莺抬头睃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似混没听见他的话。 封敬亭也不恼,面上依旧笑容宴宴,“舟车劳顿,你还是休息会儿,非学这雕刻做什么?又伤神又伤眼的,喜欢什么爷给你买就是了。” 郭文莺无语,跟这种有钱有势的大爷,真没什么好的。 不过须臾后,她还是撩起曳撒,真的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在了封敬亭的身边。不是被他的诚心劝的,而是他的话有点多,听着真烦啊。 封敬亭所坐的地方比较宽,更像是一个临时休憩的软榻,上铺檀色八宝纹的缎面软垫,躺下刚刚好。 见郭文莺乖乖过来了,封敬亭扬唇轻笑,揽住她的腰肢扶她躺下,顺手又将一个软枕送到她如瓷细腻的颈下。 他半靠在篷壁软垫上,眉眼谦和的对她一笑,“睡会吧,到前面驿站我喊你。” 他的声音素来好听,温和的声线如若上的流云,轻飘飘的仿佛带着催眠的力量。这么一来郭文莺还真有些犯困了,眼皮渐渐变得酸涩起来。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搭了个软垫把两人隔开,严厉警告他别靠过来。他胸前狰狞的四爪蛟龙刺绣异常清晰,随时都能弹出来将她吞入腹里,光看着就很危险。 她凝了一会儿,看他再无过分举动,才阖眼将自己关在黑暗中。嗅觉变得空前敏锐,他身上的幽香沁人心脾,不时牵引着她的思绪,渐渐地也不知飞哪儿去了。 封敬亭看着她沉睡的脸,又看着那隔开两人的垫子,心里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他堂堂王爷,什么时候成了被人嫌弃的对象了? 他垂眸睇着她,眼角眉梢蕴着深情,不加掩饰地流露在外。他心爱的女人蜷缩在他身边,唇瓣嫣红,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像只猫儿一样娇憨乖巧。 这些年与她在一起,只要她待在身边,总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或者先前不了解自己的心意,做出许多不讨女人喜欢的事,可当他发现这丫头渐渐入了他的心时,两人的关系却好像……嗯,还不如从前了。若是从前她对他只是敬畏,何曾这般防备过他? 要她的人很容易,横竖把她压下去就能办成事,可要她的心,却不知该用什么法子了? 他活了这么大,从未喜欢过任何女人,更没对女人费过半分心思,想要的时候,直接找一个推倒上床,不管什么身份的女人,还没有他得不到手的。 可对于她,他是存了长长久久的心思的,哪敢那般用强,只能压住一干龌龊心思,绞尽脑汁想着到底怎么得到她的心? 真是越想越头疼啊! 一路上,他都跟个受委屈的媳妇似的,愁苦的缩在一边,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没良心的。 到傍黑时,一行人到达了和驿站。 郭文莺醒过来,身上被封敬亭罩了两层厚重的披风。下了马车,她打着哈欠,紧随在他身后,走起路来步履蹒跚,颇有些还没睡醒的样子。 早有锦衣卫率先过来报了信儿,驿站门口乌压压跪了一溜人,有店里的伙计,十多名在此落脚的兵部官差,以及一名身穿官袍的七品官员,似是附近县里的知县特来迎接的。 见他们过来了,跪在地上的人恭敬谦卑的行了个礼道:“下官等见过王爷!” 封敬亭一扫刚才车上委屈的媳妇模样,气宇轩昂的走在前头,面上温然带笑,眉宇间却蕴着难以磨灭的盛气。 第一百六十五章 讨好 他脚步未停,途径众人身边,淡声道:“起来吧,不必这么客气。” “谢王爷!” 众人得令,战战兢兢的爬起身来,每个人眼里都带着惧意。这种地方,哪见过这么大的官,一个个拘束的杵在门口,颤颤抖抖的,像一根根迎风摇曳的豆芽菜。 驿站属于半开放的,前头的三层楼里住的鱼龙混杂,平常也住些过往商旅,以及走亲访友的外地人在此。不过今日为了迎接钦差,那些住这里的客人都被赶了出去,可这样也不够这许多人住,只有带品级的官员能住进房间,其余的亲卫、兵丁都在驿站外安营扎寨。 路怀东安排好别院守卫,便随着众人在驿站一楼随便吃了点,封敬亭的晚膳则被送入了他的房中。 郭文莺倒是没在房里吃,她睡了一路,甚觉无聊,正好与路唯新闲话几句。 这里菜品虽然不太精致,但口味倒是不错。路唯新给她夹了一筷子鱼香茄子,他爹伸着碗白伸了半,也没得儿子一顾,气得直骂,“臭子,没人性。” 路唯新也不理他,只对郭文莺道:“你多吃点,老坐车也不好,不如明跟我一起骑马吧,咱俩去前头逛逛?” 郭文莺想了想,便道:“行,你明等着我。”她跟封敬亭坐一车,也觉烦了,正想活动活动筋骨呢。 此时色已晚,赶了一的路都很累,吃完饭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郭文莺的厢房就在封敬亭隔壁,推门而入,屋里香炉里的火炭染的正旺。她对驿站不熟,再加上冷,索性就不沐浴,脱掉了衣服直接钻进了热腾腾的被窝里。 她刚躺下,就听到外面一阵敲门声。 这个时候谁这么不开眼?她披上衣服,趿拉鞋打开门,看见封敬亭站在外面正望着她。 他手里捧着一只碗,含笑道:“看你晚上吃的不多,这是让厨房做的鲜鱼粥,你喝一点吧。” 郭文莺有些愣怔,“王爷还没睡?” “等你喝了粥,我再去睡。”他捧着碗就往里走,一时间郭文莺也不好拦。 其实她是真不饿,晚上吃了不少,这会儿胃还堵着呢。但他破荒第一次捧了粥给她,若是拒绝了,还不定闹出什么?这位爷的脾气是顺毛驴,只能顺着毛摸,若是跟他对着干,绝不会有好。 这么想着便也只得坐下来,假装很喜欢的样子喝着粥,粥熬的很粘稠,又加了鱼肉,很是鲜美,到后来也不用装了,确实很好喝。 封敬亭看着她喝的高兴,也是一脸欣喜。 刚刚,就是刚刚,他向路怀东取经,询问怎么追女孩。 路怀东初时还以为他开玩笑,随即见到他极为认真的的表情,才领会到他不是耍他玩,便把这几年总结的精华倾囊相授。 “王爷啊,这男人就要脸皮厚,看准了不能犹豫,只要姑娘没打算甩你两个大耳帖子,你就得使劲往上凑。” 封敬亭深深忖了忖,他对女人从来都是往前凑的,不管其他,直入主题,绝对脸皮够厚,胯下玩意也够锋利,只可惜这些在郭文莺这儿都不实用啊。 后来还是锦衣卫千户麦云腾对他道:“王爷,女人怕缠郎,其实女人更怕男人温柔以对,你若嘘寒问暖,时不时弄些礼物,送些吃食,保证没多久就恨不能化你身上了。”末了还问了一句,“王爷,你是看上哪个娘们了,下官给你抢了来就是,何必费这心思?” 封敬亭眼神闪了闪,暗道,底下的男人大都是这怂样,看来真不是就爷一个人这样想啊。 虽然心中认同他的话,还是骂了句,“滚犊子。”然后屁颠颠地跑了。 正好驿站官员巴结他,怕他吃不好,特意熬了鱼粥孝敬,他就端着给郭文莺送来了。 这会儿看她吃的香甜,才觉一颗心没白费,心里也跟吃了蜜似的,也透着股甜劲儿。 郭文莺吃着粥,忽然问道:“王爷,陆先生怎么没跟着一起走?” “本王留他在京中有些未了之事,过不了几日他便会赶奔福建了。” 封敬亭没什么事,郭文莺也没问,知道多半是在和二皇子过手呢,对付二皇子这种阴险狡诈之人,平常人哪是对手,也只有陆启方这种修道千年的老狐狸能应付。 封敬亭却是知道,他留陆启方在京就是为了那什么玉真人的牛鼻子老道,这老道不除,他们在东南就会受朝廷掣肘,皇上若是受了那老道的蛊惑,备不住就敢把他往死里逼了。 最近头疼的事实在太多,处处都不叫人省心。想到刚才路唯新跟她的话,不由道:“文英,你明日老实在车里待着,哪里也不许去。” 郭文莺抬眼睨他,心知是今晚和路唯新商量骑马的事被他听去了,也不知他的耳报神怎么这么灵,什么都瞒不住他。 封敬亭知她不愿,他也不想过于限制她的自由,只是目前局势太乱,这一路上危险重重,有多方人马想要他们的命,不得不心再心。 他道:“想跑马回头有的是时间,路唯新也不许他乱走,这些日子好好养养精神,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要走到福建可不容易。” 郭文莺知道他不是在吓唬自己,便也点头应允,问道:“王爷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下手?” “或者进了江浙一地,或者明就动手了,江太平不会让咱们到活着到福建去,怕是醇亲王也不想。”还有老三和老五皆不是省油的灯,只是端看谁先下手,或者谁更迫切想要了他们的命了。 两人起这一路上如何布防抵御,刺客暗杀倒还算好,最可怕的是他们直接派兵来,一个不留的全剿。 这一路前往东南可谓是千里之遥,路途太过遥远,可操作性也太强了。备不住就有哪个地方,有些匪类横行,到时候杀了人随便推给哪个山匪、土匪的就是了。皇上就算查也无从查起,就算查到了,又能耐他们何? 不过,至少出京头三是安全的,趁现在还没出京城地界,还是好好养养精神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偷袭 色太晚,两人吃完粥,也就各自睡去了。 虽然封敬亭很想留下过个夜啥的,不过人家没有热情相邀,也只得作罢了。临出门时还留恋的回望了一眼,心里暗忖着也不知哪一她能死乞白赖的抱着他的腿,求他留下过夜?不过以这丫头的性子,怕是这辈子甭想了。 次日一早,又是一个艳阳。 马队行到浔阳附近时,封敬亭收到一封信,信上没署名,是一个老仆送来的,只家主有信给王爷。 封敬亭狐疑地打开信,看过之后不由大喜过望,那信竟是于阁老派人送来的,只一句话:王爷既遵守诺言,老夫定不负所托。 言外之意,封敬亭肯去东南平乱,他便会一力保他登极了。这还真是个好消息,只要这次他能不死,就离皇位更近了一步。 他一时欣喜之下,便跟郭文莺炫耀,于阁老看上他了。 郭文莺却暗自撇嘴,忖道,那于老先生也是个眼瞎的,从哪点就看出他好来了? 其实这真不是于风阳眼瞎,也不是封敬亭多好,实在是皇家基因,生的儿子一个比一个渣,都娘的太不是东西了。也因为此,硬生生把一个面皮老厚的无耻之徒给衬得美好了。 ※ 两日后的夜晚,马队进入铜铃峡,离京都越是远,危险系数也更高。 此时沉沉的墨色布满穹窿,星斗很是奚落,一轮明月高悬,晃得大地一片惨白。狭窄的官道上万俱静,唯有车轮马蹄逆着山涧滚滚前行。 静谧裹挟着倦意袭来,随行的护卫却不敢含糊半分,五百锦衣卫连同五百西北军骑兵,全员警戒,刀出鞘,箭搭弓,双眸紧张的环视着四周。 铜铃峡并不长,约莫也就是四十多里地。出了这峡口便是景阳城,那里有兵卒守卫,约莫能松口气。 一行人快马加鞭,不敢耽搁半分,行至途中时,突然领头探路的锦衣卫眼眸一怔,调转马头往回赶,嘴边厉声喊着:“停——!” 稍远处的锦衣卫登时神情紧绷,先后勒紧缰绳。高头骏马抬起前蹄高亢嘶鸣,交叠在一起响彻山谷。 一时急停,马车剧烈一晃,封敬亭情急之下死死揽住酣睡的郭文莺,这才没有让她从车里冲出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郭文莺瞬间惊醒,她下意识抽出怀中火铳,问道:“可是有人偷袭吗?” 封敬亭眼风锐利,冷声道:“怕是有人按捺不住这时就想动手了。”他敛眉抄起桌上的刀,起身挑开了篷帘。 多年行军,郭文莺也嗅到了危险,心若擂鼓般疯狂跳动起来,她狠劲吸了口气,慢慢挪到篷帘前。手指握住篷帘,甫一掀开,还未看清外头光景,只听“啪”一声脆响,她的手便被人从外面打了回来。 “老实在里头待着。”封敬亭低喝一声,左手抚着腰间刀柄纵身跃下马车,问道:“出什么事了?” 锦衣卫千户麦云腾忙疾步跑到封敬亭跟前,拱手道:“禀王爷,前方一里地有一株树倒了,半截树根露在外面,正横在路中间,把路阻了。” “……莫不是有人设了路障?”封敬亭不由扬起了声调,狐疑的朝前方看去。 朗朗月色下,山涧的水汽很重,四周蕴着薄薄雾气,隐约能看到有道儿东西倒在官道之上,辨不太清是什么。 平日里官道都由当地官府维护,每年朝廷的拨款也不是一笔数目,况且近日又无暴雨大风,根本不会出现什么被刮倒的大树。 “心有诈。”封敬亭不禁攒起眉尖,冷声道:“派几个人上前挪开路障,其余人马原地待命,不可轻举妄动。” 麦云腾颔首应允,就近招呼了几个身材魁梧的锦衣卫去搬开路障。这会儿路怀东从后面赶上来,指挥西北军骑兵护紧马车,低声道:“王爷,您还是到车上去吧。” “无妨。”封敬亭摇摇头,以他的身手想自保,绰绰有余。 搬个路障花不了多少时间,本以为即刻便能便能前行,然而半盏茶的功夫过后,只听几声高扬的马鸣凭空炸响,几匹受过良好训练的军中战马发了疯似的四下逃窜起来。 马鸣划破长空,异常刺耳,裹挟在朔风里仿佛诡异的怪兽在嗷嚎,在夜风传得格外深远。 郭文莺坐在马车里,汗毛凉飕飕的立了起来,猛然感觉到了一股浓郁的死亡气息。 他们这些人几乎个个都是常在生死边缘游走的,对危险的触觉异常敏感。登时都抽刀在手,眼神凛冽的环顾着四周。 四下静悄悄的,偶有不知名的鸟儿凄然惨叫,瘆的人头皮发麻。封敬亭意态萧然,凝着远处迷蒙的薄雾,前去的几人迟迟没有归来,看似凶多吉少了。 如此看来,他们定是遇到埋伏了。在此地设伏还真是盘算的甚好,他轻嗤一声,吩咐官兵随时开战。 站在马车上借着高度观察了一下地形,又对车中的郭文莺道:“本王不叫你,你不许出来。”那马车虽不是铜墙铁壁,却内有钢铁隔板,一般刀剑奈何不了。这般情形扑朔迷离,唯有里头最为安全。 郭文莺应了一声,两方对战不是她的特长,就她这三脚猫的功夫,出去了也是添乱。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哗啦”的声响,众人神色戒备的仰头观望,头上是被山体分割的苍穹,月色顾不到黑魆魆的山壁,他们只能依照声音判定那不明之物的方位,像是在急速行进,挂在斗直的山壁上来来回回。依照声音来判断,这些人有不少都是会轻功的。 封敬亭迅速从车上跃下,手一挥,沉声喝道:“放箭——” 五百骑兵立刻分成四列,两列持弓,两列手持火铳,弓箭手先发难,一排排箭矢齐齐向黑影射去。 这个时候便显出军兵和锦衣卫之间的区别,这些锦衣卫个个武功高强,但若论起行军布阵,对战能力,却比不上这五百西北军。真要对杀,打群战,最后活下来的很可能是西北军。 随着一排排箭矢射出,传来阵阵惨呼之声,空气中隐隐弥漫着血腥之气。 第一百六十七章 截杀 那些人似没料到这么黑的夜,弓箭竟然能精准的射到身上,都不由大骇,山壁上的人影在逐渐减少,似是已落在地上,齐齐向这边聚拢。 封敬亭已猜到那是批刺客,不过上百人,也并不着慌,吩咐火铳队等刺客上来,狠劲揍一顿。 对于轻功高手而言,或许弓箭有时候射不中,但速度更快威力更大的火铳对他们绝对是克星,随你如何腾挪闪动,总躲不开子弹的快速射击。 那些人并没急着冲过来,忽然“砰砰”几声闷响,有什么东西接连不断的散落在了众人之间。浓郁的血腥气登时渗进了寒风里,借着月光四下环顾,却是几具残骸,皆是身穿锦绣袍,方才派出去的人果真被害了。 麦云腾咬紧牙关,忿然厉喝:“何人如此猖狂,胆敢暗杀锦衣卫!还不快速速报上名来!”雄厚的嗓音中气十足,在静谧的山谷里反复回荡着。 山雨欲来风满楼,锦衣卫们不敢放松警惕,肃杀之气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也渐渐和浓郁的夜色融合在一起。 相较于他们的紧张,五百名西北兵却从容许多,手里端着火铳,注目前方,半点不为所动。 没多时,稍远处的路障那儿燃起了盈盈火点,从最初的星星之火遽然变成了一道火龙。暖融的光照亮山谷,登时驱散了雾气,让眼前的场景豁然开朗。 放眼眺望过去,只见五六十名黑衣蒙面之人人立在对面,高举火把,手持弯弧大刀,施展轻功向这边极速而来。 此时火铳齐发,无数惊雷一般的炸响,轰得人耳膜发痒,空气中更多弥漫出火药的气息。 那五六十人还没等冲上来已经倒在血泊之中,有轻功绝好的,冲到阵前,被锦衣卫齐齐围住,十几人打一个,一会儿便全歼了。 似乎谁也没料到一干高手,这么容易便解决了,锦衣卫们也一个劲儿发愣,暗自嘀咕,这到底是什么武器,怎的这般威力? 惨呼之声不时传来,空气中的血腥气息更重了。 这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放箭——!” 直峭的山壁上登时燃起熊熊火团,封敬亭眼神一凛,厉喝道:“心山壁火弓!” 话音一落,利箭已经离弦而发,如同火雨般刺破暗黑长空,嗖嗖地朝众人袭来。贼人占据有利高势,出其不意的箭雨,登时将最前面的锦衣卫罩在其中。 骏马的哀鸣声在山谷上空此起彼伏,异常惨烈,绣春刀和锋利的箭头两两相抵,发出清脆的锵锵之音。 封敬亭挥挥手,第二波弓箭和火铳齐齐发射,一队盾牌手从后掩护上来,一排排撑开的盾牌护住射手。 麦云腾见此,忙指挥锦衣卫往后撤,退到西北军后面,心中不由对封敬亭多了几分钦佩,能把军队训练的如此,也难怪如狼似虎的四十万瓦剌军,也被他们打败了。 过一会儿之后,山壁上的火弓像是隐形了,半没发出声响,西北军的火铳也停止了,一时间地间寂静一片。那些准备劫杀他们人,似乎一瞬间都消失不见了。就好像他们从未来过,一切都不过是做了场梦。 静了半响,路怀东道:“王爷,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必了。”封敬亭摇摇头,吩咐队伍继续前行。这帮人退得这么快,多半是另有目的,还是以不动制万动的好。 他上了马车,见郭文莺拢着披风一脸镇静的望着他,不由笑起来,“你倒是想得开,一点不害怕呢。” 郭文莺嗤一声,“若是害怕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封敬亭笑了,灿灿的笑容为这黑夜增添了几分光亮,随后略带促狭地眨眨眼,“爷倒忘了,你是爷的指挥使,怀远将军呢。” 郭文莺睨他一眼,经历了这一场截杀,她实在没心情跟他多废话。 今日这一场伏击,明显只是试探,探一下他们的实力。此地离东南三省尚远,他们也不敢大规模的袭击,等到了人家的地盘,自然有更厉害的手段等着。 郭文莺想了想,问封敬亭,“你觉这批人是谁派来的?” 封敬亭拿了件披风盖在身上,一副准备睡觉的样子,他打了个哈欠道:“管他是谁的人,横竖不是我的人,操那份心呢,还不如趁着还没亮先睡会儿呢?” 郭文莺自嘲笑笑,自己果然不如他想得开啊。也想翻身躺下,忽然瞧见他盖的披风,不由抬腿狠狠踹了他一下,这浑身是血的脏样,怎么不盖他自己的? 封敬亭闷哼一声,似也没恼,裹着她的披风翻了个身,嗅着那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气沉沉睡去了。 在随后的几里,他们又经历了三次暗杀两次毒杀,平均一一次,方法千奇百怪,绝不带重样的。让人不禁感叹,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做刺客的也得有与时俱进的本事。 封敬亭从到大不知被人暗杀毒杀过几百次,他对于应付这各种暗杀手段颇有心得,这几日走来,竟然都有惊无险的躲过了。 虽然人也着实死了几个人,但死的都是锦衣卫居多,一是因为封敬亭的亲兵跟他久了,都有应付暗杀、毒杀的经验,二也是这位爷极为护短,对自己的人看护的很严,有危险也先紧着别人上。 麦云腾虽然心里腹诽,面上绝不敢露半分,他可这知道这位王爷是真正的狠绝毒辣的,素有“活阎王”之称,谁敢惹他啊。 一帮跋扈狠辣的锦衣卫,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这让郭文莺不禁想起一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亏这些人平日里作威作福,谁也不放在眼里,到了封敬亭面前,照样踢到铁板。 又几日,马车队终于进了江浙一地,自来江苏和浙江都是繁华之地,山美水美人更美。或许因为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行刺,刺客也销声匿迹了,让他们很是过了几舒心日子。 江浙一地官员对钦差到来甚是热心,每日薄酒美人,歌舞饮宴,换着花样安排了讨好封敬亭。 第一百六十八章 抢花魁 此刻封敬亭也不急着入闽,便在苏州和杭州盘旋了几日,每不是官员陪着听戏看歌舞,就是美人陪着游湖逛景,一时醉生梦死,早不知今昔是何年了。 身边没了双眼睛盯着她,郭文莺乐得自己开心,本来她也在饮宴的受邀之列,不过她不愿跟一帮惯会溜须拍马的官员打交道,便称病推拒了。自己偷偷溜出去,拉着路唯新在大街上四处闲逛,还去了传中杭州最有名的花楼。结果为了和知府家的少爷争一个花魁,大打出手,脑浆子都要打出来了。 提起这事,郭文莺就觉冤得慌,你她一个女人能看上花魁吗?就算花魁再漂亮也跟她一样啊,人家有的她都有,更何况那花魁还不见比她好看呢。 这事起来就怨陈七和横三,本来她和路唯新正逛首饰店呢,女人生就喜欢这些金金银银闪闪亮亮的东西,就算不能买看看也是好的,何况南方的款式与北方大不相同,式样繁多,做工也更精巧。难得路唯新竟愿意陪她,两人逛了许久也不嫌烦。 路唯新性子虽是大大咧咧,又带几分北方汉子的粗狂气,但对郭文莺却是难得的耐心,就在两人对着一堆玉佩挑挑拣拣的时候,忽然瞧见陈七和横三从铺子前走过。 也是郭文莺嘴欠,竟然叫了一声,“横三,陈七……!” 两人回头,见是郭文莺和路唯新,忙颠颠跑了进来。 横三瞥了一眼那花花绿绿的东西,不由撇撇嘴,“两位大人在这儿看娘们的东西干什么?走走,咱们玩爷们玩的去。”着不由分把他们俩拽出去。 路唯新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横三对他挤咕挤咕眼,“咱爷们当然去万花楼,听今有花魁表演,那花魁万想想,可比京都城里的女人俊多了,不去瞧瞧,真是枉来苏杭一趟。” 也不知他从哪儿听的,才半日功夫就把杭州里,哪处的女人好,都摸了一个遍。 郭文莺很无语,他们这些从西北来得爷们,行伍打仗都是把好手,可就是见识浅,太容易被女人勾住裤腰,若是被有心人针对此做文章,怕比什么枪炮都好使。 路唯新到底是男人,也对花魁好奇,就拉着郭文莺想去看看。 看看就看看呗,本来就想着凑凑热闹,也没打算对花魁动手,可你不对她动手,架不住她对你动手啊? 那万想想还真是慧眼识珠,竟从一干公子中一眼相中了路唯新,缠着他非要他今晚梳拢了自己。 路唯新哪经过这样的阵仗,一张脸涨的通红,一个劲儿拿眼瞟着郭文莺,那模样就像个被欺负狠的兽,睁着圆圆的红眼睛,求人怜爱。 郭文莺看得一怔,心也难怪万想想一大美人会看中路唯新,他这强壮的身板配上鹿般的眸子,还真让人稀罕了。再加上又是个童男子,对于花楼的女子来,童男子甚是大补,被相中了也不奇怪。 她对陈强使了个眼色,让他把人救出来,陈强正要上去拉万想想,结果一个身穿锦服,明显纨绔的公子跑过来,非他们抢了他的心上人,叫了一帮恶奴把他们围起来。 于是,就开打呗。 几个人都是火爆脾气,顿时打了个七零八落,乱七八糟,万花楼也给他们砸了个稀巴烂。老鸨惊得在一旁连连尖叫,只是凭她怎么喊也没人听她的。 本来郭文莺没想动手,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也轮不到她上手啊。 可倒霉催的,那纨绔公子竟然瞧中了她,瞅着她模样长得俊,要晚上左手美人,右手美男,来一个双飞。 这可把郭文莺气乐了,心哪儿来这么个玩意,都玩出花样来了。还双飞?拉你娘飞去吧。 陈七平日最护着郭文莺,见她被欺负,立刻一顿老拳,把那许汶公子打得鼻青脸肿,然后押到郭文莺面前叫她接着揍。 郭文莺也不客气,提起他脖领子就是一通耳光,把许汶打得直她爷爷。 郭文莺也是整日被刺客追得到处跑,憋屈了这些日子,正觉烦躁呢。一时打得兴起,边打边骂:“你还飞不飞了?” 许汶疼得嗷嗷直叫,不停求饶,“不飞了,再也不飞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官府的官差来了。 端亲王莅临杭州,浙江一省的官员都到这儿聚齐了,为此捕头和捕快们一整都满大街转悠,听这儿打架呢,十几个人就涌上来了,来得比平时快多了。 也是赶寸了,那纨绔公子许汶也不是普通人,他正是知府独子。瞧见自己人来了,立时大叫了起来,叫捕快把他们几个全抓住,扭送大牢去。 郭文莺瞧他那副浪样,还以为是哪家没人教的公子哥,谁知道是知府公子。知府等级虽不高,事若闹大了,彼此面子都不好看。便自己是朝廷官员,让他们给个面子,此事就此揭过。 可那些捕快瞧她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还长着一张标致白脸,哪里肯信,一帮人上来拿锁链把他们捆住了。 路唯新三个想要反抗,被郭文莺止住了,虽然这架打得有点冤,可到底他们身份不同,都是军中将官,尤其是她一个指挥使,在妓院和个纨绔打架,出去好不好听。若是再打了官差,把时闹大了,落个全城通缉更麻烦。索性便任着他们抓起来了。 她本想先压下这事,回头见到杭州知府再分辨,谁知这帮龟孙子真不是个玩意,对他们拳打脚踢的,拖拉到大街上还给了郭文莺一脚。 郭文莺心里这个气啊,自己好端端的逛街遭了无妄之灾,都是横三这子害的。一到晚管不住底下的玩意,来上花楼逛着,干脆住这里得了? 她心中暗想,回头一定要好好整肃军纪,营里谁再敢上妓/院,抓住了先打两百军棍再。谁敢牵连着她跟着一起丢人,郭爷割了他脑袋。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一帮人逛妓/院,被捕快抓了的全过程。可抓了就抓了,已经够丢人了,可更丢人的是,还让有些人给碰见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报仇 碰见了的不是别人,有封敬亭、路怀东,还有上至总督、巡抚、下至县令主簿,江浙一省大官员全到场了。然后一个个大眼瞪眼的,盯着郭文莺和路唯新被人推推搡搡的从面前走过。 此刻郭文莺真是后悔,早知道打了这帮捕快跑了得了,也好过叫人看稀罕景似的瞧着。 那纨绔公子许汶还叫人拿鞭子抽赶着他们,一边赶一边骂,“跟老子抢女人,也不看看你长了几颗脑袋。” 抽到郭文莺的鞭子都被路唯新挡了,他不着痕迹的挡在她身后,为她挡了所有抽冷子的拳脚和鞭子。 封敬亭冷厉的眼神在郭文莺身上和他们的鞭子上划过,随后化成一抹冷笑,对浙江巡抚傅冬彦道:“巡抚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傅冬彦瞪了一眼杭州知府,“还不去问问怎么回事?” 许知府忙步跑着过去,一眼瞧见自己儿子,不由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这不定又在哪儿打了架,找人出气,还把人给绑了。 问捕头徐三发生了什么事,那捕头也不敢隐瞒,只公子在妓院挨了打,叫人把几个打人的给抓起来了。 许知府心就知道这样,他也不敢照实,只对封敬亭道:“禀王爷,抓了几个闹事的,都是毛贼,不足挂齿。” 傅冬彦笑道:“王爷您是上星宿下凡,自有百神护佑,鬼魅是绝对近不了您的身的,这不,这帮贼还没等行动呢,就被抓了,可见王爷神威无比。” 郭文莺听着,不由翻了个白眼,心这位仁兄可真是好一手马屁功夫,什么鬼扯的话都得出来。 封敬亭扬了扬唇,表情一时看不出喜怒,他淡淡道:“傅冬彦,傅大人是吧。” “下官傅冬彦,谢王爷记得下官贱名。”他着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两个头。 这傅冬彦起来和郭文莺也算沾亲,他是永定侯府那位傅莹太太的三哥,乃是傅家官做的最大的一个,时候郭文莺就听傅莹总提起这位三哥,自己三哥多能干,多厉害,听得多了,也记住了这个名字。后来因跟傅莹结了仇,也曾多方打听过有关傅家的事。此刻听他自报家门,还真有些感叹世界太。 封敬亭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后仿若没看见郭文莺一样,抬步走了,不过他在转头的一瞬,对齐进使了个眼色。 齐进跟他多年,太了解他的意思了,便悄悄落在后面。 见封敬亭等走远了,他一个横身,拦住正要追上去的杭州知府,“许大人请留步。” 许知府抱拳,“这位大人,您有什么事?” 齐进笑了笑,突然伸拳在他脸上重重打了一下,问道:“好玩不?” 许知府被打蒙了,刚想问怎么回事,又一拳打了下来,鼻子都打破了,伸手一摸,血呼啦一片。 他怒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齐进阴笑着:“老子,你你得罪谁不好,偏得罪咱们爷,这回可有你好瞧的了。”他一挥手,身后一干西北兵虎狼似得冲上来,不仅打他,更对着那些牵着锁链的捕快打了过去。尤其是皮三和张强,瞧见他们绑了自家大人,早气得七窍生烟了,这会儿得了令,更是可着劲儿的打。一时间哀嚎之声此起彼伏。 皮三上去给郭文莺松绑,问道:”头儿,咱们怎么收拾这些子?“ 郭文莺阴阴一笑,看那许汶这会儿已经吓得坐在地上,她还真不想自己动手,甩了绳索,拍了拍手对几人道:“好好招呼着,打死打残不计。” 她知道刚才封敬亭装没看见她,是给她留着面呢,他们到杭州之时,她没露过面,这些官员不认识她,也不定就会想到她是郭文英上面。而他留下齐进,正是要给她报仇的。封敬亭这人人性虽不怎么样,但好在护短,谁敢动他的人,绝对往死里整。 这些西北兵打人,谁敢管啊,有衙门捕快差人想伸手的,都被拎起来揍了一顿。 许知府被打得一个劲儿求饶,他知齐进是王爷的亲卫统领,自己这顿打八成是王爷钦点的。本来还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可瞧见他们放了郭文莺和路唯新,才闹明白原来是自己抓错人了。他频频磕着头,“爷,两位爷,饶了咱们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可是没人理他,这些人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下手没轻没重,不过片刻便都打晕过去,叫人拖下去扔一边不管了。 可怜许汶作恶多年,今日竟被人打得腿都断了,也算是恶有恶报吧。 一时打痛快了,众人才散去,都回各自住处上药去了。 次日,郭文莺换上官服,刚出门就与傅冬彦走了个对脸。 郭文莺矜持一笑,“这不是傅大人吗?” 傅冬彦一时没认出来,但看她官服,也知道是三品,忙道:“见过大人,下官正是傅冬彦。” 本来他的品级比郭文莺要高些,但瞧着王爷的面子自要礼数周到。 郭文莺睃了他一眼,趋炎附势,摇尾乞怜,傅家也就出些这样的货,听傅家的长子在京中任职,是二皇子封敬贤的人,次子在闽地,据传与江太平交往过密,这儿子则在浙江混的风生水起,当真是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这些年也难怪傅莹能在侯府里作威作福,一手遮,有这几个好兄长,还真是挡煞的很呢。 她微微一躬,“下官郭文莺,不敢当大人的礼。” 傅冬彦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状,“啊,原来您就是郭大人啊,真是久仰久仰,大人之名如雷贯耳,便是在江浙一地也听过大人威名,真真是个大英雄,大豪杰。” “多谢大人夸奖了。”郭文莺面上笑着,心里却微有一丝冷意。想当初他们傅家合伙谋害她娘时,可曾想过今日会对着自己这般奴颜婢膝? 两人着话,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傅冬彦见那一身明黄蛟龙服的人缓缓走来,身子更躬了几分,一张脸上更是笑得谄媚之极。 封敬亭连看都没看他,只对郭文莺道:“昨晚睡得可好?看你精神有些不济。” 第一百七十章 擦药 郭文莺道:“没怎么睡好,这里床太硬。”她自然不是因为床硬,身上昨日被人狠打了几下,到处淤青一片,揉了瓶药油还是疼得直呲牙,又哪里睡得好了。 封敬亭似察觉到什么,上前抓起她的手,也不话,只拽着她往前走。后面傅冬彦忙拱手叫着“恭送王爷”,可自也不会理他。 封敬亭拉着她,直到了他的房间,才放开了手,从床上的箱子里拿了一瓶药,“把你袖子卷起来。” 见她有些躲闪,不由脸色一沉,“你是打算叫爷自己动手吗?” 郭文莺只好把袖子挽起来,她的肌肤从就特别娇嫩,受一点点伤就会特别明显,此刻那手腕淤青一片,看着甚是骇人。 封敬亭看了一眼,双眼危险的眯起来,“这个许知府的狗儿子,还真是该死。本王非要了他的命不可。” 郭文莺道:“昨日已经打断他的腿了,也算出了气。” 封敬亭冷声道:“敢动爷的人,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他从药瓶里倒了些药油在自己手上,随后抓着她的手腕搓起来,嘴里道:“你也是,好好的跑到妓/院做什么,还和人争抢一个妓/女,瞧这样子,哪点还像个姑娘?” 郭文莺被他搓的呲牙咧嘴,疼得“嘶”了一声,“王爷轻点。” 封敬亭果然放缓了手劲儿,嘴里还絮絮地念叨着,她好好的地方不去,偏去那等腌臜之地,没的堕了身份。 郭文莺扁了扁嘴,“王爷好没意思,你自去欢快享乐去了,怎的倒怪起底下人了?” 封敬亭怔了怔,随后笑起来,“你这是怪爷不陪你一起吗?可是吃醋了?” 她腹诽,他是哪儿听出这个意思了? 不知她哪句得了他的心,他竟然面色大喜,伸手在她翘鼻上轻轻刮了下,“行了,爷明日陪你去玩怎么样?你想去逛什么就逛什么,想去女儿家的地方也随你。” 郭文莺表面含笑,背过身去却对着墙壁猛翻了个白眼,心,鬼才相信他的话呢。 明日自有明日事,果然到了次日,还没等封敬亭实现诺言,他们已经离开了杭州城,向闽地出发了。 闽地忽然传来消息,江太平欲借换防之时生事,既是如此,便也不能在这儿瞎晃悠了。 封敬亭立刻下令整装出发。 临走之时,浙江大官员都来相送,敲锣打鼓的,恨不得来个十八相送,一个个都脸带谄媚的,也看不出真心假心。 封敬亭不喜欢这种热闹,脸色淡淡的,随便应付了几句就上车走了。 眼看着亲王车架越行越远,闽浙总督江戚凯眼微微眯起来,回身拍了拍傅冬彦的肩头,“傅大人,这回可是抱了大腿了。” 傅冬彦淡笑,“总督大人何必这么酸溜溜的,总督大人可是二殿下一力扶植起来的,怎的也大拍起四殿下的马屁了?” 江戚凯哼哼两声,这个傅冬彦还真是大胆,对自己这个上官也敢冷嘲热讽的。仗着自己兄长是二殿下身边的人,处处都想压他一头,他真以为自己不敢收拾他吗? 他一转身,愤恨地走了。 总督一走,后面随行的官员也都渐渐散去,只留傅冬彦一个还站在原地。他也不急着走,只注视着前方的官道,一双眼睛亮如星辰。 突然一个人影从后面迅速上来,低低地声音道:“大人,那边问信儿呢。” 傅冬彦撇撇嘴,“还真是心急啊,这才哪儿到哪儿呢。你去回信,就到动手的时候,自然会通知。” “是。”那人影应了一声,像来时一样迅速消失了,诡异地好像从没存在过。 马车上,郭文莺头一直探在外面,看车外的景色,等车队行出很远之后,她才对封敬亭道:“有件事不知王爷可知晓,那傅冬彦有个兄弟在闽地,据和江太平过往甚密。” 封敬亭挑眉,“你从何知道的?” 郭文莺道:“我也只是猜想,有一回永定侯府过年,傅家二老爷曾经派人送了一尊白玉观音到侯府,让我父亲代为送礼,礼送的是谁并不清楚,不过那来人却提到一个名字,正是江太平。” 那已是六年前的事,那时她十二岁,有一回偷偷潜入侯府,想拿回一些属于母亲的东西,结果东西没找到,却在书房听到了郭义显和来人的一段对话。具体内容她记不大清了,不过却还记得那是傅家二老爷派来的人,来人提到了两个名字,一个是傅家二老爷傅冬平,另一个就是江太平。 那会儿江太平还没有现在这么大势力,名声也不太显,她之所以记住这名字,只是觉得有意思,江太平?这人的爹得多希望下太平,才会给儿子取个这样的名字啊。 只可惜,太平,太平,此人却成了下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合该起个名叫江祸乱更贴切些。 封敬亭思索片刻,“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江太平借你父亲的手给谁送过礼?” “约是这样吧,总归六年前江太平还没反心,旁人也不知他野心勃勃,偶尔有人攀交也无可厚非。”她这话却是在给郭义显开脱,虽然恨透了自己这个爹,但也不好真给他送个和谋逆之人交往过甚的罪名。 封敬亭也没多计较,只反复琢磨她的话,口中道:“这意思是如果傅冬平是江太平的人,那么很有可能傅冬彦也被收买了,也就是很有可能咱们在杭州这几日,傅冬彦都在往闽地传递消息。” 郭文莺道:“这只是推测而已,我想不明白的是,傅家大老爷傅冬乾分明是醇亲王的人,他身为傅家人,有什么理由非得鞍前马后的一直和王爷套近乎?还几乎每都守着王爷,若献殷勤,也未免太殷勤了。” 封敬亭叹息道:“你的是,现在咱们是热锅上烹油,什么人都得防啊。” 他在心里梳理了一遍别人有可能从这里得到的消息,觉得哪个可能造成威胁,又采取什么应对之策,都反复想了又想。 世事变化莫测,最后想了半也只总结出一句话,那就是:后面的路怕不好走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乌鸦嘴 三日之后钦差队伍进入浙江与福建的交界处,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跳脱出来时,他们终于进入了闽地。 士兵们戒备了一夜,到早上太阳初升时,都显出一些疲惫之色。这几日草木皆兵,士兵轮流值守,日夜不休,这一通折腾下来,人都折腾瘦了。他们每日都处在紧张气氛中,每个人心里那根弦都绷得紧紧的,生怕一个疏忽命丧于此。 封敬亭昨晚一夜没睡好,他预感那些人动手就是这一两了,就算是久经战争的,在这个时候也不免有些紧张。 倒是郭文莺,一夜好眠,就在刚刚才从睡梦中醒来,一副精神大好的样子。 她起来洗漱,吃了点东西,对他道:“王爷在车上躺会儿吧,这会儿亮了该是没事。” 封敬亭“嗯”了一声,真觉有些累了,便盖着披风躺下来。 郭文莺看他睡下,便下了马车,到外面和路怀东询问防卫的事。 路怀东脸上也隐有疲色,闻言道:“防卫是没问题的,就算两三千人进攻也该能抵住,只是总这么绷着,他们再不来,咱们自己倒先趴下了。” 郭文莺心知这是敌人的疑兵之计,他们一路上故意泄露各种消息,让你察觉出蛛丝马迹,以为他们要进攻,却又拖拖拉拉不肯动手,无非是在消磨他们的意志。 敌在暗,他们在明,又摸不清对方情况,本来就处于极大劣势,也难怪连西北军这些惯在战场的老油条,也被折腾的有些疲了。 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劝慰,便笑道:“你也不用紧张,生死就是那么一锤子买卖,没准人一会儿就来了呢。” 路怀东睨她一眼,“你可别乱话啊。” 她是西北营有名的乌鸦嘴,通常好的不灵坏的灵。 郭文莺忙闭了嘴,不过事实证明,她再一次乌鸦嘴的中了。 车队行出不过半个时辰,在一处密林密布的官道之中,他们遭遇了自出京以来最大的袭击。 密林内射出无数箭矢,箭若飞蝗,如雨注,车队最前面的骑兵纵马过去,他们在马上竖起盾牌,箭至,随着沉闷的箭镞入体的声音,战马惨嘶,士兵悲号…… 这是损失惨重的一幕,只一瞬间便有百十个士兵倒在马下,人畜接二连三的中箭扑到,无数只起落有秩的马蹄顿时把他们践踏的血肉模糊。 密林中一通乱箭后,约有两三千山匪打扮的人一涌而出,他们都穿着各色凌乱的衣服,身上裹着兽皮,手里拿的武器却是闪亮亮的,极为锋利,一看便知是精铁打造。 随着一声呼哨,山匪们迅速散开,把车队团团包围起来。 “来啊,抢了这帮当官的。”山匪头子大喊一声,山匪们已经开始组队准备冲锋。 这是军队里惯用的狙击方式,这些人更不可能是什么山匪。好在路怀东早有准备,盾牌兵护着火铳队团团护住马车。 这会儿封敬亭已经醒了,他从车上跳下来,狠嗤一声抽出了佩刀,揽住郭文莺的肩膀将她护在身前。 “跟在我身边,不许乱走。”封敬亭附在她耳畔低声叮嘱,攥紧刀柄的手泛起了几簇惨白。 短短几个字带着沉重的分量撞击在郭文莺的心房之上,熟悉的幽香直入鼻息,迅速消融着她身体里的恐惧。她深吸一口气,沉沉的“嗯”了声,右手伸入怀中握紧了那只火铳。 寒意顺着手心上袭,心房随之战栗着,既然对方派了这么多人,这般大规模的围剿,今日想要脱身怕是很难了。 随着一声尖锐的哨声,山匪的骑兵开始冲锋,本来就不是很宽敞的道路,这许多人混打在一处,马匹根本冲不开,大多数人跳下马来,刀剑碰撞声,箭矢飞动声,火铳的响声,众多声响夹杂在一起,不时传出几声惨呼。 现场打斗热闹,一时凄惨无比。如此近距离对战,对方又多是武功高强之人,对他们的队伍很是不利。众人都极力拼杀着,西北军和锦衣卫并肩作战,与山匪混打在一处,不时便有人在身旁倒下,死伤极为严重。 封敬亭挥着大刀,犹如地狱里钻出的阎王,杀的浑身是血,他一边拼杀一边把郭文莺紧紧护在身后。他俊秀的面孔,此刻满是狰狞之色,额头的青筋根根绷起,整个人阴沉的吓人。 在这种近距离作战,郭文莺手中的短柄火铳还是发挥了不威力,不时射出一发,打的都是对方高手。 可那些人前仆后继,死了一个,涌上来的人却越来越多,再这么打下去,他们一个也活不了。她低声道对封敬亭道:“王爷,你先走吧。” 封敬亭抿着嘴,紧紧拉着她,“不行,要走一起走。” 齐进带着几个亲卫一直护在封敬亭左近,张强等几个亲卫也在其中,此刻见抵挡不住,都不禁叫起来,“王爷,郭大人,你们一起走,咱们兄弟们挡得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封敬亭深吸口气,“有劳兄弟们了。” 他也知此时不是什么同生共死,耍豪杰英雄的意气之时,便让齐进带人在前面开路,一队火铳射出,登时冲开一个口子。 张强带过一匹马,让两人共乘一骑,从冲开的口子中疾奔出去。 有人看见马走了,高声呼喊:“狗王爷跑了,狗王爷跑……”话未完,身子便被一刀劈开,再发不出半点声息了。 亲卫虽是极力抵抗,还是有山匪追了上去,十几匹战马抽动马鞭极力追赶。 两人一骑,怎么跑得过单人独骑,不一刻便追了上来。封敬亭也不急,身子微微伏低,带过马头,一刀向冲到最前面的马腿上砍去,一声急嘶之声,马滚翻在地,随后再一刀飞过,一颗人头已经飞了起来,带着满腔热血喷射而出。 这个场景让郭文莺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战场,他也是一刀砍了一个瓦剌人的脑袋,那血兜头兜脑灌了她一脸。 第一百七十二章 穷光蛋 封敬亭平时虽然很少亲自打仗,但他的武功却绝对不弱,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富贵公子,却不知他的功夫在整个西北二十万军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的刀法大开大阖,隐有峭壁千轫,风雷之声! 刀锋所过之处,头颅横飞,断肢身残,浓稠的血液漫飞溅,他的坐骑和他自己遍身浴血。 追上来的人马何曾想得到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会有这等厉害的刀法,他仿佛来自地府的修罗,杀戮血腥之气漫遍野,让人看着竟生出一种胆颤的寒气。 不一刻冲上来的十几个人都被他斩杀在马下,有人情急间吹响了哨子,被他一刀砍过,连脑袋带哨子一起落入林中。 他杀的兴起,不由长啸一声,“江太平,你就这点本事吗?也不过如此。” 郭文莺皱皱眉,他们好容易逃出来,再耽搁下去,第二批追上来的人就到了,就算他武功高强,能抵得住几波攻击? 她带过两匹马,“王爷快走吧。” 封敬亭正在兴中,大笑着把她抱起来,脸上的血迹蹭在她白净的脸上,血腥之气很是令人作呕,他也不答话,张嘴在她唇上狠狠吻了一下,随后跳上马,抱着她打马扬鞭而去。 郭文莺在马上被他横抱着,身被颠的七荤八素,不由心中暗忖,这人骨子里果然是有魔性的,如此杀戮倒把他弑杀之气给激发了,看来“活阎王”的称号真的不是白来的。 封敬亭拍马走出很远,才慢慢压下心中的浮躁之气,刚才全靠这股气强撑着,这会儿气息渐稳,一张脸竟泛起了白色。 郭文莺察觉有异,不由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封敬亭喘着粗气,把她放下马,轻声道:“爷怕是走不了了。” 郭文莺站起身子,这才发现他身上中了一刀,刀口很深,汩汩往外冒着血,也真难为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一声不吭。 还好军中之人伤药是常备的,她掏出药瓶,撕了自己的中衣给他包裹了伤口,又给他服了止血的药丸。 包扎完伤口,起身查看地形,一时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本来他们就是纵马乱跑,这一跑离官道甚远,却是再也找不着路了。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找身衣服换下来,否则这么一身是血的走在路上,太引人注目了。 扶着他上了马,这回是他在前,她在后,倒变成她抱着他了,封敬亭似乎很享受这种待遇,不时用头在她身上蹭蹭,颇有些撒娇耍赖的意思。嘴里还喃喃着:“有你在,真好。” 郭文莺心里一阵膈应,如果他今年五岁,又是一身奶香味,她或许还会喜欢,可他一个老大不的汉子,又一身臭气血腥气味儿,熏得人直想吐,再卖起萌来,就只会叫人更加肠胃不适了。 她强忍着把他扔下马的冲动,低喝道:“爷,你老实点,否则休怪文莺无礼了……” 那咬紧牙的样子甚是骇人,封敬亭心知她不是什么柔弱白莲花,今死在她火铳下的没有几十也有十几人,便再不敢造次,老老实实的坐好。 心里嘀嘀咕咕,找个太狠的女人做媳妇,看来也不是多愉快的事。 骑马又走了一阵,前面出现一个村庄,村口几间房前,有妇人在晾衣服。 郭文莺跳下马,把封敬亭放在地上,便推门进了院子,那妇人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进来,骇的惊叫出声,“你,你要什么?” 郭文莺道:“这位大姐休要惊慌,咱们只想要两身衣服。” “好,你等着。”那妇人咬咬牙,家里男人不在,她家住的地方又离村子有段距离,也不敢乱叫,只得到房里拿了两身自家男人的旧衣服出来。 出房门时抄起一把菜刀,戒备的挡在胸前,随手把那一团衣服抛过去,“给你,你赶紧走,否则我就叫人了。” 郭文莺也不想白要她的,想从怀里摸点钱,可摸了半一个大子都没有,这才想起自己所有的钱都被封敬亭给搜刮光了。 心里微有些尴尬,也不答话,拿了衣服转身就走了,心抢就抢了,又不是没抢过?在浔阳她抢的富户都够车拉了。 到了外面,找了个避风的土墙,看四下无人,让封敬亭把血衣换下来,她也换了身上血衣,穿上农户的衣服,随后把两身血衣塞进土墙的缝隙里。 两人容貌都太过出色,就算穿上粗麻衣服也不像农户,这个样子根本不足以掩人耳目。 郭文莺想起封敬亭曾让云墨给过她一个易容的木盒,便调着她惯用抹脸的猪油和着黄土给他涂在脸上,又在嘴唇下巴处抹了点黑粉,倒像是胡茬一样。 随后她也如法炮制,把自己也装扮了一番,这么一弄,两人都像两个面皮土黄的粗汉子,除了眉目仍显俊秀之外,再也寻不到原本如皎月白玉般的形象了。 看着她那张难看的黄脸皮,封敬亭不禁摸摸自己的脸,“你是不是把爷弄得跟你一样丑了?” 郭文莺嗤道:“王爷是想要命还是要脸,选一样好了。” 封敬亭轻笑起来,这丫头还真是伶牙俐齿的半点不肯吃亏。这一笑,带动他身上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 既然逃了出来,两人也不想再回去了,索性就这样乔装改扮的到福州去,那江太平的根据地正在福州,那里也是他们此行的终点。 怕那农妇大叫喊人,两人换了衣服就匆匆骑着马离开了村子。 可走是可以,但问题是……? 郭文莺忍了几下,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你有钱吗?” 封敬亭有些发怔,看他那表情,郭文莺就知道自己多余问了。 王爷那是什么身份?你什么时候看见王爷出门带着很多钱的?身边有管家,有下人,钱袋子也是被他们保管的。所以……什么也别了,抱着脸哭会儿吧。 两个分文没有的穷光蛋,终于再次上路了。 他们骑的这匹是军中战马,太过扎眼,也不敢再骑,出了村子就给放走了。这种马自然也卖不得,屁股上烙着军中记号,放到哪儿也没人敢买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同床 南方的气,虽是三月,却还带着几分冷意,两人揣着手,迈着步一点点往前走。不是不想走快点,肚子里没食,实在饿得慌。 一路上郭文莺盘算着怎么弄点钱,他们又不是强盗,不可能一路抢过去,何况要隐藏身份,抢劫太过高调,所以也只能凭本事挣钱了。 两人清点了一下身上带的东西,郭文莺身上有两瓶伤药,一把火铳和为数不多的子弹,一个易容盒,还有在车上雕的那只玉蝉,一把雕刀。对,还有头上那根方云棠亲手给她插的玉簪子。 至于封敬亭身上则是一瓶伤药,一个火折子,还有一块雕龙玉佩,一看便知身份不凡的那种。 他身上的东西自然都是不能卖的,只有郭文莺雕的那只玉蝉和玉簪子还算值点钱。 本来卖玉簪子能卖更多钱,那簪子在齐宝阁里值五十两,到当铺里十两还是当的出来的。可毕竟是心爱之物,又是方云棠送的,一时有些舍不得。那玉蝉也是上好白玉,是郭文莺在王府里随便翻来的,王府的玉自然没有坏的。两人到了市镇,找了家当铺把玉蝉当了,换了二两银子。 有了银子买了些干粮放在身边,又花了一两银子雇了辆马车,送他们到宁化去,此处距离宁化不是太远,一两银子也尽够了。 封敬亭长这么大何曾为钱犯过愁,银子在他手里完全没概念。不过郭文莺却是从在庄子里长大,自便会管家了,也懂得赚钱不易,一文钱都花的格外心。 好在封敬亭是军人出身,锦衣玉食能享,苦也能吃,没得吃粗粮也能咽下去,给睡就睡,大通铺也能熬一夜,所有花销全凭郭文莺做主,一时倒也顺畅。 只是晚上住店睡大通铺时,他总喜欢把她圈在身下,防备极严,不让任何人碰到她。这样虽避免了被那些粗人碰触,但被他压着,经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尤其是他火热的身子总对她蹭来蹭去,一不心擦枪出火,身上总有个硬硬的东西顶得她难受。 郭文莺推也推不开他,他身上有伤,也不敢太过用力,强辩也没用,虽觉自己吃了大亏,却也没办法。好在她在军营待了许多年,对男女之防看得没那么重,碰一下,亲一下,尚在她能接受范围之内,只要他不得寸进尺,也不会真给他两耳刮子。若是换了旁的闺阁女子,被他这样对待,怕早就上吊自杀以全清白了。 就这样一路上挨挨蹭蹭的到了宁化,身上就只剩下一钱银子了,便是连住店钱都不够。 一连几日肚里都没什么油水封敬亭抚着肚子,大叫着:“真是饿死爷了,吃馒头,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郭文莺看他一副惫懒模样,好险没笑出来,他这样子哪点像个领兵的王爷,整个就一市井之徒,就是他爹来了也未必瞧得出这是自己儿子。 她知道封敬亭这些日子一直忍着,他本就是重口腹之人,行军打仗在外身边都带着好几个会做各地菜肴的厨子。这样馒头面汤的,也难怪他受不了。 她也觉得嘴里有些淡,便寻思着怎么弄点钱来。 她最拿手的还是机关术,这里虽然没有让她大展身手的地方,弄些木头人出来卖还是不错的。用那一钱银子买了几块不错的下脚料木头,还有一些铁丝细零件,用手帕包了带回来,就寻了个地方开始雕刻起来。 学了一些日子的玉雕,对木雕也有了一些心得,这几个人雕的活灵活现,与往日粗粗大概的人形完全不同,鼻子眼睛都被她勾画的甚是玲珑。 五个人雕好,往地上一放,封敬亭看得大为惊叹,“阿莺,你这手艺都可以媲美大师了。” 似乎自这几日两人在大通铺“同床共枕”之后,他对她的称呼更进了一步,自发的由文英改成了阿莺,她纠正了几次未果,也只能任他随意叫了。反正现在是在外面,他不是王爷,她也不是将军,爱叫什么叫什么吧。 不过他让她唤他阿亭,她可唤不出,只随便喊一声,“爷。”即便这样,也足以让他捧着自己脸笑得开怀了。 此刻虽明知他的话有些浮夸,郭文莺不禁还是有些飘飘然,笑道:“你我这手艺自己开了铺子做些物件卖可使得?” “使得,自然使得。爷的阿莺可是最厉害的。” 看他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郭文莺翻了个白眼,鬼才是他家阿莺。 其实比起做什么三品官,她更得意的却是自己这手出神入化的机关术和雕刻术,若是以后真能做成大师全国扬名,再收一堆徒弟,可比做官更得她的心。 她脸上笑容如花,虽是涂了一层土黄之色,依然美得晃人眼睛。封敬亭看得一阵心动,这些时日与她整日在一处,虽过得异常开心,却也深深考验他的忍耐力,他真怕哪日忍不住了,直接剥光了她。 强摁下身下涌起的燥热,低声道:“这就完了吗?咱们一会儿可是去街上卖这人?” 郭文莺笑道:“哪里就完了,还没设置机关,也不过是普通木头人而已。你等着瞧吧,一会儿就大变样。”她着已经动手在木头人后面掏开一个口子,然后手脚卸下,用金属线连接起来,随后在人背后设置了一个开关,又把掏开的部位合上,严丝合缝,若不仔细瞧,真瞧不出来。 都做好了,她把人放在地上,拧动开关上了劲儿,人便动了起来,抬手抬脚,迈步,还能耍几下武功路数。 封敬亭虽已二十来岁,却也觉甚是好玩,不禁拿着在手,上下把玩着,越看越爱,笑道:“你哪日也做一个送给爷吧。” 郭文莺道:“这有何难,回头寻一块好玉,我给你做个玉的。” 封敬亭大喜,突然揽过她伸嘴在她唇上咗了一下,笑得甚是得意,“咱们一言为定,这是定钱,回头你要是反悔,就把定钱还了我。” 第一百七十四章 洗澡 郭文莺怔了一下,土黄色的脸上也不禁染上抹红色,心,你娘的色痞,有拿亲嘴当定钱的吗?做与不做横竖都是她吃亏了。 心里有气,也不再理他,迅速把另外几个人都掏空做好,她这手做人的手艺甚是熟练,旁人怕是要做几日才能做好,她不过一日便做好五个。 找了个盒子把五个人装进去,都收拾好了,两人便去了市集。 此时已是下午,市集将散未散,人并不多。 两人铺了件衣服在地上,摆了个摊子,把五个人拿出来,一时机关全开,五个人对打,刀枪剑戟,打得甚是热闹。 集市上来往之人都觉新奇,不一会儿摊子前便围了几人。 郭文莺笑着对众人作了个罗圈揖,“诸位乡亲,在下乃是鲁班后人,今日路过此地,拿师门传授的玩意给众人赏玩一些,有识货的给个赏钱。” 这年头稍微会点木工活的都敢自称鲁班传人,真传人假传人也没人较真,不过她这人做得实在精巧万分,很多人都喜欢,便有人道:“哥,你这木人卖多少钱?” “十两银子一个,一盒五个要五十两。” 众人听得咂舌,一个就要十两,这也太贵了。 郭文莺也不着急,横竖得碰个识货的,就算今卖不出去,他们最多露宿街头,明继续再卖也没什么。 一圈人都只问价,没一个下手的,又等了一会儿,日头西斜了,市集也开始散去,好多摊位都开始收摊了。 封敬亭找了块砖头,一直坐在旁边稍远的地方,低着头,两只袖子拢在一起,那样子瞧不出半点王爷做派,乍一看上去活脱一个市井泼皮。此刻看色将晚,他便道:“阿莺,明日再卖吧。” “好。”郭文莺应了一声,正要动手收拾摊子,忽然人群中闪过一个人,冷声问道:“这木头人是你做的?” 郭文莺点点头,看那人穿着一身皂衣,看年纪有二十五六岁,长得还算周正,只眉宇间隐有愁容,双眉深皱,隐形成个川字,倒是白瞎了一副好相貌。 那人拿在手里摆弄来了一会儿,问她,“你这要卖吗?” 郭文莺点头,“卖,五十两五个。” 那人二话没,从怀里掏了三个银锭子,两个二十两,一个十两的递给她。 郭文莺心中奇怪,她东西虽做的好,却也不过是个玩意,真会掏钱买的,要么是豪富之家,要么是有急用的,看这人穿着也不像个极有钱的,也不知他要这个做什么? 别人的事也不便多问,她收了钱,把盒子递上去。 那年轻人拿了盒子却没急着走,只问:“哥可是本地人?” “不是。” “那今晚可投店吗?” 这话问得奇怪,郭文莺虽心中有疑,还是点了点头。 那人也没再问什么,抱着盒子匆匆走了,真是来也冲冲,去也匆匆。 一下子赚了这么多钱,郭文莺和封敬亭都很高兴,两人找了家饭庄大吃了一顿,随后找了客栈投店。 有了钱,今晚终于不用睡大通铺了。两人心中欢喜,齐齐冲到柜台前,“二,来两间上房。”“二,来一间上房。” 两人同时发声,二为难的看着他们,“两位客官,到底是两间还是一间?” “两间。” “一间。” 郭文莺瞪他,“我不要跟你睡了。” 封敬亭则灿笑,“阿莺,咱们得省钱啊。” 二古怪地看着两人,怎么觉得这两个这么不正常呢?两个男人黏黏嗒嗒的,真是让人瞧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道:“两位客官也别争了,店只有一间上房了,通铺倒是能住两人,要住吗?” “不要。”两人异口同声,横竖是要睡到一起的,睡通铺和睡一间房有什么区别? 收拾了东西进房里,上房自然只有一张床,郭文莺看了看,咬着唇没话。 封敬亭则笑得愈发灿烂,脱了外衫挂在衣架上,叫二给预备洗澡水。 这些郭文莺也没洗过一个澡,身上都有味儿,此刻听要洗澡,顿觉身上痒痒的,忙道:“我先洗。” “好,让你先洗。”他心情好,倒是难得好话。 过了一会儿洗澡水备好,郭文莺把他赶出去,又把门插好,确定了三遍不可能打开,才脱了衣服坐进澡盆里。 封敬亭还算贴心,多花了点钱让人准备了猪苓和澡豆,猪苓里加了香料,用来洗头发带着浓郁的香气,很是好闻。 她洗了头,又泡了澡,因为泡着舒服,不免多泡了一会儿,等她开门出来时,门口封敬亭在外面直搓手,已经站得脚都疼了。 郭文莺用毛巾包着头,“你进去洗吧。”着要往外走。 封敬亭道:“你刚洗了头别在外面吹风,你坐幔帐后面,不看就是了。”着又对她眨眨眼,“你要是愿意看,爷也不介意。” “谁稀罕看你。”她嗤一声。外面风凉,色又晚,她这一身头发披散的女态,也不愿在外面站着,便听话的到幔帐后面坐下,慢慢擦拭自己头发。 身后传来脱衣的窸窣声,接着又是撩水的声音,他分明是没换水,就着她的洗澡水在洗身子。 一想到此,脸上不禁有些发烧,心里十分懊恼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她又不想嫁给他,总被他这般占便宜也不是个事。可孤男寡女的两人同路而行,相互之间的碰触是在所难免的,想预防也预防不了啊。更何况,他还有意无意的老往自己身上蹭。 想到此,又不禁想起方云棠,想到他若知道她曾经和封敬亭同处一室,不知还会不会愿意娶她? 轻叹了一声,心中暗忖,不想娶也罢,反正她也不想嫁人,大不了自立门户,一辈子不嫁人了。 封敬亭洗完澡,令人把澡盆抬出去,又打赏了些银钱。 一转头,见郭文莺还坐在幔帐那儿呢,他不由走过去,掀起幔帐,只见她坐在一个凳子上,抿着红润的唇瓣,乌黑的眼睫像羽毛般低垂着,纤纤玉指不停在头发上梳来梳去,也不知在想什么,竟想得分外认真。 第一百七十五章 睡了 他就这样静静凝着她,不知不觉中,唇角蓦然携出轻浅的笑意来,这丫头,爱走神的毛病怎么老不改。 不知从何时起,她逐渐入了他的眼,入了他的心,她就像一束光,就那么陡然地照进他心里,照暖了他那颗心。本来危险万分的逃生之路,因为有她的存在,变得妙趣横生,让他越发留恋起来,甚至希望和她永远这么走下去,哪怕身上没有分文钱,哪怕顿顿啃馒头,也甘之如饴。 你,不就是个丫头,怎么就叫爷越看越爱了呢? 他越看越爱,越爱越觉心里痒痒,竟情不自禁走到她面前,抱着她的身子把她打横抱起,大跨步向床边走去。 郭文莺吓了一跳,惊叫起来,“封敬亭,你做什么?”情急之下,竟连姓带名的一起唤了。 封敬亭也不恼,只笑道:“看你在这儿坐着怪冷的,到床上盖着被子不好吗?” “我不要。”郭文莺大叫,总觉得他那眼神太不怀好意,分明就是想…… 封敬亭也不理会她的挣扎,紧紧夹住她不让她乱动,养了这几日,他身上的刀口已经收痂了,也不怕她碰裂他的伤口。 他真的有些等不了了,只能看不能碰,再这么憋下去早晚会发疯。 他把她身子放在床上,整个身子压上去,摸索着在她脸上亲着,嘴里道:“阿莺,爷的好娇娇,让爷亲亲好不好,就只亲亲,爷想你想的好难受。” 他拿着她的手去触摸他的胯下,那里早已坚硬似铁,她吓得要缩手,他却握紧她的手不肯让她动。 此刻他心里滚油煎一样难耐,想要她的念头堆山积海的,憋到了现在,憋得整个人都不成样子。 可因为疼惜也不想真伤害她,他赋异禀,一旦行起来很难把持住,这时候若要了她,真怕伤了她的身子,可这丫头香甜的就像一块发糕,真恨不得让人一口吞下去。 轻轻亲吻着她的发丝,她的脸,想象着入到她身体的感觉,自己用手疏解两下,还是不行,急得在床上直打挺,把铺板蹬得嗵嗵直响。 郭文莺真慌了神,拼命挣扎着,“你放开我。” 他低喝道:“你敢再动一下,爷立刻扒了你。” 郭文莺咬紧牙,一张脸上满是坚毅,“你敢碰我一下,我立刻咬舌自尽。” “好,我不动你,你给我摸摸,摸摸就好。”他柔声低哄着,攥过她的手往他的裤子带,窸窸窣窣的忙了阵子,然后牵引她握住一个地方。 郭文莺只觉那里滚烫,形状像家里奶娘常用的擀面杖,光滑的,又大又粗,一把根本握不住。她看过春画册子是一回事,可亲手摸过又是另一回事,一张脸烫的几乎滴出血来,几次想抽手,都被他强摁回去。 此刻封敬亭脸红红的,眼角眉梢一点春意,是她从没见识过的销魂模样。他呼吸沉重,挺腰配合她,那玩意在她手心里似乎越来越烫,越来越大。 封敬亭只觉自己像是被人架在火上似的,感觉要到顶点,却总还差那么一程子。她的手很柔软,强烈的感官刺激比任何时候都强烈。 “阿莺。”他揽紧她,咻咻的鼻息喷在她侧脸上。 郭文莺的心都揪起来了,他低低的轻吟,弄得她面红耳赤,一时抽不出手来,只能随着他的手一上一下的套弄。 也不知弄了多久,他渐渐急切,把她的手包在掌心带动,在她闪神的当口吻上她的脸,然后贴在她唇上。忽然浑身一震,仿佛轰然一声炸雷炸在她头顶上,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真给吓傻了。手上蘸了濡濡的湿意,他包裹着她滑动,缓缓长吁出一口气…… 两人就这样一上一下的躺着,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去洗洗手吧。” 郭文莺这才像兔子一样跳起来,脸上的表情宛如被雷击过,那不可置信的样子就好像摸过的是什么脏东西,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郭文莺到外面洗了十几遍手才回来,虽然他没真的碰自己,却觉身心都被玷污了,有一种不出的羞辱感,又有些淡淡的恨意。这人怎么能这样?她这般维护他,这般一门心的为他,他怎能如此待她? 可她又能把他怎么样呢?除非杀了他,否则这男人总会想出各种招数占尽自己便宜。可他也罪不至死,何况自己也没本事杀得了他,那么多人暗杀毒杀都伤不了他分毫,怎么可能着了她的道? 何况现在他跟她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杀了他,她又靠谁活?逃又逃不了,杀又杀不得,真是头疼的厉害。 在外面站了很久才回到房里,房间里静悄悄的,封敬亭似乎睡着了,能感觉到他轻浅的呼吸声。 她悄悄走过去,到床上想拿床被子到地上睡,手刚碰到被子,他忽然清醒,一把拽住她,只一带,她便倒进他怀里。 他温热的身子包裹着她,喃喃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身上好凉,别得了风寒。” 她挣扎,只觉怒火冲,“你放开我。” 封敬亭睁眼睃她,语气坚决,“你休想去地上睡,在这儿好好实实躺着,爷保证不再动你,否则刚才那一幕爷不介意再演一遍。” 郭文莺气结,却哪敢再动,只得任他抱着,心里都快怄出血来了。她平时做事也算强硬的,可偏偏对上他,硬是发不出半点脾气,真不知他是不是生来就克她的,竟让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别想了,快睡吧。”他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其实活忙了一,她身体已经极度疲惫,刚才不过强自撑着,这会儿睡意席卷而来,不过片刻便睡着了。 后半夜过得还算安静,次日一早醒来,身子依然被他紧紧抱着,下身很是不适,一个坚硬的东西隔着衣服,紧紧抵着她那处柔软,抵得她甚是难受。她迷迷糊糊摸了一把,霎时惊得满脸通红,大叫道:“封敬亭,你那玩意再竖起来,信不信我给给你打折了。” 封敬亭睁眼睨她,“娇娇,你也太狠了,这玩意本来就早起就更容易冲动些。”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师 郭文莺大怒,“别叫我娇娇,再叫我娇娇弄死你。” 娇娇?娇娇?你爷的,一叫这名字她就想起钟怀,难道京都的纨绔子弟都流行这么喊吗?心里更后悔那日跟封敬卿自己唤他‘娇娇’,没想到现在却成了他对她的口头禅了。 “好,好,不喊了,不喊了。”封敬亭安抚着,瞅机会又在她唇上咗了一下,然后起身洗漱去了。 郭文莺恨得心里直流血,他则笑得好似偷腥成功的猫,果然抱着她睡睡得格外香甜,早起香吻也甜的好像抹了蜜。 “啦啦啦——啦啦啦——”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这种好情绪直持续到吃完早饭。 两人吃过早饭后,正准备启程,昨日那个买了机关人的年轻人忽然上门了。 他看见郭文莺,直接一躬到地,“在下董存,见过这位大师。” 郭文莺忙还礼,“董公子,在下不是什么大师,董公子如此大礼是何故?” 董存道:“昨日在下买的机关人拿回去给家父看,家父甚是欣喜,想请两位到家中一叙,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郭文莺道:“我们着急赶路,实在也没有时间,不敢烦劳令尊。” “无碍,无碍,就见一见,上几句话就好,两位若没空闲,让家父出来相见也可,不会耽误两位多长时间。” 人家话都到这份上了,不见似乎不好,郭文莺递了个眼神给封敬亭,那意思,“怎么办?” 封敬亭思忖了片刻,“既然董公子诚心邀请,见一面也无妨,就请公子带路吧。” 董存大喜,“两位请跟我来。” 路上董存问两人姓名,郭文莺叫郭三,封敬亭叫封四。 郭三?封四?一听就不像是真名,董存心里明白他们是在提防自己,却也没多问,只客气着:“久仰,久仰。” 董宅在宁化城里应该算是大户,宅子不,四进的院落,收拾的也很整齐精巧,只厅堂庭院的摆设,亭台楼阁的铺张,一看便知家财不菲。 在大厅里他们见到了董存的父亲董大方,这位董员外年约四十上下,一身员外服,一看就是商人派头。 常年经商在外的人眼神何其毒辣,一眼就看出封敬亭和郭文莺不是平常人,尤其是封敬亭,那副上位者惯常的派头,就算掩饰也掩饰不来。他虽只是低着头,却隐隐觉得有种碾压一切的气势,让人望之心寒。 他对着两人注目一会儿,随后过来见礼,“两位大师,董大方这厢有礼了。” 封敬亭只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后望向别处,可就是这一眼,竟让董大方觉得双膝发软。 郭文莺还是恭敬回了礼,笑道:“咱们不过是跑跑江湖,靠手艺吃饭的,董员外何须如此客气。不知员外爷叫咱们来有什么事?” “不敢,不敢。”董大方摆了摆手,偷偷睃了封敬亭一眼,被他身上的气势一摄,下意识的竟不敢再看第二眼。心里愈发嘀咕,这两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轻咳一声道:“其实是这样的,可在闽地颇有些产业,近来与人合伙造一批船,可朝廷久不造大船,造船术丢失已久,就想招募一些工匠,昨日看儿买回来的木人,一看便知是大师杰作。所以想请教些造船之术,若是能请大师到船厂指导一下,就更好了。” 郭文莺失笑,原来只是这样,弄得她还以为是什么人的阴谋呢。果然一路被蛇咬多了,井绳都开始怕了。 她道:“其实这造船之术我只是略懂,恐帮不上什么大忙,不知员外的船厂在何地?” “在北茭。” 北茭之地距离福州很近,骑快马不过一的时间便能到,郭文莺闻言不由与封敬亭对视一眼。或许可以借着这董员外之势,先去北茭,再转而去福州。 只这一眼,两人便达成共识,郭文莺笑道:“只不知员外爷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也就这一两就打算走,东西都收拾好了。”他着轻轻一叹,“咱们也是太急了,一直找不到造船高手,才会满世界的寻摸人,这建船场投下去的银子海了去了,可造出来的船都有缺陷,根本不能下水,弄不好就血本无归了。两位勿怪,勿怪,如果不愿随可前往,可也不勉强,定奉送银两好好请两位上路。” 他一时摄于封敬亭的威势,摸不清两人身份,也生怕招惹是非,更不敢强邀了。 郭文莺一看他神色,更加确定他不是江太平派出暗杀的人,若是心怀鬼胎的定会想尽办法留下他们,哪有往外推拒的道理? 她忙道:“咱们两人也正好要去北茭,也算顺路,陪员外爷去一趟也无妨,何况咱们也确实缺银子,若是能为员外爷提供了帮助,还请员外爷多少赏些。” “自然厚赏,自然厚赏。”董大方频频点头。 让人备下茶点,三人坐在一处闲聊,他问了几个关于造船的问题,郭文莺竟然对答如流,那样子竟不像是她所的粗通,竟是十分精通。 董大方不由大喜过望,暗道无绝人之路,正急高手呢,这就送上门了一个。 其实造船术是郭文莺师父最精通的一项技艺,她师傅出身造船世家,幼年时家中就有一个很大的船场,只不过后来朝廷实行了海禁,船场中造不得大船,也就渐渐的就没落了。后来师父的父亲病死后,船场荒废,几经转卖也不知到了谁手中。 再后来师傅跟师祖修习机关术,可家中家传的造船术却没有拉下,家中更有几本造船宝典,轻易不会见人的。不过郭文莺有这方面的才能,她生就是个玩机关的,她师傅好容易得了这么个宝贝徒弟,自然倾尽一切,恨不能把所有本事都教她,这造船术她虽没试验过,但也是学得颇多的一门技艺了。 次日一早,董大方便带着儿子和一下手下随从启程了,因多了封敬亭和郭文莺两人,又多备了一辆马车,一行人轻车简从的出了宁化城。 有了董大方,他们出行方便了许多,两人躲在车上绝少露面,一时也不会有人认出。 第一百七十七章 私奔 一路上两人注意打探消息,没多久钦差遇袭的消息也传到这边,似乎没人知道钦差在哪儿呢,有人是死了,也有人失踪了,总之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有那好事的多嘴些闲话,郭文莺偶尔也问一句,打听那些钦差随人的消息。没人听路怀东和路唯新的死讯,这让她放心不少,凭他们两人的本事,不是那么容易被杀的,若是没消息,那便是好消息了。或许两人也同他们一般,正在赶往福州的路上。 这个时候,路怀东和路唯新还真在赶往福州的路上。 那日突袭,西北军和锦衣卫都死了很多人,一千人的队伍,最后活下来的不过二百来人,路怀东腿受了伤,麦云腾胳膊让人砍了一刀,路唯新还好点,只受了些轻伤。而活下来的人,也大多都带了伤在身上。 所幸王爷和郭文莺逃出了,这让他们欣慰了不少,不过与此同时,又升起一分担忧,万一二人在路上再遇伏兵怎么办?只可惜这会儿再找王爷和郭大人,却哪里找得到?他们无奈之下,便也只好慢慢往福州赶。 他们逃出后,也不敢再张扬,二百人分成五队,都打散了,一边沿路找王爷,一边往福州走。只要王爷不死,定会去福州的。 路怀东和路唯新两人带着三十几个人的一队,正巧在路上碰上了一只押镖的镖队,便跟着镖队一路,也扮成了镖师在其中,假装护着镖往福州走。 他们算运气好的,麦云腾那一队可没那么好运了,锦衣卫行事到哪儿都嚣张扎眼,就算换了平民衣服,也看着像个太爷,没过多久他们就被人追上,一通打斗之下,又损失了一多半,最后只有七八个人护着麦云腾逃了出来。 到了此时,五百锦衣卫威风凛凛的出京,最后只剩下九个人了。 麦云腾欲哭无泪,可又不敢逃跑,他们这些锦衣卫身家性命都在皇上手里握着,没完成圣命,若是战死还好,若是临阵脱逃,家人一个都活不了。所以也只好咬着牙往福州走,心里默默祈祷着,王爷一定不要出事。 相比较他们此时的凄惨,这一路上,郭文莺过得甚是顺遂,董大方对她颇为照顾,都是好酒好菜的招待着,还有专人伺候她每日的饮食作息。尤其是不用和封敬亭同床共枕,这让她着实安心了不少。 不过这种顺遂只不过维持了两,在第三的某个时候,董存问及两人关系时,她的所有顺遂便到了头了。 只因为封敬亭突然神来一句,“这是我家娇娇。” 登时把郭文莺吓了一跳,随后气得脸都绿了,暗骂这人唯恐下不乱还是怎的? 董存也是一副被雷劈到表情,颤声道:“这……这……”他‘这’了半,也没‘这’出点什么,看那单纯受到惊吓的样子,真是个纯真无邪的好少年啊。 随后封敬亭极不吝啬地在旁人面前展现一下他的所有权,他的对她暧昧是无所不在的,每日用火热的目光看着她尚且不算,还不时的展示一下他的体贴,例如吃饭的时候会她拿筷子,吃了一口觉得好吃的菜,顺手就塞进她嘴里,也不管她嫌不嫌上面沾着他的口水,而扶她上车时总是若有似无的摸摸她的手。有时候也故意为她整理下,平整的虫子腿都打滑的衣襟,以昭示两人之间的与众不同。 他最终成功了,尽管郭文莺百般反抗,两人之间能滴出水的暧昧早已深入人心。 在众人都逐渐接受两人实是一对断袖时,他又惊爆了一个大秘密,其实两人是私奔出来的。 这个故事很缠绵,缠绵的让郭文莺都想骂人。 封敬亭版本的故事是这样的:他,封四,名元曦,原是一个京城的富家公子,家中颇有势力,而他,郭文莺,是他家买进府里的家奴。他们自在府中一起长大,长日久竟萌生了异于常人的禁忌恋情,他爱他模样俊美,手艺高超,他则爱他高大威猛,活好,身体好。两人几次偷情,有时候是卧室,有时候是柴房,花厅里、庭院中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真是爱的死去活来。 到这儿时,他对着一旁的郭文莺挤挤眼,用唇语告诉她,其实他最想跟她做的是“做的惊动地”。 郭文莺忍不住啐他一口,暗骂他无聊色痞,不过两颊却不禁染上一抹嫣红。真是羞怯怯的,倒把个柔柔弱弱的美男受,给演绎了个淋漓尽致。 封敬亭看得情动,直恨不得在她唇上狠狠吻一口,吻的再不能呼吸,狠狠把她揉进身体里才肯罢休。 他的故事还在继续,虽然他们相爱,可是有一,他的家人要他娶妻了,他不能娶心爱之人,伤心的要死要活,而他也因为不能嫁他而绝食,宁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于是,后来的某一,两个真心相爱的人终于决定私奔了。他们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起从府里翻墙出来,然后一路南下。 在路上他们花光了身上的钱,他开始出卖手艺赚钱养活他,而他爱他爱的不能自已,只能每陪着他,关心他,爱护他,照顾他的每一日。只盼晨光下与他并肩而立,夜幕中与他相拥而眠。 这是个无聊的让人想喷饭的故事,可居然把董存给听哭了,并深深地为他们的恋情折服,甚至联想到自己也曾有一个心爱的女孩,因为家族的阻挠没有娶她为妻,而深深懊恼着。 董存想的是情,而董大方在听到这个故事时,开始有些理解为什么看到封敬亭时,觉得他很有气势,也很像个主子了,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富豪之家的公子。而两个同样出色的人,一起出现在宁化这等地方,还要靠卖手艺养活自己的事,也能解释通了。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私奔啊,私奔钱花完了,很正常啊。 自此,他对两人再没半点疑心。 郭文莺对于封敬亭编故事骗取他们信任的事,没什么反感,但骗了就完了呗,何必又多此一举,硬要让董员外把两人的房间安排到一间。 第一百七十八章 采花 封敬亭哀怨的眼神看着董大方,直把董大方看得鸡皮疙瘩掉满地,然后从精神层面迅速领会到把一对恩爱的断袖分开,是件多么残忍的事。于是,在自由了两以后,他们又住一块了。连带行李都被拿到了同一房间,一副打算好好过日子的样子。 郭文莺反抗无效,被人强推到了封敬亭的房间,这会儿看着封敬亭略显得意的脸,真恨不得在上面狠狠咬上一口。 她试图讲理,“爷,咱们不住一间房,也能体现相亲相爱的断袖生活的。” 封敬亭笑,“那怎么能行呢,你是爷的人,爷搂你搂习惯了,晚上不搂着你,爷睡不着。” 郭文莺:“……”爷老子的,以前没有我,合着你就不睡觉了? 此时此刻她放弃了挣扎,因为挣扎没用,她也懒得讲理了,跟一个不讲理的人讲理,什么都白瞎。不过她每身边都揣着一把刀,他要是敢对她有什么不轨,立刻先割了他,再抹脖子。 如此一来,封敬亭倒是不敢造次了,每只是老老实实地搂着她睡,虽然早起依旧拿杆枪顶着她,却再没有过更过分的,也不敢拿她手去摸那玩意了。 他们这一路上也有不少州府的官兵,拿着化影图像挨个行人比对,要捉拿朝廷侵犯,那侵犯除了没戴王冠穿蟒袍,其余的倒是和封敬亭有七八分像。据是个有名的采/花/大盗,官府还发了榜文,让家里有漂亮少女的,都减少出门次数。 郭文莺对此甚为认同,封敬亭本来就是个采花贼,超级大色痞,见的对着她流口水,丝毫不掩饰那点龌龊心思,简直跟采花大盗没什么两样。无非区别是,被他看中的只是她这朵倒霉的花。 不过这榜文发的甚有意思,不其真实性如何,但就这州府县衙敢如此发榜抓拿,就是明显没把钦差王爷放在眼里。也由此可见,江太平的势力猖狂到何种地步了。 也幸好有董大方的车队护着,每次过关的时候都能安全通过,加上他们稍加了点易容,一时也没被人当采/花/贼给抓了。 两日之后,他们终于到了北茭。 北茭城靠近海边,离海不过十几里,此地人烟稀少,若不是董大方带路真的很难想象在这种地方,会有如此大的一间船场。 在前朝时期,各地船厂颇多,建造的舟船不仅种类多、体积大,而且还有工艺先进、结构坚固、载量大、航运快、安全可靠等许多优点,享有很高声誉。外国商人往来于东南亚和印度洋一带,都乐于乘坐前朝造大海船,并且用“世界上最先进的造船匠”的语言来称赞船工。 不过到了今朝,南齐不重海运,还因为海上倭寇多生,多次骚扰边界,朝廷便下了禁海令,“不得有一木片下海”。也因为此,许多大型船场倒闭,原来盛行的建造五桅战船、六桅座船、七桅粮船、八桅马船、九桅宝船等技艺,会的工匠不多,也有一些技术已经失传了。 比如前朝最大的清江船场,有总部四处,分部8处,工匠000多人,规模甚为可观。与此同时,还有与之配套的手工业工场,加工帆篷、绳索、铁钉等零部件,还有木材、桐漆、麻类等的堆放仓库。当时造船材料的验收,以及船只的修造和交付等,也都有一套严格的管理制度。 前朝曾有一个很有名的出海的太监,他的船队就用的清江船场的宝船,大者长达44丈,宽18丈。船队中,即使是中等船,也有7丈长,15丈宽。有位目击者形容宝船“体势巍然,巨无与敌,篷帆锚舵,非二三百人莫能举动”。还有的,船上风帆有1张之多。这些都是代表了当时造船业的顶峰。 当时先进的航海和造船技术包括水密隔舱、罗盘、计程法、测探器、牵星板以及线路的记载和海图的绘制等,应有尽有。只可惜时过境迁,遗留给后人的技术却连一半都剩不下了,不过短短五六十年,造船术退步了许多,不仅再造不出那种宏伟大船,连普通中型船想下海都不大容易。 董大方带着他们参观船场,一路给他们介绍着,这船场主要是造三种船。 一种是沙船。 沙船是最著名的方头、平底船的代表。沙船的历史可追溯到遥远的年代,它的甲板面宽敞,干舷低,具有宽、大、扁、浅的优点,适宜在浅水航道航行,稳定性比较好。 另两种就是福船和广船。 福船,还有广船,是以产地而得名,是适应南齐南方海阔水深多岛屿地理环境的两种船型。福船船型首尖尾宽两头翘,尾封结构呈马蹄形,两舷边向外拱有护板。舷侧用对开原木厚板加固,强度较大。船舱是水密隔舱结构,船体底尖上宽,尖首尖底利于破浪,吃水深,稳定性好,并且容易转舵改变航向,便于在狭窄的航道和多礁石的航道中航行。有些船首尾的舱是活水舱,也叫浮力舱或防摇舱。随着船首尾的上升或下降,活水舱中的水可流出或流入,减少船的摇摆,保持船的平衡。 福船的用材主要是就地取福建盛产的松、杉、樟、楠等优良木材,它们在杭州湾以南的港口和沿海航线上多见。 广船船型首尖体长,吃水较深,梁拱,甲板背弧不高,有较好的适航性能和较大的续航力。船体结构的横向是以密距肋骨与隔舱板构成。广船的用材多采用广东的荔枝木、樟木,还有乌婪木,主要航行于南方港口和南海航线。 郭文莺听着他的介绍,也亲眼见识这种三种船,目前船场技术有限,长44丈,宽18丈的大船是造不出来的,所造的大都是型船和中等船,尤以福船和广船为主。其实要论大,论航行的平稳,还是沙船更占优势。 也刚巧郭文莺对沙船多有了解,便就着沙船的习性和特点对船工们进行了一番讲解。 第一百七十九章 船场 沙船船上采用大梁拱,为使甲板能迅速排浪,船舱也采用水密隔舱结构。船舷采用大□列,大中型沙船每侧有四到六根大,从船首直压到船尾,以增加结构的强度。所以要造好沙船,船舷是顶重要的一项。 而船场中所造的沙船船舷不够牢固,水密隔舱也不够好,一旦放入水中,用不了多久,船体很容易散架。 反正西北军换防不会很快,他们还有时间,一时也不着急,便在船场多住了几日。尤其是郭文莺,她想多对造船有些更深入的研究,便每日拉着董存去船舱里查看,每一处细节之处都看得分外认真仔细。 其实她心里一直有个念头,想要把火炮装到船上,东南沿海海盗盛行,常有倭寇,而倭寇的据点都在海上,想打击根本不可能,若是有船能带着火炮,直接炮轰据点,又何愁倭寇不破? 不过最麻烦的是这禁海令,为了防止沿海人民入海通商,南齐法律规定了严酷的处罚办法:“若奸豪势要及军民人等,擅造三桅以上违式大船,将带违禁货物下海,前往番国买卖,潜通海贼,同谋结聚,及为向导劫掠良民者,正犯比照己行律处斩,仍枭首示众,全家发边卫充军。其打造前项海船,卖与夷人图利者,比照将应禁军器下海者,因而走泄军情律,为首者处斩,为从者发边充军”。 南齐对参与买卖外国商品的居民也不放过,曾下令,“敢有私下诸番互市者,必置之重法,凡番香、番货皆不许贩鬻,其现有者限以三月销尽。” 不让片木下海,船根本出去港口,造再大的船又有什么用?起来这船场其实就是个赔钱的买卖,因为造的大船无处可销,又能卖到哪儿去? 想到此,郭文莺忽然心中一动,对董存道:“董公子,朝廷下了禁海令,这些大船下不得海,董家这船场造这许多船做什么?” 董存怔了怔,一时张口结舌,不知所言,他本是个老实之人,不会扯谎,顿时吭哧起来。 董大方从后面听见,忙过来笑道:“海上不能用,不是还有内陆湖泊吗?内陆要用船也可从船上订,在这里造好,再运到湖泊之处拼装。” 郭文莺才不信他的话,她隐隐觉得这些人造这些船,该是为了走私用的。 在朝廷严厉海禁的政策下,民间私人海外贸易被视为非法行经,铤而走险,走私和非法走私的不在少数。朝廷前些年对一些武装走私集团进行军事打击,走私集团则团结起来并连结利用倭寇进行对抗,这就造成了现在的所谓“倭寇之乱”。朝廷抗倭,抗了半,只有少一部分是真倭寇,其中大部分都是南齐自己人。 对于东南沿海形势,陆先生非常了解,他本身就是南方人,对倭寇之乱深恶痛绝,也做过不少研究,此次前来东南,专门针对倭乱给郭文莺上了一课。所以郭文莺早就心中有数,暗想着这董家还不定是谁的人,董大方是和人合伙开的船场,那么这个船场的后台可就要好好探究探究了。 不过她现在不过是一介平民,可管不了这么多,闻言便笑道:“原来如此,那是我想多了。” 董大方眯着眼看着她,笑得很是和蔼,他早就打定主意,等工匠把造船术学会之后,就把两人杀人灭口。既然是私奔出来的一对,那么死在外面,也不会有人追查,倒省了他一番麻烦了。 他心肠狠毒,殊不知两人也早有主意。 又转了一会儿,郭文莺推有些疲累,就回去休息了。 见她走远,董大方低声嘱咐手下,“看紧那两人,不许他们到处乱走,也不许他们出船场。” 手下应声去了。 董存不由道:“爹,你打算怎么应对这两人?” 董大方冷笑,“还应对什么。” 他比了个杀的手势,董存身子微颤,“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我看那两人人挺好的。” 尤其是郭文莺,他对那少年很是喜欢,手艺出众,不骄不躁,待人谦和,虽然有个生缺陷不像个男人,但性格却很讨喜。 董大方叹道:“儿子,咱们干的是杀头的买卖,就算爹肯放他们一码,咱们上头东家还不肯放咱们呢。还是先顾了自己吧。” 董存不禁打了个寒颤,这船场的东家,他几次询问过,爹都不肯告诉他,只知道的越少活得越长,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爹建这船场就是在与虎谋皮,弄不好就得把身家性命都得搭上 郭文莺回到住处,她和封敬亭在船场的住处也安排在了一处,封敬亭要就近保护她,这回她倒没推拒,因为自进入这船场第一开始,她就觉出了若有似无的危险。 她进屋时,封敬亭正坐着悠闲的喝茶,见她走入,脸上挂起一抹笑,“怎么样?可是探查出了点什么?” “很多。”郭文莺叹息一声,“你那儿看出点什么?” 封敬亭举着两根手指,“两点,第一,这船场造的是走私船,二是这船场背后的主子身份不一般。” 郭文莺点头,“还有第三,咱们很危险。”他们俩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也难为他足不出户,居然也能知道这么多。 封敬亭笑道:“危险不危险还不好,有我在总会保你平安就是。你的想法吧,你想怎么办?” 郭文莺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品着:“实在的,我想要这个船场,爷能办到吗?” 封敬亭笑,“你胃口倒不,你想拿这船场做什么?” 这些年郭文莺有什么想法也不瞒他,即便是大逆不道的,也能跟他。封敬亭这人是个很怪的,他一方面玩世不恭,人品更是乱七八糟,另一方面却极有担当,什么事交给他都能放心。 她对他的感情也很奇怪,一方面很排斥他,另一方面却又很信任,很依靠他。 所以此刻,听他问起,便把自己想造船打倭寇的事了。 他们来东南的目的本来就是两个,一个是江太平,一个是倭寇。 第一百八十章 放火 封敬亭思索片刻,“你想要这船场也无不可,待爷查清楚背后之人,弄了给你就是。只是朝廷下了海禁,你想出海可不好办。” 郭文莺笑,“先筹备起来再,咱们西北军那些工匠都可以调来一用,先把船建起来,我到时候会挑个好时机,一定不会让京里那帮人抓着把柄。” 封敬亭点头,“你知道就好。” 两人除了床上之事一个愿打一个不愿挨,没达成一致之外,别的事情都素来默契,你一我便知二,都是一点就透的。 郭文莺心思转了转,又道:“其实这次如果能平定东南之乱,我希望朝廷能废除海禁。” 封敬亭挑眉,“是陆先生跟你的?” “是陆先生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其实倭寇之乱实际上是严禁民间海外贸易政策导致的,只有禁止才会有反禁止,愈演愈烈,也愈发不可收拾。爷想想看,这些年倭寇之乱屡打不绝,甚至越打击反而越剧烈,使南齐消耗多少兵力物力,疲于应付,最后成了心头大患。 咱们打瓦剌的时候,若不是东南形势牵扯了兵力,怎么可能只有二十万西北军在那儿死扛硬抗,连援军都没有?虽然最后胜了,却打得极为艰难。若是不废除禁海令,日后倭寇之乱依旧会屡禁不止。而且……” 她着顿了下,犹豫着下面的话该不该,不过最后还是道:“而且严厉禁止民间私人海外贸易的政策,具有很大的落后性,违背了社会经济发展的要求,违背了东南沿海地区人民的利益,给南齐社会经济特别是东南沿海地区社会经济的正常发展造成了巨大损失,严重阻碍了南齐与周边国家正常的经济文化交流。” 最后几句是对明朝时期禁海令的评论,虽然南齐和明朝不属于一个空间,但基本国策有许多相同之处。她借来用用,也不犯法。 完深吸口气,“若他日爷登极,可能做到吗?” 封敬亭思忖着,深深的想她这番话的可行性,那个什么“人民”,什么“经济”他是不懂的,但她的话却有些震动了他,他惊讶的望她,没想到她不仅手艺超绝,还有治国之能,有一颗爱国之心。 郭文莺道:“我问过陆先生,我朝岁入不过二百余万两,可王爷可知宋朝岁入多超过一万万两,如此相差甚巨,皆因宋朝开海疆,通贸易,广纳下贤才,我朝自也应效仿之。” 封敬亭眉角微,深深看了她一眼,“好,爷应了你。” 见他答应这么痛快,她反倒有些怔了,“爷怎么……?” “你是问爷怎么这么快应了?”封敬亭笑眯眯对她,“只要是你的爷都应了。” 郭文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糊弄三岁孩呢?她让他离她远点,他怎么不应? 封敬亭似长了透视眼似得,一眼瞧出她心中所想,笑眯眯靠近她,“其实吧,爷也可以应了离你远些,不过爷同意了,可爷这儿不同意啊。”指指自己心口,“爷心里有你,满满的都是你,爷想你想的浑身疼。爷想着离你远,可身子不由自主的离你近……” 话没完,人已靠近,迅速把她揽进怀里,喃喃道:“阿莺,你真不想跟了爷吗?” “不想。” 郭文莺拒绝的很坚决,看他一副受伤的样子也不理会,推开他往外走,“我去看看晚上饭好没好,转悠了一,真是饿死郭爷了。” 封敬亭:“……” 心里暗骂一声,郭爷?娘的,差点真以为自己搞断袖了。 郭文莺一边往外走,一边叹息,他原本自称‘本王’的时候,至少还有个正经,现在自称‘爷’了,真是完全把皇家的颜面扔了,愈发的不要脸了。若是将来有一他自称‘朕’了,不知会不会变得高大上一点。 她却不知人的地位上升了,脸皮也跟着上升,等到封敬亭称‘朕’那一日,只能用五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更更不要脸。 在船场待了三,基本情况都了解清楚了,两人也筹谋着准备离开了。 这几日董大方对他们看管的很紧,几乎上茅厕都有人跟着,根本找不到机会走。 晚上的时候,两人在一张床上躺着,商量着怎么逃走,最后达成一致意见,放一把火,烧几栋房子,然后趁乱逃出去。 看着郭文莺兴奋中略带得意的脸,封敬亭不禁暗叹一声,你他跟这丫头什么都能想一块去,怎么床上就不能和谐一些呢? 真是白瞎了爷一身好活了。 两人着话已经有些困意,等睡到半夜都爬起来,封敬亭施展轻功跳窗出去,在几处没人之地放了几把火,待火烧起来,赶紧回来接郭文莺。 郭文莺早就抱了包袱等着,两人悄悄从房里潜出,碰上董大方派来监视的人,都被封敬亭打倒了。 外面嘈杂声一片,有人大喊着“着火了”,有人四处寻水灭火。此地是造船场,到处都是木头,火势一旦蔓延起来,很是麻烦。 董大方指挥着一干工匠救火,好容易火势渐,忽然想起封敬亭和郭文莺,可再派人去找,哪儿还有两人的人影啊。 这会儿封敬亭已经带着郭文莺出了船场向福州而去,两人也曾遇上一些船场手下阻拦,不过有封敬亭在,尽数都给杀了。 等到亮之时,两人已经跑出很远,便是再想追也追不上了。 董大方气得跳脚,但此事不宜声张,严令船场之人谁也不许出去,根本不许提有这么两人进来过。他怕自己是引狼入室,心里后悔的不行,大声嗟叹,不该把两人带来北茭。 亮之时,封敬亭和郭文莺已经跑到距离福州很近的地方。 两人跑了一夜早觉得饿了,找了个食棚子,叫了两盘包子两碗粥,一面吃着,一面寻思着怎么进福州城,然后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务之急还是要和路怀东等人联系上,否则就算他们自己是钦差,也没人肯信,贸贸然跑进城去只会让人当成箭靶子。可这会儿想找路怀东他们,上哪儿去找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乞丐 郭文莺的意思是,先悄悄潜进福州城,就近观察江太平的举动。封敬亭觉得有些冒险,不如先躲起来,待找到路怀东再,他行事一向谨慎,现在他们的命比什么都重要,太过冒险的事若非必要还是不要做。 郭文莺也觉得他有道理,便提议两人换上破衣服,扮成脏兮兮的乞丐,时不时地在城门晃一下,探查进城的人中有没有西北军之人。 封敬亭摇摇头,“爷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扮乞丐?若是被人知道了,钦差的颜面何在?” 郭文莺摸摸鼻子,谁让人家是主子呢,当主子的自然要顾全身份,也只有她这样的喽啰委屈奉献一下了。她找了身破衣服,自己扮乞丐,打算悄悄进福州城。 封敬亭则在附近找了个民居暂住,每躲里面喝茶睡觉。 人同命不同,郭文莺虽不忿,也只能忍了。 城门处搜查极严,稍有外地口音的都会被严查,或许那守兵也没敢想钦差会扮乞丐,盘查的大都是穿着正常,打扮气派之人。郭文莺进出城门两次,都没被人发觉,只是最多被呵斥两句,挨上两脚就是了。 她进城之后,打听到还没钦差入城的消息,也没有锦衣卫和西北军入城。也就是路怀东他们还没到。 到了这会儿也不用四处找了,只要在入城的必经之路守着,只要他们还活着,总能等到这些人来。 相较于她的心急如焚,封敬亭倒是悠闲自得的很,中午一觉,晚上一觉,睡得舒服适意的很,时不时还要拿她当枕头躺会儿。对着她愁苦的脸轻笑道:“阿莺,大好春光及时行乐,该来的总会来的,何苦为难自己?” 郭文莺狠狠瞪他一眼,他是不为难自己,为难的都是她,横竖这里的吃喝花销、房租啥的他是不管的。真怀疑自己上辈子到底欠他什么了?要这辈子做牛做马的还? 不过他们运气还算不错,接连等了几日,还真叫他们等到了。在离城门不远的一个茶寮棚子外蹲着,隔着好远就看见一队镖队向这边而来,路怀东那张大饼脸,即便穿着一身镖师服饰,也看得格外清楚。 郭文莺眼一亮,立刻举着要饭碗走过去,“这位爷,给点吃的吧,都饿死了。” 路怀东正烦着呢,瞧也没瞧她一眼,立刻喝道:“滚远点。” 路唯新倒是多看一眼,他听出郭文莺的声音,抬腿给了他爹一脚。 路怀东骂道:“你个兔崽子,长脾气了,敢打你爹了。” 他爹眼神这么不好,路唯新没办法,只能凑近他低声道:“是文英。” 路怀东还在四处看,“哪儿呢?哪儿呢?” 路唯新无语了,直接指给他看,路怀东这才发现身边一个穿着破烂的乞丐,正在对着自己吟吟笑着,那模样还真是挺熟悉。 他一喜,“文英,你在这儿呢,王爷呢?” 郭文莺低声道:“王爷在安全的地方,正等你们来呢。” 路怀东点点头,他也知道此地人多眼杂不方便话,便起身对镖局的镖头了几句话,随后对郭文莺道:“走吧,先去见了王爷再。” 郭文莺带着他们到了那处民居,他们自去见封敬亭,她则找了个地方赶紧把这身衣服换下来。乞丐服又臭又脏,穿在身上真是难受的不行,也难为她忍了几没吐出来,也是不易了。 路怀东和路唯新瞧见王爷,都有些激动,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路怀东早是热泪盈眶,“王爷,属下来迟,还请王爷恕罪。”他对王爷素来忠心,此番得见真是欣喜若狂。 封敬亭把他扶起来,“路大人请起吧,能活着就不易,本王不怪你。” “多谢王爷。”路怀东又深深磕了个头,这才爬起来。 封敬亭让他坐下,然后询问一路上的情况,路怀东都了,并他们把剩下二百人分成五队分批赶往福州,现在只完好的回来三队,还有两队下落不明,锦衣卫千户麦云腾也不知所踪。 他完,忍不住问道:“王爷可有何打算?咱们如何进城?” 封敬亭冷笑起来,“如何进城?本王是朝廷钦差,当然是大张旗鼓的进去,难道还偷偷摸摸的不成?” 路怀东有些为难,他们一路逃命,仪仗都丢了,还怎么大张旗鼓?不过就算没仪仗,官服官印还在,横竖没人敢他们是假冒的。 他道:“属下这就去安排。” 去后没多久,带着人搬进来几个箱子,里面都是他们的官服官印,还有朝廷发的圣旨公文。还好封敬亭事先都做了准备,怕这些东西丢了,都着专人妥善保管着,才免了在混乱中丢失。 封敬亭换上亲王服饰,头戴金冠,身穿四爪蛟龙的蟒袍,这一打扮上顿时浑身的威仪都出来,那凛然之态让人一见便心生敬畏。 众官员和亲兵也都拿了各自的衣服装扮好了,郭文莺也换上她的麒麟官服,头戴纱帽,曳撒摇曳着随风飘飘,真是好一副俊俏模样,与刚刚乞丐形象,简直壤之别。 路唯新望着她一直抿嘴笑,刚才他竟觉得郭文莺穿乞丐衣服的样子有几分俏皮,现在的官服形象则很是帅气,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无论她什么样子,他都分外喜欢。 官服有官服的美,乞丐服有乞丐服的美,哪她若穿了女装,一定更好看。他痴痴地望着她,想象着她裙带飘飘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竟觉两颊发烧,隐隐有些泛红了。 众人都忙碌着,也没人看他发什么呆。 都穿戴好,封敬亭着人清点了一下,剩下的亲卫不过百人,这队伍委实有些单薄了。 路怀东道:“雷威镖局还有六七十号人,车马也不少,这回他们帮忙掩护出力不少,想必总镖头也肯把人借给咱们助助威势,约莫凑够两百人也差不多了。” 官服里也有一些锦衣卫飞鱼服和绣春刀,大都是后来从死伤的人身上扒下来的,有一队人最后回去把扔下的东西捡了捡,起码钦差的大旗没丢,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钦差 路怀东让人把飞鱼服都拿出来,让一些亲卫换上,又找了些镖局的趟子手让他们穿上。 这些走镖的南海北的走,也算见识不少,但哪里穿过锦衣卫的官服,穿在身上都稀罕的不行,那绣春刀看着也格外闪亮。 路怀东叮嘱道:“此事不得声张,谁也不能出去,更不能对人炫耀自己穿官服了,否则就是死罪。” 那些人再不敢胡,都老老实实应着。都是走江湖的人,心里也约莫明白,冒充官兵是大罪,冒充锦衣卫更是罪中之罪。 由镖局的马车充了点数,仪仗勉强凑了部分,看着最多只是不寒酸,离威严还差老鼻子呢。没有开道的,后来还是路唯新聪明,劫了一个要进福州城的杂耍团,弄了十几面铜锣,旧是旧了点,勉强凑合着用吧。 封敬亭也没办法,到了这会儿也只能委屈一下了,不过这些日子受过的罪,他西北官兵的仇,他一定十倍百倍的报复在江太平身上。 一切准备妥当,亲王仪仗从这民居前起驾了。这民居本是租来的,房东哪想得到自己这儿住着位亲王呢,看见钦差大旗竖起来,整个人都傻了。后来郭文莺过去给他结房钱,他吓得硬是没敢要。 钦差仪仗直奔上官道,前面是十七面铜锣开道,后面一百名锦衣卫,身骑骏马,腰配绣春刀,鲜衣怒马行进在平坦的宽阔的管道上。再后面是暗黄色的四方官旗,上书“御封端亲王左都督钦差大臣”,迎着朔风猎猎作响。 紧跟其后的是一辆辆马车,其中打头的一辆最为精美奢华,车身两侧各有一官员骑在马上护卫,左边是指挥使郭文莺,右面是指挥使佥事路唯新。 最后压阵的是路怀东带着百名西北军亲卫兵,镖局总镖头唐云海也扮成将官在他身侧。 嘚嘚的马蹄声震,气势不如山,勉强够个土坡的排场,直逼福州城门而去。 此处离城门不过一里左右,这钦差仪仗突如其来的出现,真把守城的兵丁给吓坏了,一时不知如何,忙派人去府衙报告。其余的则跪在城门口接驾,心里不免大奇怪,明明什么都没看见,这钦差仪仗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呢? 沿途路过的百姓瞧见这光景,也纷纷避让,匍匐迎送。一时间议论纷纷,都搞不清这钦差是怎么回事。 可钦差谁敢假冒啊?锦衣卫谁敢假冒啊?所以一干人等,都只满怀敬畏的跪着接驾,谁也没敢怀疑是假的。 仪仗就这么招摇的进了城,直到福州府衙得了信儿,知府带着衙役官兵慌慌张张的前来迎接。 “下官,下官荣德海拜见钦差大人。”他一开口话都带着颤音,显然是吓得不轻。 仪仗落地,封敬亭从马车里走了下来,那一身金线混着银丝用多重绣法绣制的亲王服饰,在日光下甚是光彩,衣服上硕大的明珠晃得人眼都花了。 他眉钦差梢眼角都带着笑意,虽笑得欢快,却让人看得不寒而栗,“荣大人是吧,整个福州城就你一个当官的?” 福州知府荣德海莫名的抖了一下,只觉自己心跳如雷,心,钦差不是死了吗?怎么又冒出一个钦差来?可瞧着这位的气势实在不像假冒的。难道江大人给自己传的信儿有误? 他心里想着,颤颤巍巍道:“王爷容禀,实在是没得着信儿,随后各位大人定会前来拜见王爷。” 封敬亭睃他一眼,脸上笑意更浓了,“行了,别在地上跪着了,赶紧带本王进府吧。” “是,是。”荣德海慌忙在前面引路,一边走,双腿一边打颤,也不知身后那位爷气势怎么那么强,只是淡淡望自己几眼,吓得他魂儿都飞了。 钦差驾临的消息传了出去,一个时辰之后,福州城的大官员来了个七七八八,连福建巡抚郭长安也到了,不过却迟迟不见江太平的影子。 江太平是何许人物,朝廷封的超一等南陵公,位同郡王,真真可谓是雄踞一方的人物。这几年他看准时机左右逢源,借着南齐的名头不断地壮大了自己的实力,现在魔王隐隐要破茧而出,越发肆无忌惮了。 封敬亭也没打算今日见到江太平,正所谓来日方长,他今最大的目的就是在福州露个面,告诉大家伙他封敬亭来了,让那些准备暗杀,预备下死手的都收敛收敛。 江太平虽然猖狂,毕竟还没跟朝廷撕破脸面,他可以假扮山匪,从浙江一路追杀他到这儿,却不敢在他的地头上真把钦差怎么样。 在福州府衙跟一干官员了会子话,又当众宣读了圣旨,坐实了他这左都督的身份。随后跟福建巡抚郭长安起路遇匪徒的事,让他严厉整肃治安,若再出现此等恶行,一律严惩不贷。 郭长安能做到巡抚的官位也算是个人精了,一听就知道什么意思,忙唯唯诺诺的都应了,心里不免埋怨江太平下手太狠。他不把朝廷当回事,可他郭长安做的还是朝廷的官,真要把四殿下惹恼了,这人的手段可黑着呢。 有句话怎么的来着,两虎相争,最后死的是狼,他可不愿做那倒霉的狼。 封敬亭见露脸露的也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了,要去宁德,并把钦差行辕安在宁德城内。 一干官员们自是大力挽留,的皆是场面话,什么钦差大人不要急着走啊,什么已经给钦差安排好住处了,什么不如用了饭再走吧。 他们嘴上这么,心里却是巴不得他赶紧滚远点。谁不知道这会儿钦差就是炸弹,谁沾上谁完蛋。还有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攀交情啊? 封敬亭心里暗骂,“一帮混蛋”,表面也是一副礼贤下士,温和可亲的模样,都一一推拒了,然后带着他的仪仗出了城奔宁德去了。 宁德城是他们早就定好的钦差行辕所在地,虽并不十分繁华,地理位置却十分关键,东南军的大营也是在宁德附近,可对宁德城形成最好的防护。 第一百八十三章 行辕 出了福州城,封敬亭就把路怀东叫过来,让他立刻拿着兵符去大营接管东南军。 路怀东领命,带着五十名军士骑马一路狂奔走了。 目前形势太过危急,他们这些光杆大官,光拿着官印,手里没兵照样不管个屁用。 封敬亭自然知道这点,接收东南军势在必得,只是这东南军原就不过七八万人,又调防走了五万,剩下的两万多人都是些兵爷爷兵奶奶,怕弄在手上,也不定能用。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福州离宁德约有两日路程,仪仗一路浩荡着入了宁德城,在城门前,宁德知府前来迎接,自又是一番跪拜寒暄。 宁德知府蒋贸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得极为斯文,这个岁数正是一腔热血,精忠报国的大好年华,他上任宁德还不到一年,对福建一省官风官气甚是看不惯,见着钦差前来,直恨不得立刻能大干一场,好好把福建的歪风恶习整顿一番,让百姓们安居乐业。 对这个蒋贸,封敬亭看着倒颇有眼缘,第一眼便觉是个干实事的,既没溜须拍马,一味奉承,也没故作清高,冷淡自持,分寸拿捏的甚好。尤其是这蒋贸还是于阁老的门下弟子,让他更加高看了两分。 蒋贸一听钦差要把行辕设在宁德,忙道:“王爷身份高贵,这行辕之处自不能马虎,只是不知王爷属意何处?” 封敬亭想了想,“也没什么特别看上的地方,无非是个住处而已,要宽敞些,环境略好点便可,你看着安排吧。” “是,王爷。”蒋贸行了礼,忙退下办差去了。 他办事倒真是妥贴,不过半日便找好了一座宅子,据是一个宁德富户的私宅,那富户听钦差驾临,自愿把宅子献与钦差暂住。 封敬亭诸事繁忙,便让郭文莺去看看,她若觉得好,便定下来就是。 郭文莺对住的地方本来就没多少讲究,只要不给她个猪圈狗窝,基本都能忍得下。不过那宅子是真的不错,虽比不得京城里的亲王府气派,但各处院落布置的却极为精致,南方园林讲究叠石理水、水石相映,花木种类多,建筑风格更以淡雅、朴素著称。这宅子布局自由,结构不拘定式,清新洒脱,巧细腻,幽雅美丽,最重要的是宅子也够大,住上百十个人也不成问题。 她看了觉得甚好,就跟蒋贸让主家尽速把宅子收拾妥当,并让人称了银子给主家送去。他们也不能白住人家的,虽是孝敬,该给的租金也不能少。 蒋贸速去准备,到了次日已经把行李都尽数搬进去,各房间也都打扫干净,家具用具也都换的一应崭新。 封敬亭想着既是暂住,索性都住到一起也方便。郭文莺自然要住进宅子的,他还为路怀东父子俩留了一个院落。不几日,麦云腾也带着几个锦衣卫赶来了,也留出一个院子给他们居住。一时安排完了,剩余的房间还空着不少。 封敬亭住了主院,把郭文莺也安排在他院子里,就在他左侧最邻近的一间上房,与他相隔不过三五步,窗子也是临近,每日开门开窗都能看到对方的身影。偶尔隔窗相对而望也甚觉乐趣。 郭文莺连表示异议的机会都没有,行李就已经被人拿进房间摆放好了。她对此颇感无奈,不过心里也料定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没跟他安排住一间屋子,已经算是顾及颜面了。 此时还是春日,南地有着与北方不同的阴冷了,可能屋子久不住人,虽然点了炭炉,可还是驱散不走那阴冷的湿气。 郭文莺住了几都没适应下来,每晚上都要把被子烘的干干的才能入眠。 到达东南后,百事待兴,封敬亭白日里是不回府的,路怀东和路唯新重新收编东南军,一应训练也逐渐展开了。麦云腾则镇日陪着封敬亭,协理一些琐碎事务,蒋贸也整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最后好像整个行辕就只有郭文莺一个闲人。 封敬亭她身子不好,让她在府里将养些日子,等他把门路都铺好了,再让她上职。还若是她实在觉着无聊,可以帮着管管内务。 就这一句话可要命了,府里的大事情,都有下人向她一一禀明,最后弄得她好像成了个行辕总管,总理封敬亭身边一切杂务。 “禀大人,南陵公江太平听闻王爷路途上遭了劫匪,派人送来三车家私摆设,还有一车子上好的竹炭,都送到了府门外。” “禀大人,福建巡抚郭长安命人送来了一车米粮和蔬菜鲜鱼,是自家种的,让王爷尝尝鲜。” “禀大人………” 郭文莺听得颇觉头疼,忍不住道:“各位管事,本官乃是军中之人,这王府私事,本官是做不了主,你们若是拿不定主意,就派人去问问端亲王,再定夺吧。” 那些内外府的管事一听,都低下头去了。有人道:“大人,王爷吩咐,有什么事尽可问大人的,还这府内一应事务大人均可做主。” 郭文莺抚了抚额,她就封敬亭不会那么好心的叫她休息一阵,原来是早打算好了叫她管这些破烂事啊。 实在心情不好,便挥了挥手,“行了,都先收下吧。拿王爷的名帖去致谢,就多承关照。” 刚打发走这几个人,还没消停片刻,又来了一个。 “禀大人,福州知府荣德海怕王爷独自在宁德,日常寂寞,特意送了两个标致娘子来,大人,您看怎么办?” 郭文莺怔了怔,丫的,这事也归她管? 那管事随后还真领上来两个女子,竟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十五岁的年纪,娇颤颤的鲜嫩,不但模样如出一辙,就连那纤腰都是一般无二,若是脱的光溜溜的,一并倒在一处,有哪个男子能抵挡得住这般蚀骨销魂的滋味儿? 她盯着那对双胞胎看了一会儿,忽的笑起来,别的可以不收,这女人必须得收,放封敬亭身边,得省她多少心神啊。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诱人 她和气地问两少女姓名,一个叫彩蝶,一个叫彩云,声音清灵如山泉水,真真是一对生尤物。 她看得满意,叫人赶紧送到封敬亭房里,又特意关照管事们,以后别的都可以不收,有送女人的,全都照单收了。 那管事自是应了,心里不免奇怪,莫不是王爷是个好色之徒? 一上午尽费嘴皮子了,郭文莺刚准备喝口茶歇歇,又有管事递过来一个帖子:“禀大人,南陵公的夫人要邀请王爷连同女眷,参加三日后的百鱼春宴。” 郭文莺瞟了那烫金的帖子一眼:“先撂在桌子上吧……” 她随手扔到一边,终是没忍住,又拿起来看了一眼,问道:“这个百鱼春宴是个什么节令,倒是没听过?” 那管事是个本地人,是蒋贸专门找来支应府里事务的,闻言忙道:“人老家是泉州,与福州风俗相近,此地多渔民,都是靠水吃饭,每年春秋两季祭祀鱼神,春季的叫百鱼春宴,秋季叫百鱼秋宴,就是摆上三牲之物祭祀鱼神。从前都是拿活人祭的,以年轻处子的血滴到水中,后来官服觉得太过残忍,就改成了三牲之血,然后配以热闹的表演最终完成祭礼。” 他着笑起来,“大人可能没见识过,其中最高潮好看的,就是由貌美而善游的少男和少女身穿鱼皮特制的鱼尾裙,入水驱赶鱼群入网,以祈求一年风调雨顺,收获满满。每年去看的人很多,还有很多别的表演,很是热闹的。” 郭文莺听着倒觉有些意思,只是那江太平的夫人又是个什么人物,居然能自己出面下请帖,还请府里女眷,她不知道王爷出门没带女眷吗? 这种事应付起来实在觉得头疼,倒不如打仗痛快,左右不关她的事,便扔在一边了。心里琢磨着,西北军什么时候换防过来?到时候她就有事做了,也省得在这儿替他操这没用的闲心。 封敬亭回来之时色已晚了,他进了府,便有几个管事下人迎了上来,齐声道:“恭迎王爷。” 封敬亭把手里马鞭随手抛给一个下人,问道:“今日府中可有什么事?” 管事回道:“各府大人送了些礼过来,郭大人都尽收了,又回了帖子致了谢,旁的倒也没什么。” 封敬亭点点头,他相信这些事郭文莺自能办的妥帖。又问:“郭大人呢?” “在房里呢。” 他“哦”了一声,随口吩咐,“一会儿摆饭就摆在郭大人房里吧。” “是,王爷。”那管事应声退下,心里不免腹诽,这位王爷和郭大人到底什么关系?平日里吃饭睡觉都在一块,还替他管府里杂务,怎么倒觉得不像军中将官,反像个王妃内眷呢? 封敬亭进房时,郭文莺还在睡觉,因睡的太熟,一张脸红润润的,额头隐有薄汗。 封敬亭不由叹口气,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这都什么时节了,房里还放着火盆呢,都热出一身汗了。 他伸手把她被子摊开,见她不过穿着一身中衣,因翻来覆去的折腾过,裤脚翻着露出一截雪白的腿,上衣前襟也撩开一半,隐隐看得见里面白色的裹胸。 他看得一阵口干舌燥,忍不住伸出手去掀那衣襟,本想给她遮住,却一时隐忍不住转而变成了撩开。今日她没有束胸,两个白生生的绵软翘翘着,顶的裹胸高高隆起,扬着一个诱人的弧度。 他不由舔了舔唇,暗道这丫头看着瘦弱,没想到里面还挺有料的,若是能在两团宝贝上好好蹭一蹭,让他流多少鼻血也甘心了。 心里抓挠似的难受,却不敢真动手,把被子又放下,脱了鞋上了床,把她连人带被一起裹进怀里。 他一动,郭文莺也醒了,睁眼见是他,默默给了他个白眼。 “王爷回来了,怎不回自己房里?” 封敬亭含糊的“嗯”了一声,依旧把脸埋进她的被子,嗅着那淡淡的香气,竟好像一的疲累都消失不见,出奇的觉得安心。 郭文莺推了他几下没推开,便道:“今日几位大人送了礼来,我都让人收了。” 封敬亭又“嗯”一声,“你做主便是。” “还有江太平夫人送来帖子,让王爷携家眷参加百鱼春宴。” “好,爷带你一起去。” 郭文莺:“……” 鬼才是他的家眷呢,真要跟他在人前露了面,她不被吐沫淹死,她就跟他姓。 本来还想提福州知府送那两个美人,这会儿也懒得提了,没准他晚上回房一趟,明就有家眷可带了。 过了一会儿有下人送上晚膳,封敬亭还死赖着不肯起来,郭文莺费了好大劲儿把他从床上抬起来,他却好像没了骨头一样,索性就靠在郭文莺身上不动了,张着嘴,一副等着她喂的样子。 郭文莺心里这个气啊,又不敢给他一脚,但等她喂饭?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封敬亭见她不理,只得唉声叹气的自己拿筷子,暗自腹诽这丫头一点都不懂情趣,喂他一口会死啊?他是巴不得她能嘴对嘴的喂着,更不介意来个火辣辣的深度热吻,只可惜以这丫头的性子,这辈子怕是不会主动的。 一会儿饭罢,郭文莺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把封敬亭赶出去了,随后房门一插,爱咋地咋地。 封敬亭拍了半门没拍开,也只得垂头丧气的走了。过了片刻之后,隔壁房间响起一声惊动地的怒吼:“郭文英——” 郭文莺掏掏耳朵,真是好久没听到他吼自己的高音了,分外想念啊。 ※ 百鱼春宴乃是福州的一个不大不的节日,虽不及过年和中秋节热闹,却因习俗别具特色,在福州城中很得男男女女的喜爱。 几日前福州知府就已经带人在扬水之上搭建了高台,整个东南有头脸的官绅贵妇俱是要参加的。只是今年,又添了位新贵——朝廷派来的钦差端亲王。 因着邀请了端亲王前来观礼,今年的春宴比往年都热闹许多,听这位王爷长得俊美无铸,不少贵户少女都争相来此,只为了一睹亲王殿下的绝美容颜。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春宴 此刻暖阳早出,扬水河畔刚修建的一座高台上已坐满了人,正对高台地方新修筑的水池中种满了鲜花,池底铺着各种颜色的鹅卵石,一条水道直连扬水,将水引到池中。池水波光粼粼,夹杂着鲜花香气,有一种异域别地的涟漪之美。 活动的重头戏便是十名芳龄十五岁以下,美貌娇艳,水性极佳的处子,以及十名十八岁以下,身体皎白善泳的童男齐齐跃入水池,做逐鱼表演。 许多福州等地的居民都是为了表演而来,河水两畔站满了来看热闹的人群,真是人声鼎沸,热闹万分。 此时真正的权贵之人还没来,高台之上,众贵族家眷三三两两坐在一处,声议论着。 有的问:“听王爷俊美无铸,可是当真吗?” 有人点头,“自然,京中美男排名,王爷绝对是榜首,几位皇子中也是长得最为俊美的。” 有的,“也不知这次四殿下会带哪位女眷来?” 有人笑道:“什么女眷,听这位王爷只有一个病重的王妃,连个侧妃都没有,若是有人入了王爷的眼,没准被带回京也未可知。” 一听此言,有不少家中有未嫁女儿的都心动起来,开始四处打听有关这位王爷的品***好。关于封敬亭的传闻,大多都是毁誉参半的,甚至同一件事的法也不一样。有的他暴虐,是有名的阎王,有的则他温柔和善,是个翩翩公子,谦卑君子,不过不管怎么样,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他的长相绝对是人中龙凤,美得怨人怒,无以伦比。 众人正闲聊之时,忽听侍卫高声呼喊:“端亲王驾到——” 高台上许多人都站起来,目光纷纷移向了停在高台之下的马车。 只见一个高大英俊,身着梨花白的窄衣宽袖的领花绵长袍的男子从车中缓步而出,他剑眉星目,眼眸深邃,五官俊秀之极,那一身清贵之气,使他看起来就好像上仙人,俊得非比寻常。 他下了车,并没走开,反对着车中道了句,“还不下来。” 随着一声轻哼,车上走下一个穿着三品武官服饰的清俊少年,大约十七八岁,五官轮廓极为分明,唇红而润,眼眸斜长斜长,眸光清透潋滟,如蔚蓝空一缕红霞。真是美得让人惊叹。 两个皆是如此出色的男子并立出现在高台下,顿时引起一阵惊呼,许多人都看得呆怔了,暗道自己好福气,竟同时看到两个如此俊美绝伦之人。那些未嫁贵女们,手中丝帕都快拧断了,都惶惶然不知身在何地,一颗芳心扑通乱跳,一时纠结都不知该许给两人中的哪一个了。 片刻之后,听到有人高呼:“拜见端王爷。”众人才缓过神来,都齐声叩拜。 南陵公夫人在侍女的陪伴下,款款上前向封敬亭施礼请安,并笑道:“原本是斗胆贸然叨扰,希望能替东南子民祈福,没想到亲王竟赏脸大驾亲临,真真是受宠若惊,便是代南陵公谢过殿下赏光了。” 封敬亭微笑着看向这位南陵公夫人,她本是南郡望族秦家之后,看着二十来岁,年岁并不是十分大,但气度非常,一看便知是个谦和的大家闺秀。 他随口客气两句,半眯着眼扫了一圈跪地的官员,却是看不出哪一个才是江太平,便笑着道:“素问南陵公乃南地第一人,英武无比,纵奇才,不知他今日可来了?” 那江氏夫人连忙回道:“家夫正准备献礼,一会儿有余兴节目要献给王爷,以贺王爷驾临闽地。”她着目光却已转到郭文莺处,双眸烁烁看定,“不知这位大人是……?” 见问及郭文莺,封敬亭眼神霎时柔和了几分,他笑道:”这位是皇上亲封的怀远将军,挂三省指挥使之衔,夫人下帖让本王携带女眷,可刚巧本王并未带女眷前来,便请这位郭大人与本王一起来凑个数,夫人不会介意吧。” 郭文莺在一旁笑着,听他的话却觉牙酸,什么叫没带女眷,拿她来凑数,女眷有拿朝廷命官凑数的吗? 所幸江氏并未多什么,只热情地邀着两人去高台就坐,对郭文莺也表现出了难得的兴趣。 封敬亭微笑着跟随着引路的江氏上了高台,在正中的主位坐下。而郭文莺则被江氏拉到了自己身边,与一众女眷坐的很近。 她坐在前面,背后是一干女子不时飘过来的目光,让她倍感难受,就好像自己是个异类似的。她心中暗忖,也不知这江氏刚才是没听懂,还是假装没懂,她只不过是王爷临时带来观礼的,并不是什么女眷。 想到昨晚那一幕,真是一场混乱,那两个双胞胎出现在封敬亭房里,约是惹恼了他吧,大半夜拍自己门拍的山响,她不肯开,后来他一脚踹过来,连门插都踹断了。 她吓得从床上跳起来,被他一把拖住了,又拎回床上,有下人听到动静起来探看,让他一嗓子吼掉了三个魂儿,都吓得兔子一样跑走了。 那时她自知不会有人来救,只好试图跟他讲理,“王爷,那是福州知府送来孝敬您的,总不好不收吧?”对啊,既然收了,那又放倒哪儿呢?当然是放到他房里了,多么合情合理的解释,真不知他闹什么? 封敬亭一张脸漆黑的跟锅底似得,咬了半牙也没吐出一个字,最后化成愤恨的一句,“睡觉。”然后脱鞋上床,搂着她当真睡觉去了。 郭文莺莫名其妙的对着床顶翻了个白眼,就只当他是神经病不定时发作了。 不过第二一早,那两个双胞胎就被送走了,而后她就被逼着与他来参加这什么狗屁玩意的百鱼春宴。连“不”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一大早的拎了来。他只把衣服往她跟前一抛,要么穿上跟他走,要么脱下来,他倒不介意在临走之前与她玩一场兴致大戏。 郭文莺真怕他把自己扒光了,慌忙爬起来穿衣服,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给带到这儿来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裸游 就在她胡思乱想,神飞九的时候,江氏突然问道:“大人是初次到闽地吗?” 郭文莺含笑颔首,“我从没来过南方之地,真是让夫人见笑了。” 江氏掩唇而笑,“大人的什么话,大人没来过闽地,自不知道这里的好处,不知可否由妾身尽一尽地主之谊,带大人领略一下这闽地风光,尤其这河中美景,非在船中绝不能尽享。” “那就多谢夫人了,文英求之不得。”郭文莺嘴上着,心里却暗道,这位夫人是什么意思?若她真是女眷还可以是夫人间的交往,她邀一个朝廷命官游什么湖啊? 两人正闲话着,一个总管模样的人气喘吁吁地跑上高台,对南陵公夫人低语了几句。 那江氏微微一怔,随后含笑着对郭文莺道:“郭大人可会游泳吗?” 郭文莺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点点头,“略会点。” “不知大人可愿参加春宴表演,祭拜鱼神?” 郭文莺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夫人的什么表演?” 江氏笑道:“就是每年春宴都会选十名处子,十名童男进行春宴表演,领舞者都是相貌出众,在场最高贵之人,今年本来有一名童男领舞,不过适才身体不适下不得水了,大人如此貌美,又身份贵重,不知大人可愿代替此人为东南百姓祈福?” 郭文莺这才明白这是让她穿着鱼皮裙下水,供他们赏玩。这江氏还真是脸皮极厚,什么领舞的是高贵之人,哪家的高贵之人能脱个光膀子让人免费看的? 心里暗恼,脸上却不方便露出来,只笑道:“夫人好意可惜文英怕不能领了,文英年已十八,虽会泳却不善泳,真要下了水,怕扑腾不了几下就沉底了。” 江氏抿着嘴轻笑,“这么,大人还是童男身了?” 郭文莺气得想破口大骂,这个江氏是变态还是怎的,她是不是童男关她屁事? 不过如果她若以为她会就此恼羞成怒,就大错特错,她郭文莺受了封敬亭多年荼毒,什么恶心的话没听过?又岂会怕了她? 心里打定主意要恶心她,便索性凑在她耳边,语带调笑道:“江夫人,文英是不是童男,莫非夫人想试试?” 她轻眨着眼,那样子看起来甚是恶劣,江氏脸一红,偏过头去,约莫也没想到他敢调戏自己吧。 郭文莺正襟危坐,含笑着望着她,一副打算不吝赐教的样子。 江氏却不敢再言,只对管家喝道:“找不到再去找,跟我有什么用?” 那管家慌忙跑下去,也不知惧怕江氏还是怎的,竟蹿的比兔子还快。 郭文莺依旧没打算放过江氏,手伸出去若有似无的在她手心抚了一下,低低地声音道:“夫人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文英身强力壮,定能伺候好夫人。”那脸上的笑宛如一个千年老饕,色中恶痞,真真把封敬亭的模样学了个十足样。 如此不顾脸面的调戏,还是对着东南最尊贵的贵妇,真难得这个时侯这位江氏夫人还能笑得出,一张脸上更是笑颜如花,“大人盛情,妾身却不敢领,还请大人稍坐,表演马上就开始了。” 郭文莺哈哈一笑,也没再难为她,能坐上江太平夫人的位置的绝不会是一般人,就这份忍耐力便不是常人能比的。若是旁的女子早就高声呵斥了,必然也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到时丢脸的只会是她,而她这个朝廷官员最多落个好色张狂的恶名,无伤大雅的。这就是男女之间的差距,世人对男人要明显宽容的多。 封敬亭大约也察觉出这边的异样,不时向这边看一眼,郭文莺回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虽因童男之事耽搁了一会儿,不过最终还是找到了人选,不过片刻,水池里的金鳞男子和女子们的表演也开始了。 一群少女们身着细纱鱼尾样的裙摆,细纱上缀满了南海金鳞鱼的鳞片,随着女子的轻轻游动,细纱在水中漂浮起来宛如一翩翩的花朵,而鳞片则在波光潋滟中耀发出各色光芒,将女子衬托得宛如飞仙女一样。 而与此同时,一群少男穿着黑质的鱼皮裤也游了出来,他们大多袒露着胸怀,身体强壮有力,一出场便引起了在场女子的惊呼之声。有羞涩的捂起了眼睛,也有的想看却不敢看,纠结的在一旁扭着帕子。 女子们在水中做出各种动作,有时像条鱼儿轻轻在水中滑过,有时像一律绸带一样急速盘旋,有时又像鹅在水中起伏,薄如蝉翼的细纱将处子青春洋溢的躯体毫无遮掩地显露出来。 男子们则手拿钢叉随之而舞,时而绕着女子游曳,时而穿梭到女子中间,两具同样年轻的身体相互缠绕着,看得人热血贲张。 台上的高官贵族们看到这一幕,兴奋的身子抖来抖去,真是做尽丑态。男人们大多对在水中摇摆,柔软娇美的女子体态垂涎不已,而女人们大都对那强壮的男儿身躯沉迷,一时间河岸之上尖叫和欢呼声一片,更有大胆些的往河中抛着罗帕、鲜花,气氛空前的热烈。 南地民风开放,尤其是渔女,不仅妖娆情趣,且行为大胆,于贞操也不如北地女儿看得重。而那些那些贵族高官更是耽于美色享乐,这些备选的男女白日里祭祀的是鱼神,可是入了夜献祭的便是这些高台子上虎视眈眈的王侯们的欢欲了。 一年两度的狂欢,每每总成了这些贵族们的特殊“鱼宴”,到时各个挑选鱼美人揽在怀里,春风一度,真是销魂非常。这些鱼美人们,虽失了贞操,却得了大笔赏赐,也算各得其所。而相较鱼美人们,那些鱼美男更是吃香,南地贵妇虽不敢明目张胆的包养,但自此之后,他们再不会愁生计,比之鱼美人的一夜销魂要长远许多。 也因为此,这每年的百鱼宴才会越办越热闹,比过年的乐趣更深得人心。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杀蟒 郭文莺看了一会儿,并不觉有什么意思,无非是男女间的一场游戏,一种满足某种变态的心理的情、色交易,为贵族男女提供一个可***的机会而已。 这么无聊的游戏却这般盛行,可见南地的民风糜烂到了何种地步。 她正深思之时,江氏轻柔似水的声音响起,“郭大人可喜欢这节目吗?” “尚好。”郭文莺对她微微点头,她实在不喜欢这个江太平的正室夫人,她看人的眼神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就好像她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所有人都是她的掌中玩物。那些端庄、高贵、谦和,都不过是她身为豪门贵女的装点罢了。细较她刚才能对她出那样的话,更可见她内心是个十分***之人。 见她似不甚感兴趣,江氏微微一笑,也没在什么,只是看她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探究,大约是在揣摩她吧。 郭文莺只做不知,她长得够漂亮,也不怕人看,尤其是女人。 就在这时,真正的祭祀开始了。 有衙门的官兵抬上来三牲贡品,都是整猪,整羊,整牛。 还以为是要砍下头来祭祀,却没想到是要放血。有人拿着刀现场宰杀。还没动手,高台上许多女眷就高声叫起来,大声指责太过残忍。也有看得饶有兴味,大声称赞的,不过不管旁人什么,祭祀之礼却没有半分停滞。 河岸上摆好了祭台,放了香炉和黄表纸。随后一个老者穿一身宽袍大袖的雪白祭服走上前来。 点香、跪拜、嘴里念念有词的祷告,接着燃了黄表纸在火盆里,祈求河神垂怜,来年多降甘霖,打渔丰收,护佑一方。 随着杀死的牛羊猪血流入河中,河水中忽然一股暗流涌动,似乎有什么长尾庞大的水兽从水闸里快速地游了出来。唬得在场的贵妇们用巾帕掩着口惊叫了出来。 封敬亭眉头一皱,仔细定睛一看,竟是一条巨大无比的水蟒,足有碗口粗细,甩动着满是巨大的长尾,在水池里翻涌着浪花。 那些个巨蟒似是饿了许久,受了大量鲜血的撩拨,变得极度暴躁起来,巨大长尾拍打着水花轰轰作响,张着铜锣般的大嘴,摇头晃脑,一副穷凶极恶的嚣张模样。 就在众人被这不多见的狰狞水怪吓得有些胆寒之际,突然,在高台之上的跳台,有个半裸的身影,“噗通”一声,跃入了已经被染得血红的河中,与那条巨蟒缠斗在了一处。 封敬亭睃了一眼那人影,鼻翼微微一收,眼睛慢慢地眯起。要杀蟒蛇?这出戏还真是意有所指的有趣啊。 他紧盯着那个在水池里壮硕却异常矫健的男子,此刻他已经从水中翻出,两腿稳稳地夹坐在了巨蟒的身体之上,手中匕首对着巨蟒七寸之处狠狠一刀,巨蟒吃痛,身子翻滚着在水中,一时潜入水里,一时又浮上来,似穷尽全身之力要把男子从身上甩落。 那男子端的厉害,竟夹紧巨蟒半分不动,手起刀落,几下翻刺,隔开巨蟒身上,竟把蛇胆从腹中拽了出来。 岸边观看众人立时一阵欢呼,高声喊着:“南陵公英武——” 封敬亭想起世人对江太平的评价:其志为坚,其心为狠,其力摧山,其貌为赞。言外之意,这是一个长相俊美,心狠手辣,心智坚强,又力大无穷之人。今日看来这评价也不完全对,他不仅心狠,还颇有智商,今做这一出杀蟒的戏,岂不正是做给他看的。他是龙子,蛇乃龙也,这是要打算把他斩于刀下吗? 此时那个高塔般健壮的男子,已经拎着蛇胆跃出了水池,夹裹着浓烈的血腥味,脸上带着和煦微笑走到了封敬亭的近前。 他单手捏碎蛇胆,将胆汁挤在了一只酒杯里,然后将蛇酒呈到了封敬亭的近前,意味深长地:“王爷大驾光临,无以款待,便是只能亲自‘屠龙’,挖了蛇胆以筹殿下,不知殿下可敢饮下这杯酒?” 封敬亭怎么会听不出这位南陵公话里的深意,微笑着看了看这杯苦酒,“听闻蛇胆可以入药,端得是件好宝贝,不过公爷把蛇胆掐破又如何饮得?既是杯自斟苦酒,还是公爷自己饮了吧。须知这苦酒败火,自酿自饮也别有一番滋味。” 江太平薄唇微扬,“殿下这是不敢吗?” 这江太平看着三十上下,长相颇为俊美,又身子壮硕异常,当真当得起‘英武不凡’四字。乍一看上去诚恳可信,非常憨直,实在不像是个杀戮极重之人。 只是人不可貌相,这东南之地杀人最多的,绝对是眼前这位了。他行事残忍,狠辣,有敢得罪他的,都被他扒皮抽筋点灯,传他府中就有用人的琵琶骨做成的扇骨,也不知是真是假。 此刻封敬亭却不受他挑衅,微笑着自倒了一杯酒,“本王从不饮苦酒,公爷若要饮,本王陪你一杯就是。”着一饮而尽,嘴角含笑地看着他,那模样颇带嘲讽。 江太平似是一怔,随后长笑一声,“没想到王爷征战沙场多年,也是个胆怕事之人,今日太平领受了。”他着端起酒杯自饮了,随后杯子向后一甩,落在地上,发出“碰”的轻响,却是碎成两半了。 封敬亭一直笑着与他对视,两个同样俊美的男子,一个温润,一个阳刚,两人站在一起本是极养眼的,可周围离得近的,却硬是感觉到一股透入心扉的寒气,都不禁打了冷战,不动声色的从两人周围撤了出来。 就在众人都以为两人要大打出手之时,两位大人物同时大笑起来,一个道:“南陵公江太平见过王爷。” 另一个回礼,“公爷客气,公爷年长,该是敬亭见礼才是。” 着竟执起对方的手,竟然互相牵着亲亲热热的向看台走去,并同时落了座。 大多数人都有些看傻了,看台上那些刚垂涎三尺的高官们,都不禁抹了一把汗,有胆的吓得差点尿了裤子。都心中暗道,也不知这两人闹的什么,他们若打起来,怕是南方三省的土地都要染红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遐思 郭文莺坐在女眷之中,那身三品的武官服饰和一张超乎寻常俊美的脸都太过扎眼,江太平只微微一睃,便在万千人中挑出了她。 他看得一怔,问道:“那位大人瞧着眼生,不知可是王爷从京中带来的?” 封敬亭微笑,“她是本王的人。” 没有介绍身份,没有是不是京中带来,只一句‘她是本王的人’,更加令人浮想联翩。 江太平眉角微微一动,暗忖,都这位王爷是个断袖,痴恋身旁下官,日日与下官同塌而眠,今日一看倒真有几分意思了。 封敬亭也不打算瞒着,他本就把郭文莺视为囊中物,更不许旁人觊觎,索性便宣告下,便是让人都以为他是断袖,他也不在乎。 郭文莺却不知两人笑容宴宴的在谈什么,她一时觉得无趣,便从人群中退出来。 刚走了几步,身后脚步声响,却是她的四个亲卫追了上来。 山林那一次被土匪追杀,皮三和张强都受了不轻的伤,将养了这些时日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封敬亭令他们时刻跟着郭文莺,寸步不离。四人瞧见郭文莺出来,便立刻跟了上来。 张强问道:“头儿,你想去哪儿?” 郭文莺想了想,“也没想去哪儿,只是随便逛逛。” 她走了几步到了江边,立在岸边看那扬水江,此时已是下午,江水粼粼,景色迤逦,倒甚是好看。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海腥味,不由道:“这里离海很近吗?” 皮三道:“这福州本就近海,扬水也多汇入海中,自是很近的。” 郭文莺点点头,开始想那船场的大船,若是这会儿能造自己的船就好了。也省得每日里无事可做,瞎耽误工夫。 这会儿高台上新一轮的歌舞表演已经开始了,一队队青年男女穿着渔装,喊着号子开始演绎渔家的生活。轻柔的歌声响起,似乎把人带到一个梦幻平和的世界,一艘船,一张网,一对相爱的男女划着船在水上打渔,一的劳动尽付其中,时而对视一眼,满满的柔情蜜意,胜过这世上的万千繁华。 郭文莺听得一阵心动,她所向往的也是这样的平和、幸福,一双恋人,相互执手,辛勤劳作,没有爱到地老荒,却在平淡中见深情。 正侧耳倾听,忽然几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女子向这边而来,瞧见郭文莺背手而立的英姿,都不禁面上一红。她们似想过来话,但都不敢,你推我搡,嬉闹几句,终于有个女子鼓足勇气想上前与心念中的人句话。可还没走到,就见一个身着花绵长袍的男子大跨步走来,伸臂一揽,把那可心的人儿揽进怀里,随后迈着高贵的步子,从众女子面前走过。 后面噼里啪啦,一片片心碎一地的声音。 众女子有的掩面而哭,有的执帕低啜,都暗自嗟叹:为什么她们心中的可人,居然是一对的? 鱼宴结束,也准备返程了。 上了车,封敬亭脸上还挂着一抹淡淡微笑,郭文莺看得很觉碍眼,“王爷别装了,这么笑了一不觉累吗?” 封敬亭忍不住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后笑起来,“本来笑得脸有点僵了,不过看见你这笑就真了,便也不觉累了。” 他把她揽进怀里,大口吸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恨不能多吸几口,把今日的那口浊气全排出来。 郭文莺头靠在他前胸,颇不适的挪了挪手脚,开口道:“这个江太平今玩这一场,到底是什么意思?” 封敬亭冷笑,“还能是什么意思,敲山震虎,警告我,让我知道他才是这东南的主子。不过他这样一来,倒也暴露他暂时还跟朝廷没有开战的意思,他手下兵不少,但想要跟朝廷对抗还是不够,怕还有什么隐藏的力量要慢慢积聚吧。” 郭文莺略一思索,“王爷觉得这江太平会不会想等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下大乱的机会。” 封敬亭微愣,现在瓦剌已除,如何还能下大乱?不对,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父皇晏驾的那一刻,诸王相争,必将生乱。 他沉吟道:“现在什么都只是猜测,等咱们慢慢剥开这厮的外皮,且看他能怎么蹦跶吧。” 是啊,这会儿他们力量也不足,也没有和江太平一战的能力,只能徐而图之了。 两人着话,封敬亭又问那个江氏在高台上跟她什么,郭文莺笑着把江氏想叫她做童男领舞,反被她调戏的事了。抿嘴道:“那个江氏故意想羞辱我,我一个朝廷命官,又不是女子,岂是她能随意对付的?” 封敬亭忍不住笑起来,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嘴擦着她的细白脖颈喃喃低语道:“爷倒真想看看你光着在水中畅游的样子呢,那轻纱衣端得是销魂异常,只可惜人多,爷可不想给旁人看了去。不如哪日爷带你去泡温泉,你好好游给爷看如何?” 郭文莺狠狠地对撞了他一胳膊肘,暗骂,色、痞就是色、痞,什么都能想那方面去。 封敬亭虽挨了打,却依旧笑得灿烂,脑中幻想着她在水中畅游的迤逦模样,长腿、翘臀、白胸,真是好生让人幻想…… * 江氏要请郭文莺游湖,两日之后还真让人送来了请柬。 郭文莺拿着请柬去见封敬亭,“王爷,你我该不该去?” 封敬亭睃了她一眼,“你自己做主吧。江氏不是好相与的人,你与她相处要多加心。” 郭文莺想了想,与其在这里整日待着没事,倒不如陪这江氏玩一遭,倒要看看她安的什么心。 次日早上一起来,她便换上封敬亭让人给她新做的春裳。 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她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 她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星河灿烂的璀璨。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虽然平时不大看重仪容,这稍一打扮,当真是玉树临风,英俊美少年一枚。对着镜子照了半,自己都觉好看。 第一百八十九章 美男计 她嗔了一眼一旁正含笑咬着虾饺的封敬亭,这厮连朝食都要跑到她屋里来吃,好似在他那房里就吃不下饭似得? 她摸了摸脸,问他,“你觉得我这身打扮怎么样?” 封敬亭挑挑眉,“娇娇,你确定不是要勾引那江氏去的吗?” 郭文莺“噗嗤”笑出来,“就算勾引又如何?我从扮男装,自有男子风仪,我若见到如我一般风仪出色的男子,没准自己都能爱上呢。” 封敬亭顿觉食不下咽了,她若爱上与自己一般的人,那他往哪儿搁? 吃过朝食,郭文莺便坐着马车去了扬水河畔,一艘巨大的画舫此刻正停在岸边。 河岸上停着有几辆华丽精致的马车,几个身着华丽春衫的女人站在车旁,有娇俏佳人,也有半老徐娘,都三三两两的在一处闲聊着。很奇异的,她们脸上都带着半幅面具,有鸟类图案的,也有兽类的,都很别致精细。只是带上那面具,一时也看不出谁是谁。 瞧见郭文莺的马车过来,她们都好奇的往这边看着。 郭文莺缓步走下车,当真姿态优雅高贵,把平生最完美的形态都展现出来。看河岸那几个女子痴痴望着她的神情,便也知自己是何等的受欢迎了。 她漫步走过去,对着几个女子展颜一笑,“郭文英见过几位姐。” 娇俏佳人们惊呼一声,随后掩着口略带羞涩的看她,也有那大胆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好似要在她身上戳出点什么。 郭文莺也有些纳闷这江氏带这么多女人来做什么,要对她施展美人计吗?若真是如此,何必都带着面具故作神秘?况且其中几个的年龄未免太大了些。 等了一会儿江氏终于姗姗来迟,她从最前面一辆马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七八辆马车。那些车停下,随后从车上下来七八个白面俊朗的美男子,都是身材修长,体态风流,脸上更是敷了粉,都白的吓人。 江氏妖妖娆娆地走到郭文莺面前,欠身一礼,“郭大人来得好早,倒是妾身失礼了。” “无妨。”郭文莺着抬眼看她身后的男子,“不知夫人这是要作何?” 江氏嫣然一笑,“这些都是今日给咱们取乐用的,有唱戏的戏子,也有良家子,还有福州各大倌馆最当红的。大人不论喜欢哪一款的,都能包君满意。” 郭文莺脸沉了沉,这是真把她当断袖了吗? 江氏走前两步,招呼一众贵女上画舫。那些女人似乎经常玩这种游戏,都嘻嘻笑着,各自主动在一干男人中挑挑拣拣,选了合适的,相携着走上船去。 郭文莺怔了怔,一时没闹明白是个什么情况,那江太平也是一方豪杰,能容忍自己妻子这般荒唐吗?狎***游湖?还真干得出来啊!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船,一个身穿翠色衣衫的男子缓步向她走来,她很少见过一个男人可以把翠色穿得这般好看的,他年纪约莫十八九岁,皮肤很白,很细腻,一双眼睛简直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眼角却微微上扬,显得甚是妩媚。 那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薄薄的唇,色淡如水,形成一种极美的风情。 “雪融见过大人。”他对她弯身行礼,唇角扬起的弧度真是好看之极。 今早出门时,郭文莺还调侃自己若是遇上一个和自己一般的男子,没准就爱上了。而眼前这人还真与她有几分相似,甚至长得更好看,那五官精致的简直不像凡人。 在她微怔之时,那男子已经轻轻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船上走。他发生低低地笑声,声音好听的好像清泉潺潺。 他笑着握住她的手,“大人的手好软,摸起来真舒服。” 郭文莺霎时缓过神来,刚才一时被他美色所迷,竟忘了要挣脱了。她忙甩开他,自顾向前走去。那男子也不恼,只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 画舫里早摆上了瓜果细点,清茶食,十几个侍女穿梭其中,为各位贵女千金们伺候引路。 许多女子已经就坐,身边基本都坐了一个面上敷粉的花样男子,个个都生了一双温柔似水的好眼,似乎能把人给看化了。 郭文莺走上前去,她的座位最靠前,就在江氏的身边,看来是特意给她安排的。 这会儿她倒有些后悔来赴这个约了,轻歌曼舞,美男环绕其间,以同样是女子的心态,她竟然想不明白这江氏究竟想干什么? 片刻之后,画舫在河中滑动起来,这扬水河河水平缓,两岸景色怡人,时常有游客在此乘船看景。 碧绿清澈的河水,缓缓流淌,清澈的河水中,时而有鱼儿自由自在的游过,河面上偶尔有一群水鸟飞过,河岸两边倒挂杨柳倒印在河中,正是:柳垂河岸烟波随,好一派悠然景象。 此刻微风吹进船舱,有种让人舒爽的清凉,真是难得的享受。 忽一阵歌声响起,“耶溪采莲女,见客棹歌回。笑入荷花去,佯羞不出来……” 悠悠扬扬的歌声,把人带入一种奇幻之境,清甜的嗓音好似抹了蜜一般听得人如泡糖水之中,整颗心都溢满了甜美。 雪融倒了杯酒递在她面前,声音更好似浸了蜜汁,“大人,喝杯樱桃酒吧。” 郭文莺接过酒,樱桃酿的酒果然好喝,似乎也带着一股甘甜的味道,浸的唇齿都带起甜意。 江氏在一旁看着两人,忽然笑道:“郭大人,这雪融最是识情识趣,不知送与大人如何?” 郭文莺笑起来,“夫人何出此言?莫不是以为文英也好男色?”她着,略带戏谑的盯着她高耸的胸部,口中笑道:“其实不瞒夫人,文英还是喜欢夫人这样的女子,既端庄又妖娆,还这般好身材,若能与夫人春风一度,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难得江氏脸皮那么厚,竟也被她得脸微微一红,轻笑道:“大人取笑了,妾身蒲柳之姿,怎可入大人的眼?大人若喜欢女子,自有美貌佳人相赠。” 郭文莺假装叹息,“可惜,可惜不管男子还是女子,文英怕是都消受不了了。” 第一百九十章 被嫖 江氏微讶,“大人何出此言啊?” 郭文莺长长一叹,几乎叹断了肠,悠悠地声音道:“家中有只老虎,奈何奈何。” 江氏微愣,随即醒悟郭文莺多半指的是端亲王,那日看两人在一处就颇多暧昧,原来竟真是这种关系。堂堂亲王居然幸好男色,这还真是让人想不到的。 郭文莺那句话的也不算假,以封敬亭的脾性,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怕都不想她沾的,她若真把雪融带回去,怕不被那男人生吞活剥了。 江氏笑了笑,“大人若喜欢雪融,也可来我这画舫之中,妾身自可为大人提供机会。” 郭文莺忽然想,这江氏不会是专司拉皮条的吧?她引了这么多贵女贵妇来画舫,表面是游湖看景,实际上却不过给她们提供了一个玩耍取乐的好去处。 那么这些贵女贵妇们究竟是什么身份,可就更耐人寻味了。 她笑道:“夫人如此盛情,文英若推却就不甚美了。他日若有闲,定再入画舫与夫人一叙。” 江氏表情欢欣,“大人肯来,妾身正是求之不得。” 两人正着话,忽一阵琴声悠扬,画舫中一队妙龄女子鱼贯而出,跳起了优美的舞蹈。 舫中女客有欣赏的,也有和身旁男子调笑取乐的。郭文莺左手边就坐着一对,两人喝着酒,竟是嘴对嘴的相互喂饮。她见过男子风流的,这女子这般豪放的还真是头一回见,不由生出一种大长见识之感。 难为她活了十几年,竟不知道原来女人也是可以嫖的。错,是不知道古代女人也是可以嫖男人的。 那队妙龄女子歌舞完退出后,随即舫中男子也大都站起来,竟宽了外衣,露出细嫩白皙的肌肤,只着一条鼻裤在台上跳起来了桃花舞来。 此时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他们每人手持一株桃花,舞姿不见多妖娆优美,却有一种阳刚与妩媚并济之感。这种略偏与中性的气质,其实更得女子欢欣,尤其是在南方之地,男子脸上敷粉者甚众,敷粉之后更显阴柔之美。 郭文莺的气质就是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让人有种雌雄莫辩之感,或者就是因为这样,别人才会坚信她是封敬亭的禁//脔吧。 不过她这个模样也最得女子的喜爱,那些男子在台上跳舞的时候,便有两个女子坐到她身边,一左一右的包着她,把雪融也挤到了一边。 雪融倒是不置可否,对郭文莺微笑道:“我为大人抚琴可好?” 郭文莺微微点头,雪融转身去取琴去了。 那两位夫人中的一个,伸手去摸郭文莺的手,低问道:“哥年庚几何啊?” 郭文莺看她大约三十上下,身材丰满,虽带着面具却也能看出几分姿色,可惜年纪稍大,无论怎么扑粉也掩不住细细的皱纹,尤其是脖颈之处最为明显。 她淡淡一笑,“不知夫人贵姓?” 那夫人掩唇一笑,“哥可真会玩笑,你可知在画舫之中是不许问彼此名姓的。” 郭文莺扬了扬唇,如此神秘,还真是让人起了几分兴致了。 那夫人道:“哥与我玩玩如何?我瞧着画舫中这些个都是庸脂俗粉,哪个也及不上哥的好风仪。” 郭文莺被她一下下在手上摸着,心里很觉不适,她没想到被男人摸着难受,被女人摸着更觉恶心。这会儿倒忍不住让她想起了封敬亭,也不知是不是被他摸习惯了,两相比较,倒觉得被他摸着更能接受了。 她本来还想勾引这妇人一下,或者能探出点什么话来,可惜她真没勇气在她唇上亲上去,或在她胸上摸一把,最后只得放弃了。 另一位夫人却伸手去捏她的肩膀,捏了两下,似不太满意,低声道:“就是太瘦了。” 这会儿雪融已经抱琴回来,坐在高台上,轻轻弹奏起来。美妙的音符从琴弦上缓缓流淌着,他的琴声与旁人并不十分相同,时而高亢激昂,像涨潮时的海水拍打着海岸;时而委婉低沉,像年老的慈母呼唤着久别的孩子;时而清脆薄亮,像徐徐的清风拂过翠绿的竹林。让人听起来甚是舒服,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渐渐沁入心田。 郭文莺听得有些出神,她是不大懂音律的,也听不出琴声的好坏,但她却感觉到一股暖意,仿佛有一只手在抚摸她的头,轻声抚慰着她,让人从心里往外都是暖的。忍不住暗忖,能弹出这等琴音的,想必也是一个善良纯净之人吧。 过了不多时,琴声停了,雪融又坐回她身边,那缠人的两位夫人也回去了,多半是她们亲爱的娇娇也从台上下来了吧。 欣赏了一会儿歌舞表演,画舫中的男女越来越少,不时有离席的,一对对出去,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这时雪融突然掐了她的手,“大人,能跟我出去走走吗?” 郭文莺正要拒绝,忽然发现他手掌在她手心搓了几下,似在暗示什么。 她心中一动,便含笑点头,对许氏道:“夫人不介意咱们出去一下吧?” 许氏微笑,“自然不会。” 雪融牵着她往外走,却是去了画舫的二楼,楼上有一排房间,大约十几间,都相邻着。 他推开其中一间,“大人请进。” 郭文莺走进去,那是一间极为雅致的房间,虽是不大,却装饰的很是精细,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只是一张床占据了房间的大半,看着很是怪异。 雪融掩上门,对她嫣然一笑,随后就开始脱衣服,外衣、腰带一件一件抛在床上。 郭文莺吓了一跳,“你要做什么?” 雪融最后脱到只剩一件贴身亵衣才停了下来,他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后高着嗓子媚声叫着:“大人,你,你不要这样,刚才在下面大人还喜欢女人的,怎么这会儿倒猴急起来?大人,大人,啊……啊……”随后是一阵低喘之声。 接着他又学郭文莺的声音道:“谁叫你长得标致,勾得爷兴起,往常爷都是下面的,今也尝尝上面的滋味儿。”然后是一阵阴那啥笑。 第一百九十一章 鸳鸯舫 郭文莺几乎看呆了,没想到他学自己话学得这么像,她声音略带嘶哑,不同于女子的清亮,也不同于男子的低沉,是一种特别的让人一听就不会再忘的声调。 封敬亭那色、痞曾经过,听她话更容易让男人冲动,比女儿之音更有乐趣,虽不知他这话有几分可信,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她的独特嗓音不是谁都能学的。 她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能把她的话学得惟妙惟肖,且出的话也太……嗯,够味,正戳中了她的肺管子。 雪融伸手在他自己身上摸着,还亲着自己胳膊,不时发出啧啧声响,响亮之声还真像极了两人在亲嘴。 他一边做着动作,一边慢慢靠近她,低低道:“上床上去。” 郭文莺虽心中狐疑,不过还是听话的坐到床上,雪融也爬上去,腿大力踹着床侧,并身子使劲晃悠着,嘴里还发出“啊”“啊”的欢愉声。 那张床也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咯吱吱的声响,就好像真的有两个人在卖力的动作着。 他一边动一边大叫着:“大人,你好厉害,大人,再快些。” 接着又学郭文莺,“啊,贱人,你这里好紧,爷都要爽死了。” …… 郭文莺听得一阵面红耳赤,心这种混话她可不出来,不过,这雪融到底要干什么? 雪融动作了一会儿,呼吸越了越粗重,忽的揽过郭文莺一起躺下,低低地声音在她耳边道:“有人在偷听。” 郭文莺自然知道有人偷听,否则他也不会自导自演这么一出戏,只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耳边低声问:“你想干什么?” 他叹息,“大人既然进来了,若不同流合污,怕是不好出去的。” 郭文莺不解,“这是什么地方?” “这画舫是南陵公笼络人用的,画舫一共两座,一座叫鸳鸯舫,一座叫龙凤舫,龙凤画舫是专为男人而设,里面都是从各地搜罗来的绝色美女,个个美若仙,且都精心学了一手上好的床上功夫。而鸳鸯画舫则为女人而设,这画舫二楼十数个房间唤作鸳鸯房,每个房间都有连接外面的铜管,他们都是用铜管偷听房间里的对话和动静。” 郭文莺微微皱眉,这南陵公夫妻两个玩的还真不要脸,鸳鸯舫,龙凤舫,还真是花招尽出啊。龙凤舫也罢了,毕竟京里也有不少供达官贵人玩乐的场所,甚至有皇子在幕后控制着,通过那些场所笼络朝臣,探听消息,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这鸳鸯画舫,也未免太夸张,闽地风俗竟到了可以允许女人狎**的地步了吗? 虽然在她心里认为男人和女人没什么分别,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做,不过别人可未必这么想,尤其是那些标榜‘女人三从四德’的卫道士们,不把这种女人浸猪笼都奇怪了。 若她们真有家室,有夫君,那些男人肯允许自己女人这般放肆玩乐? 雪融见她一脸惊异,不由发出低低地笑声,他笑起来声音很好听,宛如一眼清泉潺潺的流进人心里。 他一边剧烈的晃动着床,一边低声道:“大人一定在奇怪这鸳鸯画舫是做什么的。其实这鸳鸯舫的作用一点也不比龙凤画舫,甚至更大。大人可知那些船上女人都是什么身份?” 郭文莺果然好奇,“她们都是什么人?” “她们都是东南权贵之家的贵妇姐,有些人的夫君更是在朝中做着大官,甚至还有的是有爵位的,也有的是豪富出身,家里什么都没有,就有钱的。会来这里的人,多半夫妻生活并不和谐,常年独守空房的。要知道女人也会寂寞,而寂寞到极点无从宣泄的时候,就有了这鸳鸯舫生存的空间了。” “南陵公夫人就利用这个机会,把这些深闺妇人集中起来玩乐,进而控制她们,也相当于控制了她们背后的势力。要知道进鸳鸯舫的人所冒风险比男人大得多,也更容易铤而走险,为他们卖命。” 郭文莺思索片刻,低声道:“那你告诉我这些,你究竟想要什么?” 雪融脸色变得郑重起来,“我只想让大人把我带出去。” “你怎知道我能做到?” “因为你是郭文英,是朝廷三品指挥使,是南陵公最想攀上的人。” 雪融徐徐地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七岁就被人卖了,几经辗转到了南陵公手里,从十三岁就被人破了身,原先是伺候男人的,后来改为伺候女人。这么多年,我真的受够了,只要能让我离开这里,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哀伤,是那么的如泣如诉,让人忍不住跟着他一起伤心落泪。 看着他,郭文莺忍不住有些动容,这么美好的男子,却陷落在如此污秽的地方,让人不禁暗叹命运不济。 此一刻,她真的有些不忍心了,或者她真有可能成为那个把救出火坑的人。 她想了想,终道:“好,我带你出去。”带他出去并不难,以后随便找个地方安置了就是了。 雪融明显松了口气,连声道谢,那脸上的笑容灿烂的好似阳光四射,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会儿郭文莺才发现自己好像离他太近了,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近的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刚才忙着话,一时没主意,此刻才发觉这样似乎颇为不妥。 她推开他,从他怀中挣扎出来,面上微微染了一抹红晕,娇艳的好似三四月盛开的桃花。 雪融怔了怔,忽然痴痴的打量起她来,这么漂亮的人还真是少见,既美貌又心思纯正,还有一个如此高贵的身份,或者以后能跟着她,也不枉他来到这世上一遭了。 他折腾了许久也有些累了,便躺在床上微微喘息着,侧着脸盯着郭文莺看了许久,竟是眼都不眨一下。 郭文莺被他看得越发脸红,她毕竟是个姑娘,除了封敬亭还没跟人这么亲近过,虽是假装,却依然觉得尴尬。 第一百九十二章 生猛 她低声道:“时候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雪融扬唇一笑,“再等一下,船且靠不了岸的,总不能让人以为大人不够生猛吧。” 郭文莺不由瞪他一眼,这会儿他倒胆大了许多,居然敢调侃她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船终于快靠岸的时候,郭文莺和雪融才从房间里出去。 两人回到画舫的一楼,江氏一见他们立刻露出暧昧的笑,“大人玩的还开怀吗?” “甚好。”郭文莺笑着点头,似是满意,“夫人调教的人果然不同凡响,把本官侍奉的甚是妥帖。只是不知若向夫人讨要此人,夫人可肯割爱否?” 江氏含笑,“大人能看得上他,是他的福气,大人想要自管带去。” 郭文莺颔首,“如此多谢夫人了,文英还有事,一会儿先行一步,回头再当面拜谢夫人。” 江氏手指在发髻上抚了一下,笑得颇有风情,“哟,这可不敢当。” 不一刻船靠岸了,那些个一日销魂的贵妇和贵女们,都陆陆续续的从船上走下去,十分留恋的回望了一眼,才各自上了马车走远了。 郭文莺也带着雪融下了船,她的马车还在河岸边停着,两人上了车,车夫挥着马鞭很快离开扬水河畔。 马车上,郭文莺看着雪融那张清俊异常的脸,忽觉有些头痛,自己一时冲动把他带出来倒是容易,可要如何安置呢?若是带回行辕,封敬亭还不定怎么暴跳呢。 她轻咳一声,“雪融,你可有地方可去?” 雪融微微摇摇头,低沉地声音道:“我幼年父母早逝,已是无家可归了。” 郭文莺抚抚额,这么一个无处可去,又漂亮成这样的人,怎么处理他好呢? 把他放到军中去?他这般长相,军中那帮大老爷们还不活吞了他。带回行辕应该也不行,封敬亭那一关就过不了,人还没进府怕就活不成了。 她想了半,最后只能先把他交给蒋贸,放到宁德府衙去,蒋贸那人温文尔雅的,又很靠得住,放在他那里该是最安全的。 打定主意,让马车直接去了宁德府。 正好今日蒋贸在府衙,听郭文莺来了,忙出来迎接,拱了拱手道:“不知大人有何事吩咐?” 郭文莺道:“有事想求蒋大人,我有个亲戚来投奔我,不过我住在王爷那儿,一时不好安排,想借大人的地方住几日,等安排好了住所再来接他。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她着也不待蒋贸回应,便让雪融过来拜见他。 蒋贸一见雪融,不禁赞道:“真是好个人才,倒是和郭大人有得一比。” 郭文莺不禁好笑,“比得什么?” 蒋贸仰着头,文绉绉道:“芙蓉、牡丹各占胜场。” 郭文莺差点喷笑出来,这蒋贸还真是个趣人,居然拿牡丹和芙蓉来形容两个男人。也不知她和雪融究竟哪个是牡丹,哪个是芙蓉? 把雪融在府衙安顿好了,郭文莺才走了。回到行辕,封敬亭正等她吃晚饭呢。 他靠在椅子上,身子半斜着,见她进来,微微撇嘴,一副颇不高兴的样子,“你这是去哪儿了?怎的去了这么久?” “去游河了。”郭文莺把今鸳鸯舫的事了,只是没敢她领了个人回来的事。 那个雪融,她本想给他点钱让他离开的,不过他没地方可去,又自被人当成个玩物养大,除了会弹琴唱曲,也没别的本事,真要把他放出去,怕没多久还得回那种地方去。也因为此,她才迫不得已收留,若被他载个想金屋藏娇的罪名,那可麻烦了。 封敬亭只听她叙述画舫上的涟漪情景,脸就立时就泛起酸来,搂着她低语道:“娇娇就没选一个,也来一场一日情缘?” 郭文莺干笑一声,“王爷在什么,我怕身份露馅,哪敢让人近身?” 他挑眉,“若是不怕,你就敢让人近身了?” 郭文莺心,这还没怎么着呢,都快把他浸醋缸里了,若是知道她还带了回来一个,不知会不会现在就掐死她? 她心里发虚,哪敢跟他厮缠,忙找了个借口,饭也没吃就要跑。 封敬亭却不肯放她,压她在身下吻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又逼着她发誓绝不沾染任何男人。 郭文莺咬着牙,一副宁死不屈的样,死挣扎了半才得了解脱。她立刻飞也似的逃了,忽有种预感,将来她若死了,一定是被他掐死的。她不仅带了个男人回来,还准备要嫁人了,那个人还不是他,这果然是把人逼疯的节奏啊。 只是不知最后疯的是他,还是她? 不过她和他究竟什么关系?她又不是他的所有物,凭什么要觉得心虚呢?扶着脑袋想了半都没想出来,最后只得作罢了。把这归结为都是他太霸道,把她纯洁的心脏给吓住了。 ※ 几日之后,陆启方派人送来信,是京中妖道已除,不日便能启程前往东南。 封敬亭收到信后很高兴,信差到这儿也需时日,算算时间,最多不过十陆先生就到了。另外还有西北军换防的官兵,由徐海和徐横领兵五万,已经出发日夜兼程赶往宁德。 封敬亭闻听大喜过望,连声道:“大好,大好。” 来送信的是徐茂,他暂时充当信使,实则是专门上这儿来伺候王爷的。 看见他,郭文莺比得到什么消息都高兴,徐茂来了,她也总算能解脱了。奶奶的,再替他管家管下去,她早晚得得了神经病。 这府里的糟心事一点也不比军营里少,她还得捎带的管着封敬亭的吃喝拉撒,就连厨房里今中午吃什么菜都要问过她,不把她逼疯了都难。 徐茂带来两个绝好消息,封敬亭一时欣喜之下,立刻吩咐厨房加菜,要和郭文莺痛饮几杯。 吃着饭,郭文莺便跟他,想去东南军营看看,西北军马上快到了,士兵们也该准备操练起来。还有目前的士兵数量根本不足以和江太平一战,军中要立刻出榜招募新兵,另外也要造船训练水军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弹琴 东南之地多有水域,靠海之地也颇多,若真打起来,只有陆军是不行的,虽然换了防,西北军大多是旱鸭子,打水战是要吃大亏的。 这些封敬亭也在考虑这些问题,东南军那剩余的两三万人虽然大都擅长浮水,但战斗力太差,一个个都被娇养惯了,真打起来全都是白给的。 路怀东这些时日训练军兵,似乎也颇没效果,这帮懒骨头,打骂都不当一回事,依旧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根本没把朝廷派来的钦差放心上。在他们心里更信服的是南陵公江太平,现在已经有人散布言论,要去投南陵公了。 想到这些,真是颇觉头疼,连日来因为上火,他牙床子都肿了。此时听她起,封敬亭思量一下道:“爷本想叫你歇歇的,你若不愿就去帮忙吧,练兵的事爷会亲自上手,不过现在还真得弄点船过来。” 郭文莺点头,“得是呢,董大方那个船场怎么想办法弄过来就好了。” 封敬亭“嗯”了一声,“你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郭文莺想了想,“强取豪夺怕影响不好,王爷初到还得顾忌一些名声,若是花钱买,一是咱们没那么多钱,二是他们也未必肯卖。” 封敬亭轻笑,“还买什么?爷自有法子弄过来给你。”他着对着外面叫道:“来人,把蒋贸请来。” 蒋贸来得很快,封敬亭对着他嘱咐几句,他怔了片刻,随后领命出去了。 他前脚刚出门,郭文莺也忙跟了出去,到了外面低声问他雪融的情况。 蒋贸笑道:“李公子很好,每就是弹弹琴,也不出门,就是有些思念大人,让我带信给大人,问什么时候能去看看他。” 郭文莺思忖一下,左右这两日徐茂来了,她也能脱开身。便道:“你跟他我明日就去。”她着又低声道:“此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王爷。” 蒋贸有些不解,不过还是点点头,“大人放心吧,些须事不妨事的。” 郭文莺心,什么些须事,凡是牵扯到封敬亭的就没事。不过她总把人这么放着也不行,要不然就送到京城去,离那人远远的才放心。 其实她也没想把雪融怎么样,只是既然把人带出来了,总不能叫他日后日子过得不好,只要能找到合适的人托付,她就彻底能丢开手了。 第二日去宁德府衙,正好也跟蒋贸商量了一下船场的事,随后才去见了雪融。 进了内院,远远地便见雪融在院子里静静弹着琴,他盘膝端坐着,一身月白色长衣显得斯文又雅致。 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而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 但闻琴声叮咚,妙韵成,其中却似含蕴着一种不出的幽恨之意,似有一种受欺被侮,怨恨积郁难消的情绪在其中。在琴声中,上星月,俱都黯然无光,名湖风物,也为之失色。 她注目欣赏着,那琴音,那丽人,都飘渺的仿佛上所有,真的很难想象,这样的琴音竟是出自一个流落风尘的人之手。 雪融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对郭文莺扬起一张笑脸,“你来了。” 郭文莺点点头,望着他清俊异常的脸,不禁道:“你每都这么弹琴吗?” 他幽幽一叹,“目前是这样,况且除了弹琴,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他为她在地上铺了一个软垫,郭文莺跪坐在他对面,倒上一杯清茶,听着悠扬琴音,真是一种享受。怪不得有人喜欢清静的生活,这种恬静清淡果然会叫人着迷。 她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喜欢做什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 雪融很认真地想了想,竟深深的叹起来,“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居然想做什么都不清楚,我是不是很失败?” 郭文莺摇摇头,“没有想要的,你可以去想,可以慢慢去想你想要什么,以后你有的是时间,你还会有自己的家人,自己心爱的人,以后可以过你想过的生活。” 雪融手扶在琴上,微微挑眉,“你觉得可能吗?” 她不解,“为什么不可能,我还想着把你送到京城去,过几日等我处理完一些琐事,就叫亲兵走一趟。到了京里,他们就找不到你了,你可以安心的重新生活。” 雪融望着她,表情似有些不可置信,“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郭文莺一怔,难道不该这样吗?他既然是她带出来的,总要保障他的安全。难不成要放任他不管才是对的吗? 看她微有些迷茫的神色,雪融忽然笑起来,低低的笑声好像一眼清泉喷流而出。他本以为入朝为官者都是心机深沉,自私自利,正所谓无利不起早,他们每做一件事都会先考虑利益得失,究竟什么对自己有益。却没想到她竟是如此单纯,居然当真为他的未来打算起来。对他这样的陌生人也掏心掏肺的,一心为他好吗? 望了她一会儿,忍不住问,“你对我了解多少?” 郭文莺想了想,道:“或许不多,比如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为什么选中我?你想做什么?这些我都不知道。不过不管你做什么,我想你最想得到的依然是自由。” 雪融开始笑起来,越笑声越大,前仰后合的好像随时都能岔过气去。他笑得几乎眼泪都快出来了,这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他以为自己是注定要被利用的,便对她加了十二万分的心,却原来她根本就没对他存了任何心思。 她救他出来,就是救他出来,也根本没想过利用他做什么,你,这是不是很可笑?你,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你,面对这样的人,他怎么能够不笑吗? 不过有句话她真对了,他最想得到的真的就是自由。可以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用被人抓在手里,紧紧攥住,紧的连呼吸也不能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月馆 郭文莺对他过度的反应微微一晒,自觉自己并没做错什么,所以她问:“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对,她问的是我有什么能帮你?而不是你能为我做什么?这是他听过的最可笑的话,却也是最动听的。曾几何时,也有人会问他想要什么? 他笑,笑到后来眼泪却忍不住飚了出来。郭文莺,这样一个长得比他还好看的年轻子,竟让他破荒的觉出温暖。对温暖,这种感觉就像是幼年时母亲摸着他的头,告诉他,不用怕,一切有她呢。 你,这是不是一个底下最奇怪的人? 郭文莺一时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笑累了吗?喝口茶润一润吧。”她着,似又是不解的皱皱眉,“我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雪融怔了怔,接过她递来的茶盏轻啜了一口,随后长吁口气,“不好笑,不过我就是想笑。”他着微顿了下,又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就是了。” 完不禁又吸了口气,做出了连他都意外的决定,此时此刻哪怕她是在骗他,他也认了。 郭文莺看了看他,也吁了口气,“其实我是真没想从你这儿得知什么,你告诉我的已经够多了,像你这样的人想必有许多不便,有些话能,有些话却有可能要了你的命。我救你出来,真的只是救你,不是为了从你这儿得知什么消息的。” 雪融定了定神,“我想告诉你,所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 郭文莺眉角蹙了蹙,她原本也没想过他能知道很多,不过既然他愿意,想必也能有一些有用的。便道:“那你有什么想对我的?” 雪融看着她,她的眉眼中都带着几分真诚,让人忍不住想要依赖她,想信任她。她身上有一种叫人特别安心的特质,哪怕只是看着她,都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她这样的人,想必会有很多人忍不住喜欢吧。不管那人是男是女…… 他端着茶盏,声音轻缓的开始讲起自己的经历来。他从无父无母,十岁的时候就被卖到一个叫月馆的地方,那地方是专门培养**和女妓的,有人教他们琴棋书画,也有人教他们如何服侍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不同的方法教她们如何俘获人心。 十三岁时他伺候的第一个客人,是一个朝中的三品大员,五十几岁,那是一个变态老头,人前一团和气,好像个笑面佛一样,背着人却把他往死里折腾。那一次他被折磨的几乎要死了,浑身上下全是鞭伤,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养好了。 后来陆陆续续的他接了许多客人,每次都被折腾的死去活来。月馆的主事叫华姐,她对他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虏获人心,然后尽可能的打探消息,每日要把主顾的动向传回去。 他曾陆续跟过十几个人,其中有男也有女,后来她遇上了一个女子,她是福建巡抚的妾,他在华姐的指使下,假装与她邂逅,随后慢慢的用情打动了她,最终勾上了手。 两人一夜春风,那女子后来竟真心爱上了他。 那是第一个对他好的人,为了他甘愿做了许多事,甚至不惜背叛她的丈夫。那些事都是华姐交托的,让他用甜言蜜语拢住她,一步步为他们所用。 而她却至始至终没有察觉出来他在骗她,她深爱着他,还想着和他一起私奔,准备了许多金银要和他私逃。他问过华姐怎么做,华姐让他假戏真做,索性先与她跑了。他听从了,怂恿她把巡抚大人的官印都偷了出来,不过后来他们行动失败,被人发现了,他侥幸逃脱,而她则被那位巡抚大人活活给吊死了。 他虽没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自从那件事以后,他就深深内疚着,每都想着离开月馆,离开那个组织,他恨透了那个地方,恨透了华姐,而今生最大的梦想就是把月馆毁去。 郭文莺没想到其中是还有这般复杂的缘由,她以为江氏只是随便找了一些样貌出众的人来,却没想竟还是有组织的。 月馆,真是个好名字,明月光辉,盈盈绕绕,这样一个隐秘的所在,他们想做到的恐怕也绝不简单。 她思了片刻,问道:“如果我放了你,你可能逃脱他们的追踪吗?” “不能。”雪融凄然一笑,“如果你弃了我,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再回到月馆,重新给我找主人。” 郭文莺顿时更觉头疼,“那么多人,你为什么选中了我?” 雪融苦笑,“不是我选中了你,而是他们选中了你,若不是你,他们不会让我离开的。” 郭文莺这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存了想通过雪融控制住她的心思。她问道:“那他们叫你跟着我的目的是什么?从我这儿探听消息?” “算是吧。”雪融苦苦一笑,其实还有另外两个目的,一是让她唯他们所用,若是不能,那就在必要的时候杀了她,彻底斩断王爷的左膀右臂。 一般情况下,两人在欢好之时是最不容易设防的。 可谁又知道,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亲近他,反倒一心想着送他走呢? 当时或者若不是自己主动,非要攀着她,恐怕她也不会把自己要到身边吧。他向她求救,于是她就真的想救他了……在她眼里,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而对于他,却是彻底崩塌了所有的内心,竟忍不住向她袒露了一切。 郭文莺反复在心里琢磨了一阵,问道:“那个月馆如果毁了,你是不是就自由了?” “是吧。” 他是个人物,若是没了月馆,别人也未必就知道他的底细。他虽是间接属于南陵公的人,可南陵公却不一定知道有他的存在。 “那你跟我走吧。”郭文莺叹息一声,很觉自己要倒霉了。 这是她思忖再三下的决定,本来不想带他去见封敬亭的,不过现在却不得不见了,原先以为是一场男欢男爱的游戏,反正她也没做,瞒了就瞒了。但现在事情关联颇多,牵扯到江太平就是大事了,她也不能再瞒下去,也只能去找他拿主意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自用 郭文莺带着雪融往钦差行辕走,到了大门前,她突然停住,转头问雪融,“你怕吗?” 雪融微笑,“大人在怕什么?” 郭文莺吸了口气,很觉自己这些被封敬亭荼毒太深了,她其实又没做错什么,心虚个什么劲儿? “走吧。”她挺了挺胸,强打精神迈进大门。 一进门正瞧见徐茂从里面出来,徐茂一见她便笑起来,“郭大人来了,王爷刚才还念叨大人呢。” 郭文莺哼了一声,“王爷在哪儿呢?” “在书房呢。”徐茂着,忽然瞧见后面的雪融,不由咂咂嘴,“大人这是带了个白脸回来了?这是打算自用的吗?” 郭文莺瞪他一眼,果然跟着封敬亭太久了吗?一个个话都带着股子怪味儿。 她闷声道:“我留着给你用不行吗?” 徐茂呵呵一笑,“老奴可没那癖好。”他着已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又不免暧昧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大有一种今有好戏的意思。 两人进了行辕往前走,雪融望着她略带忧虑的脸,故意开玩笑道:“你不会是打算把我献给王爷吧?” 郭文莺哼道:“王爷不好这口。”他若真好了,反倒好了,也不至于总对她动手动脚。 雪融一时怔住,随后又微笑起来,她这话里的意思可真包含的多样啊。 郭文莺带着雪融到了封敬亭书房,这里是他的私人地方,一般是不会在这儿见客的。不过她除外,她连他的卧房也可以随便进,书房自不算什么。只是一般时候,她自己不愿来而已。 封敬亭刚从外面回来,换了身常服正坐着看书呢,一见她倒笑起来,“爷的娇娇,怎的这般想爷了?”自入了行辕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上书房来找他。 对他没正形的调笑,郭文莺只当没听见,低声道:“我带个人给你看看。”着对外面喊一声,“雪融,进来吧。” 雪融从外面进来,那迥异常人的风情,只一出现便为书房增添了不少光彩。 封敬亭却没多少讶异,淡淡扫了雪融一眼,慢条斯理道:“怎么?终于决定带回来了?” 郭文莺面色一怔,“你早知道了?” 封敬亭微微一笑,面容中隐有一丝得意,“你跟蒋贸不要告诉我,可惜你晚了,他早在之前就已经跟爷了。那子也是聪明,知道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先前爷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能自己过来跟爷呢?这回倒是比预想的要早些了。” 郭文莺听着很觉牙疼,如果她今日不带人来找他,那么下一步他是不是打算亲自去抓人了?蒋贸也是个超级大嘴巴,跟他了要保密,居然还巴巴的告诉了他,看来她真是看低了这位爷的手段了。当然,也同时看高了自己,她凭什么就相信蒋贸会为了帮她,连王爷也不顾了? 心里颇不痛快,冷冷道:“王爷既然什么都知道,那就自己问吧,且容下官先行告退。”她着转身就要走。 封敬亭知道这丫头生气了,他还没怎么样,居然她倒先给了他脸色看了? 他撂下手里的书,脸色瞬间冷了几分,“你敢走?你走了,本王就立刻杀了他。”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雪融了。 郭文莺立刻收回步子,跟他斗气永远不会有好果子吃。这是她多年总结下来的经验,便索性坐到一边,且看他怎么审问了。 雪融倒显得很是镇定,他这条命早就该没了,能活到现在也是他白得来的,到了这会儿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躬身一礼,“雪融拜见王爷。” 封敬亭看他这悠然平静的样子就来气,想到那日郭文莺一早出门,要看上一个模样似她自己的,结果还真就带个白脸回来。果然气质和模样与她有几分相似,这般敢作敢为的,倒想把他置于何地? 心里一阵泛酸,脸越发阴沉起来。 他冷声问了几句,雪融倒是坦白,把能的全部都招了,左右他也不想活了,自从妹妹嫣然一死,他便觉生无可恋。这茫茫人世,再也找不到让他活下去的理由。 郭文莺那时候问他想做什么,他没,是因为他真不知道,一个没有心的,还有什么可想的?既得不了自由,死在谁手里本就没什么分别? 封敬亭见他不卑不亢的有问有答,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人长得好,会弹琴,还这么知情知趣的,这是真打算虏了他心爱之人的心吗? 郭文莺见他神色不对,知道这厮心眼又犯了,便站起来道:“王爷,我答应保他一命,并送他到安全的地方,还请王爷不要让文英成了违信之人。” 封敬亭冷笑,这丫头还真是的,不气死他,她是不打算消停吗?不过确实雪融不能留在这儿,他倒不介意把人送走,至于能不能保住命,就不归他管了。 他道:“出月馆在哪儿?只要我们找到月馆,你就可以走了。” 雪融微微颔首,“月馆就在福州,那一处极为隐秘,是一个红漆门,外人不好找到。” 封敬亭看着郭文莺,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阿莺,你这事该怎么办?” 他通常这么笑的时候,多半是要算计人了。郭文莺心里暗叹倒霉,只希望这回算计的不是她就好了。 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便一抱拳,“下官愿带人潜入福州,为王爷排忧。” 封敬亭点头,脸上笑意愈深,“阿莺这么为本王着想,真让本王感动啊。既然你非要领命,本王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回头本王与你庆功便是。” 他着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郭文莺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应付,生怕他后悔,拉着雪融慌忙退了下去。 封敬亭看着两人的越去越远,眼不由微微眯起来,郭文莺的性子他太了解,表面看着顺从,实际上固执的很,你越不让她做什么,她背地里也偷偷摸摸给你做了。与其这样,倒不如欲擒故纵,且放任她去管雪融的事,早晚她会有回来求他的时候。 第一百九十六章 喊冤 徐茂进来送茶,就看见王爷这一副黄鼠狼刚啃了根鸡骨头一样,满足的不得了的表情,不由暗自打了个寒颤,心,这位爷又在琢磨算计什么呢?不过多半是郭文莺,也只有那一位,值得他牵肠挂肚的费尽心机。你也是,馋了人家那么久,怎么就不见拐上手呢? 郭文莺和雪融到了外面,便先打算把雪融送回宁德府衙去,至于月馆的事还不着急,左右要先查清楚了再。 上了马车,静寂沉默了片刻,雪融突然道:“大人,那位王爷对你很特别啊。” 郭文莺睃他一眼,嗤笑道:“你这是反话吗?” 雪融望着她,忽然笑起来,他的笑很特别,先是眉眼笑,然后笑意逐渐加深,发散到整张脸上,那宛如春日花朵般的笑颜,让他整个人都明亮了不少,看着极具风情。 郭文莺不禁闪了闪神,暗道他真是好相貌,这样的人才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怕都要被他迷惑的。也难怪封敬亭一看见他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若是定力不强的,一不心还真会被他勾了魂儿去。 她看着他问,“你笑什么?” 雪融扯了扯嘴角,“我以为就我一人为情所困,却原来也有人是愚痴的,看来以后情路必将坎坷。” 郭文莺不解,“你的是谁?” “谁谁知道。”他低笑着,心里暗忖,见过不懂情的,却没见过还有人如此不懂的,明明喜欢却硬要伤害,这样的人情路若通畅了,那才奇了怪了。那位王爷自诩聪明,其实却办的是下最愚蠢的事,人心又岂是逼出来的? 左右这不关他的事,人家如何也与他也毫不相干。 马车缓缓而行,夕阳的光辉从吹起的车帘中射进来,在郭文莺白净的脸上漾起一抹柔和的光亮,让她看起来静逸而美好。 雪融注视片刻,忽觉心情变得好起来,这样一个能叫人只是看着便觉安心的人,也难怪身为王爷也要迷恋的乱吃干醋了。 不过,她真的是个男人吗? 他望了许久,才转过目光,低声问道:“你真打算去除了月馆?” “当然要去,不过不是现在。”现在的他们还没有和南陵公撕破脸的本钱,只能静待机会了。 郭文莺想了想,又道:“你且先回宁德府衙,回头我再去看你,等过几日我就安排人送你走。” 雪融问道:“你不让我带你去找月馆?” “你画张图给我就是了,我过要保你,那么危险的地方不去也罢。”她着,对他微微一笑,笑容出奇的灿烂。 雪融怔怔看着她,忽觉得这个人世也没那么可恶,有这么长相可爱心怀美好之人,活着或许也没那么不能忍受了。 “我等你。”他柔柔一笑,那笑容胜过世间万千芳华。 郭文莺又不禁看得呆了呆,长成他这样,果然是妖孽了,那一笑的风姿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好看。这样的人若放到京城去,不知多少女人会为他疯狂呢。 可惜了,她从来对长得太好的男人都没什么感觉。男人嘛,当然要朴实一些,能居家过日子的最适宜,像封敬亭那样锋芒毕露,什么都强过别人的,看着就郁闷啊。 ※ 船场之事不过几日就有消息传来了,蒋贸一早派了人来,是扬水湾的船场被封了。 加盖钦差大印的封条把船场大门贴了个严严实实的,里面所有的工匠,连同董存一起都被押到了宁德府衙。听官府抓人时,董大方潜逃了,官兵一时没追上,倒让主犯跑了。 提审之日定在今,蒋贸派人把一干案犯押到大堂受审,还没开口,下面便连声大叫:“大人,冤枉啊,冤枉——” 二十几个船工,连同董存一起,跪在堂前喊冤,都叫着官府欺压良民,诬陷好人。 蒋贸脸色微青,一拍惊堂木,“本官是按王法办事,绝不会随意抓人,你等私造船只,可有朝廷发的造船证明吗?” “自然是有的。”董存从怀里掏出朝廷所发船场执证呈上去。 蒋贸看过后,随手放在一边,冷声道:“朝廷让你造船可没让你下海,你们造这等大船拿来何用?还不从速招来?” 董存昂着头,一脸不服,“朝廷禁海,却没禁止不许出海打渔,造船打渔有和不可?何况我们所造之船也并不是为了出海。” 蒋贸面色一沉,“不是为出海是为什么?” 董存反驳,“陆路湖泊之中也可用船啊。” 蒋贸听得大怒,“你当本官是三岁孩吗?海船和路船都分辨不清吗?” 董存道:“人得乃是实情,大人若要问罪,可有证据吗?” 蒋贸心,此人牙尖嘴利的,真不能跟他磨叽,王爷让三日内把此事办妥,无论如何这船场是必须封的。 他道:“近日听闻有不法分子假借打渔之名,与倭寇勾结进行海外贸易,本官怀疑你等所造船只与倭寇有关,董存,你有何法?” “无稽之谈。”董存大怒,“我等俱是守法之人,何曾与倭寇勾结,大人可有证据吗?况且我等本是泉州人,船场又在北茭,若要交审也该是北茭衙门,最不济也有泉州衙门管着,大人乃是宁德府衙,如何管我等之事?” 蒋贸冷笑道:“本官是奉钦差之命审理此案,钦差统管三省事务,什么北茭、泉州都管不得吗?且你等所造船只尺寸过大,非渔船通用,本官有权怀疑你们有不法之心。现将你等收监以待查证。来呀,将一干案犯先行收监。” “是。”衙役齐应一声,立刻过来给董存几人带枷,随后全押到了宁德府大牢。 董存等人自是不服,大喊着“冤枉”,不过没人理会,直接押下去了。 自古官压民,庶民又怎么能与官府抗争? 蒋贸办完此事,立刻到钦差行辕交令。 郭文莺听他以怀疑与倭寇勾结之名把人抓了,便暗道还是封敬亭厉害,借住府衙之力就把船场给封了。看来她在阴险黑心方面,终究与他有所不及啊。 第一百九十七章 方公子 虽是他们这般行事有强取豪夺之嫌,但那船场本身就问题种种,背后之人还不定是谁,放任下去终成隐患。 她想了想,对蒋贸道:“那董存人还不错,你不要过于慢待。还有董大方,可查到他去哪儿了?” 蒋贸道:“回大人,已经派人去追了,只是还未曾查到消息。” 郭文莺心,莫不是去搬救兵,见他主子去了?她心中一动,“蒋大人,本官想提审董存,可能行个方便?” “自然,自然。”蒋贸忙点头,“大人想在何处提审?可要把人带到行辕吗?” “不必了,到牢中去就好。” 蒋贸带着她进了宁德府牢,宁德府治安不错,民风尚算淳朴,作奸犯科的并不多见,是以这府牢里关的人也不多。一路走过,只不过看到稀稀疏疏几个牢里有人。 董存一个人被关一个单间里,低垂着头,一副深受打击的哀伤样。 郭文莺走过去,在他的牢房门停下。 听到脚步声,董存微微抬起头,看见一个长相俊秀官员站在自己面前,不由怔了怔,手指着她,“你,你……?” “你”了半,却不出话来。 郭文莺微微一笑,“董公子可还认识郭三吗?” 董存深吸一口气,“原来你是官家人,怪不得……”怪不得他们的船场会被查封了,原来真是他引狼入室,居然带了两个官府中人回家。 郭文莺也不想再提先前的事,只叹道:“董公子是个挚诚之人,本官不想为难公子,只想问一件事,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董存斜眼扫她,“你想问什么?” 郭文莺道:“和董家合作之人是谁?” 董存轻哼起来,“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你会的。”郭文莺表情深沉似水,“因为公子不想看着董家家破人亡,不想看着船场倒闭,船场的工人们获罪。实话,我也并不想把董家船场如何,只是想跟船场合作,帮我们造几艘船而已。” 董存微微一惊,略思片刻,“你的可当真?” 郭文莺挺了挺脊背,自有一副威严之态,“本官乃是朝廷三品大员,不会随意许诺,便是许了也绝不反悔。” 董存吃惊的望着她,刚才他确是看出她是做官的,并和宁德府有关系,但真没想到她竟是这么大的官。三品啊,她不过才十七八岁,怎么就做了这么大的官? 郭文莺道:“实话与你,那日在船场与我一同的是亲王之尊,不你董家是否真的勾结倭寇,单就囚禁亲王这一点,就够你们满门获罪的,你若肯招了,我保你一家人的性命就是,若是不肯招,祸灭满门也不过是顷刻之间。” 董存暗自咬牙,思量片刻,终道:“好,我招。” 郭文莺吩咐牢头把他带出来,身上镣铐也尽除了,两人面对面坐了,斟了茶,倒是一副准备长谈的样子。 一个囚徒,能得这般对待已是难得了。 董存喝了口茶,清朗的声音道:“其实我也不大清楚我爹是在和谁合作,只是听那人姓方,父亲叫他方公子。是他先找上董家的,就在几年前,那位方公子要和董家合伙建个造船场,资金由他出,董家负责找工人,出技术,安排场地。 他着顿了一下,又道:“董家在泉州、福州、北茭几个地方都颇有些人脉,船场很快建起来,还得了官府批文,只是由于技术问题,第一批船还没出港。可究竟这些船作何用途,最后卖给谁,我也不清楚。我爹也不许我打听,他知道的越少,活得越长。” 郭文莺皱皱眉,“那方公子,你可知他是哪里人?长什么样子?” “我只远远的见过他一面,看得并不甚清楚,年纪不大,该是二十上下,人长得很好看,听口音似乎是苏浙两省的人。” 姓方,二十上下,南方口音,长得好。 如此神秘,只怕不会是普通之人,他造这船场,背地里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些船究竟是作何用途呢? 她倒认识个方公子,就是她的未婚夫方云棠,不会真这么巧吧? 忽觉有些头痛,若真是方云棠,不知他知道自己把他的船场给端了,作何感想?而若真是他的,他要这船场究竟要干什么?倒真得好好思量思量了。 想到在西北的时候,他就可以出入瓦剌人的地盘,这样的行为又岂是一个商人能办到的?她真的不想怀疑他,可有时候却容不得她不多疑。他们现在的处境实在危险,踏错一步丢掉的怕不仅仅是他们的命,还有这南齐王朝百年的基业了。 她可以不管封家的下,却不能不管封敬亭和百姓的死活。上一世的时候,认识她的人都她有点悲悯人的瞎操心,现在她才真切体会到为古人担忧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没抓到董大方之前,董存自然放不得,她又问了几句,见董存真不知道内情,也只好作罢了。 此事她并不想告诉封敬亭,若不是方云棠则罢,若是方云棠,凭他的心眼,爱整治人的手段,肯定得给方云棠几双鞋穿,到时候整个方家若被牵连进来可就惨了。不得也只能先行查清楚再计较了。 心里思量着怎么想办法见方云棠一面,忽想起临出京之前,方云棠给了她一个大通票号的信物,只要拿着那信物,可以在任何一家大通票号提出钱来,也可以通过票号传递消息,有什么话自有人带给他。 她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约方云棠到闽地一见呢? 想了半日,终于决定去趟福州。在闽地只有福州和泉州这样的重镇,才有大通票号,像宁德这种地方,倒是没有的。 让管事带口信给封敬亭,她要出门一趟,便带着四个亲卫赶赴福州。 一路打马扬鞭,到了福州城内,在最繁华的一条街上,当真找到了大通票号。 不愧是南地第一老字号的铺子,二层楼,三间宽敞的大门面,后面还带个大院子,门口两只石狮子,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宅院。只门口挂着红白两色的牌匾格外显眼。匾上书写“大通票号”的字样,听这是大文豪方庆玉所提,字字值千金,也不知是真是假。 第一百九十八章 票号 她跳下马,把缰绳随意扔给门前伺候的伙计。那伙计满脸堆笑,“几位爷是取银还是存银?” 郭文莺随意回了句,“找人”,然后在他一脸愣怔中,迈进了店铺里面。 从外面看铺子宽敞大气,里面更显出一种财大气粗的威势,一水的实木柜台,一排怕有十几个窗口,几十个伙计在店里穿梭忙碌着。里面客人也格外的多,光柜台前就排了十几个,还有的轮不上的,坐着喝茶等候,也有站在一边悄声话闲聊的,却也并不敢高声。 店里供应点心热茶,伙计们招呼的倒很是热情。 郭文莺随意看了看,拉过一个伙计,低声道:“你们掌柜的呢?” 那伙计瞧她一眼,笑道:“这位爷,咱们掌柜的忙着呢,你要办什么事,跟我也是成的。” 郭文莺暗自嘀咕,这大通票号还真是排场大,规矩大,也难怪人人都东南最富的是方家。方家是做米粮生意起家,又开了十几家票号,都方家有钱,这会儿看来还真不是谣传,她这位未婚夫,还真有点富可敌国的意思。 她从怀里掏出信物交给那伙计,只道:“你去给掌柜看看,他自会出来见我的。” 那活计狐疑地看她,不过还是听话的到里面回事去了。 他一走,皮三忍不住上前两步,“头儿,这地方真是好大气派,连个伙计都拽的跟什么似得。” 后面陈七阴阳怪气道:“这叫店大欺客,这有钱的大买卖家当然不把咱们当回事了。” 郭文莺笑笑,没话,这毕竟是方云棠的店,以她和方云棠的关系,还真不好出什么。 几人等了不过片刻,就见后堂内蹬蹬跑出一人来,那人四十上下,穿一身青袍,头戴文生公子巾,看着甚是文雅。 他一见几人便慌忙作揖,“恕罪,恕罪,下人招待不周,还请几位爷莫怪。不知刚才是哪位爷给的信物?” 郭文莺道:“那是我的东西,是一个朋友给的。” 那中年人一听,撩袍子就要磕头,忙被郭文莺拦住,“掌柜这是何故?” 中年人笑道:“见此物如见主家,这是咱们东家的规矩。”他着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随后才站起来,“的杜钦见过这位爷,您请到后堂话。” 郭文莺点点头,跟着他一起走了,四个亲卫则在外面等着。 见她被人请走,皮三不由抻了抻陈七的袖子,“老七,你咱们头儿跟这大通票号啥关系?怎么掌柜的都给磕头了?” 陈七撇撇嘴,“我哪儿知道去,左右咱们头儿也是正三品的朝廷大员,得他一个掌柜的头,都算抬举他了。” 张强在后面忍不住插嘴,“你们俩消停点吧,别那么多废话,头儿不是了吗?今的事一个字都不许往外漏,都闭着嘴吧。” 两人这才不话了,不过眼睛依旧挤咕挤咕的,相互暗示询问着对方在想什么。 这会儿内堂里,郭文莺已经落了座,有人送上茶点,其规格和精致程度,又比外面的强了好些。她估摸着,这里多半是招待一些达官显贵之人的地方。 杜掌柜坐在下首陪客,问道:“这位爷,不知道您到号有何贵事啊?” 郭文莺喝了一口茶,道:“烦劳掌柜带信给贵东家,就故人请他到宁德一见。” 那掌柜思量一会儿,突然问道:“这位爷可是郭大人吗?” 郭文莺纳闷,“你如何知道?” “那就对了。”杜掌柜笑起来,“来也巧了,前些时日,东家派人送信到福州,让打听一个姓郭的大人的下落,还留了样东西,要送给大人的。咱们正准备哪去拜会一趟,没想到今日大人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着叫伙计去后房,不一会儿捧了一个盒子过来,递给郭文莺,“这就是东家捎来的东西。” 郭文莺打开盒子一看,见里面是一叠盐引,不由怔住了,方云棠送她盐引做什么? “你家东家可还了什么?” “东家大人肯定有用处,还大人若是缺钱可以从盐上找补,又大通票号可以为大人随时提供银钱。” 郭文莺心里一阵感动,没想到方云棠这般为她着想,知道她在此地必然艰难,竟然把来钱的法子都给她想好了。她是真的缺钱,缺的不行,当然也是封敬亭缺钱,造船要钱,养兵要钱,大通票号的银子她是不好意思提的,但这盐引却真要好好用用了。 又与那掌柜了会儿子客套话,临走时她问了杜掌柜哪里有盐田,杜钦了几处,有一处最近的竟然就在福州附近。 她不由心中欢喜,暗道此一番真是没白来。若是能把盐的事搞定了,回去也好跟封敬亭交代了。自己没跟他禀报一声就回来了,这丫的还不定又怎么给脸色呢。若是知道她私下里见方云棠的人,哪还不狠劲咬她一口? 出了大通票号,张强问道:“头儿,咱们这就回宁德去吗?” 郭文莺摇摇头,既然进了福州城,总要查探一番再走的,上次雪融给她画的地图还带在身上,她倒要看看这月馆究竟是个什么所在? 也没跟几个亲卫要去什么地方,只道有个紧要的所在要尽速找出来,让他们按图翻遍整个福州也要找到。 他们身份特殊,怕被人跟踪,也不敢寻热闹的去处,只捡着一些道而行。按着地图找了一个时辰,确实如雪融所的那地方极难找,若不是有地图,他们怎么也不相信,在这样一个破败的地方居然别有洞。 红漆门,门口有两个不对称的石狮子,这确实与雪融所形容的一般无二,不过门前并无任何标识,也没写着月馆两个字。 到底是不是这里呢? 郭文莺转头看了一眼跟着她的亲卫,四个亲卫两个穿着官服,只有皮三和陈七是一身普通衣衫。出门时横三和张强正在当差,也难怪来不及换官服了。 他们穿着官服不可能进去,便对皮三道:“你去瞧瞧,看看里面有什么反应?” 第一百九十九章 盐田 皮三应一声,立刻出溜着如黄鱼一样滑过去。他走到那宅子前,大喇喇的往那儿一站,随后喝道:“有人吗?” 宅子门开了,从里面露出一个脑袋,斜着眼在他脸上一扫,“你谁啊?” 皮三昂着头,“跟你,爷是收保护费的,这一片地儿现在归爷管了,你们这儿做着买卖呢,以后得按月交费了。” 那人“噗嗤”一声,约莫是气乐了,“你是哪儿来一猴子,上这儿来胡八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自然打听了才来的,你们这儿不是私寮馆子吗?” 那人闻言暴怒起来,“瞎了你妈的狗眼,还不给我滚。” 皮三斜着眼想往里头瞅,这时候从大门里面冲出几个壮汉,按住他就开始揍。打得皮三哀嚎阵阵,撒丫子就跑。那些人也没追,只在门口骂骂咧咧的,一阵冷嘲热讽,他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个疯子。 皮三在前面转了一圈才回来了,一张脸都被打肿了,他捂着腮帮子可怜巴巴的看着郭文莺,“头儿,人家没让进。” 郭文莺瞪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这人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今这么缺心眼呢? 她道:“你装成要买房,来看房子的也行啊,非得收保护费的,逮谁不打死你。” 皮三摸着脸,委屈道:“头儿,我长这模样只像收保护费的,我要假扮财主,人家也得信啊。” 郭文莺无奈,不过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探出来,至少知道里面打手不少,且武艺高强,就他们这几块料,今还是老老实实的走了吧。哪叫上路唯新,带几个高手过来,再好好探探路就是了。 既是一无所获,他们也没再停留,几个人便出了城。 到了城外,郭文莺特意绕了道,想去看看大通票号杜掌柜所的产盐很多的盐田什么样。 向东而行,离海越来越近,这一路,骑着马在木轱辘在泥泞的乡路上奔驰,发现这一路的郊野滩涂荒无人烟,尽是大大有些看不出形状的盐田。 福州等地因为战乱和海寇横行,许多盐场都被废弃了,这样被盐浸泡过的土地难以种出庄稼。真不知这些当地的百姓在想什么,尤其是盐农,失了守身立命的根本,又无可以耕种的田地,该依靠什么讨生活? 他们从苏浙两省一路过来,看见苏浙等地还算富足,到了闽地,却明显贫困许多,百姓流离失所,许多土地都荒芜了,虽不致饿殍满地,却也是难民充斥,很多百姓人家都没米下锅。而现在,连沿海安身立命的盐田都荒废了吗? 他们寻了一阵,终于找到了此地最大的盐场,因着随行带着亲卫又着了官服,零星的几个盐农们远远地便看见他们过来,竟是吓得扔掉了扫盐的长耙,撒腿便跑。 横三手脚快,一把抓住了两个年老腿慢的,笑道:“老乡,你跑什么呀?” 那两个盐农吓得连声大叫:“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横三气结,他一身官服,究竟哪儿像大王了? 他押着两人到了郭文莺面前,郭文莺看两人吓得频频叩头,忙把人扶起来,客气道:“两位不必害怕,咱们是朝廷官员,是为百姓救苦来的,不是什么山匪。” “是,是。”两个盐农虽点头,却明显没把她的当回事。 郭文莺心中感叹,这些人多半也是被官府欺负的狠了,只当官和匪都是一样,怕心里觉得他们还不如土匪呢吧。 她轻咳一声,问道:“此地盐场为何现在萧条至此?” 这些盐农先前以为有官匪前来骚扰,不是要钱税,便是找茬打人,所以惯性便是要跑,十分害怕,后来见郭文莺态度和蔼,才战战兢兢地答道:“这位官爷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盐场原本是十分兴旺的,滩涂上俱是盐场,有几百家,每年来这里打短工晒盐的不知多少人。可自从前些年打仗开始,这里的生意就有些不好了,后来不知哪里跑来一群倭寇,占了泉州之地,有时候也会沿着海岸到福州来,他们堵住了我们盐路,不准我们卖盐出去,还将运盐的大船凿沉了十几艘。海路走不了,陆路运价太高,盐场的主家派人打点,想抓了这些倭寇,但是派去的人都被杀了。 郭文莺一惊,问他,“官府不管吗?” 那盐农摇摇头,“官府先前没不管,也曾组织人去剿了几次,最后都是大败而回,吃了几次败仗后,官府就不再管了。主家们看盐卖不出去,都盘了盐场脱手去了,后来慢慢地变成这样了。” 另一个盐农道:“若不是家里实在穷,吃不上饭,咱们几个也不会冒险到盐场来,想着掏弄点回去卖,要是遇到了倭寇,可是要丢了命的。”到最后,那一脸的惊惧确实不似作假。 郭文莺听得直皱眉,前些时日封敬亭就在各处搜集有关倭寇和山匪的信息,得到的结论就是山匪、倭寇横行,官服围剿不力,致使闽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十分困顿。 按南陵公江太平手中有兵不下十万,怎么可能连区区匪类都剿灭不了?他不剿匪,百姓们咒骂他的却不多,大部分提起来都是大骂朝廷不作为,真是奇哉怪哉。他江太平也是拿着朝廷俸禄的,有那多钱养私兵,怎的就不能剿匪了? 果然她一提南陵公,那两个盐农都道:“南陵公可是好人啊,每年都开仓放粮,拿自家的米粮银钱贴补咱们穷人,有穷人上门求助,也肯帮忙,还替咱们穷人伸冤打官司,真是个大好人。” 郭文莺闻听眉头皱的更紧了,施以恩惠笼络人心,这背地里还不定干什么呢?若他真有心为百姓着想,闽地又岂能乱成这样? 现在民怨鼎沸,闽地百姓对朝廷更是怨声载道,想要在此站稳脚跟,最先要做的就是稳定民心了。只是想要这些百姓认清南陵公才是最大的祸患,怕是十分不易的。 第二百章 中馈 今日出门虽没探出月馆的事,倒也是有意外收获的,至少知晓了盐场的近况。她叫亲卫给了两人点钱,把他们打发走了,随后几人从盐场出来,一路往回走。 一没吃什么东西,路上之时几人都觉饿了,正巧看见一个面摊,几人下马叫了几碗面,切了两盘牛肉,又要了两坛酒。 几人饿的不行,坐下来便是一通狼吞虎咽,等吃完了,到结账的时候,几人都看着郭文莺。 郭文莺也在看他们,假装不懂。 皮三忍不住道:“头儿,咱们跟你出来一趟,吃个面还要咱们结账?头儿,你也太抠了吧?” 郭文莺颇觉不舒服,她倒是想结账,不是兜里没钱嘛。她虚虚一笑,“下回,下回请兄弟们喝酒啊。” 皮三结了银子,依然不情不愿,嘴里嘟嘟囔囔的。这让郭文莺很觉没面子,心下回一定跟封敬亭,把她的钱还给她,她一个朝廷官员,身无分文的,这官当的也太窝囊了。 回到行辕,封敬亭正在等她,脸色看着颇不好,约是没当面禀报出门的事,他不高兴了。 郭文莺把去盐场的事了,又了些关于她对南陵公的怀疑。只没去大通票号,方云棠给她盐引的事。 对他这种霸道态度,她心里也很不高兴,明明方云棠才是她的未婚夫,结果在他面前,却弄得好像她跟人偷情一样。有时候她都纳闷,自己还能忍他多久? 封敬亭思忖道:“你的意思是这闽地之乱,很可能是南陵公在幕后操纵的吗?” “虽不一定,却也不远,王爷想想,若倭寇和山匪和他无关,他为何不出兵剿灭?他的人马比之东南军都要强许多,怎么会对付不了山匪和倭寇?所以很可能是这南陵公和山匪、倭寇相互勾结,上次袭击咱们的那些山匪就是证据,怕是那些人就是他养的,平常抢劫、暗杀,有时候也是帮他敛财用的。否则他一个公爷,又没多少朝廷供养,拿什么养这许多私兵?” 封敬亭暗自沉吟,江太平上报朝廷的兵数不过三万,每年拿到的军饷也是三万人的,可谁都知道他手里绝不是只这点兵。这些兵都是怎么养的?这其中倒真有很多弯弯绕了。 他寻思道:“你这么也不无道理,若我是南陵公,也必然会一方面操纵匪徒抢劫百姓,另一方面又假装剿匪博取好名声。江太平能坐镇福建多年,又积攒了大批为其效力之人,绝对不可能没点道行的。不过此事先放放,一切等陆先生和西北军换防到了之后再。” 郭文莺点点头,手里没兵,果然腰杆子不硬啊。 她又了可以收些盐场贩盐之事,贩盐所挣正好可以解决目前军费短缺的难题。 封敬亭听着,忍不住抱住她,在她脸上吧唧一口,赞道:“爷的好娇娇,你真是爷的心尖子,连这个都替爷想到了。” 郭文莺心,这不是我想的,是郭爷未婚夫想的,可惜不能跟你这个醋坛子。 封敬亭这会儿心情好,也没再追究她私自出去的事,只问她去了两日可累了?吃得可好?又捧着她的脸,两没见她,她好像瘦了。 郭文莺忍了忍,终没忍住,拍开他的手,怒道:“郭爷的钱呢?把钱还给我,我出去吃饭连个饭费都付不起,还得让手下请客,真是丢脸死了。” 封敬亭听得“噗嗤”笑起来,“傻娇娇,你真是傻的可爱,你要出门不会给管事要钱吗?府里中馈都是你掌着,前几日我不是叫管事给你一串钥匙吗?那是爷库里的钥匙,你想要多少钱不能自己拿?还至于憋成这样?” 郭文莺“啊”了一声,前几日他确实让人给她一串钥匙,可她真没当回事,又不是她自己的钱,花起来就好像她欠了他似的,便把钥匙扔一旁不管了。 没想到那竟然是他的私库……钥匙? 他私库里都放些什么玩意呢?她琢磨着,一时好奇,终于还是叫人开了府库,想瞧一瞧。 王爷的府库,那好东西还真是不少,即便他总是自诩自己是南齐最穷的王爷,但再穷那也是王爷啊。只一打开便差亮瞎了郭文莺的眼,里面金银珠宝,古董器具的摆的满满当当,有些是官员送的,有些是从京都王府运来的,还有不少银锭子和银票,都是成箱的。 她拿了些银钱在身上,约莫是他从她身上拿走的那些,就当是他把钱还回来了,至于其余的,她不想管,也懒得替他管。 钥匙,改有机会还他就是了。 ※ 几日之后,陆启方终于到了宁德,同行的还有云墨,他是专门被王爷调来伺候郭文莺的。 陆启方的到来,让行辕很是热闹了两日,封敬亭在府里设宴款待众人,路怀东和路唯新都从军营里回来了,还有麦云腾也请了过来,加上郭文莺,几人坐了一桌,在一起吃吃喝喝。 数月未见,几个人都有不完的话,只是有些事不方便在饭桌上讲,封敬亭也没跟陆先生过多交流,只问了京里王府的情况。 陆启方先是顾左右而言他,后来被逼问其,才了淑妃娘娘做主让他娶了胥定伯家的女儿为侧妃的事,现在人已经迎进府里了。 封敬亭面色一沉,喝道:“胡闹,本王人不在京中,怎么成亲?” 陆启方嘿嘿笑着不敢回话,他就知道王爷知道铁定不高兴。 他也不想找不自在,可这种事想瞒也瞒不住。听王爷又问,只好道:“是淑妃娘娘拿的主意,让六殿下替王爷迎的亲,还过些日子把人送到宁德来,好跟王爷圆……圆……”他着看了郭文莺一眼,终于还是没把那个‘房’字出来。 郭文莺倒是没什么,封敬亭却气得脸都青了,连骂几句“胡闹”,还叫着谁敢把人送来,就把谁脑袋砍了。 本来陆先生来,挺开心的事,却因这件事让封敬亭翻了脸,接下来大家也都没心情再聚了,随便喝了几杯,匆匆都告辞走了。 第二百零一章 跟了爷 郭文莺早就给陆启方安排好了住处,离主院不远的地方,很是不错的一处院落,有正房三间,还有用人房和一个厨房。 她领了陆启方去住处,陆启方忽然问道:“文英,你住在哪儿?” 郭文莺微觉尴尬,她就住封敬亭隔壁,封敬亭一到晚上就往她那儿跑,现在几乎两人都住在一起了。 陆启方多聪明啊,一看她脸色哪有不知道的,不由摇摇头,“你跟王爷是不是……?” 郭文莺慌忙摆手,“没有,真的没有,我跟王爷清白着呢。”最后一句真是心虚,除了不时抱一抱,亲一亲,别的还算清白吧。 陆启方不禁捋捋胡须,摇头晃脑道:“这王爷居然忍得住,真是奇了怪了。” 郭文莺脸一臊,也不好意思再跟他话,匆忙跑走了。 回到房里,封敬亭早已坐在那儿等她了,见她进来,直接对她勾了勾手指,“到爷这儿来。” 郭文莺嗤一声,“王爷还是注意些吧,青白日的,王爷又是有家室的,没得招些闲言闲语。” 封敬亭听得大恼,“你也打趣爷吗?爷连自己的婚事都自己做不了主,人不在家都能娶了亲,看来没个人把爷当回事了。” 郭文莺见他那样,知道他动了真气,八成是恨淑妃先斩后奏,一点体面也不留给他。淑妃也是算准了他这会儿还不敢翻脸,所以才故意把生米做成熟饭,以防他日后会反悔。 封敬亭明显是想找人出气的,这会儿她也不敢跟他磕牙拌嘴自找没趣,便乖乖坐过去,倒了杯茶递给他。 封敬亭一把她捞进怀里,又摸又亲了好一会儿,才把心里的火气压下去,不过同时又升起了一股邪火,他眯着眼睛看着她,“娇娇,你,你真不愿跟了爷吗?爷都抱过,亲过,你也不愿跟了爷?” 郭文莺被他问的头筋根根往外蹦,强忍着想抽他的冲动,“王爷,现在是这事的时候吗?还是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娶亲的事吧。”横竖他要娶就娶,只要不娶她就行。 封敬亭被她安抚住了,也没再提这事,只,“爷先见了先生再回来。” 他站起来走了,郭文莺这才松了口气,心这阎王想一出是一出的,可怎么打消他的主意才好呢? 她真不知封敬亭为什么会看上她,她虽长得不错,但下女人长得好看的也不少,而且她身上也没半分女子的温柔意,要与众不同,也就是这身硬骨头和一副臭脾气了,他一个亲王,怎么就死赖着她不放呢? 又过了几日,千盼万盼的西北军终于换防到了宁德,大军没进宁德城,直接被安排进东南军大营。 徐海和徐横带着五万人浩浩荡荡进了东南营,一大早封敬亭就带着手下将官在营门前迎接,充分的展现了对这些出生入死兄弟的感情。 几月未见,众人能再聚首,都非常高兴,相携着打算大醉一场。 郭文莺在人群里没找到邓久成,问徐海:“邓大人呢?” 徐海道:“那家伙带着辎重在后面呢,他一路上看他那些破烂都跟宝贝似的,那么多重物也舍不得扔一件,走来走去就拉到后面了。” 郭文莺心想也是,邓久成是个贼拉会过日子的,锅碗瓢盆恨不得都带上,再重他也会硬着头皮带过来。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丢东西。 路怀东自去安排西北军的住处,五万人马都安顿好,新一轮的训练也开始了。 又过了七八,邓久成才带着人拉着一车车的辎重慢悠悠地赶来了。 郭文莺立刻跑去查看,见她心心念念的火炮和一些重型弩车、战车都在,这才放了心。 她笑着问邓久成,“老邓,这都是你偷出来的?” 邓久成摸着嘴角的胡子,笑起来,“差不多吧,先前你让我把咱的宝贝弄出来,我就瞅机会一点点往外运,那王大将军不了解情况,也不知道库里有多少东西,我整了些破损坏了的糊弄他,就打仗的时候全打坏了。然后捡了好的都偷运出来,藏进了山里。不过这事也没瞒多久,先前他也发现点苗头,可后来不是接到旨意换防了吗?一换防大将军也接到旨意被调回京了。他一走,我还不可劲儿拿,这不把咱所有的家当都搬来了。” 郭文莺一辆一辆车的看着,真是越看越满意,虽然邓久成抠门,把一些破烂都搬来了,但破烂也不全破,至少修一修还能用。更让她惊喜的,她那一百匹骡子也带来了,都拉着车,一匹也没浪费。 邓久成在旁边絮絮念着,后悔没把养得猪和鸡没全杀了吃了,后来全便宜那些换防的东南军,又种的粮食也该收了,再有几个月收成就有了,这下全耽误了。 徐横听他絮叨,实在忍不下了,在旁边道:“文英,你是不知道,这家伙都念叨一道了,念得咱们烦的不行,怕是在西北营里,也只有你一个人不嫌他磨叽了。” 邓久成立刻跳起来,“徐横,你个没良心的,你不就升了将军了吗?这么快就不把老子放眼里了,你忘了老子给你换尿布的时候了?” 徐横大囧,“你什么时候给我换过尿布?” “你子一岁的时候,老子就给你换过尿布。” 他们两人是同乡,是从一个村出来当兵的,邓久成也就比他大七八岁,什么换尿布,纯粹扯淡。 不过徐横怕他把自己曾经的老底全揭出来,也不敢惹他,只好频频告饶。 郭文莺在一旁看得好笑,听他们胡咧咧,竟有一种久违的暖心。兄弟们还活着,还能在一起并肩作战,已是很难得了。 她拉着邓久成清点兵器装备入库,邓久成会管家,交给他的东西就没丢过,不仅把家伙事全拿来了,连原先西北监造处的那些工匠也带来了,都由张欣房看管着。 郭文莺一听张欣房也来了,更是高兴,她准备建船场,到时候还得让张欣房做护卫,他看了几年的监造处,在这方面也是有经验的。自比交给别的生手强多了。 第二百零二章 请客 能瞧着郭文莺,张欣房也很高兴,立刻凑上来行礼,他这会儿已经升了都尉,倒是比从前更稳重些了。 不过见着郭文莺,倒是难得开起了玩笑,“郭大人,听您升了指挥使了,这可还没请客呢,你可欠兄弟们一顿酒。” “好,请客,请客。”郭文莺笑着,随口答应,“明在宁德城最大的酒楼,告诉兄弟们,想来的都能来。” 张欣房大喜,“那就替兄弟们谢过大人了。” 当和邓久成清理了半库房,半夜才散了,也没回府,就在营里歇下了,次日让云墨在乐清楼定了两桌酒席,请一些相好的兄弟喝酒。 谁想到等过午的时候人都来了,她一看差点傻了眼,别两桌,十桌也不够啊。 张欣房笑道:“还是郭大人面子大,一郭大人要请客,都巴不得往这儿跑,就这还是筛过一遍的,实在脸皮厚赶不走的才带来了,否则把酒楼撑破了也装不下啊。” 郭文莺叹气,怕是这顿酒吃下来,她的体己也所剩无几了。她这回请的大都是比自己官阶低的,像路怀东、封敬亭,人家身份高,轮不到他请客,所以相好的就请了邓久成、徐海、徐横、卢奇和路唯新,还有张欣房,其余的人都让他们自愿。 她的四个亲卫是闻着味儿自己来的,其余的校尉、伍长之类的下级官员也都是对她敬重,关系比较好的,只是人数未免太众了些。 不过这么多兄弟肯赏面子,她也高兴,让酒楼掌柜赶紧再加几张桌子。 马上到饭点,酒楼里陆续上客,这会儿赶人未免不过去,不过掌柜的哪敢惹这些当兵的,自己搭了钱清桌子,把来的客人都给请走了,还专门吩咐二,要看见不是穿军服的,就别叫进了,就今日有人包了酒楼。 二纳闷,“掌柜,咱可没收包钱啊,这请不过就几桌,也没要包楼啊?” 掌柜骂了一声,“不长眼的,有了这帮大爷谁还敢进来,就算进来了出了事咋办?索性都清了,随他们折腾去吧。” 二这才领悟,还是掌柜高明,这兵荒马乱的,最不能惹的一是地痞混混,二就是这些当兵的。妈的,这些官家人真要闹起来,还不及地痞流氓呢。 过了一会儿客人陆陆续续的都来了,后来一看比十桌还要多,足足坐了十五桌,整个酒楼都占了个满满当当。 竟是连陆启方都不请自来,一进楼就喊道:“文英,你这可不地道,请客也不叫我这个老头子,要不是老头子自己得了信,还不叫你给唬弄过去。” 郭文莺慌忙告饶,“陆先生,您是大神,文英哪敢请啊,还怕你不来呢。” 陆启方啐她一口,“你个子,跟我老人家摆花活,有本事别搞这么大啊,还怕老头子给你告状不成?” 郭文莺一脸无奈,她本来真就打算请几个人喝顿酒就完了,没想到这帮西北弟兄这么给力,一股脑的全来了,最后便搞成这样。 先前她就没打算请陆启方和路怀东之流高阶官员,也是没想搞这么大,不过既然陆启方来了,少不得要给路将军下个请帖了,路怀东是她义兄,没那么多讲究,也不会怪她,麻烦的是封敬亭,最后没请他,那心眼的还不定怎样呢。 来了这么多人,身上银子早就不够了,便让云墨回行辕看看,让管事送点钱过来,顺便瞧瞧封敬亭在不在。 过了一会儿云墨回来,拿了包银子,没看见王爷,郭文莺这才放心了,是他没在,可不是她不想请。 人都到齐了,酒菜上来,一水全是好酒好菜。 郭文莺端着杯酒站起来,“兄弟们升了职就得摆酒请客,其实文英也没想那么多,就是大伙好久不见,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文英也没啥可的,大家多吃多喝,想怎么乐怎么乐。”完,举着酒杯先干为敬。 酒桌上立刻热闹起来,都是一个战壕的兄弟,又没外人,大伙在一块南海北,荤的素的一通乱砍,气氛不一会儿就被调动起来。有那豪放的,招呼几个在一块划拳行酒令,吆五喝六,吵得酒楼顶子都要塌了。 掌柜在一旁看着,心,还是老子有先见之明,这要是酒客进来瞧见这样的,非得吓跑了。 正喝着酒,路怀东带着两个亲兵来了,一见郭文莺就埋怨道:“文英,你这不够意思啊,要请大哥这么晚才送信来,我还纳闷怎么今营里都空了,找谁谁不在,原来都跑你这儿喝酒来了。” 郭文莺苦着脸告饶,“大哥你可饶了我这回吧,文英自知做错了,不定受多少埋怨呢,大哥是亲人,你要先恼了我,可怎么的好?” 路怀东笑起来,“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大哥跟你什么关系,又岂会恼你?来,来,先给大哥满上一杯。” 郭文莺忙请他在上位坐下,又亲自执壶倒了杯酒,“大哥满饮此杯,就当兄弟给您赔罪了。” “好,好。”路怀东大笑着,一口喝干,随后自斟自饮,与兄弟们乐呵起来。 路唯新看着自己亲爹那副样子,心里不出的别扭,暗道,又不是亲兄弟,什么大哥不大哥的,郭文莺是你哪门子的弟弟? 他也倒了杯酒,端到郭文莺面前,“来,文英,弟敬你一杯。” 郭文莺含笑饮了。 旁边徐横大笑起来,“瞧这父子俩,一个叫哥哥,一个叫弟弟,这辈分排的,真是稀罕了。” 路唯新冷哼,“各论各的不行吗?咱俩也是兄弟,你跟我爹也称兄道弟,难不成还得让我管你叫叔叔?” 徐横今年不过二十七八岁,也真不敢当他叔叔,闻言忙道:“对,对,军营里都论兄弟,你们回家再论父子就是了。” 路唯新这才满意了,笑着给郭文莺夹菜,“来,尝尝这个,你这些日子都吃不好饭,看都瘦了。” 徐横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心,这年头断袖满处是,真是越混越没意思了。不过什么时候他们两个又凑成一对了,这是把王爷甩了吗? 第二百零三章 醉酒 这会儿封敬亭正在宁德府衙里和蒋贸事呢,他初到东南,除了军队的支持,也要成立自己的班底,看看东南三省有哪些可用之人,哪些又是江太平的人,明里暗里的,能拉拢利用的,心里都要有数。 蒋贸得了恩师于阁老的指点,自对王爷效命,他也有心以阁老的名义,在东南为王爷网罗一些可用之人。只是现在局势不稳,一切还都不明了,怕那些人也不见肯当机立断,投靠王爷。 两人正议着呢,眼看着中午了,蒋贸吩咐安排午膳,又让下人去酒楼叫几个菜来。 下人去了一会儿,苦着脸回道:“禀大人,今乐清楼有西北军中高官请客,整个酒楼都包了,没菜可叫。” 封敬亭有些诧异,西北军高官请客,他怎么不知道这事?他微微挑眉,“哪个高官请客?” “听是指挥使大人,官阶三品呢。” 指挥使?这宁德的指挥使只有一个,那就是郭文莺。这丫头竟然在外大肆铺张请客?这两没回家,也不知送个信儿,请客居然也不告诉他,还真是长胆儿了。 蒋贸看王爷面色不悦,忙道:“王爷,要不下官叫人去问问。” 封敬亭哼一声,“去,让酒楼把一个叫云墨的厮悄悄带过来。”他倒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过了不一会儿,云墨被带进来,一张脸吓得煞白煞白的,他就这事得知会王爷,可郭大人偏偏拧着头皮不让,这样的事以为能瞒得住吗?她也不知道王爷看她看得有多着紧。 封敬亭淡淡扫了一眼,“吧,怎么回事?一五一十都清楚。” 云墨立刻把这几日郭文莺的行踪都交代了,她和谁了话,都了什么,做了哪些事,又了请客是怎么回事,还郭文莺怕王爷知道,还特意让他回行辕看了一眼,确定他在不在家,才放心大胆的请客去了。 封敬亭听在耳中,顿时一张脸阴冷阴冷的,“还有别的什么吗?” 云墨想了想,又道:“也没什么,就是今日吃酒的时候,路大人他和郭大人才是关系最好的,还搂着郭大人喝酒,后来徐大人私下,多半是郭文莺把王爷给甩了。” 话一完,再看封敬亭的脸色已经可以媲美墨汁了,阴暗地生生能滴下几滴墨来。他不由打了个哆嗦,心里暗暗为郭文莺揪着一把,这回王爷动了怒,还不定怎么收拾她呢。可他是王爷的人,王爷问了哪敢不,只能对不起大人了。 封敬亭沉了会儿脸,过了一会儿倒笑起来了。他笑着比不笑更可怕,蒋贸看着心里都有些打鼓,这些日子隐隐听到一些传言,他还以为是无稽之谈,这会儿看来,这位王爷还真跟那位大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 这也难怪王爷上心,漂亮成那样的男人,又是那般才华,那般脾性,就是他看了都忍不住多瞧几眼。 不过实话,那样的人物被王爷占为己有,把在怀中,还真是可惜了。瞧这意思,竟好像王爷强取豪夺,硬是霸道手段把人抢到手的。 他这儿还放着个雪融呢,王爷每次听见这名字都吃一堆干醋,这会儿又冒出来个路唯新,接下来的好戏怕是要连台唱了。 蒋贸的性子素来沉静的,这会儿也忍不住八卦起来,在心里一会儿嗟叹,一会儿感叹的,。 就这功夫封敬亭已经起身走了,饭也没吃,多半是气饱了吧。 乐清楼的宴席从中午持续到傍晚才散了,一顿饭并做两顿饭吃,许多人都喝趴下了,被抬着回去的不知凡几,有还能站着的,也是东倒西歪的,立都立不稳。 郭文莺也喝的有点多,虽然大部分酒都让路唯新给她挡了,不过她本来酒量就浅,稍微几杯就有些过量,所以从酒楼出来时也有些站立不住。 路唯新一直在后面跟着她,怕她摔倒,双手紧紧扶着她,看着她的乌发,她殷红的脸,他的心咚咚地跳着,扑腾的好像不是自个的。 他曾经和他爹取过经,问应该怎么接近姑娘。他爹虽不着调,对待女人却是经验丰富,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告诉他,“心细、手勤、厚脸皮。你永远别指望一个姑娘能来贴你,所以绝不能端架子。都好女怕缠郎,你得缠着,但也不能缠的太紧,时紧时松的才能达到效果。尤其是要示好也得拿捏分寸,不能猴急,要稳,也要能沉得住气。她要对你第一眼没意思,你就拿火慢炖,一点点炖,慢慢靠近,总有把她炖的心软,炖熟,炖烂,愿意许身于你的日子。” 他虽然从不把他爹的话当回事,不过这几句倒是到心坎里去了,追女人也是需要靠手段的,王爷又怎么样?只会用强的,永远也得不了女人的心,最后还指不定跟了谁呢。 一想到此,他不由心情大好,柔声对郭文莺道:“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我送你回府去吧?” 郭文莺摆了摆手,刚才吐了几口,才觉胃里舒服了点,她道:“我不回行辕,你送我去军营吧,我明就叫人收拾行李,以后住军营了。” 路唯新大喜,“好,好,马上送你回军营。” 他扶着她往外走,刚出了酒楼,就看见外面停了辆马车,云墨站在车边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一见郭文莺出来,忙步跑过来,“大人,上车吧,王爷特地叫人来接的。” 郭文莺摇头,“不要,我不要上车。” 云墨急了,“大人别为难的,若是今不能把大人带回去,的命都没了。” 他趴在地上砰砰磕头,把郭文莺心磕软了,最后只好让路唯新先回去,自己摇摇晃晃的爬上了车。 真喝高了,头晕晕的难受,最后也不知怎么回的房里,巴着床坐了会儿,觉得浑身又酸又臭的,便让云墨准备洗澡水。 不一会儿洗澡水搬上来,她脱了脏衣服,光溜溜坐进水里,一时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搓洗,只在水里坐着,双眼微闭着,不知身在何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子好像被人抱了起来,一条大毯子在身上裹着,有人抱着她擦来擦去。 第二百零四章 强要 她想睁开眼,眼皮实在发沉,身子也软绵绵的,有人似乎把她抱到床上,托起她下巴,拇指轻轻用力,想分开她的贝齿和嘴唇,一只手则轻轻拔掉她头上的簪子,将她的满头青丝散落两肩…… 突如其来的碰触,让郭文莺打了冷战,瞬间清醒了,她睁开眼就看见封敬亭那张凝满欲念的脸。 “娇娇,别再执拗了,给了爷吧。”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将她的头轻轻按在自己坚实的腹部,“乖乖听话,爷会好好待你,你跟了爷就不会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可逆转的冷酷。 郭文莺大骇,她知道他会跟自己算账,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直接的算法,趁着她酒醉潜入她房间,这是打算霸王硬上弓吗?惊惧把控了她的神智,她拼命往里缩逃避。可惜这张床再大终究也有限。 封敬亭甩脱靴子上了床,整个床立刻更了,往里退缩逃避的郭文莺,被他一把抓住脚踝硬拽了过来。 郭文莺用力蹬腿挣扎,可这点挣扎在封敬亭看来,自然连挠痒都不算,他没怎么费力,就压住了她乱蹬的双腿,覆在她身上,下半身紧紧压制住她,让她双腿再也动弹不得。 她的挣扎和气喘吁吁,让他眼中的火焰烧得更加炽烈,随手一扯,那包着的毯子被扯开,里面光溜溜的一览无余,倒省得他一件件往下脱了。那胸前一片雪白,欺霜赛雪,他等不及一把握住,张嘴凑过去吮吸。 郭文莺从未被如此对待,惊得都不会出声了,胸前又热又痛又异样的酥麻,拼命想推开他的头,却被他捉住双手手腕,单手按在头顶上。 他的身体平时看上去虽然精壮颀长,但并不如何壮硕,此刻却沉重如山,根本无法撼动,男人的身体带着滚热的温度,沉重地烙印着她,陌生的气息和呼吸让她极为不适,胸前和手腕都很痛,她的双手双腿都被压制住,一点也动弹不了。 封敬亭在她胸前留恋够了,才舍得暂时抬头,看她脸色苍白,满是泪水,不由起了怜意。放轻了动作,在她额头脸上亲了几下,低声,“娇娇,别挣扎了,不过是自己吃苦,你这样子爷怕一会儿控制不住,弄痛了你,你乖乖的,爷尽量轻点……”原本清越的声音低而沙哑,带着异样的味道,足以让人面红耳赤。 郭文莺此刻对他却只有又恨又怕,想忍住不哭给自己留点尊严,却禁不住眼泪越涌越快,嘴唇颤抖,不出话。 封敬亭却觉得她颤抖的嘴唇美丽可爱极了,凑过去要亲,郭文莺拼命摇头躲避他的嘴,最后被他一手掐住下巴,嘴也被他亲住。他的气息瞬间覆盖了她,他吮吸她嘴唇,舌头也强硬地企图伸进来,她紧紧抿住嘴,他在她两边下颌连接处一捏,她的嘴就不由自主张开了,被他捏的脸火辣辣痛,他的舌头全部伸进来,让她嘴再也合不上。 她只能发出类似很轻的“呜呜”声,心里哀痛万分,更是心如死灰,她对他忠心耿耿,凡事以他为先,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就换来了这般对待吗? 此刻封敬亭已经难以自抑,他爱她爱了太久,想要的也太久,手指不由沿着大腿往上抚摸她大腿内侧的柔滑肌肤…… 郭文莺羞愤欲死,心如刀割,脑子里嗡嗡作响,极力想合拢双腿,却敌不过他的力量,想喊出声,可是嘴被他堵住,只能发出略大点的,焦急的“呜呜”声音。 她也是一个军人,一个战士,一个朝廷命官,又怎么可以如此屈辱的在他身下承欢?她实在羞愤异常,忽然张嘴狠狠咬住他,与此同时,腿下微屈,狠狠撞他的下腹。 嘶哑凌厉地声音喝着:“封敬亭,别叫我恨你。” 封敬亭一怔,他没见过这样的郭文莺,这般狠绝,这般不留半分情面。 下腹微痛,却也不是痛的那么厉害,但他就是再也进行不下去了,他忽然害怕,怕她讨厌他,怕她恨他。 “对不起。”他低喃着,拿过毯子遮住她诱人的身子,不敢再看一眼,生怕会忍不住再扑过去。 郭文莺深吸口气,强抑制心中的悲愤,“王爷,文英这些日子的忍让,让王爷忘了自己身份,也忘了文英的身份了吗?文英是王爷手下,御封的三品指挥使,文英不是王爷的姬妾,更没义务为王爷暖床。如果王爷一意孤行,那也休怪文英对不起王爷了。 大不了一拍两散,她离开他,什么狗屁指挥使,她也不做了。 封敬亭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他只是心里不忿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想惩罚她一下,谁知一沾上她身子就完全失控了,根本忍不住就想对她动粗,身下那一处也时刻叫嚣着想要入进去,想完完全全把她变成他的人。 可他忽略了她的意愿,她不乐意,她过他不乐意,可他却选择了忽略,倒弄成了现在的尴尬。 “阿莺,爷的阿莺,爷错了,爷错了好不好,爷以后再也不这样了,爷不再进你房间,爷绝不强迫你,你原谅爷这一回。要不,你打我,随便打。”他祈求着,拿起她的手去打自己脸,却让郭文莺很有一种无力感。 对付这样无耻的人,你又能怎么办? 她咬紧牙,低骂一声,“你混账。” “是,爷混账。”封敬亭点头认罪,心里却骂,真他妈的,爷混账了那么多年,也没认过,今倒叫个丫头给逼得认了错。可那又怎么办?谁让他稀罕她呢,就算她拿脚丫子蹬他,他也觉那脚丫子是香的。 他揉了揉脸,让自己样子看起来更诚恳些,“你别怪爷今鲁莽,爷也不想这样的,你今让爷没面子,爷本来就想来问问的,可谁想到你不穿衣服,你爷本来就稀罕你,你这不是诱、惑爷吗?爷也是一时把持不住,你别怪爷啊。” 郭文莺心里暗恨,这王八蛋倒真会倒打一耙,明明是他无耻的从窗户翻进来,现在竟变成是她诱、惑他了?她早防着他偷进来,门锁死了,却一时忘了锁窗户。若是平常洗澡根本犯不了这种错,真是醉酒害人啊。 第二百零五章 出走 此刻真不想看见他,沙哑的声音低喝:“你滚,滚出去。” 封敬亭怔了怔,想恼,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只好假笑,“行,爷走,爷明再来看你,明给你赔罪。” 他着讪讪笑着,略显尴尬地穿着衣服,最后心翼翼地从屋里退出来。 屋外,徐茂还在外面站着,早就备好药膏和洗澡水等着了,见王爷出来,忙笑着迎上去,“王爷,成功了吗?要不要叫人进去伺候?” 封敬亭憋着一肚子火,抬腿就给了他一脚,骂道:“成你爷爷的功,你当爷是那种人吗?爷怎么可能用强的?” 徐茂心,你本来就是那种人。他心里知道,这八成是被撅回来了,昨晚憋了那么大火气打算找人算账,气得晚饭都没吃,就这么三两下就完了?这还没听见里头大打出手呢。 他自是暗自佩服郭文莺果然有胆量,也只有她敢把这位爷撅回来。也亏他怕爷把人折腾坏了,巴巴的带了药膏在这儿等着,合着都白瞎了。 封敬亭骂骂咧咧地回自己屋去了,越想刚才越觉憋气,他怎么就让丫头掉两滴眼泪,吼两嗓子就吓住了?真是越发没脸了。他就是真强了她,她又能怎么样? 可这么想着,终究不敢再去一回,他是真怕寒了她的心,以后再也不搭理他了。 郭文莺就这样抱着毯子在房里坐了一夜,她开始深思自己和封敬亭的关系,是自己从前太好性吗?让他以为自己好欺?弄得脸面体统都没了,还差点让他给强了。 腰腹之上酸疼酸疼的,八成是被他给掐的,低头看看胸前两团,两个樱桃又红又肿,身上几处印记,都是他的吻痕,嘴唇也火辣辣的疼,这才多一会儿,就给他折腾成这样,若是真任着他来一回,自己还不死了去? 心里又恨又羞,想着这个地方她也不待了,明就去营里,再也不回来了。 她一夜未眠,第二日还没亮,就拎着包袱悄悄从屋里出来。出门碰上一个管事,就把府里库房和账房钥匙交给他,让他一会儿拿给徐茂。 本来徐茂来了,她就该给他的,可这位大管家人精似的,怎么也不要,什么王爷给的,他不敢稍动。这回郭爷人走了,他爱要不要吧! 那管事接着钥匙,心里直犯嘀咕,声道:“大人,您这是去哪儿啊?” “去军营,你跟王爷一声,本官要上职了。”着头也不回的走了,到外面自己雇了辆马车,连王府的车都没用,自个上军营去了。 那管事也不敢拦,赶紧跑去找大管家。 徐茂昨晚睡得晚,这会儿正做梦呢,忽然听到管事禀报,顿时吓得醒了盹。王爷的脾气他最清楚,这要知道郭大人走了,不定气成什么样。 他一早巴巴地过去伺候,在外面偷着瞧着王爷气色,见封敬亭神清气爽的,似乎跟没事人一样,不由暗吁口气。 心翼翼地走进去,低声道:“禀王爷,郭大人一大早出门去了。” 封敬亭正紧着自己衣领,闻听扫他一眼,“去哪儿了?” “去军营了,是不回来了,还把府库的钥匙交给奴才了。” 封敬亭怔了下,脸色微有些发沉,好一会儿才道:“走就走吧,回头再。”末了又咬牙补了一句,“左右她也跑不远。” 他寻思着昨是他不对,她现在生气,等过些日子气消了,再把人哄回来。可谁知郭文莺这一气竟气了个把月,硬生生把个气定神闲的人给熬的神经质了。 ※ 郭文莺一早就来了军营,叫邓久成给她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就打算长期住了。 她本来就是军人,又是指挥使,住军营无可厚非,谁也不疑有他,见她住进来,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过来探望。 郭文莺都一一应付了,去跟总兵路怀东那里报备了一下,就算正式上职了。 不过上职第一,她也没办什么公事,只是去找了路唯新,开口便道:“兄弟,帮个忙。” 路唯新被她这句喊得牙疼,皱皱眉,“文英,你能不这么叫我吗?”兄弟?谁想跟她做兄弟啊? 郭文莺笑着拍了拍他,“那么计较干什么?要不,让我喊你什么?”着兀自托着腮帮子想,“唯新?唯?新?还是唯子?我倒觉得唯子好,听着脆生。” 路唯新无奈了,每回对上她,他绝不可能讨了嘴上占便宜。索性放弃挣扎,便道:“你有什么事,赶紧吧。” 郭文莺这才不笑了,一脸正经道:“跟我去趟福州,我想把一个叫月馆的地方给端了。” 路唯新不解,“那是什么地方?” 郭文莺道:“目前还不清楚,好像是南陵公控制某些人的销金窝子,也可能是搜集消息的情报所在,不过留着他总是个祸患,我思量着还是早点除去的好。” 路唯新素来听她的,她什么,都很少反驳。此时也便点头,“行,咱们带多少人去?” “人不要多,但要精,你挑身手最好的,都换上便装,再带上些炸药,实在不行就给轰平了。” 路唯新顿时笑起来,果然不愧是郭文莺的手段,绝对暴力有效。 跟他约好在宁德城门集合,郭文莺就去蒋贸那儿去找雪融。她本来早就想把雪融送走了,只是他什么也不肯走,非得要等把月馆拔了,再无后顾之忧了才肯走。 郭文莺没办法,只能任他待在这儿,让蒋贸务必派人保护好他。有封敬亭那个超级大醋坛看着,她平日都不敢去找他,不过这会儿她和封敬亭闹掰了,以后再不用顾及他,她爱跟谁话就跟谁话,爱跟谁好就跟谁好,和他有什么关系? 雪融看见郭文莺,便笑起来,“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郭文莺笑了笑,“咱们今去月馆,你要不要去?” 这些时日她一直没提这个茬,主要是腰杆子不够硬,现在西北军换防都来了,他们也不怕与南陵公对上,这时候把月馆毁了正是好时机。 第二百零六章 小楼 雪融笑道:“那个地方我恨透了,能亲眼见到月馆毁于一旦,我自然要去瞧瞧的。” 郭文莺点头,“那就收拾了走吧,今管叫你看场好戏。” 雪融看着她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禁摇摇头,她的性格,他真是太喜欢了。明明是才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这般沉稳干练,这么好的人才,配那样一个无赖又不懂情的,真是太可惜了。可惜啊! 两人出了府衙,到城门口,果然路唯新已经在等候了。他带着五十几个人,都是一身紧衣短打扮。 路唯新办事可靠,居然连蒙面巾也预备了。郭文莺也拿了一条塞进怀里,对他们道:“时候不早了,这就走吧。” 一行人加紧赶路,到了福州已快黑了,他们分批伪装进了福州城,很快到了那日七扭八拐才找到的胡同。 看见眼前的红漆门,路唯新问道:“是这里吗?” 雪融点点头,“是这里,不过不是从这儿进,这个门守卫极严,轻易闯不进去,有个后门可以去探探。” 他带着这些人穿过胡同绕到后面,这一处宅子极为偏僻,周围也没几座宅院与之相连,有的也是空宅,没有住半个人。 当初这月馆之所以选在这种地方,怕也是因为僻静,少有人来吧,为了增强隐蔽性,原本附近的居民都被迁走了。他们走了好一段路,也没见一个人影。不过这样也好,更方便他们办事了。 转过胡同,那里有一个红色的门,雪融指了指,“就是这儿了。” 郭文莺看了看,墙头很高,想爬上去怕是不易。 路唯新挥挥手,所有人都蒙上蒙面巾。他低声道:“我先进去看看。” 郭文莺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路唯新摇头,“你功夫不行,还是在这儿等着吧,我带几个轻功好的进去。” 他着已经率先翻墙进入,后面四个士兵紧跟其后。 郭文莺带着人在外面等着,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有些担忧,问雪融,“里面有什么机关暗器没有?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雪融道:“约莫会有吧,我们平时进出都有特定路线,别的地方都不让去,华姐特别交代过死了没人管。” 她沉思,“里面都有什么?” “里面很大,比想象中还要大,我住了几年,好多地方都没去过。我们平时只能去两处地方,一个是待客的地方,只接待有关系的客人,也有部分是咱们住的宿舍。月馆究竟有多少人我不知道,不过养着伺候客人的取乐的伶人大约有三四十个。每来这里的客人也有不少,有些贵客是不露面的,都在后院楼里。那里我也去过,守卫极其森严。” 郭文莺点点头,又等了一会儿,还没见有消息传出,她也有些急了,叫士兵把前门、后门和几处外墙都布上火药,随后对雪融道:“你跟我进去看看吧。” 雪融咧嘴,“我可不会武功,若是进去不是找死。”他背叛了月馆,不知多少人要杀他,他才不会自投罗网呢。 郭文莺皱皱眉,不进去看看她是真不放心,便叫了皮三和横三,跟她一起进去,又点了几个平日里功夫不错的。 随后告诉剩余的士兵,如果一个时辰之后他们不出来,就炸了两个院门,然后找无关紧要之人去福州府衙报案,这里发生乱民暴动。他们则以最快速度撤出福州城。末了又加了一句,“别忘了把附近的居民遣散,避免伤了无辜。”所幸这附近比较荒凉,荒宅破败之处比较多,真正的住户却没多少。 他们带了部分炸药,打算布到宅子里面,做第二波爆炸之用。 刚准备翻墙,却见雪融跟了上来,低声道:“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去吧。”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郭文莺自己进去。 郭文莺笑了笑,让皮三和横三一人带一个,那墙虽高,带着特殊的军用抓绳,也都轻巧巧的翻了过去。 院子里果然大得出奇,雪融带着他们走他最熟悉的路,那是月馆中男女伶人的住处,这个时间,大多数人都去陪客了,也没什么好看的。而真正的秘密,也不可能藏在这儿。 郭文莺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便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寻了几处所在,都布好了炸药。 她做了一个轻巧的机关,等第一波爆炸起来,便能顺势点燃第二波。到时候这个地方,便真的片瓦不留了。点了两个士兵去前面看着点,届时把那些男女伶人都引出去,一旦第一波爆炸起来,他们有足够时间可以逃生。 走了一刻,忽觉眼前景色混乱,一时连方向都找不到了。 郭文莺仔细辨认着,这应该是用了九宫阵法,她对阵法略懂一点,是从前在西北的时候跟封敬亭研究军阵的时候学的,虽只通了点皮毛,但这九宫阵是比较简单的,要想绕出去并不是很难。间或夹杂着一些机关,但对于她这种机关行家,实也不算什么。 她带着人七拐八绕的往前走,不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景色极其幽静的楼。 皮三轻功好,他三两下便攀上了楼,随后把郭文莺拉上去。楼上下两层,有几个守卫看着,不过可能没料到会有人进来,是以守卫并不是很严。 二层楼上放着许多书,隔得太远也看不清都是些什么,还有一处架子上挂着许多木牌,上面刻着人名、履历之类的。 皮三是闯过江湖的,低声道:“头儿,那木牌是暗卫的身份牌,我曾经见过的,一些豪门之家豢养暗卫,都有身份牌的。这里放的也可能是一些搜集的信息和资料。头儿要不要翻进去看看?” 郭文莺点点头,“这里机关重重,你先跟我进去,不过要格外心,跟着我步子,一点也不许错。” 两人从窗户翻进去,郭文莺心翼翼的观察着,果然机关多得数不胜数,也难怪他们敢放心的不设守卫。 第二百零七章 放火 自来法自术起,机由心生。 在各种机械装置里,机关堪称最要害的部分,它微而隐秘,却“牵一发而动全身”,控制着整体的运动趋势,是人类智慧和创造力的至高体现。 郭文莺所学的机关术,都是运用在军事、生活上的,从没做过害人的东西。不过不会做,并不代表不会拆解,她连拆了几个机关,便迅速潜到楼里面。 果然如皮三所的,那里面书册之上都是各处搜集的信息,其中还有关于各地官员的大事情。木架上的木牌也都是死士的,每一个木牌代表一个死士,看样子竟有几百人。 这些人未必都在月馆中,想必早就被江太平四散在各地了。 郭文莺对这些不感兴趣,越是隐秘的东西,越是见不得人的,而她从来都以为不管打仗还是做事,能用阳谋的不要用阴谋。用的阴谋过多,除了让自己成为一个阴谋家,对大局未必就能有大影响。打仗靠的还是实力,输赢绝不是阴谋所能决定的。 她随手拿起一个死士牌看了看,便扔在地上,对皮三道:“有火折子没有,一把火把这儿点了。” 皮三:“……” 他们头儿的脾气还真是直爽的吓人啊。 郭文莺没话,转身又从窗户里爬出去,随后顺着原路爬下楼。 她一向认为,既是见不得人,就不该存在于世,倒不如毁去,省得被有心人拿去害人。 皮三无奈,只得掏出火折子点了,对着那一堆木牌和书扔了过去。 雪融看见转瞬间便火起了,不禁笑了笑,暗道,这郭大人的性格他真是越看越喜欢,很少有她这么直来直去,却又爽朗可爱的人了。 楼里都是易燃物,不一会儿火便起来了,楼里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大叫着“救火”,越来越多的人向这边冲了过来。 郭文莺一见不好,忙叫着几人迅速后退。 跑了没几步,就见几个黑衣人向这边急速奔来,看动作绝对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多半是被大火吸引过来的。 郭文莺让横三护着雪融先走,她和皮三带着人断后。 转瞬间那些人已到了近前,有人叫道:“在这里,放火的在这里了。” 郭文莺抿紧唇,从怀里掏出火铳,对着奔到的第一个人开了火,轰的一声响,火铳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声音似乎格外的大。虽有喧闹声,却也掩不住这声响。 随后一阵大乱,似乎所有院子都被惊动了。 郭文莺轻喘口气,若非危急,她不会开火铳的。她也知道闹的动静太大了,不过到了这会儿,便是越乱越好。 此时,路唯新正带着两人在离正门最近的迎宾阁里,他进来之后寻着热闹之声走,第一个到的就是迎宾阁。这里是月馆待客之地,里面灯火通明,偎红倚翠,劝酒调笑声,******不时传出来。 路唯新看着堂中那些行为荒唐、奢靡的官员和富豪,不由一阵火大,他们这些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这帮子人却在这儿花酒地,真是看着长气。 他脑子一动,忽然对两个手下低语了几声。 路唯新自来胡闹的厉害,这会儿也不例外,竟要放火烧了迎宾阁。 两个手下得了令,便满院子跑着叫了起来,“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啊。” 迎宾阁里顿时乱了套,一帮子人往外冲,男的女的,都跟发了疯似的,有人连裤子都没穿就往外跑。阁里守卫一时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看见人都跑出来,忙要去抓那两个叫嚷“着火”的,可人这么多,又一股脑的出来,他们被人潮冲着,根本近不了身。 路唯新一看,里面人跑的差不多了,阴笑着掏出火折子对着迎宾阁扔了过去。一时半刻火便起来了,迎宾阁是木质结构,又多用丝绸幔帐,火燃起来特别快,大火冲而起,片刻间就全部吞灭了。 路唯新本来想着刚才人多的时候就扔一把火进去,把这些败类烧死在里面得了。不过造的杀孽太多恐折了阳寿,就索性做做好人,先把人放走了。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了火铳声响。那铳声格外响亮,一听便是郭文莺随身携带的那只。 他不由心急如焚,这个文莺,跟她了别乱来,居然又跑进来了,这里杀手守卫一堆,若是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他打了个呼哨,四个手下迅速跃了过来,“大人,怎么办?” 路唯新道:“走,去着火的地方看看。” 五人迅速向前跑去,路上也遇到一些守卫袭击,都被他给打退了。路唯新是西北军有名的猛将,武艺绝对能排进前五,他要真豁出去打,就连他爹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为了援救郭文莺,倒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挥着大刀一路杀过去,不一刻便到了楼附近。 在这里遇上郭文莺派来遣散人的两个士兵,指引着他们穿过九宫迷阵,这个迷阵先前他们被郭文莺带着进去过,都记得住,没多困难就走过了。 此刻放眼望去,里面也是一片火海,正有几人在围攻郭文莺,皮三和横三两个一左一右护着她,虽有火铳助威,但那些围攻之人显然不是普通守卫,一个个武艺高强,下手也恁是狠毒。 路唯新看得火起,居然敢对他的文莺下手,这帮人简直不知死活。 他大吼一声,随后跳进场中,手里一把大刀使得翻转如飞,那带着血腥的杀气让人震撼不已。 郭文莺看见他来了,顿时一阵欣喜,“唯子,你总算来了。” 路唯新点点头,“你站我身后,我送你出去。” 眼看着人越来越多,竟有许多杀手围了上来,一个身穿五彩衣裙的妇人站在中间,对他们冷冷而笑,“何人这么大胆,居然敢闯月馆?” 那妇人四十上下,长得还颇有姿色,年轻时想必也是名动一时的美人。身上那身彩衣更是独特,似乎是用七八种颜色的布拼接而成。若是她再年轻十几岁,穿这身衣服还觉特色,现在却只能让人叹一声“岁月杀人”了。 第二百零八章 后棋 雪融在郭文莺耳边低声道:“那个就是花姑,专负责月馆的,她为人狠毒,常把人整的生不如死的。” 郭文莺点点头,看形势他们是打算把他们围在这里全歼了。不过他们也猖狂不了多久,两个时辰一到,这里就要夷为平地了。 花姑忽然瞟见站在人后的雪融,即便蒙着面,她依然一眼认出这个曾经在月馆大放异彩的人。她不由大为惊诧,“雪融,你怎么在这里?” 雪融脸微微变色,在这月馆之中,所有人最怕的就是花姑,她残忍狠毒之极,馆中不知有多少人遭了他的毒手。当年和他一起进馆的七人,他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郭文莺感觉到他的害怕,轻轻抓住他的手,低声抚慰。 雪融抬头对她一笑,心里的恐惧竟瞬间消了不少。 花姑瞧出他的异样,脸顿时狰狞起来,“好你个雪融,居然联合外人突袭月馆。来人,把他们拿下,剁成肉泥。” 随着她的呼声,十几个杀手向这边集结而来。 郭文莺看了下地形,对路唯新道:“向东边退,一会儿火药点起来,那里是逃生的唯一方向。” 路唯新眯起眼,“你还真准备要点炸药了?” 郭文莺没话,既然做了,就要斩草除根,这是封敬亭教她的。这种害人的所在,留着只会害更多的人。 不过这般大造杀孽,她心中终不安宁,低声问:“迎宾阁那些人都走了吗?”刚才他们查过,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会在迎宾阁内。 “我放了把火,火起的时候人就都跑了。” 郭文莺点了点头,几人迅速向东退去,刚走了一射之地,忽然便响起巨大的爆炸声响,震的大地都剧烈颤抖起来。有些人站立不稳的,纷纷栽倒在地,那些追来的人都被吓住了,一时竟不知是该继续追,还是去逃命。 这只是第一波,还只是外围的爆炸,接下来还有一波,却是对宅子内的,等第二波来时,他们所站的位置定然会被波及。 郭文莺几人也不敢停,都死命的往前跑。这炸药威力太强,跑得慢了真的命没了。 雪融一直处于精神极度紧张中,不时地回头看着紧追不放的花姑,就在爆炸响过后的一瞬,他突然对郭文莺道:“帮我杀了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郭文莺只呆了一下,随后把手里火铳交给路唯新,“杀了她,你要什么都给你。” 她的是雪融,路唯新却显然误会了,以为是她什么都给他,顿时一阵激动起来,他迅速接过火铳,对着花姑就射过去。 原以为那个花姑如此嚣张,定是个武功高手,却不料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竟是一枪被射中,翻身倒地不起了。 雪融仰长啸一声,“云雪,哥哥给你报仇了。”云雪是他的妹妹,当年他和妹妹一起被卖到这里,妹妹才十四岁就被这老女人活活打死了。他心中的恨,存了许多年,到今日才得圆满了。 几人退了冲上来的杀手,迅速从东面院墙跳出去,就在双脚刚一落地,第二波爆炸就已经起了,巨大的冲击把大地再一次晃动。 他们稳了稳心神,然后向后门位置跑去,这会儿手下士兵可能已经通知官府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官府必然会很快来的,而在这之前他们必须尽快出城。 路唯新有些不放心,“文英,咱们闯了这么大的祸,真的安全吗?” 郭文莺道:“应该没事,我跟兵丁了,引爆火药之后,迅速退出福州,然后找个闲人去官府报告,不会查到咱们身上的,就算查到了也不怕,我就不信南陵公想跟王爷直接对上,最后独吞苦果的可能性大。 她着又笑起来,“且下面我还布了一个招后棋呢。” “什么后棋?” “你且等着看吧。现在咱们只有先撤出福州,只要不被找到证据,他们就不能拿咱们奈何,更不能拿王爷奈何。” 封敬亭既然敢把这事交给她,想必就料到了这个后果,他做王爷的都不怕,她怕什么? 而这个时候蒋贸想必已经行动了吧…… 同一时间,蒋贸正在福州的狮子楼,拉着福州知府荣德海灌酒呢。 今过午的时候,蒋贸就到了福州府衙,有要事要跟荣德海商议,不过两人在一起待了两个多时辰,也没议出个所以然。后来他又拉着荣德海去狮子楼喝酒。 荣德海知道这蒋贸是端亲王的人,虽不愿与他相交,却也不敢得罪,两人对坐着喝了好一会儿,渐渐的都有几分醉意。 蒋贸大着舌头,跟荣德海道:“德海兄,你不知道,弟这个知府不好当啊,那个什么王爷简直没把咱们当人。” 荣德海心中一动,这人喝醉了,没准能套出点话来。 他故意问道:“王爷怎么不好了?” “王爷,王爷他……”蒋贸着,着,突然双眼一翻,趴在桌上不动了。 荣德海瞪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由叹息,好好的机会就这么丧失了,这人怎么偏赶着这会儿醉倒了? 正遗憾之时,忽然酒楼下一阵喧闹,有人冲上来,叫道:“大人,出事了,远水街那边着火了,有人用火药炸了墙。” 荣德海一听顿时急了,这是福州之地,南陵公的地盘,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向南陵公交待啊? “走,快点去看看。”他慌忙整了衣服要往楼下跑。 这会儿那趴在桌上的蒋贸突然站起来,“啊,荣大人,你要去哪儿啊?” 荣德海心,怎么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了? 他随口道:“出了点事,本官去看看。” “我也跟大人一起去吧。” 荣德海想拒绝,可蒋贸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让他甩都甩不脱。 他是不知蒋贸被郭文莺嘱咐,一定要把无赖的劲头拿出来,愁得蒋贸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个晚上,这才有了今日之成果。 蒋贸按照郭文莺命令,下午的时候就开始缠着荣德海,真是费尽了口舌。刚才又耍酒疯,又装醉,真是脸子里子都丢尽了。 不过这会儿他也放松不得,他今的目的就是跟着荣德海,看他都干什么。 第二百零九章 发火 出了这种事,荣德海顾不上坐轿子,骑着马,很快打马扬鞭赶到远水街。 原本好好的宅子,现在早已是断瓦残垣,到处都冒着黑烟,火虽然扑灭了,但烟气依然很大,走得近了就呛得一阵咳嗽。 看着眼前的景象,荣德海几乎吓瘫了,这个地方他曾来过,是同僚带他上这儿来取乐的。他虽不知是什么所在,但隐隐觉得和南陵公脱不了关系,可现在却变成这样,这让他如何向南陵公交待啊?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他跺着脚,急着眼泪都快下来了。 一个衙役道:“启禀大人,人巡街的时候,有人看见这边着火了,还没等咱们赶来,这里就炸了。” “伤亡怎么样?” “先炸的是门口左近,这附近居民少,倒是没什么伤亡,不过院里的人还是有不少受了伤的,尤其是房屋受损最为严重,目前已把伤者都抬出来了。” 蒋贸从后面踱步过来,口里啧啧出声,“真是太惨了,太惨了,这到底是谁下的手,怎的这般惨烈?” 荣德海睃他一眼,想什么终究没开口,心里暗骂,这蒋贸究竟知不知情?今这般缠着自己,怕也不是没有原因吧。 他从破旧的墙垛子里走进去,里面情形还真是惨烈可怖,也不知何人下的手,手段狠辣之极,只炸想炸的地方,这放火药的人想必也对火药的特性十分了解。 这里许多房屋都倒塌了,还有些人压在塌陷的木头石块底下,有的还没断气,发出低低的呼救声。 他深吸口气,对后面追上来的衙差道:“都查出来了吗?究竟是谁下的手?” 衙差回禀,“已经追问过幸存之人,是亲眼看见几个蒙面人潜进来,火是他们放的,后来爆炸声起,虽没抓到放置火药之人,不过在追杀之时有人用了火铳。” 火铳?这新在南齐出现的玩意他是听过的。只是什么样人手里有火铳? 荣德海忽觉这件事极为棘手,若真是火铳,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这若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伤的可千万别是他啊。 他故意转头问蒋贸,“蒋大人,不知你觉得谁人手里,最有可能有火铳?” 蒋贸笑道:“这可就多了,这火铳虽是从西北带过来的,原来西北军有不少,但备不住会流出点来。上回我看见一个做买卖的商人,手里就有一把火铳,是托人花了大价钱买的。听福州附近山匪甚多,莫不是也有火铳流入到山匪手中?” 荣德海不由多瞧了他两眼,这是分明是想把这事引到山匪身上了,他到底想打什么主意? 不过他要想结案,不报山匪也不行啊?总不能是端亲王派人做的吧? 若是普通的民居还可以趁机扣个帽子,好好污一污封敬亭的德行,让他成了残害百姓的恶人。可这月馆本就不是可以摆到明面上的地方,若封敬亭较起真来,真要好好一查,最后查到南陵公身上,到时他更没法向南陵公交待了。 他虽是掌着这福州城,却不算真正南陵公的心腹之人,这种两面不靠的夹心饼是最难做的,倒真不如这个蒋贸,明明白白表明自己就是端亲王的人。 心里暗叹一声,虽不情愿,也只得道:“还是蒋大人得对,本官看着也像是土匪做为的。只是这炸药颇不易得,也不知土匪怎么弄到手里的?”他那意思,你想编,也得给我编全了啊。 蒋贸倒是听懂了,微微一笑道:“听前一阵子,军中有一批炸药被山匪劫去,就是王爷刚来那会儿,不是有一大队山匪劫了王爷的仪仗吗?听当时损失惨重,不仅丢了不少火铳,还有许多火药也丢了。大人应该知道的吧,这事嚷嚷的人尽皆知,当时王爷还让大人查来着,只是查了许久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本官猜测,这会儿多半是那些山匪又来作恶了,还把主意打到了福州城,真真是可恶。” 荣德海不太舒服的噎了一下,当时那件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谁下的手,这会儿倒推到南陵公身上,还真会倒打一耙。 他从前看这蒋贸一脸温和,还道是个君子,没想到嘴皮子这么厉害?这是受了谁的指使,居然跑这儿耍无赖来了?不过他的这些话,他还真没法反驳,总不能劫道杀人的是南陵公,而南陵公绝不可能动自己的人吧? 他假笑一声,“蒋大人的是,果然是山匪所为,这些山匪真是可恶。” 蒋贸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一副‘兄弟和你不错’的样子,“蒋兄如此聪明,真是前途无量。” 荣德海气得想大骂,心,你娘的,老子的年纪当你爹都绰绰有余了,你还真跟老子称兄论弟起来了? 他好容易把蒋贸给哄走了,立刻骑马直奔南陵公府而去,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赶紧过去找骂,难道要等公爷发了怒,把他拎过去吗? 急匆匆赶到公府,这会儿江太平正在前厅里大发雷霆呢,厅外站了许多人,福州守备也来了,跪在厅前的石板上,可怜巴巴的正发抖呢。 他也忙过去,与崔守备跪在一处。随后两人迅速用眼神简单交流一下。 他用眼神问:“情况怎么样?” 崔捷回他一记白眼,对着前面努努嘴,意思翻译出来大约是:“你瞎啊,不会自己看,公爷连茶杯都摔了,能好得了吗?” 荣德海与他共事多年,理解力还是相当好的,此刻不由轻叹一声,自己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挨顿打是必须的,只是能不能保住命就不一定了。 正哆嗦着呢,就听厅里江太平大吼,“荣德海来了吗?还不滚进来?” 崔捷投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心里暗自庆幸,这会儿可有垫背的了,等轮到他的时候,不知公爷的火气会不会发泄的差不多了? 荣德海颤颤巍巍的进了前厅,哆哆嗦嗦地跪下来,直吓得一个劲儿打摆子。 谁都知道南陵公脾气暴躁,又力大无穷,尤其是极度暴怒之下,连手撕活人的事都做得出来,也不知他今能不能囫囵个着出去了? 第二百一十章 踹人 大厅里,江太平坐在椅子上,在他身旁坐着夫人江氏,此刻江氏也是一脸惨白,那惶恐的神色,明显刚才那顿火气是对她发的。 荣德海顿觉心更沉了一分,夫人都被责骂了,轮到他还有好吗?他立刻跪下去,磕头如捣蒜,“公爷息怒,公爷息怒,下官罪该万死,请公爷恕罪。” 江太平冷冷一笑,“你确实罪该万死,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到现场去的如此晚,你娘的又去钻哪个女人的裤裆了?” 荣德海一脸惶恐,“下官不敢,下官洁身自好,从不去烟花之地。当时下官和蒋贸在一起,是他缠住了下官,是以才去得晚了。” 江太平强压着怒火,吸了口气,“你查了半,查出点什么来了?” “是……是山匪所为。”他也知道自己出这句话,肯定要挨打,所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放你娘的屁。”果然,江太平闻听,一脚对着他踹了过来。 还好荣德海做了准备,没踹中心口,饶是如此,左跨也隐隐作痛,似乎骨头都要踢断了。 他不由暗自骂娘,心,老子当的这个狗屁官,一把年纪了,还得让人这般打着,真是没活路了。 起来,月馆之事不过是他和端亲王狗咬狗,为了报复他在半路上伏击,人家才把月馆给端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别他没在现场,就算在现场也管不了啊,没准还得把老命搭进去。 这会儿他倒有些庆幸蒋贸绊住了他,否则真要撞上了,更没他什么好。 他心里暗骂,面上却带着笑,“公爷息怒,从种种迹象看来,确实是山匪所为。公爷也知道此事不宜张扬,就算不是山匪,也得是山匪了。” 江太平自然知道其中的意思,出了这件事,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封敬亭,也只有他的人有这么大胆子,敢在福州之地放肆。起来还要怪江氏,若不是她巴巴送了个人给郭文莺,他们也不会发现月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女人平时看着聪明,做起事来却这般糊涂。 他想着,不由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江氏。 江氏看着他,更是面如死灰。心里忽涌起一股难言的恨意,若是他那个心肝宝贝的骚狐狸做了此事,他也会这般不问青红皂白的拷问怒骂她吗? 起来这事还不是他授意的,是他让她想办法安排个送到封敬亭的人身边。王爷身边不好塞人,所以她才退而求其次的选了郭文莺,雪融也是月馆里最出色的男子,选他也是正常的。 只可惜唯一算错的就是雪融早就有了反意,会助着郭文莺翻过来端了月馆,起来也要怪花姑,是她向她保证雪融绝不会出错的。 这两人真是误她啊! 江太平又爆吼了两声,依然觉得心气难平,虽也知道此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却也咽不下去这口气。最后把崔捷叫进来又是一顿好骂,荣德海去的晚了也就算了,他身为福州守备,居然也去的这么晚,简直是不知死活。 崔捷被他骂着,心里更觉委屈,心道,我是去的晚,不过我敢去得早吗?我明面上是守备,可我手里有人吗?满衙门加起来就五个人,整个福州城的兵都在你手里攥着,福州的治安也是你手底下的将军负责,起来最该问罪的就是你了。与我一个光杆守备有什么关系? 可这样的话他哪敢,只能规规矩矩跪着,任人骂的狗血淋头。 好在江太平没上手打他,只骂了一阵,就叫他和荣德海一起滚出去。 两人如获重释,慌忙爬着出去,到了外面狠狠吸上一口气,这才有了又活过来的感觉。 崔捷同情的看了一眼捂着腰腹的荣德海,“你没事吧?” 荣德海也回了他一个白眼,“要不你也叫公爷踹一脚试试,看有事没事?” 崔捷撇嘴,“我可没那个荣幸。”守备府是整个福州城最冷的衙门,他一年也见不到江太平一面,若不是今出了这么大个事,他还摸不着来觐见呢。 公爷待他不热乎,起来也不是坏事,至少他是所有公爷身边伺候的,唯一没挨过打的一个。 两人对着拱了拱手,各自坐轿子走了。 对于荣德海如何找了轿子回的府衙,如何结案暂且不管。只这会儿出了城的郭文莺等人。 到了城外清点人数,除了几个械斗而亡的,其余的人都回来了。没被人抓了俘虏,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吧。 正准备上马回营,路唯新突然道:“文英,你跟我的话是真的吗?” 郭文莺莫名,“我什么了?” 路唯新神色略显羞涩,脸上红的好似一块绯色的布,呐呐道:“你只要是杀了那个老女人,你什么都给我的。” 郭文莺笑着把雪融往前一推,“这可不是我的,是他的,他什么都可以给你。”着挑眉一笑,“要不我把他送给你如何?” 路唯新咧咧嘴,“我才不稀罕呢。”早知道是这样,他也不费劲射那一枪了,为了把握最后一刻,跳下墙的时候还崴了脚,到现在还疼呢。 他就郭文莺没那么好话吧,什么把什么都给他,都是糊弄他玩的。早知道他还不如提个要求,让他亲一下也好啊? 想到在郭文莺那嫣红的嘴上亲吻,不由得脸红心热,走路的样子更加晃悠起来,整个人犹如喝醉了酒一般。 郭文莺望着他的背影哈哈大笑,对着雪融挤挤眼,“你可不要忘了人家的恩情。” 雪融笑笑,“这是自然,以后我的命就是路将军的了。” 路唯新听到了,不由甩了他们一眼,“我才不要他的命呢。”他想要的,他们又不肯给,何必拿他取笑呢? 月馆的事解决了,雪融便再不能留在宁德,他们也怕南陵公知道此事是他们做的会报复,雪融无根无底的,怕是第一个会下手的对象。当务之急,还是要派人把他送走的。 雪融走的时候,郭文莺亲自去送,还专门叫了几个亲兵,一路护卫他去京城。 第二百一十一章 剿匪 本来雪融不想去京都的,不过听她的家在京都,便想过去看看,也瞧瞧生她养她的是个什么地方。 一路送着他出了宁德城,临道别时,雪融突然问她:“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兄弟吧。”郭文莺挠了挠后脑勺,在她看来一起战斗过的都是兄弟。 “那在你眼里哪个男人不是兄弟?” 郭文莺指着满大街的人,“这些,这些,都不是啊。我不认识他们,怎么是兄弟?” 他无奈,“我的是你身边认识的人。” “这样啊……”她开始很认真的想,想了半,好像身边每个人她都当成是兄弟。不,只除了一个,封敬亭,那丫的太恶心,把他当兄弟,简直侮辱了“兄弟”这个词。 谁见过哪个兄弟,会对另一个兄弟又亲又抱,恨不得把什么都塞进她嘴里的? 雪融看着她迷茫的脸忍不住叹息一声,看来这也是个感情少根筋的,谁要是喜欢上她,那情路可有得磨了。 还好,还好,他及时止住了…… ※ 自西北军换防之后,路怀东一面筛选人准备建水军,另一方面开始把剿匪提上日程。 按照他和封敬亭的商定,既然南陵公利用山匪作乱,他们索性就大规模剿匪,一边发榜文通知各州县府衙,向老百姓宣誓朝廷剿匪的决心,另一边剿匪日程也紧锣密鼓的制定着。 他们先从规模的山匪土匪剿起,然后逐渐扩张,按片分剿,也不一下把匪徒打死,但也不放松进度,就那么一口一口的,如嚼大饼一样,最后把整张饼吞咽下肚。 闽地靠海,常遇台风袭击,庄稼因此而歉收,可是更让人心寒的是,匪徒不停地骚扰临近的村庄。许多村庄的粮食秋收后便被遭劫,为了抵抗山匪,有一些村落自发组织了民兵,开挖了深壕抵御盗匪的入侵。可这样做,依旧是杯水车薪,手无寸铁的村民,怎么是穷凶极恶的匪徒的对手?最后只能眼睁睁瞧着大批粮食被抢,亲人惨遭戕害。 桃源村因着地处丘陵之间,是一片开阔之地,民风淳朴,百姓富足。可自从山匪来了之后,每年抢劫两次,夏季一次,秋季一次,刚到手的收成都被劫走,辛苦种植的粮食都吃不到嘴里,只能靠挖些树皮野菜为生,百姓们苦不堪言。 自来官匪是一家,官家们靠不住,他们唯一能依仗的,只是将村外的屏障深壕陷阱挖得更深些,铺上木桩竹钉,准备好弓箭,将镰刀斧头锄头磨得更尖利些。村里的不分男女老弱,人手一件武器,却也仅仅是拿来保命的。 眼看又到了劫匪到来的日子,几日前村里就派了探哨打探山匪动向,村里的壮汉全部动员,准备拼力一战。 今晚夜色正黑,隐约中听见那些盗匪的狰狞的笑声。全村的人都惊醒了,盗匪们将犹若无人之境骑马快速横闯进来,一时间,村口不远处的树林里,好似涌出一群饿狼一般冲出了一队人马。 “弟兄们都给我听好了!打起精神来,抢了粮食,再抓几个俊俏的媳妇姑娘回山上解闷!”山匪的声音又响又亮,在寂静的夜中传出老远,吓得一些媳妇大姑娘都躲进桌子底下。 有几个猎户举着斧头直冲了过去,虽然斩断了一匹马的马腿,让坐在上面的强盗跌落了下来。可是下一刻,便又十几个彪悍的土匪围拢过来,举起长刀便将那汉子的头颅斩了下来。 那盗匪头子用枪杆子挑起一个猎户的头颅,一边沿着村子跑马,一边连声高喊:“谁再反抗,便是这样的下场!” 村民们不敢动,这时候土匪头子已经带着人挨家挨户搜起来,有粮的抢粮,有钱的抢钱,有女人的抓女人。顿时惨叫声,哀求声,打斗声,一片片传将过来,吓得胆的村民尿了裤子,手里的锄头也不知扔哪儿去了。 一个土匪把一个身条雪白娘皮推倒在地,扯破了衣服,白花花的身子在月光下晒着,却显出几分凄凉来。她挣扎哭喊,也敌不过土匪的大力。那正要行***之能事,突然一支箭横飞了过来,直直射中了那盗匪犹在淫、笑的口里。 随着一阵呼哨声,一队矫健的人马一路疾驰而来。 领兵的正是路唯新。他挥舞着手里的环刀,“嗷”的一声大叫,一马当先直直地冲了过来,犹如闪电一般的索魂铡刀,砍起人来犹如砍刀切面,一时血肉横飞。 这些个乌合之众,并不像是南陵公亲率的士兵一样进退有度,训练有素,也不是他们在半路所遇的那帮山匪可比的。或者这才是真正的山匪,这也更证实了他们遇到的袭击车队的人是官兵假扮的。 山匪人数虽众,却哪里抵得过西北军的彪悍野蛮。这帮西北军在与瓦剌的大战中早磨亮了刀,他们是真正的刽子手,短短一炷香的功夫,这群前来屠村的盗贼竟是没有逃走半个,俱是死的死,伤的伤,不一刻便都横倒满地。 村民们闻讯赶来,看见一个个穿着整齐的军装铠甲的士兵,都惊喜交加,声议论着。 村长高声询问:“各位好汉都是什么人?” 路唯新咧嘴一笑,冲着身后的骑兵道:“将大旗亮出来!” 在初升的旭日中,一片大大的四方旗迎风招展,正是封敬亭御赐的钦差大旗。 “吾乃钦差端王旗下的将军!父老乡亲莫怕,只要有这面旗在,绝不会让你们再受这些个盗匪的侵扰!”徐横嗓门甚大,嗡嗡的声音听得甚是醒目。 村民们慌忙拜倒,齐声拜谢钦差王爷的救命之恩。 桃源村大获全胜,让临近村镇郡县为之一振。有几个郡县发生了盗匪劫掠的事情,也是西北军及时赶到,保卫了村落的安泰。百姓们奔走相告,都大赞钦差大人是为民做主的好人。 封敬亭前些时日一直在忙于收集消息,根据搜集到的村落情况,大致圈出了几个值得盗匪犯险的富庶村庄。再化整为零,将军队分解成分队,以游动的方式来回巡查,大大扩张了移动范围,无论哪个村落有风吹草动,都能及时赶到。 第二百一十二章 做贼 他最先保护的都是手下东南军士兵所在的村落,与此同时四处张贴告示安民抚民,并同时传出消息,只要投奔到端王旗下,便可保佑自己的村落安泰! 从前没人信服,来应征入伍的不过猫三两只,消息传出后,报名参军的年轻人很是踊跃。一时间,军营前人头攒动,倒是前所未有的盛况。 也就在同一时候,被陆启方进行包装后的另一条传言也传出了,有书的在书馆书,也有长舌妇人在街上闲话家常,大家都在讨论端王和南陵公。关于端王的新政和德行更是被传唱的呱呱响,还有人编了一首歌谣,赞扬钦差大人的付出。 郭文莺还给这一故事编了个回目,就叫做:钦差冒死解救百姓出水火,除暴安良扫除乱党救万民。 与此同时,大街巷有人在大声议论,既然端王能助临近乡镇剿灭匪患,保卫一方安泰,为何南陵公不能如此呢? 就算是愚民蠢钝,这番对比,也比出些不一样的意味来了。哪个是做表面文章,哪个是实打实地为民着想,高下立判。 自此之后,封敬亭声威大振,由原来的一文不名,到后来已经隐隐能和南陵公分庭抗礼了。而做到这些,只不过花了短短不到两月的时间。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陆启方的谋划之功,也难怪王爷对他信服有加,这老头真的心眼多成筛子了。跟他玩人心所向,纯粹是自找不自在。 新兵招募上来,封敬亭把西北军和东南军重新整合,改番号为新南军。自此以后,一支威震八方的新军诞生了。 路怀东从新南军中挑出一万会水性的士兵,交给徐海训练。别看徐海的脾气有时候黏黏糊糊,但他的水性却是所有将官中最好的。 徐海最喜凫水,听让他练水军,自是高兴,只是有了兵又岂能没船?所以一整他都在郭文莺面前叼念着要船的事。 东南军原先也有水军,只是船只长期搁置,大都放烂了,还有的发了霉,能用的也都是使用多年接近报废的破船,整个东南军最后清点下来只有三十只船能用,有跟没有没甚区别,连普通的训练都不够支撑。 郭文莺被他磨的没办法,无奈道:“徐大哥,我又不是神仙,你要船就有船吗?咱们总得造得出来啊?” 徐海索性耍起了无赖,“这我不管,你是军需官,你得想办法。” 郭文莺被噎的一愣,她不做军需官许久了,怎么这也能栽在她身上?不过不管怎么,船也要造出来,最起码训练的船只得先弄来。 她心里思忖着,便叫人把张欣房叫了来。 张欣房来得很快,这些时日他正没事可做,早就觉得憋得慌了,一听郭文莺找他,立刻颠颠跑来了。一进门就喊:“大人有什么事找下官?” 郭文莺揉了揉被徐海炒疼的头,对他道:“走,带上人跟我走一趟。” “去哪儿?” 她笑,“做贼去。” 叫邓久成也一块跟上,又让张欣房点齐了五百人,他们一行往北茭而去。 到了北茭船场,远远便看见老大个黑色的大门,门口还贴着官府的封条呢。 张欣房看了看,“这是什么地方?” “北茭船场。” 张欣房纳闷,“谁家的船场?怎么还贴了封条了?” “咱们家的。”郭文莺笑一声,伸手撕了封条,然后叫人撞开大门闯进去。 本来董大方还没抓住,这船场官司没了结,不该这么硬闯进来,不过现在急着用船,也没办法了。他们是官,官府要征用,百姓也不敢不应。自古民不与官斗,怕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做官的原因吧。 邓久成最先走进船场,见里面大得惊人,占地怕有几百亩,并且一应用具俱全,造大船、船的工作台就有几十个,几十条船可以同时开工。还有几只造了大半的大船停在工台上,远远看着便觉气势庞大。 他越看越惊叹,“这就是传中的海船吗?真是好大啊!” 郭文莺笑笑,“这几只不过是中型船,距离大海船还有很大差距,以船场目前的技术,怕是一时也造不出真正的大海船的。” 可即使这样,邓久成也早就看傻了眼了,他摸着那海船上的一个船钉,一时流连不已,过了一会儿才问道:“文英,你真打算要用这里吗?” 郭文莺点点头,“这里以后你要多费费心,明我就让人把造船的工匠带过来,再多招录一些手艺好的,以后咱们兄弟就在这儿了。等船场开起来,再把咱的军器处也开了工,两边一块造,什么好东西都安到船上去。” 越想越觉得开心,她今年唯一痛快的一件事,就是得了这个船场了。 邓久成自是也开心不已,他本就是守财奴,有这么大块地方进账,对新南军真是如虎添翼,以后他这军需当得越发体面了。 郭文莺让张欣房先带人把各处拾掇一下,然后就先回宁德了。她也没去旁的地方,直接去了趟宁德府衙,让蒋贸把董存和那些船场的工匠都放出来。 蒋贸满口答应,又道:“还有一事想和大人,刚巧要去找大人的。” 郭文莺纳闷,“出什么事了?” 蒋贸道:“是昨日咱们已经找到董大方了。” 郭文莺大喜,“他人在哪里?” “已关进府牢里了,先前审过,不过他等大人亲自来才肯招供。” 既然船场重开,自然少不了董大方。郭文莺立刻让蒋贸带着她去了府牢,果然看到了被关押的董大方。 那董大方一瞧见她,立刻跪伏在地,哭道:“大人啊,人愿意什么都招认,只请大人饶儿一命。” 郭文莺见他这么痛快,心里也高兴,忙把他扶起来,“董员外请起吧,有什么事都好商量。” 她问董大方与他合伙之人是谁,董大方招认的和董存大致相仿,无非是那人找上自己要合伙做生意,不过他却道出了那方公子的身份,就是方一德。 郭文莺微觉诧异,“这方一德是谁?” 蒋贸在后面道:“方一德原是宁德的一富户,家财厚实,可谓富甲一方。大人应该也听过此人,他就是贡献宅子给王爷做行辕的方府公子。” 第二百一十四章 看望 还有一种艨冲船,体狭长,行进速度快,是为一种攻击型战船;舰有上下两层舱室,四周装有护板,属于有防护性能仅次于楼船的攻击性战船;赤马舟船体轻,速度疾如快马,便于隐蔽,多用于侦查、偷袭;露橈与赤马舟相似。斥候为瞭望船,艇船体更,适用于水寨巡逻。 不过郭文莺最关注的是一种海鹘船,它是一种适用于外海作战的海船,其形状与上述内陆战船不同,前高后低,前大后,如鹘之形,船上左右置浮板,形状如鹘翼翅助。只是这种船失传已久,只有简单的草图以供参考,若是造出来形似神不似也是麻烦。 她一心要造海鹘船,一时着迷,每日在船场研究船图,时而又去监看造船进度,忙得脚不沾地,根本忘了今夕是何年,至于封敬亭早不知那人是谁了。 ※ 一个多月没见面,封敬亭心里每都抓挠似得,想过来看她,又觉拉不下脸,就这么一拖着。 徐茂早看出王爷心里想什么,便故意走到他跟前,笑道:“王爷,的想去见见郭大人。” 封敬亭假装不在意,“你见她做什么?” “的盐场有些事,想请郭大人帮忙。” 既是正事,封敬亭自然不会阻拦,叫他快去,又免不了嘱咐一句,让他给郭文莺带些日用东西。 郭文莺走的时候就抱了两件衣服,一些简单的日常用具,别的什么都没带,船场环境不好,又靠近海边,气候过于潮湿,也不知她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徐茂知道王爷心里担忧,便着实准备些东西,换洗的衣服也准备了一大箱子,足足拉了一辆车。 到了船场,他下了车,张欣房迎了过来,“哎呦,大总管,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徐茂道:“王爷让我来送点东西,郭大人呢?” “在里头呢。”张欣房领着他往造船的工作台走,可徐茂找了半都没从一堆人里找到郭大人。 郭文莺相貌出众,很难淹没在人群中的。怎么会看不见? 他有些急了,“到底哪个是啊?” 张欣房往前指,“那边,那边那个手里拿着张图的个子。” 徐茂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瞧见一个穿着一身灰土工服的人,因是衣服太大,前襟上打了个大大的结,头顶随意挽了个发髻,上面插了根破木条,脸上也左脏一块又脏一块。一张脸似乎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 徐茂看着不由喊了一声“娘呀”,这要是让王爷看见了,还指不定怎么心疼呢,这哪儿像个朝廷里的大员,比船工还像船工呢。 他慌忙跑过去,嘴里叫着:“大人唉,我的大人唉。” 郭文莺回头见是徐茂,不由皱皱眉,“王爷叫你来的?” 徐茂笑得甜兮兮地道:“不是王爷叫来的,是的有事求您,咱能下去话吗?” 郭文莺点点头,从船上跳下来,把手里的船图递给旁边的董存,“你盯着点,别叫他们走线走歪了。”随后拍了拍手上的土,跟着徐茂往前面去了。 徐茂早叫人把带来的东西都搬到郭文莺的住处去,可她住的地方太,哪摆的下这么多,不少都搬在院子里了。 郭文莺看了那一箱箱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怎么拿来的怎么拿回去,我不需要这些。” 徐茂叹气,“唉,我的爷啊,好歹你留点合用的,您看您现在穿的,用的,看这屋子简陋的,不知道还以为是个船工,您可是金贵人,怎么能这样?”本想‘要是王爷知道了准心疼’,想想这两人现在还别扭着呢,最后便换成另一句,“您好歹顾全一下身份啊。” 郭文莺这些时日太忙,船场刚开工,所有的一切都得顾虑到,虽有邓久成和董存帮着,但两人也事多,有许多事只能她亲自盯着做。每一早就出门,回来之后倒头就睡,真没空顾虑别的什么。 听他这么,便道:“给我留两身换衣服吧,皂角牙粉也留一些,旁的都拿回去吧。” “这哪儿行啊。”徐茂苦着张脸劝着,随后指挥人开箱,拿了套茶具摆桌上,又给她拿了几身中衣亵衣,还有新制的春装夏装也拿了几身,连着皂角、牙粉、熏香日常用具都掏了出来。 接着让人把云墨唤了进来,半是埋怨道:“大人也是,走就走,怎么不带着云墨?连个洗衣服倒茶的人都没有,这可怎么好?”着抬腿踹了云墨一脚,“你这子也是,怎么不自己跟着大人过来?” 云墨挨了一脚也不敢出声,低着头默默帮着拾掇屋子。心里想着,又不是他不想跟着来,可郭大人不带他啊,大人恨着王爷,连他都不待见了。 屋子太,徐茂把一些合用的都留下了,一些看着奢侈,没啥大用处的又装回箱子,又给床上换了蚕丝枕头,蚕丝被褥,连窗帘子桌布子都换了个一个遍,看看屋里勉强有个能住人的样了,这才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郭文莺看他们忙来忙去,本想制止,后来想想也就算了,能住的地方舒服一点,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等都收拾完了,徐茂又拿了个大点的盒子给她,“这是王爷特别嘱咐让给大人拿来的,上面有锁,还有钥匙,王爷也不叫人瞧,让大人等没人的时候再看。”他着从裤腰上拽了把钥匙递给她。 郭文莺“哦”了一声,心想着八成是些银钱之类的吧。 徐茂又道:“其实老奴今真是求大人来了,送东西只是个噱头,是真有事。” 郭文莺与他相处也有时日了,知道他一般不爱求人,定是遇到难处了。便道:“大总管有事请吧。” 徐茂轻咳一声,“是这么回事,王爷不是叫老奴收了几个盐场吗?不过许多煮盐晒盐的工具都不合用了,想叫大人给绘几张图,老奴好叫人造了,以后盐场开起来,不是也增加收入不是。” 第二百一十六章 想你 郭文莺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毕竟她对经商也不是很懂,只能换些浅显的话,“比如粗盐卖给穷人,普通细盐卖给一般收入百姓,而高品质的盐可以卖给高门大户的有钱人。虽然卖粗盐或者普通细盐盐场赚不了多少钱,也竞争不过一些老票盐场,不过可以售卖对象定在高门大户之家,产出最高品质的盐,也不需要非得是食用的,可以多种用途,售价自然也就上去了。” 其实京里有许多铺子是这样做的,就像玉器店、多宝阁,这些地方奢侈品都是锁定高消费人群。不过盐场这么做的几乎没有,盐还是以量大占优势,大部分食用盐的品质差别没那么大。不过谁叫封敬亭受限制太多呢,便也只能另辟蹊径,弄些多用途的盐玩玩了。 徐茂听得眼前一亮,他本就是个极聪明的人,立刻察觉到了商机,忙请郭文莺到后面工房好好商量一下。 其实古时盐种类繁多,从颜色上分有:绛雪、桃花、青、紫、白等,品质越好的盐越白。郭文莺想起在京都的时候王府里漱口所使用的竹盐,听是宫里赏下的,品质极好,售价也极高,在店铺里只有极少量售卖,供不应求。 若是能将产出的精盐加工成为竹盐的话,那么既不需要太多的产量,这等卖与达官显贵的奢侈之物更是不愁价钱。一两食盐不过二十文,可是一两竹盐的价格却是二三两银子,若是质地能更细腻,价格再翻倍卖出五两银子的高价也不是没有可能。若是能煅烧出精良的竹盐,就不必强求产量,只需在品质上多下功夫即刻。 只是加工精盐最最关键的是上煮锅重新的蒸炼搅拌,一味靠着人力不断搅拌终究不是法子。郭文莺是造奇巧机关的行家,她搜肠刮肚的想了半,终于想到了一样靠水力牵引的机关找来巧手的工匠加工。 她当即画了图,让徐茂去找工匠打造了几台靠水力牵引的搅拌机关,只要引了水入了机关水板便哗啦啦地自动搅动器三根木浆,搅动出来的精盐,定能比人力的更加细腻。 徐茂看着那图,忽然笑起来,“大人,哪儿的工匠也不如您手里的工匠厉害,咱们王爷的精华可都在您那儿,不如大人亲自监督打造如何?” 郭文莺知道他这是在打从西北带来那些工匠的主意,交给她既省心还省钱,连工钱料钱都不用出了,还真是笔好买卖。 所幸这几个机关也不值什么,便点头同意了,交给云墨,让他回去给邓九成督办。 徐茂的办事能力还是很强的,很快就找到了擅长加工竹盐的老师傅,还找了会做药盐的,连不常见的桃花盐,玫瑰盐的工匠都被他寻来了。这些桃花盐、玫瑰盐,据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可专门卖给女人用。 郭文莺见他如何活学活用,也不禁暗赞,果然封敬亭看人极准,他身边所用的个个都不是庸才。 那做竹盐的老师傅是做竹盐的一把好手,选取三年以上的青竹灌入精盐以黄泥封口,经过松枝九次煅烧后,便是产出了颗粒晶莹如同紫水晶一般的紫竹盐。 当第一锅煅烧出来的紫竹盐送到封敬亭面前时,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手指沾取了紫竹盐送入到了口中。经过精心挑选的三年生青竹的反复煅烧,这竹盐里带着淡淡的竹香,入口的口感竟然是比宫里用的御用竹盐都要好上几分。只觉得口内唇齿留着淡淡异香,因上火生的口疮,疼痛也缓解了许多。 他欣喜郭文莺出的好主意,对她更是爱了几分,暗自想着也只有这要能干的女人,才能辅助他建立千古帝业,对她越发不能放开了。 他令徐茂加紧制盐,盐场所有工匠马不停蹄,开始大批量赶制竹盐。随后药盐和桃花盐、玫瑰盐也开始在各地售卖,这些都是噱头,其实无论药盐还是桃花盐、玫瑰盐因为产地不一样,根本不是真正的然矿出的盐,但调和了玫瑰水和桃花水之后,所出的盐带点淡淡清香,但造价比竹盐还要高,卖的也更贵。也只有那些自诩高贵的豪门贵妇,才会顾盼一二,卖的越贵,销路反而越好。 盐场的销路打开,倒也赚了不少钱,虽不能完全解决军费问题,好歹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当然这是后话了,后来郭文莺把造好的搅拌机关送去盐场,因为盐粒充分搅拌,产出的盐更加细腻也更加剔透。 * 等郭文莺回到船场已经是第二日傍晚了,她忙活了一整,又赶了夜路,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累瘫了。简单洗漱了一下,云墨来叫她吃晚饭,她推不吃了就上床睡觉了。 她沉沉睡着,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觉得身子沉沉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压着,她瞬间警醒,看见一个黑影慢慢的往自己身上爬。 有贼? 左手伸到枕头底下,悄悄摸出把匕首,只等那黑影挨上她身子,突然迅速刺出。 但显然她的速度还不够快,一只男人的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她腿猛向上一抬,正踢中那人脚踝,那人闷哼一声,低哑地声音道:“娇娇,你这是想杀了爷吗?” 封敬亭? 郭文莺脸一寒,“王爷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儿来干什么?” 封敬亭夺过她手上的匕首扔在地上,嘟囔道:“爷想你了,想的不行,就赶了夜路来看你。”然后就爬了墙,就做了贼,避过了许多巡查的官兵才潜进来的。 郭文莺冷哼,“王爷这是来检验船场的守卫情况的吗?”能让他潜进来,看来张欣房得好好检讨了。 封敬亭不话,只把她抱进怀里,紧紧的抱着。今徐茂回府的时候,绘声绘色了郭文莺的情况,初见她时,她一身船工衣服多么脏,她每就睡两个时辰觉,她吃的多么差,脸色多么不好,她心里惦记王爷嘴上不肯。 第二百一十七章 相好 前面都是真的,最后一句是徐茂编的,但封敬亭明知道是假的还是忍不住欣喜,他听她过得这么惨,心里疼得什么似的。当时就在府里呆不住了,叫人备了快马,带了几个侍卫从府里出来,一路狂奔着到了北茭,然后瞧见大门紧闭,一时也不好叫门,便爬着围墙进来了。 以他的身手,甩脱个把人不成问题,是以也没人发现。然后他按照徐茂描述的路线,找到她的住处。还真是她,刚才还怕自己摸错了房,抱错了人呢。 郭文莺使劲挣着想推开他,怕他又不管不顾的硬来。 封敬亭只是不理,紧紧扣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动,轻浅的呼吸吹在她耳边,低低地声音道:“阿莺,原谅爷吧,别跟爷闹了好不好,爷保证以后再也不动你了好不好?” 郭文莺道:“你的当真?” “当真。”他表情极为诚恳,然后在心里默默补了句,“才怪。” 郭文莺看他难得有这么认真的表情,这会儿真有些信了,直到很久之后,她才发现男人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谁若信了,谁就是傻瓜。 她抻了抻手脚,道:“你先放开我,喘不过气来了。” 封敬亭抱着她的手松了点,却并没放开她,嘴里依旧叫着:“娇娇,你不生爷的气了吧。” “不生气了。”她喘了口气,其实她也只是气了两,后来忙起来基本把他都给忘了。 “那就好。”他欢喜着,忍不住在她脸上咗了一下,怕她翻脸,忙放开她。 郭文莺有些怒意,可对这种厚脸皮的,你越恼了他越得意,便推了推他,“王爷赶紧走吧。” 他不动,“不要,爷在这儿陪你一夜,明再走。” “你走不走。”她声音高了两分,鬼才想再跟他住一夜呢。 “不走。” 两人正撕扯着呢,忽然外面传来张欣房的声音,“郭大人,郭大人,你那儿有事吗?刚才有贼人潜进来了,大人没事吧?” 郭文莺一吓,慌忙道:“没事,没事。” 随后又忍不住声对封敬亭道:“你还不快走。” 封敬亭瞅着她,月光下也看不清她的脸,但那双眼眸晶晶亮的,即便燃着怒火也分外可爱。他忍不住往上一扑,双唇紧紧堵上她的唇瓣,把她所有到嘴的话都吻了下去。看她还敢不敢赶他走。 “呜呜——”郭文莺挣扎着发出声音。 门外又响起张欣房的声音,“郭大人,你没事吧?” 封敬亭暗骂,这个张欣房事真多,这般不识趣。 “没事。”郭文莺刚张嘴了一句,又被他给吻了下去。 门外的张欣房不由露出古怪的表情,房里分明是有人的,可郭大人却偏偏没事,这是谁在里面? 他立刻觉得这不是一般人,没准大人找了个相好的藏在房里了。便道:“大人若有事就大喊一声。” 回答他的是“呜呜”的声响,他不禁更加确定,暗忖,没想到大人那身板,还这么威猛? 搅合上司好事,是要穿鞋的,他再不敢留,慌忙走了,还叫几个守卫的兵今晚没事别往这边走。 好半外面听不到任何声音,封敬亭才放开她,郭文莺只觉嘴唇都叫人吻肿了,心里更是怄的要死。这人话是放屁吗?分明刚刚才发誓再也不碰她的。 封敬亭知道她恼了,忙道:“刚才一时情急怕你叫出来,下次真的不会了。爷就抱抱你,咱俩会子话就好。” 他着真的平躺下,把她揽进怀里,老老实实的再也没动了。 郭文莺气得不出话,可也不敢喊,怕惊了外面的兵丁。被人瞧见他在她这里,自己都觉臊得慌,便只能任他赖在这儿。 封敬亭见她不话,故意勾她,“爷听人你这船场已经初具规模了,可要多加防范以防有人破坏。” 郭文莺一怔,“王爷可是得了什么消息?近来南陵公可安生吗?” “安生,安生的不行,爷几次剿匪,他连句话都没,可就是太安生了才可疑。凡事还是警醒点的好,你这里有这些工人,又全是木材,很容易出事的。” 郭文莺突然坐起来,然后拉着他非要他也坐起来。 封敬亭无奈,“你陪爷睡会儿不行吗?” 郭文莺正色道:“等一会儿再睡,我有话问你。” 封敬亭只好坐起来,与她面对面,只听她道:“假设你现在就是南陵公,你打算怎么对待这个船场?” 封敬亭忖了一下,“当然是毁了,越快越好。” “怎么毁?” “火攻?见效快,不过造成危害还不算惊人,如果灭火及时,最多损失几条船而已。”他摩挲着下巴想了想,“要是爷来做,爷就用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火药,爷把这船场炸上,让一块木头也留不下。” 郭文莺不禁挑起大指,“你真狠。”不过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猜到南陵公的意图,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种人,都是极具野心,又心狠手辣,极善伪装和谋略之人。 若真是江太平下这样的狠手,她又该如何呢? 她喃喃:“火攻,炸药,怎么破解呢?”摸着下巴想了一阵,突然道:“我有办法了。” 封敬亭抬了抬眼皮,“什么办法?” “用狗,养几条狗,训练他们闻火药味儿,每让狗巡察,若是有人在船场里埋火药,狗鼻子可比人鼻子要灵多了。” 封敬亭不可置信看着她,这丫头也太聪明了,他都没想到这个办法,她居然想到了。 郭文莺这灵感是根据封敬卿那虎威将军来的,封敬卿养了那许多狗,谁敢惹他?看来她也是没白被狗咬啊。 郭文莺也觉自己很聪明,这个主意极好,又翻身躺下,得意的眉眼又弯又亮的。 封敬亭看在眼里,忍不住摸摸自己唇,这丫头这么可爱,让他忍不住又想吻她了。 虽心里痒痒的不行,终没再敢第二次违规,轻轻揽过她,低哑地声音道:“睡觉。” 郭文莺“唔”了一声,最终于耐不住困倦,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了。 封敬亭赶了一路,也是累极,两人对卧而眠,不一刻房里就响起两道轻浅的呼吸声。 第二百一十八章 火药 次日一早,云墨来唤郭文莺起床,他端水进来伺候,看见房里突然多了个人,也没多吃惊。反正他隔三差五的就会在郭文莺出现的一米之内出现,经常见到这一幕,也习惯了。 他伺候完郭文莺净面,转过来问封敬亭,“王爷,可要用早膳吗?” 封敬亭道:“有什么端些来吃。” 云墨应了,不一会儿拿进一盘包子,两碗粥,还有一碟咸萝卜条。 封敬亭眉头微蹙,“这儿都吃这些吗?” 郭文莺道:“船场里能有什么好吃的,能吃饱就行了。” 她昨晚没吃饭,正觉饿了,端起碗几口就喝干净,又吃了七八个包子,看他还不动,就把他那碗粥端过来,也吸溜几口喝了。 封敬亭眉皱的更紧了,她每都吃这些,也难怪看起来瘦了许多。 “赶明爷送两个厨子过来,专门给你做着吃。” 郭文莺摇摇头,她没他那么重口腹之欲,给她好吃的也吃不出什么好来。看看色不早,让他赶紧出去,省得一会儿张欣房来了撞见了不好。 封敬亭正好今日有事,就没跟她缠磨,穿戴整齐走了出去。 云墨从后面追出来,“王爷,可用给你准备点干粮带着吗?” 封敬亭摆摆手,“不用了。”不过,等他出去许久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有多后悔,真娘的饿死爷了。 等封敬亭前脚刚出去,张欣房后脚就进来了,他在门口使劲揉了揉眼。 郭文莺问道:“你怎么了?” 张欣房道:“大人,我是不是眼花了,我好像看见王爷了。” 郭文莺脸一耷拉,“你确实眼花了。” 上司眼花了,谁敢眼没花?他只好道:“确实眼花了。” 他进了房,左右看看,瞧得那叫一个仔细。 郭文莺不耐,“你找什么?” “那娘子呢?” 她不解,“什么娘子?” 张欣房笑,“大人就别装了,都是男人,能理解的,大人不是昨晚弄了个娘子进来,下官可是听见了。” 郭文莺哼一声没言语,心,被人误会娘子,都比是封敬亭好,至少证明老子雄威大振,也比男人戳了屁股强。 她也不解释,就当默认了,然后转移话题,跟他商量要找几条狗进来。 找狗容易,要训练狗也不难。张欣房从就喜欢狗,也喜欢养狗,只是幼时家里穷,连饭都吃不上,从没摸着过养狗,这回奉命养狗,可真是乐怀了。没几真弄了几条狗来,都是大狼狗,又凶又猛,只是瞧着就害怕。 郭文莺看得喜欢,心里不禁暗忖,不知封敬亭再来的时候,被狗咬了是什么情形。只是后来封敬亭再没晚上来过,让人不免甚是遗憾。 张欣房每亲自训练这些狗,郭文莺嘱咐他让狗嗅火药的事不许张扬,他便带到外面训练,在场外遛狗,训练咬人,每日玩的很是不亦乐乎。 虽做了准备,封敬亭依旧不放心这里的守卫,让徐横从手下又拨了一千人交给张欣房,驻守在船场外围,防着有人从外面进攻船场。 ※ 月余之后,第一批船场出产的船可以下水了,虽都是些船,可到底是船场的一个成果,启航下水之日办的极为热闹。 封敬亭有意给水军造势,考虑再三,决定在扬水河上,举行下水仪式,邀请闽地各大官员前来参加。 既然是从钦差行辕里发出的请帖,谁敢不到,就连南陵公江太平也很给面子的要捧场,让这个的下水仪式变得更加正式起来。 早几日前,郭文莺就把这批船重新检查了一遍,并把船上的所有武器装备都拆除了,她心里做了防备,最好的东西自然不能展示出来,若被南陵公的发现她造的新船的秘密,针对制定对阵策略的话,那她的一番心血就白费了。 做完准备工作,色已有些晚了,她叫上张欣房,带着那十几只狗在船场各处再巡逻一遍。 两人转了大半圈都没发现什么,在走到新船停靠的码头之时,忽然有一只狗叫起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狗接连叫起来。 郭文莺暗道“不对”,让张欣房带人把狗叫的地方挖开,竟然在土里发现一桶火药,紧接着又挖开几处,每个挖开地方都有火药。 郭文莺惊出了一身冷汗,果然叫封敬亭料对了,有人想炸掉船场。只是他们看守的这么严,究竟是谁把火药埋下去的? 船场外围有官兵把守,进出都需要严格盘查,不可能是外面进来的人,那么就只能是内贼了。有人内外勾结,打算在新船开航的前两把船都炸毁,让他们无船可用,开航也变成了一场笑话? 张欣房也看得目瞪口呆,本来对于郭文莺训练狗闻火药,他还当是耍着玩的,虽然每尽心尽力的训练,也有成,却从没想过真有挖出火药的一。这会儿看来,郭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啊。 他道:“大人,你看这事怎么办?要不要我带人把火药都挖出来?” 郭文莺道:“此事不要声张,先把火药桶挖出来,然后放些黄土进去,都盖好了。既然已经有人埋了火药,定然会有人点燃,今晚派人暗中守着这里,务必抓到内奸。” 张欣房忙点头应了,带着几个心腹士兵挖火药桶去了。 郭文莺都吩咐完了,回自己住处,心里左思右想着。这两三个月来,江太平与封敬亭交手几次都是接连失利,心里肯定对封敬亭,对她都恨到了极点。他失败越多,反扑就越厉害,看来得提醒封敬亭提防江太平会狗急跳墙了。 吃过晚饭,睡了一会儿,到半夜之时,听到张欣房在外面拍门,“大人,醒醒,醒醒。” 郭文莺穿衣出来,只见张欣房在门口欣喜地看着她,“大人,抓到点火之人了。” 后面士兵推推搡搡推上来一个人,那人三十上下,穿一身船工服。 郭文莺认识他,此人名叫袁东,是董大方招募的一批船工中的一个,技术在工匠中也算出类拔萃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开航 张欣房道:“快子时时,这人鬼鬼祟祟从屋里跑出来,到了埋火药的地方,咱们冲过去,从他身上搜出了火折子和引火之物。” 郭文莺面色微冷,“去把董大方找来。” 过了一会儿董大方衣衫不整的跑过来,看见郭文莺忙行礼,“大人这是出什么事了?” 郭文莺冷笑道:“董员外找的好人,此人要炸了船场,董员外也不知情吗?” 董大方一脸惊慌之色,“大人,人确实不知情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郭文莺也没空探究他的神色是不是假装,叫人把董大方和那工匠一起押下去,然后让张欣房再把船场每个角落都搜查一遍。后就是开航日了,一亮他们就得把船都运走,暂时没有时间审问纵火犯了,索性让人都押到宁德府衙,交给蒋贸审讯。 人刚押走,董存就来了,跪在地上求郭文莺放了自己父亲。 郭文莺看了他一眼,道:“若董大方真是冤枉的,本官自会放人,本官已经派人通知蒋贸了,知府蒋大人会查清此事的,还有你,开航之前不得离开船场半步。”完也不待他回话,便快步走了。 转过便是开航之日,扬水河畔热闹非凡,因是端亲王和南陵公都来参加新船开航,倒为船场增加了不的名气。远洋船场,一个从没听过的名字,第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 此时没有人能想到,这个船场将来有可能成为南齐第一大船场,为南齐海域繁荣立下了汗马功劳。它所造船只更是出海多个国家,南齐船业声威远播,再造前朝盛世。 今日艳光高照,晴空万里,一排排披红带彩的六十只冲锋舟整齐排列在河岸边。百鱼春宴搭建的高台,此时还没拆卸,倒免费让封敬亭用了,他请南陵公上了高台,两人脸上俱挂着和煦的笑。对望一眼,都发觉对方脸上笑容很假,然后笑得越发假装起来。 江太平撩袍坐下,一脸笑意道:“王爷,今日试船,可是怎么试法?” 试船嘛,无非就是把船推下水,有人划着喊喊号子,再剪个彩带,大家鼓鼓掌什么的,就结束了。 封敬亭自然了解流程,听他这么问,便问道:“不知南陵公可是有什么提议?” “提议倒是不敢,不如咱们玩个游戏如何?” 封敬亭唇边含笑,心里腹诽他又要出幺蛾子,嘴上却道:“南陵公好兴致。” 江太平假装听不出他言语讽刺,只笑道:“咱们各出二百士兵,驾驶船只在水上对阵,且看哪一方能赢如何?” “甚好。”人家出招,封敬亭又岂有不应之理,当即传令让徐海和郭文莺准备。 水军已经训练了一个来月,强不强的好歹基本对阵没问题,只是这种新造的冲锋舟与普通冲锋舟略有不同,士兵没经过演练,很难做到人舟合一,再加上舟上武器全部拆除,也根本发挥不到威力,与训练有素的南陵公水军对战,必输无疑。 郭文莺早知道结果,便跟徐海让兄弟们都惊醒着点,看着不行就跳船。 徐海脸色微沉,他费尽心力训练的水军,自然希望能拿出点成绩,见郭文莺这么,心里很是不悦。他哥哥徐横见他面色不对,忙拉到一边低声劝慰两句,无非什么胜负乃兵家常事,不要争一时长短之类的。 徐海自什么事都听哥哥的,便也只能应了,随后挑选水性好兵士们,吩咐赶紧下去准备。 一阵鼓响之后,二十只冲锋舟被推入水中,有人在旁边放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响着,庆祝船只第一次试水。 郭文莺看着那鞭炮,突然脑中一动,悄悄把徐海找来,在他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徐海眨眨眼,“大人,这也行?” 郭文莺轻笑,“怎么不行?南陵公能阴咱们,咱们也阴他们一把,不过还得嘱咐弟兄们,保命要紧。” 徐海暗忖,亏得他哥总郭大人为人最实诚,这哪是实诚人干得出来的事?不过上司发话,他也不敢不听,忙去准备了。 郭文莺的亲卫中,横三是四个亲卫水性最好的,功夫也最扎实,郭文莺让他跟着徐海下水,又让人把邓久成叫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邓久成也是一脸惊奇,哼哼两声,“文英,你就发坏吧,真损哪。”着又兴奋地搓搓手,“不过我老成喜欢。” 郭文莺拍拍他的肩头,两人对视一笑,倒是难得的默契。他们今日定要送南陵公一份大礼,以报他昨日要炸船场之仇。 高台上坐着不少高官,听端亲王和南陵公要对战,都瞪大眼睛等着,有纯粹看热闹的,也有想趁机衡量一下两方实力,把握住了该坐哪条船的。众人各怀心思,可是面上却做出一副热切欢欣样,不时为两个大人物摇旗呐喊。 不一刻,水上两军对战摆开架势,新南军二十只新造冲锋舟和南陵公的南陵军分东南两面对立。 南陵军的船明显要大,有两艘大船,护卫舟则有十只,虽是两百名水军,却没算船工、杂役。而新南军却是实实扎扎只有两百人。 南陵军船上箭弩武器也极为先进,可见江太平是打定主意,今日要让封敬亭栽个大跟头的。 随着号角声响,对战开始。 河水中,冲锋舟仗着船体灵活,快速划向南陵军的大船,船上士兵齐齐放箭。 箭矢齐齐飞来,新南军早有准备,一百名士兵手中举着盾牌,另一百名对着大船放火铳,随着爆炸声响起,高台上的人都有些吃惊。大部分人没见过原来西北军的看家武器,都惊讶于它出奇的爆炸力和破坏力,其速度也比一般箭矢要快。 几轮火铳放后,最前面的冲锋舟已经冲到大船近前,大船近前的十只护卫舟立刻杀出来围堵,两相碰撞,在船上相互厮杀起来。 此时大船上号角响起,船上发出“咔咔”声响,却是在上机弩了。 第二百二十章 船战 徐海一见不好,忙让传令官挥旗改变阵法,不让冲锋舟与机弩正面碰上。 此时便看出郭文莺所造冲锋舟的好处,转舵速度极快,且可以不走直线航线,十只冲锋舟迅速以之字形向后退去,左躲右闪闪避机弩,竟一只船也没射沉。 大船上南陵军似是暴怒,有人对着新南军骂大街,新南军回骂几句,也不知了什么,齐齐发出一阵爆笑。 这时候大船上令旗为之一变,两艘大船齐齐放下舢板,十几只形状好像锥子的船从大船上被放下来。这也不知是什么船,船体漆黑如墨,比冲锋舟略些,每只船身上都包着铁皮,船头还有巨大的尖刺。 有人认识这船,不由叫起来,“这是鬼头船,南陵军最厉害的鬼头船。” 那些船一入水,果然好像水中恶鬼一样,张着巨大的嘴向冲锋舟冲撞而去。这鬼头船虽包着铁皮,却并不显沉重,船身灵活,几下冲撞,冲锋舟躲闪不及,有几只已经被撞沉了。 新南军立刻组织防御,火铳齐响,虽轰死了几个船兵,但鬼头船却丝毫无损,船体竟然坚固似铁。 郭文莺在岸上看得暗暗吃惊,心里琢磨这到底是用什么材质造的船,怎的这般坚硬? 有了鬼头船的加入,冲锋舟顿显弱势,一时间新南军损失惨重,若不是有火铳死撑着不让靠近,他们的船已经都被撞的七零八落,散落水中了。 徐海暗叫“糟糕”,令旗挥出,让冲锋舟再次改变战法。他记着郭文莺的,看着不行就让保士兵以性命为主,便只能令士兵再做最后一次冲刺,然后弃船逃跑。 随着令旗变换,剩余的十几只冲锋舟迅速集结起来,都向横三所在那只冲锋舟靠拢。 横三甩开上衣,光着膀子只着一条水裤,他满脸狰狞着,对着左边那艘大船一笑,“娘的,刚才差地射中老子,今就结果了你。” 他大喊一声,“跟老子冲。”十几只冲锋舟,上百只火铳护着他向右侧那艘船冲了过去。冲到一半,所有船只突然转航极速掉头向左侧那艘船冲来。 十几只鬼头船本来见冲锋舟冲的是右侧,都去护卫右面的船了,突然见他们极速掉头,想跟着掉头却没冲锋舟那股灵活劲儿,几番转向,有几只差点撞在一起。好容易转回头,冲锋舟已经冲到离大船很近的地方。 大船上南陵军忙施放弓弩,一排排箭射出都被挡在船前的盾牌弹开,随后火铳齐射,逼得大船上急忙忙调鬼头船过来护卫。可这会儿再调哪还来得及,横三喊一声,“都散开——” 所有冲锋舟再次全体转向,都四散而去,船上的新南军则“扑通扑通”一个个跳水中。 横三大笑一声,用衣服点了火,往脚下一抛,随后也跟着跳入水中。 这一下太过突然,谁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一只无人驾驶的冲锋舟已经向大船冲来,舟上带着火光,似已经燃了起来。紧接着在撞向大船的一霎那,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整个扬水江都被震动了。 南陵军大船瞬间陷入火光中,庞大的船体分裂开来,发出“咔咔”声响,随着水文波动,带着巨大火团慢慢沉入水中。船上士兵死伤无数,大多没来得及跳船的,都葬身水中,沦为鱼虾的口食了。 爆炸波及很大,几只向这边极速赶来护卫的鬼头船也都被炸沉,一时死伤无数。江里的鱼虾也被爆炸波及,一片片的大鱼鱼翻着雪白的肚子,从水里飘上来。 ……倒是一时不愁有烤鱼吃了。 江面上还活着的人都惊呆了,右侧那艘幸运的大船,船上士兵和船工都巴着船帮往下看,一时都忘了要下水救人了。 高台上的人也都是一脸惊色,几个高官骇然的看着南陵公,看着那越显狰狞的脸,都害怕受到无妄之灾。 整个东南,谁都知道江太平是有名的狠绝,有名的不讲理。 江太平也有些不可置信,他手紧紧抓着台上的木头栏杆,指甲几乎捏的发白。 封敬亭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他也弄不清爆炸是怎么起的,但猜想多半是郭文莺做的手脚,也只有这丫头能做出这么精巧的机关。 在江岸边,邓久成一个劲儿对郭文莺挑大指,“文英,你那船怎么弄的,怎么船自己就能撞过去了?” 郭文莺笑笑,“动了一点手脚而已。” 其实那艘船从一开始就是一只机关船,她在造船的时候就想,船需要人力能动,可不需要人就不能动吗?这个时代当然是没有蒸汽机和发电机之类的,她便想到她做的那些机关人,把同样的机关放在船上,其实也是能动的。 这只船是她做出来试验玩的,虽然能自己动,却也只能航行很短的距离,也不能控制方向,不过用来炸南陵军的船,那段距离却足够了。瞧这效果多好,只用了两桶炸药,就把大船炸沉了,还炸出了许多鱼。用彼之道还之彼身,江太平的火药还到他的南陵军身上再合适不过了。且今晚他们新南军都有鱼吃了。 这个时侯,那些跳水的新南军已经逐渐都游上岸来,虽然提前跳了船,可还是有不少人被最后的爆炸伤了。横三背后被飞溅的木片划了好大一条口子,被人架着上了岸,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郭文莺赶紧过去看他,见只是皮肉之伤才略略放了心,吩咐人给他上药。 有军医过来给他包扎伤口,横三眉头皱的死紧,对她道:“头儿,你这造的什么玩意,赶紧改进一下吧,差点把我命玩进去。” 郭文莺也很觉抱歉,冲锋舟自航的距离比她想象中还短些,看来机关设置还是有问题。不过没有试验就不知有差距,感谢他这只白老鼠,为她印证了差在哪儿了。 拍拍他的肩让他好好养伤,就跟邓久成出去了。 这一场对战,虽然双方都损失惨重,可南陵公损失了一只大船,十几只舟,人数更是死伤过半,算起来其实是输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云棠 封敬亭赢了对战,自然神清气爽,笑容满面。 南陵公虽竭力想保持平静,还是难免露出些不悦,一甩袍袖,“王爷,告辞了。”完转身就走,那走路的姿势分明怒意未消。 封敬亭含笑着目送他离开,随着人远走越远,眸中冷意越来越深。 江太平走出一段路,回首远望,鼻腔里哼出一声,“端王,且容你再得意几日。” 这时候徐茂走上高台,“王爷,咱们是不是该回了。” 封敬亭点点头,随口问:“郭文莺呢?” 徐茂往台下看看,“刚才还见着在下面呢,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此时郭文莺正沿着江边往前走,不管大战战,每次战后她心里都不舒服,总要找个地方一个人静一会儿。 邓久成不许她没远,她也不敢到处走,只沿着江岸慢慢踱步。正走着突然有人在后面叫一声,“可是郭大人吗?” 郭文莺回头,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人站在不远,身上穿着朝廷官服,手里拿着把折扇,一派风流之相,笑意吟吟地望着她。 郭文莺只看了一眼,没来由觉得那笑很讨厌,冷声问:“这位大人可是有事?” 那人抱拳,“久闻郭大人之名,今日特来拜见。” “文英不敢,不知这位大人是谁?” “哎呀,糟糕,下官都忘了介绍自己了。”他摇着手里扇子,笑得得意,似乎自以为自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对着郭文莺微微挑眉,“下官傅冬平。” 傅冬平?她心中一动,忽然想起那个杭州的傅冬彦,这个地还真,这不会是那个傅家老二吧?傅家三兄弟,她这回东南一行,倒是同时看见两个了。 她实在没心情和傅家人话,转身要走,却被傅冬平伸臂一拦,“郭大人别急着走,冬平还有事想要问过大人。” 郭文莺很是不悦,“这位大人,本官与你并不熟。” 傅东平笑得眼角皱纹堆出,“见过一次不就熟了吗?下官对机关之术也颇有兴趣,正想向大人讨教一下。” “无可奉告。” “唉,大人别走啊,还是跟下官聊聊吧。” 傅冬平什么也不让她走,郭文莺非要走。两人拉扯着,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叫一声,“文莺——” 郭文莺抬头,见一个白衣男子向这边缓缓走来,他模样极为清俊,嘴角挂着淡淡笑容,一看便是一个容貌绝佳的贵公子。 “云棠。”郭文莺一喜,那男子竟然是方云棠。他如何到这儿来了? 方云棠迈步走近,姿态优雅而高贵,对着傅冬平微微而笑,“这位大人,因何阻了郭大人的去路?” 傅冬平摸摸鼻子,既然有人来了,他的目的也实现不了,便抱了抱拳,“郭大人,改日再与大人话。”完转身施施然走了。 这人真是,来的莫名其妙,走的更莫名其妙。 郭文莺这会儿没心思细究他为什么要拦她,看见方云棠真是满心的欢喜,“云棠,你如何到闽地来了?” 方云棠笑,“收到大通票号的传信就过来了,也是赶巧,今日竟看见了你造的船下水。那场仗真是精彩,看得人心潮澎湃的。” 郭文莺素来脸皮厚,被他一夸竟有些羞涩,垂首道:“一场战而已,不值一提,真的大战还在后面。” 方云棠道:“我是不懂你们打仗的事,不过就算打仗也得吃饭,你可觉饿了吗?” “饿了。”她摸摸肚子,从昨晚开始忙活了这么久真觉饿了。 “那走,咱们吃饭去。” 他笑着拉起她的手,他的手掌很大,每一根手指都是细长的,包裹着她的手,温温热热的,两相比较,竟感觉她的手了许多。 郭文莺脸上微有些发烧,看看周围,还好一个人都没有,否则两个大男人在一起牵着手像什么样子。 悄悄挣开他的手,方云棠也没再强行牵她,那文质彬彬的样子真不是封敬亭之流能比的。 两人上了马车,方云棠带她去最近的饭庄,这扬水江畔也是一处风景绝好之地,常有人来此游玩,久而久之倒开了许多饭庄和客栈招揽生意,尤以春夏两季生意最旺。 今日试船之日,又有一场水战的热闹可瞧,河畔之上来了不少人,因是已近中午,有许多在此处饭庄吃饭的,有的已经客满了。 方云棠挑了一家幽静有特色的,两人走了进去。 二迎了过来,忙点头哈腰,“两位可是要吃饭?” 方云棠问:“可以雅座吗?” 二有些为难,“今日客多,雅座怕是不好……”他着,忽然瞧了瞧郭文莺身上的官服,就改了口,“雅座有,两位大人跟我里面请。” 领着两人到了后堂一处房间,虽不是正经雅室,但还算幽静。二笑道:“两位大人将就些,今店确实客满了,这一处是掌柜用的,平常不招待客人,要不是因为是官家,不好得罪,的也不会带你们上这儿来。” 方云棠扫一眼郭文莺,嘴角含笑,“这倒是沾了你的光了。” 郭文莺有些微囧,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她总觉不好意思。 方云棠问:“你们这儿可有什么特色菜肴?” “咱这儿靠江,有名的就是河鲜了。” 方云棠也没点什么大菜,要了几道新鲜鱼虾,还有金鱼戏莲,松鼠桂鱼,豆花鱼片,芙蓉虾。此地靠江,鱼最新鲜,味道绝好。 不一会儿饭菜就上来了,方云棠夹了一筷子金鱼戏莲给她,“来尝尝,这是此地特色。” 郭文莺不大爱吃甜菜,不过她也不怎么挑嘴,有得吃就行。一口气吃了两碗饭,见他不动筷子,只微笑看着她。 她不由道:“你不饿吗?” 方云棠摇摇头,“我饭量浅,之前吃了些糕饼,也不觉得饿。” 郭文莺依旧埋头苦吃,看她吃饭着紧的样子,方云棠嘴角挂着微微笑意,她吃什么都格外香甜,倒让人看着有了食欲。她这么能吃,若是他日娶回去,看着她吃饭也是很有乐趣的事。 第二百二十二章 比较 真想快点和她成亲了。想到这个,心中忽的一热,竟有些不能自持起来。 他强自镇静,低声问:“文莺,你什么时候能脱了这身官服,回闺阁做个真正的女子?” 郭文莺满不在乎地夹了口鱼:“还要等些时候吧,目前事太多脱不开身。” 方云棠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声音也冷了,“文莺,你年岁也不了,不能总做男儿行事,你终究是个女子,女子该有女子的样,女儿家三从四德,你以女儿身行男儿事,终究不成样子。” 郭文莺微微皱眉,“女儿家行男儿事又如何?谁规定女儿不能做男儿事的?” 方云棠自接受的教育便是男为乾,女为坤;男为上,女为下;男主外,女主内,听她这么问,颇觉应该好好教导教导她。 他道:“这地阴阳乾坤皆有定数,绝不可阴阳颠倒,乾坤倒转,男儿当为下,女儿家就是要在家相夫教子的。文莺,你还是早日把此间的事了结了,回头早日嫁到方家,在家做个好夫人。以后也不要和封敬亭再搅在一起,他不是个善人,行事又乖张狠绝,你跟着他不会有好结果的。” 郭文莺怔了怔,“你的意思是女人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不能出门吗?” 他皱眉,“也不是不能出门,还是少出门的好。” 做了这么多年男人,第一次有人教她男人该如何?女人该如何?心里不由挣扎起来,她低声道:“可女儿也能做男儿的事,这些年我不是做的很好吗?” “做得再好,你也是女人,永远不可能与男人相比。文莺,你还是安稳一些,终究这官不能做一辈子。” 郭文莺听他不停在那儿着女子三从四德,女人该如何,如何,脑中有瞬间的空白,神思飘忽之间竟然想起封敬亭。他似乎从没过三从四德,也从没对她过一个女人刚当如何如何,他对她的最多的是“文英,本王信你”,“文英,厉害了你”,“娇娇,你真是爷的好帮手”…… 虽然不知从他自称‘本王’到自称‘爷’,从称她为‘文英’到唤她‘娇娇’,在这之间他经历了怎样的心理路程,但至少对她的每一句话都是“你行的”,而不是“你一个女人怎么能行?” 明知不该把封敬亭拿来跟他比,却还是忍不住比较,或者封敬亭浑身都是缺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但这点却不是他方云棠能比的。至少封敬亭懂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她永远也不想做一个闺阁女子。 她本来还想着方云棠可以嫁,日后跟他夫妻和顺,举案齐眉,虽没有爱的死去活来,却也能日久生情,安安稳稳过一生。 但此刻她却有些犹豫了,她真甘心一辈子在内宅之中,绣绣花,下下棋,每日过着女人家的生活,和一帮女人斗心眼,然后担心丈夫会不会纳妾,会不会哪抛弃自己吗? 不,她不要,她不要圈在那个地里,不要让别人限制她哪个能做,哪个不能做,哪句话能,哪句不能。 她以为方云棠是不同的,与她遇到的男人都不同,他温柔,和善,对她用心,百般讨好,他他一定会对她好的。 可现在看来,他又有什么不同?男人都一样,穷的富的,高贵的卑贱的,做官的行商的,又有什么区别?无非都是瞧不起女人,想把女人当成自己的所有物罢了。 心里颇为不舒服,竟没有想跟他再谈下去的心情,她推开碗站起来,“时候不早了,我要先走了。” 方云棠见他苦口婆心了半就换来这么一句,心中大为不悦,“文莺,我是为了你好,你怎么不听呢?那个封敬亭真不是好人,你可知皇上又给他指了一门亲。” 郭文莺皱眉,“他指不指亲,与我有什么关系?” 方云棠以为她是心念着封敬亭,才会对他忽然这么冷淡,忙道:“你可知皇上指的是谁?就是你郭家的女儿,定国公长女郭婉云。只等王爷回京,便娶过门为侧妃了。” 淑妃给他指了自己的侄女,皇上又给指了郭家的女儿? 郭文莺微微蹙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没听人起? “我离京前皇上下的旨意,现在可能消息还没传到这里吧。” 对于此事,郭文莺并不怎么在意,终究是封敬亭该烦心的,她管不了别人那么多吗? 她转身就走,方云棠在后面追着,“文莺,文莺………” 他叫了几声,郭文莺都没听,快步离开饭庄。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方云棠大为恼怒,狠狠在门上踹了一脚,他平生第一次被人这么冷漠对待,心里百般不舒服。他方云棠是什么人?富甲一方,有名的翩翩公子,世家子弟,居然被一个女子这般对待?亏他还把一番真心都花在她身上。 她竟然为了那个封敬亭,甩下他走了……? 这里的饭庄离扬水河畔都不远,她刚走出来,就见不少新南军兵丁往这儿来,那些人一见她,都急叫:“哎呦,大人,可算找到你了,王爷找你呢。” 郭文莺点点头,跟着他们回高台那边去了。 封敬亭早在马车上等她,见她回来才微觉松了口气,冷声问:“你去哪儿了?可知道这是江太平的地盘,很危险吗?” 郭文莺不想多,只道自己饿了,去吃点了点东西。 她上了马车,马蹄踩着夏日飞落的繁花,嘚嘚地往宁德方向走去。 路上封敬亭跟她,让她别回船场了,那里环境太差,且现在造船的事都步入了正规,也不需她每去盯着,倒不如回王府好好将养些时日。 他着伸手去摸她的脸,满眼柔情蜜意,“瞧你,都瘦了这么多了。” 郭文莺只觉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这么温柔话,还不如骂她两句还觉得痛快些。 她道:“就算我搬回宁德,也是住军营,行辕我是不会去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冷战 封敬亭知道她还在为自己那强她的事生气,两人相对冷了这些日子,想要挽回她的心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只好道:“好,只要你肯离爷近些,住哪儿都无所谓。” 郭文莺“嗯”了一声,微微垂下头,今和方云棠一番交谈之后,忽然觉得他也没那么讨厌了,总归是男人都一个样子,何必只对他一个人看不惯呢? 封敬亭把她送到新南军营才回宁德行辕,临走时千叮万嘱,让她别光顾着公事,也要顾着自己身子。还严令云墨好好照顾她,若是瘦了一两,唯他试问。 云墨唯唯诺诺,自此后每都盯着厨房给郭文莺炖补品,一盅盅的,什么人参鸡,炖雪蛤,炖燕窝,把郭文莺吃得都快吐了。 后来实在吃不下了,就偷偷都塞给了路唯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把路唯新揣成了一个胖子。有一次路怀东看见儿子,竟第一眼没认出来,瞪着他好半,才从嘴里吐出一句,“你子……” 路唯新果断鄙视的看了自己亲爹一眼,心里暗自得意,老子补的这般好,果然更是玉树临风,英俊不凡,闪瞎别人的眼了。 ※ 方云棠本以为郭文莺终会来找他,可抻了十几日,也没看见她的人。他心里知道,这丫头脾气执拗,想要她先低头,怕是不能了。 他犹豫再三,终决定拉下脸去先向她低头。他原本也算是很有面儿的,不过面对着郭文莺,什么面子里子都白扔了。 这一日,午休之时他到军营里来找郭文莺,被人堵在军营外好半,等了近一个时辰,都没见到郭文莺的面。 心里本就不大舒服,再加上气炎热,站了一身的汗,等好容易见到郭文莺,他身上几乎湿透,大汗淋漓的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郭文莺看他那样,不由怔了怔,“你这是怎么了?” 方云棠用帕子擦了擦汗,半是委屈道:“郭大人真是忙人,见你一面难如登呢。” 郭文莺不喜欢他话里的酸劲儿,冷声道:“方公子若不想来,没人求你来。” 方云棠心里顿时来了气,他为了见她,等了这么长时间,就这么对他吗?强压着怒火,低声道:“文莺,那日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你不要与我计较了。” 郭文莺也不出他的错,横竖下男人都与他一般想法,她终究只是个普通女子,无力去改变人们的思想。现在想来无论将来嫁谁都是一样,倒不如谁都不嫁了。 方云棠见她垂首不语,一时也不知再什么,他是真心想娶她,可是要是做她方家的媳妇,有一些就得放弃了,就算他喜欢穿着官服的她,方家也不会允许他娶一个假男人回去。而以后她的身份必成为遏制她喉咙的一根绳索,她早晚也要辞官的,晚走不如早走。 他踌躇片刻,“文莺,我那与你的都是肺腑之言,你多想想如何?” 郭文莺埋首一会儿,终究抬起头面对他,“云棠,你我既相约一年,一年之期未到,且容我一些时间吧。” “文莺,我……”他还要再辩,可话未完,就听到后面有人大叫,“文英,郭文英——” 郭文莺回头,见路唯新在远处对着他大力挥着手,她忙道:“云棠,我还有事,咱们改日再吧。”着转身向路唯新跑了过去。 方云棠对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的一阵酸涩,忽有一种感觉,她的心离他越来越远了。或者她就从未对自己上过心吧!在她心里封敬亭比他重要吗? 这个念头一出,忽觉一阵晕眩,整颗心都疼了起来,他第一次感觉到恐慌,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事。 没错,他从一开始确实是有目的的结交的她,可偏偏被她吸引了,然后发现她是自己未婚妻,便一头栽了进去。他很怕,如果有一她“不要”,他又该如何反应? 这会儿路唯新手里正拎着一只兔子,见她跑来,扬起一脸笑,“文英,咱们去烤兔子去吧。” 郭文莺微微一怔,没想到他叫她就是因为这事,不过也感谢他把自己招过来,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方云棠了。 她和他之间感情还没积累的太深,想要断,应该能容易吧? “走吧,烤兔子去。”轻呼出一口气,拎过他手里兔子往厨房走去,暗想着,或者她这辈子都与男人无缘吧,情路走得这般坎坷,想喜欢一个人都这么难。 倒不如索性放弃算了! ※ 转眼已是八月,这一日封敬亭忽然收到南陵公的请柬,让他去福州参加寿宴。随着一起送来的请柬还有七八张,请的都是军中几个主要将领,其中路怀东、郭文莺、路唯新、徐海、徐横等都在延请之列,就连陆启方也收到了一张请柬。 封敬亭反复念着请柬上的字,很觉其中的意味颇深。 他问陆启方,“先生觉得这南陵公是什么意思?” 陆启方微微一笑,“有两个可能,一是打算把这些人都弄到福州去,然后一网打尽;第二是打算示威,让咱们瞧瞧他南陵公是如何的威风,叫咱们不敢轻举妄动。” 封敬亭微一沉思,“如此来,那便不能所有人都去赴宴了。”否则真叫人一锅端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陆启方点点头,“王爷所言甚是,咱们自不能都去。王爷是必然要去的,否则便叫人觑王爷,骂王爷胆如鼠了,至于所带的人也无需多,一两个便好。” 封敬亭思了一下,“先生还是不要去了,这边有先生坐镇,本王才能放心,路将军也不宜动,这大军指挥是不能出任何问题的。叫郭文莺跟着本王一起,那丫头机灵着呢,她去了不会坏事,还有一个先生看谁去好?” 陆启方想想,道:“叫路唯新去吧,那孩子武功好,有他跟着也放心点,然后再从军中选些好手跟着,火器也随身带着。最近船场中的临时工坊新造了一批短柄的火铳,倒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揣在怀里也不会被人发现。” 第二百二十四章 赴宴 封敬亭应道:“如此甚好。” 这批短柄火铳不过造了几十把,郭文莺给军中几个将官都配了一把,他和陆启方也都有,只是陆启方不会用,拿着也白搭。那火铳他也曾亲手试验过,不比长柄火铳难用,且大适中,很适合随身携带。只是他用起来,总觉不如刀剑更痛快,砍起人来利刃入体的声响,更让他觉得刺激。 其实此次寿宴,按他的想法,江太平未必敢在这时候动手,毕竟他还没准备好和朝廷翻脸。但是也不排除有丧心病狂的可能,所以必要的准备是必须得做的。 他带了五百亲卫护送他前往福州,又令路怀东带一万人在福州十里外的盐场附近练兵,一旦福州有变可随时来救。 都安排妥了,才带着郭文莺和路唯新从宁德行辕出发,赶往福州。 看着身后跟着的浩浩荡荡的人,郭文莺抿嘴笑起来,“王爷,你这哪叫赴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打仗呢。若是福州那些官员看见这样子,背地里不定怎么笑话王爷呢。” 封敬亭轻哼一声,“命重要,还是面子重要?横竖本王不是为别人而活。” 郭文莺失声笑起来,他这人就这点与旁人不同,他不管做什么都绝不会逞强,而通常情况下能保命的时候就绝不会顾脸。这或许也是他之所以比旁人,活得久的原因吧。当然,脸皮厚的人,通常都不会在乎别人的眼光。 一路慢悠悠地往福州走,闲适的好像是去郊游。 到了福州城,福州知府荣德海已在城门前等候迎接,一见王爷车队过来,立刻步跑着迎上来,“王爷一路辛苦,这就跟下官一起进城吧。” 封敬亭坐在马上对他微微颔首,倒是难得一副礼贤下士。 荣德海偷偷观察他,听端王此人暴虐,有“阎王”之称,但他看来可比南陵公温和多了。论暴力不讲理,谁能比得过那位公爷啊? 他心翼翼的把人迎进城中,又亲自送进南陵公的私宅。 南陵公的这座大宅院真是堪比亲王规制,高大的门楼,十几进的院子,一排排的盔甲鲜明的卫兵,庞大的场面,就是封敬亭在京城的亲王府也没有这么气派。 封敬亭下了马,缓步向大门走进,府门外也有迎客的,却是一个管家模样的跑了过来,“哎呦,王爷,您来了,咱们公爷可等好久了。” 封敬亭皱皱眉,“你们公爷呢?” 管家笑着点头哈腰,“咱们公爷在里面陪客,不方便出来,让的出来迎接王爷。” 封敬亭虽不舒服,却也没什么,江太平这是摆明了要给他个下马威,叫他知道在他的地盘上,自己什么都不是。而这会儿不管他发作,还是不发作都不大好。他发作了,便有人他肚鸡肠,为一点事搅扰寿宴,若是不发作,想必又要叫人瞧了去,以为他端王软弱可欺呢。 咬了咬牙,终决定暂时忍下这口气。 他抬步要往门里走,后面亲兵要跟着一起进去,却被管家拦了起来,“公爷有令,凡是请柬上没有的人一概不许进府。” 郭文莺对他冷笑,“王爷身份何其尊贵,身边连个伺候的下人也不能带,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管家约莫也是见多了达官显贵的,竟不被他们气势所惧,闻言一笑,“王爷神勇无比,若还需要保护,岂不是有坠王爷威名?” 郭文莺忽然想起封敬亭的,名声不重要,保命更要紧。而现在被别人欺负到头顶上了,还不反抗的,那就是孬种了。 她吟吟笑着,忽然抬手甩出一巴掌,正打在管家的脸上。 这一下倒把那管家打愣了,自来宰相门前七品官,江太平乃是东南霸主,比之宰相还要猖狂,这管家也素来为虎作伥惯了,何曾挨过打,登时脸上变颜变色。 刚想发作,郭文莺又对着他右脸给了一巴掌,她虽力气不如路唯新,但饶是如此也把他左右脸颊都给打肿了,两边各一个手印,倒是格外显眼。 那管家颤着手指指着她,厉喝道:“你,你敢打我?” 郭文莺冷笑,“我怎么不敢打你?本宫堂堂朝廷三品命官,东南三省指挥使,打你一个无品无极的下人还打不得吗?你对本官不敬,本官打得就是你,不然叫你家主子出来给评评理。” 封敬亭本来已走了几步,见这边情况,便索性站住了脚。他背着手也不看这边,只施施然望着大门处。 他倒要看看南陵公会不会出来?让一个奴才欺负到他身上,他堂堂一王爷,还不会吃这样的暗亏。 这会儿早有下人进去禀报了,果然过了片刻,江太平从里面疾步赶了出来,一见封敬亭忙抱拳拱手,“王爷驾到,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封敬亭抿唇微笑,“公爷,你这府里就是这般的待客之道?一个狗奴才居然敢欺辱朝廷大员,郭大人可是皇上亲封的三品,你这公府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江太平眼神阴了阴,他知道自己没出来,封敬亭肯定会借题发挥,却没想到居然拿一个奴才作伐。他自也犯不上为了一个奴才跟他硬抗上,便叫人把管家拖下去杖责,随后客客气气地把他们迎进去。 封敬亭也没带五百亲卫都进去,只带了十几个贴身护卫,还有郭文莺和路唯新一起进了府。 江太平一路引着端王,他脸上虽挂着笑,那眼神却甚是阴翳,不时瞟过来的全是眼刀。 封敬亭尽都含笑受了,偶尔回他一眼也是凌厉万分。两人都是极致阴险之人,又都杀人无数,浑身尽显凌厉霸气,相互之间用眼神交流着,倒斗了个半斤八两。 这会儿前厅里已经到了许多贺寿的宾客,都三三两两坐在一处,瞧见南陵公和王爷进来,忙都起身行礼。 封敬亭含笑的还礼,与南陵公的倨傲相比,倒是难得和善的好脾气。 江太平请他坐上上座,封敬亭假意推辞了一下,随后才安稳落座。他笑道:“今日公爷大寿,也没什么礼物相赠,些许薄礼还请笑纳。” 第二百二十五章 好礼 他微一示意,立刻便有亲卫抬上一只箱子,打开箱盖,里面是一组玉雕,一只雕工精细的白玉马在意兴阑珊的吃着草,在马旁卧着一只吊额猛虎,那马似乎察觉到危险,身上的毛都微微竖着,两条后腿微微弯曲,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跪下去。 江太平本身就是属马的,而封敬亭属虎,这玉雕雕工虽好,玉质也是上乘,但其中别含的深意,却让人甚是恼怒。 江太平脸色微微一变,也不便发作,只挥了挥手,叫人把玉雕抬了下去。口中淡淡道:“王爷真是太客气了。” 封敬亭微笑,“公爷为国尽忠,劳苦功高,送这点东西还是应该的。只盼着公爷龙马精神,能多活几年,也是东南百姓的福分。” 江太平哈哈一笑,“这是自然,江某身体极好,想必能比王爷活得时间长些。” 两人相互打着机锋,你一言我一语的。封敬亭脸上尽显笑容,甚是舒心畅气。反观江太平虽面上笑着,却明显脸部肌肉僵硬,笑得颇不由心,想必封敬亭送的礼物,让他很是暴怒了。 旁边一众官员瞧着,没一个敢过来插嘴的。心里都知道这两位爷是惹不得的主,又有哪个会自讨不自在? 这回来参加寿宴的,也有不少东南的豪门世家,最大的世家秦家也来人了,秦家是南陵公夫人的娘家,也难怪会给面子参加寿宴。只是来的却不是当家主事的,秦家最有威望的永安侯秦叔敏却没有来。 郭文莺此次最大的目的就是想见见这位老人家的,不过显然他并没有给江太平面子。看来他在东南的地位,也并不如想象中的牢靠。最起码两家最有名的方家和胡家却没有到。 方家正是方云棠家,方家老爷子在东南也算个跺跺脚晃三晃的人物,还有胡家,和京里的承恩公府和君安候府都是姻亲,看来这几家都并不支持江太平的。 坐着闲聊了一会儿,有下人禀报可以开席了。 江太平作为主人便带着众宾客到了后院水榭,这里是公府后花园的一景,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碧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当真是好一派奢华风光。 江太平看众人皆是一脸赞叹,不由得意一笑,对封敬亭道:“还请王爷入席吧。”随后又向郭文莺一笑,“郭大人和路大人也请吧。” 郭文莺和路唯新被安排在中间偏下的席位上,两人官阶虽不低,但在这东南之地总督、巡抚等高位官员也不少,自没有他们坐首席的地方。何况江太平也故意折他们的面子,把两人安排的和荣德海之流的坐在一处。 一个三品,一个四品,却跟几个五品官坐一桌,滋味儿自不好受。 郭文莺不动声色,倒是路唯新想发作,不过还是被她给摁住了。 南陵公故意刁难,那是他失礼,而这个时候若他们因为些许事翻了脸,失礼的倒成了他们了。索性安心入座,倒要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把戏没使出来。 前面首席上,江太平已经在敬酒了,他端着酒杯,了几句场面话,诸如欢迎诸位来到江府为他贺寿,倍感荣幸,又趁机表功,大吐苦水,的都是他常年镇守东南,为了一方安稳多么艰难。 封敬亭在一旁听着,手里端着酒杯也不话,他自知道江太平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变相怪责朝廷对他薄情寡恩,对他所立的功劳并没多少嘉奖。 把生的成熟的,死的成活的,耍嘴皮子谁不会?谁对谁错,谁是谁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何须他大声辩驳? 何况这些年朝廷何曾亏待过他?只不过一个国公,却手握重兵,还养着许多私兵,大有与朝廷分庭抗礼之势,下能如此的也独他一个。之所以这么多年放纵他,还不是被瓦剌牵制着,没有心力回顾东南,否则怎容得他做大如斯?到现在想剿灭都不能了。 江太平了一通话,下面自有得是大拍马屁的,都赞南陵公神勇无比,乃国之少有的栋梁,甚至还有的大声斥责朝廷,像南陵公之能,就该当封王。 江太平含笑,“多谢诸位的抬举,请封的折子我已经上了,想必用不了多久朝廷就会下旨封王的。” 众人又是一片恭维之声,那旁若无人的样子,看得真是让人长气。 路唯新低声问道:“文英,皇上真要封南陵公为王吗?” 郭文莺摇摇头,像这种事她怎么可能知道。不过看封敬亭略显惊异的脸,显然他也不知道江太平上了请封折子了。若是江太平真的封了王,他还如何能钳制的住他?江太平本就嚣张,怕是他们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封敬亭这会儿确实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他居然不知道江太平要封王了,这么大的事一点也没往外漏,倒是他的情报系统太落后了。不过到底是谁在后面扶着他?否则江太平绝不能这般笃定自己能封王,是和京中某个人达成了某种利益吗? 他虽面上含笑着,却明显有些食不下咽了。 江太平看他心神恍惚的样子,不由心中暗乐,他给他一份好礼,他自然要回敬一份,且看谁更难受吧。 江太平又了几句话,方才坐下,叫宾客们饮酒尽欢。 随着一阵清雅隐约,一队歌舞伎走了出来,在水榭下的空地上翩翩起舞。 赏景看美,饮酒作乐,还真是人生难得的享受。 郭文莺默默低头吃了饭,为了安全起见,她和路唯新都尽量不去碰酒的,盛酒的杯子都偷偷涮了,筷子也用帕子擦了又擦。江太平阴险万分,若是趁机下毒,必是让人防不胜防。 封敬亭自应付下毒之事没有一百次也有几十次,他早就轻车熟路,慢条斯理的让手下亲卫把杯碗茶盏都撤下去,换上一套自己带来的碗筷,一句“本王有洁癖”便什么都带过了。就算主人不悦又怎样?横竖不能扑过来咬人吧? 第二百二十六章 刺杀 江太平看着他眸色越发深沉,连这些细节都注意到了,这位端王果然非是常人。 其实他确实下了毒,不是下在酒菜中,而是下在那杯碗的边缘,只要他一沾唇就会中毒。这当然也不是什么烈性毒药,只是会叫人五脏六腑受损,虽不致死,少活些年头还是可以的。且这种毒不会当时发作,等出了福州城他再觉得不适,便与他无干了? 不过却没想到他还自带杯盘,还真是难缠啊。 他对封敬亭一笑,“王爷怎么好像没什么胃口?” 封敬亭淡笑,“确实没胃口,看来府里厨子手艺一般,做的菜看着精致,却没什么滋味儿。须知不管做菜还是做事,光表面看着好看没用,真正的滋味好坏,还得细细品着。不亲自尝一尝,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菜是什么味道。” 江太平冷笑,“没想到王爷还是个美食家啊。” “美食家不敢当,只是比旁人多些人生经历罢了。” 江太平轻哼,暗道他一个庶子儿,敢跟他什么人生经历?他比他还大着几岁呢,走的路比他过过的桥都多,且看他们谁能笑到最后,谁能品到下最美味的一道菜吧。 须知权力的滋味儿,绝对是下最美的。 吃了一会儿饭,郭文莺隐约有个半饱,正要盛碗汤喝喝,忽然一个丫鬟装扮的悄悄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大人,咱们夫人请大人过去叙话。” 郭文莺一怔,随后笑起来,故意高声道;“这如何使得?夫人是府中女眷,怎可见外男?” 那丫鬟一脸焦急之色,跺跺脚,“大人爱去不去吧。” 郭文莺心中一动,莫不是真有什么事要跟她吗?她叫住那丫鬟,起身跟她一起离了水榭。临走之间,对着路唯新使了个眼色。 路唯新立即会意,看两人出去,便悄悄缀在后面。 那丫鬟带着郭文莺往前走,穿过一个月亮门,看方向似乎真是去了内宅。一路上郭文莺都加着心呢,生怕着了旁人的道。 在走过一个回廊的时候,丫鬟突然道:“大人在这儿等一下,夫人一会儿就来了。” 郭文莺哪里肯放她走,伸手攀住她的肩膀,“丫头,还是等着你家夫人来了,你再走吧。” 那丫鬟肩膀被扣,却并不焦急,反脚向外一踢,正踢中了郭文莺的腿骨。郭文莺疼得缩了一下,几乎惊叫出口。 这丫头身手居然好的很,反手叼住她的手腕,把她狠狠往前一带。 郭文莺只觉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在地上,她心中一寒,自己竟不是这丫头的对手。 江太平真的大胆,难道要在自己府里结果了她吗?由一个丫鬟动手,他真亏想得出来? 不过这个丫鬟怕也不是普通丫鬟,看身手竟是个武功高手。没有十几年的浸淫,绝对练不出来的。 那丫头一抖手,手中突然多出一把匕首,翻手对着郭文莺胸口刺去,郭文莺急退两步,堪堪躲过。 此刻方显出来平时有没有下功夫练武的重要性了,从前封敬亭总是拉着她跟他过招,打得她一身的青紫,她从心里都不知怎么恨他了。可也就是陪他练了几年,功夫没学多少,但反应速度总算快了不少,否则这般凌厉的招式根本躲不过,当场便要血溅三尺了。 丫鬟一招不中,侧手便刺出第二招,郭文莺向左躲去,一时慌乱头撞在柱子上,磕了好大一个包。 她忙稳住身子,迅速向前跑去。那丫头不肯放手,又急追上来,手中匕首挥舞,招招都奔的是她的要害。 郭文莺暗道糟糕,难道自己真要丧命在这里吗?她自诩做事周到,若是叫一个丫头给杀了,那可真是亏大了,这个路唯新,怎么还没来? 她正寻思呢,就在这时,忽然斜过里跳过一人,抬腿踢向丫鬟的胳膊,那丫头迅速向后跃去,定睛一看见是一个穿着军服的年轻少年,不由皱皱眉。 郭文莺看见路唯新,方才轻喘了口气,埋怨道:“你怎么来那么迟?” 路唯新尴尬一笑,他实在不好意思自己在这府里几乎迷路了。看着房子哪儿和哪儿都差不多,好险就找不过来了。 那丫鬟见来了人,并不急着走,手指放进嘴里打了个呼哨,随着响声,院子突然多了两个蒙面人,看装扮让人不禁想起月馆里的杀手。 若是猜得不错的话,他们肯定是月馆出来的,这是江太平知道月馆是她毁的,打算报仇了吗? 两个杀手果然有些报仇的样子,一上来就对他们下了狠手,加上那丫鬟装扮的女子,三人一起连攻,他们哪里是人家对手。 路唯新武艺是不错,但架不住还有郭文莺,她武艺不行,他必须时常回手相救,一时之间缩手缩脚,打得并不畅快。两人被攻的只有勉强招架,根本无从脱身。 郭文莺几次躲闪,被人追的钻进花丛里,发髻都被挂散了,半边头发散落,看着甚是狼狈。她趁路唯新抵挡的时候,从怀里摸出火铳,可那丫头似乎早料到她身上藏着这玩意,手指捻着一根梅花针对着她射过来,但觉手背一麻,那火铳也掉在地上。 她俯身去捡,被那丫头一脚给踢出墙外去了。 郭文莺心里暗骂,这丫头真是生来克她的,从前跟她交过手还是怎么的,竟对她的路数这般了解。 那丫头冷冷一笑,持着匕首对她刺了过去,郭文莺吓得转身又钻进了花丛。秋日里院子中种了许多菊花,各色的花朵开得正艳,那些花有种在地上的,也有盆栽的。她一时情急,花盆倒是碰倒不少,几次匕首擦着脸颊而过,差点就要划上条血印。 不由暗道,这人也不知跟她怎么个仇深似海法,竟是招招都想毁了她的容。 路唯新被那两个蒙面人紧紧缠住,根本不能过来救她。眼见着命要玩完了,忽听得身后有人低叫一声,“郭大人,你在里面吗?” 第二百二十七章 诬陷 郭文莺心中一喜,忙从地上爬起来,只见院中站着两个青衣人,竟是封敬亭身边的暗七和暗九。 原来端亲王久不见他们回来,便暗中通知暗卫出来寻找,两人听到这边有打斗声,才堪堪追了过来。乍一进院子,只瞧见路唯新和人打斗,一时没找到郭文莺,这才出声呼唤。只没想到郭文莺居然是爬进花丛里躲着了。 暗七看她那披头散发,一身狼狈的样子,不由心中好笑,幸亏今日暗一没跟着,否则指定又要作一首酸诗来‘赞美’一下了。 他钻进花丛把郭文莺带出来,此刻那丫头已经和暗九打了起来,暗九的功夫几乎是暗卫之中最高的,那丫头与之相比竟并不觉逊色,不由让人吃惊不已。 瞧她岁数不过十五六岁,倒有如此之高的修为,难不成从娘胎里就开始练功了? 暗七见她神色不定,便道:“大人放心,有咱们在,定能护大人周全。” 郭文莺点点头,也觉自己这般形象实在太丢人,可谁叫她功夫不行呢,也不知现在开始学还来不来得及? 院中三人见他们来了帮手,便也不再恋战,卖了几个破绽,纵上房顶,施展轻功跑走了。 路唯新松懈下来,大喘了几口,骂道:“奶奶的,这里还真成了龙潭虎穴了,处处都要人命啊。” 郭文莺也喘了几口气,随后在地上去找被踢飞的火铳,还好没摔坏了。她捡起来揣进怀里,对暗七和暗九道:“你们既然来了,也别急着走,倒要看看这后院里还藏着什么古怪。” 刚才那人假扮丫鬟把她引过来,未必就是打算在这儿动手的,约莫是被她看破,一时迫不得已,才在这里动了手。那么他们本来的目的是什么?真的是南陵公夫人江氏要见他们吗? 郭文莺素来是有仇报仇的,当年被瓦剌打急了眼,才发明了火炮和火铳,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就这么算了怎么行?江太平想弄死他们,她便叫这狗贼吃不了兜着走。 她对两个暗卫道:“你们四处查一下,这附近有什么人,还有江氏在哪儿?” 暗七和暗九应声而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在东厢房里看见一个女人,好像是南陵公夫人。至于江氏却不知在哪里。 南陵公府的房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江氏真有心躲起来,他们也找不到。 郭文莺简单整了一下姿容,对路唯新打了个招呼,两人悄悄往东厢房潜去。这里距离东厢还比较远,也难怪打斗之声没传过去。 暗七和暗九对望了一眼,都犹豫要不要跟上去。王爷让保护好郭文莺,他们能把她扔在这儿吗?不过以他们对此人的了解,很觉得她做的不是什么好事,若是被连累的让王爷骂,还不如跑了呢。 两人磨磨蹭蹭的往前踱,好在郭文莺也没招呼他们,只带着路唯新一路进了东厢。这里是个极为清雅的院,院子虽却难得布置精致,花木也休整的极为整齐,一看就知是精心打理过。而此间主人,多半也是个爱花之人。 郭文莺本想找到江氏,好好败坏一下她的名声,让江太平在人前出个大丑,不过看这样子,这里倒不像是江氏住的地方。首先江氏身为正室夫人,绝不可能住偏房,其次她也不是个爱花之人,养不出这些娇美的花。难不成是南陵公的妾? 南陵公并不十分好女色,身边妾数量并不算多,也就有数的几个,都是挂了号的,她听人提过,多少也了解一些。 院子里没有人,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从开着的窗户往里看。 房间如想象中一般奢华,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坐在屋中,在对着桌上的茶碗发呆。 她穿着件样式简洁的淡紫色纱衣,月白色的袖子,湖紫色的领口,湖紫色的窄口袖边,清新而素雅。发式也是很简单的,除了两枚极巧的玉蝴蝶之外没有任何别的装饰。未梳起的乌发流泻在肩上,清风吹过,青丝微扬。 她静默着,仿佛世间的一切喧嚣都已不复存在,如此悠然,如此宁淡的看着眼前的茶碗,也不过是普通的白瓷碗,却不知为何要看那么久? 路唯新悄悄到了她身边,低声道:“文英,咱们怎么办?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不好吧?” 郭文莺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今她被人打成那样了,他居然同情起别的女人来了。 她倒没想到对那姑娘怎样,只是今的事必须弄清楚,若被人当枪使了,那才不甘心呢。 抻了抻他的袖子,低声道:“你等着,我进去看看。” 路唯新点点头,无声的比划了一下,叫她心。 郭文莺走到房门前,伸手推了推,门竟然是开着的,轻轻一推就开了。 那房里的女子看见她,似也没觉得多吃惊,只淡淡道:“你来了?” 郭文莺顿时抽了抽嘴角,“你知道我来?” 她随意瞥她一眼,“不知道,不过总会来的。” 郭文莺很觉脸也跟着抽了起来,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要被人算计了。就好像有人布了陷阱,就等着她往里跳,只是这陷阱是什么? 美人计? 看她揪着衣襟紧张的望着自己,那女子竟然笑起来,不过笑容中却隐有一丝苦意。 她问道:“是郭大人吗?” 郭文莺点点头,随后仿若想起什么,忙道:“我不好女色。” “从前是不好,现在得好了。”那女子定定看着她,随后站起来开始脱衣服,一件,两件,三件……然后随手抛在床上。最后只露出一翠绿色的肚兜,那清脆的颜色衬着她白皙娇嫩的肌肤,真是不出的好看。 她瞪大眼睛看着她,倒不是因为她的动作,而是深深在想她要干什么?这样的女子,这样的绝色,想必在江太平跟前很受宠的。拿自身的清白来诬陷她,总觉得不像正常人干的。 总归这不是什么好事,只能先跑了再了。可惜此时已经迟了,没等她出了房门,外面便一阵喧闹声。 却是一队家丁护院大步跑着进了府,还有人大叫,“抓采花贼啊——有花贼进了这院子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败坏 郭文莺抚了抚额,心里暗骂许氏不地道。若这里没她的事才奇怪呢,这后宅是她的地盘,若是出了什么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这不明摆着想要把脏水污到她身上。这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还是先前就想这样的? 这女子看样子也不像是自愿的,倒像是受了江氏的胁迫。 左右是跑不了了,她干脆大敞着门,随后把那女子揽进怀里,倒叫他们看看,她是如何采花的。那女子却吓得用衣襟挡在自己身前,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没有半丝血色。 外面的路唯新看见这场景,有些傻了,他可不相信郭文莺能做出这等事。 随后赶来的暗七和暗九也傻了,两人都怔怔看着郭文莺,心,郭大人也太急切了吧?上南陵公的妾,这要传出去,得多劲爆啊。 郭文莺施施然往那儿一站,她在等江氏,真正的女主角还没上场呢。 果然不一刻江氏就到了,她带着丫鬟、嬷嬷,一堆人浩浩荡荡的进了东厢。 一瞧见郭文莺,江氏脸上便挂满笑容,慢条斯理道:“郭大人真是好兴致啊。” 郭文莺亦笑,“却是兴致不错,没让人给宰了,就在这儿花心玩一玩。倒是江夫人怎么消息这般灵通?要来也等咱们上了床再来吧?瞧瞧,这还没开始呢,最多只算个未遂吧。” 江氏被她得愣了愣,随后冷笑起来,“大人怎的在陈姨娘的房间,这般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大人不是喜欢男色,刚送了一个雪融还不知足,这是又换口味了吗?” “这做人当然要不断的探索求新,时常换换口味,也有益于调节生活嘛。”郭文莺着转头看看那一脸惨白的陈姨娘,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得罪江氏了,叫人这般陷害?莫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手里攥着? 她笑了笑,“至于我怎么出现这里,那得问夫人啊,是夫人约我来的,我以为这女人是夫人,才会情不自禁的。不然也不会对她动手动脚啊?夫人可知道,自从在扬水河一见,文莺一直对夫人朝思暮想呢。” 江氏脸上飞红,顿时恼羞成怒,“大人做出此等羞辱之事还要栽在别人身上吗?来人,把他拿下,送他去见公爷。” 郭文莺挑眉,“你确定要拿我去见公爷?大庭广众之下,丢的是江太平的面子,而且我可不确定自己到了公爷面前会出什么?” 江氏犹豫了一下,不过今日一定要把陈姨娘除去,这女人最近太得公爷的宠了。她的地位本就岌岌可危,虽是正室夫人,却并不得宠爱,现在陈姨娘又有了身孕,一旦孩子生出来,哪儿还有她立足的地方? 她今日奉王爷命在后院动手,却没伤了郭文莺一根寒毛,等宴会完了她也无法向王爷交待。何况还有前些日月馆的事,王爷已经对她很是失望,连着许多都没进过她的房,她今日若放过这两人,那么谁放过她呢? 她咬咬牙,“来人,把这对狗男女绑起来。” 路唯新一见,立时就想动手,被郭文莺以眼神止住了,她定定地看着江氏,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那模样颇似嘲讽。 江氏只做未见,让人把郭文莺和陈姨娘绑起来,然后叫人立刻给公爷去送信。 江太平还在水榭和宾客喝酒呢,听到下人禀报抓到郭文莺和府中女眷私通,他不由皱皱眉,暗道江氏真不会办事,怎的把他的女人给牵进来了? 他今日杀不了郭文莺,本就想让封敬亭出个大丑,若让人知道他手下如此无良放肆,岂不是有治下不严的名声传出去?到时候他稍加利用,定能叫端亲王也名声扫地。至于女人,左右不过只是女人而已。 打定主意,便当即叫人把人推到水榭来,他要当场戳了端王的脸皮。 封敬亭察觉到他神色有异,不由道:“公爷,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江太平假装叹息一声,“王爷,是出了点事,本公先行处置了,还请王爷见谅。” 封敬亭心里咯噔一下,郭文莺和路唯新到现在还没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他正犹疑之时,便见几个公府下人押着五花大绑的郭文莺过来,在看到她和路唯新的那一刻,他揪起的那颗心才放了下来。只要没生命危险就好。 江太平假模假样的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一个家丁道:“咱们在后院抓到这个人潜进府中女眷的闺房,意图不轨,咱们也不知道是谁,听知府大人在这儿,特意抓来交给官府。” 郭文莺不由翻了个白眼,这话的,真是要多能装蒜,就多能装蒜。倒真不愧为公府的下人,嘴皮子利索啊。 江太平仿若刚看见郭文莺,假装愠怒,“胡八道,这是指挥使郭大人,怎么可能是如此无耻的贼人?” 那家丁忙跪下磕头如捣蒜,“公爷恕罪,公爷恕罪,的真不知道他是朝廷官员,的只是见他潜进陈姨娘房里,把姨娘按在床上意图不轨,才迫不得已抓了他。的真想不到他是个大官,试问朝廷官员怎能做出此等道德败坏之事?” 郭文莺暗赞一声,“得好。”他也是个人才啊,这样的人不去书,还真是可惜了的。 江太平一听,装死勃然大怒,拍着桌子道:“身为朝廷命官怎可如此?”他似极为义愤,转头对封敬亭道:“王爷,这虽是你的人,你也不该姑息吧?” 此言一出,水榭中众官员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道今这出戏有意思,王爷的人在公爷府上意图非礼,再接着唱下去会怎么样呢?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封敬亭自然不会以为郭文莺真能做出这等事,就算她有心想玩个新鲜的,也没那作案工具啊。 他笑道:“公爷,这里面怕是有些误会吧。” 江太平冷哼,“王爷认为误会在哪儿?难道郭大人竟是无辜的吗?” “无辜不无辜,总要听她辩驳一下吧。” “好。”江太平转过头,“郭文英,你且到底发生什么事?你为何会出现在本公的妾房里?” 第二百二十九章 玩火 郭文莺淡淡一笑,此刻倒没有半分畏惧之色,只道:“我如何进的公爷妾房,那要端看公府的家教如何了?公爷日理万机,自然管不得后院之事,时日久了,那些女人们难免寂寞,自会约一些像本官这样的青春年少的美少年去私会一下,排解寂寞。本官本来在宴会上喝酒赏舞,玩得不亦乐乎呢,偏公府的丫鬟悄悄过来,公爷夫人要约见本官。”她着一指刚才宴席上与她喝酒的几个,“你们,你们,可是都瞧见了吧?是不是有人把我叫走了?” 立时便有人点头称是。那会儿她故意高声,听到的人自不在少数。 郭文莺越发笑得灿然,“那就是了,是夫人把本官叫到后院,是想与本官效鸳鸯于飞。本官自要满足一下她的愿望,与她好一阵亲热呢。不过本官在这府里相好之人,又岂止夫人一个,陈姨娘、薛姨娘、王姨娘、花姨娘,还有春白、春杏什么的,都是本官的亲亲娇娇,和本官有过春日之盟更不知凡几。公爷本官误入,那是给本官找借口了。”她越越顺溜,这些都得益于封敬亭往日的熏陶,否则她还真编不出如此无耻的话。 江太平气得脸都绿了,他何曾过误入?这个郭文莺简直无耻之极,这等话都得出来,把他这公府当成是他采花采蜜的所在了?合着他府里的女人,个个都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吗? 封敬亭在一旁优哉游哉的喝着茶,嘴里还不咸不淡道:“公爷,消消火气,年轻人嘛,总是容易冲动一些,他们办事糊涂,公爷可不能糊涂啊。” 江太平气得噎住,他怎么也想不到郭文莺的脸皮会这么厚,且这位亲王的脸皮更加可观。 本以为今日能拿捏到郭文莺的把柄,就算治不了她的罪,这下倒好,自己倒被人带了十几顶绿帽子了。 郭文莺继续道:“公爷休要恼怒,要怪就怪公爷不懂怜香惜玉,拴不住这众多女人心,若公爷也长得如文莺一般花容月貌,且温柔体贴,也不会被他们嫌弃了。” 江太平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桌子,狰狞道:“郭文英,***子者,该当千刀万剐。今日本公若能放你离开,本公就跟你姓。” 他那样子可怖之极,竟像是真要拿刀把她砍了一般。 郭文莺心下也有些害怕,暗道自己今日玩的过火,可别真激得江太平想杀人灭口了。 她忙道:“公爷息怒,刚才文莺都是跟公爷着玩的,文莺自幼阉,实不好女色,根本不可能与府中女眷相好的。刚才一番胡言乱语,只是因为和陈姨娘了几句话,就被贵夫人抓住,非要问罪,一时气恼才会乱的。文莺其实与府中任何女眷都不相熟的。” 江太平皱皱眉,这番急转弯的,到底是干什么? 不过隐隐觉得事情已经偏离了原先的轨道,他们不是要根据封敬亭手下是否失德败兴,大为展开议论一番吗?怎么倒好像议的都是郭文英究竟有没有和自己夫人、妾有染? 不过这点对他真的很重要,十几顶绿帽子压下来,还不把他压死了? 他急问道:“你的可是真的?” “这是自然。”郭文莺点点头,“不然就请公爷问问王爷就知道了。” 封敬亭又怎肯放过如此一个大好机会,含笑颔首,“自然是真的,本王与文莺关系自不一般。他喜欢男还是女,本王自是知道的。” 还没等江太平话,身后路唯新倒先叫起来,一脸受伤的看着郭文莺,“文英,你,你居然跟王爷?你们……” 郭文莺瞪他一眼,这里有他什么事,还不够裹乱的。 没人理路唯新的内心挣扎,水榭里的人都把眼看在江太平和封敬亭身上。 郭文莺和端亲王的关系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封敬亭在许多场合都含糊的过他和郭文莺怎样,不过像今日这般当场承认却是第一次。 江太平很觉今的事不可能按照他设定的走了,他要在只能做两件事,要么放了郭文莺,她今的都是胡言乱语,而要想杀郭文莺,就得承认自己被戴了十几顶帽子绿帽子。若是只是郭文莺擅入妾房里,意图不轨,他还能做做文章。可现在被她一搅合,竟多出十几顶绿帽子,他是无论如何也戴不下的。 想到这儿,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含笑道:“既然是个误会,那就是本公莽撞了,还请大人见谅。来人啊,还不给郭大人松绑。” 有两人过来给郭文莺解了绑绳,郭文莺揉了揉被勒的发疼的手腕,嫣然一笑,“真是多谢公爷了,公爷大人大量,将来必会子孙满堂的。” 江太平哼一声,“那就借大人吉言了。” 郭文莺暗吁口气,很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今真是侥幸,若不是一开始就拿话套住了江太平,怕是今他们想离开也不容易了。 江太平受了这等气,哪还有再继续饮宴的兴头,众人一看如此,都纷纷告辞了。 出城的时候,郭文莺忽然对封敬亭道:“王爷,我在公府里放把火,王爷不介意吧?” 封敬亭一怔,“你放火烧了南陵公府了?” “还没呢,不过估计等咱们出了城也差不多了。” 她只是让暗七在公府马厩里安放了一个机关,两条细绳和勾子连接着火镰和火石,随着时间的推移,火镰和火石一点点往下滑,随后被弹射出来,火镰擦上火石,点燃后掉在地上,而下面正是一堆干草,烧成啥样她也不知道,不过必然会惊了马匹,就当她报仇了。 封敬亭摇摇头,这丫头报复人的本事也是一套一套的,看来以后还真不能得罪她啊。 郭文莺身心俱疲,封敬亭硬要带她回府,也懒得跟他争辩。 回到行辕,她倒头便睡了,这一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身上又受了些轻伤,真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福州了。 晚上的时候,封敬亭来找她吃饭,见她不肯起来,便躺在她身边,低笑道:“娇娇,你不是爷见识过你是不是阉吗?爷还真没看过,不如你叫爷好好欣赏一下?” 郭文莺一吓,立刻睁了眼,从床上跳起来,心,比起江太平的手段来,封敬亭显然更能治住她。 一句话就吓出她一身的汗来。你爷爷的,郭爷是不是阉,能叫他看见吗? 第二百三十章 侧妃 回到军营,郭文莺每日也闲不住,封敬亭又令路怀东拨了一万兵丁给徐海,水军的人数已经扩充到两万人了。 新军不好带,郭文莺便每帮着训练水军,她虽然是指挥使,但属于她的大部分工作职能,一部分叫封敬亭担了,另一部分路怀东担着。她反倒干了许多不该她干的事,比如训练新兵,比如建造船场。 可惜这些都是她的强项,配合各种船类型训练士兵,然后再进行改良,这种事也只有她一个人能做。 徐海自知道郭文莺的本事,每日拉着她一起练兵,把练兵的心得写成册子,还预备将来出一本兵书战策什么的。 郭文莺见他兴致勃勃的,也便陪着他一起,偶尔也记下一些造船心得,两人记录相互呼应,倒为后世南齐水军发展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几日之后,朝廷赐婚的旨意下来了,皇上圣旨赐定国公长女郭婉云与封敬亭为侧妃,并令淑妃娘娘的侄女胥定伯府的江玉妍和郭婉云一同赶赴闽地,是与王爷先培养一下感情,待等回京之后再举行婚礼。 封敬亭收到圣旨,心里颇为不满,他的侧妃定就定下,一个是母妃给的,一个是父皇给的,真是想塞谁给他,就塞谁给他。哪一个问过他的意见? 下旨赐婚也罢了,竟然还把人送到宁德来,这是觉得他在这里太闲,非要找点事给他做吗? 恼怒?不满?大发脾气? 可不管怎么着也都没用了,人已经在路上,不几就到了。 封敬亭心情实在不好,跑来找郭文莺,死皮赖脸的求道:“好娇娇,跟爷回府住几吧,爷想你了。” 郭文莺“嘁”一声,她又不傻,谁会跟他去行辕找不自在?整日里面对他的两位侧妃,她脑子进水了才跟他走。 封敬亭无奈,索性道:“你不跟爷走,爷就住你这儿了。”然后当真叫人回去收拾东西,要与郭文莺住一间房。 郭文莺哪肯,真叫他住进来,丢脸倒是其次的,还不定被他折腾成什么样呢。他想住随他住,立刻叫邓久成再给他安排别的屋子。 封敬亭见她死也不肯与他同房,也只好歇了这心思,何况在军营里,他一个钦差王爷也不好闹的太不成样子,只好灰溜溜又回府去了。 两位侧妃来得倒也快,不过三五日就到了宁德,封敬亭随意在厅里见了一面,就让徐茂扔进后院的两处院落。那里一处是给原来路怀东准备的,另一处是麦云腾的,现在路怀东住军营,麦云腾也回京交旨去了。两处院子都空出来,正好给两位侧妃住了。 徐茂对于府里来了这尊女佛也颇感无奈,他近来心思都在盐场,也没多余的心管府里的事,左右府里就王爷和陆先生两人,都好照应。可这两位来了,他就不得搬回府里,花些心思服侍,每还得听两位娘娘劳力唠叨追问王爷的去向,要不就是抱怨行辕太过简陋,被褥粗糙咯伤了肌肤。 徐茂被她们吵得头痛,也是烦不胜烦,所以在封敬亭晚上回来询问他府里情况时,他苦笑道:“王爷,东边院子那位江娘娘是个挑剔的,西院那个郭家姐还算安静,想必是个懂事的。” 江玉妍已经由淑妃做主抬进了府里,虽没拜堂,也算是正经侧妃,郭婉云只是赐了婚,还没举行婚礼,是以也只能唤作郭家姐。 徐茂素来妥帖,称呼上绝不敢出错。 封敬亭倒是没多大反应,只道:“你好好照应着吧。” 徐茂见他神色还好,大着胆子道:“爷,要不我去盐场住吧,盐场那边忙,横竖也脱不开身。” 封敬亭抬腿给了他一脚,骂道:“滚,爷还没搬军营呢,你敢搬盐场去?老老实实给我待着吧。”完,自己也有些闹心,在屋子里直转圈。 转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下来,回头睃他,“你,怎么想办法把人给送回去?” 徐茂心,我哪儿知道啊?就算知道他也不能啊,这两个以后进了府都是主子,他哪敢寻这个晦气? “爷,你知道奴才笨,要不,咱找郭大人问问?”他故意提郭文莺,果然封敬亭眼前一亮。 摸着下巴道:“你郭文莺现在在做什么?她能给爷出主意吗?” 徐茂心道,能才怪了。谁傻了,给他出这种主意? 他知道他心里惦记着郭文莺,便笑道:“主子爷,奴才跟您请个旨,奴才想请郭大人到盐场指导一下,这阵子咱们生意不错,看看能不能扩充了在宁德弄两个新盐场。” 封敬亭正愁找不到理由把郭文莺弄进府里来呢,闻听不由喜道:“你个老奴才,想到了还不赶紧去,把郭大人叫来,就爷请她吃顿饭。” 徐茂脆声应了,立刻跑出去请人去了。 封敬亭要找她问盐场的事,郭文莺也不好不来,可等到了行辕,迈进了大厅,她立刻悔的恨不能转身就走。厅里不仅坐着封敬亭,还有江玉妍和郭婉云。居然两位侧妃娘娘都在?注定今这顿饭是吃不好了。 她苦着给王爷见了礼,又对两个女人道:“下官郭文莺拜见两位侧妃。” 郭婉云倒是客客气气地回了礼,还道:“数月未见,大人可一切安好?” 郭文莺笑道:“多谢郭姐挂念,文莺甚好。” 江玉妍不认识她,也不知是谁,便只微微颔首,算是见过了。 这时候徐茂端了四碗酸梅汤进来,给每位跟前放了一碗,连郭文莺的都有。他腆着脸笑,“各位主子,热,喝碗酸梅汤去去暑气。” 郭文莺跑了一路,也觉热了,她端起酸梅汤正要喝,却听封敬亭道:“徐茂,郭大人这几日肠胃不适,不能喝凉的,厨房里有晾好莲子汤给她盛一碗过来。” 江玉妍用调羹搅着碗里的细碎冰块,听到封敬亭的话,不由抬头多瞧了郭文莺几眼,她进府里也有几日了,来了许多,王爷连句话都没主动跟她过,就好像根本没她这号人似的。 她见王爷对郭婉云也是一样,还以为他本就是个冷情之人,没想到今日对着郭文莺却是笑容满面,想得这般周到。这郭文莺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百三十一章 尴尬 郭文莺前几日确实有些闹肚子,虽然早就好了也确实不宜吃凉,见徐茂又端上碗莲子汤也没客气,几口喝干净了。随后站起来,“王爷有事,下官改日再来。”左右瞧着没什么事,这是打算先跑了。 封敬亭哪会不知道她想什么,心,爷好容易把你拐了来,能叫你走了? 他冷声道:“你且坐着,本王找你有事。”着若有似无的往厅上两闲人那儿扫了一眼。 徐茂多机灵啊,早退出去了。 郭婉云一见他走,才会过意来,忙站起来,“王爷有事在身,且容妾身告退。” 江玉妍今日好容易等到王爷在府里,便巴巴的赶来,可刚坐下还没等上话,郭婉云就到了,这会儿又被赶出去,真是满心的不乐意。可王爷有要事,她又不敢什么,只得起身也跟着告退。 到了外面越想越气,手里帕子使劲绞着,几乎要绞烂了。 身旁的丫鬟是自跟着她的,自知道主子恨什么,故意道:“侧妃娘娘,奴婢愚钝还请娘娘指点。奴婢虽是下人,却也知道女子名节甚是重要,不知有没有那脸皮厚的,没嫁人就敢到人家府上住着的?” 江玉妍掩唇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不知道郭姐姐知不知道?也好给妹妹解惑,看下可有这等不要脸皮的女人?” 郭婉云身形一滞,忍不住掐紧手掌,想什么终没开口,快步往前面走去。 走出一段路,身边丫鬟翠莲开口道:“姐也是,刚才那江家姐的那般难听,姐怎么忍下了?” 郭婉云叹一声,一张俏脸上隐有一抹愁思,她低低道:“爱什么,随她去吧。” 翠莲不忿,“奴婢是替姐不平,那江家姐也没比姐好到哪儿去,是淑妃娘娘硬塞进王府的,要给王妃冲喜,娶进去的,也没跟王爷拜堂,迎亲也不是王爷迎的,姐好歹是皇上赐婚,比她这强嫁进去的不知体面多少。” 郭婉云叹息,“你也了是强嫁进去,她江姐是,我又何尝不是,终究不是王爷愿娶的,你瞧着来了这几日,王爷可正眼瞧过咱们吗?” 自从上次见过封敬亭一面之后,她早绝了嫁给端王的心思,谁想到皇上突然下旨赐婚,又把她一个未嫁姑娘送到闽地来了。 她这样突然跑来,本就不合时宜,也难怪会招别人闲言闲语。可这一切也非她能掌控的,皇上让来,她敢不来吗?且家里人也非逼着她来,她能不来吗?但凡父亲能多体会些她的不易,在皇上跟前句话,她也不会被逼到这等尴尬境地。 但现在什么解释都不管用,王爷分明是很不待见她,现在这会儿就这样,等将来王爷从东南俗事脱了身,定会处理这两桩婚事,到时候能不能作数还不一定呢。就算做了数,日后就算嫁进王府,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她寻思着以后该怎么办,突然想到郭文莺,对翠莲低声道:“你一会儿留在这儿看着,要是郭大人从王爷那儿出来,你想办法请到我的院子里来。” 翠莲一惊,“姐,这怎么行?姐是闺阁女子,怎么能见外男?” 郭婉云杏眼一瞪,“让你去你就去,费那么多话做什么。” 翠莲忙应了,心里暗暗嘀咕,姐平常都是很温柔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郭婉云看着她步跑走,忽有一种不出的无力感,她既然陷到了这个境地,父母也是一心巴不得她攀了高枝,能救她的怕只有郭文莺了。她虽然只见过她一面,却莫名觉得亲切。现在人在异地,摸不着王爷心中所想,也只能求助于她了。 此刻郭文莺坐在厅里,被封敬亭拿眼盯着,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他每回看自己,都好像自己是块肉,这种感觉实在糟透了。 她忍不住开口,,“王爷有什么事要和下官?” 他忽然收回那吃肉目光,一脸哀怨,“娇娇,你就这么狠心吗?巴不得赶紧离开爷吗?” 郭文莺暗骂,“你娘的,你就知道你离不了这句。”心里腹诽,却也只能装没听见。问他道:“王爷不是有事吗?” “先吃完饭再事吧。”封敬亭叹口气,拉着她去饭厅,在厅里摆上席面,捡着她喜欢吃的上了几样,两人一边吃着一边事。 封敬亭把徐茂请她去盐场帮忙的事提了提,后来又起倭寇的事,昨日倭寇夜袭泉州,已经从泉州登陆,在泉州和金门杀了不少人。本来这事他已经让路怀东去处理了,只是还想听听她的意见,毕竟打倭寇不是一朝一夕的,何况那些倭寇也不过是一些股人马。 郭文莺道:“泉州离福州如此近,南陵公的水军在泉州也有兵力,就眼睁睁看着倭寇登陆吗?” 封敬亭哼一声,“这里面还不定有什么呢,江太平想把我赶出闽地,不制造点麻烦岂不是对不起他的威名?” 郭文莺想了想,“既然王爷想到可能是江太平搞的鬼,想牵扯咱们的精力,上泉州抗倭去,索性这事先放一放,倭寇困扰东南多年,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 封敬亭点头,“现在倭寇还没成大患,江太平这块肉更崩牙,怎么样也得先把这块吞了。”他着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给她,抱怨道:“你没事也多来陪爷吃个饭,爷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 郭文莺还在想倭寇的事,一时沉思,也没理会他,只道:“我听倭寇刀上有毒,虽不至于一下致命,但毒性根本没要可解,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的烂,最后直至腐烂而死。” 他点头,“该是吧,此事且等路怀东回来再吧,爷目前也不想在这上面牵上太多,左右现在最主要的还是练好兵,不能叫别人牵着鼻子走。” 本来没想谈事,结果真谈起来又没完了。两人完倭寇,又起船场险些被炸的事。可惜虽然抓了董大方和那个放火的船工,却并未问出什么,董大方咬紧牙矢口否认,那船工却在牢中自尽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竖起 蒋贸为此自责不已,连称没看好人,船工一死,线索就此断了,董大方又咬死不撒嘴,一时也查不到是谁主使的。 其实就算查不到也猜得到,两人一致认为是江太平下的手。 毕竟最不愿看到船场好的,就是他了,他最有动机,也最有能力往里面安插人。看来以后真得好好堤防,谨防他狗急跳墙,把他们辛苦数月的心血给毁了。一个船场,一个盐场,一个新南军营,哪个也不能出事。 郭文莺心里想着事,一时不察,把酒壶给碰倒了,大半壶的酒全倾倒在封敬亭身上,下襟沿着大腿往下直滴着酒液。 她吓了一跳,慌忙用手去抹,手触在他大腿,随意抚了几下,又掏了帕子给他擦拭,边道:“王爷实在抱歉,一时大意,还请恕罪。” 封敬亭深吸了一口气,若是旁人碰他几下也罢了,可他肖想郭文莺太久,哪怕只是轻微的碰触,也好似在干柴上加了把火,烧的他浑身灼热,那个位置也跟着快速挺立起来。 郭文莺手忙脚乱的,转头拿毛巾,再一回头时那里已变了模样。她不由怔了怔,便再也擦不下去了。 封敬亭苦笑一声,“娇娇,你成日里这般素着爷,也该体谅爷的不易。别你摸爷几下,便是看几眼,爷都想的紧。” 郭文莺顿觉尴尬起来,她就知道他这样,平日里才不敢往他身前凑,谁知道他哪日会把持不住用了强? 守着这么个直挺挺跟高山似得东西,她能装作若无其事的,还吃得下饭去?匆匆道了句,要去如厕,便飞也似的跑出去了。 封敬亭看着那高耸入云的物件,颇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守着心爱的女人却碰不得,这比做和尚还难受呢。 正想着怎么把这玩意给弄软下去,外面脚步声响,却是陆启方进来了。 他刚从外面回来,走得满头大汗,一进来喘气道:“哎呦,可累死老夫了,这一半都没顾上吃口东西,王爷这儿开了饭,正好给老夫也用些。” 他着便一屁股坐在郭文莺刚才的位置上,拿起筷子正要夹菜,忽然瞧见眼皮底下那竖起如山峰的玩意,瞅了一眼,再一眼,又看一眼……随后捋着胡子笑起来,“王爷,就算你再喜欢老夫,也没必要这么冲动吧。老夫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王爷的折腾。” 封敬亭脸皮再厚,也不禁尴尬起来,干笑一声,“先生什么呢,本王可没什么特殊癖好。” 陆启方自然知道不是因为他,往左右看看,问道:“郭文莺呢?” 封敬亭轻叹,“刚出去了。” 陆启方看他那张明显写满痛苦的脸,不禁乐起来,“王爷你也是,一个丫头而已,怎么就摆不平了?照老夫,干脆就……”他本想干脆直接上了就得了,忽然想到郭文莺平时对他老人家很不错,又是他带出来的徒弟,没道理送进别人嘴里? 到嘴的话便秃噜进去,最后换成悠悠一叹,“王爷,不是老夫你,这女人啊,你不用太当回事,就当没这个人多好。” 封敬亭心,没这个人?爷是想答应,可底下这东西不答应啊。不过,他还就不信了,他这辈子就不能把这丫头拐到手了? 此时此刻,正在茅厕蹲坑的郭文莺狠狠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心道,这大热的,怎么就觉得脑后一阵阴风刮过呢? ※ 其实,最近几日,江太平的日子也并不好过,闽地统共就这么大一块饼,一个人尚嫌吃不饱,何况还要加一个嘴更大的跟他抢食吃呢。 他素来吃独食吃惯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可封敬亭这张大嘴实在太难搞了,不仅嘴大吃得多,还怎么弄都弄不死。 接连几日上火,他嘴上起了一圈火泡,饭桌上,江氏给他夹了许多好菜,一口也吃不下。 江氏劝一句,“夫君多少吃些,总还得顾着身子的。” 江太平捂着腮帮子很觉牙疼,让人拿了竹盐漱口,一看那是封敬亭盐场出的紫竹盐,顿时火大,抬脚踢向那服侍的侍女,“不长眼的东西,什么都敢拿出来碍眼。” 他力大无穷,一脚硬把人踹吐了血,那侍女卷缩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断了气。 江氏表情淡淡地看着,只叫人把尸体搭出去,仿佛死个人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低声道:“夫君不必恼怒,那端王成不了气候,总归这东南还是在咱们手里握着,夫君粮草充足,兵强马壮,何惧一个端王?” 江太平点点头,他在这东南盘踞多年,若是轻而易举的让人给毁了,那他也不用活了。 侍从重新捧上来新盐,江太平漱了漱口,方觉疼痛好些。 他吁了口气道:“本公身边之人没有一个合用的,那个傅冬平口口声声能把盐场毁了,最后却那个郭文莺把本公的火龙船给炸了,叫他去暗杀封敬亭,多次都未成功,此人留着也无甚大用。” 恨声着,又忍不住叹息,“反观那端王,身边所用几人都是人才,尤其是那郭文莺,听上次对战的火铳就是她造的,有如此奇才,却不能为本公所用,真真是可惜了。” 江氏劝道:“夫君勿恼,那郭文莺也不过是一个乳臭少年,还未及弱冠,未必就有什么大才。那火铳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妾身就知道有一人能造。” 江太平面色顿喜,“哪个人?” 江氏道:“此人是京中三殿下的人,昨日曾投了名帖,要拜见公爷。” 三殿下封敬辉的人? 江太平不由心中一动,他上的自请封王的折子到现在还没批复,京里那些人收了他的钱,要帮他办事,到现在还没个信儿。这王封不下来,他就永远低封敬亭一头,想越过他掌控东南,就不是那么容易。 他沉思道:“听这位殿下最是有钱,号称南齐首富?” 江氏道:“正是如此,三殿下掌着盐业,手里抓的是南齐大半的经济,若能与三殿下交好,倒多了一条臂膀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会面 江太平点点头,这话倒是在理,只是三殿下想要的多半也是南齐的江山,两人目的相同,短期合作倒是可以,依为臂膀却不必了。不过这封敬安找上自己,又是什么意思? 他问道:“那三殿下的人来见我,可什么事了吗?” 江氏道:“那人手里就有造火铳的图纸,要献给公爷。” 江太平不禁冷笑起来,“这封家兄弟果然是不齐心的,先有二皇子花重金收买我,让我在东南结果了封敬亭,现在老三又找上门来,果然那皇帝老儿的宝座吸引人。他们打,打得好,越打得热闹老子越高兴,且等着老皇帝咽了气,老子就挥兵北上,夺了封家的江山,也去坐坐那皇帝宝座。” 江氏微笑,“那妾身就先恭贺皇上了。” 江太平哈哈大笑,“你是本公心爱之人,辅佐本公有功,本公定要为你戴上凤冠,母仪下。” 他着揽过江氏在怀中温存了一会儿,又,“本公不便出面,你去见见那人吧,看他想要什么,另外端王的两个侧妃来了宁德,你看能不能与两人搭上关系。” “妾身遵命。”江氏挣开他的手,对他微微一福,偏过头时眼角闪过一丝冷光。 什么母仪下,为她亲手戴上凤冠?他心里惦记的人是谁,当她不知道吗? 和那个贱人孩子都生了,就瞒着她一个,只当她是傻子吗? 且等着吧,不管他能不能得了下,她绝不叫那贱人活着,下是她的,夫君也是她的,岂会便宜了一个卑贱的渔家女? 上次她想借郭文莺之手除掉陈姨娘那贱人,反倒被她倒打一耙脱了罪。他对陈姨娘就已经很维护了,对那个渔家女更甚,在他心里谁都有,只除了没有她…… ※ 福州城最有名的一座园子就是留园,这座园子不是最大,不是最豪华的,却是最精致的,据是仿造苏州园林造的,三进院落,朱色大门,里面一树一石都极尽韵致。 江氏的马车停在留园门前,一个长相清秀的厮把她领进去,笑道:“夫人稍等,咱们公子稍候就到。” 江氏微微颔首,坐在精雕紫檀木的椅上,有人将官窑烧制的雨青瓷盖碗茶杯端上来,“夫人喝茶。” 江氏低头看那茶杯,不由一骇,她本就是富贵世家姐,知道这雨青瓷乃是稀世极品,当年她家中就有一套茶壶,父亲爱若珍宝,从不轻易示人,此间主人竟然随便拿来待客,真是奢侈啊。 抬头再看这厅中摆设,没有一物不是珍品,墙上挂的一幅仕女图竟然也是前朝大画师齐宣的大作,只一幅画便值五万两。 她是南陵公的正室夫人,本来对这什么三殿下派的特使,并不怎么看在眼里,可这会儿见这厅堂摆设,瞧这府里气派,顿时收起觑之心。心中暗道,也不知这位方公子究竟是何等人物,居然这般富贵荣华? 正思忖着,忽然脚步声响,一个长相极为清俊的公子迈步向厅中走来,他穿着一身雪白长衣,下摆之上绣着朵朵梅花,随着走动,朵朵梅花似在衣襟上绽开,美得迤逦。 江氏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被那男子吸引住,若是别的男人穿着这一身梅花衣,不是觉得娘气,便是根本衬不出梅花的美,梅的高洁。可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却是极为相得益彰,仿佛他就是梅中君子,梅花美人。 他有着光洁白皙的脸庞,乌黑深邃的眼眸,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浑身上下都给人一种高贵与优雅之感。让人不禁赞叹,下竟有如此人品! “江夫人。”男子对她拱手一礼,声音也好听之极,轻柔好像对着你耳边低语。 江氏闺名月芳,常自诩美貌,轻易不把世间男人放在眼里,今日得见如此气质容貌绝佳之人,竟有片刻的慌神,好半才反应过来,忙福了福,“这位公子是……?” 白衣男子微微拱手,“在下姓方,名云棠,冒昧请夫人过来,还请夫人恕罪。” “不敢。”秦月芳镇静地回礼,虽表面看起来礼数周全,可心却怦怦跳个不停。她从没见哪个人这么慌乱过,便是第一次见江太平,也只是为他的气势所慑,却没像现在这样,竟觉心乱如斯。 她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精神恍惚间疑似在梦中。到后来,她从留园出来时,还觉心慌慌的,根本记不起他都跟自己了些什么,只记得他的笑容如何迷人,他的声音如何动听。她从来不认为这世上有一见钟情,但真的遇见了才知道,原来真的有男人可以让你第一眼就爱上他。 从留园出来,她手里捏着一张图纸上了轿,回到府里江太平与她话,她才忽然惊觉自己竟然对一个初见的男人入了心。 她把手中的图纸递给江太平,道:“这是那位公子给的,照着此图可以造出火铳兵器。” 那张图画的极为细致,一看就是画工深厚之人所绘。江太平反复拿在手里看着,心中大喜,问道:“他可提了什么要求?” 江氏摇摇头,“他没提什么,只若有所求到时定会知会公爷。” 江太平暗自得意,忙命人去找铁匠和制造火药的工匠,他要迅速赶造出一批新式火器来。 心里不免琢磨,看意思三殿下似颇有诚意,而且所求绝不会。不过他也不惧,他们若敢提要求,索性他就提一提封王的事,不让老子封王,谁也别想得了好。 ※ 当郭婉云并没见到郭文莺,而是在次日郭文莺来找徐茂盐场的事时,才被丫鬟堵在了门口。 “大人,我家姐想见见大人。”丫鬟翠莲终于有机会接近郭文莺,轻轻松了口气。昨她等了许久,后来等郭文莺从王爷那儿出来,已经黑了,也只得作罢了。没想到今日在这儿,让她等到了郭大人。 郭文莺见那丫鬟并不认识,不由问道:“你家姐是谁?” 翠莲低声回,“是定国公府的婉云姐。” 第二百三十四章 心上人 在花园的凉亭中,郭文莺见到了郭婉云。 对于这个郭家女儿,自己的堂妹,郭文莺谈不上多喜欢,不过也不上讨厌,只是不想和郭家人都过多牵扯。 她本不想见的,奈何郭婉云强要见她,便也只能应约了。 郭婉云在凉亭中垂首而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一听到脚步声,慌忙站起来,“郭大人来了。” 郭文莺微微颔首,“郭姐有什么事找下官?” 郭婉云请她坐下,凉亭中放着一些瓜果和茶点,还有一碗温热的莲子汤。 她推了莲子汤在她面前,柔声道:“上次见王爷让厨下熬制莲子汤给大人,大人想必是爱喝的。” 郭文莺不置可否,“下官粗野之人,吃什么都吃不出好来,与下官来无甚区别。”她并没动那碗莲子汤,只定定看着她。 郭婉云被她看得脸上微红,心,这位大人目光真是放肆。 只是她目光中纯净无波,实在也不像男人看女人的样子,便收起了羞恼心思,只道:“婉云在京中有幸与大人会过一面,心中对大人一直仰慕,今日请大人来,却是有一事未解,想请大人为婉云解惑。” “姐有何事?” 郭婉云咬了咬唇,似在犹豫要不要,片刻之后方道:“实不相瞒,婉云并不想嫁给王爷,还请大人给婉云出个主意。” 郭文莺微怔,“郭姐,如此之事,姐不该跟我一个外男吧?” 郭婉云忙道:“虽然女只见过大人两次,可是一直觉得大人亲切,就好像,就好像……是亲人,对,就是亲人。” 郭文莺表情呆了呆,‘亲人’这个字眼让她倍感沉重。她到底有多久没听过这个词了?从来没人对她是‘亲人’,乍一听来,还真觉不是滋味儿。 她沉声道:“姐谬赞了,文英实在不敢当。” 郭婉云急了,“不,我的是真的,大人就像是我……我哥哥。” 或者被‘哥哥’这个称呼刺激到了,郭文莺竟有一霎那的晃神,好半才道:“好,你吧,要叫我做什么。” 她与郭婉云并无仇怨,又是血亲,帮她一把倒也没什么。 郭婉云咬着唇,“其实我也不知叫郭哥哥做什么,只是婉云不想嫁王爷,但皇上下了圣旨,婉云又被家人送到这里,名节尽毁,婉云不得不嫁。就算他日王爷悔婚,婉云也怕再也嫁不到好人家。这些日子婉云心里一直彷徨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今日求到大人面前,原只想让大人给想个两全之策,不过想来也是婉云任性,惹大人为难了。” 郭文莺眉角微蹙,此事确实很麻烦,老皇上突然下旨赐婚,郭家又强行把女儿和封敬亭凑上堆,明摆着要拿她攀附,又怎么可能会拒婚?郭义潜那人重利益,强似亲情,实在不是一个好父亲。何况郭家也不敢抗旨不遵,此事倒真是难办了。 若从封敬亭这儿入手,让他不娶郭婉云很容易,他本就不想娶,抗旨的事也不是做不出来。只是接下来却不处理,被退过婚的女子名声有损,日后她想再择夫婿,只怕高门大户未必想娶这样的媳妇。 她思索片刻道:“姐可以心上之人?” 郭婉云脸一红,“没有。” “那姐想嫁什么样的人?” 郭婉云脸更烧的厉害,心,这种话让女儿家怎好启齿嘛? 这样的话按本不该是一个不太相熟的外男问的,但郭文莺问了,郭婉云听起来似乎只觉害羞,倒也没有恼怒,不由心中暗暗称奇,难道自己真把这郭大人当成自己哥哥了? 郭文莺看她脸色,也知道自己问的唐突了,便道:“此事王爷会有安排的,我会让王爷给你一个交代的。你若聪明便找个借口赶紧离开闽地,这里危险,不是你一个闺阁女子该来的。”她着顿了一下,“还有,若想保命少与外人接触。” 郭婉云一怔,还想再什么,却见郭文莺已经站起身,大步流星的走远了。 她望着他的背影,那风姿勃发的姿态让人看得有些发呆,心里不禁道,真是好个人物,出入皆有风采,又是这般品貌,也不知将来哪个女子能有福气嫁给他? 不过,他这么,算是答应为她筹划了吗?她本是厚着脸皮相求,真没想到他会应下来。 …… 她一时失神,翠莲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 翠莲望望她,又望望那人消失的石子路,不由暗忖,莫不是姐看上郭大人了? ※ 转眼入了夏,行辕里新来的两位侧妃要添置夏装,徐茂从宁德叫了几个裁缝来,给两个侧妃量身,可江玉研看什么都不满意,不满意裁缝给的样子,也不满意布料,什么不是大铺子出的,手感也不好,连月光锦,云中锦都没有。 徐茂很觉头疼,宁德是个地方,哪有那样的好东西?便道:“回头奴才让人去福州看看,有没有合娘娘心意的。” 江玉妍一听去福州,顿时眼前一亮,对郭婉云道:“既然要去福州,不如咱们一起去,挑些好料子,顺便还能买些胭脂水粉和首饰回来。” 郭婉云在府里憋了这些日子,也觉得无聊,她迟疑着:“你王爷会让咱们去吗?”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江玉妍也是做就做的性子,立刻拉着郭婉云去见封敬亭,正好封敬亭和陆启方、郭文莺还有路怀东几人商量抗击倭寇的事呢,哪有心思管她这点女人事,随便挥了挥手打发她们,“你们爱去哪儿去哪儿。” 两人得了王爷命令,都很高兴,忙叫徐茂给她们备车,带着丫鬟、婆子、侍卫一大帮子往福州玩去了。 福州确实比宁德繁华许多,街市之上行人来往热闹,店铺也有些逛头,虽不如京里的百年大铺子,但有些东西也是京都见不到的。 江玉妍和郭婉云到底是两个十六七岁的丫头,对漂亮的胭脂和首饰都很难抵抗,两人先是在绸缎庄挑了一车的布料,又跑到首饰店每人定了一套头面,还选了各色珠宝玩意,又在胭脂铺选了上好胭脂几十盒,别抹脸,洗澡都够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败家 她们都是勋贵之家出来的,明日里花钱也没太多节制,看见什么入眼的随手便叫人包起来。 徐茂在一旁看着她们这么买东西,脸色微有些泛绿,这是哪是买东西,分明是败家啊。 王爷最近手头不富裕,自己都勒着裤腰带过日子,华贵的东西一概不敢动,就是换季也没替自己多添置些新衣。王爷的家底都要用在军中,哪容得她们这般胡乱花销? 他满心不乐意,可人家是主子,他一个管家也不好多什么?真要劝几句,那郭姐还好,那位淑妃的侄女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反讽自己,这一张老脸可往哪儿放啊? 他做了多年大总管,人早油滑的不行了,左右她们也不得王爷宠,心里早打定主意,便笑着叫过一个管事,道:“我有事先出去一下,你在这儿盯着,两位主子有什么要求,多照应着点。”完带着自己几个心腹走了。 他这走可是真走了,不是到哪儿溜达一圈再回来,而是真的不回来了。他回宁德向王爷复命去了,至于这两位,爱咋地咋地吧。 她们不是想买吗?钱在他手里,一会儿付账的时候看找谁要钱去。左右他料定了,就是王爷知道,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江玉研和郭婉云挑完东西等徐茂回来付钱,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茶水都喝了好几壶了,也不见徐茂的影子。 江玉妍就觉得不对劲,拉过刚才那管事,问道:“刚才徐大总管是怎么跟你的?” 那管事道:“回侧妃,大总管有事先走一步了。” “那他可什么时候回来没有?” 管事使劲想,貌似徐大管家,真的只了要走而已。 他摇头,“这可没。”那意思就是归期不定了。 江玉妍心里一阵冒火,王爷不把她看在眼里也就算了,就连个奴才也不把她瞧在眼里,真是可恼可恨。待她回去,一定好好收拾这老奴。 她站起来要走,几个绸缎庄、脂粉铺、首饰店的掌柜可不干了,都齐齐拉着她们不让走。 “两位奶奶,您看咱也是本生意,您尺寸量了,裁缝都下了剪子去做了,不能不要就不要啊。咱们可赔不起。” “是啊,大奶奶,这几十盒上好的胭脂都给您送来了,您不能不要啊。” “大奶奶,咱店里的首饰头面也是不退货的。” 几人七嘴八舌的着,吵得江玉妍头疼,她一时也不知怎么办,转脸问郭婉云,“郭姐姐,你怎么着?” 郭婉云心里也没个主意,掂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钱,声道:“要不咱们自己先付了,回去再找王爷讨回来?” 江玉妍不干,凭啥自己付啊?自己是王府的侧妃,哪有自己掏钱置办衣物的道理?何况她身上也没那么多银子。 她不肯,郭婉云也没办法,想自己付自己的,又觉不好,想走吧,人家又拦着不让。一时被绕在这儿,急得都想哭了。 江玉妍被几个掌柜惹烦了,大怒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端亲王府的侧妃,你们是什么东西,连王府的人都敢拦?东西全都要了,给本宫送到宁德去,自会有人结银钱给你们。” 掌柜的面面相觑,一个道:“这位奶奶,你你是王府的,可有什么证据吗?” 江玉妍怒道:“怎么?本宫还骗你不成?” 有人嘀咕,“这年头骗子可不少呢。” 江玉妍气得直想吐血,心里真是后悔跑到这儿来了,若在宁德,好歹有王府的人,可现在身边除了几个侍卫,根本没人证明她的身份。 她硬是要走,让几个侍卫都护卫着,推搡着掌柜,想把他们赶到一边去。 那几个掌柜怎么肯依,一声招呼叫了一堆伙计出来,两边人马你喊我嚷,你推我搡的,几乎要打起来。这一来倒吸引了不少看热闹的,都围在铺子周围指指点点。 江玉妍和郭婉云见人越聚越多,心里急得要命,她们都是钟鼎之家出来的,何曾被这么多人围观过?又羞又臊,再加上气又热,几乎急得晕了过去。 正吵闹之时,铺子门前有辆马车经过,车上之人见那边围了一堆人,挑起帘子问道:“那边怎么了?” “禀夫人,是铺子里有人买了东西不给钱就想走,还是端亲王府的侧妃。” 车上之人正是南陵公夫人秦月芳,一听此言,忙问:“你可看清楚了?那些人真是王府的吗?” “看服饰和气派像,那带着的侍卫也像是王府出来的。” 秦月芳暗自冷笑,她正愁没机会和这两个侧妃相遇呢,今倒是赐良机了。 让马车停下,她摆着腰肢款款地从车中走下来,走到人群前,吩咐人把看热闹的都驱散开。 铺子里站了十数个人,秦月芳一眼就看见两个穿着华丽的女子,容貌气派果然与众不同。 她走过去,低喝道:“这是怎么回事,都在干什么?” 南陵公的夫人在福州这块地盘上,绝对是谁都不敢惹的,铺子里的几个掌柜虽然没见南陵公夫人,但南陵公府的护卫服饰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闻言忙跪下磕头,“太太,你给咱们做主啊。” 秦月芳故意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一个掌柜手指江玉妍控诉道:“是这两人,她们买了东西不给钱,还让手下的侍卫打人,他们还……还冒充王府的侧妃。” “哪个王府?可是端亲王府?”目前在福州附近的也只有一个王爷。秦月芳自是知道,只是故意把‘端亲王’三字咬得甚重,也让人看看端亲王的人是如何欺压百姓的。 江玉妍依然不知死活,高声道:“咱们就是亲王府的,你等刁民敢对侧妃无礼?” 秦月芳柔媚的双眸在她身上一搭,随后爆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笑毕突然脸耷拉下来,抬手就给了那回话掌柜一巴掌,“你们这帮狗才,居然敢得罪侧妃娘娘,你们可知侧妃是何人物,居然敢如此无礼。” 那些掌柜被打傻了,心,难道这两人真是什么侧妃吗? 第二百三十六章 王八 秦月芳着迈动金莲款款向江玉妍和郭婉云走去,脸上含笑,姿态甚是谦卑,“两位妹妹受惊了,姐姐代这些人给两位妹妹赔罪了。” 江玉妍愣了下,“你是何人?” “妹妹恐不认识我,我是南陵公的正室夫人,我们家老爷与王爷可是相熟的。” 江玉妍虽听过南陵公的名头,可到底不知道是什么人,听她一和王爷相熟,不由心中一喜。忙道:“这位姐姐既然来了,可要帮帮咱们,咱们也不是故意买东西不付钱,只是刚好大总管有事先走了,叫他们把东西送到宁德去他们又不肯,东西不买了也不让走。” 秦月芳笑,“这才多大点事,至于让妹妹如此烦心吗?”她着杏眼一瞪,对那个几个掌柜道:“还不赶快把东西给两位侧妃装上车,要钱上南陵公府要去,自少不了你们一个子。” 几个掌柜连忙称,“是,是。” 江玉妍和郭婉云一听她要送东西给她们,都觉不好,慌忙推辞,“公夫人,这如何敢当啊。” 秦月芳笑道:“第一次见两位妹妹,觉得有缘,就送给妹妹们做见面礼了。姐姐过几日要办一个诗会,请福州城里名门女眷参加,不知妹妹可要赏个脸面啊?” 郭婉云道:“公夫人相请自不敢推辞,只是这东西是万万不敢收的,若是王爷怪罪下来,我二人如何担得起。”她是知道江太平之名的,此人是朝廷心腹大患,哪敢还这位正室夫人攀交情啊。 江玉妍却是个胆大的,推辞了两次见推辞不过,便索性收了请帖,她一时弄不清江家和王府的恩怨,还当这是南陵公想巴结王爷呢。便欣喜的让人把东西装上车,回身又向秦月芳道谢,还以后有机会一定去拜访。 秦月芳嘴角含笑,待她们十分亲切,一口一个“妹妹”唤着,似真好像把她当亲妹妹看待。拉着她的手,一时难解难分,还,“知道妹妹喜欢牡丹,有一盆上好的牡丹花要送给妹妹呢。” 她早派人打听了两人的喜好,尤其是对江玉妍更是着意奉承,一时把江玉妍哄得找不着北了,愈发觉得秦月芳是个好人。 郭婉云有心想拦她别和南陵公夫人亲近,当着秦月芳的面也不好什么,心里如烹火油煎似的,生怕给王爷惹麻烦。她听上次郭文莺嘱咐她的话,让她多思少动,少跟外人接触,这会儿收了南陵公夫人的礼,还不定出什么事呢。 秦月芳含笑着看着两个女孩,心中暗自冷笑,两个黄毛丫头,还想跟她斗心眼子,回头有你们好瞧的。 秦月芳亲自送她们上了马车,又把诗会的请帖递给郭婉云。 左右已经这样了,郭婉云推辞不过,也只好收了。随后秦月芳派人送她们回宁德,还一路嘱咐着让她们心。 江玉妍还只当她是个好人,一个劲儿道谢不止,路上还跟郭婉云:“我瞧着这公夫人真不错呢。” 郭婉云轻叹一声,她自己糊涂也罢了,何必把她也拉进来? 这会儿徐茂早回宁德了,一回了行辕,立刻跟封敬亭禀报今日的事。他可没敢自己故意把两个侧妃扔在福州了,只身上带的银子不足,两位侧妃买的东西又多,实在没办法回来取钱了。 封敬亭因倭寇的事正一脑门子官司呢,这次泉州之事闹得甚大,倭寇在泉州连续屠了几个村子,江太平不但不抗倭,还把泉州的水军撤走了。这明显是逼着封敬亭往泉州派兵。 可这兵却根本没法派,江太平几乎把泉州周围几座城都占住了,也驻了重兵,他的兵派过去最多是给人家当靶子用的。这分明是布了一个口袋,袋口张开,只等他们往里面钻。 一旦钻进去了,这边一收口,立刻便是袋中的王八,叫人摁起来随便揍了。 可若是不派兵,好容易在东南建立的威信就要大打折扣,百姓们早在传着端亲王是朝廷派来救苦救难的,他一见死不救,这救苦救难之还有何人相信? 江太平早料到了这点,所以才勾结倭寇布了这个局,就是要他左右为难,不管怎么做都是错。 对于发不发兵,几个将官之间也有分歧,郭文莺主张发兵,没闹大之前他们还可以为大局,故意忽视,可现在民怨大起,一个弄不好这大半年在东南布局的心血都化为泡影了。他们本来闽地底子就薄,若再得不到百姓支持,待等江太平一起兵,还有谁把朝廷放在眼里?不跟着造反就是好的。所以即便知道是个坑,也得跳进去,然后再想办法爬出来就是了。 陆启方是不主张发兵,他自然有他的道理,为君者自当以大局为重。 封敬亭一时也决定不了该如何,议了一也没议出个章程,正觉心烦不已的时候,徐茂回来了。又跟他起这事,他当即就火冒三丈,跟徐茂关了大门,让那两个女人回都别回来了。 徐茂自然不敢真堵了大门不让进,不过在下人回报,两位娘娘回来了,还带了几车的好货。他顿觉眼皮跳了跳,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要出事。 慌忙跑到大门外,果然看见有两辆车都拉着许多东西,丝绸锦缎都码的整整齐齐,装了满满一车。江玉妍正在门口指挥侍卫把东西搬下来,送进她府里去。 徐茂走过去,对她见了礼,还没开口,一个大耳刮子就扇了过来。他捂着脸一时有些愣怔,跟着王爷多年,就是王爷也没动手打过他的脸,今日倒叫一个毛丫头给打了? 他阴着脸,“侧妃这是做什么?” 因气炎热,江玉妍一张脸被晒得红红的,此刻更是怒容满面,更多了几分颜色。 她怒道:“大总管真是好手段,把咱们扔在福州,一个人跑回来了,本宫好歹也是王爷的人,你居然敢这么对待本宫?若不是南陵公夫人给咱们解了围,本宫根本就回不来了。你个老贱奴还不该打?” 第二百三十七章 发火 徐茂阴笑,“这么是南陵公夫人送侧妃回来的?” “自然。” 徐茂被她那尚不知死活的样子给气乐了,王爷这边都火上房了,她不知道给王爷排忧,居然还裹乱。那南陵公是能沾得的吗? 不过这样的事也轮不到他管,他抚了抚被打的生疼的脸蛋,笑道:“王爷正在厅里等着侧妃呢,娘娘还不去见见。” 江玉妍正想见封敬亭今的事,也好给徐茂告一状,便拎着裙子步跑着进府了。 郭婉云正要跟上去,被徐茂拦了下来,他脸上挂着笑,“郭姐就别跟着去了。” 前两日郭文莺特意嘱咐他照应着点郭婉云,这个时节他自己不会叫她跟着进去。王爷正大发脾气呢,这会儿进去不定出什么事。 至于江玉妍,就当是对她那一巴掌的回报吧。 郭婉云不解,徐茂也没解释,只问她今到底发生了什么。 郭婉云便把她们后来遇上秦月芳,秦月芳还送了她们好些东西的事了。 徐茂一听,连连跺脚道:“糊涂,真是糊涂啊。” 郭婉云也道:“我也觉得不妥,只是江妹妹打定主意,我也做不得主。江妹妹素来性子直,也听不得劝。” 徐茂暗自冷笑,她那不叫性子直,那叫蠢。若真是王爷娶了这样一位,不搅合王爷大业黄了汤才奇怪呢。 果然,过了没多久,江玉妍哭着从厅里跑出来了,脸上明显有个手印,以那红肿的程度,就可看出,封敬亭是半点没手下留情啊。 郭婉云看着吓得缩了一下,竟没想到封敬亭脾气这般暴虐,她真该听郭文莺的早点离开这里。 此刻封敬亭正在前厅里大发雷霆,椅子都踢翻了,厅里的摆设也被砸了个稀巴烂。徐茂进去时,一看厅里的惨样,顿时吓得抖了抖。王爷虽然平时看着稳稳的,对人笑眯眯的,实际上他脾气极大,尤其是性子一上来,谁也摁不住。 徐茂咧咧嘴,还好这些东西都不值钱,若是在京中王府里砸一通那才是损失惨重呢。 这场气发的虽大,却也没发太长时间,只砸了最后一个花瓶就止住了。封敬亭站了一会儿,看着满屋子砸碎的破烂,忽的笑起来,他对徐茂道:“去,把郭文莺和路怀东请来。” 徐茂忙应了跑出去,心里不免腹诽,他们爷这是怎么了?一会儿怒一会儿乐的。 郭文莺和路怀东来得很快,等他们到时,大厅里已经被整理过,虽然缺了不少东西,至少看着也没那么乱了。 封敬亭让两人坐下,开口道:“本王寻思了一下,这场仗咱们打就是了。” 郭文莺道:“刚才我也和路将军商议了,咱们走海路,从海上直接截断倭寇的老巢。江太平不是设了个布袋吗?咱们不登陆,他的布袋便没半分用途。” 封敬亭大喜,“阿莺倒是和本王想到一块去了。” 刚才他胡乱砸了一通东西,砸着砸着忽然想通了,江太平不想让他好过,他就不能反制他吗?为何要让人牵着鼻子走?倒不如釜底抽薪了。正好郭文莺走海上,与他所想正是不谋而合。 叫人抬了个长案几进来,当即在厅上铺了地图,又把陆先生叫来,四人对着地图商量如何出兵。 郭文莺提议大船入海,从宁德过平潭,奔泉州,在石清和泉州之间有一座清和岛,虽不知倭寇在什么位置,但从近些年其活动范围,在泉州和石清之间的可能最大。 他们水军战船上装有火炮,炮轰无名岛,直接在海上把他们的老巢端了,到时候登陆泉州的倭寇就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就算再能蹦跶,也掀不起多大风浪来。 陆启方捋着胡子道:“文莺此计甚妙,咱们不用上岸便能剿灭倭寇,到时江太平即便发现咱们的船在泉州附近,想追击也来不及了。只是有一点,朝廷禁海,这水怕是不好下。” 郭文莺道:“朝廷禁海本来就禁得不对,不能因为有禁令就不许船下水吧,何况朝廷禁的是商船,咱们战船出海倒也得过去,只是少不得王爷要被京里那帮人参奏一番了。” 封敬亭略思片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若是一点责任都不担,又岂能在东南之地立足?就照阿莺的,出了事本王担着。” 路怀东道:“水军只修炼数月,目前下海还欠点火候,还有船只问题,那些船还未曾下过水,能不能走远路还不一定,这么做终究是太仓促了。” 封敬亭问郭文莺,“船场的船可能下水吗?” 郭文莺道:“大船目前还不行,不过两艘中型船已经都建造完毕,武器也装上了,可以在北茭近海试试。” “试海需要多长时间?” “最少一个月。” 其实要检验一艘船是否各方面机动性能至少需要半年,有时候一年的时间,才能远航。但现在时间这么紧,根本没有半年以上给他们准备。只能冒险一试了。 封敬亭也觉时间仓促了一些,但形势所迫,被人逼到了墙角上,不玩命也不行了。 他道:“行了,先这么定吧,回头先试船,看看结果再吧。” 众人齐应一声。 陆启方又道:“王爷,昨日京里来信,江太平请封的折子八成皇上要批复了。” 封敬亭一怔,“你的意思是皇上要准他封王了?” “准的面大,皇上也有皇上的考虑,他也不希望东南乱起来,能安抚住江太平也会尽量安抚的。只是那姓江的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此次怕要朝廷的如意算盘要打空了。” 封敬亭冷笑,“什么皇上不皇上的,八成是老二搞的鬼,他一心想让咱们和江太平同归于尽,他好坐收渔翁之利。殊不知这渔翁也不是那么好做的,终日想打雁,他得叫雁啄瞎了眼,且看最后谁胜谁负吧。”他着,便又道:“拦不住就不要拦了,跟京里的人,江太平要封王且由着他,就算他封了王,这东南之地也轮不到他了算。” 陆启方点头,“王爷所言甚是。” 第二百三十八章 拒婚 封敬亭似又想起一事,“啊,对了,本王也收到探子回报,是三皇子的人现在在闽地,似想和江太平密谋什么。这里面有老二就够乱的了,再加上老三,还不定出什么事呢。” 陆启方笑道:“其实这里面越乱越好,三个人三个心思,便很难达成一致。依老夫看,且不去管他们,咱们只管强大自己,他们所做的无非是一些诡秘之事,未必能撼动大局。到底,在东南,最有力的拳头还是强大的兵力。” 封敬亭点头,他也知道老三的意思,多半是想给他使绊子,让他在东南更艰难一些。不过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来了,这个时候他又怎么会惧他? 众人议完事,都起身告辞。 这会儿已经很晚了,封敬亭还有事和郭文莺商量,不许她走。 当着好多人面,郭文莺也不好博他面子,只能留下来,半是无奈道:“我横竖今晚是不在这儿住的,王爷有事快点,太晚了回去可不安全。” 封敬亭叹气,“娇娇,你老防爷跟防贼似的干什么?爷是真找你有事。今绝不对你无礼总行了吧。” 郭文莺犹豫一下,终点点头。不过又加了一句,“以后当着人前,不要叫我阿莺。”刚才听那一句句的,听的她牙都酸。 封敬亭笑,“那不当着人面就可以了?” 郭文莺白他一眼,不当着人面,他不是叫她“娇娇”吗? 这会儿已经在后院摆了饭,封敬亭两人要边吃边聊,便出了大厅住他住的院子走。 今议了一倭寇,这会儿早就饿了,郭文莺也没客气,直接坐下来一顿大吃,待吃得半饱了才问他,“王爷找文莺还有什么事?” 封敬亭也吃了个半饱,听她问,放下手中汤碗道:“是后面院子里那两个女人,你想个法子把人送走,再待下去,还不定出什么乱子。” 他把今两人在福州买东西,被秦月芳勾住的事了,秦月芳是什么人,他们两个都清楚,可偏偏江玉妍不长眼,居然要与她结交。就怕到时候叫人吞的连骨头都不剩了。要不是因为是淑妃的侄女,封敬亭直接把人扔出去不管了。 郭文莺看他气那样,觉得应该劝劝,便道:“毕竟江姐还呢,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封敬亭斜着眼看她,“你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也这样?” 郭文莺好险没把一口老汤喷出来,她十六岁的时候都上了好几回战场了,怎么可能跟江玉妍一样? 她嗤一声,“娇养的孩子才如此,那都是有人疼,有人爱的,像我这样野草一样疯长的,怎么能跟人家比?” 封敬亭腆着脸笑,“爷也爱你啊,要不你叫爷稀罕稀罕?” 郭文莺懒得理他,瞧他那憋坏的样,指不定还想着那恶心事呢。不过她也早就想把郭婉云送走了,那老皇帝也不知怎么想的,这地方处处都是刀子,偏把两个娇滴滴的女孩送这儿来,也不怕伤着。 她道:“皇上下旨让她们,既然已经来了,也遵旨了,旨意又没让待多久,横竖找了个理由送回去就是,就马上要开战了,王爷不宜分心。先送走了,皇上难道还能再给送回来?” 封敬亭一听笑起来,“还是我的娇娇,什么事都爷心里去了。爷明就把人送了走,那江氏想打她们主意,有本事上半道上打劫去。至于送的东西,爷照收不误。” 郭文莺知道他无赖劲儿又犯了,也懒得跟他再,吃完饭就要走。 可封敬亭哪肯啊,硬是拽着她研究了半海战,非得让她画什么海图,弄到三更半夜,困得不行了,才抱她上床,揽着睡去。 郭文莺被他磋磨的连挣扎反抗的力气都没了,只得任他又摸又亲的,占了半宿便宜。到后来睡梦中都能感觉到他在咬她的唇。她气急了反咬回去,疼得他直哼哼。 第二睁开眼,瞧见封敬亭嘴都破了,捂着嘴在那儿吩咐徐茂把江玉妍和郭婉云送走,连理由都没找,直接叫她们收拾东西滚蛋。 他话也不客气,江玉妍哭得跟泪人似得,虽然百般不愿,还是被人强押着送上马车。并派了五百兵丁护送她们回京都。 郭婉云自是巴不得走的,痛痛快快的自己上了马车,只是没向郭文莺道别,心里略有些遗憾。 郭文莺早上起来的时候,那两位已经走了,倒是封敬亭厚着脸皮又爬上床,要再跟她睡一回回笼觉。 郭文莺直接给了他一脚,她有一堆事没做呢,哪有闲工夫陪着他? * 因要处理一些公事,郭文莺这几日在宁德待得比在军营多,这一日刚从行辕出来,准备去见蒋贸,刚走过街口,忽然见对面茶楼下站着一个人,那一身风姿,远远便甚是惹人注目。 是方云棠呢。 她吩咐马车过去,这几日没见他,正好有些事想跟他清楚。 马车停下来,方云棠见她缓缓从马车走下,那一身大红的官服在艳丽的照样中投射出绮丽的瑰影,映着她白玉般的面容,让人看着眼前都觉光亮许多。 “文莺,怎么是你?” 他含笑招呼,郭文莺忍不住心中一涩,低声道:“有事想和方公子。” 方云棠见她又唤自己方公子,不由眉角一蹙,道:“你与我去茶楼上吧。” 两人拾步进了左近的一家茶楼,此时茶楼上客人不多,大堂略有些空,他们也没寻雅室,只在堂上坐了。 二上了两杯君山眉,又捡了时鲜的食上了两碟,随后道:“两位客官还要点什么尽管吩咐。”着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郭文莺身上的官服。 从三品的麒麟服,无论走到哪儿都格外扎眼,尤其是东南之地不是京城,能够得上三品的寥寥无几。这些地方的人何曾见过如此大官,一时搞不懂品级才是真的。 郭文莺也知道自己这样坐在茶楼里太招眼,便长话短,直接道:“方公子,上次公子提的事,文莺怕是应不了公子了。” 方云棠微怔,“你的什么?” 郭文莺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但这个问题早晚得解决,两人终究是不能在一起的。 她鼓足勇气,“方公子,咱们解除婚约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 难舍 方云棠惊得面色发白,“你这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这个,是封敬亭逼迫你了吗?你和他有……有没有?是他把你……?” 郭文莺忍不住抚了抚额,他还真了解封敬亭,知道他是什么德性。实话,封敬亭确实对她做了很多,除了没最后夺了她的贞操之外,该做的基本都做了。 但她真不是因为这个提出和他解除婚约的,这些时日她考虑了很久,也是正因为深思熟虑了,更加确定自己不想成亲。尤其是嫁进同样是豪门的方家。 她终究不是一个能居家的女人,也不想在大宅门里度过一生,何况她和郭家还有未解的仇,将来若是向傅莹和祖母讨债,必将把郭家上下都得罪了。当年的事她虽然不十分了解,但隐约可以确定是傅莹陷害了母亲,而这其中还有郭家老太太的包庇和默认,怕是父亲也是同意的,否则不可能逼得那么坚强的母亲上吊自杀。 如果当年的事翻出来,那她就是要和整个家族为敌。毕竟傅莹是父亲最爱的女人,而郭老太太又是傅莹的亲堂姑姑,有了这层关系,她在郭家行事可以是举步维艰的。 最后闹成什么样子,她心里也没谱,或者很有可能就此和郭家闹掰,被驱逐出去。这样的自己又怎么可能给他答复,又怎么可能做他的妻子? 但这些隐秘之事没办法,关于封敬亭是否对自己不轨的事也没办法,一方面事关自己名节,另一方面她真怕他会因此找封敬亭麻烦。 端亲王是什么人,毕竟不是他一个商人能招惹的起的。 心里想了很多,可这些话在嘴里团了半,竟一句也不得,到最后只能化成一声长叹,“方公子,王爷并没对我做什么,只是我个人的原因,我真的不想嫁人,今生只想一个人过生活,哪怕将来不做官了,也不想找个人嫁了。” 方云棠面色有些难看,“你的意思是,其实你根本没看上我吗?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郭文莺轻叹,她的是心里话,她是真的不想嫁人,至于是不是看得上他,实话,他很好,好的让她一度沉迷,一度想冲破心中的障碍,义无反顾的和他走在一起。可现在她有些不确定了,不是因为已经对他没感觉,而是束缚她的东西实在太多。她的身份,她的家庭,她的理想,还有她现在时刻处在危险之中,与江太平一战一触即发,弄不好真的把命玩丢了,又拿什么承诺他呢? 就算以后真想嫁人了,她最有可能嫁的也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惊人的才华,有的只是一颗待她的真心,两人就此过着平淡的生活。 她低声道:“云棠,你不要这样想,你很好,真的很好,你是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君,不好的是我,我现在随时可能丧命,为安全起见,你还是和我撇清关系的好。” 方云棠嘴里有些苦涩,他想他能保护她,可事实上,他根本保护不了她。 她所办的事太大,根本不是他能插手的,一个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又有什么颜面去求她嫁给他呢?但是封敬亭呢?他又何尝能护她周全?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酸酸涩涩的,甚至带着些许对封敬亭的嫉意。这种情绪慢慢酝酿着,待等她会把上次他给的盐引还给他时,他忽然就爆了,砰的拍了下桌子,“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我不同意解除婚约,不管你什么,不管你答应不答应。还有本公子给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要回来的道理,就若不要就扔了去,少拿来寒碜我。” 他面容因激动分外,身子也一抖一抖的,郭文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心知道他是真的恼了,换了是她,如果哪个人跟她提出退婚,她能大耳刮子扇过去。 她道:“方公子,是文莺的错,你别着急,此事咱们慢慢。” 方云棠又坐了下来,语气渐渐平静,“总之我不会退婚,我若退婚父亲也不会饶了我,方家也不会同意的,若你不想嫁,你自己到方家退婚去。” 郭文莺心中暗叹,来去又回到了原点,她现在身份没公开,怎么可能会去退婚?这件事也只能留待以后再了。 她站起来,“方公子,文莺还有事,先走一步了,退婚之事改日再谈吧。” 方云棠想留她,嘴唇动了动却不出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缓步出了茶楼。望着她坚毅的背影,有那么一霎那,竟觉得那不是个女人。 是啊,郭文莺怎会是平常的女人,她的经历,她所办的事,又是女子能做成的? 爱上一个这样的女人是他错了吗?终是他自作多情了吗? 想到自己对她的一番心意付之流水,心中一时义愤难当,桌上的茶壶茶碗全胡啦到地上,一时间茶汤飞溅,碗瓷噼里啪啦摔个粉碎。 茶楼里的二和掌柜吓得要死,心,这好好的怎么砸起东西来了? 刚才两人话,他们虽没敢听,但多少也听了一耳朵,什么退婚不退婚的,不由猜测多半是那个官员和这公子同时看上一个女人,官员让公子退婚,把女人让给他,公子不肯,于是一言不合吵了起来。 不由暗忖,这年头当官的都不是东西,都会欺辱百姓。 方云棠赔了砸烂的东西,才离开酒楼。上了马车,心中的憋闷之气依然没有消减下去,他虽不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皇亲国戚,但也是出生世家的权贵子弟,从他懂事开始,还没什么是想要而得不到的。今日竟然被人悔婚,心中自是义愤不平。 车夫问:“公子,咱们去哪儿?” “回福州,快,以最快的速度。” 车夫咧嘴,最快的速度能多快?他也不敢多问,只倾尽所能把马车赶的飞快,让主人感受了一把风驰电掣的感觉。只可惜快是快了,到福州城就出事了。 第二百四十章 勾引 城里人多车多,马车迫不得已减速,但还是和迎面而来一辆马车撞在一起。 那马车轻巧华丽,车夫穿着不俗,一看就是权贵之家。车夫吓了一跳,慌忙跳下来要赔礼,还没等开口呢,对方已经先骂起来了,“哪儿来的不长眼的,可知道车里坐的是谁吗?” 方云棠听到声响,掀起车帘问道:“出什么事了?” 车夫在下面拉着马缰,忙道:“禀公子,不心撞车了。” 方云棠蹙蹙眉,跳下车来,对着那马车微微一躬,“方某下人不慎,冲撞阁下,还请阁下恕罪。” 车中一个女子声音道:“可是方公子吗?” 方云棠微怔,那声音甚是陌生,一时竟想不起来是谁了。 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张娇媚动人的脸,方云棠一见,那竟是南陵公的夫人秦月芳。 前些时日秦月芳见过方云棠一面,可就是那一面让她每日神魂颠倒的,心里念念的都是这人,便是自己夫君要与自己欢好也觉得甚是无味了。 人比人气死人,往常觉得自己夫君也是难得的人才,可自打见了方云棠,便觉给他提鞋都不配了。再加上江太平在外面有了新欢,把她抛之脑后,平日里也爱答不理的,让她日子过得索然无味,便想着什么时候再见方公子一面,哪怕与他话都是好的。 她正愁没机会呢,可巧今日便在街上撞见了。这可不是上掉下来的机会吗? 她心里欢喜,面上却淡淡道:“方公子今日这是有什么事,怎的这么着紧?” 方云棠道:“夫人勿怪,云棠确实有些事,冲撞了夫人实在是罪过。夫人可觉身上哪里不适?” “正有不适。”秦月芳摸着头,一副娇喘不已模样,“奴家觉得头晕。” 方云棠暗道“坏了”,南陵公是何等样人,冲撞了他的妻子,万一出点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心里到底畏惧,忙道:“云棠的园子就在附近,不如夫人跟我先回园子,请大夫好好瞧瞧,云棠也好放心。” 秦月芳眼珠一转,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方公子倒也善解人意的紧。她着实喜欢方云棠,此刻哪肯错过亲近的机会,忙让车夫转道去留园。 马车停在留园门口,方云棠让人把柔柔弱弱,娇喘吁吁的江太太从马车里扶下来,送进了后院一处景致极佳的院落,随后命人赶紧去找大夫。 这留园是他花重金买下来的,原来是一位富商的园子,不过后来此人摊了官司,把园子卖给了他。先前人家根本不打算卖,是他费了许多手段才弄到手的。他在南齐有多处房产,只在东南之地就有五六座园子,独这留园最得他心意。就好像他对郭文莺,看上了就是看上了,便是花费多少心思也要得到。也因此,郭文莺的拒绝才会令他几乎失控,今险些酿出祸事来。 他本来野心便不,否则也不会和三皇子合作。他手中的生意有一半,与三皇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次听命于三皇子,与江太平勾连,虽然并非他所愿,可这件事就像个泥沼一样,一旦陷进去,想出来却是太难了。虽然方家人并不知道他和三皇子的关系,但既然牵连其中,他就代表了方家。 他心里有时候也明白,一旦郭文莺知道他和三皇子有关,两人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一时心神恍惚,听到秦月芳低声唤他,才晃过神来。 毕竟是他的车撞了她,因着对这位夫人心中有愧,加上对南陵公有所图,对秦月芳照顾的甚是体贴。又是请医又是抓药,还亲手熬了药送到秦月芳面前。 “夫人,这是治头疼的药,夫人趁热喝了吧。” 秦月芳抚着额头,柔腻地声音道:“多谢方公子。” 她心中欢喜之极,便又对他多了几分柔情,心中暗忖,要是南陵公能有他一半的温柔,她也此生无憾了。 本来什么事都没有,她硬是在留园里腻了两个时辰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自这日之后,她接长不断便会到留园来,表面上奉南陵公之命来刺探消息,实际上不过是她想见他,而与他相处的越多,便越多了几分喜欢,竟甚至存了心思,想将此人弄到手里。 她本就不是什么贞洁妇人,背着江太平也养过一两个男子,只是后来怕被发现,都处理干净了。她遇过许多男子,曾经月馆里更是美男无数,但真正入了她的心的,也就方云棠一个。 今日恰逢十五,她便带着上好的樱桃酒来到留园。并让人从福州最好的酒楼狮子楼叫了一桌席面送到留园之中。 在园中暖阁离摆上宴席,两人对面而坐,你一杯,我一杯喝得甚是得趣。 秦月芳一面对他劝酒,一面道:“方公子,前几日王爷提起封王之事,不知三殿下可否帮忙?” 方云棠一笑,“些许事,公爷委托,咱们王爷定会尽心尽力。” “多谢公子了。”秦月芳不善酒力,饮了几杯脸上便有些发烧。 此刻她偷偷往对面一瞥,眼前的方公子又英俊了些,剑眉挺鼻,正襟端坐在椅上,那青竹般的神形真是迷人得紧! 心里一阵发紧,脸上顿时烧的更厉害了。终于按捺不住,神形妙曼地向他走来,今日她身上这条罗裙采用的是绯云轻纱做摆,淡粉的颜色衬着里面白色的薄缎衬裙,微微走动时,裙摆拖地、轻纱飞扬、亮缎微闪,真是犹如三月江南的桃花细水一路绵延开来。 她今日穿戴的肚兜剪裁的甚巧,满满地兜上后,成了鼓囊囊的山丘,而自己刚刚换上的罗裙,领口也是开得甚低,柔嫩的肌肤坦露出大片,连那粉色的胸兜都露了一大片。 方云棠淡淡扫了她一眼,又怎不知这女人心里在想什么? 他自己也是久沐花丛之人,自来认为,想收服一个女人,只要收服了她的身体,自然能收服她的心。他忽的一把她拽入怀中,薄唇轻启,将杯中之酒倒入口中,突然俯身附向了秦月芳,含住柔嫩的唇瓣,将口里的酒液哺入她的檀口中。 第二百四十一章 封王 秦月芳一晃神,皓齿轻启,只感觉在一股酸甜的酒液里游来一尾蛇,在自己的口内翻江倒海肆意舔刷。 来不及哺入进去的红色酒液,顺着嘴角一路欢畅地滑落到了前胸,染得素肌湿亮一片,肚兜也被打湿,将那淡粉的颜色染成糜烂的深红…… 她心跳的太快,被他娴熟的口技吻得有些发晕,也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被他轻轻一带,就从桌边,一路滚落进了床榻之上…… 这樱桃酒,虽然喝起来味道甘醇,但后劲十足。只一会的功夫,秦月芳就觉得浑身绵软无力,只能瘫软在榻上,勉强地支起玉手抵住了他的胸膛,却感到手下那片硬实的肌肤滚烫得也如同喝了浓烈老酒一般。 按理,这该是销魂一刻,锦浪翻滚的时刻,可是方云棠看这位夫人,真是再没有一处顺眼的地方了。下巴尖得讨厌,那身段单薄得失了福气,胭脂的味道有些呛人,到底上了年纪,眼底的细纹垒列,皮肤看着虽还算好,却怎么也不如郭文莺的软腻顺滑。 这般索然无味,他脱了一半的衣服也止住了,便又重新穿上,起身坐起来。 那秦月芳的脸上红潮未褪,原指望着方公子能与自己成其好事,没成想,才进行到一半他便要离开了。不由有些气恼,从后面揽住了不肯让他走,“好人,不想要什么我都依你,只要你跟我常常久久。” 方云棠止了步,回身抱住她,低喃道:“这我哪里敢跟你来往了,你家那位是个什么人,还不把本公子生吞活剥了。” 秦月芳啐了一口,“他算什么,一个野蛮人而已,哪及得公子风情。” 方云棠笑了笑,“我虽喜欢夫人,终究还是惜命的,待等他日你我皆自由了,再行好事也不迟。” 秦月芳虽心中失望,还是忍不住埋首在他胸前,吸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只觉周身都迷醉了。心中暗忖,那江太平能三妻四妾,在外面包养女人,野种都生了,为何我便不能寻个知心可心的人? 方云棠看着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子,暗暗冷笑,似这等水性杨花之人,若不是他有求于她,是半点不会沾惹的。 看来日后还要给她些许甜头,才好让她为自己做事。只是要让他真与她欢好一场,他却无论如何都不愿的。 他对女人很挑剔,不是看得上眼的,根本不会碰。 ※ 不过几日,南陵公江太平的封王圣旨就下到福州。圣旨中对江太平好一顿大赞,称赞他是南齐第一人,并册封为南陵王。 他算南齐立国之后第一个外姓王,倒也称得上是第一人了。 册封的仪式很是盛大,居然没按祖制请江太平进京进行册封,而是在福州专为他举行了一个册封典礼。 封敬亭得到消息,气得破口大骂,京里那帮一个个都不是玩意,这是多好的除去江太平的一个机会,居然就这么放弃了。他们真以为江太平会听他们的,只在东南钳制他,坚决不会反吗? 心里堵着一口气,江太平送来的请柬他也没接,在行辕里称病,也不去参加册封典礼。 江太平有意大肆宣扬,请了许多人来参加册封仪式,东南三省,连着周边几省,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就连二皇子和三皇子也专派了特使参加。反倒作为东南钦差的封敬亭,只派了蒋贸这个五品知府去参加仪式。 封敬亭很觉这是在打他的脸,朝廷应该打压江太平,扶植他才是正理,现在却完全相反,成了打压他的势力,扶植江太平了。东南封了第二个王,这不是让全下的人都看他笑话,同时告诉下人谁才是真正东南的王吗? 陆启方劝道:“王爷,事已至此,只能忍耐了。朝廷现在对江太平越褒奖,将来他谋反之时得到的骂声越多,从长远看并不是什么坏事。” 封敬亭吁了口气,这件事也不过再次证明了兄弟不可靠,为了抑制他的势力发展,那两个好哥哥不惜引狼入室,他们可知一旦江太平完全占据东南,便有绝对实力引兵北上,到时候下还不定姓什么呢。打压了他,他可以忍,但这般行事又置封家的列祖列宗于何地? 这不摆明了把自家的江山往人家手里送吗? 他不相信二皇子看不出这件事的重要性,或者在他心里对自己太过自负,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控制江太平。而相比较于江太平,他的威胁才更大一些吧。 反正他是搞不清楚他们在想什么了,这些年被坑害的太多,什么兄弟,什么亲情对于他都是狗屁。今他们给予他的,他日毕定十倍百倍奉还。 运了一会儿气,又把郭文莺叫过来,抱着她败了败火,好半才把这口气给顺下去。郭文莺被他啃的嘴唇生疼,不禁对空翻了个白眼,她什么时候还多了灭火这个功能了? 果然对于这种人,不能太给好脸色,搬梯子上房,什么糟心做什么。 ※ 经过最后调试,十日之后,船场最新造的两艘新船终于下海了。 封敬亭给起了名,一艘叫巨峰号,一艘叫响螺号。至于为什么起这两个名字,全得益于那日她被坑着住在王府之功。他对她摸来摸去,上面是巨峰,下面是响螺,于是便有了这两个如此暗示满满的名字。 所幸旁人都不知内情,还赞这两个名字起得好。只有郭文莺恨不能把牙咬碎了,暗地里不知骂了他多少声色、痞。 在新船调试之时,郭文莺特意把两艘船都进行了大改,侧舷设了十二孔炮舱,船体威力大增。 到了试船之日,北茭船场并未大张旗鼓的准备什么仪式,只悄悄把两艘大船运下海。 今日气极好,晴得像一张蓝纸,几片薄薄的白云,像被阳光晒化了似的,随风缓缓浮游着。 郭文莺在巨峰号的主桅下站定,看着响螺号远远离去。响螺号受的是东南风,在黄昏时分,巨浪之下,这艘船右倾了二十度,张满了帆走得飞快。 第二百四十二章 远洋 徐海领命清剿航线,带了一千士兵和两百发铁弹上路,先是往东,再沿千岛向南。 郭文莺也带着一千士兵在第二日出发的,他们不敢走东南,只往东北方向,靠近琉球转一圈。 郭文莺本不愿上船的,她晕船晕的厉害,只是这两艘大船是她所造,试船也只有亲身体会,才能试出好坏。不过幸亏上船前灌了碗晕船药,又带了军医随行,张强还专门给她备了薄荷叶,叫她放嘴里嚼着,先前两日确实难受,三日后便能如履平地,便是在船上行走也没事了。 身体略好些后,她带着一些工人对船上各项机能进行了检查,似乎运转都很正常,海上风大,也行驶的颇为顺畅。 五后,他们碰到从吕宋开出的一艘大帆船,三桅横帆的卡拉克样式,一侧干舷有二十四孔炮舱盖板。比他们这船大不少,所装武器也多得多。 郭文莺看得微有些吃惊,看那船上挂的旗竟不是南齐的旗帜。 那只船降了两帆,郭文莺也下令卷了主桅纵帆,减速转舵,两艘海上霸王就像两个人一样转了个圈子打量对方。 片刻后,各自放下哨船,那边过来一个年轻军官,一张口却是听不懂的鸟语。 郭文莺听了一阵,隐约像是西班牙语,她前世虽听过西班牙语,但实在一点听不懂,便尝试跟他英语,没想到那人竟然懂一点英语。两人沟通了半才弄明白他们是西班牙的商船,对他们没有恶意。 郭文莺自己是齐人,要去琉球做生意的。那西班牙人约是许久没见过齐人,竟邀他们同行。 汛风斜逆,走得很慢。郭文莺发现那艘西班牙船只挂二桅就能跟上,显然软帆的抢风能力比硬帆强。南齐禁海,禁来禁去,连外面世界什么样都不知道了,而显然这个世界,西方的造船业要比东方发达一些。她让桨手去告诉那西班牙军官,想买下西班牙的备用帆蓬试验一下,付了许多真金白银,又协商了半,倒是买到手了,把前桅改装一下,挂了西班牙的软帆,果然快了许多。 两日后,船到达了双屿。 双屿是两列长岛,中间夹了0余里一个港湾,南北走向,肚大口,好似一张准备接吻的嘴。北口面向大陆,南口较阔,带了点儿喇叭形状,人们修了石头堤坝为海浪减力。虽然只是黎明,但岛上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码头尤其不堪,那无数的侧舷、帆蓬、桅杆、货山、苫布、巨木支撑的风雨大棚,匆匆来去的挑夫、水手,慢吞吞讲价的掌柜、货主,构成一幅极度纷乱的画面。 站在巨峰号上,远远观望着,看着那繁华的景象,一时竟好像做梦一样。若不是出了国界,真的很难想象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曾经兴盛的南齐,现在哪里还找得到如此繁荣,吃水量这么大的码头?这明显还是南齐的土地,但因为海上控制力太弱,已经被几个国家占为己用,作为货物中转地了。 周边各国在不断进步,而南齐不仅在吃老本,还在不断退步中,再这样下去,早晚会成为强国打击的对象。不强大就挨打,对于经历过鸦片战争和八国联军的人来,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这个世界与历史上的明朝很像,却也有很大差别,但不管怎么,禁海令必须解除,曾经的历史也绝对不能重演。 船在码头停靠了一日,进行了补给,次日便返航了。 在北茭,封敬亭站在码头上,见到从船上走下的郭文莺,夏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太过刺眼的阳光让她微微皱起眉,她抬手遮在额头,在舢板上极目远眺,那样子甚是可爱。 他眯起眼,想象着她奔跑着奔向自己,满脸欣喜的扑进自己怀里,可惜最终这只是幻想,还得劳动他移步走向她。 他强忍着把她揉进怀里的冲动,轻声问:“回来了。” “嗯。” “一切还好?” “还好,就是受了点刺激。” 她把一路的所见所闻给他听,她确实受刺激了,与外面的世界相比,南齐就好像一辆老牛拉着一辆破车,吭吭哧哧的,费尽力气也走不了几里,尤其后面还有拽着扯后腿的,更让这辆牛车寸步难行。 封敬亭默默沉思了一阵,开口道:“娇娇,你祈祷我能登极吧,等我统了下,定要叫南齐大变。” 郭文莺轻叹,若不是因为他有此大志,她还真不会这般不离不弃的跟着他。既生成了齐人,她打心眼里希望这个国家兴盛,百姓富足,甚至希望能改变历史,改变曾经的中华民族的屈辱史。这不是她所生存的世界,就算历史改变了,也应该不会太大的影响。一个未知的世界,其走向本来就握在现有人的手中。 一日后,响螺号也回航了,徐海虽然带着一千人全须全影的回来了,但看那脸色阴沉沉的,不知憋着什么火呢。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肯。后来还是他身边的亲卫周琪悄悄徐海碰上一个女子,被人家给戏弄了。 一个大男人叫一个丫头欺负,这故事有点意思。郭文莺索性拿了包瓜子,一边嗑着,一边听周琪讲起来。 那是几前的事,响螺号在追一头灰鲸。 徐海久不下水,乍一出海就跟刚放出来撒欢似得,指挥着士兵张了满帆,跑得那叫一个欢畅。在离了大陆一之后,他们赶巧发现了一头灰鲸,徐海一声令下,“追——”。 响螺号就全力追了那头鲸一半。 当时是下午,满海的横浪。他们终于追上灰鲸,发现这头巨鲸后背插了枝鱼叉,然后又发现了鱼叉的主人,一艘单桅渔船竟然还紧撵在巨鲸后面。 这艘单桅速度更快,竟把响螺号远远抛在后面。 刚开始徐海只看到船头有个老汉,然后看见掌舵的,竟然是个微微发胖的大娘。那老汉脚下躺着四把鱼叉,渔船太了,从响螺号看,巨鲸那丑陋的鞋底状脑袋只要搁在它身上,就可以把它压沉。 徐海命令放下三只船,开始围捕灰鲸。 那老汉远远地看着他们,愤愤地嘟囔着,依然不肯罢休。 第二百四十三章 认输 须臾,那舱里又出来一个女孩子,抱着两根鱼叉,轻蔑地看了响螺号一眼。她穿着渔家的大脚裤,灰黑的粗布,露出半截腿白光闪耀,她五官很俊秀,皮肤也不同于常在海上暴晒人的暗棕色皮肤,显得甚是白皙。头顶上包着一块花头巾,几缕秀发隐隐飞散出来,被海风吹在脸上,那细细的发丝让人荡起无限的涟漪。 在海上看见个女人,还是个美人,响螺号的水兵连声怪叫,有的对着那女孩吹起了口哨。 徐海放下的三只船装了十五个人,一人四把带线鱼叉去抓灰鲸。与那老汉的鱼叉不同,他们的装了倒钩。 这些水兵都是新近训练好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毫不在乎横浪,一个个稳稳持浆猛划,靠拢了纷纷起立,把叉子掷向巨鲸。 巨鲸急速下潜,平平的大尾巴翘起来拍击水面。 这一下才让所有人看到它有多大,十几丈的身长让它看起来像个庞大的巨兽。巨浪拍出,最靠近它的那只艇腾空扣了过来,五个人扔出老远,绳子和鱼叉乱七八糟的落在海里。 那五个子浮起来狼狈不堪地把船翻过,四处追桨。铁头鱼叉全都沉了。 灰鲸越游越远,这时候鱼叉很难瞄了。巨鲸又拍了一下海面,那些船摇晃得非常厉害,掷出的叉更是差了何止万里。 谁想到颤微微跟在后边的单桅船上,那老汉也掷出了一根鱼叉,却竟然直直插中,离巨鲸的头部很近。 响螺号的水兵看见这等好身手,便稀里哗啦地拍了几下掌,一边吆喝着,“射中了,射中了。” 这一下确实很准。那女孩子闻声出来看。这时候她母亲转了一下舵越过大浪,女孩举起双手拉住蓬顶。身子一绷,玲珑的线条露出来,前突后躬的,真是闪瞎男人的眼。 响螺号的水兵又是一阵骚动,对着那女孩“妹妹”、“亲亲”、“娇娇”的一通乱嚷。 那头巨鲸以前曾经遭过围捕,此刻并不很惶急。它用力游动了两下,微微下潜,然后冒出脑袋狠狠一滚。老汉的那把叉子因为没有倒钩,给滚掉了。 所有围观的人一起沮丧地大叫起来。 老汉咧咧嘴,似也没有多失望,收绳子把鱼叉拖了回来。 响螺号放下的两只艇上,水兵们见老汉险些得手,很是着急,又觉得自己的桨艇没有人家单桅船灵活,很丢人,就大着胆子冲近了,一下子六把鱼叉七横八竖地投出。 五把鱼叉落了海,只有一把叉子斜斜砸在鲸背上,滑了一下弹起来也落了海。 那女孩瞧见了,咯咯笑起来,在船上又跳又拍掌,似在嘲笑这帮汉子的无能。 海上规矩,谁打死算谁的。徐海有点儿急了,一心想猎到那只灰鲸,作为他第一次出航的献礼。他跑下艏楼,命令水手装火药上炮弹,打算把这头鲸打伤了再捕获。 炮弹装填好,火炮舱板也打开了,随后桅杆上的水兵摇着旗叫海面上的人躲开。 两艘艇看见信号,都向后退去。 那老汉却十分火大,跳脚高喊,可惜风浪中根本听不清楚他喊的什么。 徐海很老练地瞄准,火秆子一杵把炮弹打了出去。 白烟散过,单桅渔船立刻转舵向巨鲸靠拢。那老汉的鱼叉一根接一根地掷去。徐海“咚咚咚”跑上甲板,拉开千里镜看打中了什么地方。 巨鲸此时呼出一口气,汽雾冲而起。 等汽雾落下,人们看到鲸的头部一片殷红。那灰鲸慢慢地举起尾巴,把头部深深地埋在水里,然后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这一下子人马都慌了,纷纷投掷鱼叉,一股脑的对着巨鲸投了出去。 但是已经晚了,巨鲸收缩了肺部,已经没了生气,顿时比海水重了许多。那些抛出的绳叉根本拉不住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沉下去。 那艘单桅船很干脆地转舵回航,与响螺号擦肩而过。女孩子眼泪汪汪,抱着膝坐在船尾,脸上满是失望。 老汉则仰起脸大骂:“你们这群笨蛋!” 徐海强撑面子,冷笑着向他挥手。其实心里也在后悔,好好一头巨鲸,就这么没了。 最后海面上除了两只傻楞楞的艇,什么也没有。一大团暗红的血慢慢地散开,两头鲨鱼在血海中奔突来去。 那女孩似是心中不忿,站在船上掐着腰向徐海挑战,要跟他比试浮水,还骂他是个没本事的蠢物。 徐海受不得激,当即表示要下水和女孩比赛,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高地厚的丫头。 船上的水兵都高呼起来,为徐海鼓劲儿,还有的起哄如果女孩输了就干脆嫁给他们将军。 女孩紧抿着唇,问徐海,“你若输了当如何?” 徐海大笑,“爷若输了,就喊你三声姑奶奶便是。” 女孩深深望了他一眼,突然纵身一跃跳入水中。徐海也跟着跳入水中。 此时色已晚,海风骤起,海浪有些大。女孩的身影在黑暗的水中浮上浮下,宛如一尾最灵巧的鱼。 突然一个海浪打过来,那女孩沉入水中半没浮起来,徐海大吃一惊,慌忙潜入水下去找,可水下黑不见底如何找得到。就在这时,巨浪把他掀翻了,急呛了几口水,竟有些晕眩起来。 船上水兵见徐海沉底,都惊叫起来,立时有几个水中跳下水,还没等他们游近,那女孩突然从水中浮出来,拖着徐海一点点向响螺号游过来。众人七手八脚的把两人拖上船。 最终是女孩把徐海救上来的,徐海输了打赌,可他一个大男人,如何能开口叫一个丫头做姑奶奶,几次张嘴都张不开。自被女孩狠狠嘲笑了一番。 徐海抹不开面,心里一直念叨着这事,也难怪两了脸色都不好看。 郭文莺听完周琪的叙述,不由轻笑起来,这个徐海自恃水性好,不把人家姑娘放在眼里,殊不知那女孩从生活在海上,比他这个在大江里善泳的要更熟悉海上情况,输是必然的。 活该他没事找事,给他点教训也是好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倭寇 经过几的休整,巨峰号和响螺号带着七艘双桅中型船和二十艘冲锋船出发了,船上共有水军五千,船工数百,张满帆向泉州而去。 出发之时,为保证此行的机密,没有任何人来送行,只是前一晚在行辕,封敬亭请了几个水军将官吃饭,席上殷殷嘱托,并祝愿凯旋而归。又嘱咐徐海,务必好好照顾郭文莺,保证她的安全。 徐海总觉王爷想多了,郭文莺哪有他想象中那么娇气,以她的聪明,就算他死了,她也未必死。在西北那么多年,将官那么多,唯一一个没受过伤的就是她了。再看旁人,哪个身上不是伤疤罗着伤疤,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虽心里这么想,面上去不敢露,喏喏领命,回头指挥人把指挥使用的各种东西都搬上船。 郭文莺看看徐茂给自己准备的东西,大包包的装了两大箱子,连尿盆都装进去了。她忽然很觉头疼,自己又不是出去旅游,准备这么齐全做什么? 徐茂脸上一直挂着笑,随她怎么抱怨,也不肯把东西搬下去,只王爷吩咐,若是让她吃一点苦,便把他脑袋拧下来。 郭文莺无奈,只得任人把两个箱子搬进自己船舱。暗想着,封敬亭何时变得这么婆妈了? 士兵们陆续把粮食和淡水搬上船,巨峰号和响螺号终于起航了。 一路上顺风顺水,不两日就到了泉州海域,眼看着能看到泉州的海岸线,郭文莺下令放下炮舱盖板,并升起了西班牙人的旗帜。 这旗帜是上回上岸后她让人赶做的,海上航行危险,朝廷又禁海,过早暴露身份对他们没好处。索性做了这面旗,可以冒充一下西班牙船队。即便被泉州附近驻守的江太平水军发现,也能蒙蔽一阵子。 果然,船队走到泉州湾,一艘挂着南陵军旗帜的军船向这边而来,他们初时以为这是两艘货船,并没有立时攻击,只想接舷检查。 等到离得够近,看清巨峰好好响螺号侧舷有十几孔炮舱时,已经来不及了。 郭文莺下令掀起盖板,火炮射出,轰隆隆的炮声大响,他们在甲板上的人给霰弹打死了很多。那只船想转舵逃走,被士兵用拍竿把它定住了,前后夹击,不一会儿便在海中沉没了。 初战告捷,船上的水兵都很兴奋。郭文莺用千里眼观察着泉州方向动静,吩咐船加速,火速赶往石清。这边船毁了,想必泉州水营很快会得到消息,查看怎么回事,他们这时绝对不能泄露任何行踪。 船行了一日半,终于摆脱泉州水营的追捕,到达了石清。经过一番寻找,也看见了那座传中的清和岛。 清和岛距离石清很远,岛并不算很大,还没前些时日见到的双屿岛更大些。 整座岛看着静悄悄的,没有标识的旗帜,也没多少停靠的船只,一时无法判断岛上究竟有没有倭寇。 郭文莺派出两艘双桅船带着三只冲锋舟靠近水岸,在夜色中悄悄潜上岛。 这些水兵夜间游泳最是拿手的,由校尉郭达带领,在黑暗中用丝绳联络,带领十七人躲开岛上岗哨,进了岛中山林藏身。 深夜中,郭达带着人光着脚在岛上奔跑,这座岛看着,上面空间却比想象中大得多,他们途中穿过两道流水,一堆乱石和一片野玫瑰丛。在涉水的时候他们发现岛上有人,距离太近,为了跑步声不被对方听到,他们这一队人就一直没有穿鞋。 他拉过两个水兵,其中一个是伍长,低声道:“你们去瞧瞧那些是什么人,什么旗帜?” 一个水兵去后不久,回来禀报,“一面紫的,四面青的带白边。具体什么人看不大出来,不是南齐军队。”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水兵伍长跑回来,低叫道:“校尉大人,四个哨,一千多人……赶快撤!” 郭达拉住他,“你带队去海边,尽量别弄出声音。留十支大号火铳,我得耽搁他们一下。” 那水兵伍长点点头就向林子里跑去,后面跟着的火铳兵一声不吭的集中,有的跟他走了,有的则留下来跟着徐达。 不到一袋烟功夫,伍长已经把人带出林子,坐着船出来了。 等他们返回大船,郭文莺放下千里镜,问他们怎么回事。 伍长把前后发生的事都,只道岛上大约有上千人,太黑,还不确定是不是倭寇。又校尉郭达还在岛上。 郭文莺皱皱眉,这时候不回来,万一打草惊蛇了怎么好?有心叫人下水去救,可大批人行动终究动作太大,只能暂时观察一下情况。 等了好一会儿,才见郭达带着七八个人回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倭刀,浑身上下溅了不少血,显然是与倭寇正面冲突了。 郭达爬上大船,对郭文莺行了一礼,“大人,都是倭寇,一千多人都是倭寇,且武器精良。这倭刀是从他们手中夺来的。” 郭文莺把倭刀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倭寇的倭刀与中原的刀不一样,造型独特,且甚是锋利,比她用精铁锻造的刀还要亮许多。听这种刀护养很不易,必须每过两用油泡着,也不知是不是身的。不过刀身上隐隐泛着蓝光,显然是抹了剧毒。 她问道:“可有人受了伤?是被倭刀所伤的?” 郭达道:“有一个已经死了,两个受了轻伤。” 她吩咐,“去叫军医看看,听倭寇刀上抹了剧毒很厉害,看看能不能治。” 郭达应声去找军营去了。 这会儿徐海已经搭着舢板从响螺号上过来,问郭文莺:“大人可要进攻吗?” 郭文莺摇摇头,虽然郭达他们上岛探查了一番,但由于穿的都是渔民衣服,倭寇并一定能料定他们是来围剿的。 在情况尚不明了之时,还需从长计议,贸然进攻恐折损人马。便下令船退出十海里外,并派船在岛四周监视。 目前她派到泉州的人也没回来,还是先等等再。 巨峰号和响螺号船队在夜色中,一路往南而行,刚走出五六海里,忽然看见一只单桅船飘在海上,船上挂着一只昏暗的灯,隐隐约约一个女孩模样的人跳来跳去似在求救。 第二百四十五章 女孩 郭文莺让人坐船过去看看,不一会儿船上的女孩被救上了巨峰号,那女孩浑身都湿透了,抱着肩瑟瑟发抖。她长得倒很是标致,不过十七八岁,身材也凹凸有致,湿衣服贴在身上更显前凸后翘,一张脸莹白白的,一点也不像常年在海上的渔家女。 郭文莺目光闪了闪,正要问话,那边周琪已经叫起来,“这不是和徐大人比赛游泳的女孩吗?” 女孩看了看他,终于认出了和响螺号一模样的船,还有徐海,她微抿嘴,只看着徐海一言不发。 徐海轻咳一声,脸上颇有些不自在。 郭文莺看他那神色,就知道他还在在意那日在海中被浪拍晕了的事,便低声道:“姑娘,你大晚上怎么一个人在海上?你父母呢?” 那女孩顿时呜呜哭了起来,他们本来要去石清,昨在海上遇上了倭寇,父母都被他们杀了,她跳进海里,才幸免于难。在水里泡了一,直到倭寇走后她才找到自家的船,在船上等人救援。 在盐水里泡了太久,身子肯定不舒服,郭文莺让云墨带她去洗澡,又换了一身她的衣服。 都收拾好后,那女孩一面擦着**的头发一面走出来,她身高不如郭文莺,衣服在她身上略显大,算不得哐当,勉强合身吧。她并没有穿鞋,光着一双白生生的脚走在甲板上,那怡然舒适的模样看得让人羡慕。 郭文莺不由多看了几眼她的脚,比起那些豪门大户里的姐,这个女孩活得更加潇洒适意。 看见郭文莺盯着她看,女孩脸微微红了一下,福身拜了拜,“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郭文莺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鸢儿,姓杜。” 她们俩一个叫莺,一个叫鸢,倒也是有缘。 同样是女人,郭文莺知道做女人不易,尤其是在海上讨生活,所以对她格外温柔。 “你父母都不在了,你打算以后如何生活?” 鸢儿咬着唇,神情有些忧伤,“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我们这样的渔民每日在海上捕鱼,随时都有送命的可能,本就危险万分。尤其亲眼看见父母惨死,我再也不想在海上捕鱼了。” 郭文莺很喜欢她的性格,直爽洒脱,还带着点女儿的娇态。见她只是一个女孩,比自己还略些,确实不易,便道:“你可愿跟着我吗?我身边还缺一个侍女,你若不嫌本官粗鄙,便留在我身边吧。” 鸢儿看着她英气勃发,俊美的好似仙的脸,不由心中大跳,忙不迭地点头,福身下拜,“鸢儿多谢公子收留,鸢儿愿意跟着公子。” 郭文莺笑笑,那笑容在夜色更显沉静柔和,不带丝毫杂质的眼神望着她,让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顿时羞涩起来。心里暗道,这位大人真是好看,怕是下就没比他好看的人了。 不同于对徐海的冷脸,那女孩对她也甚是依赖,一直绕在她身边,对于徐海连看都懒得看。 倒是徐海不时的偷偷瞟她,也不肯回自己的响螺号上去,在郭文莺这儿磨磨唧唧的转磨磨。 郭文莺知道这子八成关心人家姑娘,又不好意思出来,不过她也不是牵红线的红娘,可没空管他的那点心思。便只问拉着鸢儿在一旁,问她对倭寇了解多少。 她本是随口一问,谁想鸢儿自生活在东南海域,竟然颇有些了解。 她倭寇就盘踞在清和岛上已经有七八年了,他们在岛上修了工事,又从西班牙人手里买了火炮,铸了炮台,清和岛甚是易守难攻。岛上倭寇有几千人,经常抢劫过往船只,也常从石清和泉州两地登陆,抢劫陆上的村庄市镇,许多人家都没活路了。泉州和石清两座城池早就是十室九空,就连内陆的杭州、苏州都遭到过倭寇的劫掠。 他们听一些从内陆逃到海上的人起过,许多人在陆上活不下去,不得已出海,却在海上又遭到袭击,最后身首异处,埋骨他乡,甚是凄凉。 其实,岛上的倭寇并不都是倭国人,也有一些走私的武装和倭寇联合,还有一些渔民没了生计,所幸投了倭寇。 这些人越集越多,到最后形成了不可觑的势力,起来真的倭人也就占了十之三四,大部人还是齐人,还有一部分是外国流浪人。这些都是亡命之徒,烧伤抢掠,无恶不作。 这其中有倭寇自行势力发展,也有江太平的放纵,他盘踞东南十几年,早就和倭寇达成了共识。虽然大部分沿海渔民都不知道南陵公私下里和倭寇结交,但鸢儿自常在这片海域,偶尔也去双屿岛,就曾经见过南齐军营的船上岛。 郭文莺听着,不由冷笑,往常总疑心江太平和倭寇勾结,这下倒是证实了。 两之后,郭文莺派往泉州的人回来,他们扮成百姓深处泉州腹地探听消息,由校尉薛采带队,去了二十个,回来只有八个。 薛采道:“大人,泉州百姓大多逃亡,倭寇烧毁了民居、店铺,到处抢掠一空,真是惨不忍睹。”他们二十个人进了城,不到一就遇上烧杀的倭寇,与倭寇打了一架,好容易才逃了出来。 郭文莺问:“泉州的倭寇有多少人?” “他们都是分批活动的,数量一时不好探查,约莫人数在两千以上。不过咱们找到了倭寇停船的地方。就在泉州湾的西岸,有不少人把守着,船有十几只之多,咱们探听清楚后便不敢再留,匆忙回来报信了。” 郭文莺大喜,当即命徐海带同薛采去泉州,先把倭寇的船炸了。且等他们收拾了清和岛上的倭寇,再回泉州收拾这帮兔崽子。并吩咐徐海炸了船不要急着上岸,立刻回程。 徐海领命而去,响螺号趁夜奔泉州去了。 等亮之时,巨峰号开始准备作战。郭文莺和几个将官商量着这仗怎么打。 这岛是长方形,纵深太长,火炮不好运下船,而从船上开火,火力不够摧毁对方堡垒,须得选个最好的位置,再用火炮进攻。 第二百四十六章 烧岛 而最实用的办法,就是把倭寇都引出来。若实在不行,只能火烧岛了。此刻东南风,火势蔓延很快。几个将官都同意烧岛,对于这些心狠手辣之徒,不斩草除根留着终是祸患。 入夜之后,郭文莺让四队水兵分四个不同方向潜进岛上,埋设炸药和引火之物。他们主力两千人则选了北面之地设伏,把倭寇大批人马吸引过来。随后水兵在岛上四面开始放火,而四面之地都设有伏兵,不仅陆上,还有水上,形成一个密密匝匝的网,决不让倭寇钻出来。 子时刚过,派出引火的铳兵回来报信,引火之物已经备好,炸药也埋妥。虽然有一队人被倭寇发现,发生了一场激烈战斗,不过最终任务完成还算顺利。 郭文莺听着一队队人马的汇报,轻吁了口气,岛上人数不过千余人,就算知道自己被围,想要突破他们五千人冲出来也绝对不易。 清晨,万俱寂,东边的地平线泛起的一丝丝亮光,心翼翼地浸润着浅紫色的幕,新的一从远方渐渐地移了过来。 两千水军伴随着晨起第一道阳光爬上了清和岛,郭文莺派一队铳兵约莫两百人去把倭寇引出来,其余的则在北面林子里布了铁蒺藜和绊马索。 此时刚刚亮,虽是一夜未眠,大伙儿精神还算好,郭文莺嘴里叼着个馒头,手忙脚乱的爬上一棵树,底下有兵丁看见她笨拙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都抿着嘴看着。 郭文莺丝毫没觉不好意思,她本就身手不好,打仗靠的是脑子,又不全是武力。 坐在树上,一边嚼着馒头,一边拉开千里镜望着路尽头的拐角处。远处有尘土扬起,隐隐可以看见倭寇的堡垒,安全是用巨石打造的堡垒,果然坚固非常。 再看下面,郭达正用一根大棒子打着铁蒺藜,打一个粘一个。木棒上已粘着六七个了。 看他们布好陷阱,郭文莺才从树上跳下来。她在四处检查了一下,见士兵们都埋伏好了,这才施施然退到最后面,找个地方藏起来。 她打仗这几年,之所以没过重伤,唯一的秘诀就是远离危险,凡事不往上冲,能在后面的时候绝不在前面。 片刻之后,忽然有人冲上了山坡。 “倭寇!”有水兵看清了冲在最前面人手中刀的样式。好几个水兵拔刀向他扑去,愤怒的眼睛在盾牌上面闪闪发亮。 郭达扣下了扳机。 “咣!”火铳铅子击中头盔的声音十分响亮,把出膛的“砰”声也掩盖了。一股烟雾喷出的同时,郭达扔下枪,拼命往坡上跑。倭寇们纷纷跨过两个掩面倒下的同伴,在后面紧紧追赶。 离设伏的那株大树只有两步了,郭文莺伏身取出短铳,大吼一声:“开火!”喊完立刻埋下头去。两只喇叭口离她很近,几乎把她的脑袋当枪架了,能听到火绳引燃的咝咝声。 “砰!砰!”火铳队开火,漫弥漫着火药味儿,又是一片惨叫哀号,前面冲上来的倭寇全部倒了下去。 有人隐隐骂着,着听不懂的倭语,也有人则用汉语问着:“这些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谁也搞不清这些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所有水兵上岛之时都没穿军服,他们根本认不住来,更不知道究竟是谁能有如此强大的火力和兵力? 郭文莺望着那些如没头苍蝇般的人们,忽然眼珠子转了转,对身边几个亲卫耳语了几句。 张强和陈七立刻放开嗓门大叫起来,“抓住他们,剿灭这些倭寇,南陵公大大有赏。” “南陵公威武——” “南陵公一统下。” 喊声一片片传来,那些倭寇都面面相觑,都不禁暗想,这难道是南陵公派来的人吗?是啊,整个东南谁有这般海上的实力,若不是南陵公又是谁呢? 郭文莺抿嘴笑着,江太平不是数度阴她吗?今日也被她阴一回,就让这些人以为他们是南陵公的人。怀疑的种子已布下,冤有头债无主,死了做了鬼也不知谁杀了他们。若是侥幸逃脱,也只会找江太平报仇。 皮三看着她巧笑嫣然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们头儿可真是越来越有王爷无耻的样子了,这就是所谓的近墨者黑吗? 郭文莺看着倭寇冲上来的队形,高声下令:“轮流打,直到他们想起绕道包抄,我们再撤!” 这时倭寇那边有个人乱吼乱叫,大路上的队伍渐渐退到另一边的山坡。密集的箭远远射了过来,力尽而落,到处都是,有水兵捡了一只箭,发现居然是不常见的狼牙雕翎。打过仗的都知道这种狼牙雕翎有多贵,一只顶普通箭矢十只,可见这帮人真是有钱的。 这些倭寇虽是凶残,行动却不如正规训练的军队行进有素,随着那领头的倭寇一阵鸟语嚷嚷,右边的十几个倭寇刀牌兵一点点往这边蹭,被连续四铳打退了几步,暂时停了下来。 校尉郭达北四面看看,他们背后不知何时也上来了倭寇。他是离倭寇最近的一批,见情势不好,带着几十个人一起后退,翻过山坡往左转,跑进一片长草中。 许多刀牌兵围上来,铳兵专找人密的地方冲,逼到面对面的距离,砰砰砰砰火铳打去。倭寇不得不向两边跑,让开正面,用朴刀跟火铳正面对上,明显是火铳更占优势。 右边抄过来的是群倭寇的弓箭手,他们排好了队向前逼,还没走到可以开弓的距离,“砰”的给一个高个子水兵手中长铳干掉了。那指挥的倭寇眼看着冲不上来,约是不想为难属下,竟似乎下令要退回了安全地带。 此时郭文莺岂容他们逃了,眼看着他们已接近火炮射程范围内,忙下令撤退,与此同时,几十发炮弹对着倭寇轰了过去。 随着一发发铁弹炸开,轰隆隆的声响震得大地都颤抖,满皆是尘土,一时间倭寇死伤无数。 他们想撤已经来不及了,火铳队随后跟上,一排排火铳密密集集的摆在眼前,铳筒冲外,那铁管发出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第二百四十七章 洗劫 郭文莺已经返回巨峰号,按照约定时间,不一会儿火就起来了,岛四面都起了大火,“噼噼啪啪”烧灼的响声不断传来,空气中弥漫着大量烟气,呛的人忍不住咳嗽起来。 越来越多的倭寇受不了烟气从密林中钻出来,都被埋伏外面的铳兵射杀了。 五千对一千,再加上强大的火炮和火铳,这场仗打得并没太大悬念,这些倭寇还以为是南陵公把他们赶尽杀绝,一时间咒骂江太平之声不断。 北面火力太强,他们向东西南三个方向逃去,可郭文莺早做好准备,东西南三方都埋好了火药,一见到倭寇突围,便点燃火捻,爆炸声四起,巨大的响声轰的整座岛都颤抖起来。 郭文莺打定主意不让这帮凶残的家伙活命,火药用的量很大,整个岛都差点炸平了。 这一场仗直打到晚上还没结束,岛上烟气太大,士兵们冲不过去,只能在外围围着,而那些倭寇似乎意识到外面危险大于里面,一时间竟龟缩着不出了。 这座岛面积不,总有火烧不到的地方,那些倭寇躲在岛中的壁垒里,无论他们如何引诱都不肯出来了。 这场火烧了一一夜,终于上下起雨来,临近秋日,海上雨水大,能有连续三的大晴已经算是老的厚待了。 随着大雨倾盆,岛上的火逐渐熄灭,密密的山林都被烧光了,露出一片焦黑残垣,看起来甚是凄凉。 郭文莺站在岛上,注视着远处的高墙碉堡,那一处建在高地,似乎大火并没造成太大影响。也不知里面究竟藏了多少人,不过根据死伤的倭寇数量看,怕是还有四五百还活着。 这时一个亲卫来报,是徐海已经回程了。 郭文莺点点头,让人传令徐海,从右侧登岛,她从左侧进攻,对清和岛形成合围之势。 徐海领命,一个时辰后,攻坚战打响了。 四千水军冲到岛上,前面火铳队开路,后面是弓箭手,每个人身上都别着一把大刀,鲜红的绸缎在刀柄上飘荡。真正经历过大战的新南军,无论何时何地都异常勇猛霸气。 在距离碉堡五百步的的时候,倭寇的炮台开炮了,炮弹在几步外炸开,轰隆隆的响声不断。 郭文莺在最后压阵,她注意观察这些西班牙所造的火炮,与她设计的火炮不同,威力不,但似乎准确度不高,瞄准之后备不住在哪儿炸开。虽是如此,如此强势的火炮供给,还是阻了士兵们的脚步,冲了两次都冲不上去。 倭寇的火炮似乎有四门,两门对东,两门对西。 郭文莺思索片刻,让人绕到南、北方向去,让徐海先攻南方,吸引四门火炮同时转向南,然后他们趁机从北侧冲上去。 这个方法若是平时并不凑效,因为北面是山林,南面则被高墙挡隔了,不过现在大火烧岛,林子烧了,而高墙也处于半坍塌状态,正可利用地势进攻。 徐海领命,当即命人转向南,从坍塌的高墙上爬过去,因一半墙挡着,倭寇火炮打过来,炸得烟尘满,伤亡却并不大。 此时郭文莺下令猛攻,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冲上去,倭寇火炮来不及转向,一时势如破竹,竟冲到碉堡之前。 眼前喊杀声一片,倭寇挺着倭刀冲出来,与最前面的火铳队相遇,一阵枪响躺倒一片。 对接下来的战况,郭文莺基本上没怎么看,只背着手闲闲地在后面站着。四千对四百,还有火铳助威,这场仗打得实在没什么看头。 不一会儿徐海也带人冲上来,碉堡被占领,里面倭寇逃的逃,死的死,半个都不剩了。 郭文莺早下令不用留活口,还真是没留,一片躺倒的都是死尸。她踩着一地血缓步向前,低头瞧了一眼真正的倭国人,除了长得矮点,看着丑点,跟汉人也没太大区别。 妈的,这就是传中的日本啊。她抬脚踢中一个倭寇的脸,踢了一脚还不解气,又补了一脚,就当是为几百年之后的侵华战争提前报仇了。 徐海带人在碉堡里搜了一遍,里面有不少金银财宝,还有大量食物。看来如果他们不放火烧岛,这些倭寇在这里窝半年都没问题。 郭文莺让人把所有东西都搬上船,连着倭寇的倭刀也捡了许多。她整跟邓久成在一起,多少也学到了他的一点精华,有自然好东西一概不放过。 地毯式的搜查了一遍,完毕后留下部分人清理战场,剩下的则回到船上。 郭文莺看着那一箱箱的珠宝,乐得都何不拢嘴了。像这种无主的东西,又没有数目登记,身为统军将领,是有权利分配一部分的。她命人留了三箱,两箱给了徐海,让他回头给弟兄们分一分,一箱留着给自己,剩下的等回去交给封敬亭充作军费了。 一干将官和士兵都得了好处,自是欢欣不已,当夜在船上举行了庆功仪式,灯火通明,一群人在甲板上又唱又跳。 鸢儿自在海上长大,最会唱歌,一群大兵中就这么一个美娇娘,便有人缠着她,非要让她唱歌来听。 鸢儿也不胆怯,站在甲板上就开始唱:“是湖,云是舟,撒下丝网垂金斗。云里游,上走,画中人家笑声流……” 她的声音清灵,嗓音高亢,真正唱出了海上打渔人的欢声笑语。 可惜对于长久在海上生活的人来,却是着实的苦,陆上种地的农民苦,面朝黄土,背朝。而海中打渔的渔民更苦,连续十几网下去有时候一无所获,还要担着生命危险,海上的风浪,凶恶的倭寇,都能要了他们的命。或者有一,开了海禁,建了码头,造出越来越多能抵抗风浪的船,等到倭寇再不来犯,这些渔民才能真正的欢声笑语吧。 郭文莺一个人站在甲板上,面朝大海,心中思绪万千。她没穿官衣,只着了件普通袍子,头发披散着,在头顶挽了个发髻,海风吹拂她的发丝,在后面飘飘扬扬的,宽袍也被吹的鼓鼓荡荡。整个人好像随时都能飞到上去。 鸢儿在后面注视她许久,忽的“噗嗤”笑起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回程 听到笑声,郭文莺回过头,对她露齿一笑,“你怎么不跟他们玩乐去了?” 鸢儿笑道:“一帮臭大兵,跟他们有什么好玩的?倒是大人,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刚才远远瞧着你,还以为你要飞升成仙呢?” 郭文莺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在海上呼吸着海风,嗅着这淡淡的潮湿腥气,看着这片宽广的水域,她真有一种想飞上的感觉。 她道:“在海上自由自在的也挺好,做一只海鸥,在海上环绕飞行,可以去很远的地方,可以见更多的世面,我现在倒巴不得能给我插上一对翅膀。” 鸢儿抿嘴笑着,“大人真会笑,做人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做鸟呢?” “人有人的好,鸟有鸟的好,世间万物皆是如此,喜欢羡慕别人的生活。” 她本是顺嘴一,没想到鸢儿居然慎重的点了点头,“大人得是,就像大人和我,我羡慕大人身为男儿可以扬名下,建功立业,想必大人还羡慕我可以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做什么吧。” 郭文莺好笑,这姑娘还真是聪明伶俐的厉害,这么就把许多人琢磨了一生的道理都领会了。 两人正着话,徐海忽然走过来,他似有些胆怯,犹犹豫豫的想过来又不敢过来,在几步远的地方打磨磨。 郭文莺睃他一眼,问道:“有什么事吗?” 徐海“嗯”了一声,眼睛却看向鸢儿,“我和她有话。” 郭文莺笑笑,徐海也老大不了,瞧上人家姑娘,还这般家气的,一个大老爷们吞吞吐吐的,真是麻烦。若是封敬亭,怕是直接推倒了,早成事了。 想到封敬亭,忽觉一阵心塞,她越是想摆脱他,越被他缠的紧。而最可怜的,她就是被他随时可能推倒的那个女人啊。 也因为他,让她越发的渴望自由,也愈发喜欢这片广阔无际的大海了。唉,进了海,都不想再回去了。 两人要悄悄话,她十分识趣的走了开去,把这块安静的甲板让给了两人,人家卿卿我我的谈情,她合该躲一边去了。 正想着去船舱里休息会儿,张强和皮三过来,一左一右的架起她,“头儿,那边有得是人等着你喝酒了,你一个人溜了可不行。” 郭文莺摇摇头,“我又不怎么会喝酒,兄弟们去喝就是了。” “那怎么行,怎么也得灌你三杯。” 他们拉着不肯放,郭文莺无奈只能被强行驾着到了士兵们围着的圈子里。几个校尉、都尉立刻过来敬酒,没等一轮喝下去,就把她给灌醉了。 她晃着身子,看着谁都像长了两个头,不由傻傻笑着,嘴里还念叨着:“我没醉,没醉。” 一帮人也都傻傻的看着她,不知是谁嘀咕一句,“郭大人醉酒的样子可真好看。” 随后让人一脚踹在屁股后面,摔了个大马趴。 有人道:“就你嘴欠,谁不知道大人好看,不好看能叫王爷看上吗?” 又有人骂,“你也不瞧瞧是谁的,那是你能看的吗?” 郭文莺也没醉的太厉害,隐隐还有些知觉,听到他们的话,心里的悲苦更甚,就连这帮兵们都知道她被封敬亭给霸占了,以后哪里还有她的出头之日?不管做男人,还是做女人,她怕都摆脱不了那个人的阴影了…… ※ 一夜狂欢饮酒之后的结果就是头疼欲裂,躺在床上,再也不想起来。 可身为统帅,哪里能够偷懒?郭文莺强行从床上爬起来,喝了碗云墨端过来的醒酒汤,才觉好些了。 她随后召集几个军中将官开会。 清和岛没了,下一步就是泉州和石清两地残留的倭寇。 郭文莺问徐海炸船的经过,徐海道:“炸船倒是进行的很顺利,约莫他们没料到咱们会从海上过来,守船的并不多,只是现在怕是泉州那边会警觉,要想登陆并不容易。” 郭文莺思忖着,登陆不难,现在江太平大部分人马都撤出泉州,就那些倭寇抵不住他们的。只是难的是登陆之后,倭寇都分成批到处流窜,想要围剿难度太高,一不心就会进了江太平设好的口袋。 她与将官们议了一个多时辰,最终还是决定不剿倭了,收拾收拾回程去。 徐海有些惊诧,“大人真放任那些倭寇不管了?” 郭文莺道:“不是不想管,而是危险太高,咱们毁了倭寇的基地也算对百姓有个交代了,现在不宜和江太平大打,先忍一时吧。至于那些残留倭寇,他们翻起不起多大风浪,咱们回去只需把几条通往内陆几省的要道堵上,防止他们流窜范围过大就是。” 在海上已经半个多月了,一回程,士兵们都很高兴,都出溜到甲板上,欢声笑语的。 郭文莺也很高兴,她早腻了海上行船,虽然现在基本不会吐了,但时不时还会头晕,真不如脚踏实地来得痛快。 一路满帆而行,不到十日便回到了北茭。 郭文莺让人把一箱箱珠宝都抬进了钦差行辕。 封敬亭见他们满载而归,高兴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亲自赏赐了参战的水军,让军中排宴庆功。 他留郭文莺吃饭,郭文莺以营中有事推脱了。 封敬亭摩挲着下巴,望着她窜出的背影,心里一个劲儿泛酸,这丫头越来越有狐狸的潜质了,滑溜的跟泥鳅似的,抓都抓不住了。现在在自己手心里攥着都这样,这要羽翼丰满了,还不定把自己抛哪儿去呢? * 转眼已是冬日,数九寒,冰雪地。南方的冬阴冷阴冷的,尤其是在海边,海风吹着,潮湿的空气让人很不舒服。 入冬之后,郭文莺身子就觉不爽利,接连病了两三次,虽只是着了寒,却也难受,每日里药不离口。 过午的时候封敬亭来看她,带着炖补的汤药,给她结结实实的灌了一碗。 郭文莺喝得差点没吐出来,她胃口不大好,被他成**着喝苦药汤子,越发不想吃东西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回京 云墨扶着她靠着软垫坐起来,她睃了一眼封敬亭,他今穿了蓝江稠面青颌袍,衣裳熏了香,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沉水,温和宜人的味道。头发也梳的油光水滑的,越发显得他那张脸干净好看。 郭文莺默默翻了个白眼,来探病还这么特意打扮了,是故意显摆他比自己精神吗? “王爷找文莺可是有事吗?” 封敬亭睇她,这才病了几,脸就瘦的几乎脱了形,看着真是心疼。 他对着她看了又看,突然闷闷地声音道:“娇娇,爷要走了。” “王爷去哪儿?”郭文莺也不想露出喜色,可眉梢眼角总是掩盖不住,没有他的日子应该很舒服吧? 封敬亭暗骂这丫头没良心,自她病了,他每日尽心尽力的照顾,请医喂药,怕她冻着,每还巴巴给她当火炉暖、床,也不怕她的病气过给他。她就这么巴不得他离开吗? 心里又爱又恨,各种情绪交织着,有时候爱的恨不得把她含进嘴里,有时候又恨不得干脆掐死她。 一股酸酸的感觉袭上来,却也拿她无可奈何,只叹道:“京中传来消息,皇上病重了。” 郭文莺诧异,“出京前皇上的病不是见了起色吗?” 封敬亭叹气,“当时是见了起色的,不过后来叫那牛鼻子老道的几丸药伤了根本,怕是活不过今年了。” 这是他在宫中布下的暗线传来的消息,绝不会错,今日问过陆先生。陆启方让他火速回京。 封敬亭也想回京,他不在京都,那几个兄弟随时可能登基,到时候就是再带兵赶去,也悔之晚矣。只是现在苦于没有回京的理由。 正焦躁之时,这个理由来了,京中王府送来信,是王妃病情加重,已昏厥多次,太医诊断,恐活不过一月,请王爷速速拿主意。 这封信对于封敬亭来是伤心之事,却也极为有利,他对王妃虽没什么感情,但到底担心她的病情,而且这也成就了他一个绝好的回京理由。 他立刻上了折子,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到京里,要以探病为由启程回京。 此事已经定下来了,出发就在明日。临走之前,他只是想好好看看她,又好好打扮了故意在她跟前晃,真怕一走数月一年的,再见面时这丫头连他是谁都认不出来了。 “没良心啊,没良心。”心里默念几遍,还是忍不住惦记她。掏了个盒子递给她,“这是爷的全部家当,留给你了。” 郭文莺打开盒子,见里面一叠叠的全是银票,一张一万两,有二十张之多,还有田产、铺子的地契房契,好厚的一大摞,加起来怕有上百万两。 如此巨资,拿在手里都觉沉甸甸的,郭文莺大惊,“王爷为何把这些给我?” 封敬亭幽幽一叹,神色中隐有些伤感,“你留着吧,爷这一去艰难险阻重重,无论成与不成都用不上了。若是我回不来了,你若想造反,这些可以充当军费,若要嫁人,就当你跟了爷这么多年,爷留给你的嫁妆吧。”他着忽又眼神凌厉,“爷的是万一回不来了,若爷好好活着,你要敢嫁人,爷先弄死你那奸夫。” 郭文莺哭笑不得,本来挺伤感的,让他最后几句话弄得反倒无语起来。 她道:“这些我不能要,王爷自带去京里吧,诸事繁多,或许能用得上。” 封敬亭道:“爷叫你收着就收着,若是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叫事了,这些爷暂时用不上,你若花不完,且等日后再还我就是。” 郭文莺无奈,只好收了盒子,“那我先替你收着就是,将来再还给你吧。” 封敬亭给了她盒子,却依然留恋着不肯走,拉着她反复问:“娇娇,你真的不想爷吗?” “不想。”郭文莺果断递给他一个白眼。其结果是又被他摁在床上,反复磋磨着,只把她吻的改口“想”,才罢了休。 封敬亭自是恋恋不舍的放开她,一想到要离开她几个月,甚至一年都见不到,直恨不得把她绑自己腰带上,随身走哪儿都带着。 ※ 十一月上旬,封敬亭终于回京了,他轻车简从的上了路。 郭文莺忙于军务,都没到城门前送他,让他不免对着城门,又骂了几句“没良心”。 按照预定计划,随后不久,路怀东和路唯新悄悄领着三万人马以肃清匪类为由,往京城方向而去。 郭文莺知道他们这一去不是真的剿匪,而是为端亲王争下去了,而东南的军务也自这一刻,完完全全的交到她一人手中。 封敬亭临走时把军符和钦差印信都交给她,语重心长道:“阿莺,爷思来想去,这东南事务只能交给你一个人了才放心,有陆先生在这儿,他会帮你稳住东南局面,还有江太平,此人是心腹大患,且等京中一旦出事,皇上驾崩,他必反无疑,到时候大战在所难免。爷也知道这担子太重,爷挑着都觉压肩,更何况你了。可爷也没办法,只能委屈你担着。不过,爷相信你……” 记得一年多前,他把西北兵权交给她,让他打瓦剌的时候,他就:“本王相信你。” 此刻这样一副担子交在她手里,又是一句,“爷相信你。” 郭文莺苦笑,可她不相信自己啊。 江太平是什么人,她能把他压在东南叫他动不了窝吗?她能剿灭他的势力,让他再不能发兵北上吗?她心里真的一点底都没有。 可是身为东南指挥使,这担子她不担,又能交给谁?谁又有能担得起呢? 所以她只能扛下,望着路怀东带去的西北军精锐,自是忧心不已。 路怀东走后,新建的新南军就剩下六万人了,两万水军,四万陆军,与江太平所率的十二万人马相差一倍。 江太平此人奸诈无比,对外只自己有三万人马,但封敬亭早探得他手中的兵至少有十二万之多,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要想对付他,就像瘦子打胖子,总是差着那股子劲儿。 第二百五十章 军纪 陆启方也有些忧心,所以在封敬亭走后,便来找郭文莺,一见面便道:“文英啊,你心里可有章程?给老夫。” 郭文莺苦笑,“先生逗我玩呢。” 陆启方正色道:“老夫怎会开玩笑,身为一军统帅,又是钦差,你心里没数怎么行?” 郭文莺自是知道他的意思,思索道:“这会儿什么都过早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陆启方捋着胡子,“那你第一步想做什么?” 郭文莺深吸一口气,“整顿军纪。” 东南三省皆是富裕之地,而越富裕的地方就越会滋生腐败,官场如此,军中也是如此。 原来西北之地荒无人烟,士兵们也没多少娱乐,通常都是练兵,吃饭,睡觉,最多跑到宋城鬼混一回,还常常被郭文莺带人拎回来打板子。所以西北军的军纪是最严明的。 可东南本地的兵却不是如此,他们有太多的娱乐,太多的诱惑,偷懒、耍滑、逛窑子,聚赌,滋扰地方,都养了一身的叼馋懒坏的臭毛病。有这帮老鼠屎在,甚至把一些原来的西北军士兵都带的歪歪了,大有跟着有样学样的趋势。 路怀东掌管军务之时,过于注重练兵,对将官和士兵中的风气并不多管,郭文莺跟他提过几次要好好整顿一番,路怀东也深以为然,只是局势变换太快,没等他们拟定好策略实行呢,他就带兵走了。 不过既然现在军权在她手里,她就少不得要拿那些炸刺的开刀了,她带的军队,绝对要有铁一般的纪律,若不能一心为百姓,一心保家卫国,这样的军队也没什么战斗力,又如何以少胜多,打败江太平? 陆启方倒是对她的决定很支持,他们在东南驻扎了快一年了,各种弊病都出来了,也是时候该整顿整顿了。 两人制定了整顿计划,把原先西北军的军规拿出大部分来用,部分做了简单修改,随后让人写了张贴在军中各处。军中所有人限三内必须背过。 将官六品以上者由徐横带人检查,下级士兵由伍长一级对士兵进行检查,凡不能背过军规者军法处置,重打一百军棍。 为此,郭文莺还专门抽调五百人组成了纪律监察队,对士兵的背诵情况进行再次检查。 军令下达后,新南军的上下军兵都没放在心上,背军规而已,谁还真的检查啊?除了少数士兵真的下功夫去背之外,大部分人都且过且过,没一个时辰便抛之脑后了。 三时间到了,这一正午,郭文莺便下令开始全营检查。 这时候,那些士兵才开始慌了,有多少个真正能背过的?错一个字,磕巴一句,打一棍子,那是真打啊,监察队监察执行,顿时军中各处都传来了噼里啪啦打板子的声音,哀呼,叫喊声此起彼伏。 军中将官也有些吓傻了,见徐横真的领着一帮手持大棍的监察队进来,一个个在中军大营里面面相觑。 徐横只一句,“从左侧第一人开始,背吧。” 那左侧第一个是个校尉,只磕磕巴巴两句就背不出来了,徐横也没多话,挥手叫人带下去,片刻外面就响起一阵惨呼声。 军帐里的将官这才知道,这回是玩真的了,结果有九成都挨了军棍。 打了一下午,郭文莺见差不多了,下令再给两时间,若是再背不过打两百军棍,接着再给一时间,背不过打三百军棍。 三百军棍,这是摆明了要活活打死了啊。 军中人人自危,都埋头开始背军规,不过三四的功夫,除了特别脑子不好使的一些,几乎所有人都背会了。 紧接着郭文莺召集全体兵士在演武场集合,当众宣布,“既然军规你们都会了,那么接下来就按着执行,谁若是违反军规,必严惩不贷。” 她眼神凌厉,气势不凡,一双凤眼在最前面的士兵脸上扫过,被她看到的,都莫名低下头去。 也有那不服气的,等她一转身,就骂道:“白脸子,装什么横样?” 随后关于对她的咒骂声,议论声不断,背地里那些士兵都称她“郭白脸”,“郭兔爷”,还有的要把她压在身子底下,撮弄死。****一片,极尽侮辱之能事。 郭文莺听在耳中也不理会,只下令把监察队从五百提升到两千人,开始在营中各处记录士兵违反军规的情况。 初时她并没管束,只叫人都记下来,在一个月以后,开始集合大算账。 先是在宁德附近几处妓、院抓嫖,把在妓、院胡混的将官和士兵一律抓起来,然后又在各大赌坊抓赌,紧接着有私自出营,在营中围众聚赌,喝酒闹事,打架生事的,都一概抓了起来,情节轻的打板子,情节严重重判,有带头闹事,不听军令的,直接推上断头台砍头。 就在营门口单空出一片地儿,一排排士兵跪着,后面是刽子手挥舞着大刀,片刻后便脑袋落地,所有砍下的头颅挂在营门口示众。 这一下吓得许多人都破了胆,他们见真是杀人,再不敢随意出营生事,跟指挥使对着干了。不过在心里还是暗骂,“白脸子没好心眼,这郭大人可真是阴狠的厉害。” 随后郭文莺又颁布一条军令,谁敢背后辱骂上官,骂她白脸,兔爷的,一律重则五十,士兵之中可以互相监督,上报者给予奖励。 此令一下,谁还敢骂她,就算背地里骂,也不敢让人听见,恨极了也只能在心里腹诽一下。 不过从这起,营中风气整肃一新,士兵和将官们一心扑在练兵上,再不敢随意生事了。 就这样闹了一个来月的整顿军纪,终于渐渐划上了句号。 紧接着开始大规模的练兵,水军和陆军相互配合演练,而一些原来没装上船的武器,也都开始大批量组装了。 起来郭文莺在这方面的行动速度,要比路怀东要快,力度也大得多,也难怪封敬亭走时把东南留给她,而带走的是路怀东了。 因为他知道,郭文莺是真有主意的,而路怀东除了会打仗之外,别的方面照着郭文莺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单论整治人的本事,他就不及郭文莺半分。 第二百五十一章 练兵 盐场经营大半年,盈利颇丰,那些钱大部分都用来造船了,随着一批批的战船如下饺子一般下了水,新南军的水军也到了前所未有的盛世。 郭文莺让人把修炼水军的地方拉到了海边,距离北茭船场不算太远,就近在海上进行演练。 徐海对此甚是欢喜,他原先也曾提过把演练场拉到海上,只是封敬亭颇多顾忌,怕违了禁海令,被人弹劾,就一时没敢应。 不过郭文莺就没那么多顾忌,她一不想升官,二不想发财,甚至现在这个指挥使也不想再做了。自来富的怕穷的,穷的怕横的,打架就怕不要命的,她一无所求,只一心想把东南局面维持好,打败江太平,行事自然比之封敬亭肆无忌惮的多。 其实有许多事,封敬亭想到了,但碍于身份总是不能实行,但郭文莺不一样,她早就想着等这仗打完就找个机会死遁,挨骂也罢,被朝中之人弹劾参奏也罢,她一点都不在乎。谁要惹急了眼她,她是什么事都敢干的。 下个海算什么,等郭爷收拾了江太平,还想远洋打倭寇呢。 水军训练由徐海负责,陆军训练则交由徐横,兄弟俩都很尽心尽力,一时间新南军军纪严明,训练刻苦,没时间想些歪的邪的,倒是前所未有的齐心了。 郭文莺把这两件事都整好了,随后又在船场开了型的军器处,把封敬亭给她留的二十万两银子都用上了,开始造大型战船和火炮、火铳。 这钱既然封敬亭给了,她也不想白白放着,她要这么多钱没用,也不想把他的东西据为己有,倒不如全部拿来建军队了。 江太平也不是个老实的,据他也在加紧制造武器,也请了能人造船,他的船都停在港口,时不时也拉出去到海上训练,瞧那意思,竟像是要和新南军打海战了。 郭文莺料定他心思不纯,和陆启方商量着把水军人数增加,另外再把原有的船只进行大方位的改良和替换,新军器处所造的武器,半供应陆军,大半则全部上船为水军装备。 陆启方很是赞同,笑道:“文英,你还你不行,老夫瞧着你谋划的好着呢,就是王爷在,也没你这魄力,你居然都敢下海了。” 郭文莺笑,“王爷那是顾虑多,哪像我野人一个,出了事大不了把命搭上,倒能一门心思对付江太平了。” 陆启方点点头道:“这倒是真的,若换了旁人,诸多顾虑,放不开手,可没你这么大胆子。” 郭文莺忙道:“有陆先生在,我胆子才大,若是就我一个,也不敢如此。” 这马屁拍的陆启方甚是舒服,不由捋胡须微笑,暗道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这丫头就是个领军的好材料,关键时刻也能豁得出去,真是越看越满意。江太平终日打雁,没准最后真叫这丫头要了他的命。 按照他们的布置,一切都紧锣密鼓的展开着。 到了十二月,京中传来消息,端亲王妃薨世,亲王府致哀,封敬亭滞留在京都置办丧事。这时候路怀东所带的三万人马也在逐渐的向京城逼近。他们不敢走得太快,一路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沿途一边剿匪,一边关注各方情势。 相比较于京中气氛的紧张,东南这边还算平和,最起码维持着表面的平和。此次回京,徐茂没跟着一起回去,封敬亭除了带走了路怀东和路唯新之外,他的那些班底几乎都留给了她。她也搬到钦差行辕去住,俨然完全接替了封敬亭的位置。 虽然许多人对她成了钦差之事并不满意,但她本身就官职颇高,又不过是代行钦差事务,谁也挑不出错来,也只得默认了。 这几日江太平曾两次下帖子请她,都被郭文莺以‘有事走不开’为由婉拒了,这个时候她不想和江太平有任何联系,更不能给他机会对自己下手,所以没有必要,绝不会往他跟前凑。 东南三省也有不少官员求见她,其中还有傅家那个三老爷傅冬平,郭文莺连见都没见,她不是不想和东南官员搞好关系,只是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是封敬亭,虚与委蛇的事做不来那么完美。 她一门心思都扑在造船和练兵上,时不时去盐场看看近况,日子倒也过得充实平稳。 徐茂经营的盐场这大半年收获颇丰,除了能供应王府开支,不少军费开支也是从其中出的。这半年徐茂又新开了几个大盐场,制盐技术过硬,品种繁多,再加上特有的搅拌机和搅拌技术,盐场所出的盐比同等盐场品质都要好,卖的价也不甚高,一时订单无数,生意好的不得了。 只是卖盐一直受朝廷管制,有多少盐引出多少盐,封敬亭手里的盐引并不很多,一时销售有限,不易打开市场。 左右现在封敬亭走了,郭文莺便把方云棠给她的那些盐引都拿出来,让徐茂代她运一批盐去卖,所得的钱打算留一部分,剩下的也都拿去造军器。 徐茂虽疑心她的盐引从何处而来,不过她是王爷心腹,自也不敢多问,何况那些钱也没用在别处,便尽心力为她办事,一大盒子盐引,皆是没成本的,竟狠狠大赚了一笔。 其实郭文莺也不是没私心,她也想赚些钱留着以后花用,但封敬亭给她的钱她不能要,便把心思打在盐引上了。盐是封敬亭,盐引是方云棠的,她一分本钱也没有,便妥妥赚了十万两,五万投了军器处,另外五万则揣进了自己腰包。 她让心腹的张强和皮三把五万两银票,连着上次围剿倭寇私藏的珠宝,一起悄悄带回京,交给奶娘许氏,让奶娘在京中买宅子置地。有了这些东西,他们一辈子都不愁吃喝了,日后做不做官也没什么打紧。 张强和皮三虽是王爷给她的亲卫,但这些年生死与共,对她比对封敬亭更为忠心,自不会跑去告密。 办完这件事,郭文莺才算真正的放了心,奶娘和师父生活有了依靠,就算她不幸死在东南,也可瞑目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过年 景德十九年,郭文莺终于在闽地过完她十八岁生日,向十九岁迈进了。 生日宴办的很简单,只在行辕里摆了一桌酒,请了陆启方、徐横、徐海、邓久成和张欣房等几个相熟的。卢奇也来了,他是不请自来,这两年他对郭文莺是由衷的佩服,由原先的鄙夷早已转化成钦佩,现在整个军营里,最听郭文莺话的倒是他了。还有蒋贸,也一大早巴巴的从衙门里过来,为郭文莺带了不少他从蜀地带回的特产。 前些他去了趟蜀地走亲戚去了,个把月才回来,有好一阵子都没看见他。这不,刚一得知郭大人过生日,就颠颠的跑来贺寿了。 徐茂亲自给安排了宴席,原本想请个戏班子唱一出,被郭文莺给拒绝了。她又不爱听戏,加上马上要开战了,整这么热闹做什么? 席间陆启方带头给郭文莺敬酒,请她尽心尽力,争取打胜这一场大仗。 郭文莺仰头一饮而尽,豪迈道:“诸位兄弟都是文英亲近之人,咱们明人面前也不暗话,这一仗打起来,文英确实心里没底。但即便如此,也会竭尽所能,江太平不除,东南无以为安,还请兄弟们能齐心协力,助文英剿灭南陵军,也为咱们在罗子岭被江太平害死的士兵们报仇。” 几人齐齐站起,都道:“自该如此,剿灭江太平,平定东南。” 这一场宴并没喝多久就散了,大战在即,要准备的实在太多,享乐之事只能放在之后了。 等众人都走后,陆启方对郭文莺道:“文英啊,你这就十九了,你可为自己今后打算过吗?” 郭文莺摇头,“日后的事日后再吧,我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官。不过我也想过,这场仗打败了,我便埋尸东南,若是胜了,便卸甲归田,回家去。” 陆启方叹息,这么好的一个好苗子,日后屹立朝堂,绝对是能左右朝局的人,当可为百姓做许多实事。只可惜偏偏生成了个女人。待得战争结束,新皇登基,也只能回家嫁人了。 只是以那位爷看她跟眼珠子似得,恨不得吞进肚子里的样,怕是没那么容易放过她的。以后就算她卸甲归田,也归的不会安宁啊。 可怜见的,怎么就被那位爷给看中了呢? 其实不怪封敬亭,谁叫这丫头是真个好的,长得又招人,他若年轻个二十岁,没准也跟着追一把呢。 那时候还能有封敬亭什么事? 捋着胡子,望着郭文莺一脸的笑,郭文莺被看了个莫名其妙,也不知这老头在想什么? ※ 转眼过年了,新军营里也逐渐有了过年的气息。 元月初三这日,郭文莺在行辕中设宴,延请新军营将官,接着向东南三省四品以上的官员都下了请柬。除了南陵公江太平没请之外,其余的各官员都请到了。其中还有人在颍州的永安候秦叔敏和方家的老太爷,方云棠的父亲方太斗。 这两人都是东南三省最叫得响的人物,秦叔敏是秦月芳的远房堂叔,不过算起来这永安侯和郭家的关系更近一些,秦叔敏乃是当年老定国公收的义子,他的爵位是从义兄郭昭身上继承来的,起来郭家对他恩重如山。 虽然秦月芳与他沾亲,但到底也不是正经亲戚,秦叔敏是个孤儿,自就无父无母,后来继承爵位后,颍州的秦家人才找上门来,拿着族谱与他攀亲,自此才与秦家勉强攀了点关系。 秦叔敏今年七十多了,起来是郭文莺祖父辈的人物,能不能把人请到,其实郭文莺心里真没底。不过她身上有一块当年祖父郭昭的信物,那是周岁时祖父亲手给她戴在身上的。她叫人取了来,连着信一起送去了颍州。 祖父郭昭当年对秦叔敏是有大恩的,不仅救过他的命,还顶着老大压力,把本来属于自己的永安侯的爵位让给了他,自己继承了永定侯的爵位。当年因为爵位没给郭家人,反让一个外姓人继承,郭家还因为狠狠大闹了一场,许多郭氏族人对祖父都有很有意见,一直到祖父去世都没再与西府郭家族人有过联系。 或许因为这些恩惠,秦叔敏能看在信物的份上,赏脸来一趟。 所有发出去的请柬都是陆启方和郭文莺一起拟定的人选,请谁不请谁都很是琢磨了一下,之所以请秦叔敏也是因为他在东南声望甚重,东南一旦生乱,也只有他这样的人能稳住局面。 还有方家的老太爷方大斗也是如此,方家是名门望族,世家中的世家,南齐立朝之后虽在朝中为官的人数没那么多了,风光也不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东南也是跺一脚晃三晃,句话能啐木三分的人物。 其实郭文莺是不想请方大斗的,她和方云棠有婚约,前些日又因想退婚的事和方云棠闹了些不愉快,这个时候是真不想见自己这位未来公公。 她若见,以什么身份见?朝廷钦差,还是未来儿媳?真是怎么想怎么头疼。 可不请方大斗真不行,东南的局面还得靠他和老侯爷撑着,否则以她的资历,怕是压制不了东南三省的官员和一些绿林势力的。 没办法便也只能硬着头皮下帖子了,顺便给方云棠去信,明自己想请方家的意思,并为那日的事向他道歉。当然对于不履行婚约之事,她还是坚持的,只是碍于现在有求于人不好过分强调。 这个节骨眼上,对于东南的各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收到钦差行辕的请柬是件很头疼的事,这涉及到站哪队的问题,所以许多官员都在左右衡量,迟迟没有回信。 尤其是在此同一时刻,南陵公江太平的请柬也到了,要命的是居然和郭文莺的请柬约在了同一,却是去福州江府赴宴。 郭文莺得到消息,并不怎么吃惊,她下帖子请人本就有试探的意思,谁来与不来,找什么借口不来,自己心里都有数。想必江太平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会在她之后对东南三省下了的同样请柬。无非是想借机敲打一下,警告那些人别想岔了,站错了队。 第二百五十三章 公婆 这一下可在东南掀起万千浪花,是支持朝廷,还是支持江太平,顿时要在这请柬上下真章了。铁杆支持朝廷和铁杆支持江太平的自不用了,对于那些摇摆不定的才是真头疼的。 于是就应生出了许多千奇百怪的理由推拒的,有生病的,有出门刚巧摔坏了腿的,有家里办丧事的,有媳妇生孩子的,还有最奇葩的道士给自己算了命,过年之前不宜出门的。 十张请柬中,最后拨空来一趟的又两三人都算不错了,也不过十之二三的几率,绝大多数人还是声称因病不宜出门,要不就是路上突发急症,被抬回去了。 这些事都在陆启方和郭文莺的意料之中,是以两人都没放在心上,只专心等着秦家和方家的回音。 或者方云棠收到她的信后起了一定作用,方家老大爷方大斗居然真的动身来了,不仅来还来得很早,提前两日就到了宁德。 听到这个消息,郭文莺心里别扭之极,忽然涌生出一种丑媳妇要见公婆的感觉。 她一早便带着行辕的下人,由宁德知府蒋贸陪同着,在宁德城门三里外等候。 其实她一届钦差,又是御封的三品节度使,统管三省军务,原本不用如此伏低做,可谁让方大斗身份不同,占着她未来公公的身份,没有跪迎都算便宜她了。 远远地看见方家的车马过来,她抻了抻身上的官服,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蒋贸瞧她这样,不由笑起来,“郭大人,方家老太爷是很好相处的人,下官见过一次,又健谈又和善,大人何必害怕呢?” 郭文莺苦笑,心,你当然不害怕,你又不是他们家的未来儿媳妇? 马车停下来,方云棠率先从车中下来,瞧见一旁规矩侍立的郭文莺,不由抿嘴笑起来,这丫头对着他的时候张牙舞爪的不行,居然也有她怕的时候? 他微微打了个招呼,“郭大人——” 吓得郭文莺颤了一下,一脸茫然的看他,顿时把他逗得“噗嗤”笑出来。 他抿着唇走过去,拽起她的袖子,就这么拉着她走到后面一辆马车前,低声道:“父亲大人,郭大人求见。” 马车里有个苍老的声音“嗯”了一声,随后车帘掀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年逾七十的老者,他穿着一身紫红色的长袍,头上挽着牛心发纂,略显稀疏的发髻上插着一根白玉簪子,颌下两捋胡须已是花白,脸上皱纹虽多,精神却很是矍铄。一看见郭文莺,一张老脸上满是笑容,“哟,这就是你的那个郭钦差啊?” 郭文莺望着他,莫名的脸上一红,慌忙行礼,“郭文莺拜见老太爷。” 方大斗曾经官至二品,多年前便已致仕了,此刻也没什么架子,只微笑着对她,“郭大人不用多礼,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 郭文莺一听,顿时脸红的更厉害了,心道,这方云棠究竟跟父亲了什么了?难道把自己身份泄露了? 方云棠只望着她笑,对她横过来的几个冷眼丝毫不介意,原本就俊帅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温柔,看着更加姿态宜人,英俊不凡。 郭文莺上前搀扶方大斗,方老太爷也生受了,被她扶着向前走去。 路边停着自己的官轿,郭文莺把他扶到轿前,“老太爷坐文莺的轿子可好?” 方大斗看了看那官轿,不由笑起来,“绿呢大轿,真是不错。你年纪居然能做这等轿子,真真是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被他这么一夸,郭文莺更觉无所适从,这轿子是封敬亭临走之前为她做的,是为了给她挣面子的。朝廷有制,非是大员不可用绿呢做轿,一般都是一二品的才能坐,她虽只是三品,却顶着钦差的名头,勉强也当得起。她以前从未坐过,今也是第一次坐出来接人的。 上了轿,一路铜锣开道迎进钦差行辕,也算给足了方家面子。郭文莺和方云棠两人骑着马一左一右护在轿子两边,方大斗一路都是笑容满面,时而掀着轿帘和郭文莺上两句,对她倒比一旁的方云棠还亲切。 方家车队后面还有几辆马车,也不知坐的谁,人家没出来相见,郭文莺也不好问,就这么一路敲锣打鼓的回到行辕。 进了门,马车上之人才下了车,竟大都是女眷。当中一辆马车上,一个四十来岁的太太,被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搀扶着走下来,再后面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穿着讲究,相貌英俊,看着和方云棠有几分相似。 方云棠过来介绍,“文莺,这是家母。” 郭文莺方知这是方大斗后来续娶的太太,也是方云棠的母亲,忙见了礼。 方云棠又指着那青年,“哲远,还不过来拜见。” 那青年嘻嘻一笑,“叔叔,我是跟来凑热闹的,你当没看见我就是了。你也知道,我最不爱见官了。” 方云棠低斥,“少废话。”复有向郭文莺道:“这是方哲远,我大哥的独子,最是无礼,又少不更事,你不要计较。” 方哲远不干了,“什么少不更事,我瞧着这郭大人还不定有我大呢。” 走在前面的方大斗忍不住回头斥责道:“你少不更事,你还敢乱狡,这方大人与你年纪相仿,已经官拜三品,又屡立战功,乃是国家栋梁,你看看你,到现在还一事无成,除了胡闹还是胡闹。” 郭文莺在一旁看着这一大家子,又是老爷,又是太太,还有个侄子。又不是打狼,来这么一大帮子做什么? 她心里犯嘀咕,故意走慢了两步,拉着方云棠到一旁,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方云棠笑,“什么怎么回事?” 郭文莺气得想揍他,“为什么你母亲和侄子都来了?” 方云棠笑起来,“原来你这个,他们是要到乾州看我大哥的,大嫂刚怀了身孕,身子也不好,母亲不放心前去探望,我侄儿是特意派人来接母亲的。他们只是从宁德路过,跟着父亲顺道过来的,可不是特意来看你的。” 郭文莺脸上一红,啐道:“什么特意不特意的,我用得着别人看吗?” 第二百五十四章 儿媳 方云棠微笑,“怎么不用,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郭文莺微囧,想辩白几句都没词了。 心里一时犹豫,他这个样子,叫她退婚的事怎么再提?方家人看着都很和善,都不是很难相处的,他们都是世交,一旦退婚的事谈崩了,多年的交情都搭里头了。现在到底要不要退婚,她一时反倒拿不定主意了。 方云棠道:“你不用担心,你的身份牵涉太多,我不敢随便告诉别人,除了父亲,旁人是不知道的。” 郭文莺知道他的意思,想必若是不表明她是方家未来儿媳,方老太爷也不会亲自走这一趟的。他提前两日前来,也是给足了她面子的。让东南之地的人都知道,她与方家关系不浅。 事到如今,再争辩这些也没用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至于婚约之,一切也只能等她恢复了女儿身份再了。 两人进了大厅,这会儿陆启方已经在前厅陪着方老太爷聊起来,两人聊得很投机,似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意。 看见郭文莺进来,陆启方笑道:“文英,我可是跟老太爷一个劲儿夸你呢,因为有你在,方能保得这东南百姓一方平安。” 这是要正事了,郭文莺忙收起旁的心思,恭恭敬敬对方大斗一礼,“老太爷,文莺有一事相求。” 方大斗笑道:“无妨,你直便是。” 方太太见此情形,忙道:“你们你们的,我们娘几个到后面去瞧瞧,这宅子看着不错呢。”着站了起来,领着方云棠和方哲远往外走,她这是有意避开了。 郭文莺吁了口气,在方老太爷下首坐了下来,随后把当前东南形势给他分析了一下,又专门提到朝中形势复杂,先皇病重,一旦驾崩,恐引起下大乱。江太平早有反心,必要借住此机在东南自立为王,以图谋下,到时东南之地生灵涂炭,定会陷入战火之中。 方大斗听得面色微沉,他这些年虽是不问世事,但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外面形势,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也曾吃朝廷俸禄,怎么能眼看着东南之地被反贼所乘。 他沉声道:“文英,你想让老夫做什么?” 郭文莺躬身道:“希望大人能在乱起之时尽力周旋,让东南各方官员势力都支持朝廷,能与江太平划清界限最好。就算不能,也不要与朝廷为敌,助纣为虐。只是这样一来,恐让老太爷陷入危险之中,怕要引起江太平关注了。他原来数度刺杀钦差未成,是个绝对的心狠手辣之人。” 方大斗道:“老夫已年过七十,自古人到七十古来稀,早已把生死看淡了,危险倒也无妨,只是凭老夫之力,怕不能劝那些利益熏心之人。” 郭文莺冷笑道:“尽人事听命罢了,若是他们依旧迷途不知返,开战之前,便休怪我无情了。” 方大斗看着她沉静无波的面容,一时心中震惊,方云棠与他指挥使郭大人就是郭家长姐时,他还在想究竟是个怎样的姑娘,年纪便做了那许多大事。今日瞧见了,竟有一种‘果然不虚’之感。 在面对如此大乱,还能冷静应对,尽力周旋的,真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瞧她运筹帷幄,胸有成竹,其城府智谋,堪比当年的永定侯郭昭。 东南究竟是怎样一个乱局,或者先前不太清楚,但听了她的叙述,也多少有个了解。能在这等乱局下求生存,又与江太平对上的,就算是他怕也难以周全。何况她还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也难怪云棠心心念念着只想娶她,这样的人不管到了哪一家,都是振兴家业的一把好手,其沉着冷静,果断历练,不亚于下任何一个男儿。 他越瞧越满意,撑掌道:“好,老夫便拼进全力,尽力为你周全便是。” “多谢老太爷。”郭文莺一喜,恭恭敬敬跪下磕了头。 方大斗忙把她扶起来,“这可不必了,都是一家人。” 他再次提‘一家人’,让郭文莺很不好意思,微觉羞涩的低下头,暗自叹息着怕是以后再提退亲,更不容易了。 陆启方捋着胡子在一旁笑,心中暗道,郭文莺这么容易把脾气古怪的方老太爷搞定,还真是出乎他的预料,怕是就算王爷在此,这老太爷也不一定会给几分面子吧? 看来挑她扛了东南这面大旗,还真是挑对了人了。 随后在行辕设宴款待方家人,又给他们在行辕离安排了住处,方太太本来还想推拒的,见老爷子一口应下来,不由心中奇怪,自己这老头子平时可不是那么好话的,怎么对这位郭大人这般不同?不仅对她言听计从,还要住在人家家里? 也是按捺不住好奇,便私下问方老太爷,跟这郭大人什么关系? 方老太爷淡笑,“很快就是一家人了,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方太太惊讶,“难道老爷打算把老二家的方婷丫头嫁给这郭大人吗?” 方老太爷笑而不语,心里却道,郭文莺若真是男的,他倒真想把自己孙女嫁了。不过这样也好,做儿媳妇可比做孙女婿强多了,只可惜云棠是幼子,继承不了方家家业,否则娶了郭文莺这样的做宗妇是最好不过。 方家一家人留在行辕,郭文莺事务繁忙,一时不能抽身相陪,便让徐茂陪着他们在宁德城转转,只是局势不稳,不许他们去太远地方,还派了亲卫随行保护,又要派兵送方太太和方哲远去乾州。 方太太一听,顿时对郭文莺印象好得不得了,私下里和方老太爷起来,很是赞同能结了这门亲。又道:“婷丫头真是好福气,这郭大人脾气又好,长得又好,能嫁给这样的福气,也真是她的造化了。” 方大斗哭笑不得,连声道:“你别跟着瞎操心了。”他这位夫人,空长了这么大岁数,却还是如年轻时一般糊涂,听风就是雨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杀心 他虽然也对郭文莺满意,不过这两日由徐茂陪着,总觉心里不舒服,那徐茂本是端亲王府的大总管,内宫太监。可话里话外都透着对郭文莺那股子亲密劲儿,一口一个“咱们王爷”,一口一个“郭大人”,让人不禁怀疑,到底端王跟郭文莺是什么关系? 越想越觉心中郁闷,若是端王也看上了郭文莺,这门亲事又该如何呢?若是他日端王登极,跟皇上抢人,闹不好就得把满门搭进去。看来抽空得跟云棠好好,郭文莺究竟和王爷有没有关系了。 转过便是宴会之日,一大早郭文莺便让徐茂在行辕门口迎宾,整个宴会都是徐茂安排准备的,他是王府总管,办个宴会还是不成问题。郭文莺也在各处瞧了瞧,见一切都准备妥当,也放了心。便和陆启方在前厅坐着话,一面等永定侯那边的消息。 这会儿已近午时,除了新军营的将官之外,发出去几十张帖子,真正到场的不过四五个人,比预计的还要少些,陆启方心里也颇惊讶看来他们还是低估了江太平在东南的影响力。 郭文莺也有些忧心,轻声道:“先生,若是咱们掌控不住局面,该当如何?” 陆启方捋着胡子沉吟片刻,“若是不行,只能大开杀戒了。与其把这些人留着给江太平做马前卒,先杀了省心,到时只是兵对兵,输赢都干脆,否则还要一心惦记身后有没有捅刀子的,才最是糟心。” 这个道理郭文莺也懂,只是那么多官员,哪就杀就杀得了的?何况拟什么罪名杀呢?若她真的下了杀手,就是平息了叛乱,将来也要被言官参奏,落下个嗜杀之名。 陆启方见她沉思的样子,笑道:“这事旁人或许做不得,但你却做得。” 郭文莺睃他一眼,心,老狐狸,这不是明摆着叫她把东南三省的官都得罪光了吗?横竖她也坐不了多久这个钦差位子,这事做完后一走了之,与他,与封敬亭可都没什么干系。 她咬咬牙,“行,先生拟名单,到时候咱们按名单抓人。” 陆启方摇摇头,苦笑一声,看来这丫头是不想放过他了,临死也得拉他个垫背的不是? 两人着话,听到外面管事禀报,是永安侯到了。 郭文莺大喜,忙跟着陆启方一起到外面迎接。 永安侯今年七十有八,身子骨并不怎么结实,被人搀扶着,每走一步都咳一声,走得甚是艰难。他这把年纪,能赴约而来,绝对是极为不易的。 郭文莺心里感激,多少也有些后悔不该把这老爷子牵扯进来。这么大岁数了,万一有个闪失,她愧对爷爷的在之灵。 她几步迎上前,恭恭敬敬行礼,“晚辈郭文英,拜见老侯爷。” 秦叔敏微微颔首,“你就是送信物那孩子?” “是,老侯爷请进去话。”她迎着他进了后面花厅,此处无人,正方便话。 扶着秦叔敏落了座,郭文莺立刻伏倒在地,行了叩拜大礼。 秦叔敏微觉诧异,“你是郭家的孩子?” “是。” “郭昭的亲孙子?” 郭文莺微有些犹豫,不过还是道:“祖父正是郭昭,那信物也是当年文莺满周岁时,祖父亲赐的,不过文莺不是孙子,是孙……女。”最后一句,她的甚是艰涩。 秦叔敏大惊,他与郭家的关系有些不清道不明,老国公在世时尚算亲密,后来与郭昭关系最好。郭昭虽大他十来岁,却从对他极为照顾,他的功夫就是郭昭一手教的。 只是郭昭去世之后,他有些不齿郭家后人的所作所为,便有意疏远了。这些年虽然没过多联系,但曾经的救命之恩还是牢牢记在心里的,所以一待郭文莺的信物到了,便毫不犹豫从颍州来了。 只是路途遥远,他身子又不好,病了一下,所以来到时便有些迟了。 不过,孙女?郭家的孙女怎么在朝为官了? 郭文莺轻吸口气,开始一五一十的把她的经历清楚,从祖父死后开始起,傅莹是如何陷害母亲,郭侯爷和祖母又是如何袒护,自己又如何被诬陷是个不祥之人送到农庄,后又如何结识了封敬亭,随他到军中立了战功。 这些往事,她从没对哪个人这般详细过,就算封敬亭也只是知道个大概,内里的辛酸苦累不是他一个外人所懂的。今日见到秦叔敏,不由想起来最宠爱她的祖父,也勾起了她的心中最不轻易碰触的痛,到伤心之处,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哽咽道:“秦爷爷,文莺确实是被逼无奈的,若不是他们不给文莺活路,文莺也不会处境艰难,最后还被逼到军营里,战场残酷,几经生死才到了今日的局面。” 秦叔敏听得义愤填膺,恨声道:“如此对待自己的孙女,这郭傅氏真是狠毒之极,当年我就她不是个好女,郭二哥也不喜欢她,可皇上赐婚没办法,只好娶了这刁妇。郭大哥死后,她连门都不让我进了。就因为她,累得郭大哥青梅竹马的恋人早死,那个孩子也……现在竟愈发不像话了。” 郭文莺微讶,没想到他和祖母还有这等恩怨?祖父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她也听奶娘过,内中详情也不大了解,只约莫知道后来祖父想娶那女子,却最终没成功。 秦叔敏本就是军旅中人,话也不讲究,大爷、亲娘的骂了一阵,又道:“你叫我来可是为你母亲伸冤的?” 郭文莺摇摇头,“秦爷爷能为母亲伸冤自是好的,只是今日却不为此。” 她把与方大斗的那番话又了一遍,秦叔敏听着撑掌大笑,“好孩子,真有你祖父遗风,我瞅着郭家那些人统统加起来都不及你一个。” 他着,又道:“你放心,你秦爷爷好歹还有几分颜面,在军中也能得上话,有你秦爷爷在,定能服那些军中旧部助你一臂之力。” 郭文莺大喜,又跪下磕了头,“多谢秦爷爷。” 第二百五十六章 良配 秦叔敏把她扶起来,看着她略有几分像郭昭的面容,心中无限感慨,那曾经的往事一幕幕翻了起来,竟也忍不住落下两滴泪来。喃喃道:“郭二哥,你后继有人,泉下有灵,也该瞑目了。” 郭文莺也忍不住陪着掉了两滴眼泪,这么些年哀伤也罢,思念也罢,都是她一个人撑着,今碰见秦叔敏,心里着实喜欢,是真的把他当自己亲爷爷了。 秦叔敏也是真心喜欢她,拉着她的手,似有不完的话。人老了,年纪大了,就喜欢忆往昔,这老头平时也是一个人过着,子女都不在身边也颇寂寞,今日瞧见郭文莺,便也忍不住多了几句。 两人在一处聊了许久,等前面徐茂来催了,方到前厅赴宴去了。 此时宴席早已摆上,能来的早就来了,不能来的也不会到,偌大个厅堂不过坐了猫三两只,但有秦叔敏和方大斗两人坐镇,还是体面了不少。 郭文莺对几位大人客气几句,随后吩咐开席。到了这会儿,大家都心照不宣了,多余的话也不用多了。 来的官员都久仰秦侯爷和方太爷的威名,对他们甚是恭敬,一顿饭倒也吃得甚是开心。 方大斗和秦叔敏都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两人都和郭昭交好,私下里的交情也不错,多年未见,老朋友重新相聚,不免多喝了两杯。两人拉扯着坐在一处,真是有不完的话。 从当年如何打仗起,到孙子满地跑,直聊了几个时辰,到后来宾客们都陆陆续续的走了,两人还是一副余兴未尽的样子。 郭文莺笑道:“两位老人家左右也没什么事,若是不忙的话,在行辕住上一两日,也好让文莺尽尽孝心。” 两老头正难分难舍呢,闻言也没拒绝,彼此搀扶着又到后院话去了。 方老太太要走去乾州,到了这会儿是不能耽搁了,她也没等老爷子,只带着孙子坐车走了。郭文莺和方云棠在门口相送,直看着马车去了很远才转回来。 从城门口回来的时候,两人并骑而行,方云棠突然道:“文莺,你是铁了心的一定要退婚吗?” 郭文莺微微颔首,“云棠,我实不是你的良配,与其在我身上耽误了青春,倒不是让老太爷给寻一个品貌兼备的好姑娘,” 方云棠沉默不语,这几日父亲和他谈过,如果郭文莺确实和端王关系匪浅的话,还是让他趁早放弃这门婚事。这些日在宁德他多少也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大多是关于封敬亭和郭文莺的,郭大人是王爷禁脔的不知凡几,还有下人起经常见王爷晚上钻进郭大人房里。 这种话听多了,身为一个男人,如何受得了?他几次咬牙,恨不得把封敬亭碎尸万段,这种心上人被夺的剜心之痛,折磨的他日日难以入眠。 这几日郭文莺过于繁忙,他一直找不到机会见她,直到今日两人才私下里有片刻的相处时间。 他心里如翻江倒海般难受,面上却淡淡道:“文莺,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是端王的人?” 郭文莺紧着唇,这种话由自己的未婚夫问出来,让她倍觉难堪,她和封敬亭虽然最终也没做成,但该失的名节早丢光了。封敬亭不知一摸她多少遍,身上每一处几乎都被他亲过,包括女人的隐秘之处。 想到这些心里一阵酸涩,又从心里往外的觉得膈应,她恨封敬亭,却又不得不依附于他,她和他之间的关系,早已不清道不明。这样的她,凭什么自己是清白的? 反正做了就是做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她低声道:“你既已知道,索性还是退了这门亲事吧,我这辈子是没有指望了,总不能再害了你。” 方云棠咬紧牙,几乎把银牙咬断,他从没像这一刻这么恨过一个人,夺人妻子,便是不共戴。封敬亭,真是禽兽不如。 他恨声道:“若是那色、痞登不上皇位,你该如何?” 郭文莺道:“这与他登不登上皇位无关,我做我该做的,对百姓尽责,对下尽责,唯愿足矣!何况这下不让他来做,让谁来做?二皇子还是三皇子?二皇子私心太重,致下百姓于不顾,三皇子太过重利,怕也不是个明君。端王虽不是好人,但目前合适的也只有他了。” 方云棠冷笑,“我瞧着可未必。” 郭文莺心中一动,暗忖,莫不是他也参与到皇子的争斗中了? 双眸定定地看着他,沉声道:“云棠,不管谁做皇帝,都与你不相干的,这是条不归路,你可不要犯糊涂。” 方云棠嗤一声,“你不是早选定主子了,还谈什么归不归?” 郭文莺吁了口气,越发觉得他可能陷进来了。其实她早有过怀疑,只是从内心来讲,不想承认他们敌对的。他方家做这么大生意,能这么迅速的建立大通票号,不过两三年的功夫便在全国通行了。这样的影响力,若是后面没有人扶持,怎么可能起的来? 她低声道:“我从十三岁就已经没退路了,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也依然被划成他的人。跟他一起从西北过来的将官,全都是他的心腹,就算不是心腹,也必归为心腹。况且我代表的只是我个人,不是一个家族。” 她着微微一叹,“可你不一样,你有父母,有兄弟,有整个方家上下几百口,云棠,不管你之前做过什么,或者做了什么,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方云棠不言不语,突然打马飞快而去,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你跟许多,不就是想跟你那个禽兽情人双宿双飞,好,我成全你,退婚书用不了多久就送到京都去,想必郭家也很乐见其成的。”完,便再无停留,一路飞奔而去了。 郭文莺望着他远去的背景,心中一时不上什么滋味儿,此时此刻,他想必是恨毒了她吧。在他眼里,她不过是水性杨花的女子,背着未婚夫,与别的男人有了首尾。 第二百五十七章 舔你 虽然她自认为自己没有错,都是封敬亭那色、痞强迫的,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徐茂又有意在他面前煽风点火的夸大事实,他会误会,会恨她也不奇怪。 可即便他恨她,她依然不希望他出事,她有种预感,他可能真和朝中的哪位皇子达成什么协议,有过什么合作了。从他出现在西北军营开始,后来又进了荆州城,与瓦剌人过往甚密。其实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有些怀疑他了,只是从本心不愿去想,更不想把他们归到仇人之中。 她和他就算成不了夫妻,也可以做朋友的吧? 现在东南局势虽不明朗,但最终江太平不会成功,封敬亭也肯定能登上皇位。 她的第六感从来都是很准的,其实从她被拐到西北军营的时候,就隐隐感觉到这个下肯定是他的。不论那几个兄弟怎么翻腾,最后的胜利者依旧是他。所以,无论方云棠选择的是谁,其实都把方家置于了危险境地。 回到行辕,因着心情不好,她回到房里倒头便睡了。 晚上用膳的时候,徐茂来叫她,她也闭门不理,她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和封敬亭相关的人,这里的一切她都不喜欢。不喜欢这个行辕,不喜欢这张床,更不喜欢它们曾经的主人。 尤其是方云棠的话,更让她有一种锥心之痛,好像她早已不纯洁了,有一种被人玷污的感觉。 记得徐茂曾过,封敬亭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他幼时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怕别人来抢,一定会先吐了口水,或者全舔一遍,这样就没有会抢了,而他就可以大大方方的一人独享美食。 她最恨他的,就是他未经她允许,把她当成所有物。 而现在,她就感觉自己是那块被人舔过的肉,未来只能进封敬亭一个人的肚子,这种感觉,真他娘的糟透了。 次日,方大斗和秦叔敏离开行辕,两个老人了一夜还没完,硬是挤在一辆车上。他们住的本就不远,又还算顺路,便也同路而行了。 走的时候,方大斗和秦叔敏都拉着她了好一阵,殷殷嘱托,就像叮嘱自家孩子一样。反倒是方云棠,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那一脸冷厉,看得人心寒不已。 郭文莺心情复杂,也没再跟他话,只默默的送了两位长辈出去。 站在大门外,盯着马车行出好久,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陆启方站在她后面,低低地声音道:“文英,大战要开始了。” 郭文莺回头看他,是啊,大战要开始了,她哪还有时间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 还有几日便要过上元节了,这个时候到处都张灯结彩的,街道上,各家各户的宅子中,都挂着彩灯,颇有些过节的气氛。 站在军营中,看着厨下宰鸡杀羊,官兵喜笑颜开地从面前走过,郭文莺忽然对徐横道:“老横,你觉不觉得最近太静了?” 徐横道:“大人想什么?” 郭文莺沉吟,“我就想,你觉得江太平会这么放着咱们几万人在这儿不管?” 徐横皱皱眉,“大人到底想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郭文莺睃他一眼,这傻大个儿脑子这么一根筋,若是封敬亭在,怕是她一出声他就明白了。他走了这么些日子,也不知在京中过得是什么糟心日子?想必步步难捱,比她更甚吧。 她深吸口气,索性挑再明白点:“我就,可能江太平会袭营。” 徐横瞪起眼,“啊,什么时候?” 郭文莺递给他个白眼,“我哪儿知道什么时候,只是可能,越是大家都松懈的时候,越危险,你去传令下去,叫兵丁们都警醒一点,让巡逻兵加紧防卫,可别在大年下叫人钻了空子。” 得亏是她多嘴了句,没两就真应验了她的话。别人都她是个乌鸦嘴,绝对是一点也没亏了她。 就在上元节,人们看灯过节,大肆欢庆的这一,南陵军突然袭营,并在东、南两个方位同时放火,一时间火势冲。 南陵军一路冲进军营,被巡逻的士兵发现,大声叫嚷起来。所幸在这之前徐横做了防备,大火虽烧掉不少营房,伤亡并不算惨重。 南陵军见袭营不成,一路向东退去。 按照郭文莺的部署,在军营外三里外东、西两面都布了伏兵,正巧南陵军倒霉撞进了包围圈,叫新南军杀了个片甲不留,最后所剩数千人仓皇逃跑。 徐横对此佩服不已,一个挑大指赞郭文莺简直是神算,居然能算出南陵军要偷袭? 郭文莺嘴角抽了抽,她哪有神算的本事,只是她乌鸦嘴总是中,一旦了不好的事,赶紧想办法补救才是真的。没想到这次倒是歪打正着,给了江太平狠狠的一记耳光。 江太平袭营不成,气得在府里摔了无数东西,不禁暗恼,怎么这般隐秘的事都被他们察觉了,莫不是他身边有什么密探? 他越想越觉可能,当即就叫人彻查身边的人,看是谁走漏了消息,一时闹得人心惶惶,很是弄死了几个,这事才算过去了。 ※ 景德十九年正月,就在举国准备欢庆元宵的时候,病了长达八年的景德帝,终于在长春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果然与预料中的一样,京都的几位皇子刚等老子咽气,立马就开战,这一通乱打,都快打出人脑子来了。 在东南,江太平也没消停,立刻兵分两路,一路水军走海道,从泉州出发向北茭而来,另一路陆军向宁德发兵,意图先把新南军消灭,随后兵发浙江、江苏,想要用最短的时间占领东南三省。 这与陆启方先前所料的一样,江太平想先自立为王,接着兵发京都,再借着乱世夺了封家的政权。 他拿着地图看了许久,问郭文莺,“你觉得江太平的重要兵力会用在陆路还是水路?” “我觉得是水路。”郭文莺从头上拔下玉簪在地图上一划,“江太平是个极聪明的人,可就因为聪明,野心也未免太大,他的目的不可能是北茭,而是要借着北茭在朝廷东北之地楔下一个钉子,毕竟走水路上京比陆路要容易的多,沿途受到的阻碍也少,从津港登陆,直插京都。到时候十二万大军攻城,西北、西南两地援救不及,这京都便是他的下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抓人 陆启方笑,“你这想法倒是与人迥异,旁人可觉走路路更容易。” “那是因为没船,若有大船当然走水路容易。”郭文莺着,又往地图上一划,“我已经在这儿布下了重兵,也是时候检验一下咱们新南水军训练的成果了。” 陆启方看她所画的位置,不由眯起了眼,龙骨湾,还真是个伏击的好地方啊。 郭文莺笑得嘴角弯起来,“徐横那边也做了防备了,现在先生只需在这儿等消息,然后再顺便做另一件事。” “抓人。”两人异口同声,随后相视笑了起来。 名单是陆启方拟的,早在过年之前就已经把人布置下去,只能皇上一驾崩,江太平那边稍有异动就按名单抓人。 三省之内,几处同时行动,江太平布下的人早准备好了,只等这边一起事,立刻摇旗呐喊,遥相呼应。可没想到郭文莺竟然用了釜底抽薪之计,真的敢明目张胆的在各衙门里抓人。 一时间三省之地同时行动,有不少在睡梦中就被人拎了出来,五花大绑着推上了车。 有了秦叔敏和方大斗所下的功夫,各州府衙门并没有大乱,她和陆启方布下的人也都迅速发挥了作用,那些遥相呼应的反臣都被抓起来,连夜被押解到宁德。 之所以能这么迅速行动,都感谢江太平自己,上回郭文莺使的是明策,故意引江太平举办宴会与她对立,正好可以挖到谁是他的铁杆跟随者。 得到江太平的宴会名单后,陆启方派人进行了一番调查,所有有嫌疑的,全部抓捕回来,抱定了‘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原则。 一个个朝廷官员被押解到宁德,共有二十一人,全部关进了宁德大牢,由郭文莺亲自审问。 她坐在椅上,冷冽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眼,其中还有一个是她在杭州遇上的傅冬彦,暗自冷笑,果然傅家兄弟不安分,傅冬彦,傅冬平,这两兄弟都是江太平的人。 她喝道:“诸位大人都是聪明的,如何和叛军联系危害朝廷,还是招认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那些人只是一个个嘴硬的很,谁也不肯招认,还大骂郭文莺,居然敢无旨意就动手抓人。 郭文莺懒得跟他们废话,拍了拍衣服站起来,“明日全部拉出去斩首。” 那些官员们大怒,“郭文英,你没凭没据,居然敢乱杀朝廷大臣?” 郭文莺冷笑,“我就没凭没据,我就杀了又怎样?老实告诉你们,郭爷能找到证据,但郭爷现在懒得找。郭爷现在就杀了你们,你们不死,东南必乱,看看都死光了,还有谁敢与江太平扯上关系。” 顿时咒骂声此起彼伏。 “郭文英,你无耻。” “郭文英,你不得好死。” “郭文英,你滥杀无辜。” …… 郭文莺含笑听着,只当他们在放屁,叫刑房师爷网罗了一堆罪名,叫他们一个个挨着按手印。 通过上回在刑部大牢的审问,让她很是学到了一招,招不招有什么关系,只要有手就行,有手就有手印。 蒋贸忍不住道:“大人,这没有真凭实据,杀了这么多人,怎么跟朝廷交代?” 郭文莺没答话,心里却想着,交代?交代个屁,这会儿京都都乱翻了,谁还会这个时候跟自己问罪?就算问罪又怎样,老子有人马有兵权,谁敢和老子作对,先劈了谁。再不济,老子干完这一次,立刻就跑了,回家当我的娘们去,看谁能找到老子? 她是有恃无恐,也不怕担罪名。况且这些人不杀,终是祸患无穷。心不向着朝廷,随时有可能背后捅你。 此刻不知有多少眼睛都盯在她身上,那些持观望态度的,不杀鸡儆猴叫他们看看背叛朝廷是什么下场,等新南军一失利,他们一准就投了江太平,各州府县衙也有不少兵,真要闹起来,就跟苍蝇似得,讨厌无比。倒不如一劳永逸,一下把他们杀怕了,就算要站队,也得掂量掂量他们自己有几颗脑袋。 这样的事也只有她这个豁的出去的敢做,若是封敬亭,怕以后落个暴君名声,可是绝对不会如此滥杀的。 而经过此事,后世在评定这一段经过时,曾她‘嗜杀凶狠’,这也算是成了她一生都无法磨灭的污点了。 为怕夜长梦多,定在次日准备砍头。在行刑前,每个犯人都要验明正身,身上插一根写了名字的令牌,郭文莺手拿朱笔把令牌上的人名一个个勾画下去。 她朱笔一落,这些人的性命便都交代了。 她没有丝毫迟疑,动作利落的勾画好名牌,随后交给蒋贸。 蒋贸挨个验明正身,为这些曾经的朝廷官员准备了最后一顿晚餐。 骂了一整,这些人造骂的嗓子都哑了,再也出不得声,荣华富贵没享成,却换来了断头一刀,不知到了最后这一刻,这些人心里都在想什么? 会不会感概一声,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都是过眼烟云,有命得也要有命享,否则得那么多钱又有什么用? ※ 次日一早刚蒙蒙亮,一队囚犯就被押解到刑场,由郭文莺亲自监斩。 经过了一一夜的看押,这些官员披头散发,精神萎靡,偶尔有一两个喝骂几句的,却早已不复昨日那响亮的音带。 午时已到,冬日的阳光斜照在刑场之上,有些阴阴的,整个刑场有弥漫着一种的无形的压力。外围站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都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听杀的是当官的,还很好奇,都吵吵嚷嚷的,把刑场围堵了一层又一层。 闽地闹倭寇,有盗匪,什么稀罕事都摊上了,但还没这么大规模杀当官的,有的还是巡抚之类的二品大员。哪个看过这种热闹?都围在外面议论纷纷,道这钦差大人莫不是疯了? 郭文莺的目光往行刑台上一扫,随后断喝一声,“来呀,行刑。”手中令签扔在青石板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啪”声。 第二百五十九章 捉奸 眼看着一个个头颅落地,鲜血飞溅,心里有一种不出的滋味儿,这一幕让她想起第一次上战场那溅到脸上的血,经过热血的洗礼,果然她的心又冷又硬,也变得残忍许多。 不过她不后悔,不管重新再来多少次,她依然会这么做,她一个人冒下之大不韪,能救了东南万千的百姓,也值得了。 不知何时,上下起了雪,鹅毛大的雪片飘落地上,一会儿便把地上的血迹盖住了。 云墨拿了件大氅给她披在身上,低声道:“大人,仔细冷着了。” 郭文莺微微点头,对蒋贸道:“都交给家人好好安葬了吧。” 看着她迈着坚毅的步伐往前走,蒋贸忽然涌起一种不出的苍凉感,他知道郭文莺究竟顶了多大的压力做这件事,经此一事,将会在朝堂上为她树敌无数,就算她立了大的功劳,以后她的政途怕要走得艰难了。 江太平真没想到郭文莺敢下手,且这么快就把人都杀了,还没等反应过来,人头早就落了地。等得了消息,经历了杀场多年人,手都有些微微发颤起来,呆了好半晌,才恨恨道:“郭文英啊,郭文英,真是好样的,往常倒是本公瞧他了。” 傅东平在一旁道:“公爷,此人不除,公爷大业有碍啊。” 江太平愤恨的看了他一眼,他难道不知道要除了郭文莺吗?关键是怎么除? 郭文莺这子在东南大半年,平日里表现的柔柔弱弱的,除了会点造船手艺,也看不出什么大才来。本来封敬亭一走,他还以为有机可乘,没想到这个还未及弱冠的子,竟是个如此狠戾的角色,比封敬亭还下得去手。 他本以为上次派人袭营,可以趁新南军不备,大挫新南军势力,没想到派出去两万人,最后只回来两三千,大部分都叫郭文莺给包了饺子了。这样的人物,怎叫他不恨,怎叫他不恼? 闭目思索了半晌,徐徐开口道:“那个三皇子的人可走了?” 傅东平惊诧,“公爷打算借三皇子的手除掉郭文莺吗?” “且去问问,他若有法子替本公办成此事,本公好好谢他。” 傅东平暗忖,这位公爷可真打得好主意,三皇子是想借江家之手助他夺嫡的,公爷的志向也是下,两人根本就谈不拢,还想再谈合作不成? 三皇子也不是个蠢的,他也知道除掉了郭文莺,公爷的兵马必然北上,谁会那么傻的在这当口下手?倒巴不得两边打得两败俱伤,把新南军都牵制在这里,无法援救四皇子呢。公爷也是急糊涂了,这时候居然还想利用三皇子的人? 他心里虽知此事不成,但公爷有命,还是去了一趟留园。 留园景色之美是福州之最,傅东平抱着欣赏园林的心思往成华街走,到了街口时忽然瞧见一辆马车从对面而来,那马车形制甚是眼熟。 他微微一怔,掀起车帘问赶车的车夫,“那马车你可识得?” “自然识得。”车夫咧嘴一笑,“在福州城有几个不认识南陵夫人的马车的。” 傅东平眼见着那辆车与自己的马车擦身而过,眼不由微微眯起来,这倒有点意思了,夫人的马车居然像是从留园出来的,她与那个方公子敢私下会面不成? 来到留园,有人通报进去,不一会儿便有个厮把他领进去。 在会客厅,他终于见到这位传言中的方公子,面如冠玉,色如春山,一张俊脸生的是丰神俊逸,神采内朗,通身上下都写着飘逸不凡四字。 方云棠今日穿着一身墨色云纹团花暗藏金线的直缀,头戴墨玉冠,腰系蟠龙珏,打扮的尊荣富贵,只是眉宇间透着淡淡疏离,一副并不大待见他的样子。 傅东平只当没看见,笑着迎上去,“啊,早就久仰方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啊。” 方云棠微微蹙眉,“傅大人这是有事吗?” 上次经秦月芳的引荐,他见过了江太平,也见到这位据是南陵公心腹之人的傅东平,只不过相谈的并不愉快。 三皇子有意借用江太平的势力,才会巴巴的让他送上火铳图纸作为结交之礼,不过江太平野心似乎不,不甘于封王,与人划分下。 江太平老奸巨猾,分明是不愿三皇子的提议,却又不肯丢开不理,与他大打太极,摆出一副凡事好商量的样子,无非是想从他这里得到更多的利益。这会儿又巴巴的上了门,一副有事相求的样子,只当他是傻子不成? 傅东平看他俊脸上颇似不满,很觉下面的话也不用了,只笑着问:“刚才进门时看见夫人正好出去,不知方公子见夫人是为何事?”他根本没见到秦月芳出门,只是按时间推测的,这会儿故意这么,倒是想看看方云棠的反应。 方云棠只冷冷一笑,却未露出心虚之色,“傅大人真是眼尖的很,人走了那么久也能在门口看到。不过你也不用试探,是那秦氏夫人找的在下,赶都赶不走,若是傅大人想去禀报什么邀功,尽管去就是了。” 他这些时日让秦月芳纠缠的不胜其烦,本想利用她从江太平处为三皇子得些好处,可惜这步棋不仅没走通,倒惹了一大块狗皮膏药,整日黏着自己,真是烦透了。 傅东平立刻听出点味儿来了,他见方云棠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倒也知道他与南陵公夫人没什么首尾。只是这倒是个机会,他收了云美人的好处,帮她除去南陵公夫人,今这一趟倒是没白来。 方云棠望着傅东平得意洋洋告辞的模样,心里暗自冷笑,江太平身边都是这等人,他的江山也得不了。 而接下来就看京里的情况了,郭文莺若是能迅速平了东南叛乱,挥兵京城,四皇子还有扳回的可能,不然这皇位就是三皇子囊中之物了。 三皇子隐忍了这许多年,人人都道他是只爱钱财阿堵之物,却不知真正的智者才会韬光养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虽相信郭文莺的本事,却也不相信她在阻住江太平的前提下,还有余力回救京都。封敬亭自以为下尽是他的掌中之物,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鹿死谁手还不定呢。 若是他日三皇子得了江山,他定要杀封敬亭以泄心中之愤。 第二百六十章 海伏 景德十九年正月十五,在万众欢庆元宵的这一,江太平两路兵马分别从海上和陆上向东北挪进,妄图越过新南军向北,直取京城。 可惜棋差一招,郭文莺早就在埋伏等着他。陆战本是疑兵之计,江太平最以为十拿九稳的水路,却遭到了最严厉的打击。 福州城不好打,从一开始郭文莺就没打算打福州,只是在几个要地设好布袋,等着他往里面钻。 龙骨湾。 放眼眺望,远处庞大的战船仿佛的木雕盒一般微不足道,海岸边陡峭的悬崖背着阳光带起一片狰狞的阴影。 大海是那么辽阔,直到海平线与蓝交融,它那平静的脸上才会显出阵阵笑容。 郭文莺站在甲板上,用千里眼向前望着,远处的海面上还没有丝毫动静,也没有瞧见南陵军的船队影子。 徐海站在她身后,翘着脚也跟着她的目光看,低问道:“大人,他们不会不走这条路吧?” 郭文莺睃他一眼,“放心,会来的。” 此地是进京的必经海路,在此处设伏,绝对万无一失。 猛然,一艘奔腾的海鹘船冲过他们的视线,两道白波伸开,仿佛卷起皑皑白雪向这边滚来,让人不禁想起一首诗:“乱石惊空,惊涛拍案,卷起千堆雪”。 郭文莺看着那艘海鹘船,不禁露出了微笑,这是今的杀手锏之一。海鹘船是一种适用于外海作战的海船,其形状与上述内陆战船不同,前高后低,前大后,如鹘之形,船上左右置浮板,形状如鹘翼翅助。为了造这艘船,可是花费了许多心力,愁得头发都恨不得拔光了。 又等了一会儿,前面的信号船打出信号,徐海轻吁一口气,“大人,来了。” 郭文莺点点头,“告诉弟兄们准备战斗。” 命令下达下去,船队迅速集结起来,响螺号和巨峰号,也开始向他们的船靠拢。 郭文莺所乘的是新英号,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又取了新南军的一个新字。作为南齐第一艘吃水量最大的战船新英号,必将在海战中发挥了巨大的威力。 远远的,南陵军的船队呼啸驶来,这次江太平也是下足了本钱了,七艘巨型战船向这边而来,在每艘战船旁还有各八艘护卫船,看那吃水量,似乎和响螺号与巨峰号相当了。每艘战船可运送三四千人,再加上护卫舰,这一行怕是有五六万人之多。 郭文莺紧锁着眉,注视着船队靠近,眼看着进到射程之内,沉声道:“传令下去,进攻。” 传令官迅速挥动令旗,片刻后海平面上便响起了隆隆的炮声。 这是即西北之后,再次以战争的方式体现了先进技术对战落后技术的重要性。 经过特殊改良之后的火炮装上了新英号战船,二十四门炮舱,巨大火力,加上西班牙的船帆技术,航速快,火力猛,完全碾压南陵军的水军。 七艘战船在猛力的炮轰下,被打得几乎抬不起头来,只片刻功夫便有两艘被击沉,水下一片片全是跳船的水兵和水兵尸体。 郭文莺最新设计的海鹘船,也发挥了巨大作用,这种适用于外海作战的海船,其航行速度比一般的船只要快得多,船体虽不大,火力却十分足。它迂回在护卫舰之间,大部分的护卫舰都是它干掉的。 在近距离水战中,南陵军开始第一次使用火铳,也不知他们从哪儿弄到的火铳制造技术,乍一出现还真把郭文莺吓了一跳,不过在激战四个时辰之后,她笑了…… 南陵军的火铳使用时间过长,居然炸了镗,从第一个士兵炸了手,发出惊声尖叫,炸镗好像会传染一样,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到后来所有手握铳筒的士兵,都忍不住丢了火铳。 有一半的士兵手都被炸烂了,再也摸不得东西。 武器失去威力,手都没了,这仗还打个屁啊? 南陵军就此大败,三艘战船在新南军巨峰号和响螺号的合力围攻下,皆被击沉。 此次江太平派出的七艘战船,仅有两艘战船带着十几只护卫舰逃了回去。 不仅水路失利,在陆路上,江太平的南陵军也吃了败仗。 三万陆军北渡,在老鸭山与徐横率领的新南军相遇。徐横以逸待劳,火炮连续猛攻,把南陵军打得哭爹喊娘,一路哭喊着逃窜而去。三万大军只跑了一半,剩下的都葬生在新南军的炮火之下。 江太平水陆连吃败仗,不得已水军退回泉州。 景德十九年二月十五,江太平率领人马撤出福州。 郭文莺没料到他会这么快撤离福州,一时不及追击,等发现之时,福州已是一座空城。 正月十六日,郭文莺带兵驻扎福州,把南陵公原先的府宅当做自己的临时行馆,与漳州形成掎角之势,两方各占东南一半。至此,江太平便失去了他在东南的一半势力。 郭文莺步步紧逼,已把他逼到了犄角旮旯你里。江太平心中义愤,却也一时无可能奈何,索性在漳州建国,黄袍加身,称起了皇帝。 他定国号为周,世称周陵王,随后把跟随的功臣,全部封侯拜相,又大封后、宫,也算过了一把做皇帝的瘾。 ※ 郭文莺听方云棠在福州,入城之日特意派人去找,也是怕他在战乱中受伤。可是找遍福州城,都没他的人影,问过大通票号的掌柜,也不知他去哪儿了。 她事情太多,虽心里担心他,却也没再多花时间,想着凭借他的本事,总归不会出事的。 东南局势暂时控制住了,因为秦叔敏和方大斗在其中斡旋,东南三省一时并没生乱,大部分城镇市县还是听令于朝廷。 江太平处处被人掣肘,只得偏居一隅,虽然得以自立,却一时不敢稍动。也算彻底被郭文莺打老实了。 郭文莺在福州住了几日,每日只是处理政事,江太平一跑,留下的烂摊子一堆。人心不稳,亟需稳定民心,还有一些战后事宜,一时把她忙得焦头烂额。 第二百六十一章 肉麻 她把蒋贸暂时从宁德调过来,让他任了福州知府,由他出面出榜安民,稳定人心。并发了讨逆宣言,誓死与江太平对抗到底。她亮出的口号是:有郭文英在东南一日,定不叫东南生乱。 此话纯属屁话,东南早就乱的不行了,一粒老鼠屎就能搅了一锅好汤,更何况江太平是一摊超级大牛粪了。 不过老百姓还是吃这一套,尤其是郭文莺做出一副不辞辛劳,爱民如子的姿态,在福建半省几个州县大开粥场,救济贫民。又在陆启方的谋划下,当街上演了一出‘勇救被乱马踩踏儿童’的好戏,顿时获得众多好评。 其实谁是真好,谁是假好,百姓心里都是有数的,只要你真心对待他们了,真心换真心,必然会收到回报。即便不作秀,百姓也会念你的好。不过陆启方惯会收买人心,在他的精心策划之下,郭文莺的名声在老百姓中间传的很快,人人都道她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是个真英雄,真豪杰。 郭文莺听得自己都觉脸红,她算什么英雄,无非是个被无耻恶人封敬亭,陷害摆布的可怜人罢了。 英雄?英雄都是逼出来的。 她正和陆启方念叨着封敬亭呢,云墨从外面跑了进来,“大人,王爷来信了。” 陆启方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几日没京城的消息,他真有点放心不下。 “拿来,给老夫看看。” 云墨犹豫的看了眼郭文莺,见她没什么表示,只好把信递给陆启方。 陆启方打开信纸,只瞅了一眼,随后往郭文莺跟前一扔,“这怕是给你的吧。” 郭文莺狐疑地一瞥,只见偌大张信纸只写了几个字:爷想你了。 郭文莺顿觉脸上一烧,把信揉成一团抛窗户外面去了。这个封敬亭真是不要脸的厉害,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就是这个东西。被他这一弄,她还怎么见人啊? 陆启方睃她一眼,无限感慨的仰一叹,“老夫没脸啊,走了这几个月竟连个纸片都不给老夫啊。”着迈步走出房间,上一旁卖力感叹去了。 郭文莺顿觉脸更红了,埋怨云墨没眼力价,这种东西怎么拿给陆先生看了? 云墨心,我刚才可是询问你了,是你不在意的。 这还是王爷精简了再精简的,怕旁人看见,悠着劲呢。若是任着性子写一封,还不定多肉麻呢。 ※ 这一日郭文莺正在衙门里办公,忽然有人通传,是大通票号的掌柜来找她。 郭文莺忙令人领进来,她没见着方云棠,心里也甚觉不安稳。一见那杜掌柜,便道:“可是方公子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吗?” 杜掌柜叹口气,“大人,实不相瞒,咱们公子已经失踪好几了。” 郭文莺大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七前,大人上大通票号询问我家公子的前一,其实那时候公子就不在了,只是咱们没当心,还以为公子出门办事去了。谁知道今伺候公子的厮青云回来,是公子早就失踪了。” 郭文莺恼怒,“那日问你话时,你怎么什么都不讲?” 杜掌柜频频磕头,“大人息怒,确实是人疏忽了。” 此时骂他也无益,郭文莺顿时有些烦躁起来,按方云棠一介商人,别人也不会下狠手对付他。 不过按他在西北他出入瓦剌控制的荆州城的经历来看,他所做的也不是什么商人该做的事。一旦牵涉到皇权相争,里面的问题可大了。他失踪了这许多日,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啊? 心里甚是担忧,也顾不得再办公事,忙点了一队人马,又叫自己四个亲卫跟着,还让胡掌柜把那厮青云领过来,一路寻出了城去。 在路上,她问青云到底出了什么事? 青云道:“前几日少爷就要离开福州,让咱们收拾东西,可还没等走呢,就来了个人找少爷。那人跟少爷也不知议了什么,后来少爷就跟他出去了。我平常不管少爷去哪儿都跟着的,这回也不例外。那人带着我们出了城往黄瀑峡去了,在黄瀑峡找了两日,也不知在找什么,后来第三的时候,那人和少爷发生了争执,竟动手打了起来。我要上前帮忙,被人击中脑袋打晕了。等我再醒来时,少爷已经不见了,地上只留了一滩血,也不知少爷是死是活。” 他眼里含着泪光,想哭似又不敢哭,那自认好‘男儿绝不飙泪’的纠结模样,若不是郭文莺此刻心中悲痛,倒真有些忍俊不禁了。 按那人既然能把方云棠带出来,应该是很熟识的人,两人因为什么起了争执,且先不论,既然现场没有尸体,那就明方云棠还活着,最多只是受了点伤。 那么,现在他会在哪儿呢? 郭文莺下令士兵赶往黄瀑峡,既然是在此地失踪的,那定然也会留下一些线索。 黄瀑峡是闽地最大的峡谷,扬水河河水从峡谷直穿而过,长年累月奔流不息,峡谷中被水冲刷着,形成了许多然溶洞。那里景色极美,若是夏日里,划着船在里面畅游一番,也是难得消暑去处。 只是大冬的,却只能上里面找冻去了。 他们沿着峡谷找了一日也没找到什么,时隔几,就算有什么线索也几乎消弭了,寻起来并不容易。 横三找了几只皮筏艇,放到峡谷里,他们沿着绳索爬下去,想在峡谷水流中寻一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方云棠真出了什么事,那最可能的地方就是在峡谷里了。就算抛尸,也是扔水里更好不是? 虽然郭文莺不愿意想这个结果,可是目前几乎都搜遍了,她真想不到他会在哪儿? 坐上皮筏艇在峡谷中划行,这种艇与船不一样,下面是用羊皮吹起来增加浮力,每一只只能坐三四个人。 三只皮筏艇沿着峡谷的水流一点点向前划去,溪流在旁边奔腾着,这里的溪水不像江水那样浑浊,碧澄透绿、清澈见底、明如琉璃,当真美到极点。只不过这一带水流湍急,坐在上面晃晃悠悠的,一不心就能掉进水里。 第二百六十二章 妇炎洁 沿着两岸找了一会儿,还是一无所获,前面是一个三岔口,三只皮筏艇各自从不同的方向划过去。 他们约定一个时辰后还在原处集合,便各自散去。 郭文莺带着横三和皮三,还有青云四人坐一个皮筏艇。 刚才从峡谷攀下来的时候,她忽然发现方云棠这个厮很不一般,身手极为敏捷,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且功夫还不低。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被人从后面敲中后脑勺了呢? 她心中有疑,不由多打量了青云几眼。 这不怪她看什么人都觉得危险,实在是她所处的这个位置,必须每都加着十二万分的心,一个不注意出点事,影响的就是整个南齐战局。她虽不认为自己真的这么重要,但若没了她,怕整个国家各方势力,都要重新洗牌了。 跟皮三使了个眼色,让他盯紧青云,心他有什么异色。 多年的默契,皮三立即领悟,紧挨着青云坐着,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套近乎。 其实郭文莺这么多年,之所以还能毫发无损的活着,凭的可不都是运气,还有她特殊的对危险的敏锐程度。人人都她是乌鸦嘴,可这乌鸦嘴也不是白来的,她通常察觉危险的速度比别人快,警觉性也更高。因为有了警惕,才会出来,也就让人误以为是啥啥灵了。 就像现在,皮筏艇经过一处浅滩之时,她忽然就觉身上寒毛倒竖,那种长久跟随的敏锐知觉立刻自己跳了出来。她没来由的打了个冷战,低声道:“心。” 皮三和横三立刻从怀里抽出火铳,青云则紧紧抓住手里的钢刀。 郭文莺也拿出火铳,双眸紧张的看着前面。这些短柄火铳都是近期造出来的,身边亲卫一人给他们配一把,因为数量实在有限,根本没在军中推广,也只有参将以上的将官才会装配。 不过这会儿,不管是远距离还是近距离,火铳都能发挥出比弓箭更大的威力。 周围静悄悄的,借着一点从崖顶透下来的日光,能感觉到深长的峡谷黑森森的,仿佛受到惊吓的巨怪张开的大口。滚滚的河水像脱缰的野马,冲在他们脚下。 不知不觉中,艇来到了老碓溪。 老碓溪是整个峡谷最险要的地方,当地人称其为“鳄鱼滩”,因远处有一块形如鳄鱼的巨石而闻名。 再往前,是一个叫“牛孔石”的石头,据青云介绍,曾经这里经常发洪水,船是河两岸的百姓交往的唯一交通工具,为了不让船被洪水冲走,人们就在石头上凿出一个个孔,用绳子把船系在石头上,长此以往,就形成了现在的“牛孔石”。 郭文莺听他娓娓道来,似对周围甚是熟悉,不禁道:“青云不是本地人吧,怎么对这里这般熟悉?” 青云怔了一下,随后笑道:“以前来过,咱们公子走南闯北的,哪里没去过。” 郭文莺暗哼一声,这个青云果然有问题。她倒不是怕别的,就怕他故意把她引到这儿来,不知埋伏了多少杀手等着她。 皮三也察觉到不对劲,悄悄把郭文莺护在身后,他和横三一左一右的把她护住,都瞪着眼睛观察着周围情况。 就在这时,忽然半空中响起一声尖利的哨声,似有十数个穿着箭衣武士装扮的出现在鳄鱼滩,他们身背弓箭,腰配长刀,一看就是军中之人。 郭文莺暗暗冷笑,这还真是明目张胆,连蒙面都省了。 皮三大怒,一刀砍向青云,“果然是你,是你故意引咱们到这里的。” 青云慌忙用刀挡住,解释道:“真不关我的事,我也不知道有人在这儿埋伏。” 皮三不理,只要砍死他,两人在皮筏艇上动起手来,皮筏艇几乎被他们掀翻了。 郭文莺喝道:“都住手,你们再打下去艇就翻了,谁也别想活。且先看看再。” 两人这才罢了手,青云兀自嘟囔,着不关他的事。 郭文莺看着那些浅滩上的人,他们都只举着弓对着他们,一时似乎还没有进攻的意思。她低喝道:“谁是你们的头儿,叫他出来话。” 那些人忽的向后一闪,人群中露出一张甚是讨厌的脸,那人一身新朝官服,不是南齐惯常的朴子,捋着山羊胡子,微微笑着,正是傅彦平。 郭文莺冷笑,“原来是傅彦平,傅大人啊。”这位江太平身边的红人,还真是无处不在的与她作对啊。她就和傅家人犯冲吧。 傅彦平微笑,“本官现在改名叫傅彦杰了,毕竟名字与周皇相冲,不敢冲撞周皇陛下。” 妇炎洁?郭文莺“噗嗤”一笑,他不要脸的样子,倒真是很像。 “傅大人这是想做什么?” 傅彦平笑得适意,“当然是要郭大人的命了。郭大人可知你的人头价值几何?整整十万两,这可是南齐建国以来少有的高价了。” 郭文莺道:“不知道傅大人的脑袋又值多少钱?我出价二十万两,叫你身后那些人杀了你如何?” 傅彦平大惊,下意识的就往身后看过去,那些人似也面面相觑。 郭文莺暗道,原来也不过如此,这些人的心也不怎么齐嘛。 傅彦平的出现,让她更料定是江太平想要她的命。似乎傅彦平知道她跑不了,也不急着下手,只笑吟吟的看她,手里摇着把扇子。这里阴风阵阵,他也不怕中了风? 她问道:“方云棠呢?方云棠在哪里?” “你那个三皇子的特使啊?他自然被咱们给抓起来了,他勾引咱们夫人,周皇下令要他的命,这可怪不了别人。” 郭文莺一怔,随后喝道:“他到底在哪儿?” “在哪儿你上阴曹地府去问吧。” 傅彦平阴笑着,手一挥,十几只箭矢从他身后飞了出来。 刚才郭文莺故意和他话拖延时间,已经悄悄把皮筏艇上一块横着固定的木板抄在手里,见箭飞过来,立刻用木板挡在几人身前。与此同时,皮三和横三手中火铳发出,他们俩都是神射手,弓箭射的好,火铳也瞄的甚准,一枪便有一个倒地,瞬间便死了两三个。 第二百六十三章 山洞 不过火铳需要装填,虽威力大,却不够迅速,好在青云身上也背着弓箭,他弯弓搭箭,勉强也能支撑一下。 但对方人多,箭也多,他们又在水上,各种失力,有几只箭射中皮筏艇漂浮的羊皮囊,一时漏气,艇已经歪斜起来。 郭文莺一看不好,这样下去,只有被人射成马蜂窝,她喊一声:“跳水。” 随着她的喊声,几人都奋力向水下跃去。 峡谷里的水并不算太深,他们只能把皮筏艇顶在头顶,靠此遮挡不停射过来的箭矢。 所幸四人水性都不错,为了训练水军,郭文莺还特意跟徐海学了凫水以及如何憋气,否则就这么举着皮筏艇在水下走,她有没有内功,第一个被憋死的就是她。 箭射了一阵,似乎止住了,耳边听到傅彦平不时的咒骂声,他似在指挥那些人下水袭击。 扑通的几声响,似真有人下水了,向他们快速游过来。 郭文莺从怀里摸出把匕首递给横三,他叼在嘴里,身子向下一探便消失在水中,不一会儿水中便漾起一片血红,紧接着一具水兵的尸体便浮了上来。 郭文莺暗赞,横三这身手,可真叫人惊叹,徐海怕都比不得他。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具尸体浮了上来。 接连两人在水下毙命,傅东平也有些吃惊,他以为布了陷阱杀郭文莺是件很容易的事,才特意领了差事,想在主子跟前邀功,可没想到竟这般棘手。他带二十人出来,这还没怎么样呢,就损失了七八个。 刚才那一场击杀,不过片刻就结束了,吓得岸上的人都怔怔的,一时都不敢下水了。 峡谷里水流湍急,水底下全是大大的石头,人踩在里面很是难受,且深一脚浅一脚的,很容易踩空。 再这么僵持下去,怕是没等他们下水,他们自己就先支持不住了。 郭文莺低声道:“我数到三,咱们同时放开皮筏艇向东游去。” 刚才她观察了一下,东面是远离鳄鱼滩,最靠近陆地的地方。 三人齐应一声,随着她的喊声,齐齐抛了皮筏艇向前凫水。 傅彦平急了,迭声叫人射箭。 可箭射了这半,箭筒基本都空了,只有稀稀疏疏的几只箭向对面射去。只有一只射中皮三的胳膊,其余的全打了水漂了。 横三扶着郭文莺,没办法救援,倒是青云在前面拽了他一把,把他拉上了岸。 横三爬上岸就势把郭文莺拽了上来,见她一张脸惨白惨白,没半点血色,不由道:“大人还好吧。” 郭文莺点点头,女人的身子本就偏阴,这边水中常年不怎么见阳光,水阴凉阴凉的,被寒气一冰,她就有些受不住了。 不过还好,索性还能支撑着走路。 他们刚上岸,对面傅彦平已经指挥人向这边游来。 横三道:“大人,你先走,先带着皮三走,我留下断后。” 郭文莺摇头,“不行。”傅彦平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把他留下来又岂能活命? 青云接着道:“我跟横三一起留下,你们两个一个受了伤,一个身手不好,留下来也是累赘。不如先走一步,我们才好瞅了机会逃。” 见他这么,郭文莺也没办法,和皮三一起两人向前奔去。 皮三虽受了伤,可到底是男人,又会轻功,动作比她麻利的多,最后还是靠他扶着,她才勉强跟上。 两人生怕耽误了横三和青云活命的机会,所以几乎用尽全力拼命的在跑。越往前走路越窄,这里本就没出了峡谷,到处都是水,两人走了一段,见再没有了路,只能再次潜入水中。 游了一阵,几乎力竭之时,终于看到前面有块陆地,两人七手八脚的爬上去,只觉浑身上下软绵绵的,浑身冰凉,一头摔在地上,再也不想挪动半分。 皮三本就受了伤,没来得及包扎,再被冷水一泡,伤口都发了白,肿的老高。 郭文莺也是冻得嘴唇泛白,整个都有些发青了,在地上躺了一阵,渐渐能动了,才慢慢爬起来。她把皮三扶起来,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皮三忽然道:“头儿,我饿了,也不知这儿有没有鱼可以吃,不过好歹有青蛙吧。” 提到青蛙,郭文莺就一阵犯恶心,这辈子她再不想碰拿着四条腿会跳的动物了。 她道:“且等一会儿吧,那些人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咱们先找个地方落脚,把衣服烤干。”不然穿着湿衣服在这种阴冷的地方,人会冻出病来的。 皮三点点头,他虽然年纪比郭文莺大,但他依赖郭文莺惯了,凡事都由她拿主意,他是很少费心的。 两人走了一段路,前面出现一个山洞,看着还算干燥。心的一步步走过去,还没等进洞,忽然里面慢慢爬出一个人来,六目相对,三人同时愣了。 那人居然是方云棠。 只是他看着很狼狈,衣衫被撕的一条一条的,发髻也有些松散,完全丧失了往日的英俊洒脱,一丝不苟的模样。他在地上一点点爬行,显然腿不方便。 看见郭文莺,方云棠脸上甚不好看,他几乎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居然被她给看到了。 他尴尬地一笑,“文莺,你怎么在这儿?” 郭文莺吁了口气,也没注意到他的尴尬,只要他还活着,也不枉他们出生入死的跑这儿来相救了。 她把皮三扶进洞里,随后出来扶起方云棠,低头查看他的伤势。 他的腿伤的真的很厉害,上面用布条绑了两块木头固定,应该骨头断了,虽然包扎过,却也显然不是包的很好,隐隐有一处像是随时都会松开。 她道:“你这些都在这里吗?” 方云棠点点头,“我被傅彦平那厮骗来,他们在峡谷里痛下杀手,我一路逃到这儿的。后来腿折了,便寻了这个山洞暂时躲避。”又道:“你怎么在这儿?” 郭文莺把杜掌柜带着青云送信,她领着一队人马出来找他们,不过遇上傅彦平伏击的事都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裸身 这个傅彦平当真狡诈异常,袭击了方云棠,却故意放跑青云,让他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然后在一网打尽。想必他们分行的那三条水道,每一条都安排了人伏击的,也不知张强和陈七他们怎么样了?若他们没事,就一定会来找他们,想办法把他们救出去的。 方云棠听她是为了寻他而来,心里隐隐泛起一丝甜,暗想着或许在她心里也有几分在乎他吧。他终究是喜欢她的,能在此时见到她,也是打心眼里高兴。 郭文莺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方云棠曾经帮过她,且她也曾真心喜欢过他,若不是封敬亭几次作梗,又占了她许多便宜,他们两人也不会走到现在。 不过此时此刻,都还活着也算老厚爱了。 她把方云棠扶回洞里,山洞不大,之前没有人在此住过,环境并不怎么好。 方云棠是个很会生活的人,已经尽可能的把这里弄得舒服一点,地上铺了许多从洞外采来的树叶子,还有几个不知从哪儿捡的有裂口的瓦罐,也难为他拖着伤腿,竟做了许多事。 郭文莺问清楚了,原来他刚才爬出洞去是要如厕,一时也不知是否还要把他扶出去,不由胀红着脸有些微囧。 方云棠睃她一眼,不禁暗笑起来,亏她在外面是个威风八面的将军,到底还是个姑娘家,这般就害羞了。 他道:“我无妨的,前两也都是一人出去的。” 他慢慢的一点点撑着出去,姿势虽是难看,却依然带着他特有的洒脱和高贵,或许他这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能保持骄傲吧。 郭文莺把山洞整理了一下,腾出三个人可以睡觉的地方,随后捡了些柴,生了个火堆。 封敬亭给她的火折子是防水的,勉强还能用,身上带的伤药虽被水泡过,但药效未失去,她用匕首剜了皮三身上的箭头,给他敷了药,随后撕了自己的里衣给他包扎。 皮三感激地看着她道:“头儿,能得你这么对待,我就算此刻死了也甘心了。” 郭文莺在他脑袋顶上拍了一下,“胡八道什么?”他满嘴胡沁的毛病,也不知道什么能改了。 皮三嘿嘿傻笑,他和几个亲卫都是一样的心思,只要跟着她,便是刀山火海也是觉得甜的。 火堆的火越烧越旺,郭文莺把外衣脱下来坐在火边烤着,又叫皮三脱了衣服给她。 皮三倒是痛快,立刻就要扒光了,还是被她呵斥了两句,才留了条裤子。嘴里自是嘟嘟囔囔着,都是男人有什么好羞的? 郭文莺也不理他,自去烤衣服。 过了一会儿方云棠自己撑着地回来,他显然是打理了一番,头发重新梳过,脸上和身上也干净了许多。 他瞧见郭文莺穿着里衣抱着肩坐在火堆旁,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由皱皱眉,“你先把湿衣服脱下来吧,你身子不好,仔细受了凉。” 郭文莺摇摇头,她终究不是男人,不能跟皮三似得扒光了。 方云棠没话,只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递给她,“前面还有个洞,那儿没人,你去换了,水里太过寒凉,你穿湿衣服坐着会落下病的。” 郭文莺也觉身上阴冷异常,似乎冻到骨髓里的凉,便点了点头,拿着他的衣服去了旁边洞。 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连着裹胸布一起解下来,虽然这样很有可能漏了陷,但她真的不能穿着这样的裹胸,奶娘曾经过,女人的身子金贵,最怕凉,凉了容易体弱,月经不调,对子嗣也有害的。 日光从洞口透进来,映着她美好的身子,那修长的双腿,平坦的腰腹,鼓鼓的双峰,都在诉着身为一个女子的美丽。她是第一次在外面这般袒露身体,微微有些羞涩,拿着方云棠的外衫擦拭着身上的水渍,因为两只胸长时间绑的太紧,勒出了很深的印迹,有些胀疼的难受。 她用手轻轻揉着,听人这样能舒筋活络,会觉舒服一点。当然封敬亭的。他晚上爬上她床的时候,总喜欢揉她的胸,不仅用手揉,还抹上药膏子,一遍一遍的从头到尾的揉过去。 他这样可以缓解双胸所受的压力,可以让它们更加茁壮成长,笼包变成大包子,再到发面大馒头指日可待。不过后来,他总是****着:“让爷撮一撮,保证大得更快。” 一想到这个,郭文莺就一阵咬牙,什么污秽的词到他嘴里都成了理所应当的了。 不过或者真被他给对了,在他长达一年的不懈努力下,真的好像比从前丰硕了许多,笼包长成了大发糕,此刻那宛如两个沾着红枣的发糕,真是看着极为诱人。 方云棠见她迟迟没出来,还以为出什么事,便一点点扶着洞壁过去,刚一伸头,就见她站在阳光下,淡淡的阳光照在她光裸的身上,那莹白的身子映出一片莹柔之感。 她一只手拿着他的衣衫在身上摸着,另一只手轻轻揉着胸,神情似很是认真。 她头发微湿,半边粘在脸颊,有一些沾到她雪白的肌肤,营造出一种极致的美好景象。 方云棠只看了一眼,慌忙闭上眼,但那一个身影却深深映到脑子里,让他永生无法忘怀。她拿着他的衣服擦拭身体,就好像他的手在轻轻抚摸一样,仿佛都能感觉那有如丝绸般的光滑柔腻的触感。 皮三看他慢腾腾过去,急速回来,因剧烈移动,一张脸胀的通红,腿上绑的木条也脱了位了。 他不由怔怔,“我方公子,你这是看见鬼了?” 方云棠没话,只觉一张脸热热烫烫的,刚才有那么一瞬似乎某个地方都起了反应,竟是肿胀的难受。 过了一会儿,郭文莺才从洞里出来,她已经打理好,头发也梳成了发髻,穿着他的衣服。 那衣服有些大,穿在她身上有种晃晃的感觉,方云棠看了一眼,忽然意识到在那宽大的外衫下是她妙曼的身材,顿时觉得刚压下去燥热感更深了几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滋味儿 郭文莺坐下来,把自己衣服放在火边烤着,洞里潮湿,火烧的不旺,费了很长时间才烤干了。 她吁了口气,终于可以把这宽袍换下来了,穿着别人的衣服,尤其是里面没穿里衣,面对着两个男人,还真有些无所适从。 皮三平时鬼机灵的,但对女人之事却格外粗线条,他倒也罢了,只是方云棠,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如果是封敬亭用这种眼神看她,她一定知道这丫的又没想好事,可是对方云棠这样的温文儒雅的公子,还真不好意思把人家想得龌龊了。 她回到洞里,换回自己原来的衣服,顿时觉得一身轻松起来。被烘烤的暖暖的衣服,穿在身上,仿佛洞里的寒气都少多了。 她抱着方云棠的衣服走出来,对两人道:“你们可觉得饿了吗?” 皮三立刻抱着肚子叫:“头儿,早就饿得不行了,去弄点吃的给咱们吧。” 郭文莺笑起来,这子就知道吃,虫子也能下肚,真不知有什么是他不敢吃的? 她出了洞外,在外面走了一圈,还真没找到什么吃的,这里植物不多,也没什么可吃的野果,或者唯一的优势就是靠着水了。 而有水必然有鱼! 她走了几步,忽看到水洼里有一洼鱼,便拿了皮三的衣服,往里面一兜,竟抓了许多。这里可能长久没人来,这些鱼都是傻的,她的手伸进去也不知道避人。倒白白牺牲了,给他们祭一祭五脏庙了。 一会儿功夫她就抓了许多,都是手指长的鱼,也不用怎么处理,就放进瓦罐里,挂到火架煮。这会儿要是有油,弄个油炸鱼绝对美味,可惜这里没油也没盐,只能凑合吃了。 她手艺不好,鱼煮的并不怎么好吃,好在野生的鱼自有一股鲜味儿,勉强还能入口。 三人也都饿了,倒是吃了不少。没勺子也没碗,折了几根木枝做筷子,一人几口轮流吃,郭文莺和皮三都是军旅生活惯了的,没那么多讲究,倒是方云棠对这种吃法很不习惯,不时的皱紧眉头。 郭文莺也不管他,只管大口吃自己的,不一会儿一罐鱼就没了,皮三更是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吃完后,把瓦罐在水里刷了刷,郭文莺又从外面找了几个粗木条和木板回来,给方云棠重新固定腿。 这里没什么高大树木,有一些船上掉落的木板和木条飘到这里的,勉强也能合用。 郭文莺一边给他绑着腿,一边道:“你刚才做什么了?怎么木条都开给动开了?” 一想到方才瞧见的那美丽身体,方云棠就一阵面红耳赤,他也久经欢场的人,身边有过的女人不少,更不知看过多少女人身体,但像今这般觉得害臊的,还是第一次。 被她一问,更是浑身都热烫烫的,他眼睑扑了几下,垂首道:“就是动了一下,绑的不紧才脱开了。” 郭文莺不疑有他,轻手轻脚的给他把木条固定上,又打了个结在上面,随后柔柔一笑,“下次动的时候心点。” 方云棠只觉心中一荡,下意识抓住她的手,低声道:“文莺,咱们不要退亲了好不好?还像从前一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郭文莺怔了怔,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这么?那时他坚决的想退亲,现在这是怎么了? 她沉了片刻,看皮三躺在树叶上正睡觉呢,才转过头来低声道:“云棠,你何必如此?” 她挣了两下,方云棠紧紧抓住她的手,就是不肯松开,只道:“文莺,我想娶你,是真的。” 郭文莺叹口气,半垂着头,“你不介意我和封敬亭吗?” 方云棠愣了一下,随后握紧拳头,“你一定是被他逼得,他那样的痞子,瞧着就不是好人。” 他这话得没错,封敬亭确实不是什么好人,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满肚子全是坏水。他多次反复的欺负她,无非就是想让她身上烙下他的烙印,再也不能有别的男人,顺便把她的婚事也搅合黄了。毕竟方家是豪门大户,又怎么可能让一个失节的女人进门? 可是他真的做到了,因为有他的存在,她和方云棠之间嫌隙早生,两人永远是镜中月,水中花,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了。 她低声道:“云棠,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既已经向郭家退了亲,便不要再提了。” 方云棠急切道:“退亲文书还没寄出去,父亲要退,我不许,还是可以反悔的。” 郭文莺拉开他的手,无奈地摇摇头,“是我不想嫁你,你不要让我为难了。” 方云棠愣了愣,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坚决,他一直以为她是喜欢他的,她舍不得离开他,是因为被封敬亭夺了清白,才会迫不得已跟他退亲的。 他颤声问:“你拒绝我……还是因为……封敬亭?” 郭文莺叹息,她已经跟他的很明白了,她真的不是因为封敬亭,其实就算她和封敬亭真的做了夫妻之事,她也不会为了他,而选择嫁不嫁人的。 封敬亭看错了她,方云棠也看错了她,她不是普通女人,不会把女子贞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从她本心来,她拒绝方云棠,是真觉得和他不合适。如果让她选,她希望那是一个更普通的人,能让她有安全感的,或者她才会义无反顾的想要嫁给他。只是现在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罢了。 所以,不管是封敬亭还是方云棠,她都不想嫁,她只想嫁给自己想嫁的人。 怕他想多了,轻声劝道:“行了,你也劳累了,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外面看看,快黑了,心江太平的人会找到这儿来。” 方云棠一把没抓住她,郭文莺已经走出洞去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抓空的手,不禁发出长长的叹息,他平生第一次终于体会到,原来“求而不得”是这般的心痛滋味儿。 封敬亭啊,封敬亭,我在此立誓,今生与你势不两立。 第二百六十六章 有一腿 郭文莺这会儿正坐在洞外,吹着峡谷里潮湿的冷风,只想让脑子清醒清醒。 最近事情实在太多,有许多事还来不及深思,比如封敬亭在京城的情况,比如东南的战事接下来怎么打,比如方云棠是不是三皇子的人? 还有他跟三皇子有什么谋划,还有将来有一若是封敬亭得了皇位,方家怎么办?或者将来三皇子得了皇位,封敬亭怎么办?她怎么办? 这些事越想越多,越想越头痛,思绪就像被什么缠住,便是一刻清明也没有了。别人倒也罢了了,尤其让她担心的是方云棠,他若不能从这场纷争里出去,接下来怕是会影响到整个方家。 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却是皮三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头儿,你别坐这儿,这儿凉。”他这么着,却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郭文莺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皮三嘿嘿一笑,“睡不着,出来坐坐。” 郭文莺微怔,他刚才没睡吗? 她道:“刚才我们的话你可是听到了?” 皮三点点头,随后很够哥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头儿,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王爷,你和方公子有一腿的。” 郭文莺气得想骂人,他都听成什么了? 其实皮三离得远,他们话又轻,并没听得太清楚,只约莫听着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还提到了王爷的名。便私心以为,肯定是郭文莺和方云棠好上了,背着王爷,怕王爷知道。 郭文莺是封敬亭的禁脔,这是军营里人人都知道的事。军营里人也都清楚她是个断袖,只喜欢男人,所以背地里那些骂她“白脸”,“兔爷”的,也不是平白来的。 那帮军营老爷们,其中也有不少真稀罕她一身细白嫩肉的,却也没人敢对她动歪心思,王爷的手段,谁都知道出了名的狠。跟他抢人,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刚才见郭文莺和方云棠凑那么近,嘀嘀咕咕的,便往那方面想去了,想着可能王爷不在,他们头儿肯定甚觉寂寞,便和方云棠勾一块去了。又怕被王爷发现,才这么百般纠结,心情抑郁。 郭文莺被他莫名其妙的思想,气得不出话来,可是皮三脸皮厚,你骂他,他也不生气。只瞅着她傻乐,笑道:“头儿,都是男人,咱们也没藏私的,你给我,你跟王爷那个啥,究竟是什么滋味儿?王爷是真把你压在身子底下了不?” 郭文莺直接给了他一脚,这个死猴子还真是什么都敢问,她平时对他们话和气,真叫他以为自己是个没脾气的吗? 别她是个女人,就算是个男人,能跟他讨论这个吗? “滚,滚一边去。你要想试,去找横三,他保证能伺候的了你。” 皮三笑得咧嘴,“横三那子眼高,哪能看得上我?” 你娘的,合着他还真有过这心思? 郭文莺无语了,摊上这样的亲卫,她还能什么?横三那货就别提了,就连陈七和张强那样还算正经的,就当着她的面讨论过女人紧不紧的问题,让她着尴尬的只想撞墙,却还得被迫抿着嘴跟着傻乐。 想到曾经的遭遇,真是何等的折磨? 实在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骂道:“赶紧滚回去睡觉去,你再胡搅,回营里先打你一百军棍。” 皮三笑嘻嘻的应了,随后步颠着往山洞走。 郭文莺脾气好,大事不能错一星半点,事却从不跟人计较,弄得这些手下人都不怎么怕她。像皮三这样跟她在一起的,更不把这点威胁当回事了。 等回了营,大人那么多事,哪还记得打他的板子? 郭文莺见他走了,正要山洞,忽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草丛里想起,在大晚上的,那声音传来格外吓人。 峡谷里蛇虫鼠蚁很多,别再碰见什么要命的东西。 两人同时止了步,对着打了个眼色,皮三找了个木条,拿衣服卷了做成个火把,借着亮光往前面探去。 越走得近,那声音越响,郭文莺隐隐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下意识抓住皮三,低声道:“你,那是什么?” 皮三比她吓得更厉害,急道:“头儿,你别拽我裤子,我就这一条裤子,再拽破了就光着了。” 郭文莺忙撒了手,她也不敢往前走了,站在一边看着皮三。她隐隐觉得那东西应该是她最害怕。奶奶的,越是潮湿的地方,越容易碰见那玩意。 皮三举着火把在草丛摸了片刻,不一会儿抓了两条蛇出来,笑道:“头儿,咱们真是有口福啊,瞧这蛇肥的,弄碗蛇羹吃要多鲜美有多鲜美。” 郭文莺吓得退了一步,她最怕这玩意,像这种洞穴之地本就有许多蛇虫,想防也防不过来。 她急声道:“行了,你赶紧扔一边去吧。”完转身就往山洞跑。 皮三在后面呵呵笑起来,他还以为他们头儿不怕地不怕,没想到除了怕王爷之外,还怕蛇。这回头可得给张强他们几个好好学学。 郭文莺回到洞里,这会儿方云棠已经睡着了,他躺在草上,隐隐能听到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外面皮三把两条蛇剥了蛇皮,才走回来,血淋淋的拿在手里,脸上的笑容却跟朵花儿似得。 郭文莺也不看他,往柴堆里填了些柴,便躺下睡了。 只是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她和皮三轮流守夜,到亮时才敢放心的真正睡着了。 好在那些人没追上来,他们总算安稳度过了第一夜。 不过同时,也没有新南军那些亲卫的消息,她们一日一夜没回去,福州那边也不定乱成什么样了,怕是陆启方也在派人满世界找他们吧。 东南乱象环生,他们却被困在这儿,寸步南移,接下来怎么走,还真是不知道。 还有傅彦平他们,这峡谷统共就这么大,找到他们也是早晚的事,看来真得好好计划一下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奇幻菇 次日一早起来,郭文莺去洞外寻了点吃的,点了堆柴火,见方云棠还在睡着,一张脸通红通红的,双手握着拳,嘴还微微张着,一下一下的,也不知在那儿咗什么。 她心里奇怪,莫不是生了什么病了?伸手在他额头摸了一下,似乎也不烫,可脸怎么红的这般厉害? 她推了几下他的肩头,低叫道:“云棠,云棠,你怎么了?” 推了好几下都不见醒,不由转头对皮三道:“你过来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皮三低头看了一眼,笑道:“可能梦魇了,不过应该是什么好梦,你瞧着都不想醒了。” 郭文莺白他一眼,梦魇还有好梦吗?他这个满头大汗的样子,这会儿还不定多难受呢。 让皮三撕了块衣襟,上外面泉水里沾了一点水,这里水奇凉无比,用手摸着都觉刺骨的寒。她拿着布在他脸上擦了擦,冰凉的触感激得方云棠打了个激灵,忽然睁开眼来,看见面前的郭文莺,低声道:“文莺,我可弄疼你了?” 郭文莺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弄疼了?你做什么梦了吗?” 方云棠看看四周,自己分明是在洞外和郭文莺春风几度,怎么又躺到这儿了? 皮三凑过来,对着他依旧嫣红的脸扯嘴一笑,“我方公子,你是不是做什么春梦?瞧你那样,不知道还以为刚找个女人呢。” 方云棠有些发呆,看郭文莺起身去火堆旁添柴,一点也不像和他发生过什么的样子。他摸摸自己的腿,还是伤腿,一动就疼,可是昨晚明明好了的,难道真是自己做了个梦吗? 他坐起来,忽然看到自己直直竖着的第三条腿,顿时脸臊的更红,怪不得刚才皮三古怪的看他,还问他做什么春梦了,原来这东西竟然竖这么高了。 郭文莺刚才躲了,怕也是不心扫见,有些尴尬吧。 他摸摸自己的裤子,湿漉漉,黏糊糊的,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春梦,在梦中和心爱的女子几经欢好,需索无度,却原来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空。 心里莫名有些难受,不是被人看破的难堪,而是深深的遗憾和懊恼,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只有在梦中,才能真正拥有她了。 皮三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晚上吃什么东西了吗?” 方云棠“哦”了一声,“好像没吃什么,只是看见洞外草丛有一丛蘑菇,眼色鲜红鲜红的,很漂亮。” 皮三撇嘴,“那是毒蘑菇,名叫奇幻菇,闻了它的气味儿会叫人产生幻觉。若是不心吃了,会毒死人的。”他着又道:“还好你没吃,只是做了个梦而已,算便宜你。赶紧去洗洗手,以后不要随便摸东西了。” 完,看郭文莺走出洞外,随后也跟了出去。 望着两人出去的背影,方云棠又轻轻闭上眼,虽然是奇幻菇让他产生了幻觉,但那样的梦正是他心中所想,哪怕是个梦,他也好想再回去。 皮三在洞外追上郭文莺,低笑道:“头儿,那个方云棠八成喜欢你,你喜欢他不?” 郭文莺横他一眼,“你胡八道什么?” 皮三嘻嘻笑着:“谁胡了,你看他刚才那副痴呆销魂样,不定梦里梦见什么了。头儿,你倒,你到底喜欢不喜欢他?或者他和王爷,你到底喜欢谁?” 郭文莺被他吵的有些头疼,不过这个问题她还真没考虑过,方云棠和封敬亭完全不是一类人,方云棠是谦谦君子,封敬亭是无耻之徒,这两个人到底喜欢哪个,她还真不知道。 她想了想,道:“我能这两人其实我都不喜欢吗?” 皮三一呆,“头儿,你不会因为他们是男人,你也是男人,就拒绝两人的深情吧?” 郭文莺瞪他,“你要再胡就滚回去。” 皮三笑道:“头儿,你别生气,你告诉我,你究竟喜欢什么男人?” 被他这么一问,郭文莺当真深深想了想,好一会儿才道:“我喜欢长相普通的男人,就是那种混到人堆里,你也一眼挑不出来,你一看就觉得特实诚,特温暖,特有安全感的。” 皮三心,还自己不喜欢男人,这不妥妥对男人有兴趣吗?两个身份、长相都出类拔萃的男人追她,她不满意,还想挑那种混着人堆里挑不出来的。八成她打就没安全感,这哪儿是找爱情,整个就是找安全感呢。 头儿时候到底出什么事了?竟把她给祸害成这样?性取向有问题就算了,还偏偏不好美男一口的。他倒是长得丑,可惜丑的太厉害了,估计也不符合她的标准。 张强倒是老实巴交的,看着也有安全感,对头儿也够好,不会是他们两人暗通款曲,把旁人都耍了吧? 皮三歪着头看了她半,只想从她脸上看出点和张强**的端倪来,被郭文莺狠狠踢了一脚,才讪讪的收回目光。心道,他问不了头儿,回去他就审问张强去,非问出两人有什么首尾出来。 又等了一,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没有追兵,也没有人来接他们。 这里环境实在太差,夜里又冷,燃着火堆也驱不尽寒意,在这种地方真睡下十半月,不中风也差不多了。 三人开始想着怎么出去,只可惜其中两个身上带着伤,方云棠又伤了腿不能走路的,又没船,想离开这里,真的很困难。或者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三人围在一起想了一,也没想出好法子,你这儿有树也行啊,还能做个独木舟啥的,大都是低低矮矮的青苔和灌木,偶尔有一两棵树,都比碗口粗不了多少。 这里潮湿阴暗,常年难见阳光,确实不适合树木的生长。 他们找了大半就砍了四五株树,别做筏子装三个人,装三只脚都嫌晃悠。 实在没办法了,便也只能静静等着。还好到了第三早上,终于等到了来接他们的人。 第二百六十七章 争锋 远远的看见徐海站在皮筏子前面,郭文莺激动都快哭了,她平时嫌徐海这人磨叽又烦人,还有点心眼,但今日却觉得他简直是底下最帅气,最美好的,什么美男子跟他一比都弱爆了。 徐海下了皮筏子,对着郭文莺爽朗一笑,“大人,可算找到你了。可等着急了?” 郭文莺心中激动,面上却还得拿足了上官的威严,微微点头,“是等了几。” 方云棠忍不住微笑起来,这丫头还真挺会装的,刚才还雀跃的不行,这会儿倒装起深沉来了。 徐海还带着几个皮筏子,装他们几人足够了。 郭文莺上了皮筏,让人把方云棠和皮三都扶上来,随后问徐海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徐海道:“起来还真是费劲了,陆先生找不到大人,都急得火上房,叫人赶紧去找,又怕走漏风声,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找。装作抓贼,在福州城四处搜捕,后来还是张欣房看见大人带着亲卫出城了。咱们又往城外找,也赶巧遇上横三和一个厮叫青云的,这才知道大人在峡谷呢,随后带着许多水兵进了峡谷,费了一这才找到大人了。” 郭文莺听横三和青云还活着,很是高兴。又听张强和陈七也找到了,两人都受了重伤,一起去的水兵,也就活了两三个回来。 傅彦平派了不知道几批人马对他们围剿,能留住命,已经算不错了。 从峡谷出来,就回到福州城,陆启方看见她,着实一顿埋怨,她身为主帅,怎能亲自冒险,叽里呱啦的一大通,要不是看她实在疲惫,真恨不得多骂几句。 郭文莺虽然身子没大事,也受了些寒气,在府里吃药调养了好些时日,才慢慢把寒气逼了出来。 这些日子方云棠一直留在福州养伤,伤好之后便准备离开福州。 他临走之时,郭文莺去见他,轻声劝道:“云棠,听我一句,早早离了三皇子,他会害了你的。” 方云棠冷哼,“难道封敬亭便不会害你吗?” 郭文莺知道劝不住他,但她真的不希望他和封敬安搅在一起,他支持封敬安,那将意味着她和他终将是对立的。 她轻轻吐了一口浊气,问道:“云棠,那日的军器图是不是你拿的?” 方云棠怔了一下,随后低声道:“不是。” 军器图确实不是他拿的,而是三皇子的人拿的,但却是借着他的关系进的西北大营,而且也是他亲手交给秦月芳的。这么算起来,真正对不起她的倒是他了。 当年三皇子和瓦剌做生意,倒卖粮食、瓷器、丝绸等物,都是他从中斡旋的,他虽并没有通敌,但私下里做买卖,倒卖重要物资,就已经是对国家的背叛了。 这些都是三皇子授意的,他受制于三皇子,有些事是不得不为。那些赚到的钱也都收进了三皇子的腰,然后被他用于培植势力,收买人心。 而与当年在前线打仗,流血流汗的西北军相比,三皇子的所作所为也确实叫人不耻。 不过经过这一次,越发让他看清三皇子的真面目,那人表面上一副悲悯人,慈悲的不行的样子,实际上却也是个心狠手辣的卑鄙人。 或者郭文莺得对,姓封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无论哪一个做了皇帝,都不是下百姓之福。至于江太平更是奸贼一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场下之争,未来落于谁手,本就不是普通人应该参与的。 他思量片刻,终究无法拒绝她的好意,便道:“此事我会看着办,也不会让方家卷进去。” 郭文莺点头,“你心中有数就好,未来不管谁登基为帝,最主要的还是保住亲近之人。” 方云棠深深叹息,是啊,不管未来怎样,他也要无论如何保住方家,保住他的父母兄弟。 外面仆人已经收拾好东西,都搬上马车,方云棠却迟迟不想离开,注目她许久,“文莺,你真的要跟着封敬亭了?” 郭文莺摇摇头,“我为他打的是下,为的是下百姓,并不是对他有情。” “好,记住你的话,他日你恢复自由,我会去找你。”他着已迈步走了出去,那坚定的步伐让人有种不可忽视的霸气。 郭文莺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苦笑一下,她恢复自由谈何容易,就算真从封敬亭眼皮底下跑了,难道就应该得嫁给他吗? 这些男人,一个个还真是……可笑。 ※ 三月七日,在京都争斗了两个月的皇位之争,以二皇子封敬贤取胜,暂时落下了帷幕。 因时间仓促,封敬贤匆匆登基,定年号为永安,可是他皇位做了没两个月,三皇子和四皇子相继率兵攻打京城,三个兄弟在京都之地打得难解难分。 每都从京都快马送来新的战报,郭文莺看得甚是无奈,到最后连看都懒得看了。姓封的兄弟打架,全国都跟着倒霉。 不过眼看战况陷入胶着状态,不回救都不行了。她跟陆启方商议,让徐横带三万人马前去救援。 陆启方道:“这江太平的人正虎视眈眈注视着这边,咱们人马一动,他立刻就会有所行动。” 郭文莺思索一阵,索性一拍桌子,“那就在他行动之前,先给他致命一击。” 这些时日,她为了维稳一直没进攻漳州,这会儿京城大乱,漳州必须夺下来。江太平此人必除,随后新南军回兵再救,只要他不死,总能把京城攻下了。 新南军是他们练的最锋利的一把刀,南齐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与其争锋。怪不得封敬亭临走时,若他回不来,她干脆领兵造反得了。其实真要论起来,现在的新南军真有这个实力。 他们连续三次与江太平的南陵军交锋,南陵军都惨败收场,近日新南军又招募了两万新军,正加紧训练。人数不减反增,再加上船场几艘大船顺利下水,监造处兵器充盈,让郭文莺信心满满。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大胜 这只经历过数十次大战的军队,号称“南齐第一军”一点也不为过。 陆启方就曾经笑着称,若王爷不在了,就干脆扶她登基算了,他敢舍得一身剐,也扶出个女皇帝出来。 郭文莺听了也只是笑笑,她还真不想去坐那个位置,下最没意思的就是坐皇帝了。孤家寡人一个不,也最遭人恨。 两人起作战计划,陆启方道:“你打算多长时间结束战斗?” 郭文莺想了想,“如果从福州一路打到漳州二十足以,不过想除掉江太平未必容易,且沿海游匪太多,若要剿匪花费精力太大。” 陆启方点头,“那些剿匪之事可以随后再,先败了江太平主力,回京援助王爷才是正经。” 郭文莺也颇以为然,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扶助封敬亭登基。只有他做了皇帝,才有他们这些人的活路。 她随后下令休整一月多的新南军开拔,一路走海上,从潘屿登岸,直插漳州,另一路走德化到龙严再到漳州。 漳州离潘屿很近,若不是没那么多船可运送大量水军,走水路是最好的捷径。不过这样也好,水军若先到可先攻城,陆军最迟两内可到,与水军联合形成包围之势,拿下漳州指日可待。 郭文莺不爱坐船,便和陆启方换了一下,他带着徐海走水路,而她则带着徐横走陆路。 五月十七日,新南军开拔,浩浩荡荡奔漳州而去。 江太平得到消息,忙派出军队狙击,可无论水路还是陆路都没阻住新南军的脚步。在泉州,徐海带着七艘水军船,把潜在泉州湾的南陵水军船只全部击沉,随后大军南下,从潘屿登陆,带着四十门火炮进攻漳州。 漳州的城墙再坚固,又如何比得上西北荆州?打攻城战是当年西北军的强项,一通狂轰烂炸,等陆路新南军连夜赶来,攻城战已经接近尾声了。 两路夹击,江太平一见大事不妙,开了西城门,连夜逃走了。 五月二十八日,漳州告破,随后新南军以碾压之势,连续攻破依附江太平的几座城池,自此建立了不过数月的大周政权彻底消亡了。 江太平虽逃亡,属于他的东南势力逐渐被剪除。只是让此人逃脱,终究是个极大隐患。 五月二十九日,郭文莺带兵进入漳州城。 城内那座据可称作皇宫的地方,建的真是富丽堂皇,里面亭台楼阁,宫殿林立,花园假山,真是美轮美奂。这庞大的建筑群绝不是一日之功,可见江太平早就选好的皇宫之地,花费了几年心血才建成,一旦不能进攻京都,便在此定都建国。但可惜宫殿建成容易,有没有命享就不一定了。 在伪皇宫的后室宫殿里,更是美女如云,华美万千。江太平自称帝之后,便开始大肆搜罗美女、宝物。那些被他带不走的美人,琳琅满目的珠宝玉器,各种宝贝,简直随处可见。 郭文莺下令士兵不得侵犯宫中女子,不得随意拾捡抢夺财宝,有违令者立即斩首。好在新南军军纪尚算严明,一时没出现士兵疯抢的局面。 宫中各处都进行了搜索,在其中一室宫殿中找到秦月芳的上吊的尸体,她看着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挂在房梁上。显然江太平匆匆逃走之前,还不忘赐死这个结发妻子。 只是秦月芳所住的宫室甚是简陋,看着不像是皇后所居的凤仪宫,没想到江太平居然没封她为皇后。机关算尽,汲汲营营这么多年,她可曾料到自己会有这一吗? 好歹也是相识之人,没必要扔在这里。郭文莺让人把她尸体行房梁上解下来,找个地方随意下葬了。 至于这座庞大宫殿群留与不留,也不归她了算,只让人把一些珠宝黄金等贵重东西搬走,随后带兵撤出了漳州。 自此之后,长达一年零八个月的东南平乱终于落下了帷幕,也再次用事实证明了,郭文莺是个多么不可多得的将帅之才。 ※ 新南军大获全胜,撤回宁德后,在钦差行辕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 而此战之后,郭文莺在东南名声大噪,谁都知道指挥使郭大人是个平乱的英雄。背地里骂她的人多,夸她的人也不少,还有人郭文英,郭英雄,听着就是脆生,果然生是个当英雄的命。 郭文莺听后,嘴都裂成柿子了。英雄?她还莺雄呢。她那哪儿是英雄命,她是劳累命。 陆启方在庆功宴上,第一个向郭文莺敬酒,高声道:“文莺,若没有你,东南之战至少要再打三年。你是南齐第一功臣。” 下面的徐横和徐海心,交给咱们打,打三十年都未必能打赢。谁都知道,在战场上真正发挥了强大作用的,就是郭文莺所造的战船和火炮。既生瑜何生亮,遇上郭文莺,也只能算是江太平倒霉了。 一干将官纷纷向郭文莺敬酒,尤其是徐海、徐横、卢奇几个,拉着郭文莺不停喝酒,她不肯喝,就叫人拉住了要强灌。卢奇心眼多,又蔫坏蔫坏的,在那儿起哄架秧子,一帮人非得看看她喝醉了是个什么模样。 郭文莺也是高兴,不免多喝了两杯,后来头疼的不行,偷偷让皮三灌了一壶凉水给她,勉强喝着假酒,应付过去了。 这一夜钦差行辕内灯火通明,一帮人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喝,许多人从黑喝到了亮,到后来滚到桌子底下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醒来,发现厅里少了许多人,有的滚到桌子底下,有的躺在外面院子里,还有的在睡在茅坑里,让人拽出来嘴里还念叨着:“好酒,再来。” 一帮子醉猫们,郭文莺全叫人给扔出行辕去了,她这儿才不伺候醉酒呢,爱去哪儿滚哪儿去。 这顿酒喝了两,才算彻底消停了。 六月初三,新南军北上救援。留两万兵丁在东南围剿,由卢奇带着追击江太平余党,其余的人马全部由徐横和徐海带往京都。到了这时候,郭文莺算是诸事皆了,真的交了差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走了 宁德,钦差行辕内。 郭文莺正在给自己打包袱,陆启方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开了口:“文莺,你真要走吗?” 郭文莺笑笑,“新南军八万兵马北上,这一仗是必胜的,不日王爷就要登基了,这里也用不到我了。” 陆启方低叹一声,“你这丫头,既然要走,怎么也不跟人一声?若是王爷知道了,八成又是一顿脾气。” 郭文莺嗤一声,“他发顿脾气也就完了,还能永远把我拴在他身边?我在东南虽打败了江太平,平定了叛乱,但却是惹了众怒的。我杀那些朝廷命官,早晚有一这笔账会有人算。且我又是女儿身,待在他身边对他实没好处。有一身份暴露,就算他是皇帝,也未必保的了我,倒不如趁现在全身而退。”着顿了下,又道:“回头先生对外就,我突然暴毙就是了。” 其实她本来想一个人悄悄走了就算了,不料陆启方警觉,竟然发现她已有去意,一早就把她堵在这儿。弄得这会儿,想安安静静走都不行了。 陆启方见她去意已决,也没办法挽留,何况她的也是真的,此时离开确实是个大好机会。 他道:“你要走可以,只是路上颇不安全,让亲兵护卫护送你一起走吧。” 郭文莺想了想,自己一个女子孤身上路确实不安全,便道:“我带着张强四个就行了,至于云墨,还请先生带回京都,他毕竟是王爷的人。” 陆启方没办法,拉着她了好些不舍的话,才放她离去了。 在军中这么多年,他一直把她当自己子侄般看待的,就像好容易养大的孩子,突然要远行,真是舍不得。 郭文莺也颇有些难舍,一走三回头,再转过身时已有满眼泪光。从此之后,她便要以女儿身份活着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陆先生,再见军中这些生死兄弟们了? 张强四人早备了马车在大门外等候了,看见郭文莺出来,都笑着迎过来,“头儿,都准备好了,这会儿动身吗?” 郭文莺点点头,一时想对他们自己的身份,又不知怎么开口。她实在想不出来,这几个平素里跟着自己的人,在知道自己是女人时,会做何感想?他们开黄腔,逛窑子,晚上去茅厕有时候都想叫她一起,这要真破了,还真是尴尬。 上了马车,一路向北而去。 她终究还是要回京都的,那里毕竟是她的家,而本属于她的那些东西,她也是时候该拿回来了。 打完了仗,几人都是一身轻松,他们一路也不着急,走走停停,玩玩闹闹。这回身上有钱,每到一处好地方,都要寻些好吃食,游玩几,银子花的跟流水似的。 这一道都是郭文莺掏腰包,皮三几个见她如此大方,都笑着打趣,“头儿,你这是转性了吗?” 郭文莺“呸”了一声,“老子本来就是这性子,只是从前没钱,自然大方不起来。这些日子你们跟着我,好东西也没少往身上划拉,这会儿倒拿老子玩笑起来。” 那些从漳州搜出来的宝贝,是不让拿,但多少还是分了弟兄们一些,这四个子也颇得了些好处。 皮三哪敢再,忙道:“头儿的是,咱们跟着头儿有肉吃,以后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一提日后,郭文莺登时感伤起来,低声道:“以后你们怕是不能跟着我了。” 张强追问:“为什么?” 郭文莺轻叹道:“回头我就不做官了,等到了京城,你们去找陆先生,他会给你们安排出路的。” 横三和陈七两个也一起围上来,七嘴八舌的问她为什么不做官了? 郭文莺被问的一时无语,还是不,心里十分纠结,最后想了半,终还是不忍把自己是女人的事和盘托出,就让他们维持一个美好形象好了。 便道:“我这些年打仗心累了,想回家成亲,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一言既出,那四人均是面面相觑,心,何时他们大人改了性子,改喜欢女人了? 皮三嘴快,“那王爷怎么办?”话一出口就被张强给踢了一脚。 他忙改口道:“这王爷也是通情达理的,总不能不叫人成亲吧?” 一提封敬亭,郭文莺脸色就有些难看,大好的心情都被破坏了。 张强和陈七也怪皮三多嘴,过去抓住了一顿臭揍,打得他好几不敢开口了为止。 一路吃喝玩乐,走了两月有余才接近京城地界,再往前走便是同和驿站,过了驿站,再有一日就到京城了。 在路上时,他们就听封敬亭已经带兵攻破京城,以伪造圣旨之名,囚禁了二皇子封敬贤,并把前皇后,封敬贤封的太后王氏打入冷宫。 这也是当初老皇帝晏驾的突然,根本来不及下圣旨传位,不然何至于几个儿子打成这样。 这些皇子之间的斗争他们管不着的,不过最起码有一点好处,那就是封敬亭要登基了。几个亲卫听到消息,很是兴奋,都日后也可以做官,享朝廷俸禄,光宗耀祖了。 相比较他们,郭文莺倒有些心事重重的,以封敬亭对自己的那点龌龊心思,他若是做皇帝,不知肯不肯放过她? 那日皮三冷不丁提了一句,她一直忐忑不安到现在,总觉可能会出点什么事。 正寻思之时,忽然路边树上的叶子晃了一下,有一道从眼前晃过,多年打仗对危险自有一种特殊的嗅觉,她立刻察觉到不对,刚才那道光,多半是刀剑藏在树中被阳光反射的光。 这一路上她最怕的就是有人半路劫杀,毕竟得罪的人实在太多,备不住就有想暗地下黑手。可防了一道,没想到在东南没人动手,快到家门口时,倒来了人了。 她不动声色的偏过头,对笑着的皮三使个眼色。可这子平时机灵,今却半警觉心都没有,依旧笑着:“头儿,这下你可发达了,你也别辞官了,皇上指定封你个一二品的大官当当,咱们爷们也能跟着你沾沾光。” 第二百七十章 密杀 郭文莺抬腿给了他一脚,封你妈个头啊! 张强脑子还算清楚,立刻也察觉到有危险,他从头上捡了块石头,对着亮光之处急射过去。 “哎呦”一声,一个人影从树上掉下来,随后十数个人影同时一跃而下。 黑衣蒙面,手持刀剑,标准的行刺的行头。那些人也不答话,对着郭文莺就刺了过来。 郭文莺向后急退了一步,她身手不行,不敢硬扛,从怀里摸出火铳,点了火捻对着一个人轰了过去。 这时候陈七和横三跃了过来,一左一右把她护住。眼前刀光血影,那些人倒甚是齐心,目标只她一个,绝不与旁人死缠。 郭文莺屡次开枪,虽也打中一两个,但人数太多,个个身手高强,似乎打定主意要置于她于死地。 郭文莺心中大骇,被四个亲卫护着且战且退,后面是一片山林,他们慢慢退入林中。黑衣人搭弓放箭,无数箭矢在身边飞过,发出嗡嗡的声响与兵器撞击的金属鸣声。 一时躲闪不及,陈七肩膀中了一箭,他捂着伤口,喝道:“快带大人走。” 皮三把自己的马给了郭文莺,疾声道:“头儿,你快跑。” 郭文莺翻身上马,前脚刚登上马镫,斜过里一把刀对着她砍过来,皮三想替她挡,刀身相撞,那把刀一闪,擦着边正着了她后背。幸亏没砍实了,伤口不算很长,可绕是如此也是血流如注,后背火辣辣的疼。 此刻郭文莺也顾不得疼痛,慌忙上马,想走大道,可是被黑衣人挡着过不去,只好向密林深处跑去。 她上战场这么多年也没受过什么伤,今也不知是不是现世报,竟然接连受伤。 她跑出没多远,也不知哪个雄蛋射了箭,正中马屁股,那匹马嘶鸣一声,把她重重甩在地上,她就势一滚,正滚进了一个土坑里。 那土坑底下全是石头,尖利的石块划过她后背的伤口,真他妈的疼。 郭文莺挣扎着想起来,可哪里爬的起来,不仅后背疼,腿上疼的都没知觉了,想动都动不了,也不知是不是摔断了。 这会儿也不敢喊,只能闭着眼躺着,隐隐听到上面一阵喧闹,有人道:“人呢?去哪儿了?怎么找不到?” “该是往那边跑了。”随后脚步声响,似是一群人追了过去。 郭文莺心,这一跌还跌出运气来了,他们竟然没看见她,好歹捡了一条命。 也是她命不该绝,此处灌木横生,密密匝匝的,她是被马甩出来,刚巧甩进坑里,而从外面看,根本瞧不见这里有个深坑。 郭文莺死命的想张开眼,可眼前一阵发黑,随后旋地转着,便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后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醒转过来。 她是被呛醒的,空气中弥漫着大量的烟气,呛得她一个劲儿咳嗽。睁眼一看,头顶火光冲,隐隐还传来“噼啪”的树木燃烧声。 郭文莺暗骂,真他娘的不叫人活了,找不到人,这就开始放火了吗?她放火烧了清和岛,这会儿反而被人当烤猪烧,她虽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用报应的这么快吧? 她撕了片衣襟想堵住口鼻,可那么大的烟如何堵得住?忽然眼尖看见地上有一块水洼,不知是不是流下来的雨水,隐隐有一股腥臭气。 此刻也顾不得许多,拿水沾湿了堵在口鼻中,强自忍着减少呼吸次数。 火烧了一,终于熄灭了,郭文莺又累又饿,加上被烟气熏的,再一次昏迷过去。 等再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眼前一个简陋的茅草屋里,有个二十五六岁的农庄汉子在对着自己笑。 她眨眨眼,阎罗王是长这样的吗?也未免太土气了。 那汉子对她憨厚一笑,“姑娘,你醒了。”那模样完全没半点阎罗王的样。 郭文莺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那样的大火她居然也能逃得一命,也真是够幸运了。 不过……姑娘?她看看身上,衣服被换过,伤口也包扎上了。这人给她换了衣服,动了她? 看她脸色,那男子了然一笑,“是你的侍女帮你换的衣服,也是她叫人救的你?” “侍女?”郭文莺一呆。她什么时候身边有侍女了? 这时候忽然有人推门进来,却是个十八九岁长相秀丽的女孩,身材窈窕动人,长得很是标致。 “鸢儿?”郭文莺惊叫,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里? 她从行辕离开之时,根本没带着她,只叫陆先生代为照顾,没想到她一个人会找到这儿来了? 鸢儿低低地声音道:“姐,药煎好了,你喝药吧。” 郭文莺被她扶着坐起来,有那男子看着,她也不方便问。 等男子询问完她的伤势走了,她才拉着鸢儿的手,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鸢儿笑道:“大人走之后鸢儿就跟着上路了,鸢儿不想留在宁德,也不想跟着陆先生,就独自来找大人。走了一路都没追上大人,鸢儿就想,莫不是大人在路上耽搁了?鸢儿知道大人肯定要进京的,就在必经的官道上等,后来找了个民居暂时住下来。 她着又道:“可等了大半个月都没看见大人来,还以为大人不走这条路,心里好生失望。不过昨日出门的时候,忽然看见林子里着了大火,还有几匹烧死的马,那马是军马,鸢儿认得。就想会不会是大人刚好在这里遇袭了?然后就开始在林子里找,刚开始找到几具烧焦的尸体,后来才在坑里找到了大人。” 郭文莺猜想,必是大火烧了灌木,那坑露出来,才被她发现了。这女孩真是聪明,一个人上路寻她,还知道在官道附近等。也多亏了她,方才救了自己一命。否则她多半要死在那坑里了。 她道:“这回多谢你了。” 鸢儿笑起来,“这也多亏徐大哥,他是这附近的猎户,一身好本事,是他把大人背回来的。”她着咬了咬唇,想到自己替郭文莺换衣服时看到的那些,不禁有些闪神,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么俊帅的一个人居然是各女子? 第二百七十一章 归家 自第一眼看见郭文莺,她对自己笑着,温柔的问她可愿跟着她,她心里念念的就是这个英气温柔的将军。所以在知道她已回京时,就不管不顾的跟了上来。可谁知男的变女的,让她一颗芳心一时无依,白白地碎了一地。 郭文莺看她可怜兮兮的瞅着自己,不由笑起来,“是我不好,原不该扔下你一个人的,只是我身份特殊,不敢泄露,也不敢与人亲近,才把你托付给陆先生。既然你跟到了这里,索性以后还是跟着我,做侍女什么的不用再提,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 鸢儿大喜,虽然做不成情郎,有个姐姐也挺好的。 她欢欢喜喜地叫了声“姐姐”,又服侍郭文莺把药喝了。 郭文莺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她,她从就跟同龄的女孩很少接触,乍一有这么个妹妹,也是欢喜的很,两人坐在一处,笑笑的,倒甚是欢愉。 鸢儿那徐大哥叫徐英,父母都故去了,在山里打些兽过日子,为人很好,也会些拳脚功夫。 郭文莺心中一动,她身边正缺人呢,家里奶娘和师傅都年岁大了,还有红香绿玉两个姐姐,身边没个壮年男子真不是个事。只是不知这个徐英可愿跟着她? 她一时伤重索性也不能上路,便先在此将养几再吧。 她后背的伤虽不算太重,但留疤是肯定的,只没伤到筋骨,也算她运气好了。麻烦的是腿上的伤,腿摔断了,虽已接上断骨,但不躺个两三个月是下不来床的。 况且这乡野之地,缺医少药,并不适合养伤。郭文莺躺了两日,略觉精神好点,便跟徐英商量,看能不能送她们去京城。 此处离京城不到一的路程,便是走着有个一多也到了。徐英本就是热心之人,见她们两个弱女子确实不易,就答应送她们进京,对于报酬的事连提都没提。 郭文莺很觉这人人品不错,身手又好,长得又有几分英气,倒是个可造之材。 她有意招揽,便问他可愿意在京城谋个差事。 徐英笑道:“我本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在这里住着也不过是父母故去,需守孝三年,现在三年之期已过,去哪里也没什么。” 郭文莺笑起来,果然是个不错的人,这年头肯为父母守孝三年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她道:“那正好,我府里缺一个看家护院的,每月三两银钱,你可满意?” 在京城大户人家,护院也不过一两,她给三两确实不少,徐英忙点头,“使得,使得。只是不知姐家里在哪儿?” 这话把郭文莺问愣了,虽然上回派去的人回来奶娘已经买了房子,但买在哪儿,她还真不知道,这让她上哪儿找去啊? 次日一早,徐英带他们上路,他也不知从哪儿弄了辆独轮车,上面铺着被子,垫的软软活活的,让她坐上去。 徐英笑道:“姐勿怪,这车子是从前拉货用的,户人家穷苦,置不起马车,姐就将就一下吧。我推着姐走,走快些,最多明早就到京城了。” 郭文莺什么车都坐过,还真没坐过这种独轮车,不由很觉新鲜,被鸢儿扶着坐了上去。 她今日穿了一身农家的粗布衣裙,是徐英给她找的,头上松松挽了个发髻,虽不如何亮丽,但配上一身雪肤,依旧显出几分美好。铅华褪尽,所有的繁花丽色,都不及一张清丽如莲的脸。 只见那眉眼弯弯,梨涡尽现,潋滟流光的眸中仿佛有一片璀璨斑斓的星海,硬是与普通农妇有很大不同。 鸢儿看得欢喜,不由笑道:“姐就是好看,穿什么都好看,这坐在车上的样子,还真像个回娘家的媳妇似的。” 郭文莺笑笑,好久没穿女装,乍一上身,浑身都不对劲儿,还好只是布衣钗裙,若给她弄身丝质长裙,她怕都不会走路了。 徐英一路推着她走路,他力气大,走得也快,当晚上他们就到了京郊的农庄。在庄子上住了一夜,第二日便带着奶娘给留的地址进了京都。 奶娘许氏怕她回来找不到地方,特意在庄子上留了地址。甜水街,鸭梨胡同,那地方郭文莺去过,靠近琉璃厂,是个挺繁华的所在。只是唯一不好的就是人多,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不是个好的安家所在。 他们到甜水街时,街口有富户做寿,在派发寿桃,一堆人围着争抢,有几人为了争一只寿桃,差点打起来。 郭文莺皱皱眉,也不知奶娘怎么选的宅子,真是乱套的厉害。 走过街口,远远就见两个女人喜滋滋的从人群里挤出来,一人手里捧着个不大的寿桃,却笑得宛如捧着什么宝贝似的。 瞧见郭文莺,先是一怔,随后惊喜的跑过来,“姐,你回来了。” 那两人正是红香和绿玉,也都二十好几的人了,那嘻嘻哈哈的样子竟好似孩子似的。 郭文莺问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抢寿桃啊,刚抢到的,姐要不要尝尝?”红香笑着把手里的寿桃递给她,还一副不舍的样子。 郭文莺好笑,平时少她们吃了,还是少她们喝了?竟是这般馋嘴样。 她摇摇头,“你留着自己吃吧。”又问她:“奶娘可在家吗?” 绿玉笑道:“在呢,都盼着姐呢,要是奶娘知道姐回来,还不乐疯了。” 有两人带路,很快找到了地方。 眼前一扇深灰色大门,过年贴的福字还没接下来,所幸街口虽是闹腾,胡同里还算清净,只有左右两户人家。门庭虽不大,里面院子倒还算敞亮。三进的院子,有两个偏院,住十几个人该是没问题。 绿玉推开院门上里面报信去了,鸢儿则上前把郭文莺从车上扶下来。 红香见了,不由道:“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腿瘸了?”她刚才没注意,还以为姐是走累了才让人推回来的。 郭文莺横她一眼,“只是受了点伤,哪里就瘸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死了 红香吐吐舌头,这时奶娘许氏步跑着出来,一瞧见郭文莺腿脚不便,立刻大哭起来,“我就让姐别在外面了,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看看这腿伤的,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要是真瘸了,可怎么嫁人啊?” 郭文莺:“……”她就算没瘸,也得让他们给瘸了。 红香和绿玉一起过来架着她往院里走,倒把鸢儿挤到一边。鸢儿也不恼,只微笑着看这院子,心里好生奇怪,郭文莺在外面做了那么大的官,怎么家里住的却是这样子? 这虽也算不上简陋,但实在与她的身份不相称。她打听过,姐可是王爷身边最受宠的大官呢。 郭文莺被人扶到房里,奶娘专门给她布置的闺房,有精致的梳妆台,红木的桌椅,粉红的幔帐,琉璃灯盏和镂空金球香炉,还真像个大家姐的闺房。可见奶娘十分用心给她收拾的,就像是弥补这些年她所失去的闺阁女子的生活。 郭文莺虽不喜欢这种纯女性的装饰,不过难得奶娘一片诚意,心里也是热热的很是受用。 她挨着桌子坐下,问道:“耿师傅可安置了?” 红香道:“安置了,就在隔壁院子里,那院子,跟这边隔了一堵墙,相互照顾也方便点。姐吩咐要专门给耿师傅单置院子,就特意买在隔壁了。” 郭文莺点点头,叫过鸢儿和徐英,“这两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跟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们好好照顾着,万不可生分。” 接着又对鸢儿和徐英道:“在这院子里虽然都叫我姐,不过并无主仆之分,都是我郭文莺的亲人,你们既然来了,也不用以仆人自居,一个是我妹妹,一个是我哥哥,往后就如一家人一般相处。只要有我郭文莺一日在,断不会叫你们挨饿受冻便是。” 徐英本以为上这儿是当护院的,听她如此,不由大为感动,他也是义气汉子,忙道:“承蒙妹妹不弃,愿意认我这个哥哥,我徐英定当肝脑涂地。” 郭文莺笑道:“你们以后也不用唤我姐,除了鸢儿,都比我大些,便都叫我文莺吧。”着又对红香和绿玉道:“你们也是。” 红香和绿玉是家生奴才,都是从卢家陪嫁到郭府的,平日里姐虽待她们和气,却哪里敢称姐名字。慌忙摇头,一副‘敢让我们叫就去死的’样子。 郭文莺暗自好笑,心知她们叫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便就作罢了。 她一路辛苦,让红香给鸢儿和徐英安排住处,自个儿躺床上休息去了。回到自己家里,心里一放松,不一刻便睡着了。 此后几日,她都过起了养猪般的生活,每日饭菜都端到屋里,吃了睡,睡了吃,没多少时日身上就胖了一圈,看着脸也圆润起来。 她的生活清静、顺畅,没了战争,没了封敬亭,日子似乎越过越滋润,仿佛从前的一切都与她不相干了。 奶娘给她请了大夫看伤,一一剂药吃着,又是猪蹄汤,大补汤炖着,养了几身子就见了好。虽依旧不能走路,勉强扶着墙也能挨几步。 这一日红香去买菜,从外面回来就一阵唏嘘,“可真是不得了,听一个大人物死了。” 绿玉好奇心最重,忙问:“什么大人物?” “听是什么东南三省的指挥使,正三品呢,大街上都传遍了,好像是打瓦剌的大英雄,又打败了东南的一个什么大官,听这是皇上最宠信的官呢,不知怎么的就给死了?” 绿玉“哦”了一声,“人是怎么死的?” 红香想了想,“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遇刺了,找到的时候尸体都烧焦了。皇上一听就昏了过去,到现在还病着呢。后来下旨发丧,朝廷三品以下官员全部带白,正要大敛呢。”她着又道:“听那位大人年纪很轻,好像跟咱们姐差不多大,没想到就这么没了,真挺可惜的。” 绿玉点头道:“是挺可惜的。” 什么大人物,本就与她们不相干,最多唏嘘两声便丢在脑后,接着该干嘛干嘛去了。 两人正烧着饭呢,郭文莺扶着墙慢慢挪过来,“红香姐姐,什么时候开饭啊?” 红香笑道:“姐饿了吗?等一下一会儿就开饭了。”她着忙去灶台端菜了。 郭文莺左右没事,便扶着墙与她们闲话,她问道:“绿玉姐姐,你们刚才什么呢?” 绿玉一边炒着菜,一边道:“在一个大人物呢,一个大人物死了。” 郭文莺好奇,“什么大人物?” “好像叫什么文英的。”她想了想,忽然惊喜叫起来,“郭文英,对就是郭文英,和姐一个名呢。” 郭文莺:“……” 绿玉把路上听到的传闻了,郭文莺听了封敬亭在给她办丧事,脸上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乐,这到底哪里出错了,怎么就以为她死了呢?虽然她确实跟陆先生了,最好报她暴毙,但也没必要弄这么大吧? 封敬亭到底真以为她死了,还是故意报假消息为她遮掩呢? 其实封敬亭真以为她死了吗?还真是。 那一日火烧树林,张强几人都受了重伤,他们初时以为郭文莺已经逃了,所以迅速突围。所幸那些刺客忙着找郭文莺,也没对他们下杀手,都勉强捡了一条命。 张强身中七刀奄奄一息,皮三和横三各中了两箭,陈七胳膊上被砍了一刀,约是刀身有毒,半个身子都麻的动弹不得了。 四人虽还有气在,却也没力气再回身去救郭文莺。这时候黑衣人在林子里四处搜寻郭文莺,虽没找到,却料到她还在林子里,便放火烧了树林。 林子烧了一火才熄了,次日正好有过往的客商从这儿经过,看见地上躺着血淋淋的四人。询问之后才知道是朝廷官员遇刺了。 皮三被人扶着进林子去找郭文莺,正巧看见林子里有一具烧焦的尸体,在他身子底下还压着一个包袱,里面的东西大都是郭文莺随身带的。便料定那人是郭文莺,抱着尸体好一阵痛哭。 第二百七十三章 吊孝 那人当然不可能是郭文莺,他只是个附近打猎的猎户,刚巧郭文莺遇刺之日在林子里出现,被黑衣人一刀杀了,随后随便抛尸到火里。也不知怎么那么巧,正好押到郭文莺的包袱上。更巧的是那还是个半大孩子,不过十五六岁,身高体型也与郭文莺相仿。 这下可热闹了,一帮人带着棺材进京,向皇上报告去了。 封敬亭也是关心则乱,没仔细检查是不是本人,便疼得双眼一黑晕了过去。也是他这些时日过度操劳,再加上心情郁结,竟是一连病了几日。等稍微见好些,便下旨服丧,朝廷三品以下官员皆为郭文莺戴孝,足足闹腾了一两日。 不过在盖棺的时候,封敬亭想见她最后一面,于是让人开棺,在看清那人身体的时候,顿时好险没气乐了。那哪里是郭文莺,分明是个男人身体嘛。 可是事情都闹成这样了,索性将错就错吧,便在京城举行了规模隆重的丧事。 这也正是红香一早看见的一幕。 可她们哪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叽叽喳喳的议论也只当个热闹。 郭文莺也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信,那就是如果封敬亭知道她还活着,并戏耍了他,很可能会想亲手掐死她吧。 可这真与她无关啊?! 此刻的封敬亭确实在生气,气得脸都青了,因都受了重伤走不了路,他让人把皮三四人抬到身前,厉声喝问:“郭文莺上哪儿去了?” 皮三惊道:“不是死了吗?” 陈七和横三也道:“是死了啊。”剩下一个张强还昏迷着,可以忽略不计。 封敬亭看几人面貌也不像在谎,不由暗自猜测,这到底是郭文莺有意设计的,还是真是个巧合? 如果她没死,又在哪儿呢? 他命人到郊外的农庄去找,回来人禀报,奶娘已经搬走了,至于搬去哪儿谁也不知道。 封敬亭心里这个气啊,咬咬牙,暗道,好个郭文莺,臭丫头,既然回来了敢不来见爷,有本事永远别让爷逮着你。否则爷一定活剥了你。 ※ 这个时候,郭文莺忽然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也不知是不是在厨房里呆久了,被油烟给呛的。她皱皱鼻子,“红香姐,饭还没好吗?” 红香笑道:“姐也真是的,在家里住了这些时日,竟变得嘴馋了。” 郭文莺笑起来,“那还不是被你熏陶的,跟着几个馋猫在一块,自然惦记着好食。” 红香“扑哧”乐出声来,随后道:“叫鸢儿扶你出去吧,仔细这儿油烟呛着。” 她高声叫“鸢儿”,鸢儿几步跑了进来,“红香姐姐,什么事?” “你扶姐回房去。” 鸢儿应了一声,把她扶到外面,两人走了几步,鸢儿几次转头看她,忍不住了低声问道:“姐,那事是真的吗?” “什么事?”郭文莺打了哈欠,最近真是越发懒了,动不动就犯困。 鸢儿声道:“就是外面办丧事啊。”人还没死呢,就办丧事,还真是晦气的很。 郭文莺倒是没那么多讲究,只是怕将来封敬亭找她麻烦,倒也没想到旁的什么。她想了想,道:“此事你不用管,也万不可对人提及。” 鸢儿应了一声,忽对她有几分佩服,女人做到她这份,可以让那么多朝臣给她戴孝,也是下独一份了。 她却不知,不止是朝臣们,原先西北军的大多将官,那些帮着皇上攻城还未曾调离的西北士兵们,都自发的给郭文莺戴孝,一人身上佩一朵白花,系一条白腰带,都一起为她哭灵送灵呢。 因为郭文莺没有家人,也没府邸,灵堂就摆在原来的端亲王府,这是皇上亲下的旨意,足可见恩德厚重。 吊孝之时,许多朝中大臣都来了,京城几条街都堵了个水泄不通,连进出城门的路都给堵死了。这些人有些是真敬佩郭文英的,也有些是做做样子给皇上看的。哭的人少,干嚎的多。倒是那些跟她一起打过仗的将士们,都狠狠撒了几滴眼泪。 封敬卿是一早来的,他在亲王府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堵着门口,也不急着进去。 摩挲着下巴看了一会儿,问身边厮,“你觉得好好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 那厮笑道:“主子爷,人命其实很脆弱的,上次被狗咬得那个,不是很快就死了。” 封敬卿嗤道:“谁问你被狗咬的了,爷是郭文英,他怎么就突然死了?爷怎么瞧着不像真的?” 厮心,死就死了,哪有什么真的假的? 封敬卿摸着下巴堵着个门口,有要进不去的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既不吊孝,也不肯走,仿佛就是为了看场热闹来的。 他是皇上弟弟,又新封了亲王,谁敢惹他,也没人敢叫他往一边站站。封敬卿的块头没那么大,当然不可能把个门堵死了,可人家是王爷,哪个敢不经他同意越过他去?只能在屁股后面干巴巴地瞅着,等着他老人家移动下臀部。 一时之间,亲王屁股后头倒聚了不少人。 封敬卿在那儿琢磨了好一会儿,似乎还有些不解,拉过身后一个正五品的侍中,“喂,你这郭文英是真死还是假死?” “真死,八成是真死。”那侍中哆嗦着。皇上都死了,谁敢不死? “啊——”封敬卿忽然高叫一声,掩面痛哭起来,“啊,郭文英,你怎么死了?爷还没玩够你呢。” 后面一干官员:“……” 都心,这位王爷不会是让前些时日,三王夺嫡那场纷争给吓傻了吧? 凡在京的人,亲眼见识到那场纷争的,没个不后怕的。那一日四皇子封敬亭带人杀进城来,与二皇子的人马打在一处,到处都是血,火铳的轰鸣声吓得人半夜都尿裤子。那场仗足足打了一夜,次日清早起来,虽不是尸横遍野,但青石板的马路上沾染的血用刷子刷都刷不掉。 死了多少人,根本没人知道,只知道后来四皇子赢了,做了皇帝,二皇子被囚禁,三皇子临阵投降,依附了四皇子,被封了亲王。然后五皇子和六皇子,一个封了亲王,一个封了郡王。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三爷 京里人都听,那一晚五皇子府叫人给抄了个底掉,五皇子还叫人给打了一顿。后来五皇子发了疯的找谁打的,也没找到,都是晚上太黑,打人的蒙着脸没看清。也不知是不是那时候给打坏了,瞧这脑子,瞅着都不好使了。 封敬卿干嚎了两声就停下了,他也不是真哭,嚎两声练练嗓子而已,紧接着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一走,后面的官员慌忙涌了进去,为了显示自己忠君爱国,对英雄人物的尊崇,都拿辣椒抹了眼,怎么也滴出了几滴眼泪不是? 也有那真哭的,跟郭文莺关系好的也有不少,陆启方、路怀东,还有路唯新都在灵堂前抹起了眼泪。尤其是路唯新,哭得差点断了气,哭一声喊一句,“我的文英啊!” 路怀东看看自己儿子哭那惨样,忍不住暗道,要是老子死了,他八成都哭不了这么惨吧? 陆启方心里也挺难过,本来郭文莺临走的时候让他想个法子报她暴毙,他还正琢磨怎么弄个假死人出来,没想到这就真变成死人了。挺好的孩子,怎么命那么短呢? 这一会儿本该是死人的郭文莺,正坐在房里啃鸡爪子呢,一边啃一边大赞好吃,喷嚏是没少打,不定多少人念叨她呢,念得她鼻涕都出来了。 奶娘许氏走了进来,见她鼻涕眼泪的直流,不由道:“这眼见夏了,你也不能太贪凉,昨晚上让你关窗你不关,这会儿得了风寒了吧?” 郭文莺揉揉鼻子,又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只觉鼻子囔囔地很是难受。 她见许氏端了碗药来,忙道:“奶娘,我不吃药。” 许氏摇头,“不吃可不行。这京里王府正办丧事呢,怪晦气的,不吃药压着点哪行?” 郭文莺:“……”那晦气根本不是药能压住的。 她真想,“奶娘,风寒死不了人的。”不过,不知道奶娘若是知晓那丧事是给她办的,会不会直接把她扔庙里,用香灰埋起来? 妈的,这都晦气到家了。 ※ 封敬卿从那晦气的灵堂大门离开,慢悠悠走着,心里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后面厮容和紧紧跟着,心,这位爷指定不知又犯了什么劲了,这要是一会儿又玩出点花来,可怎么得了? 谁都知道五爷出门要带狗的,不带狗就不出门。 可要是万一真没带怎么办? 别急,这不还有人吗? 他看见不顺眼的,喜欢放东西去咬的毛病是打来的,没狗就放人。他一放狗,后面下人就得扑上去,逮哪儿咬哪儿。 通常情况下五爷会看得哈哈大笑,别提多乐呵了。对于他来,这叫乐子,可对于别人来那就是恶趣味,倒霉催的。谁喜欢叫狗咬啊?叫人咬也不行啊,我还嫌你牙脏呢,出门刷没刷牙啊? 不过上回跟着出来的齐蛋蛋,倒是捡了个便宜,五爷走路的时候,叫一个妇人踩了脚,那妇人也就二十来岁,长得还挺标致的,腰细胸大,尤其是那双胸雄伟的很,走路一颠一颠的,颤的人心肝都痒痒的。 五爷那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叫人踩脚都不吱声? 他立刻一挥手,齐蛋蛋便颠颠的跑上去,对着那妇人的一双好胸就咬了一口。那妇人惊骇大叫,抬手就给他一嘴巴,齐蛋蛋立刻又把右边那只也咬了。 等回来之后,齐蛋蛋跟他们好一阵炫耀,把一帮下人羡慕的,直恨不得也遇上一回这种好事。 这会儿容和就在满大街四处萨摩着,看看有没有漂亮的大姑娘、媳妇,胸器美好的,也好给他过过嘴瘾。 正瞧着呢,忽然瞧见一辆马车从眼前经过,那车的款式装饰,看着甚是眼熟。 他不由低叫一声,“五爷,是三爷的马车。” 封敬卿也看见了,就那么站在道边上,斜着眼看着那车。 实话,他还真瞧不上自己这个三哥,为人虚伪不算,还特别爱谎话,你根本料不清他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车停了下来,露出封敬安那张笑容满面的脸,“啊,五弟在这儿呢,怎么自己走呢?” 封敬卿淡淡道:“刚去看了场热闹,走一走,活动活动。” “五弟可是去郭大人的灵堂了?” 他冷笑,“去了又如何?” 封敬安虽被他噎的一愣一愣的,脸上却依旧挂着笑,“五弟的这叫什么话,皇上下旨百官带孝,自然要给些面子的。一会儿我也要去瞧瞧。” “那三哥记得代我上柱香。” 他着转身要走,车上封敬安却叫住他,“五弟,做哥哥的有事想跟你商量商量,且上来话如何?” 封敬卿皱皱眉,不过还是上了车。 这位三皇子可以是下最有钱的,马车也比一般的豪华,车厢宽大,里面铺着波斯地毯,云锦的坐垫,茶桌用具都似是古董。就连一个普通的装茶叶的罐子,看着就价值不菲。 封敬安招呼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似是话中有话问,“五弟,听你先前和二哥关系不错。” 封敬卿撇撇嘴,“三哥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错?难道三哥和二哥关系不好吗?再了那是罪臣,三哥硬要把我和罪臣扯上关系是什么意思?” 封敬安顿觉被噎的厉害,心,都这皇子狂放不羁,还真是什么都敢。 他道:“三哥不是这个,三哥是想……” 他还没完,就被封敬卿打断,“我三哥,不管你在想什么,我都劝你赶紧歇了心思,皇上毕竟是皇上,有那闲心玩玩比什么不好,非得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弄不好再把自己玩进去。谁都以为自己是下最聪明的,可这聪明人太多,就显不出谁更聪明了。” 封敬安脸上微微变色,自己竟然什么都没呢,他就知道自己的意思了不成? 封敬卿看他变色的脸,只觉心里痛快之极,他这几个兄弟,个个都以为自己是下最聪明的,全把人当傻子,可真的傻子能坐上皇位吗?他四哥那是个什么人,论心计智谋,都是拔尖的,想背着他做点什么,岂不是自讨苦吃? 第二百七十五章 拐个郎君 这会儿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几个封了王的皇子呢,他才不会傻了吧唧的跟在里面穷搅合,皇位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们谁好谁坏,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才不稀罕管这些烂杂碎事。 他封敬安想跟四哥再较较劲,那他自己较去,横竖不能把他拉进去陪着送死。想利用他,门儿都没有。 他淡淡道:“三哥要是没别的事,那我就下去了。”完也不待他反应,自行跳下马车。 外面容和忙过去搀扶,被他一把推开了,笑骂道:“子,你五爷还没老到需要人扶的份上。” 容和忙道:“五爷身子健硕,夜御八女都没问题。” 封敬卿摸了摸下巴,“你一爷倒想起来,好长时间没去飘香楼,走,咱爷们爽爽去。” 容和大喜,那儿的女人的胸器可是能随便摸的。 主仆俩都喜笑颜开的走了,望着他们的背影,马车上封敬安不由深深皱眉,随后对车夫道:“走吧。” 马车走到前面,转过一条街停了下来,那里站着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儒生,头戴文生公子巾,身穿褶凉袍,长得甚是温雅。 封敬安掀起车帘,对那儒生了句,“先生上车吧。” 中年儒生上了车,对他一躬,“拜见王爷。” 封敬安倒了杯茶给他,“齐先生坐吧。” 这是他手下的幕僚,齐月生,淮安人,颇有些谋略,平时对他极为敬重。 齐月生盘腿坐了下来,低声道:“王爷可是跟五殿下了?” 封敬安摇摇头,“这个老五果然是不好打交道的,我还没等开口,就被他全堵回来了。旁人都道五皇子性格不羁狂放,是个不管不管地的,果然话肆无忌惮的很。” “哦?”齐月生捋了捋颌下两捋须髯,“他什么了?” 封敬安轻叹一声,“他让咱们歇了心思,不要跟皇上作对。” 齐月生怔了怔,他倒也没想到封敬卿敢的这么直白。不过他们要做的事爷确实是扯皇上后腿的,不为别的,只求自保。 三皇子被关了起来,一辈子无望了,而主子又是皇上的眼中钉,备不住什么时候就抓住把柄,也给监禁了。南齐没有杀皇子的刀,可杀人的毒计无数,当今皇上封敬亭又绝不是个善良之辈。 封敬安也颇觉踌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些事不是想不想做,而是不得不做。 他叹道:“五弟没参与到党争,也没做过太过分的事,或许老四能留他一命,可本王如何自处?” 多少年的恩怨,积怨太深了,封敬亭会放过他,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来胜者为王败者寇,他既然输了,就没想能得着好。既然如此,倒不如奋力一搏。 他道:“方云棠可进京了?” “未曾,不过也快了。属下已经去信,让他火速进京。” 封敬安点点头,方云棠是个人才,他若来了,或许他真的能扭转败局。只要皇上一死,江山照样是他的…… ※ 在家里休养了一个月,郭文莺身上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伤一好,立刻就想着找点事做。 家里虽然有钱了,可不能坐吃山空,总要有个进项,她想开几间买卖铺子,趁着还没回郭家,便先把这事办妥了。 她寻思了半,一时也想不到开什么铺子,总归得是清闲又赚钱的,否则没时间打理也麻烦。 正想着呢,一转头,忽瞧见红香要出门,忙叫住她,“红香姐姐,你上哪儿去?” “去黄曲河买两条鱼去,许大娘河边新买的鱼新鲜,回头给姐熬鱼汤喝。” 郭文莺忙道:“我跟姐姐一块去。”她也是在家里憋了一个月,实在难受了。 红香知道她家姐素来没个豪门千金的样子,也不必守着豪门规矩,大门不让出,二门不让迈的。便笑着点了点头,“姐不嫌河边腌臜,就一起去吧。” 郭文莺回房换了件衣服,还让绿玉给她打扮了一下,穿着一袭飘逸静雅的素白裙纱,一字袖的款式,显得腰身婀娜多姿,不足一握的腰间系了一条红玛瑙串成的腰链,颗颗圆润如珠,色泽明艳。正中嵌着一块镂空白玉璧,雕的是花开并蒂,红白两色,衬得她珠圆玉润,光彩照人。 郭文莺忍不住对着镜子摸摸脸,果然是吃太多,脸圆成这样了。不过胖一点更好,倒比从前好看,也有点女人味儿了。 红香见她换了裙子出来,不由笑起来,“姐打扮起来真好看,瞧从前穿的都是什么,真该扔了。” 郭文莺笑笑,她也喜欢自己女装的扮相,不知能不能迷倒一片,替自己拐个郎君回来? 她总琢磨着封敬亭不会放过自己,现在没死乞白咧找她,那是没腾出空来,但等着他闲了,绝对能折磨的她死去活来。还不如趁现在机会找人把自己嫁出去呢。 方云棠那儿,她已经不想了,她前一阵给舅舅写了封信,让舅舅去找郭家把她的婚事退了,郭家正是求之不得,早巴巴的写了退婚文书送到方家了。虽然这样做有点对不起方云棠,但她真心觉得两人不合适,就算勉强成了亲,将来也少不了争吵。 方云棠虽是现在倾慕她,但他心里的媳妇,永远都是古典教育所教养出来的贤妻良母,她是真不合适。 红香带着她出了门,两人走着去黄曲河,这黄曲河河道并不太宽,但横穿了南北,硬生生把南城和北城从中间隔开。京城自来就有“东贵西富,南贫北贱”之,他们住的是南城,房价相对便宜,同样的院子在东城和西城就要多卖上三四倍的价钱。 不过南城靠近黄曲河,吃水,吃河鲜都方便,出门不远就能看见碧波粼粼的水面,景色也好。夏季之时有不少青年男女在这儿沿着河道遛弯谈情,晚上路过石桥,偶尔睃一眼桥墩子底下,没准还能看见一两对打野食的。 第二百七十六章 对眼 红香一边走一边给她讲解这黄曲河的好处,这会儿早市刚开,河面上做买做卖的甚是热闹,也有不少卖河鲜的,都是新打捞上来,瞅着就活蹦乱跳的。 红香声,“姐,你不知道,这南城边上的河鲜比北城贵,咱们一会儿坐船上北城去。” 河上虽然有桥,但离着太远,倒是坐船更方便。 两人着话上了船,红香见郭文莺面不改色的欣赏河面景色,不由奇道:“姐,你从前不是晕船吗?” 郭文莺笑笑,“从前是晕船,不过在海上待了两月就不晕了。” 红香大惊,“姐去过海上?” 郭文莺忙制止她禁声,她一时嘴快漏了,现在朝廷还没解海禁,这海上之事可不能随意出去的。 她忙道:“是我错了,是河上,河上。” 红香吁了口气,“我姐不能去海上吧,那可不是随便人能去的地儿。” 两人着话,忽然一艘大船从河上过来,船上大约站着七八个人,打头的一个二十四五岁,穿一身蓝色官服,五官端正大气,不上多好看,但浑身上下透着股子淳朴气息,瞧着叫人甚是舒服。 船上那么多人,可郭文莺一眼就看见了他,不知为何,突然心就跳了跳,总觉得他身上那股子气息很吸引人。不是农家庄户那种淳朴,而是地间仿佛清泉般纯净,又好似一坛老酒,醇的醉人。 那人似乎认识红香,两船相交之时,对着红香笑了笑,笑容绽放中那股气息更浓了。在目光掠到郭文莺身上时,忽的一怔,随后也对她微微一笑。 红香见郭文莺愣愣地望着人家,不由抿嘴笑起来,“姐,那人姓江,是这河道的巡检。” 巡检?他身上的官服,正是七品官呢。 她不由道:“他是什么人?” 红香笑道:“起来这位江巡检还真跟咱们有缘呢,他就是住咱家隔壁的邻居。往常也走动过,他一个人住,身边就一个下人,还是个莽撞汉子,叫虎子的。许大娘心疼他,时常做些吃食给他送过去。一来二去倒有些相熟了。” 郭文莺听着她的介绍,头微微一低,竟莫名其妙的脸红起来,忽然觉得自己曾勾画出的梦中郎君,就该是这样的。踏实、稳重、和气、人长得也不丑。 她不求富贵,不求才华,只要人踏踏实实的,让人觉得安心,放心就好了。 要嫁人,就该嫁这样的人啊! 她忖了一下,低声问道:“那个江巡检可有家人?” “听没有,家人都故去了,就他孤身一个。”红香着又道:“我还听那江巡检是武探花出身,一身好武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怎么就谋了个七品官做?” 着转头看着自己姐,忍不住心中暗忖,从前姐很少对男人多问什么,今日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看上那江巡检了?这起来侯府姐,跟一个七品官可不怎么般配呢。 她心里瞎琢磨,也不敢问,虽然郭文莺待她不错,但她心里多少有些怵她。姐从就是个特有主意的,有什么想法,可不是她一个丫头能左右的了的。 两人买了四条鱼,两条白鲢,两条鲤鱼,白鲢可以拿回去炖汤,鲤鱼可以红烧。 买了鱼又去买了些葱姜蒜和做鱼的调料,这黄曲河边店铺林立,卖什么的都有,就好像一个不的街市,每月初一遇集,那时候比瓦舍还热闹。 都买齐了,红香拎着鱼,郭文莺拎着调料包,两人缓步往回走。也是赶巧了,在门口时,竟然又遇上那个江巡检,他看见她们也似乎一怔,随后笑着招呼,“两位姑娘好。” 虽然郭文莺和他只是见第二面,但他看的态度,似乎像是对待亲近之人一般,既客气,又有几分亲热,让人觉着很是舒服。 郭文莺对他微微一福,嘴角噙着一抹笑,那姿态恬静而优雅,活脱脱一个画中美人。 那江巡检看得一呆,莫名觉得脸红起来。 进了院门,红香自去厨房拾掇鱼,郭文莺则坐在院子里发呆。心里忍不住琢磨着,是不是该对这江巡检多了解些。 他年龄不大不,二十五岁,正是男人最锦绣的年龄,模样不是极美,但也算英气,处于中等偏上。家世不要求太好,无父无母还少了伺候公婆的麻烦,最重要是性情,那股子淳朴劲儿,真是深得她心。 他官职不高,也不是豪门大户出来的,便没那些贵公子的高傲,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穷事。 她正想着找个合适的人把自己嫁出去,这就遇上个处处符合自己标准的,这莫非是老专门送下来给她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忽然对红香道:“你把这盘红烧鱼给隔壁送过去,再装两碗米饭。” 红香诧异,“哪个隔壁?”她还以为郭文莺要送给耿师傅呢。 郭文莺脸微微一红,这些年面对封敬亭那种超级无赖,他在她面前脱光了她都不见得多害臊,这会儿倒真有些羞涩起来。 绿玉嘴馋,忍不住嘀咕,“好好的鱼刚做得,还没吃呢,怎么就送人了?” 她一开口,鸢儿忙拽了拽她袖子。 奶娘许氏看郭文莺那神情,不由暗惊,难道姐看上隔壁住的江巡检了? 不能吧?那虽然也是个出色的,但配她这个千金姐,总觉还是够不上。 红香盛了鱼端了过去,过了片刻便回来,笑道:“那江巡检正没吃饭呢,看见鱼可高兴了。我是姐让端来的,谢他对咱们的照顾。那江巡检还问我姐是什么人呢?” 郭文莺忍不住问:“你可告诉他了?” “自然没有,姐身份怎么能乱呢。” 郭文莺心想,没有更好,若人家知道她是侯府姐,没准还不愿娶呢。有了这个念头,不由心中暗惊,难道自己真看上这江巡检了? 其实她也不太确定自己心意,刚见了两面,还不太熟悉,或者以后常接触些,能加深了解就好了。 等到那时候,自己从侯府出来单过,把两家墙打通了,就这么两家并成一家,关起门来过日子也不错。 第二百七十七章 郭家 娘曾过,平平淡淡才是福,她还真不喜欢建功立业,封妻荫子。这几年杀人杀太多,自己晚上做梦都怕得慌,现在她只想回归田园,过一些安居乐业的日子。 这么想着便有些意动,寻思着让奶娘哪问问江巡检可有妻室没有? 许氏真不觉江巡检有什么好,一个官,俸禄也不高,虽然担着巡检的名油水不少,但这一位是个顶顶清廉的,从不贪银子,有商户富户给他送礼也不收。这么个脾气,可别以后嫁了他,还得接济他。 不过姐出来了,她还是去认真打听了一下,这江巡检还没成亲,从不涉足花街柳巷,身边也没不三不四的女人,是个很正直的人,性子也算温和,一瞧就是个疼媳妇的。还是武探花出身,又有一身好武艺,将来保护姐也没问题。 这么一想,忽又觉这门亲事也不算太差,比嫁进豪门做少奶奶舒心多了。毕竟是姐自己看中的,她也有意促成这门亲,只是姐上面还有父母在堂,又有亲舅舅在京,这婚事还真不是随便能定的。 郭文莺听奶娘一,也知道这事急不得,左右她还有要事要做,一时也没空想亲事。 她忽然想到一事,忙问:“上回我让人送回来的东西,奶娘可收好了?” “都收着呢。”许氏声道:“姐从哪儿弄那么多宝贝回来?咱们卢家也算富裕,郭家门庭也不低,可也没见过这么些好东西。” 郭文莺笑笑,那是几十口大箱子里她挑的最好的,自然都是好货。只是这些东西一时不好变现,只能先压一压,回头找人给出了货才好。 她道:“我寻思着开几家店,奶娘找人给物色几个店面吧。” 许氏道:“这好,绿玉有个娘家的弟弟就在京里,自己就是做买卖的,可以让他帮忙找找。不过姐,你怎么想起开铺子了?当年夫人的陪嫁里可有六家铺子呢,姐什么时候能要回来?” 一提这个,郭文莺不由咬紧牙,“总会有那么一的,早晚我要叫傅莹血债血偿。” 她虽然杀了傅莹的两个哥哥傅冬彦和傅东平,但那都是公事,他们确实有罪,而她和傅莹的仇可是另算的。 想了想,道:“开铺子的事也不是太急,左右咱们不缺吃喝,咱们得先回家一趟了。” 许氏一惊,“姐终于要回家了?” 她吁口气,“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 她素来是个行动派,既然也走,也不用拖拖拉拉的。便叫来徐英准备齐了,让他去定了一辆超豪华的马车,然后再雇几个厮仆人,又让红香去给家里人没人定做几套新衣服,都要最好的料子,看着越华贵越好。 她不仅要回家,还要大张旗鼓的回家,让人都看看,她郭文莺便是无父无母也不会混得比任何人差了。 等都准备齐了,已是次日了。 这日一早,郭文莺从房中漫步出来。她今日穿了一条长裙,整个后摆拖曳在地,上面缀着无数的粉晶和珍珠,日光照在其上,真是华美优雅,艳光四射。 阳光下,华美旖旎的长裙拖曳铺展,她婷婷玉立,宛如一朵盛开的花,璀璨明艳。而极尽华美精致炫丽的衣裙,和一张极度肃静清雅,脂粉不施的面孔,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真是如玉如莲。 许氏一见,不由得一阵唏嘘,赞她和当年的姐越来越像了,便是姐未出嫁时,也没她这么动人好看。 提到母亲,郭文莺心里颤了一下,对许氏道:“奶娘年纪大了,这件事就不要参与了,我带红香和鸢儿去,你和绿玉留在家里。” 绿玉忙道:“不要,我要和姐一起去。” 郭文莺摇摇头,“你还是留下吧,奶娘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许氏也要跟着去,郭文莺什么也不肯,她这次又不是去享福,郭家人备不住会出什么羞辱的话,奶娘这么大岁数,何必受这种罪? 到了门外,马车果然华丽无比,通身都是楠木打造,镂空雕花的窗子,上好锦缎做的车围,由两匹白马拉着,还真是拉风的紧。再看那些厮仆役的也给力,个个都精神头很足,笑容谦卑有礼,处处透着妥帖。 徐英悄声道:“姐,这是在外面租行租的,全套的家伙事,连带仆人一起,倒省得咱们自己置办了。” 郭文莺点点头,这徐英还真是挺会办事的。 她原先想的是破衣烂衫的回去,好好羞臊郭家一番,可那样自己定然受苦,也被人瞧不起。还不如理直气壮,风风光光的回家,她没指望得到郭义显的怜悯,也就不必扮什么可怜了。 都准备好,马车便出发了,没多久便到了西城。 站在荣礼街上,面前正是永定侯府的高门,郭文莺驻足片刻,心里酸涩的不能自抑。 这就是她的家?十四年了,她终于回来了。 迈步往门口走,徐英早就上前禀报,郭府大姐回来,守门的家丁竟一时闹不清谁是大姐,面面相觑着不知如何禀报。 郭文莺走到近前,平声道:“去通报吧,就是我郭文莺回来了。” 那家丁慌忙往里跑,虽然也闹不清郭文莺是谁吧,但看她气派,也不敢怠慢。 傅莹正坐在房里喝茶,和女儿郭秀枝商量嫁妆的事,一听下人禀报,惊得茶碗都差点掉了。 她愣了愣,“你谁来了?” 徐嬷嬷道:“回太太,那人是郭文莺,郭府大姐。” “这个贱人,居然还敢回来。”傅莹咬咬牙,“把她赶出去。” 徐嬷嬷犹豫,“太太,这怕是不行吧,她带了好些人来,把大门都堵了,若是传出去怕对太太名声不好。” 傅莹思忖片刻,暗道,也罢!回来也好,回来了便拿捏在她手里了,就不信弄不死你个贱丫头。 郭秀枝一听郭文莺回来了,顿时有些心慌,“娘,那贱人回来,那我的婚事怎么办?” 她早就和母亲合计好,要代郭文莺嫁到方家去,这些日子正备着嫁妆,直待换了庚帖,过了聘礼,她这婚事就妥妥了。可这个节骨眼上,郭文莺居然回来了,这不是明摆着要砸她的好事吗? 傅莹哼一声,“先出去瞧瞧去,娘定不会叫那丫头得了意。” 第二百七十八章 笑面 郭文莺被带进了会客的前厅,归家的女儿不在内宅见,被带进会客之处的还从没见过。傅莹这摆明了想把她当外人看的。不过这么多年,她也不在家,想必这些人早习惯她的不存在了。 她冷凝着脸,一身拖地长裙,高傲的身姿迈进客厅。 傅莹看她的穿着,先是怔了一下,随后一双秀眉拧在一处。郭文莺多年飘落在外,她一直以为她必是落魄的,就算不是破衣烂衫,形如乞丐,也不该是这个样子? 那长裙,那气势,那不可一世的表情,分明是来示威的…… 她不由忆起,她刚嫁进郭家时见到卢大奶奶的样子,也是这样的一袭长裙,也是这样的不可一世。当年傅家式微,卢家又有赐婚圣旨,她虽与表哥相爱,却不得不委屈的做了平妻,她恨死了那个抢走她夫君的女人,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没想到今日,又见到了那张有些类似的脸…… 郭文莺今日本来就是来示威的,她与傅莹的关系早就坏的不能再坏了,也没必要对她客气,便只是微微颔首,唤一声,“二太太。” 傅莹不禁大怒,听她如此唤,更压不住腾升的怒火,不由喝道:“这是你从哪儿学的规矩,看见嫡母居然不跪,还这般和嫡母话?” 郭文莺笑了,笑容绽放如三四月份的鲜花,“二太太这就不对了,左右我不过是个客人,这嫡母不嫡母的从何起?二太太没把我当成郭家的女儿,哪有见女儿是在客厅见的?” 傅莹一时噎住,她本来想给她个下马威的,没想到倒被她两三句给顶的肺疼。最后忍不住咬牙骂道:“你这个没教养的……” 郭文莺眼波流转,一双眼眸闪亮好似上星辰,“二太太这话又不对了,我一个从就被赶出府的孤女,哪里懂什么规矩?被人没教养也很正常,因为根本就没人教养我啊?” 傅莹深吸一口气,很觉这丫头伶牙利嘴的厉害,在外面养几年,倒养得这般刁钻了。 她强压着火气,低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郭文莺微微一晒,“还能想怎么样,当然是归家了。我多年未归,回自己家里,二太太不会不让吧?” 傅莹心道,这些年她都一直窝在庄子上,还以为是个软弱可欺的,没成想倒欺负到她头上了。 不过既然回来了,她也不能生硬赶出去,现在卢家圣眷正浓,前几个月又为了郭文莺的事跟侯府闹了好几场,差点告到顺府去。要不是她左右打着太极,缠住他们,还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郭文莺这般大张旗鼓回来,卢家肯定会得了信,若是赶出去定是不行了。不过,所幸人留在府里,日后有的是时间好好收拾她。 这么想着,便瞬间换了副嘴脸笑起来,“哎呀,瞧大姐的,这是你的家,哪有不让女儿回家的道理,日后就住在府里,一切用度和府里姐一样。”她着唤徐嬷嬷,“奶娘,叫人收拾个院子出来给大姐住。” 徐嬷嬷道:“青桐院还没人住,不知使得使不得。” 傅莹含笑,“自然使得,合该把好的给了大姐。” 青桐院原来是府里薛姨娘住的,几月前薛姨娘得了绞肠痧,不知怎么就死了,这院子正好空了出来。 傅莹把刚死了人的院子安排给郭文莺住,本就有些恶心她的意思,只可惜郭文莺见惯生死,根本不害怕,只叫人随意收拾了一下就住了进去。 红香听院子里死过人,吓得脸上一白,声道:“姐,咱们要不要点个香炉,烧些纸钱,这死人住过的院子可晦气的很呢。” 郭文莺道:“你要害怕就烧点香吧,这院子看着也还过得去,可见那薛姨娘也是个受宠的。” 红香撇嘴,“受宠还那么容易就死了?”一个绞肠痧怎么就是该死的病了? 是啊,绞肠痧本就不会死,而死通常都是该死之人。 自傅莹被扶正之后,府里大大死的姨娘和出生的,未出生的孩子不知有多少,这傅太太心狠手辣也是出了名的,明里暗里不知下了多少黑手。这永定侯也是个风流的,死了的也不管,还接着一房房的往家里抬,可见薄情寡义的厉害。 郭文莺自也猜到了几分,对傅莹的手段更加了几分心。暗地里害人的勾搭,这位傅太太恐怕早就轻车熟路的不要不要的。 都安置下了,郭文莺让徐英往尚书府卢家送信,就她明日过府拜见舅舅和舅母。她既然回来了,总要见舅舅一面的,晚见不如早见。 徐英听得心中暗惊,他本以为郭文莺是个门户的姐,没想到还有这么高贵身份,不仅是侯府姐,还是尚书府亲眷。他不由庆幸自己是跟对了人了。若不是因为无意中救了她,怕是一辈子也沾不上这种高门大户的边。 鸢儿也自惊讶不已,她从没进过侯门,看什么都觉新鲜,一整都欢快的跟只鸟似得。 徐英走后,郭文莺几人开始拾掇院子。 傅莹并没派丫鬟来伺候郭文莺,只红香和鸢儿两个帮着她一起收拾。空院子毕竟几个月没住人,也落了许多灰。打了水,到处擦洗了一遍,才勉强能看了。 被褥都是从甜水街家里带过来的,郭文莺心里膈应郭家,不肯用郭家的被褥。当然,人家连问都没问她们需要什么,一副打算放羊的样子。好在郭文莺家底不薄,自己置办起来也不觉费劲。 红香毕竟受冷落惯了,鸢儿却很觉难受,忍不住道:“姐哪里像是这府里的大姐呢?怎么瞧着连个外人都不如。”就算家里亲戚上门,也不会这么冷着,这里丫鬟、管事们横竖都死了吗? 郭文莺笑笑,“左右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你且忍一忍吧。” 鸢儿闭嘴不言了,她不是忍不得,而是为姐心疼,瞧那个太太对姐的态度,哪像是对亲人啊?笑里藏刀,冷箭嗖嗖往外放。 第二百七十九章 捅破天 曾经叱咤风云,那么威武英俊的大人,竟变成一个受人欺负的闺阁姐。心理落差太大,让她一时哪里接受得了? 三人正着话,门外有人娇声叫着:“哟,听姐姐来了,妹妹来瞧瞧。” 随后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郭家二姐郭秀枝,浩浩荡荡的进来了。在她身后还跟着郭家另两个庶出的女儿,郭云晴和郭晓月。 今日郭秀枝穿着一身精工细作的彩色衣裙,裙摆上绣满各色舞蝶,走起路来便有蝴蝶飞舞之感,整个人好像从花间穿过。 她今是有意来好好压一压郭文莺的,同样身为嫡女,她自诩身份比郭文莺高贵的多,听这个落魄多病的姐姐回来,当然要过来炫耀一番。 只可惜那如花的脸,在看见郭文莺第一面时,立时便惨白如纸,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你,你……”她指着她的脸,半晌不出话来。 郭文莺扬了扬眉,看她那表情甚觉好笑,“怎么?妹妹的尾巴叫什么踩了?” 郭秀枝吸气,“你……到底是谁?” 她第一次见一身官服的郭文莺时,对她的印象太深,以至于现在过来一年多依然忘不掉她的样子。乍一瞧见她穿着女装站在自己面前,真是惊骇万分,连话都不会了。 郭文莺既然敢回来,就没怕被他们看穿过,永定侯见过她,郭文云见过她,郭秀枝也见过她。这些人自然不可能瞒得住。 当然她也不想瞒,东南指挥使郭文英已经死了,她现在只是侯府大姐,皇上亲自下旨发丧,谁能不是,谁敢不是?且她郭文莺早不是当年那个软弱可欺的孩子,普之下能叫她怕的人也不多。 她微笑着颔首,“妹妹们既然来了,喝杯茶再走吧,咱们姐妹多年没见,不如坐下来好好叙叙。” 这句话却是在招呼郭云晴和郭晓月,这两位姑娘,一个十五,一个十四,都是花朵般的年纪,长得都很不错,只是一直垂着头,一副不敢多话的谨慎微样。 两人听郭文莺招呼,都不敢决定,拿眼看向郭秀枝。可见这么姐平日里是多么跋扈了。 郭秀枝此刻哪还敢跟她叙旧,转身如受惊的兔子般仓皇逃跑了,郭云晴和郭晓月只能在后面跟上去。倒是郭云晴,临走时对郭文莺投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郭秀枝真想不到这阵子京里沸沸扬扬,的跟传奇似得人物,居然是她姐姐,她最讨厌的人。 前些日和几个要好姐妹聊,她们还发痴似的着,要是指挥使郭文英不死,定然会封侯,成为南齐最年轻的侯爷,又英武又俊帅,不知有多少人喜欢呢。只可惜英年早逝,让人唏嘘不已。 当时还有两位姐很是为郭文英哭了一场,赞她是真英雄,真豪杰。退瓦剌,平东南,横扫倭寇,这是何等的威风? 她当时也跟着赞了几声,虽是言不由衷,却也佩服一个年轻人的远大志向和为国尽忠的胸怀,直恨不得自己将来也能嫁个这样的英雄。可惜,一转眼,这个英雄竟然变成了一个女人,还是她最恨的姐姐。这让她如何能接受得了? 不行,她要去找母亲告状去。 几步跑出院外,也不管后面的郭云晴和郭晓月,匆匆去找傅莹了。 郭云晴和郭晓月两步跑着在后面追着,也不知这个姐姐为什么突然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郭文莺也不拦她们,对着郭秀枝的背影暗自冷笑,就算他们知道了又如何?欺君之罪是要祸及满门的,更何况有封敬亭呢,他若不承认,谁敢硬是指认她? 红香走过来,“姐,傅太太不会找咱们麻烦吧?” 郭文莺冷哼,“我倒巴不得她能来找麻烦呢。” ※ 青兰苑内。 傅莹听了郭秀枝的话,也惊得脸色发白,颤声问:“你的可是真的?” 郭秀枝拼命点头,“我见过她,绝不会认错,否则底下哪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傅莹不信,“可人不是已经死了?”皇上亲自下旨给发的丧,前些还闹的沸沸扬扬的。 郭秀枝叫道:“母亲,我不会看错,绝不会看错,那张脸,那气质,那嘴角弯弯的样子,烧成灰我都认识。”她不想她是因为嫉妒,嫉妒一个男人比她更得方公子的喜欢,嫉妒不管男人和女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可是她真的嫉妒,从见郭文莺第一面起就被满心的嫉妒充斥着,寝食难安。 傅莹愣了一会儿,忽然咬着牙恨声道:“这个贱人,我她回来干什么来了,原来是招灾来了。怪不得大师给她批命,是克满门,果然是如此。她犯了欺君之罪也敢回来,还不如在外面死了好呢。” 郭秀枝忽的兴奋起来,“娘,要不要拆穿她?咱们去衙门告状,皇上不是刚给她举丧吗?她没死就是最大的欺君了。” 傅莹摇摇头,“你别莽撞,这事还要问过你爹才行。”一旦涉及朝政,就不是内室争斗那么简单了,她不能为了对付郭文莺,把郭家满门搭进去。 她安抚好女儿就去见郭义显了,郭侯爷一早出门,这会儿才回来,正在后院里白姨娘那儿换衣服呢。 瞧见傅莹进来,不由脸一耷拉,“你上这儿来干什么?” 傅莹心里冒火,一个姨娘的破烂地方,他来得,她怎么就来不得?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争吵的时候,便低声道:“有事和侯爷相商,咱们去书房吧。” 郭义显拿着乔,“你且去等等吧。” 傅莹只得自己先出来了,心里对白姨娘恨的要死,刚弄死个薛姨娘,就抬进个白姨娘,全当她是个死人吗? 等了好一会儿,郭义显才慢腾腾的从白姨娘那儿出来,到了书房,更是一脸不耐烦,“你到底有什么事?” 傅莹撇嘴,“你家大姐回来了,你就不稀罕吗?” 郭义显怔了怔,郭文莺回来了? 不过他也没当回事,只道:“回来就回来吧,省得卢家三两头的来闹,回头叫他们瞧瞧来,人没事就齐了。” 傅莹狠狠剜了他一眼,“就侯爷心大,你可知那妮子做了何等事?” 第二百八十章 卢家 郭义显不解,“她能做什么事?” 傅莹气得差点跳起来,“她能做什么?她都把都捅了个窟窿了。” 她恨恨地把郭文莺假扮男人,做了朝廷大官的事了。一想到在东南杀她两个兄长的就是那个什么指挥使,心里越发的恨起来。她听那指挥使死了,还很是高兴了一番,没想到她不仅活着回来,还摇身一变成了郭府姐。不愧是那个死贱人生的贱种,真是专门生来克她的。 郭义显听得也是一呆,怔了半晌没反应过来。不过他可没傅莹那么恨意丛生,他在书房里踱着步,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猛然回头道:“秀枝可看真了?” 傅莹哼一声,“自然是真的,难不成还要骗你?” 郭义显顿时笑起来,“这么我郭家要发达了?” 傅莹啐他,“你胡什么?” “我哪里是胡,你可知道当今皇上对那郭大人怎样?那年明月楼饮宴我就看出来了,他心里不定多喜欢她呢,一顿饭吃着不知看了多少眼,还让她在楼下迎宾。你可知道,这什么人才迎宾吗?那必定是亲近的不能再亲近的人,早就有传言皇上和郭大人关系不一般,你瞧着上回尸体拉回来,皇上当时就疼得昏厥了。可见心里多惦记。要是她是我女儿,回头往宫里一送,我就是皇上老丈人了,到时候想要什么官职没有?” 他越越兴奋,不禁捋着胡子大笑不止。 傅莹听得暗惊,要是他真打了这个主意可如何是好?不行,绝不能叫他得逞,若郭文莺真送进宫,封个娘娘什么的,哪还有她的好日子过? 看来侯爷是指望不上了,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她是郭文莺的嫡母,她的婚姻大事还捏在她手里呢,所幸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就不信皇上还肯要一双双别人穿过的破鞋。 打定主意,赶紧去找徐嬷嬷,老太太那儿也得亲自去,她若知道郭文莺回来,定然也会不高兴的。 在后面佛堂里,她见到了傅老太太,细细地与她了这件事。 傅老太太手捻着佛珠沉吟片刻,“此事你要声张,你两个哥哥刚去了,又都是和逆贼江太平扯上关系的,傅家很可能会被牵连。还有你大哥是二皇子的人,也被下了狱,怕要被流放了。傅家现在式微,你不可直接和那孩子对上,且从长计议吧。” 傅莹道:“姑母,那傅家的仇就不报了吗?” “不是不报,报也要看时机的。”傅老太太着,闭上了眼。她从郭文莺时便给她算命,是个煞孤星,将来傅家满门都要毁于她手。没想到道轮回,竟真的应验了。 傅莹嘴上称是,心里却更恨了几分,面对这个杀了自己哥哥,又是那贱人的贱种,这双倍仇人,叫她如何忍得住? ※ 在郭家的第一夜,郭文莺过得还算勉强,至少没出什么大乱子。 晚饭时郭义显来了一趟,那嘘寒问暖的模样,让她生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从就没见他给过自己好脸色,这是哪根筋不对了,弄得好像变了个人似得? 她可不会以为她多年不归家,郭义显突然对她就有了父女之情了,八成不定在打什么主意呢。 她对这个亲爹的感情薄的跟纸似得,也没什么话好,便简单敷衍了几句就把人送走了。 郭义显讨了个没趣,却也不好生气,只嘱咐她好好在家里待着,就去白姨娘院子里过夜去了。 等他走后,郭文莺开始翻箱倒柜的翻找,琢磨着明去看舅舅,要备些什么礼?她这是第一次与卢家人正式见面,自要礼数周全才好。 因要马上见舅舅,兴奋的一夜没睡好,次日一早便起来,让红香去回了府里管事,要备车出门。 她是多年来初次回郭府,自然要去拜见过老太太请安的,只是傅老太太并不想见她,让人回话要礼佛,便打发她出来了。 郭文莺也不想到这位祖母跟前讨什么不痛快,时候祖母看自己的眼神就好像看妖怪似得,这虽然跟庙里大和尚批命有关,但更多的是自己性格不讨喜,又是母亲卢霜月所生。老太太对母亲憎恨,自然也不会瞧得上她。 她落个轻松,便又去问了傅莹一声。毕竟是当家主母,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出门总要一声,否则傅莹不定怎么抹黑她呢。她不敬主母,行为轻佻,她的名声也被败坏了。 傅莹本不想叫她出去,不过人家去看舅舅,也不好拦着,正好也叫卢家知道人回来了,便也点头同意了。 郭文莺回到青桐院,就叫红香和鸢儿把礼物装上车,到槐儿街看舅舅去了。 卢俊清到京里任职也快两年了,在槐儿街买了一座不的宅子,一家子住着还算顺意。 皇上新近登基,朝中大臣变革颇大,最忙的就是吏部了,尤其他这个吏部尚书最甚。 自封敬亭做了皇帝,朝廷官员换了近乎一半,原先几位皇子的人有不少清理掉了,也都换上了新人。六部中唯一没大动的就是吏部,他这个吏部尚书做得并不顺畅,他脾气耿直,平时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撤换尚书的呼声比任何一部都高。可偏偏皇上唯一没动的就是吏部,他这个吏部尚书坐的稳稳当当的,让许多官员都差点瞪凸了眼。 他虽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皇上似乎对他很是器重,也因此他比从前更加忙了,常常一两日都不着家,忙的脚不沾地的。 可是今日,为了迎接自己外甥女,他特意请了一假,还换了身新衣裳。对着镜子照了照,问自己夫人,“你看我这样能见人吗?” 卢大太太抿嘴笑起来,“你瞅瞅你,见自己外甥女,又不是见外人,打扮个什么劲儿?” 卢俊清叹了口气,“我不是想给外甥女留个好印象嘛。我是打心眼里觉得对不起她,扔她一个人在郭家那么多年,都没好好照顾,妹妹去的早,留下她一个孤女日子该是多难挨啊。可这些年我都不闻不问的,她怕早就对我这个舅舅失望了吧。” 第二百八十一章 亲情 一起郭家,卢大太太就满肚子火气,“你还呢,这郭家人真不是个东西,弄个假的放在家里,要不是新玉机灵,看着不对,还真被他们给蒙骗过去了。我就干脆把郭家告到顺府去,你又顾着面子,是姑娘家的突然消失,对名声不好,让咱们先找到人再。” 卢俊清摆摆手,“行了,什么都别了,人回来了就好啊。” 两人叹息着往外走,门口卢新玉、卢一珏、卢明辉三兄弟都等着呢。见父母出来,都忙见礼。 卢一珏要考明年的科举,是上月刚进京的,他原先一直留在青松书院学习,卢俊清进京的时候也没跟着一起。他学习甚好,这次开新科,是呼声最高的三甲之一。 卢大太太自豪的看着自己夫君和三个儿子,都是一水的大帅哥,往一块一站真是养眼的很呐。也是她有福气,嫁了个好看的夫君,生出的儿子也是个个出色,这回再认个外甥女回来,真是做梦都会笑醒了。 卢俊清只淡淡扫了三人一眼,道:“走吧,估摸着这会儿也该到了。” 郭文莺没想到自己舅舅会亲自到门口迎接,在二门处看见舅舅一家人站着等她,眼底一酸,泪水忍不住就流了出来。心中暗忖,这才是看见亲人的感觉吧?像郭家那些,一个个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嚼了,哪还有半点血缘亲情可言? “舅舅,舅母。”她含着热泪叫一声,福身要跪下见礼,卢大太太忙一把把她拦住,“到屋里再,哪有在门口跪的?” 亲亲热热的挽着她要走,一转头看见自己夫君和两个儿子都呆愣愣的看着郭文莺,不禁暗忖,这三人是欢喜糊涂了?怎的这般表情? 卢一珏是唯一正常点的,对她高高兴兴地唤了一声,“表妹。” 郭文莺也回了礼,喊一声:“二表哥。” 再看那三人,还傻傻的站着呢。 卢新玉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狠狠掐了卢明辉一把,“三弟,你是不是哥哥看岔了?” 卢明辉也道:“你觉得表姐像谁?” 两人着同时看卢俊清,“爹,你觉得像谁?” 卢俊清怔了半,才自语道:“我觉得我眼花了。”他前一阵刚参加完葬礼,还很是唏嘘了一番,南齐损失了一位人才,真是可惜了。 这是人活过来了,还是怎么着? 若不是真的,下哪有这般相像的人? 这时候卢大太太早拉着郭文莺进了厅了,瞧见自己丈夫和儿子还在外面杵着呢,不禁对郭文莺笑道:“你舅舅这是太欢喜了,他知道你今归家,一早上换了两身衣服,是生怕让外甥女不喜欢了。都是亲人,难不成还会因为他穿得好看,更喜欢几分不成?早就不是年轻伙子了,也不知那么大岁数得瑟个啥?”嘴里埋怨着,脸上却挂着甜蜜蜜的笑,就算是埋怨也听出一丝甜意。 郭文莺暗叹,舅舅和舅母的感情想必很好,成亲这么多年,舅舅身边一房妾室也没有,夫妻和美,兄弟和睦,这才是她所向往的生活啊。 若是自己能找个舅舅这样的夫君多好啊…… 想到这儿,忍不住一阵脸红,若是让舅母知道她想什么,不知怎么笑话她呢。平生第一次有了做女儿的心态,颇有些喜不自胜,竟也觉心里甜甜的。 这会儿门口戳着的三人终于进了厅来,有下人拿过软垫,郭文莺恭恭敬敬对着舅舅和舅母磕了三个头,又起身对卢新玉和卢一珏拜了拜。卢明辉则甜笑着唤了她一声,“表姐”。 刚才父子三人在外面商议一番,最后结果就是当不知道,无论现在的郭文莺是不是那个发了丧的郭文英,他们都不想去过问,只当她是他们和外甥女和妹妹。 卢大太太牵着郭文莺的手坐在自己身边,问她从前的事,郭文莺只自己住在庄子里,每做些精细活计,日子过得很好。怕舅舅和舅母担心,自己吃的苦一句没提。 卢大太太听她的轻松,忍不住抹起眼泪,“你还骗咱们,那庄子咱们去过,那哪里是能住人的,你从五岁就被送到那里,又是身为分文的,也不知怎么活下来的?” 郭文莺一惊,她真不知道他们居然去过庄子了? 卢新玉道:“去年我和母亲去郭府接你,被郭家那个假的给蒙蔽了,后来好容易问出你在庄子上,又去庄上找你,听庄子里人,你十三岁就离开庄子了,一直未归,父亲惦记你,四处去寻都没找到你的下落。问过庄上人才知道你之前过得都是什么生活,郭家欺人太甚,若不是父亲拦着,我早把郭义显给劈了。” 卢俊清听得皱眉,“新玉慎言,你也是朝廷官员,怎的这么没王法的话?” 卢新玉硬声道:“郭家就有王法吗?这么对待嫡女,爹爹就该参奏他们一本。” 卢俊清忍不住叹口气,“这都怪我,当初被郭家那女人迷惑,以为他们会好好待莺儿。若是早些年接回来,哪至于受这么多苦?”他着对郭文莺道:“莺儿也是,郭家待你不好,你当年怎么见舅舅一句话都不,你若哭两嗓子,舅舅也不会把你扔下了。” 完又忍不住满面羞恼,这个时候怎么能怪一个孩子呢? 郭文莺摇头苦笑,“舅舅不知,当年我被傅莹灌下了哑药,她还威胁我不许哭,否则就打死我。那时没能向舅舅求救,后来看了大夫,虽然能话了,嗓子却是倒了。” 卢俊清听着她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不由心中暗酸,都是自己不察,害得外甥女多吃了许多苦。愧对妹妹当年对他的嘱托啊! 郭文莺本来想把母亲是被人害死的事出来,想想舅舅的脾气,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他了,他现在是吏部尚书,万一闹出点事来,对他也不好。倒不如她私下查了,再慢慢算这笔账。 郭文莺是女眷,不好与男子待的时间太长,会儿话,卢俊清就带着三个儿子上后面去了,独留她和卢大太太两人悄悄话。 第二百八十二章 嫁人 卢大太太自己没女儿,对郭文莺是越看越爱,想到她这些年漂泊在外,也没成亲,不由道:“你上回要退了方家的亲事,那方家公子有什么不好吗?” 郭文莺摇摇头,对方云棠早已没了初时的一丝心动,此事既已过去,便再无挽回了。 她低声道:“不是他好坏的问题,我们不合适罢了。” 卢大太太笑起来,“不嫁就不嫁了,横竖下不是只有一个男人,你想嫁什么样的夫婿,舅母给你好好挑拣挑拣?” 郭文莺毕竟不是一般大姑娘,虽觉羞臊,还是开口道:“一般人就好,不要很有钱,不用家世很好,读书的,练武的也不拘,最主要是人品好,真心喜欢我,不会纳妾的。” 卢大太太一怔,随后抿嘴笑起来,“你这话听着要求不高,可还真不好找,下男子最缺的就是真心,不愿纳妾,只守着你一个人的也不多。” 她打趣,“舅舅不就很好吗?” 卢大太太居然脸上微红,“你舅舅是耿直,卢家又有不许纳妾的家规,不然舅母哪有这般好日子过。” 郭文莺笑道:“如果真找不到,那索性就不嫁了。” “瞎,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左右有舅母帮你想看着,不会差了的。” 郭文莺点头,此事托给舅母最放心,省得让傅莹拿捏了,随便给她配个恶心的人。 又了会儿话,眼看中午,府里摆了宴为她接风。府里人口简单,三个兄弟都未成亲。 郭文莺把带来的礼物一份份都呈上来,送给卢俊清的是一块寿山石,给舅母的是一套蓝宝石头面,卢新玉的是一本孤本棋谱,卢一珏的是一方名家砚台,卢明辉则是一把白玉雕成的扇子。 她做了这些年官,也弄到了不少好东西,尤其是在东南这一年多,私下里落了不少好处。再加上封敬亭也送了她些好物件,他给她的几十间铺子和庄子都还在她手里。这些她都不打算动,等哪日再还给封敬亭。不过,就算刨去这些,她也算是个有钱的富婆了。 卢俊清见她送的东西每样都极是名贵,有的甚至是价值连城,不由眉头皱了皱,想什么,却犹豫着终没开口。 卢一珏笑道:“妹妹给的这砚台真是好东西,这是大师薛明的杰作吧,市面上卖至少值一万两呢。也不知妹妹从哪儿得的这样的宝贝?” 郭文莺微怔,她是真不知道这砚台值一万两,这是去年封敬亭给她的,那次她惹了这厮生气,封敬亭气得拿砚台砸她。 当然他也不是真砸,直接扔进了她怀里了。 郭文莺从来都是到手的东西不退的,只当是他送她的,便彻底笑纳了。封敬亭被她气得没办法,狠狠骂了她几句,不过后来到底也没要回来,只当是赏她了。 她知道卢一珏喜欢文房四宝,就拿来送给他了。 此刻听他问,便笑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给的,我不喜欢写字,拿着也没什么用,就送给表哥了,希望表哥能今科高中。” 卢一珏慌忙道:“多谢妹妹吉言了。” 卢新玉好棋,对她的棋谱也是爱不释手,拿在手里手里在饭桌上就翻起来,那专注的神情,像是连饭都不想吃了。被卢俊清呵斥了两句,都舍不得放下。 卢明辉也很喜欢那把白玉扇子,他正是爱慕公子风尚的年纪,平日跟一些年轻学什么名士风流,正缺一把上好的扇子呢。尤其这把扇子上,还有大诗人杜延德的提名,让他很是兴奋了一把,一心想着改日拿出去跟人炫耀炫耀。 卢俊清和卢大太太也很喜欢自己的礼物,只是觉得太过贵重,尤其那块寿山石,便要赶上贡品了。那块寿山石是后来***太平的时候,从他的皇宫里搜出来的。那些宫中宝物大部分都交由陆启方带回京都,进献给皇上,也有一部分被军中将领分了。郭文莺自有一份,她也不贪心,只留了几样,剩下的都让人变卖折成现银给士兵们加饷银了。 当然,也因为此,她在军中威望颇高,那些士兵也肯豁出去跟着她干。 吃过饭,卢大太太便又拉着她去房里叙话,卢新玉三个在窗户外面探头探脑的,也不好意思进来。卢大太太也不理他们,凭他们对着窗户跟妹妹话。 郭文莺在这儿待了一,到了快晚上了才恋恋不舍的回了郭府。 她走后,卢大太太便卢俊清叫过来,在一起商量郭文莺的婚事。 卢俊清道:“文莺过了年就十九了,像这么大的姑娘还没嫁的真不多,你操持一下,看看有什么好人家没有?” 卢大太太道:“文莺的婚事确实麻烦,她岁数不,又有个病弱的名声,在郭家地位也尴尬,高门大户的怕是看不上她,低门户的又觉得委屈了她,也不知找个什么样的合适?” 卢俊清思索片刻,“我有个想法,想叫文莺嫁给新玉,你看怎么样?” 卢大太太一怔,卢新玉是她最出色的儿子,两榜进士出身,人又聪明,脾气又好,她一直想给他挑个好人家,郭文莺这姑娘好是好,可总觉还是配不上自己儿子。 这人都是有私心,就算她再喜欢郭文莺,在她心里也是儿子更重要。况且,郭文莺中间消失几年不知去向,这是她心里的一块病,女儿家最重名节,怕将来传出去,有人拿这事事,影响自己儿子的前程。 卢俊清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自己夫人不乐意,夫人的心思他明白,只是他自觉愧对妹妹,又亏欠了外甥女,一心只想补偿了。卢家也是大家,又有男子不得纳妾的规矩,文莺嫁进来自会好好待她。 他想了想,道:“你先去找找,要是真没合适的,再给新玉,不然一珏也行,我看今日在席上一珏和文莺聊得挺开心的。两人年纪也相当。” 卢大太太叹气,也只能如此了,希望一个儿子,弥补他这个做舅舅的对外甥女的亏欠,也算是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姑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嫉恨 此时郭家府里,傅莹也在给郭文莺挑选夫婿,太好的不能给她,太差的也怕别人背后戳她脊梁骨,总要挑个膈应人,外面还看不出来的。真是把人愁死了! 她寻思着找个岁数大的,把郭文莺嫁过去做填房。最后选了几个,都是死了老婆,女人一大堆,想娶个年轻继室的。 郭秀枝抿嘴看着自己母亲挑的那些人,心里暗喜,她是最见不得郭文莺好的,若没有郭文莺,她就是侯府嫡出的大姐,不用处处被她压着一头。旁人管她叫二姐时,她心里难受的要死,每次都恨不得叫郭文莺死了才好。 尤其是看见郭文莺穿着官服的样子,更是对她恨之入骨,她一个女人,凭什么能穿官服?凭什么能做男人的事,凭什么混出那么大的名声? 凭什么? 傅莹转头忽瞧见自己女儿因嫉妒而略显狰狞的脸,不由一怔,随后道:“你一个大家姐,那是什么样子?” 郭秀枝紧咬着唇,“母亲,我恨她。” 傅莹吁一口气,“我也恨她,可就算恨也不能表现出来,你要有大家闺秀的气度。此事娘会做主,娘会想办法收拾她,你别乱来。” 郭秀枝哼了一声,想着去找自己哥哥,哥哥不像母亲这么心翼翼,他一定有办法收拾郭文莺的。 郭文莺看见郭文云是在入府三以后,郭文云不愧是侯爷的亲生儿子,行事比郭义显还荒唐。他三没回家,每日宿在花街柳巷,常常等身上钱花光了才回来。他新娶的妻子李氏是今年三月份才进的门,成亲不过一月,他就故态复萌,经常三两日不归家。 李氏他也不听,动不动就甩脸子,把李氏骂个狗血淋头,有时候脾气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李氏气苦,婆婆根本不向着她,府里也没人可告状,只能忍着。这样一来越发惯得他不像个样子。 晚饭的时候李氏过来给郭文莺送东西,她帮着傅莹管家,有时候也上手操持一些杂事,不过大部分都是听命傅莹,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 其实对这李氏,郭文莺并没什么坏印象,李氏性子柔和,为人也心谨慎,她跟郭文莺也没仇怨,偶尔见着了也会闲话两句。 郭文莺见她脸色不太好,问道:“嫂嫂这是这是怎么了?” 李氏轻叹一声,“姑问起我也不好瞒着,还不是文云,又是三没回来。婆母怨我没看好他,好一顿责怪。” 郭文莺道:“腿长在他身上,横竖是你管不了的,能过就过,过不下去大不了合离了就是。” 李氏吃惊的望着她,一时难以消化她的话,自来女子嫁人就是一辈子,大户人家要面子,岂是合离就合离的? 郭文莺微微笑着,她本就是这种想法,与许多南齐女人都是格格不入的,在她看来,好就在一起,不好就分开。下男人,没有哪个是不能休的,便是她以后嫁了夫婿,若对她不好,以后也会休离。 她跟李氏了一些女子当自强的话,李氏虽是不解,但对姑却颇为佩服。 她喜欢郭文莺的性子,坐了好一会儿,听郭文云回府了,才匆匆走了。 郭文云醉酒回府的时候色已经大晚,他刚一回来,立刻就被郭秀枝拉到一边。 郭秀枝低声跟他:“哥,卢霜月生的贱人回来。” 傅莹平日里咒骂卢氏,张嘴“贱人”,闭嘴“贱人”,儿子、女儿都有样学样,在她的教导下个个都对卢氏恨之入骨。 其实也不知这些人都恨什么,当年卢氏可是被她害死的,丈夫郭侯爷也没对卢氏偏爱,起来倒是她对不起人家。可人就是这样,永远看到自己那丁点苦,却看不到他加注到别人身上的痛。到底就是自私且无耻,傅氏母子三人皆是如此。 郭文云也是喝得有点多,一听妹妹叼念着郭文莺如何如何欺负她,顿时火起,抡胳膊挽袖子就要给妹妹报仇。若是往常,他可能还会多想想,这时候去合不合适啊?会不会有什么后果啊? 可这会儿酒精刺激之下,正想发泄呢,就跟着郭秀枝大步流星的向青桐院走去。 郭文莺晚上刚吃过晚食,送走了李氏,正坐着和鸢儿、红香喝茶聊呢。 红香在府里几了,都没回去看看奶娘怎么样,正计划着明回家一趟。 三人正得高兴,忽然院门被大力踢开,一个青年男子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 红香大惊,吓得尖叫起来,待看见那是府里大少爷,慌张道:“姐,大少爷来了,他多半是来找茬的。” 郭文云一身醉意,眼珠子里布满了血丝,那暴戾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他推门闯了进来,张嘴就叫:“郭文莺呢?谁是郭文莺?” 身为哥哥,这么疯癫狂躁的闯进妹妹房间,本身就十分越矩,可郭文云平常就有些混蛋,今日又喝醉了,越发无法无。他心里憋着一团火,只想找到郭文莺揍她一顿,解解火气。 眼见着人冲了上来,鸢儿要上去拦,被郭文莺制止了。她吟吟笑着看着那走近的人,心道,正觉这两手痒痒呢,这不陪着练拳的就来了。 她身手是不怎么样,那得看跟谁比,打路唯新和封敬亭她是打不过,拾掇个郭文云还是不费什么的。 郭文云眯缝一双醉眼,四处正撒磨着找人呢。 郭文莺冷笑一声,还没等他反应,便一拳对着他脸上打去。 这一拳揍的颇狠,郭文云吃疼,顿时暴跳起来,他醉眼朦胧的也没看清是谁,只拼着叫嚷着要揍人,在房里横冲直撞的。 他模模糊糊瞧见眼前站着个女子,抡起拳头就要打过来,可他那三两下子,怎么是郭文莺的对手? 被郭文莺摁住了,拳打脚踢,一顿臭揍,打得一个大男人趴在地上“嗷嗷”直叫。 红香和鸢儿在一旁看见,都一个劲儿拍手叫好。郭文云几次想爬起来,都被郭文莺给踢下去了,一时哪还动弹得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打人 郭秀枝本来在后面跟着的,一看不好,慌忙叫人上去拦着,可等她找了人过来,郭文云早就挨了十几拳,十几脚。他躺倒在地,到最后他连郭文莺的脸都没看清呢,迷迷糊糊只记得自己叫一个娘们给揍了。 几个奴仆过来,看见郭文云鼻青脸肿的惨样,都吓傻了,惊叫着:“少爷,大少爷,你醒醒啊。” 郭文莺这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样,手掩着嘴惊叫连连,“啊,这原来是大哥哥呀,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突然闯进门要行凶呢,真不知是大哥哥在这儿。” 着又对着地上絮絮埋怨,“大哥哥你也是,怎么大晚上的也不招呼一声,就跑这儿来了?闹了个误会,真是对不起啊,大哥哥。” 郭文云抬了抬眼皮,看见一张俏丽的脸在眼前晃悠来去,双眼一翻,竟昏了过去。也不知被揍昏,还是气昏的,总之是不醒了。 下人们又大声叫起来,还有人大哭了起来,不知道还以为这里死人了。 郭秀枝吓得连进院都不敢,站在院外大喊着:“郭文莺,你等着。” 她知道郭文莺厉害,一个在杀场厮杀过的女人,杀过多少人,身上自带戾气,刚才她打自己哥哥那狠戾的一幕,看着都吓人。她也不敢在这儿站着,在外面吼两嗓子壮壮胆,然后火速跑到前面给母亲送信去了。 片刻之后,郭义显和傅莹都来了。 今郭义显宿在傅莹那儿,两人许久没同房,他好容易来了,傅莹自是十分意侍奉,两人正你侬我侬的办着事呢,听到外面喊叫,都慌忙穿了衣服出来看。 刚到了青桐院,就见这里乱哄哄的,听做哥哥的闯了妹妹院子,叫妹妹给打了。郭义显还是真是哭笑不得,看见郭文莺也生不出几分怒气了,只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郭文莺一脸委屈,“爹爹,女儿正在房里喝茶呢,这人突然闯进来,见了女儿就抓,还要打女儿,女儿以为他是哪个轻狂之徒来讨便宜,一时害怕就打了他几下。我也不知道这是大哥哥,不然也不会动手,被大哥哥打两下也没事,若是伤着大哥哥真是我的罪过了。”着用帕子抹起眼泪,那模样还真有几分委屈。 郭文莺素日常干活,又上过战场厮杀,力气比一般男子都略大,而郭文云年纪轻轻就花酒地的,身子早被掏空了大半,哪里经得起一顿老拳,没被打残了都算他运气了。 郭义显也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不由皱皱眉,“这个不肖子。”随后对下人喝道:“还不把少爷抬回去。” 完又对郭文莺道:“行了,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郭文莺身子一福,“多谢爹爹做主。” 傅莹一看,这样就完了?她满脸不可置信,刚要话,却被郭义显使了个眼色。 她怔了怔,心,你用得着这闺女,上杆子巴结人家,我可不管这个。她日后若得了好,得益的是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倒巴不得她坏了事呢。 虽心里有火,可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好不给侯爷面子,况且今日的事确实是郭文云做得不对,好好的,哥哥跑妹妹房里来闹什么? 要想收拾人,何必摆到明面上,真是没出息的东西。 她心里骂着,也只能叫人先把少爷抬走,还得对郭文莺摆着笑脸,“今日叫大姐受惊了,真是对不住了,明等大少爷酒醒了,我叫他给你赔罪。” 郭文莺一笑,“赔罪就不必了,母亲还是好好看着点大哥哥,他身子这么弱,可别哪出什么事?” 傅莹暗“呸”一声,你个贱人才会出什么事呢,你给你娘一样,都不得好死。 可这样的话哪敢出口,只能咬紧牙,硬是挤出一抹笑,“文莺早点休息啊。” “多谢母亲。”郭文莺福身一拜,袅袅婷婷的,动作甚是好看。 郭义显看得暗暗点头,在外面这么些年,礼节倒是一点不含糊。这也不像自己夫人的,目中无人,对嫡母不敬啊? 暗道,多半是夫人对这孩子有偏见,才处处看着不顺眼。这孩子自没了母亲,在外面这么多年,也是可怜。这么想着,竟难得对郭文莺温柔一瞥。 郭文莺立刻眨着眼,做出一副楚楚可怜又乖巧的模样,顿时又赢得几分怜惜。 郭义显又嘱咐了她几句,让她一切心,才转身走了。心里却对傅莹多了些许不满。教个儿子教的不成样子,每日沾花惹草的,不干个正经事,女儿也是刁蛮任性,看来真是都是让她给惯坏了。 自来人前教子,背后教妻。 回房的时候,郭义显不免教训自己妻子,“你也是的,不要总针对文莺那孩子,整教着秀枝‘贱人’的叫着,把女儿都教的没规矩了。还有文云也是,成个什么样子,以后少让他出府喝酒去。” 傅莹咬牙应声“是”,心里恨却得都冒出水来了。暗道,郭文莺这贱丫头,真是好手段,刚一上门就把府里搅合成这样,我要不弄死你,我就跟你姓。 她哄了好一会儿,又宽衣解带的抚慰了半,才把郭义显给哄的顺了气,两人自去滚了床,至于其他的且等日后再算了。 ※ 郭文云伤的不轻,在床上将养了两三才能勉强下地,虽然骨头没断,可身上被郭文莺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治跌打损伤的药用了许多,也没见大好。 他憋着这口气没处撒,就都撒到李氏身上,每日里非打即骂的,院子里时常响起李氏的哭声和叫喊声。 傅老太太知道他受伤,特意叫人来看过了,知道是被郭文莺打的,也没什么,只叫人送了些补品过来,倒好像这事没发生过一样。 不少人心里奇怪,老太太平日对孙子看得跟眼珠子似得,这回倒是出奇的冷静了。 凡事反常必有妖,郭文莺才不相信老太太是心疼她,才会护着她不管孙子,背地里不定在酝酿什么呢。 第二百八十五章 话本子 郭文云见父亲不理会他,老太太也不给做主,心里越发憎恨郭文莺,便想着找个什么法子好好整治她。 过了几日他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赶巧生日要到了,就请了几个狐朋狗友的在家里设宴款待。 这些人也大都是官宦子弟,虽然挤不进京城四大纨绔的名单,但也都不是什么好鸟。他们跟四大纨绔相比,差的无非就是身份,办的那点腌臜事倒是一件都没少过。 酒席宴上,几人南海北的随意聊着,左都御史家的大公子凌阳旭问郭文云,“郭兄,你好几没出府,可是有什么事了?” 一提这个,郭文云气就不打一处来,咬牙道:“还不是让一个贱人给打了。” 凌阳旭平日里眠花宿柳,强取豪夺的事都没少做,和郭文云最为臭气相投。他爹是左都御史,也没人敢告他,胆子越发大了,当街就敢抢个娘子回府成就好事,一听郭文云被女人打了,顿时笑得直打跌。连声道:“哪个娘们这么厉害,出来也叫哥们见识见识。” 郭文云忽然心中一动,暗想着倒可以借他的手收拾郭文莺。这凌阳旭虽不是个东西,但手底下却有点功夫,还是武科举出身,就不信收拾不了郭文莺那娘们。 再加上他爹又是御史台的,家中也娶了妻,就算真闹出了不堪的事,到时候一抹和,没准郭文莺就嫁给他做妾了。想着忍不住咬咬牙,就那该死的贱人,让她给人做妾都是便宜她了。 他打定主意,便笑道:“是我的大妹妹,那可是个难得的美人,还在待字闺中,人长得漂亮不,性子也够烈,真真是猫一样,爪子伸的老长,连我这个哥哥都敢打。” 他知道凌旭阳就好这口,平日便喜欢整治些性子烈的女子,他常好男人要骑得烈马,降得住烈女,这女人太温顺了,反倒没滋没味了。他这人脾气古怪,口味也与常人不同。 凌阳旭一听果然很感兴趣,挑眉道:“倒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妹妹,倒要见识见识。” 郭文云忙一躬到地,“凌兄,你可要给兄弟出口气,兄弟都快叫那娘皮给欺负死了。你若帮兄弟出了气,回头做弟弟的好好谢你。” 凌阳旭哈哈一笑,“自要讨你的谢,一个娘皮还不信爷收拾不了她。” 这凌阳旭也是在朝为官的,他是武科举出身,自也不是个蠢的,只是对郭文莺略微感兴趣,想帮着兄弟整治一番出气罢了,倒也没想着在侯府里闹出什么。 可架不住这事无好事,人也没好人,便凭空生出了许多事端来。 傅莹把持府中多年,到处都有眼线,听郭文云求着凌阳旭帮着收拾郭文莺,不由暗道,自己儿子也是蠢的,怎么能把这事交给凌阳旭?那凌家公子只是爱玩而已,也不是拎不清,最多损郭文莺几句,拿他取个乐子,还真能在府里把郭家女儿怎么着了? 以郭文莺那丫头的本事,还不定最后谁欺负了谁呢,倒是怎么想个法子把这事坐实了才好呢? 最好能坏了那丫头的清白,就算不逼得她自杀,也要一顶轿子给送庙里剃发修行去。最不济也是给了凌阳旭做了妾,郭文莺跟了谁都行,就是不能叫她进了宫。若是嫁给凌家做妾,倒也不失个好法子。 她心里琢磨着,就叫人给郭文云带几句话,随后暗地里安排在府里演一出好戏,她倒要瞧瞧这个郭府大姐若是被人侮辱了,还敢不敢出来见人? 郭文莺今一早就不大爱出门,听郭文云在府里宴客,还请了个戏班子唱堂会。前院里热闹的不行,锣鼓敲的山响,吵得人耳根子疼。 红香最爱看热闹,一听锣鼓响就有些坐不住了,那屁股上跟长了东西似得,在凳子上扭来扭去的,脖子拉得老长往外看着,就差脸上贴上三字:想看戏。 郭文莺见她这样,索性叫她和鸢儿去前面瞧个热闹,这两人都是在外面野惯了的,在府里关了这些日子,怕是早就待不住了。 红香和鸢儿自是喜不自禁,忙道了谢,两人撒丫子就往外跑。 两人走后,郭文莺一个人在房里也无事可做,就找了一本书,随意翻着。这本书名叫《武大郎和西门庆不得不的故事》,内容大概是武大郎出门卖炊饼,被西门大官人一眼相中,要强带回府,武大郎抵死不从,可架不住西门庆人高马大,竟强迫了他在一个王婆的家里成就了好事。后来武大的兄弟武二来了,西门庆见异思迁,抛弃了武大改为追求武二,武大郎气大伤身,竟给活活气死了。 这本书是红香从外面买来的话本,这丫头最爱看这种稀奇古怪的书籍,除了这一本,还有什么孙悟空爱上女儿国国王,什么曹操强捋了吕布,杀了貂蝉,宋江为了抢扈三娘和卢俊义大打出手,还有贾宝玉和薛蟠有了首尾,气死了林黛玉和薛宝钗。有一些故事都编的都没边了,现代的花边新闻都没这热闹。也不知红香从哪儿买来的宝贝,竟是胡八道的厉害。别的功能没有,看个乐子笑一笑还是能够的。 她正读到西门庆和武大郎在屋里偷情,被潘金莲看到,大嚷大叫,被西门庆一顿老拳打到床底下的时候。突然听外面丫鬟喊道:“大姐,大少奶奶来了。” 没想到这会儿李氏会来找她,她忙合上书,压到枕头底下。 这会儿李氏已经走进来,一进门便笑道:“姑在干什么?” 郭文莺笑笑,“闲来打发时间,看看话本子。” 李氏立时很感兴起,“没想到姑也喜欢看话本,我那儿倒是有一些,可以借给姑看看。”她了几个名字,听着倒也正常,不像红香买的这么离谱。 郭文莺道:“我也是无聊,平日里倒不怎么看。今日出不得门,打发下时间。”着问她道:“嫂嫂怎么有空上这儿来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算计 李氏叹口气,“还不是大公子在前面宴客,招了一帮戏子胡胡地的,嫌我讨他们嫌,把我从东阁赶了出来。我也不爱看他们那些人,就到姑这儿来走走。” 郭文莺让丫鬟上了茶,两人坐一处话。 了半晌也没什么可聊的,闺阁女子见识都浅,所的无非就是些胭脂水粉,绣花绣线的事,李氏又不爱讲人是非,了一会儿便有些聊不下去了。 郭文莺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看着也不甚大感兴趣。 李氏见她没什么反应,便笑道:“左右没事,姑不如跟我去园子里逛逛,这会儿花开的正好,采一些咱们做花茶喝。” 郭文莺顿时来了精神,忙道:“好呀。” 两人起身出门,也没带什么下人,只一人带了一个丫鬟,便往后园走。一路笑笑的,到了园子果然见鲜花开得许多,姹紫嫣红的,墙左侧有盛开的蔷薇花,一朵朵白色和粉色的花,亭亭玉立,花盘环绕,花香四溢。 看见那片蔷薇花,郭文莺有片刻的失神,幼时也是在这蔷薇花下,她和母亲玩捉迷藏,人往花底下一钻,母亲根本找不到她。有一次她在花架下睡着了,母亲找遍整个花园都没找到,急得都快疯了。她永远记得当她从花架下钻出来,欢叫着“娘亲”的那一刻,母亲紧紧抱住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回忆曾经的生活,那时候过得才是真正无忧无虑的日子,以至于偶尔午夜梦回,都会想起这架蔷薇花架。 她在花架前伫立许久,李氏见她不动,低声道:“姑,咱们去那边看看吧。” 郭文莺点点头,跟着她沿着石子路往前走,这座侯府是老侯爷留下来的宅子,其规格布局自不是一般府邸所能比的。在园子的东边有一个庭院,庭院里栽满了鲜花,开的花朵不是很大,从远处看星星点点,颜色有黄、红、白--还散发着阵阵清香,庭院里装修的也是富丽堂皇。园子的西部主要是假山。假山重峦叠嶂,设计的十分逼真,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在真山里游览,栩栩如生。 两个丫鬟一人拿个篮子,在花丛中穿来走去,不一会儿便采拾了许多。 李氏很是欣喜,对郭文莺道:“我先去把花放下,然后再取了茶具来,一会儿咱们就在这园子里烹茶可好?这会儿人都在前院看戏呢,这边人少,咱们也清静清静。” 郭文莺笑道:“嫂嫂自去便是。” “好,那你在这儿等会儿,不要走远了。”李氏着,叫两个丫鬟跟着一起走了。 郭文莺独自在这里赏花,她对花草也谈不上很喜欢,只是觉得赏心悦目,偶尔看一回也罢了。 过了一会儿,有个丫鬟步跑着过来,对她笑道:“大姐,少奶奶在东边的庭院等你,那里花更多,院子也清静。” 郭文莺睃她一眼,“刚才跟着你们奶奶的不是你啊?” 那丫鬟道:“我是香儿,刚才跟着少奶奶的是贵儿,贵儿正忙呢,所以让我来叫姐过去。” 既是李氏的丫鬟,郭文莺也没想其他的,便跟着香儿往东边走去。这东边的庭院是当年祖父建的,取名闲庭居,祖父在世时偶尔也会在这儿住住,他去了之后这里就闲置下来。不过照常有人来打扫,里面也都保持着祖父在世时的样子。起来这座庭院已经是唯一还留有他念想的地方了。 郭文莺从前就很喜欢这里,李氏选了这儿烹茶,倒正是合了她的心意。 她进了房间,这会儿李氏还没来,桌上倒是放着一整套的茶具,还有一壶开水冒着热气。 香儿道:“姐稍坐,咱们奶奶换身衣服就来。” 郭文莺点点头,刚坐了一会儿,没等到李氏,却听院子里有个男人的声音道:“这是什么地方?花开的倒是漂亮。荣贵,去摘一朵来给爷戴上。” 随着声音,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向这边走来,这人二十七八岁年纪,长得倒有几分英气,只是脸上敷着一层白粉,头上还插着一大朵粉色月季花,与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半点不相称,硬生生挤出几分可笑来。 他一抬眼,忽瞧见一个容颜俏丽,气质不凡的女子隔着窗看他,不由挑了挑眉,笑道:“这里还有这等美色?倒是爷好运气了。” 他本就是个风流浪子,也不拘这地方能不能进,大跨步走了进来。 直到了内厅,便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斜眼睨着郭文莺,声音流里流气的很是讨厌,“娘子,你一个人坐在这儿做什么?可要爷陪你一会儿?” 若是别的闺阁弱女子,瞧见这么一个不像好人的出现在面前,不是立刻尖叫,就得当时哭了出来。 郭文莺却连看都没看他,伸手去拿茶壶泡水喝,那姿态自谈不上优雅,倒是有几分目中无人。 那男子正是凌阳旭,他长这么大何曾被人慢待过,不由心头火起,怒道:“你个娘皮,爷们问你话呢,你哑巴了?” 郭文莺睃他一眼,淡淡道:“哑巴是没有,只是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条狗,汪汪的让人心烦。” 凌阳旭怔了怔,忽的笑起来,“你就是文云所的郭家大姐是不是?文云是个伶牙俐齿的泼辣货,真是果不其然,瞧这张嘴,骂人骂得真是损。不过再伶牙俐齿也是个娘们,将来要是嫁了人,看你夫君不拾掇的你服服帖帖的。” 郭文莺听他这么一,心中暗道,这人应该是郭文云请来的宾客,这里是内院,若没人带着他怎么会到了这里?看他那样子,倒是多喝了几杯带几分醉意,也不知是无意中来的,还是被有心人带来的。不过不管是哪种,这个人的出现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她自到了这郭府之后,便处处加了心,生怕着了别人的道。今日若不是李氏找她,她也不会出来,这会儿看来这出戏怕要唱出点新意来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撞破 她思量片刻,便道:“这位公子,此处是侯府内院,还请公子移步别处,免得被人当成登徒子就不好了。” 凌阳旭挤挤眼,“便是登徒子又如何?娘子长得美貌,还不兴叫人看看吗?” 郭文莺磨了磨牙,她是真不喜欢这种流气的人,受了封敬亭几年的荼毒,早就受的够够的了。何况封敬亭虽无赖,却还不恶心,这人自诩风流的模样让人看着真有点想吐。 她道:“公子若不肯移步,就请让开。” 她不敢再这儿留下去,这会儿也没心情等李氏了,绕过他的身子就要走。 凌阳旭嬉笑一声,“娘子别急,咱们还有话呢。你倒看,你是怎么把那个哥哥打的?” “你要试试?”郭文莺对他展颜一笑,这一笑真好似三四月的娇花,艳丽盛放。 凌阳旭看得一滞,暗道,郭文云真是对了,这娘们长得当真好看的很,跟她一比,他府中那些妻妾,顿时味同嚼蜡,寡淡无味了。 想到郭文云的话,不觉心中一热,郭文云自己这妹妹还没许人,言语间倒有意想许他做妾。这么漂亮的娘们,性子又这般火辣,这吃起来的味道定然格外不同。 他今日在席间多饮了几杯酒,也不知怎的,此刻竟觉一股热流直涌到下腹,似乎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越发不能自已,竟想脱光了衣服,给那股热流寻一个发泄口。 他神色恍惚间站起来,对着郭文莺走了过去。 郭文莺正待要话把他糊弄走了,忽然瞧见他神色不对,一张脸赤红赤红的,呼吸也粗重了,那模样好像是被人下了药。 她暗道不好,跳起来就要跑,可没想到这凌阳旭看着是个浪荡子,身手却很不错,竟然一把抓住她,随后连拖带拉的往卧房里拽。 郭文莺惊骇不已,反身要去打他,凌阳旭见机快,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已经抱住她的腰,把她整个都夹了起来,像夹只鸡一样,抛到对面的榻上。 这一幕让郭文莺不禁想起在宁德行辕,封敬亭也是这般对她,可他好歹是清醒着,也好歹会顾一下她的感受。可这个人,因为药物有些失去理智,倒比封敬亭更难缠了。 凌阳旭把她推在榻上,整个身子压了上去,急切的在她脸上乱亲着,大掌滑到她身下扯着她的裤子。夏日里夏衫极薄,一时挣不脱,竟被他给撕了个口子。 她心急不已,脑子不停转着想该怎么办? 身边的榻上,除了一个软枕也没什么东西,怀里倒是揣着把火铳,但也不能真的开枪把他给打死了。能入侯府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就算是普通平民,她也不能草菅人命。而且若他身上带了伤,她怎么着也不好撇清关系,更撇不清自己在这儿待过的事实。 这里不是西北,也不是宁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可是要受人诟病的。 手里握着枪,一时也不敢下手,就在这时突然房梁上传来一声猫叫,还伴随着咯吱吱的声音,她抬头一看,只见一只花猫大摇大摆在房梁上走过来,踩在一段横木上,那咯吱的声响正是横木发出的。 或者是房子年久失修,那横木竟是有些摇摇欲坠。郭文莺心念一动,拿着火铳对着横木狠狠砸去,“哐”的一声正砸到横木上,随后轰隆一下,那根木头竟掉了下来,正在砸在凌阳旭的身上。 他被砸的一滞,身子向前趴去,趁这个机会,郭文莺从他身下爬了出来,匆忙整了整衣襟往外跑去。 刚走到门口附近,就听到不远处一阵脚步声,似有许多人向这边而来。 这场戏唱到现在似乎也到最激动人心的时候,一帮人抓住她和凌阳旭**,自不会放过她。 要么怕家丑外扬给她来个猝死,要么直接送到庙里叫她带发修行,了此一生。最好的结果便是嫁给凌阳旭做妾了,看那凌公子没个正形的德性,也是个酒色之徒,谁若嫁给他也是倒了霉了。 他们计划了这么一场好戏,怕就是为了败坏她,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吧。 她闪身躲进了院中的花丛里,看着傅莹带着一帮丫鬟、婆子浩浩荡荡走来,不由轻叹一声,若是躲得慢点,自己还真是不清了。 傅莹带着人进了院子,直接往房间杀去,本以为会看见不堪的一幕,却只见到凌阳旭趴在榻上,身上压在一条横木,看着似乎一动不动的。 找人去探了探鼻息,也只是昏睡过去了,她心中奇怪,明明守着的人没看见郭文莺出这院子,她到底去哪儿了? 吩咐人上前把凌阳旭救醒,他本就没什么大事,撒些凉水便清醒许多,睁开眼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似被什么东西砸中,又好像被人给痛打了一顿。 问他发生什么,却完全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进了这院子,后来遇上一个美貌女子,再然后怎么样就不记得了。 郭义显已经在房外站了一会儿,他本是不想来的,只是被傅莹拽着,非府里闹贼,要他过来探查一番。 此刻听他这么,忙道:“明明是凌公子在这里,哪儿有什么贼啊?莹儿,你也太心了。” 傅莹狠狠瞪了他一眼,她有意把这事引到郭文莺身上,故意问道:“凌公子,那女子是谁你可记得?” 凌阳旭正想,忽想起自己从来这院子就透着蹊跷,后来也不知怎么,突然就跟发了疯似地。 他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想不到里面有问题,更何况让他,能什么?自己在这里意图对一个女子不轨,然后房梁上一截横木突然掉下来,砸掉他身上了?这么狗血的事,他自己都如在梦中,出去谁信啊? 他呲着牙道:“那女子应该是丫鬟之类的,我欣赏园中景色,一时流连误入这房间,好像后来房顶上掉下个东西砸到身上,有些发晕罢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江巡检 郭义显点点头,“这房子多年未修,有些地方损坏也不是不可能,看来真是意外。” 傅莹气得直想踹他,被他们这么一,这里面哪儿还有郭文莺什么事啊?只是这会儿根本找不到郭文莺,想把这事栽在她身上都不容易。 那丫头真是厉害,她已经最快的速度赶来了,没想到还是让她给跑了。 因着主角缺席,这场戏唱到一半也没法再唱下去了。郭义显是还有事,自己先走了,也不知又去钻哪个姨娘的房了。 他一走,傅莹也不好再留下去,让人请了个大夫给凌阳旭治伤,又好言好语的安抚了好一阵。 凌阳旭表面客气,实则心里对郭家的为人处世异常反感。他虽然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人,但最起码不会算计亲人,这郭家的处事还真是卑鄙的很,连他都给算计进去了。先前他还真以为郭文云想要跟他结亲,把妹妹许给他呢,现在才知道完全是把他当枪使了。 郭家这个女儿也是厉害,究竟怎么弄的,自己就被砸到底下了?若是砸中了脑袋,他哪儿还有命在? 他心里憋着火,没待大夫给治伤,就匆匆走了。 傅莹客气的送了出去,郭文云也赶过来相送,是哪去府上向他好好赔罪。 凌阳旭淡淡一笑,赔罪的事他可不想,不过他们之间的交情也算完了,大不了日后躲着他走就是了。 送走客人,傅莹一转身,忽瞧见郭文莺在不远处站着,嘴角挂着隐隐笑意,那嘲讽的模样,让人看着便觉火气升腾。 她紧走几句,怒喝道:“你到哪儿去了?” 郭文莺似笑非笑地看她,“我在园子里转了转,觉得无聊就回去了,听这边出事了过来看看。”她着又问:“母亲希望我到哪儿去了?” 傅莹咬了咬牙,暗恨这丫头真会装蒜,这会儿倒跟没事人似的了。她从前耍尽手段,常把府里的女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侯爷曾经喜欢一个戏子,她也是用了同样的手段把那戏子骗到园中,就在那房里让她被府里的花匠给强了,后来侯爷大怒,把戏子赶出府去,到了外面没多久就让她派人给杀了。 这出戏在别人那儿唱的顺畅,怎么到了郭文莺这儿就完全不灵了?看来用这种手段对付她真的不行,姑母真是对了,对付这丫头还真得下狠手。这般轻描淡写的,伤不了她什么。 她心里打定主意,便强压怒火,转脸换上笑颜,“也没什么,就是怕大姐受了惊吓。要没什么事,大姐就回去休息吧。” 郭文莺恭敬行了礼,“母亲得是。”她做足一副对她很孝敬的模样,才步履款款地走了。 红香和鸢儿从前面走过,瞧见她忙跑过来,低声道:“姐,出什么事了?” 她们正看着戏就听府里出事了,大公子的贵宾好像受了伤,她们担心姐,便四处寻找。 郭文莺冷冷一笑,“也没什么,某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已。”她还以为傅莹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实在太拙劣。对付普通闺阁女子还可以,对于她这种刀尖上舔过血的,怎么可能让一个浪荡公子给如何了? 她有十几种可以伤了凌阳旭的手段,只不过最后选的是对她比较无害的罢了。那个凌阳旭,没把他打残了,都算便宜他了。 她想了想对两人道:“日后你们在府里行事要格外心了,没必要不要跟人太过接触,也不要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她着顿了一下,又道:“太太和老太太都要格外心,还有大少奶奶也是。” 红香道:“姐,大少奶奶那人不错啊。” 郭文莺没话,虽她也不大相信李氏那个性子会故意算计她,但也不排除受傅莹要挟的可能,看来这府里人真是一个都不能信啊。 …… 因着这次的事,怕郭文莺算账,随后的几日傅莹对郭文莺分外的宽容,不仅给她房里添置了些东西,她要出去买些东西,也都许了。还让管家专门给备了她自己出门时常用的车。 郭文莺可不觉她那么好心,上车前让徐英彻彻底底检查了一下,看着车没事才放了心。心,这傅莹是什么意思?她不在车上做手脚,又怎么对付自己呢?莫不是还有别的后招吗? 她被人暗算过多次,自也不在乎这些妇人手段,出了府门,便一路回甜水街的家了。 昨日徐英回去报了信,奶娘许氏知道她今回来,和绿玉拾掇了一桌子菜,都是姐爱吃的。 她本想出去等郭文莺来,刚一出门,忽瞧见江巡检从外面回来,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 许氏想到那日郭文莺的话,便笑着迎上去,“江巡检啊,这是刚下差啊?” 江一行微微一笑,“是刚回来,出了趟京都。” 许氏笑问:“那大人这会儿要做什么?” 江一行羞赧一笑,“有些饿了,正要去弄些吃的。” 许氏心,这可是上赐下来的机会,忙笑道:“哎呦,你是个大忙人,还自己弄什么吃的?今日咱们家里团圆,不如到家里来吃吧。咱们是邻居,乡里乡亲的没那么多讲究。” 江一行心中一动,“可是府里的姐回来吗?” “是啊,我们姐前几日归家了,今来看我。” 江一行沉思片刻,对她深深一躬,“如此甚好,我一个人做饭也是麻烦,就多谢许大娘了。” 许氏可不敢受他的礼,这备不住就是未来的姑爷,她忙闪到一边,又福身回了礼,“都是邻居,这算什么,以后还要多承巡检大人照顾呢。” “自然,自然。” 两人正客气着呢,这会儿郭文莺马车也已经到了。 侯府的马车不比外面雇来的,虽不如金丝楠木的看着金贵,但其规格绝不是一般车马行里的可比,一看就是贵家出身。 郭文莺下了车,一眼瞧见站在路边发呆的江一行,不由对他柔柔一笑。 第二百八十九章 了解 江一行怔怔看着她,竟没想到她会对自己笑,几日不见,她看起来更美了,眉眼弯弯的,笑得也甜,让人看着就好像吞了二两花蜜一样。 他不禁暗道,她到底是哪个府里的姐啊?看着真的不像门户出来的。 许氏见郭文莺下车,忙迎上去,“姐来得正好,屋里早摆上饭了,就等姐呢。”她着,又对发呆的江一行道:“江大人记得一会儿也过来啊。” 江一行慌忙点头,“好,好。我换了衣服马上过去。” 郭文莺进了门,对徐英道:“你到隔壁把我师傅也带过来吧,既然一家人吃饭,不能让他老人家一个人。” 徐英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把耿云奎给背过来了。 耿师傅腿脚不方便,专门给他安了个塌,让他在榻上吃,其余的则围着圆桌子,热热闹闹的坐下。 这会儿江巡检也来了,他似乎特意梳洗过,一身青紫色湘绣的锦袍,腰间配着玉珏,身材高大魁梧,总归脸长得也周正,又着意打扮了,看着倒也有几分俊帅模样。 他瞧屋里热闹的,不由心生羡慕,自己冷清了许久,还没这么多人在一起吃过饭呢。尤其是这种主人和仆人在一个桌上吃的,还真从没见过。 他对着郭文莺见了礼,“一行鲁莽前来,还望恕罪。” 郭文莺笑道:“这都是自己亲人,江大人随意坐就是。” 江一行听得心头一热,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姐这句“亲人”,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莫不是……? 这么一想,不由心头狂跳起来。 桌面上女眷坐北面,男的都坐右面。整个桌子上也就徐英一个男子。 徐英起身给他上座,“来,大人坐这儿。” 江一行道了声谢,坐了下来,徐英则在他下首坐了。 郭文莺在军中惯了,没那么多规矩,只开口道:“都不是外人,也别讲究了,都甩开腮帮子多吃点,别辜负了奶娘的好手艺。”着对许氏甜甜一笑,“奶娘手艺最好了。” 她这又豪气又娇憨的模样惹得众人一笑,在座的也没一个是喜欢规矩的,便都大吃大喝起来。 江一行一面吃着,一面偷偷打量郭文莺,见她吃饭跟本不像平常姑娘一样秀气,狼吞虎咽,吃得多而且很快,不到片刻就举着碗让奶娘给盛饭。 这样子别比大户的千金姐,就是随便哪家的女孩也不像她这样,不过看着倒是痛快,自有一种隐隐的豪气在里面。 他不由心中奇怪,这姐怎么看起来倒像是军中出来的? 别人才吃了一碗饭,郭文莺已经三碗下去了,她放下筷子,连称,“好饱,好饱”。 许氏嗔道:“姐,跟你过多少回了,吃饭别这么快,要细嚼慢咽,你这么吃对肠胃可不好。” 郭文莺虚虚一笑,“多年养的习惯,一时倒忘了。” 许氏鼻子微酸,“姐到底在外面吃了多少苦,才会这么跟抢似得吃饭。姐这样子,让老奴以后怎么跟你母亲交代啊……”着竟似要抹眼泪。 见她伤心,郭文莺忙道:“好,好,我以后再也不吃这么快了,我细嚼慢咽,一粒一粒米数着吃可好?” 许氏这才满意了,眼泪一收,继续吃起饭来。 郭文莺暗奇,也不知奶娘怎么练的,竟然能如此收放自如? 她一转头见江一行双眼亮晶晶看着自己,不由对他一笑,“江巡检可是吃好了?” “吃好了。”江一行忙放下筷子,解释道:“我吃的不多,有点吃的就饱了。” 郭文莺对他的长相很是喜欢,稳重的样子也深得她心。或者从的境遇与旁人不同,又吃了许多苦,心里很缺乏安全感。所以她喜欢的便是那种看着很敦实厚重的,不丑不俊,不矮不胖,不穷不富,不好不坏,所有优缺点都符合中庸之道的人。 无他,就是因为这样的人看着心里踏实。她总觉得这样的人会守她久一些,不会轻易变心。 像封敬亭那样的,哪里都太极端了,身份极端,相貌极端,财富极端,脾气秉性也极端,极端的坏。虽然扮作男人的时候,他与她相处的时间最久,彼此间也有许多默契,甚至有时候也会被他吸引,被他偶尔的温馨所感动。但跟他在一起,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会让她不断彷徨,不安,进而心里不踏实。这些都是郭文莺极度排斥他的原因。 尤其是那是个超级大色、痞,每次看见她都恨不得扒光了磋磨多少遍,让她心里很不舒服,总怕哪一会被吃干抹净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而眼前这个江一行,她看着就觉踏实,让人心生暖意,真是完完全全符合她择男人的标准啊。 要不要主动些呢? 她咬着唇,心里纠结的要死,暗想着怎么约着两人去聊聊,也好加深了解啊! 许氏约莫看出她的意思,突然开口道:“姐,吃完饭的就到院子里转转吧,在这儿看着咱们干什么?” 郭文莺立刻起身往外走,江一行也忙起身,两人倒很有默契,都往后院走去。 后院种了许多葡萄和果树。许氏会过日子,专门移了些果木栽在院子里,此时葡萄架上已经长满了绿绿的葡萄,只是未到时候,还不能吃。 郭文莺从架子上摘了颗葡萄放进嘴里,酸的她直倒牙,她又给江一行摘了一颗,“你尝尝?” 江一行很听话的放进嘴里,果然酸的厉害,他想吐又不敢吐,硬生生咽下去,那表情甚是好笑。 郭文莺“噗嗤”乐了,这么听话的男人还真不好找,明知葡萄是酸的,他居然也会吃,倒真是难得了。 她低头看着葡萄架下,忽有些羞涩,低声问道:“江大人平常都喜欢什么?” 江一行也有些局促不安,手扭着腰间的玉珏穗子,一看就是心里极度紧张。他只觉手心上都冒了汗,声音也地道:“也没什么喜欢的,平时下了差有时候练几趟拳,有时候和二虎喝点酒,有时候看会儿书。”着又补充一句,“二虎是我的贴身护卫。” 第二百九十章 保护 郭文莺好笑,怎么这个也跟她? 不过,没有不良嗜好,很好。她心里赞一声,又问:“江大人今年年龄几何了?” “二十五了。”他倒没拽文,什么“虚度多少春秋”云云。 真是实在人!她暗喜。最讨厌酸不溜丢的文人了。 其实心里早已知道,还是假装惊讶一下,“啊,江大人年岁也不了,怎么还未娶妻?” 江一行脸微微一红,“也不是不想娶,只是没遇上合适的,好人家的女孩嫌我无父无母,又只有几两银子的俸禄,要不然就是一些乡野村姑,有时候也常被一些莺莺燕燕,寡妇和风尘女子的缠上,总觉得麻烦。先前媒婆还会来登门亲,后来年岁长了,几次亲都议不成,也便淡了心思。这些年一个人过着也挺好……” 郭文莺暗暗点头,像他这样老实又不笨拙的男人,难怪那些寡妇和风尘女子喜欢,看着多安心啊。约是经历了多的,越喜欢他这样的,反倒是那些不经世事的姑娘们不喜欢,她们更喜欢那种风流雅痞,坏坏的男人。就像封敬亭那样的。 怎么又想起他了?暗自啐自己一口,还没受够他的罪,好端端的又想起他来干什么? 不过,这也难怪他江一行不好议亲了,好人家的姑娘不喜欢他,那些莺莺燕燕他也不想娶,就只能这么蹉跎着了。 郭文莺对他越看越满意,不由心中暗喜,垂着首看那满地的葡萄皮(刚才一时紧张,揪了许多葡萄在地,都踩的只剩下皮了),假装羞涩,“其实……我也没订过亲。” 江一行大喜,“姐当真吗?不知府上哪里?改日……”他想改日提亲,却不由自主脸红起来,便是不下去了,最后只呐呐:“姐,我是不是莽撞了?” 郭文莺深吸口气,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赶紧先把自己嫁出去才是真的。否则等宫里那位腾出手来,可还有自己的好吗? 她摇摇头,“没有,只是现在我不方便,回去我去禀明舅父舅母。不知,大人家中可还有亲人?” “有一个姑姑,姑父在朝中做官,是吏部主事。” 吏部?倒是她舅舅的现管。只是他家世确实单薄了些,不知舅舅是否会同意?唉,不管怎么,先得探探舅舅和舅母口风吧。 至于郭义显和傅莹,让她甚觉头疼,郭义显肯定不会让自己嫁给这么个穷子的,傅莹却可能会乐见其成。她是巴不得她嫁进穷山沟才好。她越嫁进低门,她越高兴。 只是这会儿一时也不好应了他,她的身份真是不方便,也不知他愿不愿做上门女婿? 等她独立门户,挑个好地方自己买个大宅子,再和他成亲过日子才好呢。 江一行见她一时不语,心里不免紧张,他第一眼看这女子时就觉很好,难得有人可以不计较自己是孤儿,美貌倒是其次的,难得的是性子随和体贴,一看就是会过日子的。他可以预料两人以后应该可以过得很幸福,至于感情,虽不是一见钟情,但也可以慢慢培养。只要她不负他,他自然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郭文莺咬着唇,也下不定决心,只好道:“改日再和大人谈吧。” 江一行喏喏应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长吸了口气,暗自低喃,也不知自己到底和她有没有缘分啊? 郭文莺到了前面,和许氏又待了一会儿,便告辞回去了。她出来买东西,耽搁太晚了也不好交代。 许氏和绿玉又是泪流满面的把他们送出了门,拉着手念念叨叨了好久,只也不知下回再见是什么时候。 郭文莺安慰了两人一阵,才上了马车走了。 马车出了甜水街,缓缓往前走,这会儿已擦黑,街上人并不太多。郭文莺心里有事,拄着腮帮子,思绪不知飞哪儿去了。 正瞎琢磨着,忽然马车震荡了一下,她身子一晃,手在脸上一托,差点自己咬了自己舌头。 这是出什么事了?她掀起车帘,往外探看,却发现车夫已经不见了,只余一匹马孤零零的站在街上。 她心中一惊,多年军中历练,立刻感觉到危险。刚才那剧烈的震动,怕是出什么事了? 她想找个防身的东西,摸遍身边都没找到,一时提心吊胆的,又不敢下车。 过了一会儿,马车突然动起来,一个黑衣人影在前面赶着车,虽从后面看不清是谁,但那身衣着甚是眼熟。 马车赶到荣礼街后巷,那人影就跳车走了。郭文莺慢慢下了车,看着那人影转瞬飞上房顶,一会儿就不见了。 她微微蹙眉,今这闹的是哪一出啊? 那黑衣人看着很像是封敬亭的暗卫,暗七、暗九,还是暗一?虽没看清脸,但那诡秘的动作和奇怪的衣着绝不会错。看来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那人的监视之中了,也不知今在甜水街她和江一行的话,有没有被人听了去? 心想着封敬亭若知道自己有意嫁人的暴怒,竟忍不住心中一颤,暗忖自己胆如鼠,敢做不敢当的,怎的就怕他怕成这样? 而且刚才指定是出事了,马车无缘无故不会打震,车夫也不会突然消失,还有红香和鸢儿,她们的马车是在后面,怎么也不见了?这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回到府里,过了一会儿,红香和鸢儿才回来,问她们发生什么事了,两人也不清楚,只走着走着,马车突然停下来,她们也不知发生什么事,等下了车才发现姐的马车已经走的不见了。 后来徐英回来,是看见个人影就追了过去,可追了两条街就追丢了。 徐英问郭文莺发生了什么事,郭文莺摇摇头什么都没。这里面牵扯不,怕是有人想要她的命,徐英不过是一个护院,还是不要卷进来太深的好。而既然有封敬亭的人在一旁护着,她暂时不会出什么事了,只是不知是谁这么胆大,在京都大街居然就敢对她下手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花会 刚回到府里,傅莹就来看她,她也没问她去哪儿了,只跟她,明日长平公主府里开百花会,侯爷让她和郭秀枝一起去。 这种百花会是贵族女眷中最流行的,每年都要举行数次,不是这个公主,就是哪个豪门举行的。就是把一些未嫁的姑娘们都聚在一起,再邀请一些名门公子,会上女人们相互比拼,献艺,争相吸人眼球。通常最有好评的姑娘都能寻到好人家。 有些人家是约好借着花会相看的,也有些妇人是当娘的去给儿子找儿媳妇的,总之就是变相的相亲会,豪门贵女们给外人相看的机会。 郭文莺实在不喜欢这种什么百花会,百草会的,她做男人惯了,不擅长和女人接触,更何况她半点才艺没有,叫她表演比赶鸭子上架还难。 郭义显的意思,似乎是想把她推出去,也不知是打得谁的主意,但显然是不打算叫她藏在深闺中。 红香从郭秀枝那儿打探来消息,是这一回花会和往年都不一样,因为今年还有几位公主参加,也就是,这一期的花会涉及了皇家,注定规模不会。 郭文莺一听,更觉头疼,她最不想有关系的就是皇家。 今乍瞧见暗卫,把她平静已久的生活彻底打乱了,怕是她的如意算盘要落空,心心念着的日子也过不成了。 封敬亭啊,封敬亭,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阴魂不散呢? 这一夜,郭文莺做了个梦,又梦见一只黄鼠狼在对自己流口水,嘴角还挂着诡异的笑,对她着:“想跑,爷看你往哪儿跑?” 她一吓,瞬间从睡梦中惊醒,一时惊出了满身的汗。 守夜的红香听见动静,忙过来看,见她拥被坐着,不由道:“姐,这是做噩梦了?梦见什么了?” 她嘘一口气,“黄鼠狼。” 红香好笑,黄鼠狼有什么可怕的? 郭文莺叹口气,复又躺下来,黄鼠狼不可怕,可如果你是只鸡,那就可怕了。 红香摇摇头走出去,她家姐素来大胆,什么时候胆子这么了? ※ 长平公主府连日连夜搭建宾客席,将舞场改建一新,其奢华程度也高于从前。 郭秀枝素来喜欢打听道消息,她也不知从哪儿听到的,是这一场花会也许就是九月宫中选秀的预赛。 这个消息早在几前就传了出来,整个京城的各家高门都炸开了锅,三年一选秀,向来都是由各地将适合女子呈上内廷司,再由内廷司掌事来一轮筛选,一步步进行的,期间有不少闺秀,连殿前献艺的机会都没有,就给打了回去。若这个消息是真的话,那对京中各家适龄女子那可是从上掉下来的好事,但凡有点野心的,都希望在这场花会中露一次脸,没名次也成,至少可以混个脸熟嘛。 一时间长平公主的请柬成了抢手货,在黑市上可以卖到五百两。 郭文莺听到这个消息很是吃惊了一下,然后开始盘算自己手里的请柬要不要卖出去。五百两呢,可真不是个数。 她是这么想的,但也不敢真这么做,请柬上都有府名,写着永定候府,谁敢拿出去卖啊? 卢大太太知道她要参加百花会,叫人送来一套衣裙和一套红宝石头面。虽不如她上次送的那套蓝宝石的个大,但瞧着甚是精致,配一些年轻的姑娘正合适。 毕竟是舅母一番心意,郭文莺还是穿戴上打扮了一番。那套红宝石头面配上桃粉色衣裙,顿显几分女儿的娇态。 郭文莺望着镜中那个粉面桃腮,巧笑嫣然的女子,有些不可置信这是自己,她脱下戎装穿上女装,原来也是可以如此娇俏可爱的。此时她才深切意识到,原来她真的是个女人。 出发之时,郭府只备了一辆马车,郭秀枝抢先上了车,却扒着车门什么也不让她上。 郭文莺冷冷扫了她一眼,心知多半是傅莹搞的动作。果然去问管事,那管事便府里马车都出去了,姐要用只有下人的蓝篷车了。 郭文莺冷笑着,正要发落他,却见定国公府的马车出来,郭婉云在车上笑着跟她招呼,“姐姐不嫌弃,就跟我坐一辆吧。” 郭文莺点点头,抬步上了她的车。 马车虽不宽敞,坐两三个人还是还是做得开的。见郭文莺上来,郭婉云对她柔柔一笑,“刚才瞧见姐姐,还有些不相信,这会儿瞧清楚了才知没看错,姐姐可还记得婉云吗?” 郭文莺笑道:“怎会不记得,婉云妹妹如此标致,让人一见难忘。” 自从来东南回来之后,郭婉云就在府里待嫁,听皇上登基,纳了江玉妍进宫,封了贤妃,她却并未进宫,看来当初她在封敬亭那儿的话还是有效的。 她笑问:“婉云妹妹一向可好?” “还好吧。”郭婉云低着头,神情有些落寞,瞧着似乎这段时间过得并不顺意。 皇上登基后,先皇的赐婚圣旨便再也没提起过,她父亲曾在皇上跟前旁敲侧击的问过,得到的意思是先皇圣旨根本没看到,言外之意便是这旨意就不算了。 好好的婚事没了,郭义潜还巴望着女儿进宫也能混个妃位呢,可显然皇上并无纳她进宫的意思。便也只好四处给她找婆家,京中许多豪门都问过,有的人家竟然嫌弃她是先皇赐婚过的,怕坏了名声,根本不敢娶。闹了一年都还没定下亲事。 这些话郭婉云虽没,但郭文莺在郭府这些日子多少也知道点关于她的,见她并不欢愉的,便也猜到她愁什么。 当初她和她起赐婚的事,便也想到有这一日,既然她已经管了,也只能管到底了。便道:“妹妹不用担心,我会为妹妹寻一门好亲的,实在不行便去求了皇上赐婚,他看在郭家的功绩,也会给几分面子的。” 郭婉云知道她所的功绩自不是郭家的,而是她郭文英的功绩,至于那面子也是给那个纵英才的指挥使大人的。整个郭家要能在皇上面前得上话的也只有她了,便是自己爹爹也不行。 她今日其实不是第一次见郭文莺,前几在西府花园,她坐在亭中时就见到郭文莺带着两个丫鬟款款走来。 第二百九十二章 找麻烦 她当时下意识的一睃,待看清那张曾叫她在梦中相会过的脸,竟紧张的几乎窒息。她怎么也想不到在东南那个一身大红官袍的英俊男子,和现在这个娇弱女子会是同一人。但底下怎么有人可以长得完全一样,就连笑容也何其相似。 她怔神的时候,人已经从面前走过,她根本没来得及打招呼,后来回到东府,脑中一直琢磨着郭文莺,并问自己哥哥郭文清,“怀远将军、指挥使郭大人如果是女人,可能吗?” 郭文清当时还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那怎么可能,如果郭大人是女人,那我也是个娘们了。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你不会看错了吧?” 郭婉云深想了几,所以今出门看见郭文莺,是特意请她上车的。 不过当与她面对面,再次细看时,她才更加确定,那个郭大人真的是眼前这个笑得格外清甜的女子。 她总算知道她为什么会帮她,原来她是她的堂姐啊。心里莫名发酸,第一次有好感的男子,竟然转眼变成女子,这让她一时如何接受得了? 两人着话,车子已经停在长平公主府。 长平公主乃是皇上的亲姑姑,与封敬亭虽不怎么亲近,到底是皇亲,皇上又新加封了她的儿子,也算是一门荣宠。 马车停稳,郭婉云先下车,随后请郭文莺下来。 这会儿郭秀枝已经迈进公主府门,回头瞧了一眼正下车的两人,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 她正要往府里走,后面郭婉云冷声道:“秀枝,你也是大家闺秀,怎的这般不懂规矩?两个姐姐尚在后面,哪有做妹妹的走在前的道理?” 郭秀枝对这个定国公府的嫡出姐也有几分畏惧,虽不高兴,却也只能退后几步,让两人先过去。心里怄得要死,对着郭文莺的背影呸了一声,低骂道:“贱人,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公主府中专门设了女宾席给各豪门大户的姐使用,在东暖阁里摆放着几张桌子,上面摆满各色新鲜瓜果,还有软榻、绣墩,中间回廊的园中设着几张躺椅和秋千。 此时各家姐已经到了不少,坐在一处闲聊,郭婉云在京中贵女中也有几分名声,瞧见她进来,立时便有人过来寒暄。 郭文莺谁也不认识,只在一旁含笑看着,郭婉云也想替她介绍一些闺阁女子,可看她的淡笑的表情,不知为何竟不出口。或者潜意识中,她一直觉得郭文莺更像一个男子,也未必愿意和她们这些女人相处吧。 郭文莺在暖阁里待了一会儿便觉烦了,便跟郭婉云打了声招呼,悄悄从暖阁中退了出来。 等出来之后,她才知道什么叫海阔空,万俱寂,里面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的,跟菜市场有什么区别,一帮姐们八卦起来,夸张里带着虚假的笑声,还不如战场上的厮杀声好听呢。 今日花会在后花园举行,此时也有些女眷往花园走。 招呼女眷的暖阁离公主府后花园有点距离,要穿过这条路尽头的垂花门,从西厢男宾客苑的后面绕过去,便到后花园了。她沿着墙根的径一直往前走,因为知道离垂花门有段距离,她慢悠悠走着,一路欣赏风景。 此刻阳光正好,一身独处在这安静所在,听着间或的鸟叫和蝉鸣,很有一种心神舒畅之感。 正缓步走着,忽然有人在前面嗤笑一声,郭文莺抬头便瞧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挡在自己面前。 这人穿着一身宝紫色印花袍子,襟摆上绣着水色流动花纹,未戴帽冠,只将黑色编成几股,以蓝丝结束,攒之脑后。他容貌秀美,唇红齿白五官深邃,有一种不输女子的阴柔美态。 郭文莺瞧了一眼,不由暗觉头疼,她这回出来定要碰见些旧识,却没想到这么快遇上,还是个她第二不愿见的。第一不愿见的是封敬亭,而排在第二位的就是这位五皇子封敬卿了。 此刻封敬卿嘴角噙着笑盯着她,眼神清亮,带着丝丝掠夺,就好像一匹狼在看着它久已垂涎的猎物。 郭文莺垂下头,鼻眼观心想装没看见,她迈开步子要走,可拦在身前的身影却根本摆脱不开。她往左,他拦左,她往右,他拦右。 郭文莺深吸一口气,假笑道:“这位公子,不知何故拦着女去路?” 封敬卿拄着腮帮子看她许久,“装,你接着装,别以为你换身衣服,爷就认不出你来了,你就是化成灰爷也认识你。”他着忍不住一笑,笑容火辣的好像叫辣椒腌过。 “郭文英,爷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死,果然今看见活的了。” 他们此时正在道路中间,不时有向花园的贵女经过,都一脸惊诧的看着两人。男子这般拦住一未嫁女子,被他这么一闹,不定传出什么闲话。 郭文莺强忍着想骂街的冲动,她知道此刻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便道:“王爷想找文英算账,咱们私下解决就是,不必在这儿厮缠。让人看见恐败坏王爷名声。” 封敬卿嗤笑,“是怕败坏你的名声吧,爷还怕名声吗?” 是啊,他的名声早坏的不能再坏了,京中谁不知道他五皇子是纨绔之首,无赖中的无赖。 郭文莺暗嗤一声,道:“就算我怕败坏自己名声吧,文莺现在是女子,比不得王爷皮厚。” 这是骂他是厚脸皮呢?封敬卿嘴角抽了抽,这丫头伶牙利嘴的毛病真是一点没改。他眼神微有些阴翳,不过道上越来越多的人,还是让了步。 他冷声道:“一会儿爷在西面的水湖等你,你要敢不来,爷有一百种法子叫你在百花会上出丑。” 郭文莺自然知道以他的脾气,什么恶心事都做得出来,便道:“我去就是了。” 封敬卿这才撤开身子,放她过去。 郭文莺对他一福,假装叫起来,“啊,原来是公子认错人了,没关系,女不介意,公子不用总道歉了。” 封敬卿暗自咬牙,这丫头转的可真快啊。 第二百九十三章 仰慕 周围刚才盯着这一幕的男女,这才恍然,原来是看错人了,还以为是什么‘调戏’的好戏呢。 有人认识封敬卿,低声道:“那是五皇子。” 有人点头,“原来五皇子眼神不好啊。” 自还有人自然心知肚明,以五皇子的为人,调戏个把女子实在不算什么。 郭文莺得以解脱,不敢多留,忙快步离开了。 此刻后花园中已搭起了高台,上面挂着各色锦缎,用彩带和彩色灯笼装点着,竟弄出了几分节日气氛。公主的花园也与别府不同,漫步在花园里,整个花园尽态极妍,美不胜收。黄色花淡雅,白色花的高洁,紫红色花的热烈深沉,泼泼洒洒,在风中烂漫争艳。 看见这花园,就不仅想起封敬亭那端王府,公主的规制比不得亲王,可封敬亭那处花园就好像破衣烂衫的乞丐,与公主府这千娇百媚的美人比起来,真是不够看的。一个公主,一个亲王,差距如此大,也难怪从前封敬亭总是哭自己是最穷的亲王了。 想到封敬亭忍不住轻叹一声,她跟封敬亭的关系,还真是不清道不明。两人暧昧了这么久,也被传了这么久,不知道何时才能彻底结束。京里那么多美貌姑娘可供他挑选,三年选秀,美人如花,怕不把他挑的眼花缭乱了。他得意,她自也自乐得清静啊。 在道旁边有两排樟树。樟树的新叶是椭圆的,前端还有一个尖尖的角,从远处望,像一叶舟。它们长出密密麻麻的叶子,在花园里撑开了一把巨大的伞。这会儿太阳大,郭文莺便躲进樟树下面,果然神情气爽,看见封敬卿后的气恼也淡了许多。 等了一会儿,来花园的男客和女客越来越多了,花会还没开始,都三三两两围在一堆。 郭婉云也跟着几个贵女一起走来,见郭文莺站在樟树下自得其乐,对那几个贵女笑道:“我堂姐在那边乘凉呢,你们要不要过去,这里日头大。” 吏部侍郎府的张姐问道:“你堂姐?怎么没听过你有堂姐?” 郭婉云道:“就是永定侯府的嫡长女,也是我们郭府的嫡长女,出生之时很被祖父看重的,名字取的也与郭家女儿不同,是唯一一个按男子排下来的。” 那张姐嗤笑,“什么嫡长女,我倒听你们西府有个又丑又傻的嫡姐。” 郭婉云脸立刻耷拉下来,“张妹妹慎言,我堂姐的舅父是吏部尚书,你这般评论卢府亲眷怕是不妥吧。何况我堂姐根本不像外面所的,你去见见就知道了。” 那张姐一听是父亲上官的外甥女,再不敢多嘴。郭家门楣之高,确实不是她一个三品官员之女可以置喙的。 几人随着郭婉云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桃红色纱裙的女子站在樟树下,外罩一层透明薄纱,那十六幅的下摆随风飘起,下面竟是用的暗光彩纹的薄锦制成,在绿叶掩映下荡出各种五彩眼色,好似一朵桃花开在枝头。 她梳着双环髻,带着一对缀着流苏的金蝴蝶,十分光彩照人,哪有半分传中的丑态,不仅不丑,比这满园大多数女子都更美丽,更有风姿。 郭婉云心下暗赞,她往常以为自己是郭家最美的女儿,今日跟郭文莺一比,竟觉大是不及。郭文莺的美不仅在容貌,更多的是风姿,那种糅合了女子柔美与男子潇洒的风姿,真是独树一帜,让人惊叹的同时,眼眸再也离不开她身上。 大理寺卿府的胡姐不禁赞一声,“真是个妙人,这等妙人怎的从前未曾见过?” 关于郭文莺为什么不在侯府长大的事,郭婉云也不太了解,只听母亲过一次,是侯府的傅太太容不得人,在很的时候就送走了,又是侯府老太太的意思。因为什么也不大清楚,不过想必这么多年也吃了很多苦的。 见过在东南带兵,威武不凡的郭文莺,又看见此时穿着女装浅浅而笑的她,她忍不住会想,如果两人换一下,她变成当年那个五岁便被赶出府的女孩,会不会也能活得如她这般风光?创下如此不世功勋?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她做不到,也没有这个勇气做到。这个世上只有一个郭文莺,也只有一个凭着女儿身可以做到三品大员的,所以她对她只有羡慕和敬仰,甚至想如果她真是她哥哥该有多好。 郭文莺一转头,看见几个贵女对着她走过来,嘴角带起一丝笑,“婉妹妹怎的不去前面棚子坐?”那高台下搭了几个棚子,正是给这些贵人们歇脚用的。 郭婉云柔柔一笑,“看见姐姐在这儿,便过来看看。”她着又转过头看身后几人,“给姐姐介绍一下,这三人都是我最要好的手帕交。” 她拉过一个高个的女孩,“这是吏部侍郎府的张姐。” “这是大理寺卿府的胡姐。” “这是都察院御史家的秦姐。” 郭文莺一一见了礼,三人也忙还礼,那三女身份都不算十分贵重,也没有多少傲气,看着与郭婉云的性子倒有几分像。 三女中胡姐年岁最,不过十四五岁,还有几分真烂漫。她见郭文莺刚才一直低头看着地下,便笑道:“姐姐刚才在看什么?” 郭文莺淡笑,“在看蚂蚁。” “看蚂蚁做什么?” 秦姐也问:“蚂蚁有什么好看的?” 郭文莺道:“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忽然想起一个认识的孩子,不过才三岁却会用蚂蚁摆阵伏击。” 四个女孩都微觉诧异,郭文莺也不欲再,便问道:“今日花会,所有人都要才艺表演吗?” 张姐道:“也不是所有,从前人少基本每人都会参加比赛的,今日参加的人这么多,怕要抽签决定了。不过好多人都卯足了劲儿想要上场呢。” 秦姐突然神神秘秘道:“你们,这次花会真的是为陛下选妃准备的吗?” 张姐笑起来,“婷妹妹这是想进宫伴驾了吗?” 第二百九十四章 才艺 秦姐有些羞涩,咬紧唇,脸都有些红了。她呐呐道:“难道你不想进宫吗?听咱们皇上长得极俊,又一身的好武艺,性子也最和善的。我爹皇上性子可好了,待人又十分亲切,这样的好夫婿,不信你不想要?” 郭文莺眼睛瞪了瞪,性子和善?这得眼瞎成什么样,才会觉得封敬亭性子和善? 他刚刚立朝,宝座还没坐稳,这是又开始玩起西北军营那一套了吗?表面一样,背地一样,唬着人玩呢?谁要是真认了真,以为他是什么和善好人,那就等着挨收拾吧,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真想提醒这些花季少女别对皇上报什么幻想,不过可惜,她现在的身份也只能在一边呵呵看笑话了。人家会把她的话当真才有鬼呢。 正着话,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琴声,秦姐撑掌一笑,“这下好了,开始了,咱们快过去看看吧。” 几人都欣喜万分,虽是维持着贵女姿态不敢奔跑,脚步也明显快了许多。 郭文莺跟在他们后面往前走,高台下已经坐了许多人,而花会的最高评判就坐在第一排的高台之上,各亭宇间都隔着纱帘,在纱帘后面则坐了许多贵女。男宾们在西面之地设了许多看座,用纱缎围着,虽也瞧不清都是些什么人,不过影影绰绰的显然人数不少。 郭婉云低声给她介绍:“那前排的评委从左边数第一个就是大长公主,左边第二位的是长平长公主,再往下是简郡王府的王妃,成恩公府的老夫人,还有享国公府的公夫人。都是京中极有威望的长辈呢。” 大长公主也是楚唐的母亲,老太太今年六十多了,满头花发,看着甚是精神。眉目精致,眉宇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盛世姿容。长平长公主看着四十上下,穿一身淡紫衣裙,身姿飘逸妙曼,一点也不像上了年纪的妇人,可见平时保养十分得宜。简郡王是当今皇上的堂叔,不过这位王妃就长得略显普通了,可能年近中年人有些发福,看着胖胖的,笑起来脸上露出两个深深的坑。那成恩公和享国公的夫人年纪都不了,尤其是成恩公夫人看着比大长公主还大些。 今日这花会特意选了这样的人来做评判,也不知抱着什么目的? 郭文莺再往后看,后面则是一些顶级豪门出来的男性长辈,还有最近在朝中最为拉风的新贵们。排在第一位的新封了徇亲王的封敬卿,第二个则是在皇上跟前最得宠的新贵路怀东,紧挨着他做的是楚唐,两人坐在一起,路怀东不时用胳膊肘碰碰他,笑吟吟的调侃几句。楚唐则板着个脸对他爱答不理。 一下遇上三个评判都很熟悉,郭文莺还真有些头疼,尤其是路怀东,这会儿他和楚唐话没看见她,若是一会儿瞅清楚了,不知会不会大叫起来? 如果像从前在军中一样冲过来抱她,她的闺誉估计半点都不会剩了。早知道会碰上他,她绝对不会来的,也不知他一个鳏夫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上这儿看美人的吗? 其实郭文莺还真猜对了,路怀东真是跑来看美人的,他一听楚唐要参加什么花会,有美人表演才艺,立刻厚着脸皮跟来了。他是皇上新宠,谁也不好驳他面子,最后还在众人一致推崇下做了评判。 再往下的两个四十上下的男子,她不知道,郭婉云也不认识,多半也是朝中大臣吧。 两人在后面挑了两个座位坐下,郭婉云低声道:“你瞧,那个仪宾手里端着的箱子就是今所有贵女的号牌,一会儿比赛的人选和参赛顺序都从那里抽取。” 郭文莺这才想起临进门时确实有人递给她一块号牌,她的是二十三号,郭婉云的是二十四号。也不知两人今运气怎么样? 她笑,“我是什么都不会的,这会儿只能祈祷千万别抽着我了。” 郭婉云倒是有几分跃跃欲试,就算不想进宫,只要能在这花会排名挤进前十的,日后婚配就容易的多。这也是为什么花会年年办,越办越红火的原因,有不少勋贵之家的主母夫人可都在下面看着,想要挑个好媳妇的。 郭文莺道:“咱们南齐高门讲究娶妻娶贤,要德才兼备,德在前,其次才是才,才艺这东西会点就好,不用太拔尖,做的太好反落下乘,倒有狐媚之嫌,那些高门夫人不喜的。凡事过犹不及,中庸最好。” 郭婉云笑起来,“还以为姐姐对女人不了解呢,没想到剖析的这么好。” 郭文莺摇摇头苦笑一声,这不是她,是封敬亭跟她的,封敬亭不仅研究许多豪门男人的心理,连女人的心理也多少研究了一些。还跟她,想做个讨婆婆喜欢的女人,就要适当装装傻,不要过于要强了。 她当时还问他,“那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就不适合嫁人了?就算嫁了也必然是讨婆婆嫌弃的?” 封敬亭登时大笑,“爷就那么一,你还当真了。爷的是别的女人,像你这样的,只要爷喜欢,爷护着你就行,至于旁人喜不喜欢是无关紧要的。” 她当时狠狠翻了个白眼,心,傻子才会想着嫁给你呢。 不过这会儿回忆他的话,还真有几分道理,像这样男尊女卑的社会,女人太出色是要惹闲话的,至于她这样的,若别人知道她都干过的那些事,就不是惹闲话那么简单了。 两人话这会儿,第一签已经抽出来了,第一个上台的是成恩公钟家的女儿。 钟家接连折了两个王妃,端王登基做了皇帝,可惜端王妃病死,可怜没有母仪下的命,至于醇王妃,二皇子都被囚禁了,一个王妃哪还有个好?钟家想翻身,这次就把主意打在选秀上了,想通过花会为自家女儿扬扬名。 这钟欣是钟家三房嫡女,今年十五岁,长得甚是标致,纯白色带银色暗纹的衣裙衬得她如仙子般。她弹的一首古筝古曲,技术甚是纯熟,铮铮的琴音听得让人心醉,可见平日里狠下了一番功夫。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上台 每个评判手中五朵金花,觉得好了可以多给几朵,若是不好便少给些。最后看每人获得的金花总数来评判排名。当然这也不是真的纯金打造的花,只是裹了一层金粉,看着好看罢了。 一曲终了,众人拍手称赞,大长公主和成恩公老夫人都给了三朵金花,其余的有的给两朵,有的给一朵。 路怀东不懂音律,在他听来什么音乐好坏都差不多,他声问楚唐:“这要怎么给?” 楚唐撇嘴,就他这水平,还当什么评判?不过他也不咋灵,当兵打仗的有几个会弹琴唱曲的?所幸对他咬耳朵,“你瞅着哪个妞瞧着顺眼就多给点。” 路怀东大乐,上赶子给扔了五朵,在他看来年轻的姑娘有哪个不漂亮的?要是能娶个回家就好了。 最后算下来钟欣获得二十五朵金花,成绩还算不错。 接下来一个是吏部侍郎那个张姐张云芳,刚才与她话,就觉得性子很活泼,果然舞跳得也很热烈。她表演的是一段腰鼓,身姿灵动,红裙飘荡,舞的甚是好看。最后一声鼓点结束,身子向后一仰,更可见身段柔软如柳枝。 一舞而毕,郭婉云最先给她鼓掌,隔着纱笼那边男子的叫好声不断,可见对这位姐窈窕的身段很是满意。 几位老太太约是看不上这种蹦跶的欢的,都没给什么好成绩,倒是男人大都喜欢,上至八十下至十八口味大多无异。 再后来几个有表演书画的,有弹琴唱曲的,有拉胡琴的,郭婉云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跟郭文莺讨论一二。郭文莺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别她不会什么才艺,就算会也不想上台去表演。 不过有一个十八九岁女孩拉的胡琴倒是让她听得有些意思,那琴声丝丝如韵,环环悲戚,胡琴声了传递着苍凉,就像是坐在大漠里,黄沙飞舞的荒凉城门前的老人,用这凄凉的音调诉着他一生漂泊无依,古道瘦马,看透繁华,仿佛人生就像是一场不该燃起的烈火,焚烧过后,满目疮痍,灰烬飞扬。 郭文莺闭着眼感受着音调流泻,就仿佛回到了西北的军营,看着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兵在城门前值守的样子。当雄心壮志随着岁月一点点耗尽,剩下的便只有这种荒芜悲凉,嘶鸣悲壮。这曲子能勾起人心中的哀伤,叫人片刻不得宁静。只是很难想象,这样苍凉的曲调竟是一个花季少女所拉奏的。 郭婉云低声道:“那是左相之女严玉兰,听这次宫中选秀已经内定要进宫为妃了,也有的皇上要亲点她为皇后。” 郭文莺看那严玉兰,虽不是很美,却也有有几分端庄大气,最要紧是身份高贵,左相这次在皇上登基之时立有大功,也难怪封敬亭会想立她为后了。性子沉稳、内敛,有几分内秀,用陆启方的话,这种人多半心机很深,是那种会装样的,看来确实适合皇宫那种地方。 大理寺卿府的秦姐秦玫兰不知何时从后面坐过来,对两人声道:“我听是严家想塞个人进宫,是跟皇上谈判了的,皇上被逼无奈,才答应的。听严姐今年十九了都没找到夫家,这样的年纪都没嫁出去,不定有什么毛病呢。” 这秦玫兰颇有些粗线条,郭婉云一个劲儿都她使眼色她也看不见,还在叽叽喳喳的着,到头来也没意识到她旁边坐的,也是一个十九岁还没嫁出去的老姑娘。 郭文莺知道她是无心,也没计较,更何况她一点也不觉得不嫁人就有毛病,你也可以不想嫁,谁能女人就一定要嫁人了? 高台上评判一番争论下来,严姐的胡琴得到的金花并不多,路怀东更是一朵没给,约是嫌人家姑娘腰有点粗吧。 再下来又有几位姐上场了,表演的都不十分出色,越是中规中矩的反倒越受到贵妇们的好评。 秦玫瑰一直眼巴巴瞅着,她今日想跳一段舞蹈,还特意刚才去换了舞衣,可等了这半也没抽到她,不由得心急如焚,坐都坐不住了。 就在这时,高台上有人念号牌,“一下位二十三号。” 郭文莺一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秦玫兰已经叫起来,“莺姐姐,叫你呢,叫你呢。” 郭文莺轻叹,这才叫‘黄鼠狼专咬病鸭子——倒霉越加倒霉’,你她什么都不会,表演什么啊? 随着第二声呼喊,她只能缓缓站起来,心里纠结的要死,到底是哪个手欠的把她给抽出来了? 琢磨着要表演,转头叫红香去车上把她的工具箱拿来,反正她会的手艺活,实在不行就现场雕块玉算了。 红香去了片刻就跑回来,手里拎着个箱子。郭文莺看也没看,直接拿着箱子上了高台。 刚才前一位姐表演的写字,几个行书字体写得行云流水,很是出色。她让人摆到台上的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还在,正好让郭文莺借用了。 她把工具箱放在桌上,随手打开,只见里面只有几把刀和一些零碎铁丝零件,别玉块,连块木头都没有。 下面几百双眼睛盯着,这会儿再想下去可不行了。 她苦恼的抚了抚额,又低头瞧瞧下面这张桌子,不知她把桌子腿弄断一个,别人会怎么看她? 没办法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想到此对着底下众人一笑,那笑容甚是光彩,随后就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抬腿踢倒桌子,一脚踩在桌子腿上,然后三两下就卸了一条桌子腿下来。她举着桌子腿,在一堆眼睛噼里啪啦往下掉的布景下,笑得更加灿烂了。 台下一时鸦雀无声,好多人张着嘴都不出话来,只听见路怀东那大嗓子门在喊:“看见了吧,这是我妹子。”他着一拽楚唐袖子,笑得越发得意,“你瞧见没有?那是郭文英,我初时还以为看花眼了,你看她这动作干净利落的,真有咱西北营的范儿。” 第二百九十六章 义妹 伸手大力点指,“你瞅瞅,你瞅瞅,多爷们啊!” 楚唐狠狠抚开他抓着自己的手,一双眉毛拧的快打结了,心里暗骂,“你大爷的,这是夸人吗?” 他还以为郭文英死了,没想到又从土里钻出来,这一钻还变了性了? 郭文莺也知道自己此刻造成的轰动有多大,不过既然敢抽着她上台,就要有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吓着了她可不管赔汤药费。 举着那条桌子腿,郭文莺对笑着对长平公主屈膝拜了拜,“公主恕罪,借用府上的桌子用用。” 长平公主微微点头,心里却道:“你都掰下来了,再借不借用还管用吗?” 她皱皱眉,问身边的大长公主,“姑姑可知道这人是谁?” 大长公主摇头,倒是右手边的简郡王妃忍不住撇撇嘴,“这是哪儿来这么一个野人啊?” 长平公主也甚有同感,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干的,得多大胆子? 郭文莺素来胆子就很大,反正她也不想嫁给京中任何一家豪门,别人爱怎么看她就怎么看她。 这会儿下面已经有人嗤笑起来,“这是哪儿来一个女大力士?” 更有人笑道:“这是表演什么?掰椅子腿吗?” 郭文莺也不理会,她坐在椅上,开始用心处理那段椅子腿,用刀削削减减,不一会儿变成了一个长方形。 她换了一把刀开始在上面雕刻,她动作极快,几刀下去,手里的木块已经变成一个少女的形状。然后开始换刀精雕,眉眼、头发、手脚、衣裙,不一会儿便雕成了形。 台下原本哄笑声都没了,都瞪大眼睛看着,此时的郭文莺浑身上下都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淡定,从容,大气,像是一个大师在向世人展示她磅礴的作品,又像是飞奔在战场的将军在指点大军冲锋陷阵,竟从她身上看不到丝毫的女态。 郭文莺雕完木头人就开始安机关,截开手脚,又把后背掏空一块,用细丝把各处关节连接起来,又在脚下安了两个轮子,不一会儿一个美妙少女就完成了。 她把少女托在手中,扭动机关,那少女在她手心飘飘起舞,抬手,抬脚,旋转,每一个动作都美妙至极。 那机关美人一动,连长平公主都有些动容了,她先前很是瞧不起郭文莺,嫌她不懂礼数,粗俗不堪,见她雕木头,更觉是下贱人才玩的把戏,还寻思她要做个木雕充数呢。待看到那木头美人曼妙起舞,才忍不住惊叫起来。 与她一样惊叫的不在少数,在座的虽都是豪门大户出来的,但也没见过这么精巧的机关人,尤其是亲眼看一个少女在自己眼前雕刻而成,心中的震撼不亚于看见什么稀世珍品。 更有一些公子忍不住赞叹,“好东西,真是好东西。美人雕美人,当可成就一段佳话了。” 更有人当场赋诗一首: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下人。 路怀东早在众人的赞叹中大叫起来,“看见了吧,看见了吧,这是我家妹妹。”他叫着,兴奋地紧紧抱着楚唐,差点把人勒死。 楚唐气得大骂,“你爷爷的,老子的屎都要叫你勒出来了。” 路怀东哈哈大笑,摸着他的后襟安抚着:“没事,没事,一会儿爷给你擦擦。” 顿时把楚唐臊了个大红脸,抬手给了他肚子一拳。 路怀东也不恼,只嘻嘻笑着:“咱妹子,咱妹子。” 楚唐暗骂,那是你妹子,跟我可没半分关系。 一会儿十个评判给她评分,路怀东自然投了个五朵金花,还把楚唐面前的五朵也投了进去。封敬卿看了两人一眼,也抓了五朵金花投了进去。另两位国公本来拿了一朵,被路怀东瞪了一眼,只好又抓了两朵进去,也算是给他面子了。那开场的暴力把那些贵妇评判吓着了,大都反应平平,不过最后算下来郭文莺还是得了二十五朵,成绩已经算不错了。 当然,这也全靠路怀东之功,有个蛮不讲理的哥哥,也是有好处的。 这会儿她已经从高台上走下来,路怀东立刻走过去,笑得满脸开花,“好妹子,哥哥快想死你了。” 郭文莺脸一绿,他这种别样热情,还真是让人吃不消。 路怀东素来是个不着调的,精神头上来谁也挡不住,他竟然拉着郭文莺走到大长公主和长平长公主面前,向她们介绍,“这是我老路的义妹。”着又一指楚唐,“也是楚唐的义妹。” 楚唐仰首看,装没听见。 郭文莺多乖觉啊,都到这份上了,不借坡下驴都不行了,她立刻屈膝一拜,“郭文莺见过大长公主,见过长公主。” 随后又向楚唐一拜,“见过楚大哥。” 楚唐毕竟也跟她是一个战壕里出来的,不好太不给面子,何况碰上路怀东这样的,他若不是,定会胡搅蛮缠个没完。只好道:“妹妹快免礼。” 又向自己母亲一揖,“母亲,这确是孩儿义妹。” 大长公主难得脸色微霁,虽然她看不上郭文莺,还是给了儿子面子,亲手把她扶起来,又向长平公主道:“这孩子长得还是不错的。”或者在她眼里,郭文莺也就长相还过得去了。 长平长公主一笑,“姑姑看着好就好。” 她也亲亲热热的牵起郭文莺的手,问她,“多大了?”“父亲是谁?”“怎么认识楚侯爷的?” 郭文莺都一一答了,只是在回答怎么认识楚唐时,还真不知怎么编造,还好楚唐给解了围,“公主,这个咱们以后再,先把花会办完。” 长平心,不是你们非把人领到跟前,我还懒得费这口舌呢。 比赛继续进行,郭文莺慌忙跑走了,今这事甭管是好名声还是坏名声,反正以后认识她的人绝不会少了。她郭文莺自此也算出了名了。 郭文莺一走,比赛继续,又抽了几个号牌,上台表演的贵女都表现平平。 大长公主毕竟年纪大了,便中场休息了。她这把年纪,本也不想参加这种变相花会,不过谁让皇家得上话的公主也就她和长平,没耐何也只能出来撑撑场面。 第二百九十七章 老姑娘 有侍女过来扶着几个岁数大的贵妇,去后面暖阁里休息。是暖阁,里面放了不少冰,在夏日里却是凉爽的很。 剩下年长的女眷则坐在园子的凉亭里喝茶,顺便品评一下今参赛的众女。获得大家一致好评的一个是成恩公府的钟欣,一个是平伯侯府的杜婉蓉,左相的女儿严玉兰自也别具一格。不过议论最多的还是郭文莺,倒不是今她粗暴的拆桌,也不是那手出神入化的机关术,而是她和路怀东还有楚唐的关系。 谁都知道两人都是目前皇上身边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平常想跟一个巴上关系都不容易,更何况同时是两人的义妹了。楚唐是大长公主的独子,本就和京中一些豪门关系不浅,平日也多有往来,能入了他的眼,虽不易却也不算太难。最难得的是能入了路怀东的眼,路怀东此人平时看着满不着调,又挺好相处的,但与京中哪一家的关系都不近,总是那么若即若离的,让人捉摸不透。有人变着法的想接近他,都不得其法。 可偏偏他还特别受宠,乃是皇上跟前的第一红人,他掌着金吾卫和羽林卫,又入了内阁封了侯,他儿子路唯新则是锦衣卫佥事,正四品,都是皇上身边最要紧的职务。 这样的人谁不想拉拢?可除了右相陆启方和楚唐之外,就没听过他和别人关系好。难道路府和永定侯府的关系不一般吗? 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那些家里有适龄青年的夫人更是反复衡量,哪个能拿来当儿媳妇,哪个要敬而远之。不过郭文莺能同时做了两个宠臣的义妹,听又是当前皇上比较敬重的吏部尚书的外甥女,倒也为她加分不少,已经有人揣度着要不要结个亲看看。 简郡王妃是有女儿的,最关心的还是女儿的婚事,她忽然低声对长平公主道:“公主,今宫中出选秀的旨意,你可知道?” 长平一扬眉,“自然知道,我一早派了人在宫门外等着,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简王妃心,你们家又没未嫁的女儿,还一早等着,没得让人笑话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可不敢,只笑道:“公主真是想得周到。” 两人这一提皇上选秀,亭里的贵妇们又开始揣度了,都在议论今年的选秀怎么办? 景德帝尚在时,他身体不好,选秀之事都是有名无实,今年新皇登基,后宫空虚,选秀之事比往前更得关注。许多人家都好好教养女儿,憋着进宫混个娘娘当当。 众人正议的欢呢,有下人进来禀报,“公主,宫门外报事的回来了。” 长平公主一听,不由笑起来,“这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快叫进来回话,这儿都等着呢。” 一个看着颇伶俐的厮轻手轻脚走了进来,一进门便一顿磕头,“见过公主,各位夫人、姐。” 长平公主问道:“快,都有什么信儿。” 那厮道:“回公主,圣旨皇上亲拟的,已经传礼部了,今年选秀与往年规制大体相同,只有一样略作了修改。” 简王妃心急,忙问:“改了什么?” “参加选秀的年龄,皇上下旨今年选秀只选十九岁以上的。” 一语祭出,满室哗然。 一众的贵妇都面面相觑,往年都是十三岁到十八岁的,什么时候选过十九以上的?这是选妃呢,还是选老姑娘呢? 一时间那些家里有娇俏美人待嫁的都傻了眼,好半才有人唏嘘道:“这么来,满京城满打满算符合条件的也没几个了?” 有人还真认真的数了数,最后叹息道:“还真没几个。”统共五根手指就数出来了。 南齐高门大户的女儿十五岁及笄,十三岁就可议亲嫁人,到了十八九还没嫁出去的个个都是京中挂了号的,不是名声不好,就是丑的不能见人。能数得上来的,绝不超过五个。 吴国公府大姑娘算一个,那是个从立志要当尼姑出家的,今年二十一岁,住在庙里,性格孤僻也不爱见人。给她议了几次亲,都宁死不屈,弄到后来吴国公也懒得管了。 东宁伯府的三姐算一个,那位姐时候淘气爬树,从树上摔下来脸先着的地,鼻子都摔歪了,丑的根本看不得。家里为了想把她嫁出去都想疯了。可惜的是,不限家世,不限美丑,倒赔妆奁都没人肯要,拖到二十二了还没成亲呢。 还有一个国子监祭酒家的姐,前几年发烧给把脑子烧坏了,人半傻不傻的,一见人多就胡话,还傻笑,生气的时候见人就打。像这样的哪个好人家的儿郎敢娶?二十岁不嫁也正常了。 再有就是右相府的严玉兰,今年正好十九岁,只是眼睛长在脑袋顶上,自命不凡,长相也平平,一看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真正的好人家不敢娶这样的,而敢娶的她家又看不上,便也蹉跎到现在了。 太仆寺卿府的江夫人最是个好打听的,她把京里数得着的几个十九岁以上还未嫁的姑娘都数了一个遍。 别人越听越可乐,有人笑道:“要真是这样,那东宁伯府还不高兴死,嫁不出去的丑姑娘,一转眼就能进宫当娘娘了。” 按察使沈夫人道:“江姐姐倒少数了一个,刚才的那个定远侯府的大姐,今年也是十九了。” 江夫人抿嘴笑,“她倒是个有福气的,先前是病着见不得人,这一出来瞧着病也好了,还添了这大的福气,真要进了宫,怎么也能封个妃位吧。” 众人点头,凭郭家的家世,封个妃位也是自该的。 简王妃忍不住长叹一声,“你们,咱们这不是白忙活了?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非得要十九岁以上的,总不能让孩子再拖三年,拖到十九岁再进宫吧?” 沈夫人道:“就怕三年以后皇上兴致又改了,改成又要十三岁的了。” 她这么一,众人都深以为是,谁敢拿自家孩儿的前途去赌,真要拖三年,再想嫁人可嫁不不出去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为国献身 失望者有之,心痛者有之,大部分都在心里暗自奇怪,皇上究竟抽了什么风,怎么单单喜欢老姑娘了? 此时此刻,对于这个问题,礼部的许多官员也在考虑。 圣旨从宫里下来的时候,他们听得都有些不可置信,这真要选十九岁以上的,选秀还怎么个选法?是选丑呢?还是选美呢?真正好的姑娘能留到这么大吗? 有跟传旨太监一起从宫里出来的,被众多官员围着询问。 “唉,李年兄,你,到底怎么回事?” 那姓李的郎中被人缠的没办法,心,我又不是皇上肚里的蛔虫,哪儿知道皇上在想什么啊? 选秀之事每年都是由皇后操持,由户部核查,礼部拟定人选上报,再确定参选之人及入选人数。 皇上新登基,还没立后,后宫只有一个贤妃,是太后的亲侄女。这事便由贤妃主持了。 可这位贤妃娘娘真不是个能主事的,只把一些户部、礼部的官员叫过去,吩咐了两句按惯例办就完了。 去他奶奶的,惯例?什么惯例?先皇十几年都没选过秀,哪儿来的什么惯例? 他们没办法,只好去向皇上请旨,皇上一听要选秀,先是眼一亮,随后摸着下巴开始想。真的,真的,想了好一会儿才问他们,“都是什么人可以参选啊?” 有官员道:“回皇上,按照惯例,五品以上官员家的姐,十三到十八岁的都能参选,大选的话在全国选,选的话也有只在京中官员中选的,也可以指定某地,还有皇上钦点一些有功之臣的女儿进宫都是可以的。” 他们以为皇上年轻,后宫又只有一个妃子,三个才人,第一次选秀定然是要大选的,可没想到皇上只轻描淡写一句,“大选就不必了,就在京里随便选选吧。十三岁到十八岁年纪太,就照着十九以上的选吧。” 完让人拟旨,就这么敲定了,紧接着旨意就下来了。 那李姓官员完,还有些疑似在梦中,无限感慨道:“皇上真是难得的明君,这是在为国家解决大龄女青年婚配的难题啊。” 众官员一听,深以为是,都大赞皇上大义,有为国献身的气概。 而这个时候,这位‘为国献身’的皇帝封敬亭正坐在御书房,听着手下暗卫汇报某人的行踪呢。 “十二日,进吏部尚书府,申时三刻进府,未时三刻方出。奉尚书府礼品五件,其中三件是皇上所赐。” 封敬亭皱眉,拿他的东西讨好人,还真干得出来。他问:“接下来呢?” “十三日,回甜水街,在府中两个时辰,与一江姓男子交谈长达一个时辰。” 他皱皱眉,“去查,查那男子是什么身份?” “是。” 暗七接着道:“十四日未外出,在府中花园赏花,煮了海棠酒自斟自饮。” 他哼一声,“倒是挺会享受。” “十五日长平公主府参加花会,掰断一条桌子腿,雕成美人,得二十五朵金花。” 他嗤笑,这倒是像她干得出来的。随后又吐槽,“这么暴力,她也不怕嫁不出去。” 等暗七都汇报完了,封敬亭方道:“行了,回去好好盯着,记着事无巨细,都要向朕禀报,这丫头心野,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朕把你们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是。”两个暗卫对视一眼,都一副‘杀了我得了’的表情。底下最难办的差事就是盯着这位郭姐了,郭文莺简直是上派下来专门治他们的,一到晚的惹出幺蛾子惹爷不高兴。今这汇报还都打着掩护呢,要是让爷知道她居然给那个姓江的子抛媚眼,还给人家喂葡萄,不知会不会先弄死他俩? 封敬亭又问:“今谁盯着呢?” “是暗一跟着呢。”其实那和姓江子的事也是暗一跟的,他们不报,留着叫暗一那不知死活的报去吧。 封敬亭点点头,挥手令他们下去,心里暗自得意,郭文莺以为她能逃出他的手掌心,那就大错特错了,他看中的女人,绝不会有得不到手的。 想到她看见自己时,可能惊骇的脸,不由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真是好长时间没吃鸡了,这回逮住了一定拔了毛,好好的品尝品尝…… ※ 此刻郭文莺还不知道他下了什么荒唐选秀旨意,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半点没离了他的眼皮底下。 她在这公主府里,玩的还算开心,除了看眼前的封敬卿不顺眼点,别的还真没觉得什么。 中场休息的时候,封敬卿站起来,有意无意的向她这边看了一眼。 她不由叹口气,知道这是叫她去湖边,两人之间梁子结的不,总要算一算这笔账的。 她只得站起来,对郭婉云有点事,去去就回来。 郭婉云以为她要去更衣,还笑着指给她往哪个方向走。 郭文莺自不是去如厕,不过公主府里的品亭湖却也在离如厕不远的地方。她也没带丫鬟,叫红香和鸢儿在这儿等着,独自往品亭湖去了。 她赶到时,封敬卿正背着手站在湖边等她。树影掩映下,身材修长,身姿挺拔,远远望去还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美态。只可惜性子像极了恶魔。 瞧见她过来,不由露齿一笑,“你胆子倒不,竟然一个人来了。” 郭文莺笑,“王爷不是也一个人吗?” 封敬卿睃她一眼,见她一身桃红色衣裙分外惹眼,那巧笑嫣然的模样当真娇俏可爱。 他眼微微眯起来,“你倒是瞒的本王好苦,竟没看出你是个丫头,若本王早知道,那日就绝不会放你离开了。”他着故意挨近她,“你,本王若得了你的身子,你还敢对本王这般张牙舞爪吗?” 郭文莺一怔,喝道:“你想干什么?” 封敬卿扬了扬唇,“你孤男寡女在一处会想干什么?若是此时有人看见你我在一起,你觉得会怎样?” 郭文莺暗道不好,这人无耻的很,这种事还真做得出来,她现在是女子,又是贵女,若是真让人瞧见,闺誉有碍,日后可是很难抬得起头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落水 也是她做男人时间太长,竟没想到这一层。封敬卿有可能为了报复她,毁了她的清白。 她转身就要跑,封敬卿早防着她了,一伸手拽住她袖子,郭文莺抬腿回踢,脚已被他抓在手里。 她心中大惊,竟不知道这个纨绔子弟手脚这般利落。 低喝一声,“你放手。” 封敬卿手指在她腿轻轻一滑,夏日衣衫穿得极薄,底裤都是被轻薄的料子,被他手指一触,不由得一颤。 封敬卿洋洋得意,料定她这会儿不敢大声疾呼,竟一只手捏着她的脚,另一只手越发放肆的沿着她的腿往里摸,嘴里啧啧出声,“好滑的肌肤,好一双足,本王往常觉得女人缠脚最美,这双脚虽未缠足,却也巧可爱。不知褪下鞋袜来又是怎样一番好处,本王最喜欢在床上女人的脚在本王肩上荡来荡去了,不知是怎一番销魂滋味儿。” 她心中暗恼,脸上却笑道:“王爷,我劝你还是少做些自掘坟墓的事吧,王爷现在是自身难保,你要戏弄我报仇,也不用做的这么明显,心偷鸡不成再把命搭上。” 封敬卿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郭文莺冷声道:“王爷还以为这是先皇在世的时候吗?由着你胡闹没人管?当今皇上是个什么性子你最清楚不过,他想寻你短处正没机会呢,你偏要上杆子往上凑。不作就不会死,我劝王爷把我放下来,若没人瞧见倒也罢了,真被人瞧见了,你以为皇上会放过你吗?” 封敬卿冷笑,“你这是在威胁本王?” “好心相劝而已,王爷是聪明人,现今大皇子和二皇子都被囚禁了,备不住什么时候就丢了命,南齐没有杀皇子的刀,却不代表人死不了。三皇子那人还有势力支撑,皇上一时半会儿不会对他动手。可你四殿下有什么?除了会瞎玩胡闹,你还会什么?不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偏要出来瞎招掰,心把命玩丢了。” 郭文莺表面得平静,心里却怄的要死,他抬着她的腿,这动作实在太难受。妈的,疼死老子了! 看封敬卿面色微怔,约是听进去了,皇家没好事,他们姓封的更没好人,而且她也太了解封敬亭了,那人表面和和美美,一副对兄弟手足情深的样,背地里下黑手的事可干过不少。他若能容了封敬卿,她脑袋给他当球踢。 封敬卿犹豫半晌,终于放开她的脚,郭文莺揉着大腿,心里暗骂,你丫的,差点把你郭爷大胯给掰坏了。 抬眼瞧封敬卿那阴翳的眼神,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她,她悄悄往身上摸着想找个防身的东西,刚一伸手,就听他阴测测的声音道:“爷劝你别乱动,你要敢跑,爷就大喊非礼。” 郭文莺一怔,随后骂起来,“你要不要脸。”他什么东西,谁非礼他,她吗? 封敬卿阴笑,“爷是要不要脸没关系,关键是你郭大姐要不要脸?” 郭文莺吸一口气,“好,你想要什么,你吧。” “不想要什么,你封爷出不了这口气,心里憋得慌,要不你去水底下玩玩,也叫你封爷痛快痛快。” 他着抬腿对着郭文莺踢了过去,郭文莺身子靠近湖边,这一脚真被他踢中,整个人就得掉湖里。这大夏日的,真要落了水,她也不用活了。 心里着急,手中蚕丝已经抖了出去,刚才在身上摸的时候,虽没找到武器,却摸到那根师傅给的蚕丝,此时眼疾手快,蚕丝攀住对面一根树枝,她人已经借着一带之力向旁边闪去。 封敬卿这一脚踢空,正要再补一脚,突然自己后背不知被谁推了一下,他一时站立不稳,向前扑去。只听扑通一声,人已跌进湖中。 郭文莺也有些傻了,抬眼一看,路唯新正站在自己面前对她吟吟笑着。 阳光倾泻,照在他的一张笑脸,闪得人眼都花了。 郭文莺大喜,忙把手递给他,“快把我拉上来。”刚才她那一闪,一脚踩进水洼里,陷在里面出不来了。 路唯新使劲一拽,把她拉上来,看看满脚沾的都是泥,不由皱眉,“你这样子怕不好离开。要不要我去给你找双鞋袜?” 郭文莺正要点头,湖里封敬卿已经在呼救了,他一张嘴便吸进不少水,呛的大声咳着,双手使劲扑腾,越动越往下沉,片刻间便在水面消失了。 他竟然不会游泳? 郭文莺大惊,看着路唯新,“快去救人啊。” 路唯新也慌了,“我不会游泳啊。” 这会儿再唤人来救,没等人来就淹死了。郭文莺暗骂“倒霉”,却也只能脱了鞋扔在湖边,跳下水去。 在东南那一年多,为了打仗,郭文莺很是学了一段时间游泳,在海里也能扑腾几下。她迅速游到封敬卿沉水地方,潜下去把他拖上来,一手抱着他的腰,另一只手使劲向岸边划着。 路唯新在岸边接着她,一手一个把两人拽上来。 郭文莺让他把人平倒放在地上,对着封敬卿胸腹按了几下,把他喝进去的水挤出来不少。 还好抢救及时,封敬卿终于醒了过来,睁眼瞧见眼前两人,嘴角微抿着,一副冷的不行的样子。 郭文莺微微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他若淹死在这儿,她和路唯新都得担干系。 “行了,先找个地方把衣服换下来吧。”她着,一抬眼忽瞧见两人直愣愣看着自己,忙掩住前胸。 夏日衣衫甚是轻薄,薄衫在水中一泡,窈窕的曲线毕露,上面的胸型都露出来了,她头发也湿淋淋的,一头珠翠都不知掉到哪儿去。这会儿的样子还真见不得人。 路唯新脸一红,忙低下头去扶封敬卿。他虽垂着头,又实在忍不住想多瞧一眼,那种想瞧不敢瞧的样子,甚是纠结。 封敬卿忽然道:“我知道有一处地方可以换衣服。” 他是长平公主的亲侄子,对这公主府自然熟悉,给他们指着路,两人沿着一片竹林往前,到了一座幽静的楼。 第三百章 查案 封敬卿道:“这是公主府的吴世子平常住的地方,有时候我来府里,也在这儿住一夜,这里留了不少我的衣服。” 他带着两人进了楼,有两个丫鬟跑出来,瞧见封敬卿都笑起来,“王爷来了,咱们世子没在呢。” 封敬卿“嗯”了一声,吩咐她们带郭文莺去洗浴,又叫她们找件女装过来。 两人都应了,带着郭文莺去后面,不时打量着她,似在猜测她的身份。 一个穿着黄衫的丫头问道:“姐,这是怎么了?为何落水了?” 郭文莺狠狠睃了两人一眼,厉声道:“不该问的别乱问,知道的太多死得快。” 那两人一吓,忙低下头。都暗自咂舌这位姐好大的脾气。 她们两人是吴世子的通房,平常在楼里只伺候世子一个,何曾见过郭文莺这样的姐,就算一身狼狈,那通体的气势也惊人,吓得再不敢多半句嘴。 换了衣服,又把头发擦干梳起,郭文莺才从房间出来。 封敬卿也已换了新衫,正坐在楼的前厅等着他,路唯新坐在他对面,两人你瞪我,我瞪你,一副都很不甘心的样子。 瞧见郭文莺过来,路唯新忙站起来,“文莺,你还好吧?” 郭文莺点点头,“我没事,我换了衣服这会儿不方便再回花园了,一会儿你帮我去找下我的丫鬟,我去郭家的马车上等她们。” “好。”路唯新应一声,却不急着走,只瞪向封敬卿,“你还在这儿干什么?” 封敬卿冷笑,“这也不是你的地儿,你管得着吗?” 路唯新挽袖子,“你找揍是不是?” 封敬卿也不理他,在衣服上弹了弹,好似赶只臭虫下去,那神态甚是轻佻散漫。 路唯新大怒,正要发作,却被郭文莺一把拉住,这会儿实在不是打架的时候。真要打起来,他们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她对封敬卿微微一福,“王爷,今日虽是得罪,我也救你一命,咱们两相抵消,再有仇怨他日再吧。” 封敬卿扬眉,“好,今日作罢,改日爷再跟你们算这笔账。” 郭文莺点点头,拉着路唯新走出去。 到了外面,路唯新挣脱开她,恨声道:“你干嘛不让我揍这厮?他欺负你呢。” 郭文莺摇头道:“他是王爷,你直接跟他对上不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正好我还有件要紧事要找你。” 今日幸亏遇上路唯新,不然她还得特意出府找他一趟。 路唯新脸色缓和下,轻声道:“你有什么事直接,刀山火海我陪你就是。” 郭文莺轻笑,“哪有那么严重,我就是想跟你借几个锦衣卫查案。” 路唯新微怔,“你查什么案?” “我母亲当年的事,她自杀被人诬陷背夫偷情,我要查当年的始末,揪出陷害之人。” 路唯新笑了,“这有什么难的,锦衣卫查案就是十八代祖宗也能给你翻出来。”他现在是锦衣卫佥事,找几个锦衣卫给她还是不成问题的。 郭文莺道了谢,要改日请他吃饭,再好好谢他。 路唯新倒不在意请不请客,忍不住问道:“文莺,你怎么变成永定侯府的姐了?” 郭文莺笑,“我本来就是侯府姐啊。” 他诧异道:“那你怎么跑到军中?” 郭文莺把自己被封敬亭拐骗的事了,当年的事出去都是眼泪,不过若不是封敬亭她也不会认识这么多朋友,也不会有路唯新这样的生死兄弟了。 两人着话便已经走出楼,毕竟身份不同了,她也不敢与他多做交谈,只道:“改日咱们再详谈,在别人府里不方便。” 路唯新点头,“我明去郭家找你。” 郭文莺苦笑起来,他还当自己是从前军中的郭文英吗?男女授受不亲,他这般兴冲冲地找上门去,还不定叫人什么呢。 这会儿周围人多了起来,她不敢再与他多,简单嘱咐了几句便匆匆走了。 她出府上了马车,不一会儿红香和鸢儿也出来,一见她便急叫道:“姐你去哪儿了,咱们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姐,刚才一个俊帅的将军过来姐在车上等咱们,咱们还不相信呢。” 鸢儿也问道:“姐,那将军是谁?” “那是锦衣卫佥事。” 鸢儿忍不住咂舌,谁都知道锦衣卫直属皇帝,是最最惹不起的。没想到姐竟然认识锦衣卫 郭文莺自也知道,就算同是佥事之职,原来军中的佥事和现在锦衣卫佥事也不可同日而语。 封敬亭把金吾卫交给路怀东,又培养路唯新进了锦衣卫,看来是想把锦衣卫也交给路家了。这样虽是十分信任,但对路家也未必就是好事,树大招风,路怀东父子两个在朝中是无根之木,比不得楚唐勋贵出身,往后的路也并不好走啊。改日得跟唯新好好提个醒,收敛锋芒,少树敌才是。 她也没等郭婉云回来,就自己先回府了,估摸着花会下午才会结束,又叫车夫回去再接一趟。 一路上,鸢儿和红香叽叽喳喳跟她后来比赛的事,大理寺卿府的姐得了魁首,吴国公府姐是榜眼,成恩公府的姐则得了探花。后来两人又选秀的事,皇上要选十九岁以上的老姑娘,鸢儿当笑话一样出来,边边乐,忽然看郭文莺脸色不对,才意识到自家姐也是个十九岁的老姑娘。 红香惊声道:“这么姐岂不是要进宫参选了?” 每年选秀都是十三到十八岁,郭文莺从没想过自己会是其中一个,这会儿听改了年龄,暗自嘀咕是不是针对她的。或者也未必是她,那个严玉兰听是内定为妃的,莫非是为了她吗? 看来得赶紧想办法,在选秀之前把自己嫁出去了。 马车回了永定侯府,郭文莺去换了身衣服便去卢府见舅母了。她心里着急,也等不到明日,总归还是先把亲事定下来才能安心。 卢大太太听外甥女来了,甚是欢喜,拉着她询问花会的情形。 第三百零一章 相看 郭文莺捡无关紧要的了几句,对于路怀东拉着自己认义妹却只字未提。后来又起选秀的事,卢大太太听着,不由叫道:“这么你要进宫了?” 郭文莺点头,“怕是这样了。我今日来正是有事要求舅母,想叫舅母为我操持婚事。” 卢大太太笑起来,“你这是有看中的人了?是哪一家的公子?” 郭文莺道:“奶娘住的甜水街,有一个姓江的巡检,想请舅舅和舅母给相看相看。” “一个巡检,七品官,未免家世低了些。况且你虽退了婚,婚事还得永定侯府做主,府里有当家主母,还有你父亲,咱们也不能越过她去啊。” 郭文莺闻听,立刻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眼泪哗哗流出。她哭道:“舅母疼我,我是不要进宫的,郭府太太又是恨不得我死的,若婚事落到她手里,可叫我怎么活啊?倒不如自己选一个,好坏人不错就行了。我这样的情况也嫁不得高门大户,所幸找个户出身,无父无母的,两个人过日子,倒也清净。” 卢大太太被她哭得心都软了,前些日子她也在给她相看婆家,只是要想找个可心的真是不易。京中大户子弟大多一身毛病,别她都看不过眼,怎么好给自家外甥女? 也有那好的,身份地位人品都不错,可人家一听是个老姑娘连问都没问,就给推了。寻了几个媒婆,都没不行,还让她上户里头找去,万一有那老大难找不到媳妇的,没准就肯应了。 她听那媒婆胡咧咧,大恼了一阵,把媒婆给骂出去了。但回头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横竖外甥女不想嫁高门,也没必要太在乎门第。而且老爷这个外甥女跟别家的也不一样,行为举止也不像闺阁姐,又有一双足,就算真嫁进豪门,还不定受多少罪呢。 这么一想便道:“回头我跟你舅舅商量一下,让他去见见那个江巡检,然后再找那傅莹谈谈。横竖你的一门好亲都让她搅合黄了,也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 郭文莺连忙道谢,有舅舅和舅母操持,这事就算成了一半。她知道傅莹的心思,想尽办法不想叫她嫁的好,听给她找的几个都是都是年岁大死了妻室的。不过那个江一行在她眼里是个穷门破落户,算不得一门好亲,没准就能应了。 她心满意足的走了,能寻到一个自己看上眼的,又能摆脱封敬亭对她来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晚上卢俊清回家,卢大太太忙把郭文莺跟她的事提了。又道:“孩子的意思是不想进宫的,她既然有看中的人,不如就成全了她。你抽个空去见见那个江巡检,听文英人还不错的。” 卢俊清寻思了一下,“这是文莺亲口跟你提的?” “是啊。” 卢俊清咂咂嘴,“这事不好办啊。” 卢大太太不解,“怎么了?” “今进宫议事,皇上还特意跟我提了句,听咱家有个外甥女,今年十九了。”一起这个,卢俊清就觉脑仁疼。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对了皇上的眼了,每次单独见驾的时候,一奏完事,皇上总要跟他几句闲话,每每总文及他的家事。 今就跟他提了句关于他外甥女的,他当时还没纳过闷来,只随口虚应了两句,后来出来才知道皇上下旨十九岁以上的未嫁女子参加选秀。 若是往常询问也就罢了,今特意了这么一句,这不是明摆着要叫郭文莺进宫吗?可自己外甥女又不想去,这可麻烦了。 卢大太太也觉有些难,问道:“皇上可直接了让文莺进宫的事?” “这倒没提。” “没提就好,所幸装个糊涂,咱们就当不知道,先给文莺把亲下来再吧。” 卢俊清连连点头,还是自己夫人明事理。往年都是十三岁到十八岁的参选,虽选秀之年有不许私自定亲的规定,但这十来年都是摆设,先皇也没真的选过人入宫,大都走走过场,所以各家该定亲的还是定亲。既然没有明旨下来,他们也就按老例办了。 谁让皇上你不明呢,你不就当不知道,横竖他也不想拿外甥女搏前程,惹恼了皇上,大不了辞官不做了。 “行,我明就去见见那个姓江的。” 能让她外甥女看中的,想必也不是一般人吧。 ※ 江一行一早从家里出来,刚到衙上,就有人跟他,吏部来人要他走一趟。 去吏部?江一行一怔,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犯什么事了? 他们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官,在京中一抓一大把,下雨一块匾砸下来,恨不得都能砸中俩七品。 让他去吏部?这是出什么事了? 问了那来送信的官员,“大人,这是有什么事找下官?” 那虽不过是个吏部主事,却是一脸高傲,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看都不看他一眼,只轻蔑的哼一声。 他一看那样,索性也不问了,反正自己也没做过什么作奸犯科的,大不了是得罪谁被人教训一顿罢了。 进了吏部大门,却直接被人带到尚书大人的公房,他在门口站了半晌,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堂堂吏部尚书见他,能是骂他一顿吗?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见,他心翼翼的推门进去,只见一个身着红袍的官员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神情甚是严肃。 他心知是吏部堂官卢大人,忙见礼,“下官见过尚书大人。” 卢俊清抬头看了他一眼,长相适中,不上多俊,却看着挺舒服,行止做派也是个老实稳重的。他让人打听过,这江一行人品不错,官声也很好,不贪污受罪,也不出入烟花之地,平时生活简单,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他暗自点头,外甥女的眼光也算不错,像个能过日子的。 他问道:“听你是甲子年武科探花出身?” 江一行忙答:“回大人,正是如此,下官自幼学武,会些拳脚。” 第三百零二章 定亲 “可读过书?” “幼时家中也有些钱财,请过私塾,多少也也读过几本。” “父母什么时候过世的?” “有七八年了。” “可定亲了?” “尚无。”江一行嘴上答着,心里忍不住想,这卢大人问这些做什么?莫不是想为我做媒不成?想到此禁不住想起隔壁邻居家住的那位郭姐,也不知她去了何处,好几日都没见到人了。 卢俊清又细细打量了他几眼,也看不出太出来他究竟哪点吸引的自己外甥女,他身上穿着半旧的官服,倒也算恭敬,除了看着还算‘舒服’这点外,也瞧不出有哪点出彩的。实在的,跟宫里那位做金銮殿的,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不地位壤之别,就是话、做派、模样也相去甚远。 她怎么就瞧不上皇上,非得嫁给这么个普通人呢? 不过这样也好,宫里不是个好地方,嫁个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好处。这子看着脾气秉性都是好的,想必日后也不会薄待了自家孩子。 他打定主意,便道:“本官有个外甥女,今年十九,与你年岁相合,模样也生的好,想你给,你看如何?” 若是旁人,一听吏部尚书的外甥女,怕早高兴的跳起来了,可江一行却并没什么喜色,只道:“实不相瞒,下官与一人有约,约未成,不敢有违,怕要辜负大人一番美意了。” 卢俊清没想到他会拒绝,微微一怔,竟问出来,“你与何人有约?” “是我邻居家的一位姐,虽不知道她姓名身世,但我既然与她约定给彼此一个机会,便不敢违约他娶。” “可与她定亲?” “未曾。” “可相许一生。” “未曾。” 卢俊清笑了,倒是个实心眼的。他总算知道郭文莺看上他哪儿了,如此守信,又人品正直,确实可托付终身。 想起郭文莺过与这江巡检有约的事,不由笑起来:“实在与你,那位与你有约的姐便是本官的外甥女,你选个吉日便到永定侯府提亲就是了。” 江一行大喜,他没想到提的就是郭文莺,更没想到郭姐是吏部尚书的外甥女,又是永定侯府的千金,这样的豪门出来的姐居然选上他,简直是意外之喜。 他本就对郭文莺有几分喜欢,那么一个从容、宁静的姐,与她站在一处都觉得心情愉悦。两人就好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总有股子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并不十分看重家世,只是难得她身上的气质,让他很想相约着一起走下去。 虽心里也有几分犹豫,对方身份太高,恐他不能般配,但瞬间就被巨大的欣喜给冲淡了。 “是,我这就去找媒婆。”他慌慌张张跑出去,一时紧张,差点撞在门框上,手揉着额头,笑得一脸憨直。 卢俊清忍不住摇摇头,心里暗道,文莺真的是喜欢他吗?这么一个处处平凡的人,她这样的性子怎会喜欢的? 他摸不清郭文莺的心思,其实郭文莺也摸不清自己在想什么。要有多喜欢,一见钟情,真谈不上。或者只是在一个对的时间,遇上一个刚好不讨厌的人,想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吧。嫁人与她来是可有可无的,既然非得嫁一个,倒不如选个危险系数最的。 卢俊清回去把这事一,第二日卢大太太便上永定侯府拜访了。 傅莹最不喜欢见这个卢太太,性子直不,一起话来就呛人,有时候被她气个半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卢大太太也不喜欢这位,她肯上门,完全是为了郭文莺。两人虚伪的寒暄了两句,便索性直奔主题。 “侯夫人,我来呢是为了文莺的婚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傅莹见她叫自己侯夫人,不由变露喜色,这个执拗的,终于不叫自己二太太了。 她心里得意,嘴上却道:“舅夫人这是郭家的事,不该舅夫人操心吧。” 卢大太太暗骂“不要脸”,想趁机拿捏他们吗? 她道:“虽是郭府的事,可到底也是咱家老爷的外甥女,咱家老爷领着吏部差事,这每派出去的事那么多,实在太忙了,也没空管孩子的婚事,这不是就交托给我了,怎么也得叫我多操操心。” 傅莹脑子一动,她好好的提什么吏部差事做什么? 她本是聪明人,立刻知道这是在敲打郭家呢,前些日子侯爷刚谋了个差事,正是归吏部管辖,吏部乃是六部之首,差事办的好坏都是尚书大人一句话。 哼,这是跟她玩心眼呢。 心里恼恨,脸上却笑道:“瞧舅夫人的,舅夫人跟咱们也是一家人,没什么管不了的,这是看中哪一家了?” 卢大太太便把江巡检的事了,傅莹原先还以为他们会提个什么高门,一听是个七品官,又是个没爹没娘的,顿时心中一喜。正愁不知道怎么把郭文莺嫁出去呢,她倒自己挑了这么个门不当户不对的,这样也好,也省得她费事了,左右是不能让那贱人生的女儿嫁的比自己女儿好就是了。 她忙点头,“行吧,回头我跟侯爷,叫人上门提亲就是了。” 卢大太太也没想到这么顺利,见她同意,不由暗道,这要真是找个高门,怕这傅太太也不会那么好话了,总归是见不得文莺好的。文莺那孩子早点嫁出去也好,也省得在府里再受了算计。 两人谈婚事的时候,郭文莺已经悄悄从后门出来,坐着雇来的马车去了宴府楼。 她跟路唯新约好今在宴府楼碰面,她是女子装扮,为了怕人发现特意披了个斗篷,大热的不一会儿就捂了一身的汗。 进了雅阁,路唯新带着两个锦衣卫正在等她,他今日也穿着锦衣卫官服,鱼尾服配着绣春刀还真有种不出的帅气。 郭文莺看了一眼,若是在军中她指定对她吹口哨,这子真是越长越帅了,怪不得京中许多贵女对他爱慕不已。 第三百零三章 默契 路唯新故意在她面前转了一圈,笑得眉眼弯弯的,“怎么样?我穿这身是不是很好看?” 郭文莺点点头,“确实不错,带着你上街买什么东西,都没人敢跟我收钱了。” 锦衣卫掌管刑狱,赋予巡察缉捕之权,下设镇抚司,可以不经圣旨侦察、逮捕、审问,虽不是想抓谁就抓谁,可抓了你也没脾气。下人都知道锦衣卫不好惹,他那一身不叫衣服,叫虎皮。 路唯新摸摸脑袋,却也并没觉得尴尬,平常他也看不上锦衣卫,不过自从穿了这身皮,敢惹他的人顿时少了不少。那日他推封敬卿下湖,他都没敢对自己报复,由此可见一斑了。 郭文莺坐下来,叫二过来点菜,那二吓得手都哆嗦,路唯新问了句,“你怕什么?”吓得二差点尿了裤子。 路唯新无奈的摸着下巴,下回出门他一定不穿这身皮了。 随便点了几个菜,又唤了两个锦衣卫进来,对郭文莺道:“这两人暂时跟着你查案吧,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那两个锦衣卫站起来,抱拳拱手,“陆斌见过姐”“陈翔见过姐。” 郭文莺微微点头,“多谢两位了。” 她话的样子实在不像个闺阁女子,两个锦衣卫有些发愣,暗自嘀咕这姐到底是什么人。 路唯新问道:“你到底想要他们查什么?” “是十四年前的一宗事。” 郭文莺把十四年前发生在郭家的事简单了一下,其实对于当年的事她也不怎么清楚,只是听奶娘提起过,当年母亲被人抓奸在床。那人是个乙亥年的举子,进京赶考无意中遇到了母亲,两人相恋,然后背着父亲做出了苟且之事。 但是郭文莺根本不信这个,先不母亲那么骄傲的人绝不会做这种事,尤其这件事发生的太巧,怎么就刚好就在中秋节这点被发现了? 众目睽睽之下,任何解释都没有作用,他们就借着这个由头把母亲活活逼死了。 奶娘也不知道那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母亲不舒服,早早就睡下了,后来伺候傅莹的丫鬟过来,叫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兰香去领月饼,奶娘则被徐嬷嬷叫去绘花样子了。 那时候母亲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有事走了,就剩母亲一个。然后傅莹就带着人来抓奸,一切都像是计划好的,巧的不能再巧了。 这是隐私之事,一般人绝不会泄露出去,就像当年郭家为了隐瞒真相,只对外是暴毙的,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是自杀。当时还是祖母亲手把白绫扔到母亲面前,逼她自裁。 一想到当时的场景,当时母亲的哭泣和无助,郭文莺就觉心里刺痛,她憎恨傅莹,憎恨祖母。那个只知道对母亲大喊,怒骂母亲“不知廉耻”的老太太,她打心眼里厌恶她。就像她也厌恶她一样,自从回到郭家,她从没见过那个可以唤作“祖母”的人。 那人也不愿见她,也幸好她不肯见她,否则她真怕自己会当面顶撞,出不敬的话。 郭文莺平静的叙述完这个故事,随后又道:“那书生叫徐航,当年事后他就不见了,你们找到这个人,然后把当年的真相挖出来。” 陆斌和陈翔对望了一眼,同时道:“姐放心。” 路唯新问道:“文莺,这等私事你真想揭出来吗?若被人知道了,不管当年谁对谁错,恐对你的名声都不好。” 郭文莺一笑,“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让母亲冤屈而死。” 路唯新这厮,居然点头,“反正你也不在乎名声。” 郭文莺好笑,对着他肩头捶了一拳,随后两人相视一笑,这么多年的默契,让他们彼此都明白对方心里想什么。更何况两人还都是那种闯祸都闯大的,唯恐下不乱的性子。 望着他那张英俊带笑的脸,她不由抿着嘴笑,“如果我有你这样一个兄弟就好了。” 路唯新心,我才不想做你兄弟呢。 事情都敲定下来,吃完饭,郭文莺就起身离开了。她不能在外面待太久,这就是做女人的坏处,出个门都有诸多限制。 从雅阁出来,正要往酒楼门口走,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人,伸手就要掀她的斗篷,流气道:“娘子,叫爷看看你长得什么样?” 郭文莺不由皱皱眉,这么熟悉的声音真是想忘也忘不了。 这丫的钟怀,不管她是男是女,他都要调戏一把吗? 那人还真是钟怀,今他请几个兄弟喝酒,四大纨绔今到了三个,除了钟怀外,还有怀玉公主家的祖宗齐坤,户部尚书的儿子胡东。男人们在一起,话题最多的当然是聊女人。尤其是一帮色、痞们都在讨论到底什么样的女人好看。有的要胸大的,有的要脸蛋好的,还有的要个高腰细的才好。 正聊得火热,忽然瞧见对面雅阁里出来一个女子。那女子正是高个细腰,从后面看身材很是不错,只可惜包的太过严实,看不清脸长什么样。 齐坤拍了一百两银票在桌上,“我赌一百两,那是个美人。” 胡东笑起来,“那我赌二百两,那是个丑八怪。” 两人一起看钟怀,“你呢?” 钟怀则笑着把两张银票揣进怀里,“那我去瞧瞧,看你俩谁的对。” 齐坤道:“就你鸡贼,这个时候,不管谁赢占便宜的都是你。” 钟怀眨眼,“万一娘子打人,我岂不是很吃亏?” 两人“嘁”一声,哪儿就能碰见会打人的娘子了? 钟怀大笑着,一个箭步走过去,从后面去拽郭文莺的斗篷。 斗篷拽下来了,就在这一瞬间郭文莺动了,她的拳头奋力的挥向那张想起来就讨厌的脸,“噗”的一声正中目标。 钟怀疼得“哎呦”一声,待看清郭文莺的脸,不由眼睁得大大的,“娇娇,是你吗?” “鬼才是你的娇娇。”郭文莺一开口,声音略带沙哑,辨识力还是很强的。 钟怀笑起来,“果然是你,娇娇,没想到你穿女装也这么好看。” 第三百零四章 提亲 郭文莺哼一声,看他一只手捂着眼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看来那一拳打得轻了。 她怒道:“滚开。” 钟怀则笑,“我就不滚开,你能把我怎么样?” 后面齐坤和胡东跑过来,看他捂眼的样子都大笑,“果然美人带刺的,还真打人了。” 郭文莺想走,钟怀却拉着她不肯,指着她的胸夸张的叫,“你是女人?你居然有这玩意,你居然是个女人。” 郭文莺真想打死他,这人简直生克她的,每次见他都没好事。 她冷冷一笑,“钟世子,我劝你拿开那只脏手,否则不定你身上少点什么。” 钟怀咧嘴,“哈,你还敢威胁本世子?” 郭文莺也不话,只从怀里摸出一把火铳,抵在他下腹的位置,阴笑着:“世子爷还觉得是威胁吗?” 郭文莺早就想这么做,他那个碍事的玩意,留着就是个祸害,倒不如早点给他弄没了。 钟怀一骇,慌忙放开她的袖子,“娇娇,好好话,冷静,冷静啊。” 郭文莺收了手,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钟怀对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忽的笑起来,“这娘们有意思,老子想娶她了。” 齐坤怔了怔,随后大笑起来,“你不是不喜欢女人吗?怎么也想娶妻了?” 钟怀咂咂嘴,“凡事都有例外,这是第一个我不讨厌的女人,或者可以尝试一下,娶到身边,再好好折磨一番,也别有乐趣。” 齐坤和胡同同时挑起大指,“行,你牛。” 钟怀向来是到做到的,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自己母亲。 “娘,我要成亲。” 钟太太正喝茶呢,一听这话,一口茶差点从嘴里喷出来。 她惊骇不已,“我的儿,你什么时候转性了?” 她自然知道自己儿子不正常,哪家正常孩子房里没有丫鬟,全是厮的,还常常弄几个倌在府里取乐?让他娶妻,跟要他的命似得,每次一就翻脸,这会儿居然要娶妻了? 她兴奋地站起来,“你看上谁家闺女了?”心,甭管是哪家的女儿,只要是母的就行。 “郭家的。”钟怀笑得灿烂,他已经打听清楚了,姓郭的,永定侯府的姐,哪儿哪儿跟他都很配嘛。 “好,明娘就去提亲,亲自去,不,叫上你舅母,姨母,一起去。” 钟太太越想越兴奋,命人准备香炉祭品,她要好好拜拜祖宗,钟家祖宗保佑,她儿子终于开始想女人了。 …… ※ 封敬亭躺在御书房的软榻上,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着暗七汇报近日郭文莺的情况。他每过三都要听一次汇报,而显然那丫头的日子过得比他精彩多了。 皇宫里的日子太无趣,让他忍不住都想出宫找她了。 “十四日,长平公主府,封敬卿抓住郭姐香足,神态暧昧,不堪入目。” 暗七念着,忍不住抬头偷瞧了皇上一眼,声道:“皇上要不要听听暗一写回来的现场版描述?” “念。”封敬亭依旧闭着眼,声音却明显高了一分。 暗七轻叹,暗一写的东西,才是真正的不堪入目啊。 他轻咳一声,念道: “啊,王爷,你放开我。” “我不要放。” “你不放我就要大叫了。” “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你。”以上是一阵怪笑声。 “救命啊,不要啊——” “姐的香足好香啊,肌肤好滑啊。” “你这个坏人,人家不理你了。” …… 封敬亭听得嘴角抽了抽,忽想起前几日暗一传回来的在甜水街鸭梨胡同后花园的一幕。 郭文莺与江一行两人对面而立,其对话更是惊悚。 “啊,江巡检,你要吃葡萄吗?” “我不吃,葡萄酸。” “你吃嘛,我来喂你。来,啊——” 扭捏的凑上去,“啊——” “葡萄甜吗?” “甜。” “死相,酸的你也甜。” “姐喂的肯定好吃,就是酸的,心里也甜。” “恩恩,人家不来了……” “江某爱慕姐……” 这前后两个场景一对照,他头上青筋开始根根往外蹦,咬牙道:“暗一这表述的本事,不写话本真是亏了,他还当暗卫做什么,把他放戏台上唱戏多好。” 暗七也觉得酸的倒牙,嘿嘿一笑,“暗一确实夸张了点,皇上您别当真,姐绝对忠于您的。那都是没影的事。” 封敬亭哼哼两声,若不是他知道郭文莺的脾气,绝不会出这么恶心的话来,他还真得叫这暗一给气死了。叫他看着郭文莺,每次都要给他弄个话本子来,要多暧昧有多暧昧,让他平白多生了不少气。 他蹙眉,“对了,那个江一行到底是什么人,可查出来了?” “是。”暗七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念道:“江一行,河北霸州人氏,甲子年武科探花,现任七品巡河巡检,二十四岁,未婚,父母双亡,家中有良田百亩,店铺十个,赚钱的七个,农庄三座,京中甜水街宅院一座,御水街宅院一座,沉水街宅院一座。” 封敬亭冷哼,“这子还挺有钱的。” 暗七忙道:“再有钱也比不上皇上,皇上富有四海,是下第一人。” 封敬亭虽没话,表情却很是当真,他虽觉得郭文莺不可能会舍他,而就那个什么狗屁巡检。可这丫头脾气也不知不咋地,脾气那么臭,惹的桃花倒不少。刚处理完一个方云棠,这又从哪儿冒出这么一个? 本来方家没那么容易退亲的,他让徐茂跑了一趟江州,软硬兼施,逼着方家退了亲。这还没消停几呢,又出了这事了。 还有那个封敬卿,爷老子的,上回动了他的女人还没找他算账呢,这次居然敢摸郭文莺的香足,回头老子活劈了他。 不过几日就见了两个男人,又是喂葡萄,又是摸香足,那下一回是不是还要整段床戏给他?不行,他得亲自看着点,绝不能让那丫头给他弄顶绿帽子戴戴。 越想越不放心,再也躺不下去了,吩咐人赶紧备车,他要出宫一趟。 暗七看看外面色,这大晚上的,宫中都快下钥了,皇上这闹什么? 第三百零五章 偷摸 郭文莺因着心里有事,晚上也没吃几口饭。 晚饭过后,一个庶出的妹妹过来看她,还带着自己新做的点心。 对于这个庶出妹妹郭云晴,郭文莺也没见过两回,根本谈不上亲近不亲近不过她对她却甚是殷勤,不时过来看她,有时还亲手做些点心拿过来。 自来伸手不打笑脸人,有人愿意亲近她,她也没有把人赶出去的道理。 让鸢儿上了茶,她坐着陪郭云晴话,简单些平时里的琐事。 其实她和她也没什么共同语言,绣花针线她不会,琴棋书画她也不太懂,唯一能的就是描个花样子怎么上色,这还不是她的强项。 她有两个庶出妹妹一个叫郭云晴,是薛姨娘生的,一个叫郭晓月,是董姨娘生的,今年都不过十四五岁。 郭晓月长得还不错,话也讨喜,很得傅莹的意,不过这个郭云晴就没那么幸运了,当年薛姨娘活着的时候,就和傅莹对着干,两人没少拉仇恨,现在薛姨娘一蹬腿,郭云晴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尤其这郭云晴也并没继承自己母亲的美貌,长得不算太出色,针织女红也做的一般,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能做些精细点心。便时常拿来讨好郭文莺。 “姐姐,这点心还合你的口味吗?”郭云晴心翼翼地问着,这已经是今晚她第三次问她点心的事。 郭文莺随口应了一声,看她对自己赔尽心,不由皱皱眉,“妹妹可是有事吗?” “啊?”郭云晴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忙摇了摇头,“也没,没什么事。” 郭文莺睃了她一眼,自她进了郭府,府里人看着她不讨老太太和傅莹喜欢,对她捧高踩低,冷嘲热讽的不少,只有这个妹妹,一直待她很热情,甚至可以有些巴结着她。 郭文莺一直不明白她什么意思,若是没所求,何必与她套近乎?不是她不相信什么姐妹情深,只知道这世上绝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她道:“时候不早,姐姐还要沐浴一番,就不奉陪了。” “好,好。”郭云晴忙站起来,有些结结巴巴地,“我这就走……,我……改日再来看姐姐。” 送她出去,郭文莺不由一叹,她还是不喜欢这种藏着掖着的性子,有什么就什么,相比较而言郭婉云的性格,看着就比她舒服多了。 郭云晴走到外面,心还砰砰直跳,这个姐姐真是厉害,随便一个眼神,就吓得她出话来了。 她垂首走着,身后跟着丫鬟雨低声道:“姐,咱们是不是巴结错了人?这府里有什么事也不是大姐了算的。” 郭云晴摇摇头,“你不懂。”她与郭晓月不一样,郭晓月有董姨娘,董姨娘又得宠,就算同时庶出,也比她吃香的多。 她没娘,自己长得又不出色,备不住什么时候就让傅太太给贱卖了。她巴着郭文莺,并不是因为郭文莺是郭府的姐,而是她见过一身官服的她,不管她是不是她想的那个人,这个大姐姐都是极有本事的。 大姐姐进府也有十几日了,府里明里暗里的挤兑不知有多少,都伤不了大姐姐分毫。且大姐姐还有个吏部尚书的舅舅,不管怎么也比自己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在这府里她是个没根的,爹爹不喜欢她,又不得主母喜欢,目前也只有这个姐姐是她能巴得上的。 她别的也不敢奢求,只求将来有一她出事的时候,大姐姐能伸手捞她一把。可惜她好像并不讨大姐姐喜欢,要做些什么事,才能换了大姐姐一片真心呢? 她心里琢磨着,突然听到雨叫一声,“姐,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黑影闪过?” 郭云晴微怔,“什么黑影?” “我也不知道啊,不知是不是眼花了,好像有个影子往大姐住的青桐院去了。” 青桐院?会不会大姐姐出什么事啊? 郭云晴心惊不已,忙道:“你去叫家丁,我去青桐院看看。”她着转身往回走去。 此时郭文莺正在房里准备沐浴,今出去了一趟,被钟怀那厮抓了袖子,回来时候就觉浑身哪儿都难受。 脱了衣服,光着身子坐进浴桶,温热的水让她觉得甚是舒服。寻思着哪有了钱,也盖个温泉庄子,没事的时候就去享受一番。 屋里不知何时弥漫起一阵异香,似花非花,甚是好闻。她吸了一口,心想着红香就是喜欢调弄这些花呀草呀的,这是给她点的什么香啊? 正思索着,忽然窗户动了一下,她吓得一惊,迅速抓起一旁的衣服掩在身上,喝道:“是谁——” 一个人影从窗户中翻过来,动作利落之极,可见不知翻过多少遍了。 在看清那人影的长相,郭文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娘的是在做梦吗?怎么深更半夜居然看见他了? 见她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封敬亭忍不住一笑,“娇娇,这也没几个月不见,你这就不认得爷了?” 又是娇娇。郭文莺头疼的厉害,几乎咬牙道:“我不是娇娇。” “娇娇,你真是没良心,爷想你想得心都疼了,你刚一见面就赶爷走,也太不给爷面子了。你可知道那一日以为你死了,爷多伤心啊,还专门写了悼词叨念你。要不要爷给你念念?” 他捧着心口,做出一副心痛不已,又深情款款的模样。看得郭文莺一阵恶寒,刚想喝骂,忽意识到他现在身份变了,他已经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不是她能随便呵斥的。 只是谁能告诉她,一个九五之尊大半夜的跑到她这儿来干什么?还是从窗户里进来的?虽然这样的事从前他也干的多了,但到底那会儿还没当皇帝啊。 她咬咬牙,“皇帝陛下,您半夜闯民女闺房,就是为了念悼词吗?”丫的,别现在她还活着,就是死了也不想听他念什么悼词。 封敬亭痞痞一笑,一双该挖出来的yin眼在她那裸露的前胸,白嫩的大腿上扫了一样,对着她挑衅的扬扬唇,“你呢?” 第三百零六章 摸摸 真难得这个时候郭文莺还能语气正常的和他话,实在被他折磨的次数太多,看光了也不止这一回,自己要真表现出羞涩,倒真得了这色痞的意了。 你他身份变了,怎么还是没长进呢?他后宫女人成批成河的,他想看一百个都能脱光了排成排供他欣赏,何必大半夜跑这儿来看她? 封敬亭却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解脱,做了几个月的皇帝,每板着脸,端着范儿,真是快把他憋坏了。也只有面对她时,他才能露出自己的本性,当然也只有她能耐得住他的折磨,若是换个旁的女人,早尖叫了吓昏过去了,白白失了兴味儿。 真是后悔啊,早知道她在洗澡,换个别的春春的药给她试试,他倒想看看她主动投怀送抱是个什么样子。 他腆着脸笑,“娇娇,别遮了,快让爷看看,爷得好好摸摸你,这几月没见,爷的娇娇好像又变漂亮了。” 郭文莺哪肯叫他看,一把抓起床上的被子,披着就要跑,可刚跑了两步,却只觉得身子绵软,连话的力气似乎都被尽卸了下来,身子歪歪一栽,便是倒在了封敬亭伸过来的长臂之中。 她惊叫道:“你倒是给我下了什么药?”心里想着刚才那阵香气肯定有问题,不如怎么这会儿便浑身绵软无力了? 封敬亭轻巧地抱起了怀里娇弱的女子,毫无愧色地道:“方才见娇娇沐浴多时不肯出来,闲极无聊,便是在香炉里放了点安稳心神,松懈肌理的药剂。娇娇前些时日为朕东征西讨的也累了,朕心疼你,就给你用了药,倒是可以松缓了疼痛,娇娇一会且不要怕,爷便是缓缓疼爱,绝不让娇娇疼到……” 郭文莺大骇,他这意思是打算在她房里要了她吗?他怎么可以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一个堂堂皇帝,在臣子的家里,强了人家女儿,要是传出去,他脸都不要了? 郭文莺被轻放到了床榻上,被封敬亭轻巧地剥了睡衣,露出了丝缎的肚兜、胫衣,便是白生生地晃花了人眼。 “你个……下作……下……流。” 听闻了郭文莺的怒骂,封敬亭露齿一笑:“娇娇当真是误会了朕的怜花之心了,朕是真的心疼你,只是朕赋异禀,倒是略雄壮了些,看着娇娇身体娇弱,便是怜惜你初次的不适,此番用了药,便可耐过这一遭,以后与朕朝夕相处,尽透了雨露后,便可尝到鱼水之欢的滋味了……” 郭文莺被他这番无耻已极的言词,得早就羞臊得睁不开眼,没想到他身份升级,其无耻程度也跟着升级了? 一想到他刚才的话,更是唬得有些魂飞之感,他倒是藏了什么毒蛇蟒怪?竟是得灌了药才能消受? 其实封敬亭也不是真想在这里与她如何,只是想吓吓她,她平白让他担惊受怕了一场,还害了他流了几滴眼泪,这笔账总要算一算。最可恨的她居然还敢趁着他腾不出空的当口,去勾引白脸,这两笔账合到一处,只是这点惊吓,那还是他心疼她了。 当然,扒光自己喜欢的女人,也属于男人的恶趣味。这白花花的皮肉,真是滑不留手,又香又软又好看。让他憋了许久的欲望,忍不住也抬了头。 感觉到抵在自己大腿上的东西,郭文莺脸都绿了,若他真的这么碰了她,她一定先弑君,再咬舌自尽。 封敬亭深吸一口,也不敢再动,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娇娇,爷真的想你。要不你摸摸。”他拿着她的手去碰,告诉她是哪里想她了。 郭文莺忍不住对着帐子翻了个白眼,心,“皇上你还能更不要脸些吗?” 她拼命挣扎,不过最终封敬亭也没再有过多的动作,因为有人来了。 青桐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喧闹声,似有许多人往这边来了。 郭文莺一惊,下意识去推封敬亭,可一时酸软无力,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她低声道:“快把解药给我。”若是旁人发现她和他在一起,名声坏了倒不打紧,她肯定就要进宫了。 封敬亭笑一声,从怀里掏出颗药用牙齿咬着,那意思,想要你自己来拿啊。 郭文莺手动不了,能动的只有嘴。她咬了咬唇,慢慢撅着嘴凑过去,在封敬亭假装冷峻的脸上轻轻地印下一吻。 封敬亭显然是不大满意,凤眼微眯道:“就是这样?你要想感受皇恩浩荡,这点代价可不行吧。”完又冷哼了一声,“朕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郭文莺也是豁出去了,猛吸口气,再次将轻吻落到了薄唇之上…… 没成想封敬亭还是不大满意,看着美人主动后,绯红的脸,慢悠悠地道:“娇娇不如将舌伸进来,舍些香涎给爷品尝品尝,爷也好喂你药不是。否则这药在爷嘴里化干净了,可再没第二颗了。” 郭文莺只觉得血气上涌,脸儿得红红的,暗自祈祷,来一道雷赶紧劈死他得了。 耳听着外面声音越来越响,似乎还有傅莹喝问的声音,郭文莺也是豁出去了,务求一击即退这难缠的混蛋,又慢慢地附过脸去,樱唇轻启,含住了那片薄唇,再伸出一截香舌启开了皇帝陛下紧闭的牙关。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主动地亲近男人,那怯怯软软的一截入了温热的口中,便茫然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可就是这青涩的反应便如同燎原的火星子,把得道成仙的都能一路扯进了欲念的最深处,更何况一个对她垂涎已久的色痞了。 封敬亭把她紧搂住怀里的,娴熟而又饥渴地吞噬着妙人无穷的芳津,用灼热的吻去惩戒这搅乱一池春水的祸根。 也不知吻了多久,直到药效发挥作用,郭文莺能动了,才猛的推开他。 封敬亭看着她嫌恶的擦着嘴唇的样子,脸色微沉了沉,这个过河拆桥的丫头,他有那么脏吗?以后亲她,让她喝他的口水,看她还敢不敢嫌。 第三百零七章 藏柜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红香的声音叫道:“姐,你在里面吗?姐——” “在。”郭文莺哑着嗓子答了一声,“我刚沐浴完,这就出来。” 她忙起身穿衣服,一转头见封敬亭抱着胸定定地望着她,不由臊的满脸通红,她对着柜子一指,那意思叫他钻里面去。 封敬亭本来不想钻的,他怕什么?大不了把她带回宫去,谁还能把他怎么着?不过忽又觉得这事挺有意思,两人好像偷情被抓似得,便也干脆陪她玩一场。 见他真钻进衣柜,郭文莺悄悄松了口气,忙把衣服穿戴好,随后平静的打开房门。 她经历过太多大事,偶尔屋里藏个男人心里也能承受,表情镇定异常,竟半丝慌张也没露出。 红香看她出来,轻吁口气,“姐你没事就好。” 郭文莺抬眼看看院子站了许多人,眉角微皱,“这是怎么了?” 有人道:“是三姐房里的雨,看见大姐院子外有人影闪过,怕有贼人进来惊了姐,让咱们来看看。” 郭文莺转头看雨。 雨忙点头,“大姐,真是三姐担心你,才让奴婢叫人来的。” 郭文莺眼光扫向一旁的郭云晴,却见郭云晴一脸惊慌之色,似神色不宁,见她看她,慌忙低下了头。 郭文莺微惊,她这样子莫不是看到了什么? 有下人过来回禀,“大姐,侯爷和夫人在外面等着姐回话呢。” 一听傅莹在外面,郭文莺忙提步往外走,这会儿郭义显和傅莹已经进了院子。 两人之所以一起来了,还是傅莹撺掇的,她一听下人看见有人影在郭文莺院子晃过,立刻觉得这是打击人的大好机会。别真有事,就算没事,一番闹起来对郭文莺的名声也不好。 她越想越觉机会难得,忙拉着郭义显出来看看,还一脸担忧地着,“万一大姐出什么事,可怎么对卢家交代啊?” 郭义显一听卢家,也忙跟着出来了。卢俊清现在圣宠正隆,他也真怕跟卢家对上。 两人进了院子,傅莹双眼凌厉的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才转头看向郭文莺,“大姐,你这儿出什么事了?”她的声音轻柔的好似能滴出水,真是一副和蔼宽厚的主母样。 郭文莺心里膈应,脸上却笑道:“回母亲,没什么事,只是一个丫鬟眼花看错了,闹了一场误会。” 傅莹转过脸去立刻变了一张面孔,大声喝问一个家丁,“四处可都搜了吗?” “院子里都搜过了,只是姐的闺房咱们要进,姐不让。” 傅莹暗忖越是不让搜肯定越有问题,忙对徐嬷嬷道:“你带几个人进去瞧瞧,别真进了贼了。” 她一脸‘为了大姐好’的样子让人看了甚是恶心,郭义显却以为自己夫人真的换了脾气,对先妻的女儿好了,也道:“去看看也是好的。” 郭文莺顿觉心跳加速,可别真搜出什么来。虽然她不担心封敬亭会有什么,可到底于她没什么好处。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纹丝不动,依旧笑意吟吟的。 傅莹看了她半晌,没看出什么什么端倪,不由暗道,这大姐真是好沉得住气。 她一转头忽瞧见一旁的郭云晴正蹑手蹑脚要往外走,不由喝道:“三姑娘,你要去哪儿?” 郭云晴吓得哆嗦了一下,“我,我就是怕吵着你们,先出去一下。” 傅莹哪里肯信,喝道:“你都看见了什么?” “没,我,我什么都没看见。”郭云晴慌忙摆手,因为心虚,还心翼翼地扫一眼郭文莺。 这个样子,就算没什么也得让人审出什么来。郭文莺暗叹一声,到了这会儿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这会儿她很是后悔不该让人躲进柜子里,封敬亭这厮果然是惹祸的祖宗,每次见到他都没好事,她到底上辈子欠他什么了,非得折磨着还他吗? 她冷声道:“母亲若是真怀疑文莺房里有人,尽管进去搜了就是,三妹妹不过是凑巧路过,母亲也没必要逼迫她。” 傅莹笑起来,“大姐得是,那你们就尽管进去查查,也好放了心,别真进来淫贼什么的,坏了大姐的名声。” 她故意这么一,明明没什么事也得带出点事来。郭文莺心中暗恨,这个傅莹当真可恶。 徐嬷嬷带着人进了屋,在里面翻了半,并没翻出什么来,倒是把翻箱倒柜的把她屋子翻了个稀巴烂。她似有意在找什么,分明不能藏人的边角地方也被她一点点搜过。 郭文莺不由看向傅莹,这女人究竟想从她这儿找什么? 其实傅莹还真是有意叫人翻的,她见上回郭文莺回府时气派极大,琢磨着她可能藏了不少好东西在房里,正好借搜查的机会把那些东西弄过来。可谁知道除了一些日常用品和换衣衣服,竟什么都没有。不由心中暗忖,难道是她想错了,这丫头其实在外面很穷,车马也是从卢家借来的吗? 屋里没搜出什么,郭文莺也不意外,封敬亭的身手若是能让他们搜出来,他的功夫也白练了。 一场虚惊,郭义显有些意兴阑珊,他打了哈欠,“没什么事都让你们闹出事来,大晚上的都散了吧。” 傅莹依旧不甘心,瞪着眼看郭云晴,“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这会儿郭云晴倒镇静了许多,她摇摇头,“母亲,女儿真没看见什么,女儿和雨瞧见一个人影,后来雨去喊人,女儿就在原地等着,等来了人才一起进的院子。女儿真没看见什么。” 傅莹虽心中愤愤,但没找到任何证据,也无可奈何,只得让人都散了。 一帮人刚走到院门处,却见郭文云着急毛慌的跑过来。他经常在外夜宿,时而回家也是甚晚。 郭义显一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喝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又去哪儿鬼混了?” “出事了爹。”郭文云一脸惨白地把郭义显拉到一边,起他回家的时候看见的事。 第三百零八章 肚兜 今日回来的时候,还不算太晚,他在外面和朋友喝了酒,还带着几分醉意。他一早出门时没坐车,正好朋友送他回来的,刚走到街口,忽然朋友低声道:“我怎么好像瞧见禁卫军了?” 他以为朋友眼花了,还笑道:“禁卫军怎么会在这儿?一定是你看错了。” 可谁知走到家门附近的时候,看见几个人影从郭府后院闪了出来,朋友也是宫中当差的,一眼认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羽林卫首领齐进,在他身旁还有大内总管徐茂。 他不认识这两人,可是那朋友绝不会看错,还低声问他,“你们家住街口,这附近可没几座宅子,别是你们家出什么事了?” 他一听瞬间酒就醒了一半,若是几个羽林卫也罢了,大内总管和羽林卫指挥使同时出现在自家附近,这是要抄家灭门吗? 他吓出一身冷汗,慌忙跑回来找父亲商议。 郭义显一听也吓得够呛,颤声问道:“你确定没看错吗?” 郭文云摇摇头,“我朋友是府军卫的,他常在宫里走动,绝不会看错。” 南齐亲军十二卫都是皇上的亲兵,分别是:锦衣卫、旗手卫、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府军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虎贲左卫。守紫禁城的就是羽林卫、金吾卫和府军卫。平时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会混个脸熟。若是旁人不认识还有可能,皇上身边的两大红人,怎么可能会认错? 郭义显也深以为不会看错,但是这深更半夜的,羽林卫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他家附近?想派人探查一下,又没这胆子,若被发现敢打听皇上亲卫,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紧张的搓了半手,转头问郭文云,“他们当时可看见你了?” “当时我醉醺醺的被朋友扶着,这深更半夜应该不会注意。” 郭义显点点头,嘱咐他,“这事你就当没看见,对谁也不要起,省得惹祸上身。” 郭文云忙应了,只觉心砰砰跳个不停,最近总没好事发生,可别真惹上什么大乱子。 到底这些人打晚上的跑这儿来干什么? 这话齐进其实也很想问,宫里刚点了灯,皇上突然就要出宫,一帮之人着急毛慌的准备,也没敢多带人,生怕被看出来,还都穿着便装。本以为是什么火急火燎的大事,没想到皇上竟转悠到荣礼街,进了郭家宅院,还是一个人翻墙进去的。 皇上口谕“不许跟着”,谁敢在后面找不自在,他们只能找个犄角旮旯猫着,护卫着皇上别出了不测。 徐茂一见这郭府宅院,就知道皇上找谁来了,他还以为好几月皇上没惦记那人,都淡了呢。原来这么久了,放在心尖尖上的还是那一个。看来用不了多久,宫中就要多个女主人了。 听着齐进一肚子牢骚抱怨着,他也不支声,只抿嘴笑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皇上翻墙出来,身手那叫一个利索,从前翻军营,翻船场,现在改翻府宅了,果然是训练有素啊。 徐茂慌忙迎上去,笑得一脸灿然,“爷可尽兴了?” “尽你娘的兴了。”封敬亭骂着,那脸上分明是一副欲求不满。 本来还能多尝点甜头,结果生生被人给搅了,你他和郭文莺的事怎么就这么不顺,摸也摸了,亲也亲了,就差那临门一捅,总觉得不够圆满啊。 从身上摸出个东西塞给徐茂,“给爷好好收着,挑好的做个一百件来。”他回头非得让那丫头一件件穿给他看。 徐茂借着月光一看,见是个女人肚兜,不由脸上微绿,你这位爷登了大位怎么也不长进点?这指定不知从哪儿摸来的,偷女人肚兜的事爷干得出来,这出去谁信啊? 幸亏知道皇上真面目的就那么几个,连齐进都以为爷是位正人君子,你这得隐藏的多深啊? 其实封敬亭也没想摸个肚兜放在身上,只是他往衣柜里一钻,立刻便有一股女人身上特有的殷香钻进鼻子。他嗅到心旷神怡,越发觉得躲衣柜是个好差事。柜子中间林林总总挂了一排衣服,其中有郭文莺的亵衣,还有肚兜,他顺手抓了一个在鼻端嗅着。越嗅越觉好闻,然后就顺手揣怀里了。 郭文莺身上很少有脂粉的香气,但就是这种然香更能勾起男人深层次的欲望,若不是时候不对,他还真想冲出去再把她扒光了好好嗅一遍。 后来外面人吵着要进来搜查,他才从衣柜出来,翻身上了房梁。等了一会儿见人都走了,便从窗户里出去,顺着来时的路爬出院子了。 齐进道:“爷,咱们回宫吗?” 封敬亭点点头上了马车,回身吩咐他,“若有人问起,就近来京里不安全,朕亲自巡查京畿了。” 齐进应了一声,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你们家巡查京畿都是查到人家宅院里去来了? 当然,皇上的行踪也没人敢问,除了太后没事啰嗦两句,谁敢在皇上跟前三道四? ※ 等人都走光,郭文莺打开衣橱早没了封敬亭的人影,她不由松了口气,让红香把门都锁死了才睡的觉。 这一回得了教训,以后可再不敢晚上沐浴了,封敬亭这个没谱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再翻一次墙? 他也是,宫里那么多女人,还不够他玩的,老折磨她做什么?看来真得赶紧把自己嫁出去了,她就不信他会做出强别人媳妇的事。 不过这事还真不一定,大晚上翻墙偷情的事他也干得出来,她若真出了嫁,到时候还得害得夫君戴绿帽子。那才真叫害苦了人呢。 这一想,竟有些不敢出嫁了,若是封敬亭知道自己背着他谋划嫁人的事,还不定闹出什么来呢。 今日红香守夜,看着姐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饼,不由暗道,姐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受了惊吓? 郭文莺确实受了惊吓,在她十三岁那年,叫一个无赖给惊着了,到现在还没回过魂儿来。他奶奶的,自己怎么就碰上他了?甩还甩不掉了。 第三百零九章 百家求 次日中午,郭云晴来找郭文莺,还没开口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郭文莺知道昨晚的事她多半听见了,她和雨分开在原地等着,肯定是在撒谎,而那会儿她多半是到了自己院子。 她乍见封敬亭时受了惊吓,一时情急未必把声音压到最低,很可能她听到了什么。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帮自己隐瞒,不过就算事情漏出去,她也不怕。她郭文莺这辈子什么没经历过,别人想拿捏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相比较郭云晴的忐忑不安,郭文莺过度的平静,倒让她有些不适应起来。 郭云晴也没想到自己昨晚会看到那么不堪的一幕,一向端庄的大姐姐竟然有个情人,两人还……一想到两人的对话,还有屋里发出的声音,她就觉得脸红。这会儿面对大姐姐,竟觉浑身不自在起来。 郭文莺给她倒了杯水,也不话,只淡淡看着她。 郭云晴心里一阵紧张,哆嗦着接过杯子,好半才道:“姐姐,我不会出去的。” 郭文莺叹气,“你不用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不过为了你好,还是都忘记了吧。” “是,是。”郭云晴拼命点头,一张脸通红一片。 一想到昨晚的事,郭文莺也觉羞臊,封敬亭那个不要脸的,连累她也一点脸面都没了。 郭云晴坐了片刻就走了,也不知是不敢面对她还是怎的,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安抚住了郭云晴,郭文莺深深吸了口气,现在局面有些失控,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也不知江巡检什么时候会来提亲? 她心里正寻思呢,忽然红香匆匆忙忙跑进来,一进门就叫道:“姐,不好了,提亲的来了。” 郭文莺一怔,“可是江巡检?” “不是江巡检,是君安候府,侯夫人亲自来的,还带着御史夫人、尚书夫人,还有国公夫人。” 君安候府?钟怀? 郭文莺脸都绿了,这个时候那个断袖来凑什么热闹? 这会儿前厅里,傅莹正和君安候夫人话呢。一听侯府是来提亲的,傅莹心里一时也不知是痛快还是不痛快。君安候府门第高,比永定侯府还高了一级,钟家是有名的豪门大族,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再加上君安候又颇得皇上恩宠,老成恩公更是三朝元老,皇上仙逝的元妃也是钟家出来的。这样的门第,她可真不想便宜了郭文莺,一想到这个她就觉不痛快。 可钟世子真不是个良配啊,听他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这要是郭文莺嫁过去,还不跟守活寡一样,一想到这点,又觉痛快无比。 这两种情绪交织着,一时竟不知是该应下,还是不该应下了。 君安候夫人见傅莹半不语,以为她不乐意,忙道:“咱们两家门第相当,两个孩子人品也相当,起来正是良配,夫人还有什么不满吗?” 御史夫人是钟怀的姨母,也帮着道:“是啊傅太太,要起来咱们世子长得可真是不错,性子也好,外面传的那些都是谣传,咱们世子绝不会只喜欢男人的。”言外之意,倒像是双性恋了。 成恩公夫人素来傲气,此时话也不客气,不紧不慢道:“上一次瞧着府上大姐,长得虽是齐整,可脾气不大好,年岁又大了,难不成还要在府上多留几年吗?” 傅莹更加犹豫了,到底许还是不许啊?上回她刚许了卢家太太,好容易服侯爷也同意了,又出了这档子事。若是那钟怀真是个好的,她肯定一口回绝了,这半好不好的,怎么叫人办呢? 她琢磨了片刻,“这事我也做不了主,咱们大姐是先前那位生的,我不是亲娘,这婚事也不好给定了,回头还得问过侯爷,再也有卢家呢,卢尚书看这个外甥女心疼着呢,侯府贸贸然给定了,怕得罪卢家就不好了。” 君安候夫人有些微恼,“到底你这是嫌弃咱们世子那些传言了。” “不是,真不是。”傅莹忙摆手,要是世子再不是东西点,没准她就想应了。 “这样吧,你们先等个信,回头等侯爷回来,问过侯爷再给您话。” 君安候夫人也没想这事第一次就能办成,他们家钟怀议了多少次亲了都没议成,也不在乎多这一回。她刚要,“那就回头再。” 就这时,只见一个下人匆匆进来禀报,“回太太,江家带着媒婆来求亲了。” 君安候夫人一听这个,也不忙着走了,她怎么郭家不愿意结亲呢?原来是还有更好的。她倒要瞧瞧,到底是谁敢跟她抢儿媳妇。 傅莹一见这样,心里暗恨,这下人真没眼力价,人来了等会儿再禀报,非赶在一块,这不是拉仇恨吗? 可到了这会儿,也只能让人先请进来。 来的是江一行的姑母,她今日特意带了两个媒婆上门,正笑盈盈的往厅里走,一抬眼忽然看见厅里坐着这么多人,不由怔了怔。 她看着几位打扮的珠光宝气的太太们,“哟,这可都是郭府的亲戚吧,人真是不少。” 傅莹还没开口,君安候夫人已经问道:“你是谁?” 江太太笑道:“我夫君在吏部任职,今儿是特来替侄儿向郭家求亲的。” 君安候夫人惊得站起来,“你侄儿想娶郭家哪个姐?” “自然是郭家大姐。” 果然是跟她抢儿媳妇的。君安候夫人冷笑一声,“你来晚了,郭家大姐已经定出去了。” 江太太纳闷,“什么时候定出去?那日不是好了让咱们来提亲吗?这是定给谁了?” “定给我们君安候府了。你们算个什么门户,门户的也敢肖想侯府姐,真是想瞎了你的心了。” 江太太是个嘴拙的,哪里是侯夫人的对手,被噎的不出话来。好半才问道:“这位夫人,您是郭府哪一位啊?” “本夫人是君安候夫人。” 江太太撇嘴,合着了半跟郭家没半分干系啊。 第三百一十章 旨意 江太太也不理君安候夫人,转头对傅莹道:“傅太太,咱们可是先前好的,卢家也同意了,今日带媒婆了就是要下定的。你瞅着定礼都准备好了。” 她拿了礼单给傅莹看,傅莹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她还以为江家穷的不行,没想到这定礼给的可真厚。 君安候夫人在旁边看着,不由撇嘴,“你有钱,当咱们侯府就是穷的吗?咱们的礼单更厚。” “徐安,把咱们的礼单拿上来。” 傅莹一吓,她可不敢随便收,虽一家女百家求,可也只能许一家,君安候府不能得罪,江家又是先前定好的,这个她也不好做主啊。 郭文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见傅莹也没非把她定给君安候府,心里明白这是看君安侯府门第太高了,多半在心里衡量哪个更差,哪个嫁过去她更吃苦吧。 这种事她也不能出面,便跟鸢儿使了个眼色,自己则转身走了。 鸢儿点点头,也没动地儿,只在旁边猫着,到底看傅太太给姐定的什么亲。 厅堂里钟家和江家差点因为亲事打了起来,钟家气盛,君安候夫人没理也能搅三分,江太太被她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实在没辙了,亲也不议,气呼呼地走了。 傅莹费了半嘴皮子,好容易把两边人都打发走了,只觉累出了一身虚汗。 等晚上郭义显回来,傅莹跟他了钟家和江家来提亲的事,低声道:“上次卢家提的要把外甥女许江家,侯爷也是同意了。这今日君安候府又来求亲,侯爷看咱们许哪一家啊?” 郭义显沉吟片刻,道:“先看看吧,皇上要选秀进宫,咱家大姐可是在选秀之列,没准能混个娘娘当当。” 傅莹暗嗤一声,还想送闺女进宫,真是瞎了你的狗眼,郭文莺那种货还想进宫,回头她非得把这个贱人嫁出去不可。皇上那样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怎么能便宜了贱人? ※ 眼看已是九月,到了九月便是三年一次的选秀了。 到了这会儿,婚事还没定下来,郭文莺也是着急,等选秀旨意下了,她想嫁也嫁不了了。 可这事也急不得,封敬亭素来喜欢派人看着自己,怕是自己这边一动,宫里就得了信了。 先前他没出现,她还可以假想一下给自己找个合适的男人嫁出去,可是现在确定自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她有些犹豫了。实话,封敬亭那性格,她真不想多害一个人。 心情实在不好,便想出去转转,她悄悄带着鸢儿从后门出来。做大家闺秀就是这样不好,想出门都得偷偷摸摸的,还好傅莹不爱管她,平时把她当野草似得,偶尔偷溜出去一回,只要不被人看见,也没什么事。 从后门出来,刚走了一程子,突然一个人影跳到她面前,粗声粗气道:“姐,咱家大哥要见你。” 那人是江一行身边的跟随,好像叫虎子,还是叫二虎的,长得虎头虎脑,五大三粗的。 这时候江一行找她有什么事? 郭文莺有些惊异,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才低声道:“江公子在哪儿?” “在东巷府的茶楼,的这几日每都在等姐出府,今终于等到了,姐跟我走吧。咱家大哥可是急死了。” 郭文莺点点头,她也觉得应该见江一行一面,能不能成亲,两人总要商量出个准主意。 东巷府离这儿比较远,他们上了车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 这座茶楼很气派,是京都数一数二的,选在这里见面,郭文莺总觉得心里慎得慌,他们本是秘密相见,这里人多眼杂的,万一被人看见可如何是好? 江一行在二楼的包厢里,她慢步上了楼梯,刚走上二楼,忽然感觉斜对面的一间雅室里似有人在看她,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里面隔着厚厚的帘子,根本看不见是谁,可这种感觉却明显的让人头皮发麻。 她吁了口气,问二虎,“能不能换个地方?” 二虎道:“大哥还在等着呢,要不要换地方,你跟他啊。” 郭文莺想想也是,何必自己吓自己,这才跟着他进了对面一间雅室。 就在这时,隔壁的雅室中,正坐着三个人,皆是一副高贵公子的打扮。三人相貌绝佳,个个是人中龙凤,尤其是中间一个,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如果忽视他此刻脸上的表情狰狞,这应该是个可以完全倾倒众生的美男子。 此刻他蹙紧眉,怒视着左边的男子,“你刚什么?” 封敬卿微微一笑,也没为他的怒气所惧,他既然敢捋虎须,连这点承受力都没有,怎么行?他笑道:“四哥,我我瞧见你那亲亲娇娇了,你不会没看见她上楼吧?”他着故意咂咂嘴,“啧啧,还特意打扮过了,那一身穿的妖妖娆娆的,不会是来私会情人的吧?” 封敬亭脸上顿时变颜变色,刚才和六皇子封敬远正话呢,一时没注意,难道郭文莺竟然跑到这茶楼来了? 他招手唤进一个侍卫,吩咐道:“去瞧瞧,别让人察觉了。”倒要看看谁有这么大胆子,敢约了郭文莺喝茶了。 “是,主子。”那侍卫应声出去。 封敬卿看着他略显铁青的脸,假意叹息一声,“四哥,我早就这女人是下最薄情寡义的,她爱你的时候虚情假意,甜言蜜语,不爱你的时候撂爪就忘,一转脸就勾搭上别的白脸了,真真是可恶啊。” 封敬亭咬牙,郭文莺那丫头连虚情假意都没给过他,那丫头根本就无视他的存在,合着上次的警告白瞎了? 他拿眼睃封敬卿,很觉自己这个弟弟是故意的,他怎么好好的约他到茶楼喝茶,还约了六弟一起。原来竟是算计着要看场捉奸的好戏呢。 他自登基之后,处处受朝臣掣肘,满朝文武大臣,有一半跟他不同心,其中拥护二皇子封敬贤的已经被他剪除了,剩下的大多是三皇子封敬安手底下的。 第三百一十一章 泡妞秘法 他皇位不稳,自也不想跟两个弟弟生分了,所以封敬卿请他,才会特特的赶了来,跟两个弟弟培养一下感情。没想到他这个五弟也没安了好心啊,他多半是早就查到郭文莺要在这儿密见男人,故意拉他来看的。 封敬卿倒是对他探寻的眼神坦然受了,口中笑道:“五哥,你别生气,这女人本来就是得看得紧点,要是看不紧了,一不心就红杏出了墙,那可是麻烦了。” 封敬亭哼一声,脸色却更是阴了几分。他的女人如何,来轮不到他打趣。 封敬远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好奇道:“四哥,五哥,你们在谁?我怎么没听明白呢?” 封敬卿笑,“你一会儿听听就明白了。”他站起身,忽然在墙上一个地方轻轻拨弄了,上面竟然露出一个圆圆的孔。 他对着封敬远招招手,封敬远还是孩子心性,立刻跑过去,凑在孔看,只见隔壁雅室中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正给女的倒茶,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文莺,你最爱喝的金品菊,尝一尝,这茶楼的金品菊是最好的。” 男子着又把一碟蜜酥糕推到她面前,“这也是你爱吃。” 郭文莺轻轻应了一声,喝了口茶,又捡起块糕饼口咬着,她这会儿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约在这里见面了,因为她最爱吃的东西,这家茶楼里做的最好。 她对口腹之欲并不怎么在意,好吃不好吃都吃的差不多,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他能知道,多半是向奶娘问的。 心里微有一丝甜,轻笑道:“一行,你叫我来可是有什么话?” 江一行未语脸上先是一红,“也是商议我们的亲事,姑姑一直没信来着,让我来问问。” 隔壁房里,封敬远看到这儿,忍不住道:“那妞看着眼熟,不是四哥府里那个吗?长得挺像的,怎么跟个男的在一起?” 他着又回头看封敬亭,“四哥,你府里的人也不管管啊。” 封敬亭本来还抻着点劲儿,一听这个再也忍不住了,站起来凑到孔往里面看。 这会儿江一行也不知了什么,两个都半低着头,脸红的跟块红绸子似得。尤其是郭文莺,眉梢眼角全是笑意,那满面含春的模样,看得人满肚子火气。 封敬亭磨牙,这臭丫头跟她在一起时都是一脸嫌弃,还没见过她这么满脸春意,勾搭上一个白脸就让她这么高兴吗?方云棠就算了,那厮好歹长得过得去,这个一脸憨样的子到底算什么?还白脸?他脸哪儿白了?老子后脚跟都比他脸白。 脸上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了,若不是顾着身份,又有封敬卿和封敬远在一旁,他倒真想一头冲进去,一拳把那子脑袋打爆了。 最可气的就是郭文莺了,丫头胆儿真肥啊,背着他和别的男人暗通款曲,可是忘了被他压在身子底下啥感觉了,想踹了他另嫁了? 封敬卿在一旁欣赏着自己四哥脸上变颜变色的模样,心里真好比大夏嚼了一块冰那么痛快,暗道,一国之君又怎样?就他四哥那不会追女人的样,活该看他吃瘪。 房间内,江一行又给郭文莺倒了杯茶,低声道:“文莺,你看这事如何?要不定个日子,我去拜访一下永定侯。” 郭文莺却有些犹豫起来,她是有心想嫁他的,可是真的不想把他拉进她和封敬亭的纠纷里来。 她低声道:“一行,咱们的婚事怕是不行了。” 江一行一怔,“这是什么意思?莫非郭家不同意?” 郭文莺道:“我父亲确实不同意,后娘也想我嫁个又老又丑的,给我找的大都是鳏夫,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可能会害了他。 江一行急切道:“文莺,不管出什么事,咱们都能面对的,你放心,都交给我就是。” 郭文莺一叹,这事还真没办法清楚,若真是郭义显和傅莹不同意,她还有办法。可关键不是他们啊,是封敬亭,那个脸皮厚又无耻的,身份还高的要命的色痞,她对他真的没办法。 她无奈道:“总之,这件事就此作罢吧。” 江一行站了起来,“文莺,你在什么?什么作罢?突然间的这是怎么?” 须臾之后,郭文莺从雅间里跑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茶楼出来的,深一脚浅一脚的,一时恍惚,差点崴了脚。 她没办法向江一行解释,想自己变心了,可看他悲痛欲绝的样子,竟无法出口,到后来匆匆甩下他就跑了。后面江一行怎么叫她,她连头也不回。 江一行望着她的背影,平生第一次竟体会到了心痛的感觉。曾经一个老和尚给他算过命,他命运颇多坎坷,早年父母亡逝,仕途不顺,尤其是姻缘最是一波多折,难道就要应在她身上吗? 他与她终究是有缘无分吗? ※ 封敬亭的心情比起江一行,一点也没好哪儿去。自己女人想着法的不想嫁给他,他能怎么样?难不成非得用强吗? 他越想越窝火,他堂堂皇帝非得用强的才能把女人弄到手吗?就没有什么泡妞秘法可以速成的吗? 他把徐茂叫来,问他,“你知道怎么把女人追到手?” 徐茂苦笑,“皇上,老奴八岁就进了宫,这对女人的事实在是不解啊。要不找翰林院的大学士问问,听吴大学士可是上知文下知地理,无所不通的。” 封敬亭摆手,“那还不赶紧叫来。” “遵旨。”徐茂匆匆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把翰林院大学士吴益叫来。 封敬亭看着地上跪的那个五六十岁的老翰林,很怀疑他能给指个什么高招。他也懒得绕弯,索性直接问道:“你,这女人怎么才能得到她的心?” “这,老臣不知啊。”他一辈子也就娶了一个媳妇。 “不知就去查。” 吴益唯唯诺诺应了,他对皇上的事很是上心,立时翻阅经史典籍,看看上面有哪个不着调的圣贤,会记录一些泡妞方法。 三百一十二章 还是强吧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还真叫他在一本罗某某出的书里找到了。传这罗某某当年曾与两万个女人上过床,对春事心得颇多,他最终去世也是死在床上,一时“马上风”嗝屁着凉,真可谓是“上的伟大,死的光荣”。 封敬亭翻了几页,问他,“这书靠谱不?” “自然,自然。”吴益笑着把自己整晚熬夜掌握的心得,给他讲解。 “皇上,咱们先介绍这个后看法,您躺在女子身边,一直看她的肩膀,看着看着就会让她对您有心思的。” “嗯……想让女子有感觉,最注重的应该是姿势,比如皇上您约女子出游,两人一起坐在山石上,这会儿皇上可以突然手肘撑着躺下,一条腿屈起,然后突然不话,静静地凝视……” 封敬亭举起手在身上比了比位置,心急地问他,“再然后摸哪里?” 吴益摇头,“不是摸,是看。” “好吧,看哪里?” “皇上先把肩膀转过来。”吴益对着皇上眯了会儿眼,找了个自认最合适的角度,才道:“然后看肩膀,要带着所有的真诚与爱意看。” “看得人发毛为止?” “这个……发毛就不好,程度掌握在没发毛之前吧。” “就像这样……”他着开始示范。 封敬亭看他,忽觉他那表情有种不出的淫荡,不禁暗道,果然大儒沾上“色”字也是不靠谱的,只不知这位院长可曾背着夫人做过坏事? 吴益问,“皇上,感觉到我的深情了吗?” 封敬亭点头,脑中开始构想如果真到那个时刻郭文莺会做什么? 她的表情应该是有些无措的,然后问道:“感觉……皇上像是在看我。” 接着他会紧张吧,“谁,谁看了。” 她会问,“不是在看吗?” 然后他:“爷就是看你了,怎么了?” …… 这样虽开了头,估计结果也不会太好,郭文莺那性子,要是这么轻易就被他勾引了,那才见鬼了。那丫头对他含情脉脉的目光,从来只当放狗屁。 吴益收起猥琐表情,道:“接着就是最后一招,打喷嚏。皇上装作受凉了,突然打个喷嚏,造成身形不稳,借这势头把她捞在怀里。” 着,他嘟起嘴,“然后就像这样亲嘴,亲完,问她能不能亲她?打横搂紧怀里,问她能不能这样抱着,摸完了之后,问能不能摸……。再接下来皇上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很难想象一个老学究一样的人物,会出这样的话,封敬亭听完,却半点兴奋不起来。心想着,或许哪试试用强的方式,可能更靠谱些。 不过最先做的还得叫那个姓江的子完全绝了心思,还有郭文莺,更要让她明白,这辈子除了跟着爷,别人谁也不行。 ※ 郭文莺回了家,一连两三日依然觉得心神不定,隐隐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可要问她是什么事,却也不上来。 这一日,她刚早起了,正在房里梳妆,忽然窗户上露出一个人影,有人低低地声道:“姐,有人等您。” 这么神秘的出现,肯定不是一般人,郭文莺透过打开的窗缝瞅了他一眼,看他装扮很像封敬亭身边的暗卫。 她问道:“你是暗几?” “人暗十一见过姐。” 果然是封敬亭,郭文莺轻吐口气,刚安生了两又出现,也不知把她当什么了。 可这位爷要见,她也不能不见,只能匆匆换好衣服出了门。瞧见鸢儿在外面站着,便招了招手叫她跟上,两个人去见总比一个人好,总好过被人占尽便宜。 出了西角门,在街边不远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车夫一看就是金吾卫,要不就是羽林卫。 马车里伸出一只手,手指轻轻一勾,真是标准的叫狗动作。恁的轻浮了! 郭文莺叹口气,慢悠悠爬上马车。 封敬亭坐在马车里,一双腿翘在榻上,身子半仰着,姿势哪有半点尊贵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浪荡子出游呢。他今穿的也像个贵公子,一身绣着青竹的长袍,腰系玉带,头发用一根白玉簪挽住,手里摇着把象牙骨扇,浑身上下透着股满不在乎的味道。 郭文莺就知道他是人前一样,人后一样,每回见她都是这副德行,也早习惯了。 她微扬着头,也懒得见礼了,只问道:“爷叫我有事?” 封敬亭斜眼睃着她,“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 封敬亭并没多什么,拉着她坐在他身边,正要吩咐车夫走路,却见一个丫头手脚利索的爬上来。 他脸微微一沉,“滚下去。” 鸢儿吓一跳,只向上扫了一眼,竟被他的气势所摄,双腿不由自主的抖起来。她低唤了一声,“姐——” 郭文莺知道封敬亭的脾气,低声道:“鸢儿,你先下去吧。跟在后面就是了。” 鸢儿爬下车,不免却心里暗道,这人是谁?姐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在一处?她虽在宁德行辕住过,却并没见过封敬亭,一时也不知这就是南齐的皇帝陛下。 见没了旁人,封敬亭顺势把她抱在怀里,抚着她白嫩的脸,“怎么?还怕爷不成?还弄个碍事的在身边,怕爷怎么着你吗?” 郭文莺拍开他的手,“皇上还是谨慎点,你这个样子就该给那些文武百官看看,他们嘴里最文雅的皇上是个什么样子。” 封敬亭哼哼两声,“你当朕是什么?”他着又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朕这个样子可不给别人看,只给你一个人看,你要喜欢,朕脱了给你看也行。” 郭文莺暗骂一声“无耻”,跟他话多了,自己的脸皮都给糟蹋厚了。 马车缓缓而行,到了黄曲河边才停了下来。 封敬亭下了车,郭文莺随后走下来,看见马车所停的地方,不由怔了怔,他上黄曲河来干什么? 封敬亭见她不动,对她伸出手,“来,爷拉着你。” 郭文莺无奈地对他伸出手,她隐隐觉得今怕要不好,封敬亭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怕是知道江一行,今特意带她上这儿来的。 只是……他想对江一行做什么? 第三百一十三章 放开他 河边停着一条船,是巡检司的官船,巡检司的主事官员站在河边,一见马车停下忙步跑着颠过来,“这位爷,您可来了,等您半。”随后抱拳,“下官陈选明拜见这位大人。” 封敬亭微微颔首,“都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宫里安排下的差事,下官怎敢怠慢。” 看那意思,这些人竟不像是知道封敬亭的身份。多半是他微服私访,不想暴露身份,不过想想他来的目的,也真不适合叫人知道他是谁。 郭文莺心里一阵犹疑,走慢了几步,封敬亭却也不急,只在一旁等着她,见她过来才轻轻牵起她的手,“娇娇,若是累了就歇歇。” 那主事官员陈选明问道:“这可是尊夫人?” 封敬亭含笑,“你子倒有几分眼力。” 陈选明也有三十多岁了,被他喊了子,也不敢吱声,心里暗道,这位到底是什么爷?是什么人能让宫里传信,他们巡检司的一司的人伺候他游河? 他是今年新任的巡检司司长,这巡检司也是几年前刚成立的,司长虽是五品官,但巡检司是查河税的油水足,平时也没少捞钱。此刻见着封敬亭,真怕他是来查河税的。可这位爷的样子,倒看着也不像。他到底来干什么的? 封敬亭牵着郭文莺的手慢悠悠地往前走,就好像富贵人家的公子带着自己的娘子出游一样。郭文莺心里极是忐忑,尤其知道他想做什么,更是一点底都没有。 此时她也不敢违逆他,怕惹翻了他再害了江一行,便也只任他拉着,装作不在乎的,脸上强带出一抹笑。 两人上了船,果然整个巡检司的人都在此迎接了,郭文莺一眼就从人群里看见江一行,他虽然不是长得最帅气的,但一身的柔和气度,让人一眼便能认出来。 她不由神色一黯,垂着头再不敢多看。 封敬亭装模作样的在人群里一扫,神情淡淡道:“这么多官员,怎么也不给介绍一下。” 陈选明忙道:“跟爷回,咱们巡检司下设巡检三人,巡兵一百五十人,除部分人正在执行河务外,大多数都在此恭候爷。”他也不知封敬亭的身份,只能用爷代称,总觉得他这样子不像是朝中官员,倒想高门大户出来的世家子弟。 他对着封敬亭谄媚一笑,随后对三个巡检喝道:“这位爷是从宫里出来的,代皇上巡视,你们都报个名,让爷认识认识。” 立刻便有人抱拳,“下官胡友见过大人。” “下官李德见过大人。” 轮到江一行时,他只抱了抱拳,却一句话都不出来,双眼盯着郭文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封敬亭冷哼一声,“这人是谁?怎这般无礼,爷的女人也是你能看的吗?” 陈选明忙跑过来拉江一行,心,这人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犯傻了?还不赶紧下去。 江一行却不理他的好意,大力挣开他,只怔怔看着封敬亭,“你,你刚什么?” 封敬亭扬唇一笑,他本就长得好看,这一笑更是风仪无限,清冷的声音却好似寒冷戳进人心里,“爷,爷的女人,不是什么人都看的,你听不懂吗?” 江一行整个人都傻了,呆呆地看着郭文莺,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一日她不能结亲了,可是变了心了?看上这个男人? 郭文莺不敢看他,心里难受之极,要她对江一行有多深的感情那也不是,可她对他有愧,是她的私心把他牵扯进来,他对上又阴又坏的封敬亭,怕要被整得体无全肤了。 封敬亭斜眼看了一眼郭文莺,突然长笑一声把她揽进怀里,眉毛微扬似甚是得意,他吩咐道:“这人看着就讨厌,把他扔进水里。” 身后金吾卫过来抓江一行,江一行眼珠子都要瞪爆了,狠狠瞪着封敬亭,“你到底是谁,你要做什么?” 他刚了一句,嘴被紧紧堵住,两个金吾卫把他五花大绑了,押着就要往水里扔。 巡检司官员们都有些发怔,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不过隐隐猜到这是江一行和人家抢女人,要被这位爷拾掇了。 陈选明也有些犯傻,不知道是该拦还是不该拦。 郭文莺忍了半了,到了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他耀武扬威一番也就算了,何必把人往死里弄?她低声道:“放开他。” 封敬亭凑在她耳边低语,“怎么?爷的娇娇心疼了?” “那事与他无关,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想摆脱你,所以才利用他。” “是吗?利用他,都要和他成亲了?” 郭文莺几乎是低吼,“你到底想怎么?” 封敬亭冷冷一笑,转头对主事司长道:“陈司长,借你船用一用。” 陈选明忙道:“您请,船上有舱室。” 封敬亭拉着她往巡检船舱室走,这一处是几个巡检官员休息用的地方,虽然,但也好过两人在外面争执。 封敬亭的脸一直阴沉沉的,看着甚是吓人,他狠狠把她一甩,郭文莺几乎跌在地上。她勉强站直身子,怒视着他,一双极美的眼瞳中冒出两簇火焰。 封敬亭倒很少看她这怒气冲的样子,怎么?这是动了她的心肝,宝贝,她亲爱的甜蜜饯,所以她恼火了吗? 心里酸的差点把胃液都吐出来,他冷声道:“你问朕想干什么?你朕能想干什么?朕对你一片真心,就是叫你拿来践踏的吗?你拿一个的巡检羞辱朕,你当朕是什么?” 这一口一个“朕”,无时不在标榜自己的身份。 是啊,他是皇上,那她又算什么? 到了这会儿郭文莺也有些豁出去了,凄然道:“景德十二年,从你把从农庄子里骗出来,我不想去军营,你非逼着我去,拿我奶娘的命要挟我。我要回家,你不肯,在我房间里放蛇吓唬我。我不要上战场,你非带我上战场,兜头兜脑的灌了我一脸血,到现在都能梦见那时的骇然……” 第三百一十四章 恩爱 她着双眸中含起泪光,“我得罪了你,你罚我去给你刷马,大冬河水冰凉,手指头都要冻掉了。我惹你不高兴,你想办法磋磨我,直到你心里痛快为止………我所有不愿做的事,你都逼我做,你可知道你放我一个人带二十万西北军攻瓦剌的时候,我心里有多害怕?你可知道你离开宁德,放我一个人面对江太平的时候,我心里有多害怕?你可知道我被人追杀,几乎死在回京路上的时候,我心里有多害怕?” 到底她也是个女人,比不得男人的冷心冷情,也没那么多热血想要挥洒。什么一心报国,什么一心为君,什么一心为百姓,都是被他逼出来的。 “所有的事情都是你想怎样就怎么,你可问过我愿不愿意?”郭文莺着禁不住失声大哭起来,这么多年的委屈,竟在这一刻全部发泄出来,“封敬亭,你折磨了我七年,将近七年,总有个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想要我怎么样?” 封敬亭心里颤颤的,仿佛被什么狠狠劈过,撕裂一样的疼。这么多年了,他真的从来没问过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他喜欢她,所以总想欺负她,却没问过她究竟喜不喜欢他。陆启方曾他,他看着聪明,其实在对女人方面却是下最笨的。 他有些慌乱,莫名的慌乱,却也只能强自支撑着,不想在气势上输了她。他低声道:“我只是想要你做我的皇后,这也错了吗?”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我不愿意。”郭文莺连喊三句,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他为什么就不能明白,就不能尊重一下她的意见?别的事情可以强求,婚姻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事。她不想跟着他,难道他要强把她带进宫吗? 封敬亭的脸瞬间狰狞了,他是皇帝,谁敢对他不乐意?他想爱的女人,必须也要爱他。他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捏着她的肩膀,几乎嘶吼着:“郭文莺,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要进宫,你若敢跑,朕杀你全家,把下所有姓郭的和姓卢的都杀净了。” 最后一句喊的声音太大,外面守着的不少人都听见了,有那姓卢的姓郭的官员,都同时打了个寒颤。心道,莫不是耳鸣,一时听错了吧? 郭文莺身子一软,几乎瘫在地上,她终于把他身上暴虐的一面给逼出来了?他装了那么多年,现在是不打算再装了吗? 她只觉浑身无力,肩膀也被他捏的疼痛难忍,心里暗忖着,难道这辈子竟再也不能摆脱他了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反感他的,或者她骨子里就是有一种反骨,厌恶被人强迫,厌恶被人威逼,可偏偏这是他对付她的主要手段。 她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沟通了,她的他根本听不进去,而她所想要的,他又不想给。他们两人终究有一方要妥协,而她迫于他的威势,难道真的要被逼着进宫了? 封敬亭手扶着她,几乎把她半抱着揽在怀里,那面如死灰的脸,让他心里很不痛快。他低头去吻她,吻她的脸,她的额,她的唇,吻的她几乎不能呼吸,直到那张脸上染上一抹红晕,才放开她。 他微微低喘着:“不要忤逆朕,朕一会儿就把江一行放了,只要你跟着朕,朕不会把他怎么样。”他着又忍不住加一句,“只有这一件事,朕是真心喜欢你的,你跟朕进了宫,除了这一件,以后朕再也不逼你做任何事如何?” 郭文莺把脸埋在他胸口,她不想话,一句也不想。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这是他一贯的行事,难不成还要她因为这个感恩戴德吗? 两人都不话,船舱里静静的,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不知什么时候,巡检船起航了,沿着河道缓慢航行在黄曲河上。 本来封敬亭想着牵着她的手,两人站在船头大秀一番恩爱,好好向江一行炫耀一下两人是多恩爱。可是现在闹成这样,她不想动,他也不想动。原本那炫耀的念头早就熄了,只想就这么静静抱着她,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她是在他手里的。 船舱里两人不出来,陈选明也不敢叫,可不知何时,河岸边上守卫加强了,金吾卫和羽林卫频繁的出现,不时还能看见几个锦衣卫穿插在其中。他们的船一路走过的地方,似乎有许多船在护航着。 陈选明隐隐觉得不对劲,那些都是皇上的亲卫,怎么都上的黄曲河上来了? 他低声问一个守着离船舱最近的巡兵,“里面什么你听见了吗?” “里面要杀了下所有姓卢的和姓郭的。”那巡兵着,都快哭了,他也姓卢啊,也不知现在再改姓还来不来得及? 陈选明也有点傻了,难道真是宫里那位吗?也只能那般身份才能用得动这些皇家亲卫。心里暗骂,“该死的江一行,惹了这么大祸事,要是牵连到巡检司,他先撕了他。” 船航行许久,终于停靠了岸,这里是离东城最近的地方。巡检兵们搭了舢板,所有人排成两排都静立着,谁也不敢稍动。 过了一会儿舱门开了,封敬亭抱着郭文莺从船舱里走出来,他目不斜视,大迈步向前走,一张脸阴沉的甚是可怕。 陈选明本来想上前请安,看见那脸色立刻吓得退了下去,就这样在前面金吾卫开道之下,封敬亭抱着郭文莺一路走到路边停着的马车。 眼看着他们上了车,护卫拥着马车绝尘而去,陈选明才微微松了口气。 一个金吾卫卫司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低声道:“吩咐下去,今的事谁敢泄露半句,杀无赦。” 陈选明抖了一下,慌忙称,“是。”就是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把今的事出去啊。更何况今这唱的哪一出,他现在还糊里糊涂呢。 他吁了口气,吩咐人,“去,把江一行叫过来。” 这会儿江一行面如死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几乎像死了一样,陈选明看着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前几日他还到处自己要娶亲了,定好饭庄子请司里的兄弟去喝酒。这会儿酒还没喝成,婚事怕是也要黄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祖母 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去把婚事退了吧。” 江一行低低道:“婚还没有定呢。” “没定更好,兄弟,这女人什么时候都有,可别把命玩丢了。” 江一行低垂着头,这一切就好像做了一场梦,那个在葡萄架下对自己笑的女子,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 马车一路往回走,在快到荣礼街的时候,郭文莺让车停下来。 她不想他和她的关系太早曝光,更不想由皇上亲自送她回家的事被人知道,惹人诟病。 封敬亭也没强求要送她,只让马车靠边,目送着她款款走下车去。 这会儿的她已经恢复了先前的神态,再无半分哀戚和悲伤,她总是这样,能快速的调整好自己情绪,即便发疯也只是那一瞬间。 她跟了他七年,学会了隐藏情绪,学会了冷静自持,更学会了如何坚强活着。但他并不高兴她这个样子,甚至更喜欢船上那个对着他歇斯底里怒喝的她。因为那才是真的她。 他露出一抹苦笑,明明是他亲手把她培养成这样,这会儿居然更希望她是个普通女子,而到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他低喃道:“郭文莺啊,郭文莺,朕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啊?” 郭文莺下了马车,很快在郭府后门附近找到了鸢儿,她垂着头,一副被遗弃的猫样。 郭文莺这才知道,原来她根本就没跟着他们的马车,那些跟着的侍卫不让,推搡着把她推开了。不过这样也好,没看见她和封敬亭那不堪的一幕,还能活得长一点。 回到府里,红香郭云晴来找过她一次,又傅太太也来了一次,见她没在,很是发了一通火。是老太太要见她,让人在府里到处找她呢。 郭文莺现在浑身无力,也没心情应付那些人。不过,老太太是最厌恶她的,好好的找她做什么? “傅太太还什么了?” “也没多什么,就姐回来了,让姐去老太太那儿。” 郭文莺“哦”了一声,回房里去换了衣服。她马上就要进宫了,这会儿还有什么可怕的? 傅老太太住在郭家最幽静的一处院子,从十年前她开始信佛,就很少再出院子了,每日在佛堂里念经打坐。府里能见到她的也就是傅莹和郭秀枝,就是永定侯郭义显想见自己亲娘一面也不容易。至于身为嫡孙的郭文云,则根本不往老太太跟前凑,背地里总老人身上臭,有一股死鱼味儿。 母亲在世时,并不讨祖母喜欢,所以她时候很少带她去拜见祖母,郭文莺对这位祖母的印象,还停留在幼时她嫌弃的看着自己,那眼神满满的憎恶。这么多年,她都几乎快忘了,那个跟她有着同样血缘的老太太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她进了梧桐院,此时梧桐院的前厅坐着的不止傅莹一个,还有郭婉云和郭秀枝,以及一个看着很富态的太太。 郭文莺猜测那多半是东府里定国公夫人,对这位吴夫人,郭文莺没太多印象,自然也没什么恶感。 她恭敬的行了礼,然后抬头看那个可以唤作祖母的人。祖母并不是祖父的原配妻子,她是在原配死后第二年被抬进府的继室,据在同一年,原配所生的嫡长子也过世了。她比祖父着十几岁,今年还不到七十,看着似乎比实际年龄些,满头白发也并不多,只是脸上略显严肃。 傅老太太只淡淡扫了她一样,摆摆手让她起来。 郭文莺乖巧的立在一边,倒是那位大伯母过来亲热的拉起她的手,“哟,这就是咱们郭家的大姐吧,果然是个俊秀的孩子,我瞧着比婉云都长得好看。这京里大户人家的姐,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 傅莹脸色有些难看,她拿郭婉云比倒没什么,可府里谁不知道郭婉云长得比郭秀枝好,这么岂不是她的秀枝要降了两个档次吗? 吴太太和傅莹妯娌之间并不怎么和谐,能适时的给她添堵,是件很高兴的事。她拉着郭文莺的手坐在自己身边,不时的提两句郭文莺的母亲,永定侯的原配夫人如何如何。又郭文莺长得好都是随了母亲了,当年卢太太可是有名的美人,又是名门出身,一身清贵,不知羡煞多少人。 傅莹虽觉噎得慌,却也没法反驳她的话。 郭秀枝尖声道:“什么清贵夫人,不过是与人私通的破烂货,还羡煞旁人,没的叫人恶心。” 她话一出口,顿时一道凌厉目光对她射过来,郭秀枝见是自己祖母,委屈的扁了扁嘴。 傅老太太喝道:“行了,别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是明日进宫的事吧。” 见她连呵斥都没有,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了,郭文莺心里一阵冷笑,不想提还是不敢提?锦衣卫那边已经有消息,当年那个书生已经找到了,不日就会押解进京,到时候真相大白,她要她们以命相抵。 傅莹见傅老太太岔开话题,也忙道:“是啊,还是进宫的事吧,太后传旨让咱们进宫觐见,府里有品级能够得上进宫的也就是我和大伯母了,太后的意思让一辈的也跟着进宫见识见识,就特别选了你们三个孩子。” 其实太后只单点了郭文莺进宫,傅莹因为私心才要把郭秀枝带上,若不是太后钦点,她绝对不会让郭文莺沾皇宫边的。 定国公夫人是进过宫的,也拜见过太后,她笑道:“你们几个都没进过宫,回头好好学学规矩,见着太后要礼数周到,能不话就少话。咱们这位太后娘娘最和气,还是很好话的。” 和气?郭文莺暗笑,封敬亭他那母妃是个惯会装蒜的,母子俩之间的关系也并不像外人所以为的那么好。看来又是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高手呢。 吴太太这回来,特意请了从宫里退下来的嬷嬷教她们规矩。这会儿两个教导嬷嬷已经到了。 傅老太太自己精神不济,也没多嘱咐他们什么,便起身离开了,随后让人带她们去后院临水阁学规矩。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太后 当年郭文莺随着封敬亭进宫觐见先皇,花了一夜的功夫学的规矩,男子和女子跪拜动作虽不一样,但别的都是大同异。三个人里她学的最快,倒是郭秀枝一个动作做了七八遍都不够标准。 吴太太看着这个进退有度,行为举止都潇洒大气的侄女,不由暗赞,不愧是清贵卢家出来的,若是交给傅太太教养,八成都养废了。她最看不上傅莹那矫情样,连带的对郭秀枝也没什么喜欢。 明日就要进宫,这会儿再裁制新衣已经来不及了,吴太太便帮三人都选了一身最合宜的。觐见太后没必要打扮的花枝招展,以简单大方,端庄稳重为宜。 衣服都是她亲手挑的,傅莹也插不上手,见她不偏不倚的,倒也没多什么,只是私下里偷偷给郭秀枝加了几件首饰。 学了一日的规矩,次日一早起来就开始梳头换衣,红香梳的头虽然好看,却上不得台面,府里专门从外面请了几个会梳头的嬷嬷,伺候几位太太姐都打扮好了。 三人一出来,都是花朵般的年纪,自是婀娜好看,吴太太看得频频点头,笑着对傅莹道:“凭咱们郭家女儿的姿色,去选娘娘真是绰绰有余的,可惜只有文莺一个年纪合适的。” 傅莹虚笑一声,脸上的表情颇不自然,心里别提多后悔没今早把郭文莺嫁出去,这会儿又得太后召见,可是这臭丫头的造化要来了? 外面车马早就备好,一切都准备妥当,五辆马车浩浩荡荡出了门,直往皇宫去了。 这不是郭文莺第一次进宫,也不觉十分紧张,只按着规矩缓慢而行。她们过了金水桥,远远地便看见两扇巨大红门,四周镶着金边,上刻着醒目的大字。这座庞大的宫殿群的建筑,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在湛蓝的空下,皇城那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 外命妇进宫都要递牌子,她们从东华门进的宫,在东华门前便只能步行了,一般够级别的,或者有特旨的可以乘轿进入,但显然郭家没有这个特权。 今日守东华门的是府军右卫,郭文莺眼尖,竟然看见有几个原来西北军的士兵,张强也赫然在其中。 听当时随封敬亭攻进紫禁城,那场大战死了许多人,西北军最后活下来的官兵,有的留在了十二卫,直属皇上亲军,有的则拿了抚恤返乡回家了。 看来西北军留在十二卫的人数不少,她随便看一眼就能认出两三个。只是她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不好当面相认,便只低着头不敢看他们,倒是张强一眼就认出了她。不过他素来老成持重,此刻虽是露出诧异之色,却也没大声声张,只恭恭敬敬对她行礼,随后另外几个西北军出来的侍卫也恭恭敬敬对她行礼。 郭文莺只微微颔首,算作还礼,心里却暗囧,她现在不过是个丫头,哪当得起他们的礼? 这些守宫门的侍卫都是有品级的,平日里也都自视极高,谁会闲着没事对一个女子行礼?且那分明是下属拜见上官的礼节。吴太太本来正拿着牌子和守卫话,回头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她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心,这是怎么了?难道连守卫都知道他们郭家的女儿要进宫了,才特意巴结的吗? 按也不能啊,新晋秀女选秀还得一段日子,就算选上了也还得过了礼,封了品,没道理这会儿就早巴巴的巴结了? 她心里奇怪,不免回头多看了郭文莺几眼,见她镇定从容的迈着步子,倒好似没看见那些侍卫似得。 进了东华门便有太监引着她们往前走,太后住在仁寿宫,离这里比较远,要走很一段距离才能到。 她们走过甬道,忽瞧见前面一队宫女公公往这边走,领头的正是内廷大总管徐茂。 远远瞧见她们,徐茂竟然迎了过来,笑得一脸灿然的跟她们打招呼,“哟,这不是定国公夫人吗?这是进宫见太后吗?” 吴太太怔了怔,她进过几次宫了,从来没见大总管主动跟她打过招呼,一时惊吓,竟不知怎么回应了。转头看看傅莹,傅莹也有些发傻,她在自己府里横的跟什么似得,一进了宫就跟个让人牵了线的木偶人似得,还不如吴太太脑子灵活呢。 吴太太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忙笑道:“见过大总管了,您这是忙什么呢?” 徐茂道:“这不是皇上让收拾个宫室,给选秀的秀女住,听这回郭家也有人在册呢。”他着顺着人群往后撩,瞧见躲在后面的郭文莺,一双眼顿时眯起来,“哟,那就是府里的大姐吧,长得可真有福气。” 郭文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这一语双关的,她有没有福气跟长相有关吗? 心里知道徐茂多半是想装成不认识她,可你装就装吧,两眼一闭当没看见就算了,何必又跟她们打招呼?他这内廷大总管是随便什么人都奉承的吗? 徐茂吟吟笑着打量着她,也不知在琢磨什么,好一会儿才又对定国公夫人笑道:“杂家刚才太后那儿出来,这会儿太后心情正好,你们快去见见吧。” 吴太太忙道了谢,心里越发狐疑,这大总管明显是在示好。可郭家从先皇之后就趋于没落了,也没怎么得皇上所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 自打太后懿旨叫她们进宫,她就有点纳闷,不年不节的,太后见她们做什么?现在又见徐茂这样,更觉里面肯定有事。 揣着满腹的疑问,跟着接引的公公进了仁寿宫。 仁寿宫是历代太后所居的宫殿,自有一种古朴厚重之感,这里不仅宽阔,而且还很华丽,真可谓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殿的四角高高翘起,优美得像四只展翅欲飞的燕子。 入了仁寿宫,吴太太不免又声叮嘱她们几句。几人都应了,随后屏息静气着往里面走,沿途两旁站立着许多宫娥和太监,都是低眉顺耳,满脸严肃之色。 第三百一十七章 赏赐 郭秀枝还从没进过宫,自打迈进仁寿宫大门就开始紧张,抓紧手里的帕子,不时拿眼偷瞟了一下。她一时走急了两步,踩到郭文莺的裙角,虽没绊倒,站起来时却狠狠剜了她一眼。 郭文莺也不与她计较,只尽力向前迈了两步,省得她走不稳再扑在她身上。 今日太后看起来心情不错,正指挥人在仁寿宫的花池子里种花呢。听人回禀郭家人来了,也没进殿,只洗了手,就在园子里的凉亭里见了她们。 几人上前行了礼,太后笑吟吟地招手叫她们起来。 这位江太后大约三十七八岁,依然保留着昔日荣宠之时的艳丽容貌,好似二十几岁的曼丽佳人,仪态高贵,风度绝佳,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形象。她从没生过孩子,也没怀过孕,这样一个没生养过的女人,会被立为太后,本就不是件平凡的事。 郭文莺偷眼瞧了一眼这位太后娘娘,见她嘴角含笑,既和蔼又可亲的模样,心中忽想起封敬亭他这位母后极会装样的话,不免暗自猜测,现在她露出的这股亲切劲儿,到底是因为什么? 不怪乎她对皇宫总有恐惧之感,看封家兄弟几个斗的那个样子,这皇宫四处就不会干净到哪儿去。 江太后跟吴太太寒暄了两句,随后亲切地看着站在后面的三个女孩子,笑道:“左边这个八成是定国公府的姐吧。” 吴太太忙道:“太后真是好眼力。” 太后又看了一眼另外两个,“哪个是郭文莺?” 郭文莺忙上前,跪拜行礼,她行礼与普通女子并不完全一样,举手投足之间带着洒脱大气,三步之内自成方圆。 太后点点头,“倒是个齐整的好孩子。”随后对一旁的随侍嬷嬷笑问着:“你瞅着这孩子怎么样?” 那李嬷嬷乃是自伺候太后的,自是情分不同,闻言也不答话,只抿着嘴一个劲儿笑。 太后扬眉,“你笑个什么?” 李嬷嬷笑道:“太后觉得好那自然是好的,只是咱们觉得好坏都没用,那还得过得了皇上的眼。听这回皇上选秀,就只有五个入选的,这位郭大姐能占其一也是福分不浅。” 太后也笑起来,“你的也是,我个老太婆相看半有什么用,自然是皇上相中才行。”她着摆摆手,“来呀,看赏。” 有宫女捧出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套纯金打造的头面,有宫内特制字样,一看就是特供的。 郭文莺接了过来,又是叩谢行礼,所有郭家人也跟着谢赏。她虽得了赏赐,却并不觉多开心,暗忖着莫不是封敬亭已经跟太后摊牌,要纳她进宫,才会有今这一出吗? 傅莹还眼巴巴地等着太后把她和郭秀枝叫过去,可等了半江太后连瞟都没瞟她,好像根本没察觉还有她这么个人。她自讨个没趣,看着郭文莺手捧礼盒的样子,心里越发多了几分恨意。凭什么她的女儿进不了宫,倒让那贱女人生的丫头占了这么个好机会。当初若是她能早两年嫁给侯爷,那先生下女儿的也就是她了。 她自是恨意满满,别人却也未见多开心。那锦盒拿在郭文莺手里,却好像一个烫手的山芋,总想随手抛将出去。 太后颁下赏赐,便也没再留她们,只道:“本宫今日还有事,都跪安吧。” “谢太后。”一行人心翼翼地跪礼,然后鱼贯从里面退出来。 到了仁寿宫外,郭秀枝忍不住道:“太后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几句话就把人赶出来,好像就是为了给大姐姐赐头面似得。”最让她怄气的是,她根本连露个脸的机会都没有。 傅莹横了她一眼,那意思让她闭嘴,她也不敢再,不免走在后面狠狠瞪着郭文莺。 郭文莺也觉今这事有点门道,太后不会平白送她东西,这里面不定有什么头呢。这些宫里的女人没一个省油的灯,这白拿的东西还不定是好是坏呢。 就在她们离开仁寿宫一会儿的功夫,贤妃就到了仁寿宫给太后请安了。 江玉妍是太后的亲侄女,自然也没多少礼节,一见面便直接道:“姑妈可见着那两个女人了?” 太后抬抬眼皮看她,“你谁呀?” “还不是严玉兰和郭文莺。”江玉妍撇撇嘴,颇多不屑,明明是她先进宫的,可皇上却不肯立她做皇后,她自己也不得宠,皇上连见都不想见她,更别侍寝了。 太后低头剪着一盆盆栽的海棠花,慢条斯理道:“你就是太心急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江玉妍道:“姑妈,她们马上就要进宫了,这一进宫皇上指定得立后,我是没戏了,姑妈提了几次皇上都不理,显然不中意我,可这两个女人,她们谁能得了后位去,姑妈就不想知道吗?” 太后轻哼一声,“你也知道自己没戏啊。”但凡她是个好的,她也有办法让她入主中宫,可自己这个侄女烂泥扶不上墙,脾气又急,生生就是一个让人当枪使的料,她这样子,自己都看不过眼,谁敢立她当皇后啊? 江玉妍不乐意了,“姑妈,我跟你的是真的,到底你希望谁当皇后,你总得心里有数吧。” 太后叹口气,“不是本宫心里有数,是皇上心里有数。孩子大了不听管了,皇上的主是本宫做得的吗?不过本宫猜想最有可能入住正宫的还严家那丫头。” 江玉妍“啊”一声,“不是皇上对郭文莺感情最深吗?” “看事不能只看表面,你等着瞧吧,严家对皇后之位势在必得,严家那丫头拖到十九都没成亲,就是在等这个机会呢。严云谷那老东西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怎么可能让旁人抢了先去?郭家那丫头最后能不能进宫还没准呢。” 他们江家下一辈儿中没有出色的女孩,左右是没什么希望了,不过坐山观虎斗,就算看戏她也能看出点滋味儿来。 江玉妍在一旁咬牙切齿的,想想郭文莺,想想严玉兰,心里恨得要死。她是真不甘心把皇后之位让给这两个,凭什么她们晚进宫,还要踩在她上面? 第三百一十八章 镇抚司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庞大的皇宫显得神秘而安静。 入夜之后,仁寿宫里忽然潜进一个人影,有人在窗外低声道:“回禀太后,属下有要事禀报。” 江太后本已上了床,听到声响忙披衣起来,吩咐随身的李嬷嬷掌灯。 一个太监悄悄进了寝殿,江太后急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禀太后,废后死了。” 江太后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夜,好像是撞柱而亡,伺候的宫女废后听闻二殿下去世的消息,一时受不了打击,便撞柱自裁了。” 江太后轻吁口气,终于死了,长久以来压在她头顶的那座山终于拔除了。死了好,死了好啊,死了就再也没人知道她的秘密,她也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了。 她低声道:“她死时可有人去过,可了什么了吗?” “皇上去看过,只不过注目看了一会儿就走了,没听见什么。” 皇上去过了?他去废后那儿做什么?对了,他是去报信的,亲口告诉那女人,她的儿子死了。 她知道封敬亭的恨,知道他对自己几个哥哥,对废后,甚至对先皇的恨。他幼年过得有多么苦,便对他们的恨意有多深。 这是她选中的最有可能做皇帝的孩子,当年为了把他变成她的儿子,她费劲了心思。那一年她在后花园看见不过六岁的他,年纪便已气度不凡,面对几个兄长的挑衅,竟是那般从容不迫。那时候她便觉得,这是个帝王的好材料,皇上五个儿子,最有可能登上皇位就是他。 她赌了,最终赌对了,所以她今日才坐上这太后的位置,成为了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可是皇上会起疑吗?当年的事与她脱不了干系,那个永远压她一头的废后,那个最让她可恶讨厌的女人,不会跟他了什么吧? 心里激动了一阵,瞬间又有些不安起来,急道:“快去查,好好查查,废后自杀之前到底跟皇上了什么。” “是。”那太监急匆匆走了。 外更敲响更鼓,正是三更。 李嬷嬷低声道:“太后,时辰还早,您再去睡会儿吧。” 江太后摇摇头,望着空荡荡的寝殿,不知为何忽然再无睡意,她本该是人生赢家的,可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竟觉落寞起来。她争了这么久,抢了这么久,这一生,除了这个太后的位置,她又得到了什么? 这么想着再觉难以无眠,一个人披衣坐在床头,直到亮…… 到了次日更鼓明,李嬷嬷发现坐在床头的她,忽觉不过一夜之间,太后好像老了很多。 ※ 第二日二皇子在先皇寝陵中病逝,以及废后冷宫自裁的消息便在宫外传了出去。纸从来都包不住火,更何况这件事也没人想瞒下去。 皇上当即下了诏书,封废后为端元靖皇后,以皇后之礼下葬,封二皇子为贤亲王,以亲王之尊葬于皇族陵园。 圣旨一下,不少人大赞皇上仁义,当初二皇子矫诏登基欺瞒下,合该处斩的,皇上没杀他,只是让他去为先皇守陵,已算是仁慈了。今日又下旨册封,更加彰显皇帝陛下的宽广胸怀。一时之间满朝皆赞,这位初登大宝的皇帝,也深获百姓赞誉。 不过郭文莺在听到这个消息,很是不齿了一下,那二皇子还不定怎么死的呢,什么抑郁而终,八成是什么药喝多了,产生的抑郁症吧?封敬亭的手段她早就心知肚明,能忍到现在才下手,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 不声不响的弄死了二皇子,又让病中的废后气得吐血而亡,最后还博了个好名声,他这一招用得果然是好。下手阴狠,又耐得住性子,也怪不得最后得了下的是他。 不过这会儿她是没心情管别人的事,凭人们是骂是赞,也跟她没半点关系。她所关心的只是如何替母亲报仇。 今日路唯新传来消息,那书生徐航已经抓回来,就押在锦衣卫镇抚司。只是受了言行拷问,人不方便带出来,让她去镇抚司自己去见。 郭文莺听了传信,自是欣喜异常,一早换了身男装,想悄悄从后门出去。 她刚走到后偏门拐角处,忽然瞧见郭云晴鬼鬼祟祟的从后门进来。那丫头一边四处看着,心翼翼的迈着步,很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她忽的一抬眼看见郭文莺,竟吓得哆嗦了一下,结巴道:“大,大姐姐,你,你要出门吗?” 郭文莺微微点头,也没问她干什么去了,女孩年岁大了,总有一些不足与外人的秘密。她也不会去管,便只道:“你先回去吧,别让太太发现你出门。”郭云晴不比她,傅莹对她还有几分忌讳,不敢把她怎么样,对郭云晴就不好了。 郭云晴连连点头,“多谢姐姐。” 郭文莺“嗯”了一声,刚走了几步,后面郭云晴又追了上来,急急切切道:“大姐姐,你今看见我的事,还请不要对别人。” “我不会的。”郭文莺随意颔首一下,也没再管她,已经迈步从后门走出去。傅莹管着后宅并不如何得力,这府门管得也不严,郭云晴都能私自跑出去,就可见一斑了。不过人家是私会情人,还是做什么出格的事,横竖与她无关就是了。 此刻外面路唯新正等着她,他一身威武的锦衣卫官服,瞧见她立刻一脸笑容,“还是你男装看着顺眼。” 郭文莺咧嘴一笑,“行了,别贫了,快走吧。”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打马到了锦衣卫镇抚司。人人都镇抚司是鬼门关,进去的能脱层皮,她只是听这里是恐怖,但还从没来过。 一进镇抚司大牢,便觉里面阴气森森,郭文莺顿时想到刑部大牢的情形,顿时也没心情往里走了,就跟路唯新,让他把人带出来。 路唯新痛快应了,一会儿两个锦衣卫拎着一个打得血肉模糊的人出来,那人头低着,看不清脸,瞧那一身的伤痕,也不知是死是活。 郭文莺皱皱眉,“这不是给打死了吧?” 路唯新咧嘴,“放心,锦衣卫打人都有数,绝不会打死。” 第三百一十九章 口供 郭文莺斜他一眼,这当了锦衣卫果然不一样了,这可不是他在牢里让人打得满头是血的时候了。 她手往他眼前一伸,“口供呢?” 路唯新提了口供给她,郭文莺展开一看,那上面正写着事情的经过。 那书生他是颍州人士,名叫徐航,当年参加科举上京考试,一次在京郊的云麓寺瞧见了前来敬香的卢夫人,他自称从没见过如此兼具美貌与气质的女子,一时惊为人。下意识中便跟着郭府的轿子后面,骑着马跟着进了城,又到了侯府,站在府门前一直流连不去。 后来科举考完,他名落孙山,暂居在亲戚家,一时无事可做,便时常到郭府后门转悠。他明知道自己是痴心妄想,先不那是位嫁了人的夫人,就是身份地位也与他相差甚远,可还是忍不住存了点希冀,想着哪怕是看一眼也是好的。 他在侯府附近转悠了一个月都没见到夫人的面,渐渐也有些心灰意冷了。可也不知怎么的,有一日忽然从府里出来一个嬷嬷,对他夫人要见他。他心中一喜,以为自己一番痴心终得美人垂怜,就鬼迷心窍的跟着去了。 那嬷嬷带着他进了一个满是香气的房间,他坐下喝了杯茶,也不知怎么回事后来就人事不省了。等再醒来时,自己就跟那夫人一起躺在床上,再后来就是突然冲进来许多人,是他跟夫人私通,要抓他去沉塘。 他当时傻了眼,还真以为自己一时迷了心窍做下了糊涂事。他也有膀子力气,趁着那些人抓住那家夫人的时候,就自己挣脱了几个抓他的家丁夺门跑了。他跑出去也不敢去亲戚家,只在外面东躲西藏的怕人抓到,再回来就是听了那家夫人病逝的消息,他自知肯定跟这件事有关,生怕叫人抓住见官,连夜就逃离京都,到外省去了。 郭文莺看得心中恼恨之极,果然与她先前所猜想的差不多,傅莹肯定发现了这书生的龌龊心思,借了这书生的手陷害母亲,最后害得她身败名裂,含冤而亡。自己也因为这事多少承担了母亲的罪责,被送到了农庄子。母亲的仇,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全都得着落在傅莹身上,一想到这其中的怨恨,直恨不得现在就把那女人给手撕了。 找人把那书生弄醒,详细询问事情的经过,那书生哭得几乎快断了气,连声称自己对不起那夫人,若不是因为他,那夫人就不会死了。还后来他也想回去为夫人伸冤,可惜一直都没有勇气。 这些年他一直活在自责当中,每每想起来都心痛之极,若不是他心里害怕畏罪逃了,也不会叫夫人落得辩解无法的地步。他又起他从京都逃出,还曾被人追杀,也是他命大,被人放火烧茅屋的时候,恰巧没在家里,否则这会儿早就是黑炭了。 书生着,又忍不住哭道:“终究是我做下的错事,连累了夫人,若是有生之年能为夫人平冤昭雪,我就是死了也甘心。” 郭文莺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暗叹,既知后悔,何必当初呢?如果他当时有担当一些,或者母亲也不会被逼死那么惨。当然罪魁祸首也不是他,要怪就该怪母亲最不该的是嫁了一个中山狼,当年人人称赞的一门好亲,背地里却是如此的不堪。 傅莹该死,郭义显也难辞其咎。 路唯新见她面色难看,不由问道:“文莺,你没事吧?” 郭文莺摇头,“杀母之仇不共戴,此仇去定是要报的。” 他有些迟疑,“你真打算把这案子揭出来,伯母毕竟已经去了,这会儿再揭了伤疤,怕于你名声也不好吧。” “我不在乎。”郭文莺皱皱眉,她的名声不重要,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叫傅莹好好活着。 这会儿那书生因一时激动,又昏了过去,路唯新让人又给泼了盆水。 见书生醒转,郭文莺问道:“当年领你进府的人你还记得什么样吗?” 书生呛了口水,咳嗽几声,才道:“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脸严肃,嘴角有一个黑痣。” 她深思,当时三十多岁,过了十几年也要五十了,府里五十上下的嬷嬷,嘴角又有痣的就是傅莹身边的徐嬷嬷了。 要想抓住傅莹的罪证,还得从这徐嬷嬷入手,她问路唯新,“我想带人去认认徐嬷嬷,你们有办法吗?” 路唯新频频点头,“只要是你的事没问题,交给咱们,一就能办妥。” “抓了徐嬷嬷,录了口供给我。” “好。”路唯新都应了,腆着脸对她笑,“文莺,你我帮你办成了这事,你拿什么谢我?” 郭文莺却没心情跟他玩笑,只道:“你还想讹我点什么不成?行了,自家兄弟别算那么清楚,回头有事兄弟也给你兜着就是。” 路唯新看着她不禁暗暗叹气,她一口一个兄弟的,看来是真把他当兄弟了。可是兄弟不想把她当兄弟,这可怎么治好呢? 从镇抚司出来,郭文莺的心情一直压抑的厉害,让人好好看守那书生,再找大夫给他看看治治伤。他是重要的人证,绝不能这会儿就死了。更何况他虽有罪,却也罪不至死,她也并不想要了他的命。 路唯新做事果然靠谱,第二日就把出门的徐嬷嬷给抓进了镇抚司,不过一刻钟口供便问出来了。果然是那个徐嬷嬷,她经不住锦衣卫的拷打,把这些年傅太太做过的那些事全都招了。 傅莹的胆子可真是够大的,不仅陷害夫君的元妻,还在外面放高利贷,郭府里薛姨娘、陈姨娘,还有四五个通房丫头都是被她害死的。郭义显女人众多,却只有郭文云一个儿子,也是傅莹做的手脚,她在十几年里共害了侯府四个孩子,其中有一个两岁时溺水而亡,就是她让人给扔进水里的。 傅老太太早就知道傅莹做的这些事,但她从来不,反而包庇傅莹,让她越发得意起来。虽然徐嬷嬷没直指傅老太太做过什么,但当年的事自己这位祖母绝对参与的。否则以傅莹一个平妻,怎么能那么顺畅的对嫡妻下手? 第三百二十章 看中 郭文莺拿着两份口供,心情不出的沉重,这件事是揭出来还是不揭出来,怎么揭出来,其中的分寸并不好拿捏。她是晚辈,这事由她发难,于理不合。就像路唯新所的,她若在侯府里大闹一场,就算能定了傅莹的罪,她的名声传出来也不好,倒不如借别人的手处置了。 她想了半,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舅舅,由舅舅为母亲主持公道?不过最终还是决定郭家的事,由郭家自己解决。 从镇抚司出来,郭文莺并没回永定侯府,而是去了定国公府。 她先去见了定国公夫人,吴太太听她来了,很是高兴,还叫了郭婉云出来作陪。 郭文莺要见一下大伯父,吴太太笑道:“国公爷上朝去了,不过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你要没事先陪咱们话。” 郭婉云也笑着问:“姐姐这是从哪儿来?” “镇抚司大牢。”郭文莺顺嘴一,话一出口顿时后悔了。这事本来也不好让她知道的。 郭婉云纳闷,“姐姐去镇抚司做什么?” “去见一个朋友。” 郭婉云也是孩子心性,又追问,“哪个朋友?” “就是从前和你一起吃过饭的路唯新,现在任锦衣卫佥事。” 提到路唯新,郭婉云居然脸上微微一红。 吴太太笑道:“这也倒巧了,前些日你大伯父还要跟路家结亲,想把婉云许配给路佥事。” 郭文莺微觉诧异,倒没想到定国公居然想和路家结亲了。不过这也是好事,她笑道:“大伯父倒是好眼光,唯新确实不错的,和婉云妹妹也是相配。” 吴太太叹气,“路将军新任封了郡阳侯,现在已经官居一品了。他的公子现任四品明威将军,又在锦衣卫领着佥事一职,确实是门好亲,只是这门亲事怕不好结啊。” 封敬亭登基,当年跟他一同打下的功臣都封了要职,路怀东更是个中翘楚,现在已经是京中数得着的新贵了。路唯新也跟着水涨船高,原先寒门出身的子,一转眼成了京中各豪门中的抢手货,不知有多少人想将女儿嫁给这个少年将军呢。 郭文莺略一思索,问郭婉云,“那路将军你可看中了吗?” 郭婉云脸微微一红,竟然点了点头。这些女儿家的心思,她平日从不敢对人言的,不过她对郭文莺却并不敢隐瞒,一是知道郭文莺有办法帮自己,另外她也对这个姐姐有莫名的信任。就像在宁德,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也是她。郭文莺身上有一种叫人安心的特质,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想信任。 吴太太道:“文莺,你跟路将军相熟,可有办法吗?” 郭文莺觉得路唯新和郭婉云也算相配,便道:“大伯母,路将军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我和路家还有些交情,只是我一个闺阁女子,给人做媒提亲也实在不像话。回去跟伯父,让他去找右相陆大人,有陆先生出面,这事就成了一半了。” 陆启方自平定东南之后一步登,新封了右丞相,已经入了内阁了,现在更是权臣中的权臣。皇上对他甚为倚重。郭婉云的婚事一直让郭家操心的不行,吴太太一听这话,不由面露喜色,“此事当真吗?” 郭文莺微微颔首,“自然。若是陆先生不同意就让伯父提我就是了,我跟先生感情深厚,情同父子,这点忙还是肯帮的。何况路将军是我拜把兄弟,唯新更与我有过命的交情,看在我的面上,你若嫁过去,他们也会好好待你的。” “多谢姐姐了。”郭婉云忙起身下拜,却被郭文莺扶住。 她笑道:“都是自家姐妹,这么就是外道了。”能成就一番美事,于她也没什么坏处,何况郭婉云也是个不错的姑娘,与路唯新也算一个好姻缘了。 吴太太忽然叹口气,“她谢你原是应该的,咱们虽是一家人,但你幼年被送到庄子,吃尽苦头,咱们也没帮你什么,现在想想还觉愧疚。”她着,忍不住拉住她的手,“文莺,你可怪咱们吗?” 郭文莺微微一笑,“大伯母这么让文莺如何是好?当年的事是祖母的意思,咱们虽是一家,到底不是一个府,大伯父也不好违逆长辈,这本也不是错,日后当成一家人处着就是了。” “的是,的是。”吴太太连连点头,对这个侄女如此大度甚是感激。 她听郭婉云起过郭文莺,她跟皇上交情不一般,也听她刚才和右相与路将军都有交情,更觉这个侄女厉害。或者将来振兴家族就得靠她了。 郭文莺也是有意和定国公府交好,一笔写不出一个郭字,自己那个爹是指望不上了,且现在进宫已经成了定局,日后好歹有国公府这块招牌帮她撑着场面,她在宫中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三人有有笑的聊着,过了一会儿门房上报,公爷和大公子一起回来了。 吴太太笑着站起来,“你大伯父这会儿回来,我去问问,看看在哪儿见。” 郭文莺忙跟着站起,“有劳大伯母了。” 吴太太去了片刻,郭义潜和郭文清就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都穿着官服,似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匆匆过来了。 郭文莺起身行礼,郭义潜笑道:“你大伯母你可能有急事,怕你等时间长了,这就连忙来了。” 郭文清则道:“妹妹来了多久了?府里备了饭,一会儿留下来吃了午饭吧。” 郭文莺笑着看着他,眉眼亮晶晶地,半是玩笑道:“大哥哥都请了我好几回了,怎么还要请客吗?” 她自回府之后,虽没正式拜见过大伯父和这位堂哥,不过对她的身份,三人都是心照不宣。 此刻听她这么,郭文清脸上一囧,呐呐道:“妹妹这么哥哥都不好意思了。” 他自也知道郭文莺是那时的怀远将军,那会儿接近她请她吃饭,本就有些结交利用的意思,可若早知是自己妹妹,他何至于那般虚伪相待? 想到那会儿背地里还和别人了许多妹妹的闲话,真是想想都觉脸红。 第三百二十一章 逼死 郭文莺对这个堂哥印象还算不错,至少郭家这一辈的人里唯一让她看上眼的也就是他了,比郭文云不知强了多少倍。 她笑道:“大哥哥若是不好意思,下回再请我一次赔罪就是了。” 郭文清一抱拳,“如此便定了,我定要给妹妹赔罪。”着又笑起来,“这会儿我先去换衣服,就不打扰妹妹和父亲话了。” 他往外走,知道郭文莺肯定有要事要和父亲,顺道把郭婉云也拉了出去。两人到了外面,他对郭婉云道:“去跟母亲,一会儿留妹妹吃饭吧。” 郭婉云“噗嗤”一笑,“有了这个妹妹,你亲妹妹就扔一边了?” 郭文清嗤一声,“你就这野丫头,怎么比得了文莺,那可是连哥哥都佩服的人。” 郭婉云哼了哼,“你不是下你最大吗?怎么还有你佩服的人?那可奇了怪了。” 郭文清轻笑着也不理她,他在前面走,郭婉云在后面跟着,两人越走越远了。 此刻大厅里寂静一片,郭文莺正手里端着茶碗,沉思着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两人静默片刻,最后还是郭义潜道:“文莺,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你就吧。” 郭文莺思忖了一下,她今来见大伯父,本就是为了傅莹的事的,既然早晚都要知道,便不如早求伯父做主。 她吸了口气,“当年我母亲被逼着上吊的事,伯父可还记得吗?” 郭义潜怔了怔,“这是多年的事了,因何又提起?” 郭文莺撩起袍子深深跪下,“侄女母亲有冤屈,恳请大伯父能为母亲做主。”她着从怀里掏出那两份口供递上去,“当年之事另有隐情,现在已经查明实则是傅太太陷害。” 郭义潜拿过两份口供,一看纸张就知道是锦衣卫专用的,郭文莺能指挥的动锦衣卫,他不诧异,但与此同时这两份口供的分量就不一样了。锦衣卫插了手,那就不仅是家事那么简单了。 他不敢怠慢,拿着从头看到尾,越看脸色越凝重,“你这可是真的?” 郭文莺道:“是锦衣卫镇抚司出手查的,锦衣卫的查案绝不会出差错,现在两个人证都在锦衣卫大牢里关着。” 郭义潜暗惊,能调动锦衣卫查案子,自己这侄女好大的能耐。他也知道既然都已经查到这份上了,郭文莺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当年害死她母亲的人。 当年逼死卢氏的事,他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也是隐约知道一些的,虽是永定侯瞒的很紧,但作为郭氏一族的族长,总要对他知会一声。那时人证物证皆有,还是当场抓奸,他也没往别的方面想,何况也是郭府傅老太太的意思,作为郭家唯一的长辈,这位叔母的话他也不敢不听从。后来卢氏被逼上吊,此事便算完结了,他可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事。 可时隔多年,现在若是揭出来,怕是郭家要经历一场大风波了。他轻吐一口气,“文莺,你给伯父句实话,你想干什么?” 郭文莺道:“此事证据确凿,我若出手,便是公事了,傅莹被押到镇抚司也不是难事,当年凡是参与其中的也会跟着受审。郭家的事就是皇上也一清二楚,当年也曾过要为我报仇。不过一旦牵涉朝堂,就是大事了,何况里面还有我舅父,母亲含冤而死,舅父若是知道也不会善罢甘休。我深思之下,既然是郭家自己的事,我也不希望外人插手,还是大伯父以家规处置吧。” 郭义潜忙道:“还是侄女大义啊。” 他自然知道郭文莺的本事,别的不,就凭郭文莺和皇上的交情,她想要郭家谁的命,都能私下里办了,何况其中还有路家和卢家帮忙。无论郭文莺想掀到公堂还是私下处置,都是一句话的事。而她最终还是交给郭家自己处理,已经给了郭家面子,给了他这个大伯父面子。 他心里虽明白,但这件事做起来却不易,傅太太毕竟是永定侯夫人,若是自己那个堂弟一力护着,还真是不好办,其中还有傅老太太,她自己的亲侄女怕是也要护的。 越想越觉麻烦,这一家子看不上卢氏,设计陷害,做下此等事,还得连累他在里面左右为难。毕竟是家丑,不能随意宣扬,他想了想,劝道:“文莺,做事留一线,让她出家可好?” 郭文莺冷声道:“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傅莹为我母亲抵命,如果大伯父做不到,就别怪我后来出手狠辣。” 郭义潜双手一摊,心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干脆叫皇上下旨赐死得了。 次日郭义潜就去了一趟永定侯府,两张口供往前一放,郭义显的脸都白了,他宠了傅莹那么多年,真没想到私下里她做出这许多恶事。 他颤声道:“大哥,你打算怎么做?” 郭义潜哼一声,“现在不是我想怎么做,是锦衣卫会怎么做,是皇上想要什么。那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上,若没皇上授意,怎么可能会插手查这种事?现在锦衣卫既知道,皇上也定是知道了。还是文莺深明大义,想叫郭家私下里处置了,你就索性给她个面子吧。” 郭义显傻呆呆了半,给郭文莺面子,这事得轻巧,那是拿傅莹的命去换的。这些年他虽对傅莹的感情淡了许多,但到底是跟了他多年的夫妻,又是老太太的亲侄女,这事要是做了,又怎么跟老太太交代? 郭义潜见他半不语,只道:“此事你好好想想,当年郭家做出那个决定确实是对不起卢氏的,若是卢家得了信一旦闹起来,郭家百年的声誉便毁尽了。到时候也不用你做什么,我以郭家的族长名义召集宗老会议,在宗老会上处置了傅莹。” 郭义显听得心惊胆战,他虽是心疼傅莹,到底更爱的是自己,是郭家的荣华富贵。真要到了上宗老会,他这侯爷的爵位也就危险了,还有郭文云,以后想要继承爵位也难如登。 第三百二十二章 揭露 他思量了许久,终究决定拿傅莹平息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波。而也就在三之后,傅莹暴毙而亡了。 据傅太太一直心脏不好,半夜时忽然心绞痛发作,一盏茶的功夫便去了,大夫匆匆赶来时,人已经死透了。 傅老太太听了这个消息,当场昏厥过去,请医抓药,折腾了三两也不见好。 永定侯府当家主母去世,郭府里大办丧事,请了不少老道、和尚来做法事。而出了这等事,侯府的二房的二太太和三房的三老爷一家也都来了。 侯府十年前就分了家,二房的二老爷早年出家,只留下二太太和一个女儿,三老爷在外地做官,这回爷因着办丧事带着一家子都回来了。 侯府里没了当家主母,吴太太便过来帮着支应着,一应丧事办的还算妥帖。 郭文莺虽穿着孝服,脸上却并无半分哀思,傅莹死的太过轻巧,还让她死后能风光大葬,真是便宜她了。 她从灵堂出来,看见郭义显从会客厅往这边走,两人走了个对脸。郭义显怔了怔,随后冷声道:“这下你可满意了?”他的脸色很是憔悴,隐有泪痕,看来为傅莹的死伤心不已。 郭文莺只觉怒火升腾,“父亲这么问什么意思?” “害死你母亲,你还有脸问我什么意思?” 她母亲?她母亲早八百年就死了。 郭文莺冷笑起来,此刻望着这个可以算是她父亲的人,心里不出的厌恶和憎恨,索性便道:“父亲这是在什么?傅太太不是死在你手里吗?傅莹亲手在她的饭菜里下了药,这会儿又来埋怨我做什么?” 郭义显气得手都颤了起来,郭文莺的不错,确实是他亲手下的药,瞒着老太太,只傅莹是暴毙的。这事是私下里做的,但做是一回事,被人这般揭露出来,他的脸上也不禁变颜变色。 郭文莺盯着他,眉梢眼角都带着一丝不屑,到底,都是他自己动的手,可没人逼着他。他若真的心爱傅莹,大可以一力替她承担了,拼尽所有护卫所爱的人,没准还能让她还生出几分敬意来,想着两人也算是真爱。可他这般薄情寡义,敢做了还不敢认,居然推到她身上,这般薄凉之人,还真是世所少见的不要脸。 越想越觉窝火,她冷声道:“傅莹那是罪有应得,她是你妻子,难道我母亲就不是你妻子吗?她当年被人陷害致死,你就不觉得伤心吗?当年之事,分明是你对不起我母亲,你逼母亲去死之时,可曾想过她是无辜的吗?” 一提卢霜月,郭义显脸上却好像被人揍了一拳,扭曲的不成样子,他怒不可抑道:“你别跟我提那个贱人,你就是那贱人和旁人生的野种,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母亲入府之前就和那书生有来往了,两人之间还有书信往来,你怀孕不到九个月就出生了,你未必是我郭家的种。不要以为有你大伯父给你撑腰,你就有恃无恐,捏造证件陷害嫡母,这个世界还是有理的。” “你胡八道。”郭文莺气极,她根本不相信他的,她母亲那样的人绝不可能和那个书生有染。那个书生也没提过他和母亲有书信往来。 这到底是谁告诉他的?是傅莹?不,不可能,他看到口供肯定就暴跳如雷,怎么可能相信傅莹的话? 那么是谁?在傅莹死了之后还有为她保留名节,背后捅她一刀? 是祖母?对,很有可能是祖母,自己母亲的话,做儿子的才最有可能信。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因为恨她吗? 郭义显根本不想跟她再什么,一甩袍袖走了。若不是因着她要入宫选秀,他早就开祠堂,让族里把这野种除名了。这么多年了,他郭义显竟不知道自己被戴了一大顶绿帽子,还弄了野种出来。 郭文莺深吸一口气,她本来想放永定侯府一马的,以傅莹的死作为结束,从今以后再不谈仇恨。没想到他们竟对没有半丝的情意。 野种?她长得有两三分像郭义显,更有着郭家人共有的特征,左右手无名指上比旁人要多一条指纹。这么明显的痕迹,还要诬陷她不是郭家生的? 吃过午饭,郭秀枝就到她院子里来闹了一场,她害死了她母亲,还大骂她是个野种,是卢太太和人偷情生的,不要脸的野种。 郭文莺冷着一张脸让人把她扔出去,青桐院紧闭大门,谁也不许进来。 也不知是谁对外宣扬的,竟然她对主母下毒,害死了傅莹。下人们都议论纷纷,她和傅莹本就不和,傅莹死后,这事栽赖在她身上,可信度还是很高的。不过才半的时间,府里面都传遍了。 下午的时候,郭文云又带着人闯了一回,要把她拖出去为母亲报仇,把她送官究办,不过被云墨和徐英给打走了。人虽走了,却下令手底下的人对着她的院子大骂不止,赶了几回才给赶走了。 这一下午郭文莺过得憋屈之极,明明是郭义显自己下的手,一家子却众口一词,都栽在她身上,一个个简直不要脸到家了。 一时头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来吴太太来了,有些为难的起前面的事,就在半个时辰前,府里侯爷亲口证实她不是郭家女儿。 原来郭义显回到自己房里,越想越觉得憋气,自己好好的侯府,怎么就叫一个野种拿捏住了?从堂兄郭义潜来找他的时候,他心里就不得劲,虽证据确凿,可他根本不相信自己疼爱多年夫人会是如此阴险毒辣的女人。更何况当年的事还是母亲一手办的,母亲又怎么可能诬陷卢霜月呢? 虽然在郭义潜的劝下,为了保住侯府,他决定大义灭亲,让人在傅莹的茶水里下药,害死了她。虽是这样做了,可他心里却对郭文莺添了几分恨意,若不是因为她,好好的一家怎么会妻离子散了?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残忍。 第三百二十三章 亲生 他本来就没喜欢过郭文莺,父女之情更是淡的堪比白开水,要不是看她还有点利用价值,连府门都不会让她进。可没想到自己竟是引狼入室。或许母亲得对,郭文莺就是个煞孤星,她也不是郭家人,她是专门为母亲报仇而来,她要毁了整个郭家。 中午吃饭时多灌了几杯酒,下午去陪客,有人恭喜他,是女儿要进宫选秀了,没准能和皇家结了亲。本来就是,统共参选的就五个人,机会太大,只要没病没残,长得也不那么丑的,基本就是内定的皇妃了。 人家本是好意,听在郭义显耳中却格外刺耳,他一时义愤,竟当着众人的面道:“反正也不是郭家的女儿,还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杂种呢。” 当时厅里宾客虽不多,却也还有几个,一时之间都议论纷纷,这种话传出来,哪还有好的,没多一会儿东府里就得了信了。吴太太奉了定国公之命,着急毛慌的赶过来,就是询问怎么回事的。 事情发展太快,让郭文莺一时无法相信,没想到祖母竟然选了一个釜底抽薪的法子对付她。她要借郭义潜的手,整死她才算吗? 不过起来自己跟祖母的仇真的结大了,自己杀了傅家两位老爷,也就是祖母的两个亲侄子,又下手弄死了傅莹,她要对付自己也得通。 可这法子未免太阴损了,如此败坏她的名声,让她日后还怎么做人?就算最终还是证实她是郭家女儿,也平白让整个京城人看了她一场笑话。父亲也是太过蠢笨,别她是郭家女儿,就算真不是,也只有瞒着,怎么能嚷嚷的满处呢? 心里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对吴太太苦苦一笑,“让大伯母看笑话。” 吴太太叹口气,“父女之间闹成这样,这以后还怎么相处啊?你是还要进宫选秀的,也不知道老太太心里怎么想的,你名声坏了,这还如何进宫啊?出了这样的事,整个郭家都要受些牵连,这到底对侯府有什么好?” 郭文莺苦笑,或者唯一的好,就是从报复她中找到一丝快感吧。她道:“大伯母也相信我不是郭家的女儿吗?” 吴太太道:“这怎么可能,你一看就像郭家孩子,虽然随你母亲的多些,可身上也处处有着郭家人的影子,跟当年老侯爷最为相像,真不知侯爷是怎么被猪油蒙了心了,竟然当众败坏你。” 郭文莺轻叹,他不是被猪油蒙了心,是被他娘给蒙了心了。 郭义显虽然表面上是侯府的主人,可真正的掌舵人还是傅老太太。郭义显这个儿子当的好,孝顺之极,什么都听自己亲娘的。当年傅老太太让他娶傅家女儿,他就娶了傅莹,想让他休了母亲,他就写了休书,想让他逼死母亲,他就给递了绳子。真是好,真是好啊。 他又是耳根子极软的,没有眼力,做事全凭一时情绪,闯了祸便撂挑子扔一边不管了。当年母亲在世时,不知为他操了多少心,又做了多少次弥补。那一颗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她不是母亲,不会心软,既然他们要拿整个永定侯府跟她对上,那她就试试看,到底谁是石头,谁是鸡蛋。 她轻声道:“事情闹成这样,大伯母和大伯父该怎么做,心里应该有数。是舍了我护住侯府,还是舍了侯府护住我,还是早下决断的好。” 吴太太大惊,“文莺,你怎么能这么?” 郭文莺站起来,背脊挺得直直的,脸色出奇的镇定,“我郭文莺这辈子就没怕过事,当年在东南,我既然敢下令杀了半省的官员,就不怕今日被人报复。是非曲直总要有个定论,若是国公府怕受了牵连,那还是早早避了的好。” 吴太太不可置信地看她,若是旁的女子出了这样的事,早哭得不知怎么办了,不是去求人,便是哭晕过去。可她偏偏还能保持如此镇静,那挺直背脊,那不屈的神态,都让人肃然起敬。 难道真像国公爷所的,她就是那个大败瓦剌,平定东南的英雄郭文英? 是啊,郭文英,郭文莺,本就该是一个人。 她心中稍定,也跟着站起来,“文莺,你放心,咱们定国公府一定会保你。” 来之前,国公爷就已经跟她了,想尽一切办法也要保住郭文莺,又永定侯府是自毁长城,全都瞎了眼了,看不清形势。郭文莺若出了事,不要是永定侯府,就是他们国公府也不会落了好,弄不好就是灭门之灾。 她相信国公所的,从那日进宫的时候,她就瞧出端倪来了,皇上亲卫对她的恭敬,以及大内总管对郭家的态度都明了一切。那徐茂是什么人,从跟着皇上的,真正的端王府邸出来的,眼睫毛都是空的。他的态度那就是皇上的态度,听人郭文莺从十三岁就跟着皇上了,那情谊绝不是一般的。郭义显自己找死,他们国公府可不能跟着。 心里打定主意,又安慰了郭文莺几句,是有用得着的只管话,又下了一番保证,才起身告辞了。 她一走,郭文莺让徐英立刻往卢家送信,让舅父出面给她讨法,既然侯府连脸面都不要了,所幸便陪他们玩到底。坏了名声她也不怕,不能进宫更好了,大不了她郭文莺卷铺盖离开京城,她在东南还有船场,那船场后来封敬亭送给她了,安身立命绝没问题。 大不了去海上做买卖,发家致富去。朝廷早晚会开海禁,她造的船还愁卖不出去吗? 原先还顾念着一点亲情,舍不得把整个郭家都拖下水,可到了这会儿,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卢俊清来得很快,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做舅舅的怎么可能不着急? 接了信便坐着轿子往侯府来了,带着卢新玉一起,卢大太太也想跟了来,被他给阻止了。到了这会儿这已经不能单纯的是内宅的事了,若是什么口角、争吵,卢大太太出面抹和抹和就过去了。但这事涉及到的太广,郭文莺是要进宫的秀女,若被证实不是郭家亲生的,便有欺君之嫌,郭义显愚蠢之极,弄了这么个祸事出来,他想把郭家毁了都随他,可叫文莺以后还如何做人? 第三百二十四章 打架 近傍晚的时候,郭义显的酒也有些醒了,想起自己当众的话,心里也一阵打鼓,他也知道自己错话了,就算再不满郭文莺,也不能当众她不是亲生的。可这会儿话已出口,想收是收不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正烦躁不堪的时候,下人禀报是吏部尚书大人来了。 郭义显本来还有几分内疚,一听卢家上门了,顿时火气便升上来,明明是卢家不义,嫁了个贱妇给他,居然还有脸上门了? “去,把人带进来。”他冷着一张脸,往主人座上一坐,一副打算算账的模样。 卢俊清本来就憋着满肚子的火,这会儿看见郭义显这样,顿时气更不打一处来。他本来脾气就不好,几乎暴跳着怒骂道:“郭义显,你什么东西,居然自己女儿不是亲生,还敢诬赖我妹妹。” 郭义显冷笑道:“难道我错了吗?你卢家女本来就是和人私通被发现羞愧自尽而死。” 当年的事卢俊清并不清楚,更不知道自己妹妹是傅莹害的,此刻听他如此,直气得七窍生烟,若不是卢新玉在后面拉住,就要和他厮打起来了。 卢新玉忍不住一叹,父亲这脾气,想好好话怕是难了。他们今是来理的,不是来打架的,若真依着他的性子大打一场,还真不好收拾了。 这会儿郭文莺已经走到前厅,听到厅里的动静,也知道这样不行,便对红香道:“去,到定国公府把定国公请来。”既然要道,那就把郭家人都叫过来,好好道道吧。 她又让徐英去传信,从镇抚司把那个书生和徐嬷嬷一起提过来,索性今日就在这侯府三家会审吧。 都安排妥当了,她抻了抻身上的孝服,打算去见见自己那位祖母。她到底要看看,这老太太到底想干什么?是为了除掉她,还是拉着郭家一起陪葬? 到了傅老太太住的梧桐院,让人进去禀报孙女郭文莺求见祖母。 丫鬟去了片刻,回来却老太太不想见她。 郭文莺冷冷一笑,“你告诉老太太,要是不想叫自己儿子掉脑袋,那就永远别见我。” 那丫鬟听得一怔,心,老太太的儿子不是姐的亲爹吗?当女儿的这么自己爹,也未免太大胆了? 她不敢不去回报,匆匆跑了去,不一会儿带了信,是老太太让她进去。 郭文莺迈步走了进去,无论什么时候,她的背脊永远挺的直直的,这是多年军中的习惯。她的步子迈的极大,每一步走来都带着汹涌的气势,那多年在军中浸淫过的煞气,便跟着丝丝显露出来。远远望去,哪里还有半分闺阁姐样,只觉她手握折扇,就像一个威武将军挥舞着大刀,刀口滴血,生生向人砍了过来。 所以当傅老太太看见自己孙女大跨步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脑中忍不住就浮现出了当年老侯爷的样子。老侯爷也是这般迈步,这般气势,这般身带煞气的走到她面前,对她喊着:“傅金花,本侯待你如何,你自是知道,你为何要害死清雅?” 是啊,清雅,只有清雅才是他的最爱,那她算什么?她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持家务,在他心里连个妾也比不上吗?那清雅算什么?只不过是长得有点像他的原配夫人罢了,一个玩物而已,也要那般大声质问她吗? 她被郭文莺气势所摄,吓得惊骇地退了一步,随后站定,又不禁冷笑起来。 是啊,自己这个孙女,与其她长得像父亲,其实更像老侯爷,脾气更像,走的那几步路尤其的像,让她一时晃神,竟以为侯爷又活过来了。 郭文莺进了屋,却并未行礼,只定定看着那个坐在蒲团上念佛的祖母。 看了许久,她忽的笑起来,“祖母莫不是手上沾染的鲜血太多,害死太多人命,夜不能寐,才开始修佛念经的吗?可惜啊,心肠太恶毒了,佛祖不会原谅你的。” 傅老太太大怒,“你什么?” 郭文莺笑,笑得越发灿烂,她从来都知道面对敌人时,你笑得越灿烂,越会让对方生气。而她今就是为了气她来的。 她道:“祖母,难道我错了吗?祖母敢自己手上没有沾满鲜血吗?祖母敢自己没有愧对祖父吗?” 果然傅老太太怒不可抑,几乎怒吼着:“你这个不孝女,你这是专门来气老身的吗?” “不孝女?”郭文莺嫣然一笑,“这我可不敢当,祖母告诉父亲我不是亲生,那我连郭家人都不是,还谈什么孝与不孝?” 傅老太太眉角扬起,强压怒火,暗道自己真是太瞧这个丫头了,几次杀她都不死。 郭文莺也不坐下,居高临下让她更有气势,她故意站在老太太对面最显眼的位置,声音带着几分森寒,“祖母,你很恨我是不是?傅彦平是我杀的,傅彦冬也是我杀的,他们两人勾结江太平助纣为虐,都是在朝廷挂了号的。皇上没因此怪罪傅家,没灭了傅家满门,已经够便宜的了,怎么?想杀了我替他们报仇吗?” 她着一阵冷笑,“傅家也不是没下手吧,我在回京的路上遇袭,险些被烧死在林中,这其中也有傅家那位大爷的手笔吧?我在东南杀了半省的官员,那些人千丝万缕的,多少也跟京中几家有些关系。是一个人下的手,还是几家联合起来下的手,这根本不需要我去查,皇上怕早就心中有数了。” “我郭文莺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随便可拿捏的泥人,祖母没见识过,可能不清楚。不过我倒也不介意一点点给祖母听。旁人都以为我一个被赶出家门的丫头,定然在庄子上自生自灭了,可我没有啊,不仅没有,还活得比任何人都精彩。我在西北杀了多少瓦剌人,在东南杀了多少叛军,在海上杀了多少倭寇,祖母都不知道,不过我告诉祖母,我手上沾的鲜血比祖母多得多,真要把我惹急了眼,我什么事都能干出来。祖母想试试吗?试试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是你敢拿刀还是我敢拿刀?” 她冷笑着看着这个被她吓得面目惨白的老太太,实话,她这些内宅里斗来斗去的手段还真是不够看的。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她郭文莺就是个不要命的,谁敢惹她,她跟谁玩命。 第三百二十五章 澄清 傅老太太已经哆嗦着不出话,她一辈子都在拿捏别人,喜欢把什么都掌控在手中,当年之所以不喜欢卢霜月这个儿媳妇,就是因为她不想被她拿捏,她要反抗,而通常反抗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可是对这个孙女,她真的怕了,她那略带嘲讽的语气,那嗜血的表情,那镇定的神态,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她绝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几乎和老侯爷有五六分相似的孙女,比当年的老侯爷更让人觉得可怕,老侯爷虽是对她声严厉色,但她知道他有分寸,不会把她怎么样。 可是对这个孙女,她是真的怕了,她颤声问着:“你,你到底想怎样?” “也没什么。”郭文莺表情淡淡的瞅了眼,站在不远处哆嗦成一团的几个下人。那几个都老太太的心腹,瞧这会儿一个个的都要吓傻了,果然都是一群软蛋。 她也不怕这些人围上来抓她,只微微扬了扬唇,“就请祖母移驾到前厅吧,一会儿好好跟侯爷,你是怎么骗他的,我到底是谁的女儿。还有我娘当年的事,也出去做个证吧,当年的证人都到齐了,怎么能缺了老夫人您呢?” 傅老太太忍不住缩了一下,“我若不去,难不成你还要要挟祖母?” 郭文莺微笑,“要挟我哪儿敢啊,只不过老太太不去,心我拿你那宝贝孙子开刀,若碰破点皮,老太太可是要心疼的。” “你敢?” 郭文莺冷笑,“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和傅莹私底下干的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刚进府那几日,出去遇袭,可不就是你们买凶下的手吗?可惜啊,我身边能人太多,还没等靠近就让人解决了。”本来她还没想到,那一日看见封敬亭身边的暗卫,她才想起前些日她从甜水街回来时,遇上一些骚乱,当时没在意,后来回想起来,八成是有人要接近马车,被暗卫给杀了。 怕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傅莹才绝了要杀她的念头吧。 这件事傅老太太自然知道,那是傅家精心培养的杀手,可连她的身都近不了,就可知这丫头有多厉害了。她早就告诫傅莹要心再心,绝不能惹了这丫头,没想到最后还是把命给送了。 她这个孙女真是好手段,这招借刀杀人使得真是好,假借定国公之人处置傅莹,既不会脏了她的手,又处理的干净利落,真真是看她了。 轻叹一声,郭文莺这是是逼着她在选,问她要不要拿郭家百年基业给她一个人陪葬?就怕到时候郭家毁于一旦,却依旧伤不了她分毫。 此时此刻,明知被她威胁,却也不得不从了她了。她站起来,“老身且随你走一趟吧。” “那就多谢祖母了。”郭文莺冷冷笑着,像他们这样仇深似海的祖孙俩,也算下少有了。 傅老太太赶到前厅时,三家会审还在热火朝的进行着。 书生徐航和徐嬷嬷已经都招认了,有两个锦衣卫在旁边压阵,他们哪个敢不招认? 郭义显这会儿脸都绿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傅莹竟然真的做过那些事,他原先还以为是人诬赖,这会儿看来竟都是真的。 卢俊清比他的脸色还绿,他妹妹嫁到郭家竟吃了这么多的苦,最后还是被人诬陷致死,这郭家也太缺德了,郭义显简直猪狗不如。 当初真是瞎了眼,竟把妹妹嫁给这样一个人。他揪着郭义显要打,郭义潜在旁边已经拦了两回了,第三回干脆也不拦了,自己这个堂弟也真是挺不是东西的,又蠢又笨又无情无义,还自以为是,他都想揍他一顿解解气了。 傅老太太迈进门时,这边刚开始打上,卢俊清虽是书生出身,这下手一点也不留情,一拳就打在郭义显脸上,“砰”地一响,打得那叫一个脆生。 郭义显一时心虚,也不敢还手,狠狠挨了两拳,脸都打肿了。他看见傅老太太,立刻跪爬过去,“娘,救命啊,打死人了。” 傅老太太手里念珠重重捻了一下,强压住心中怒火,低声喝道:“这是在干什么?这是永定侯郭家,不是谁都能撒野的。” 卢俊清住了手,重重哼了一声,才闪在一边,高声道:“老太太既然来了,那就请给卢家一个交代吧。卢家人不能白死,我的外甥女也不能平白的让人泼了脏水。” 傅老太太“嗯”了一声,表情严肃地对郭义显道:“显儿,娘先前误会了,文莺真的是你的女儿,她长得不大像你,不过是因为像你爹更多些。” 郭义显“啊”了一声,这么来自己闹了个大笑话? 郭文莺看了他一眼,真的很难想象这个人是自己亲爹,她倒宁愿自己爹不是这样的,也省得如此闹心了。自从和郭家正面对上之后,她总有种心疲力竭的感觉,与自己亲人开撕,她宁可在战场上和敌人火拼。好像对着他们,她的智商都跟着降低了,那些聪明和才气完全没了用武之地。 这才只是在侯府里,真的很难想象,若是进了宫,面对一宫女人的争来抢去,她会是什么样?她真的不适合待在内宅之中,更不适合待在宫中啊…… 地何其大,怎的就没有她一个女子的施展之地吗? 望着一屋子面目各异的人,平生第一次有了一种绝望的无力感,只觉这里压抑的憋气,再不想多留片刻。 她轻叹一声,“父亲行事荒唐,自己上折子请罚吧。”完便转身出去了,步伐几块,恨不得用最快的速度逃离。 “文莺,文莺。”卢俊清在后面叫了几声,她也不理,步子越迈越大了。大步流星,宛如军中士兵在疾行。 ※ 左相府。 左相严云谷站在厅里,面前的更漏正一点点流下来,在下面的凹槽里汇聚成一摊细细的沙堆。 他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有下人道:“回相爷,快申时了。” “色也不早了,那边可有消息?” “相爷的可是郭家吗?听永定侯承认自己是醉酒胡言,已经上折子请罪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选秀 严云谷怔了怔,“这郭文莺倒真有几分本事,没想到不到一就把事情解决了,看来玉兰这回遇上个劲敌啊。” 严玉兰今一都在等宫里的消息,皇上封后的旨意迟迟不下来,让她心里很觉没底。她在房中待不下去,便走到前厅,瞧见父亲一脸严肃的表情,心里便觉一阵发凉。看来还是不能成啊! 她低声问道:“爹,你女儿这回真的没戏了吗?” “不好啊。”严云谷叹口气,自己这个女儿从就心大,心高气傲的,总想嫁给下第一人。起来皇上才干、长相都极为出众,也算是良配,只可惜帝王心思,想得盛宠谈何容易?神女有心襄王无意,自己强行把女儿塞进宫,也不知究竟是对她好,还是最终会害了她。 他吩咐管家,“你盯着点,那边有什么消息,尽速来报。” “是。” 管家躬身退了下去。 ※ 郭义显请罪的折子递上去,不到一皇上的旨意就下来了,责备郭义显醉酒胡言,让他停了职务,在家闭门思过。 这一次郭家丢尽了颜面,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笑话,郭义显刚到手没多久的差事也因此泡汤了。他心里气闷,当真在家里憋了几日没出门。 趁这个机会,郭文莺找了自己舅母和定国公夫人,想把当年母亲的嫁妆要回来。 卢大太太一听姑子的嫁妆都在傅莹手里捏着,顿时就爆了,大骂傅莹不是东西。当即坐着轿子到了郭府,逼着傅老太太把嫁妆交出来。 吴太太也跟着好话,郭文莺马上要进宫了,嫁进宫里是板上钉钉的,怎么能不给准备嫁妆?若是外人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看待侯府呢。永定侯府不好,就是郭家不好,最近郭家惹的闲话太多,真是颜面尽失,出去拜客都被人指指点点的。 身为国公夫人,她自然容不得这个,傅老太太虽是长辈,但做事太出格,怎么能为了对付孙女,拿整个侯府做赌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替郭文莺话,傅老太太逼得没法,只得让人去傅莹住处把一些值钱的拿出来。自从傅莹死后,这些东西逐渐交到老太太手里,她一时伤心,还没精力打理,就这么扔那儿了。 郭文莺拿出自己母亲当年的嫁妆单子一一对照,她也不想占侯府多少便宜,只要把母亲的嫁妆都拿回来。只是过了这么多年,又被傅莹经过手,这嫁妆早就不全了,有些给了郭秀枝做嫁妆,有些铺子和地则卖了出去。最后算下来,最多留下来的只有一半。 卢大太太脸立时耷拉下来,硬要郭家给个法,哪有做继室的动元妻嫁妆的?这郭家简直没规没矩的,太不成个体统。 傅老太太咬着牙不肯话,后来还是郭义显做主,从公中拨出了一些田地、铺子给补齐了嫁妆。他也是觉得对郭文莺有愧,尽量捡了些好的给弥补上。好好的一家弄成这个样子,他也是心情抑郁,起来都是他治家不严,太过宠着傅莹,才惹出这么多乱子。 他想对郭文莺好些,可惜这么多年大错已成,心里隔阂太多,根本不可能心平气和的一起坐下来好好谈谈。更不可能如平常人家一样,父慈子孝好好过日子。 郭文云和郭秀枝都视郭文莺为仇人,不过他们也知道自己跟对付不了郭文莺,又得了傅老太太的嘱托躲郭文莺远点,便都有自知之明在一边偃旗息鼓,轻易不敢跑过来招惹她。 就这样,她倒也算过了几平静日子。 三日后选秀的旨意下来了,户部拟了名册,此次参选的共有十人,除了在京里的五位,另外的都是外省的。约是户部觉得五个人从数量上太难看,于皇上颜面有损,才给硬添成了十个吧。当然,肯定是按圣旨要求的,都是十九岁以上的老姑娘。 到了进宫这一日,郭文莺从一早就开始准备,卢大太太也过府来帮着她着装。 看郭文莺脸色不愉,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不由低声劝道:“皇上瞧着也挺和善的,你何必一副要赴死的样子?” 郭文莺垂头丧气趴在梳妆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舅母,你不知道,我跟了皇上七年,他是好是坏我最了解了,他这人惯会折磨人的,我是真的厌了他了,一想到日后要跟他在一起过一辈子,就觉活着半分意思也没了。” 卢大太太笑起来,“皇上哪有你的那么差?” 郭文莺叹气,回想起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竟没有一丝的甜蜜,满满的全是膈应。她和他是欺负与反欺负,斗智斗勇的斗了这么久,不过是一场斗争而已,怎么最后就演变成要谈情爱了? 封敬亭他是真心喜欢她,他喜欢她才见了鬼了,依她看,没准是觉得还没折磨够她,全把她当成宫中生活无聊的调剂了。 卢大太太见她执意这么想,也不知再劝什么,便道:“行了,车到船头自然直,没准你还选不上呢。” 这倒也是,真没准选不上呢。 郭文莺忽的笑了起来,她后背有一道疤,就体检这一关便过不去。还好封敬亭不知道,他以为他看过她的身体,料定她没问题的。殊不知那一日她背对着他,根本没让他看清她背上那道疤痕罢了。 其实每年参加选秀的人数不少,但最终能进入后宫给皇帝当妃子的女人并不多,被选中的女孩入宫前都要接受严格的身体检查。皇家会对其年龄、生理、心理等各方面情况进行了解、测试。 体检时,每一道程序都十分仔细。容貌娇好,身材秀长,生理上更容不得有半点瑕疵,即便皮肤上长了一颗黑痣,都会被淘汰掉。 凡是被相中的女孩都是有姿色的,最后统统用车子拖到后宫里进行挑选。挑选后,还要再来一番择选,主要进行生理检查,看其是否是处女,生理上是否有缺陷,挑出最最漂亮的女孩供皇帝御幸。 第三百二十七章 选丑 体检时要看胸的大,对称情况,而下身的形状、浓淡、腋毛的多少,是否有痔疮都是硬性标准。大多数男人都认为,腋下无毛或少毛的女孩是上品,这样的女孩最受宠。而如果生有痔疮,肯定是要被淘汰的。这些毛病都不行,更何况背后那道寸来长的刀伤疤痕了。若是这样都能选中了,那才是奇了怪了。 她越想越觉开心,想到封敬亭发现自己第一关就被淘汰下来,那不可置信的样子,竟不由自主笑出声来。正所谓算不如人算,亏他那么自信满满,却也算不过老爷啊。她没有当皇妃的命,老也不要她进宫啊。 卢太太看她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又喜笑颜开,表情变得迅速的让人看都来不及。心中暗叹,自己这外甥女她横竖是看不明白的,也不知道她跟皇上是什么状况,依两人的性子,要想和平共处怕是不容易。日后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闹剧来呢。 在家中枯坐,等了一,到入夜后,才是入宫待选的时候。郭文莺坐上宫中特制的骡车,从侯府出发,直向宫门而去。 所有参选的秀女,都要排好顺序乘坐骡车进入地安门,等到神武门宫门开启后下车,在太监的引导下,再按顺序进入顺贞门。 秀女们乘坐的骡车则要离开一段时间,从神武门夹道东行,出东华门,由崇文门大街北行,经北街市,然后再经地安门到神武门外。骡车再次来到神武门外时,已是次日中午了。 被太监引入宫中的秀女,或五六人一排,或三四人一排,或一人一排,供皇帝或太后选阅。被选中者,就留下牌子,再定期复选。没被选中的,就撂牌子。 今日封敬亭有朝事走不开,并没去选秀现场,都是太后代为操办。看了几个入选姑娘的长相,太后都忍不住乐了,果然十九岁以上的姑娘,嫁不出去的质量都不太高,瞧那几个长得,她看了都觉恶心了。 实在看不过眼的都打发了,最后留下五个勉强能看的,叫人领下去了。严玉兰和郭文莺自也在其中,单从容貌看,她们绝对是这十人中的翘楚。 江玉妍也在太后身边跟着,此刻看那些丑出了新高度的秀女,心里却是不出的痛快,低声道:“姑妈,你皇上这是怎么想的,这哪是选美,简直是选丑啊。” 太后睨了她一眼,“你消停点吧,这进宫的人少了对你也有好处,省得把你比没了。” 江玉妍撇撇嘴,她觉得她比那里面任何一个都好看呢。 初选完了,紧接着的是复选,复选要先进行体检。 宫里嬷嬷先让复选的秀女裸体摇步走,再让她掀起自己的秀发,露出耳根。接下来,又摸了她们的身子,一对胸部不大不。又检视了她的肚脐眼、下身等处,证实是处女,未生痔疮。最后还不忘检查她们的嗓子,让她们喊“皇帝万年”,以检查声带。 虽是郭文莺脸皮厚,也被体检得面红耳赤,不时用手遮挡隐私之处。 那体检的嬷嬷先前对她还算满意,待看到她后背狰狞的一道伤疤,突然脸就耷拉下来,“这怎么弄的?” 郭文莺自然不敢是被刺客刺杀的,只道不心被人误伤的。 那嬷嬷颇为不悦,又叫过另一个嬷嬷检视一番,随后两人嘀咕了两句,便高声喊了句,“撂牌子。” 郭文莺轻轻松了口气,能这么结束是最好不过了。 封敬亭忙完朝事,想起选秀那边的情况,让徐茂派人去打听怎么样了,不一会儿太监便来禀报。 “回皇上,十位秀女最后只有一个留了牌子。” “哪个留了牌子?” “是左相之女严玉兰。” 封敬亭一怔,“那郭文莺呢?” “郭姐撂了牌子。” “这不能啊。”封敬亭喃喃自语,他是见过她的身体的,见过不止一回,还上手摸过,那肌肤闪亮的,好似缎子似得,无论哪一处都觉得很合他心意。怎么可能连复选都过不了? “可问过是哪里有问题?” “问过了,是后背有道疤。” 疤?他回想几他见她时的情形,那会儿光顾着看那美胸和美腿了,还真没注意她身上有没有疤。这道疤痕是什么时候弄的?是在东南战场上留下的?还是进京之时被人行刺砍的? 虽心疼她受伤之事,不过这臭丫头也绝对是故意的,故意隐瞒有疤的事,否则他提前运作了,又怎么可能会落选? 臭丫头,一肚子鬼主意,不经意的又让她给算计了。心里恨得都滴出水来了,暗忖着,她想跑,跑外面勾引别的白脸吗? 他要能叫她跑了才怪,他非把她弄进宫不可。 把手里奏折往桌上一抛,轻吁口气,让人把徐茂叫进来。 “宫里女官还有什么职位空闲着?” 徐茂笑道:“回皇上,宫中六局,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尚宫局还缺一位尚宫,宫正司还缺一位宫正。” 他素来与郭文莺都交好,自然都挑一些官职高的,都是正四品。 封敬亭想了想,道:“叫尚寝局的一个尚寝去尚宫局做尚宫,留下一个尚寝的位置叫郭文莺补上去。” 尚寝局设尚寝二人,都是正四品,掌子燕寝及嫔妃进御之次序。 徐茂暗暗好笑,叫郭文莺管这个,皇上的意思也太明显点了吧。这铺床叠被的,铺着铺着就容易铺进被窝里了。 啧啧,他们这位主子爷惦记人家那么多年,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怎么可能放着个美人不好好享用?看来他得好好准备着,他们爷旷了那么多年,这头一回可得办得稳妥点。 郭文莺以为自己逃过一劫,从皇宫出来,庆幸的几乎要欢呼出来。她正准备上马车,一眼瞧见路唯新从宫里出来,忙笑着打招呼,“唯子,你下差了?” 路唯新一见她,也笑起来,打趣道:“怎么?瞧你高兴的,这是选上做妃子了?” “当然没选上才这么乐的,你有空不,咱们兄弟喝酒去,好好庆祝庆祝兄弟脱离苦海。” 第三百二十八章 纯爷们 “成。”路唯新露齿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文莺叫我喝酒,便是有再大的事,爷撂下不管了。” 郭文莺不进宫,他也打心眼里高兴,不做皇上的女人,明他这兄弟还有戏啊。 “够意思。”郭文莺笑起来,若不是地方不对,她真要拍拍他的肩,这才叫好兄弟啊。 路过神武门,瞧见守门的是陈七,便招呼着一起去,明月楼,最好的饭馆子请他们吃饭。她也是太过得意了,不用进宫,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以后就得了自由了。 陈七笑着应了,一会儿通知张强几个,下了差上明月楼找他们。 等郭文莺走后,一个守神武门的羽林卫忍不住问道:“陈七,那女人是谁?不会是你的情人吧?瞧跟佥事大人亲热的,不会把你踹了,另找的吧?” 陈七“呸”了一声,“瞎了你的狗眼了。” 旁边有人笑,“就是瞎了狗眼了,没看见那穿的是秀女衣服吗?那是给皇上挑的女人,也不知选上没选上。” “当然没选上,选上的能这会儿出宫吗?” 陈七忍不住暗道,这不能吧,他们头儿被皇上惦记可不是一两年了,这到嘴的鸭子能叫他飞了? 郭文莺请客,身为四大亲卫怎么可能不紧赶着到场? 路唯新在明月楼等了没一会儿,人就到齐了,郭文莺回府去换了身衣服,她倒是来的最迟的一个了。 今日皮三守西华门,陈七守神武门,两人干脆和别人换了班,就跑来了。至于横三和张强今轮休,自然都能得空出来。 一瞧见郭文莺,皮三激动的差点落下泪来,“头儿,咱们以为你死了,哭了好几场呢。” 陈七盯着她那身女装看,越看越稀罕,笑道:“谁知道你不但没死,还一转眼变成个女人,这变得也太快了,跟变戏法似得?” 郭文莺骂了他一声,“你奶奶的,胡八道什么?” 横三笑道:“要真有能变戏法就是女人的,我也弄来玩玩,正好老子做男人做腻了。” 皮三嗤他,“你还做腻了,你整日飘香院,怡红院的泡着,不知糟蹋了多少姑娘,真要把你底下那玩意给弄没了,看你疯不疯?” 一帮人在一块聊瞎侃,就跟从前在军中一样,荤的素的不把门的往外冒。 郭文莺忍不住摸了摸脸,看来这帮人混也没把她当女人,难道她是个披着女人皮的男人? 几人闲侃了一会儿,都喝了不少酒,京中生活虽然安逸,却总觉不是那么痛快。皮三、张强几个都是散漫惯了的,做着皇上亲军,每被规矩管着,也颇多不适应,今好容易和几个兄弟聚一块,自是敞开了喝。 郭文莺也喝的有点多,做女人比做男人压抑,如果可以选择,她还真不想做女人了。。 她大着舌头嚷道,“咱是爷们,咱是纯爷们。” “对,咱们是纯爷们。”横三也大喊着,上去要搂郭文莺的肩,被她一脚踢开了。 横三撇嘴叫,“不是纯爷们吗?” “你他娘的才是纯爷们呢。” 郭文莺这一脚力气不,他们正往楼下走呢,横三一个踉跄向楼下扑去。他身手不错,若是平时不会有什么事,可今日都喝多了,脚底不稳,竟扑到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一身锦衣,手里摇着把白玉骨扇,被横三一扑,那扇子掉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那人阴笑一声,脸都狰狞起来,抬眼看见郭文莺,顿时脸色又冷了两分,“在哪儿都能看见你,还真是有缘啊。” 那正是封敬卿,在他身后还有钟怀几个,京中四大纨绔都到齐了。这才应了那句话,什么叫冤家路窄。 路唯新看见他,立刻把郭文莺护在身上,喝道:“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封敬卿冷笑,“你们撞了我,把爷的扇子都弄坏了,还问我想干什么?” “一把扇子而已。” “而已?”封敬卿扬了扬唇,前仇加旧恨,他们真是有太多笔账要算了。他嗤笑,“本王的扇子是迦南国进贡的,价值万金,这可不是‘而已’了。” 路唯新冷哼,“多少钱,我赔你就是。” “就怕你赔不起。” 这会儿钟怀几步攀上楼梯,对着郭文莺一笑,“娇娇,几没见你可是越来越好看了。”尤其是喝完酒,那张脸嫣红嫣红的,好想让人亲一口。 他伸手要去摸她的脸,被路唯新一掌拍开了。 钟怀笑起来,“哟,这还来了个护花使者。老子今正无聊呢,咱们过过手吧。” 路唯新怎么会惧他,两人拉开了架势,就要开打。 张强几个也都是喝多了,一看有架可打,都兴奋异常,也不管谁是谁,对着后面的一人就给了一拳,那人正是怀玉公主家的齐坤侯爷,顿时骂起姥姥来。高声呼喝着让家丁护院狠狠的揍他们报仇。 那边钟怀和路唯新已经打了起来,封敬卿对着郭文莺过去,被皮三和陈七截住,“嗨,哥们,咱们陪你玩玩,你打女人可就不对了。” 封敬卿都快气乐了,他堂堂王爷,居然一帮子都不把他当回事了?他是不敢真动了手打过文莺的,可这帮杂毛就另了。 皮三几个也不认识封敬卿,就算认识又怎样?他们一身的野性,本来就有些混不吝,再加上喝多了酒,酒精上脑,更是无所畏惧了。 明月楼在京中是数一数二的酒楼,进出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这边一打起来,酒楼的掌柜都吓傻了,这酒楼开了十几年,还没人敢在这里打架的。京中四大纨绔,他都认识,敢打这帮贵族子弟的,这得多大胆子啊? 这会儿还没过饭点,酒楼里客人不少,有爱看热闹的都挤在附近,嘀嘀咕咕议论着哪边更厉害。 “看见了吗?那穿蓝衣的是五皇子,那个穿紫衣的是钟世子。” “另一边呢?” “那个打得很勇猛的是皇上新封的郡阳侯路将军的儿子。” “旁边怎么还站一女的,那是谁?” 是啊,那是谁? 几双眼睛投在她身上,郭文莺忙摆摆手,“我就是看热闹的,看热闹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九城巡防 她心虚一笑,本来醉的不轻,这会儿一见打起来,竟有些酒醒来了。别人打架也就算了,她一个大家闺秀,在这儿算什么? 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打算先跑了再,虽然作为挑起事端的人,这么抛弃兄弟实在是损了点,不过谁叫她是女人呢?万一九城巡防的人来了,非抓进牢里不可。她一个大姑娘,可不想蹲了大牢。 正往后退着,忽然一个人在后面喝道:“文莺,你在干什么?” 郭文莺吓了一跳,一回头见是自己表哥卢新玉,不由拍了拍胸口,“表哥,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卢新玉闻着她一身的酒气,不由皱皱眉,“你在这儿跟人喝酒了?” 郭文莺点点头,卢新玉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丫头怎么就没一点做女人的自觉呢?刚选完秀出来,就惹了这么大的事。 自家人即便错了也是自然要护短的,他也不话,忽的拉起她就外跑。 郭文莺被他拉的踉跄一下,他是文人,没想到力气还这么大,竟被拽得向前赶了好几步。 她一边跟着他跑,一边问:“表哥,你这要干什么?” “逃跑。”眼看出了酒楼,卢新玉才吁喘了口气,“一会儿九城巡防的人就来了,难道要等着被人抓牢里吗?” 郭文莺诧异,“九城巡防的人这么厉害?” “你等着看就是了。”卢新玉哼哼两声,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九城巡防营的统领他很是了解,那可是个什么人面子的也不给的铁榔头。 事实证明卢新玉的绝不是假话,不一会儿九城巡防的人就到了。领头的是一个二十八九岁的青年,他身上穿着巡防营军服,披着软甲,腰佩宽刀,一脸正气,一看就是个很难对付的人。 卢新玉低声道:“这就是姜玉杭,皇上新封的九城巡防营统领,他可是软硬不吃的。” 过了没多久,他们就亲眼见识了这位仁兄铁面无私到何种程度了,酒楼里打架的全都抓了起来,齐侯爷还一个劲儿高喊自己是公主独子,让他不要放肆。 姜玉杭冷冷一笑,“公主乃是皇亲国戚,高贵典雅,家教自严,怎么可能让自己儿子在酒楼与人打架?来人,把这个冒充侯爷的人抓起来。” 有几人抬出自己的身份,都被他一一顶回去,竟然一个不漏的全都抓住了。到后来钟怀都被逗乐了,对封敬卿道:“这个四六不懂的玩意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封敬卿冷笑,“四六不懂吗?我看不是吧。”皇上最擅长唯才是用,也常常出其不意,这个姜玉杭就是个谁也想不到的人物。他是乙未年的武科状元,原来不过是个兵科都给事中,一个七品官,不知怎么被皇上看中,竟然调到了九城巡防做了统领。 九城巡防管着京中治安,京中豪门大家甚多,方方面面都得照顾到,所以人人都南齐最憋屈,也最难干的两个职位一个是应知府,一个是九城巡防。 这个姜玉杭看着愣头,却是谁的面子都不买,可越是这样越不好对付。他也不是真笨,这么稀里糊涂的把他们抓进去,有人找兴他,就直接不知道。正所谓不知者不怪,谁还能把他怎么着? 封敬卿忍不住低咒一声,难道今晚上要在巡防营牢里度过吗?都怪郭文莺,每次遇见她就没好事,也不知他跟她犯冲还是怎的。到现在他都纳闷,今本来好好的和朋友吃个饭,怎么就跟她打起来了? 对了,她上哪儿去了?在人群找了半,都没找到郭文莺的身影,不由心中暗恨,这臭丫头居然提前跑了。 事实证明,果然不出他所料,姜玉杭竟真的胆子出奇的大,他当真把他们一干贵族子弟全关进牢里,连着路唯新几个也没放过。 这关就关吧,居然让他们背大齐律法,背过了方放人出牢。就算家里有人来赎,也不肯退让半步。 姜玉杭也真是个厉害的,你一句,他有一百句顶着,句句戳人肺管子。 怀玉公主派了管家来接齐坤,就叫他三言两语给赶走了。君安候府也来人,那位侯夫人平日也是伶牙俐齿的厉害,竟在姜玉杭跟前没走了三个回合,便气呼呼的走了。 一听要背熟律法才能回家,一干人真是叫苦不迭,叫他们背律法,还不如打一顿呢。 监牢里,陈七几个都苦着一张脸,皮三埋怨道:“这位九城巡防到底是什么人?咱们爷就算了,路大人这样的新贵,居然也敢抓起来,真是好大狗胆。” 陈强道:“王爷都敢抓,那胆子能的了吗?” 横三伤最重,他是被封敬卿直接打,面对王爷,他多少手下悠着点劲儿呢,可封敬卿绝对没手下留情,直打得他遍体鳞伤,肋骨都断了两根。他躺在床上不时哀嚎着,免不了嘟囔几句,“咱们头儿也是太不地道,要不她踢那一脚,我也不会撞上王爷,惹出这么大乱子,结果倒好,头儿自己先跑了。” 皮三“呸”了一声,“你胡沁什么,头儿不比咱男人,难道也要跟咱似得被关在牢里吗?她不进来才好呢,省得跟着咱们受罪。再了,要不是你子手欠,她能踢你吗?头儿平日对咱们不错,你别埋汰她。” 横三笑起来,“就你最护着她,横竖咱们都是坏人了。” 路唯新皱皱眉,“行了,有那功夫还是多背背律法吧。” 丫的,这姜玉杭这招可真损,他是最讨厌背书的,这招治人也太厉害了。 御书房内,封敬亭一边看折子,一边听暗七禀报这两发生的事。 “昨姐出了宫之后,遇上路佥事,后来又叫了从前跟着的几个亲卫去明月楼喝酒。再后来醉酒碰上五皇子和钟世子几个,两边因一把扇子打了起来。接着姜玉杭来了,把人都抓起来了,让背了大齐律法才放人。” 封敬亭“嗯”了一声,这事他早就知道了,今一早弹劾姜玉杭的奏折就堆了不少了。不过他倒觉得这姜玉杭有点意思,若是旁人碰到这种事肯定是有多远躲多远,他却一门心思凑上去,还把人都抓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照应 “都是一家人,这些做什么。” 卢大太太看着眼前越显美丽的脸庞,不禁暗想,文莺长得真像当年的姑卢霜月,或者比当年的姑还要更美些。她五官精致,眉眼生的都好看,气质更是出众,虽不是京里大家闺秀那种恬静、雍容,却自有一种异于常人的风姿,潇洒、从容,有男儿的爽朗,也有女儿的柔媚,这种混合而成的风采,闪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这样的美的孩子,也难怪会被人惦记,当时老爷还以为端王看上了自家儿子,让一家子都想方设法的躲着,想想还真是好笑了。 她问道:“你跟皇上本有渊源,也算是一桩好姻缘,你怎的就不愿进宫呢?” 一提这个,郭文莺就觉头痛,她和封敬亭之间实在是不清道不明,她对他的感觉,也有些莫名,有时候很讨厌,有时候又觉没那么讨厌。她不想待在他身边,但若有一真的离不开,怕又忍不住会想他。 这么多年积累下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的,她时而会反感他时不时的逗弄,嘴上喜欢她,却总是把她磋磨的想骂娘,但时而又有些留恋他的温情,毕竟在她最孤独伤心的几年,是他一路陪着她的。或者两人是相互陪着,两个同样受伤的人相互取暖,以一种不同于寻常的方式相处着,然后积累了不少怨气。 他那种脾气,或许不管是谁,都难和他相处的好吧。 见郭文莺一副不想多提的样子,卢大太太也不好再问下去,毕竟是皇家隐私,打听多了也不好。外甥女年纪不了,想必应该能处理好吧? 也许……能吧? 她这外甥女看着聪明,其实于男女之事,也是糊涂得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自己都搞不清楚啊。 又聊了一会儿,郭文莺才送卢大太太走了,临走时卢大太太还是把带来的银票拿出来。虽她钱不少,这到底是长辈的一番心意。 长辈赐不敢不受,郭文莺推辞不过,只从中抽了一张一千两的,其余的又还给了卢太太。毕竟卢家也不是太过富裕,舅舅俸禄有限,实在没必要把钱花在她身上。 卢大太太没办法,只好收起来,又等她哪真的出嫁了,再为她添妆。 卢大太太走后,郭云晴就来了,还带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她把那姑娘往前一推,笑道:“大姐姐,你猜这人是谁?” 郭文莺打量那姑娘,穿一身黄衫,眉宇间与她有两分相似,只是眼睛没她大,鼻子也不够挺,倒是有几分秀气,配上大家闺秀的气质,也算个可人儿。 她问道:“这是谁?” “这是黄月英,当初傅太太就是拿她骗了卢家的,让她冒充你,冒充了足足有一年。” 这事郭文莺也知道,她身上气质和当年母亲很像,长得也有两分相似,也难怪舅母刚开始没认出来。 “你带她来做什么?” “大姐姐,咱们是来求你来了。”郭云晴着,推开桌子跪了下去,身后黄月英也跪了下去。 郭文莺忙把郭云晴扶起来,“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事只管就是,何必这样。” 郭云晴却不肯起身,只摇摇头,“大姐姐若不肯答应,我就不起来。” 郭文莺叹气,“那你就什么事吧。” 郭云晴今日来却是为了黄月英的亲哥哥,自从黄月英被拆穿之后,就被傅莹狠打了一顿,随后扔进柴房里,差点死了。还是郭云晴好心救了她一命,后来养在自己身边,做了个贴身丫鬟。 黄月英本来是大家闺秀,气度、脾性都很好,和郭云晴相处的很是融洽。黄月英有个哥哥,叫做黄云翔,今年二十二岁,长得甚是英俊,书读的也好,性子也与黄月英一般温和文雅。 他早年曾中过举子,不过后来家里获罪,被抄了家,被收没入了奴籍,功名也被取消了。被发卖到一户姓沈的人家做下人。后来黄月英和郭云晴了此事,由郭云晴出面把人买了出来,虽是得了自由,但获罪之人奴籍根本改不了,只能卖不能赎。 郭云晴与黄云翔相处长了,一来二去竟然产生了感情,两人相恋,她时常去府外和他会面。那一次郭文莺看见她从后门悄悄进来,就是去见黄云翔了。 黄云翔想娶她,她也想嫁,可两人身份相差太多,根本成不了。思来想去,只能先除了奴籍,然后再去考科举。黄云翔从读书就很好,十七岁就中了举,若不是家里获罪受了牵连,这会儿早已中了进士,外放做官了。 可是这除奴籍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办的,户部对此管的甚严,若不是有人作保,又有大功的,根本不可能。郭云晴想了许久都想不出办法来,这才求到郭文莺这儿。她知道自己这个大姐姐是个有本事的,当初之所以肯跟她攀交,也是想着有一日能求到大姐姐帮忙。 郭文莺虽知道她一早接近自己是抱了心思的,不过既然是自家姐妹,这点忙能帮她也是愿意帮的。 她道:“你且起来吧,这事我给你想办法。” 郭云晴听得大喜,忙站起来再行礼,“多谢大姐姐了。” 郭文莺道:“为黄云翔除了奴籍也不是多难,只是你可想好了,将来真要嫁给他吗?” 郭云晴脸一红,微微点头,“黄郎是个真好的。这些年见父亲那样子我也看透了,与其将来嫁进大户人家,丈夫三妻四妾的往房里抬女人,倒不如找个一心一意待自己的。我与黄郎相识与微时,将来他必不会薄待我。” 郭文莺叹口气,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难得的有心人,心里清明的很。黄云翔日后就算做官,也不会比侯府门第高,何况有她在,侯府绝不会倒,日后有娘家依靠,黄云翔又感念她于危难之时襄助,将来必不会薄待了她。这么算起来,倒比嫁入高门享福多了。 她想了想,道:“我马上要进宫了,也不方便出门,我写封信给我舅父,你叫黄云翔去找他吧。舅舅是吏部尚书,这点事办起来轻而易举,将来你那黄郎进了官场,也能得几分照顾。” 第三百三十二章 女官 郭云晴欣喜若狂,黄月英也大喜过望,两人又齐齐跪下,连叩了三个响头。攀上卢家,这就是开了通的大道了,以后黄郎仕途必然平坦。 郭文莺写了信,叫她拿着走了。两人又是千恩万谢,了许多好话,才离开了。 送走她们,郭文莺也有些疲累,又把那些地契拿出来拾掇了一番,凡是封敬亭送的都装进了盒子里,想着哪日看见他再还给他。这些东西总放在她这里也不是个事,若他想收回去尽管收走,不想收回去,好歹也有个法。 因是要进宫怕奶娘惦记,提前叫鸢儿往甜水街送了信,许氏知道她要进宫,哭得跟什么似得,连姐命苦,要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以后再相见还不知是几时几何了? 许氏让鸢儿带回来许多东西,是让郭文莺带进宫里用。 郭文莺看着那一个个箱笼,不由苦笑,不管妃嫔还是女官进宫,都不能带宫外的东西,入宫前还要搜身,可怜许氏的一番心意是要白废了。 三之后是入宫的日子,宫里来了车把她接进宫中。她是女官,可以带两名侍女跟随,便带了红香和鸢儿。 与上次选秀不同,女官入宫讲究的不是那么多,只需要到宫正司领了腰牌和宫服,办了入宫的正式手续就算完了,因为她是正四品,还有一个随身印。 尚寝局在皇宫西面,与六局并不在一处,算是离皇上寝宫最近的一局。 郭文莺算是尚寝局最高的长官,除了一个同为尚寝的二十八的女官,就是她身份最高了。她赶到尚寝局时,尚寝苏琴并没在局中,司设程想花接待了她。这程想花看着二十一二岁,长得颇为端正,穿一身女官官服,浑身上下收拾的紧陈利落,一看就是个一丝不苟的性子。 她对郭文莺行了礼,“尚寝大人,苏尚寝今日有事出宫了,让奴婢伺候尚寝。” 郭文莺问道:“女官可以出宫吗?” 程司设道:“只要在宫正司报备,领了出宫腰牌就可以出宫了。” 郭文莺点点头,能出宫也不算太差,总比做宫妃,连宫门都摸不到要好吧。 因她第一次来,程想花带着她在尚寝局四处看看,顺便给她介绍一下尚寝局的情况。 尚寝局设尚寝二人,正四品,掌子燕寝及嫔妃进御之次序。 下辖四司: 司设司——设司设二人,正五品;典设二人,正六品;掌设二人,正七品;女史四人。司设掌床帷茵席,洒扫张设之事,典设、掌设佐之、女史掌执文书。 司舆司——设司舆二人,正五品;典舆二人,正六品;掌舆二人,正七品;女史二人。司舆掌舆辇、伞扇,羽仪之事,典舆、掌舆佐之,女史掌执文书。 司苑司——设司苑二人,正五品;典苑二人,正六品;掌苑二人,正七品;女史四人。司苑掌囿园种植花果蔬菜之事,典苑、掌苑佐之,女史掌执文书。 司灯司——设司灯二人,正五品;典灯二人,正六品;掌灯二人,正七品;女史二人。司灯掌灯烛、膏火之事,典灯掌灯佐之,女史掌执文书。 因着尚寝苏琴还有两个月就能被放出宫了,所以对尚寝局的诸事已经不怎么管了,都是原先调走的尚寝在管着。所以郭文莺必须尽快熟悉工作,等着接手苏琴的职责,想偷懒几怕是都不行了。 在尚寝局的议事厅,郭文莺见了尚寝局正七品以上的女官,除一两个被叫去办差的,基本都到了。宫中女人多如牛毛,女官升迁并不容易,除非是特别有门路的,否则不到年龄根本升不上去。像郭文莺这样直接空降到宫里任尚寝,还把原先尚寝挤走的可以是绝不仅有。再加上她又是侯府千金,名门之后,是以旁人虽对她突然横插进来颇为不满,却也不敢造次,都恭恭敬敬听她训示。 郭文莺是带过兵的,身上自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气势,往那儿一站,便觉凛然,让人不敢觑。 她清冷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眼,冷声道:“我郭文莺初来乍到,也不求你们对我言听计从,但是谁要是敢给我惹事,背后使绊子,我是绝不会轻饶的。” 她没跟女人共过事,也不懂女人心里那些弯弯绕,干脆使出对付军中刺头的凌厉手段,平时你好我好大家好,谁要敢让她不痛快,她敢让谁全家不痛快。 众女官哪见过这么冷冽的,宫里都是表面笑呵呵,背后捅刀子的多,谁敢把大直话出来,都有些惊疑的看着她,不知道这个尚寝大人是个什么脾气。 郭文莺也不管那么多,只道:“尚寝局各人一切职责照旧。”然后把自己拟定的几条规矩让人念了。规矩很简单,与宫中要守的规矩大致相仿,不过其中加了一条,那就是不许陷害。对旁人她管不了,但是在她管的尚寝局却绝对不允许相互陷害,想借着别人尸骨爬上去的一律严惩不贷。 训完话,就叫她们都解散了。 程想花一直看着她,一副若有所思样。 郭文莺走到她身边,她才反应过来,慌忙行礼。 郭文莺问道:“陈司设,我这个尚寝平时都要做什么?” 程想花忙道:“尚寝大人要掌子燕寝及嫔妃进御之次序,皇上宫中嫔妃,该幸哪个,不该幸哪个,什么时候幸都是大人做主。” 郭文莺一怔,随后暗骂一声娘,让她管着皇上宠幸哪个女人?这算是宫中很吃香的差事,但同时也是很倒霉的差事。嫔妃想侍寝自是要巴结你,可你若是安排的不好,自也容易得罪人。 不过还好封敬亭没弄几百个女人放进宫里,他只有四个嫔妃,一三五、二四六的,多少能轮上一吧。 她问道:“贵妃娘娘什么时候进宫?” “贵妃三后进宫,这会儿宫里六局都忙着为贵妃准备,尚仪局和尚服局都忙得脚不沾地,也就咱们尚寝局还能偷得半日闲。” 第三百三十三章 巴结 还有严玉兰和江玉妍,她是不想管她们的,可这些个皇上的女人会不会跟她过不去?还真是是没准的事。她忽然发现皇上的女人,她每一个都认识,这其中滋味儿可想而知了。不仅贤妃和贵妃,还有他原来在端王府纳的几个通房,全都是见过的。 郭文莺叹口气,她已经预计到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顺畅了。想安安稳稳混到二十八岁出宫,不知几率会不会等于零? 过午时,尚服局的宫女把女官服饰和两套宫女服都送来了。那宫女一见郭文莺便笑得满脸开花,“禀尚寝大人,咱们尚服大人了,这是总管徐大人给递来的尺寸,咱们照着尺寸连夜赶制的,大人若是觉得有不合适的,随时可以拿去改。” 四品女官服是紫色,团领,窄袖,遍刺折枝葵花,以金饰在领口圈了一圈,珠络缝金下配红裙。鞋子是弓样,上面刺着几朵金花。乌纱帽,帽圈上饰着花,帽额缀着团珠,还有与之相配的鬓梳和垂珠耳饰,每一样都华美无比。 郭文莺换上官服试了试,腰肩都挺合身的,也不知徐茂从哪儿来的她的尺寸,竟做的这般合适。 她道:“跟你们尚服大人回一声,就不用改了。” 那宫女应了,对她行了礼,随后告退出去。 她一走,红香和鸢儿都争抢着去换宫女服,宫中女子的衣服比府里丫鬟穿的可体面多了,两人都是爱美的,立刻换了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的,很是开心。 郭文莺看她们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由轻轻一叹,“你们跟着我进宫,也不知是好是坏。” 红香笑道:“横竖我这辈子不想嫁人了,在宫里也没什么不好。倒是鸢儿,年岁还,平白在这儿蹉跎岁月真是可惜了。” 郭文莺道:“且等个一两年吧,再把她送出去,能在宫里走上一遭,对她身份也有好处,她本就不是奴籍,到时候没准能寻门好亲。” 鸢儿听她们自己,抬着脸笑,“我不出宫去,我也没什么亲人了,以后就跟着姐就是了。” 郭文莺轻叹,“你跟我不一样,你还有选择。”而她,怕是今生都很难出宫了。 刚都安顿好了,皇上身边的何公公来找她,是皇上召见。 这何公公原来是伺候先帝的,名叫何奎,郭文莺曾经进宫时也见过,他也是那会儿投靠的封敬亭。不过事实证明,他也是跟着鸡犬升了,他现在在司礼监徐茂底下,或者用不了多久就能混个一监主位了。 何奎得了大总管吩咐,对郭文莺格外客气,一张脸笑得如花朵一般绽放,极尽谄媚之态。 郭文莺问了他几句皇上在做什么,他也有问必答,竟一点没对她藏私。 郭文莺忍不住暗道,这人倒是乖觉。不过能迅速爬上来的眼光都独到,永远都知道什么人该巴结,什么人不能得罪。 封敬亭这会儿还在御书房里看奏折,他登基不久,凡事必亲力亲为,每要看五六个时辰的折子,还要上朝,朝下后又要跟大臣议政,每日都忙得很。 这是郭文莺第一次见到一身皇帝常服的他,明黄的颜色衬得他肌肤如玉,五官甚是俊朗,他高坐御座,顿时多了几分威严,脸上表情也极为严肃,与从前和她嬉笑打闹的样子大相径庭。 郭文莺立刻肃然起敬,皇上就是皇上,就算两人关系不错,从前也没少人前人后的骂他,但现在也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她恭恭敬敬跪在他面前,轻声道:“奴婢郭文莺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封敬亭“嗯”了一声,却没免礼,只依旧看着折子。 伺候的太监和宫女不知何时都退了出去,一时整个大殿只有他们两个。书房里很静,静的可以听到他翻动奏折的声音,以及两人轻浅的呼吸声。 郭文莺跪着一动不动,莫名觉得背脊发沉,一种无形中的压力在殿中弥漫,让她有些呼吸不畅,心脏也似被什么抓住,闷闷地一阵阵发紧。 她不敢再出声,只默默跪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双膝疼痛,腿下面都隐隐发酸发胀。她心里明白这是下马威,封敬亭这是在用气势让她知道,他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忤逆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心里暗叹,真是个气鬼,多半还在计较那日在黄曲河的事,或者自己几前和路唯新几人在明月楼喝酒打架的事,他也知道了吧。 路唯新现在还在九城巡防牢里关着呢,皇上不下旨放人,姜玉杭在那儿打太极装糊涂,君臣两个配合的倒是默契。这明显是要在京中树立个榜样,胆敢惹是生非的,不管什么人都严惩不贷。 至于她,谁叫她先跑了呢,这会儿罚罚跪,也比关大牢强吧? 御书房又静默了好一会儿,封敬亭才合上折子,抬头睃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道:“那封敬卿数次对你无礼,你朕怎么罚他好?” 郭文莺“啊”了一声,好半才明他什么意思,忙道:“五皇子是皇上亲弟,奴婢怎敢多言。” 封敬亭手指在桌上轻点一下,“你选个法子,既能罚了人,也不叫下人议论朕。” 这是妥妥的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啊。下好事莫不是都得叫他占了?不过既然是为她出气,自然要选一个最解气的。 封敬卿最怕什么?怕麻烦,自然要选一个最最麻烦的事让他做。 郭文莺思索片刻,突然笑起来,她的笑甜甜的,又带几分诡谲,像个狐狸一样的笑容,还真有几分吸引人。 封敬亭扬了扬唇,刚才故意没瞧她,这会儿看她一身女官服的样子还真妩媚可人。他喜欢她穿官服的样子,更喜欢脱她的官服,不知在心里幻想过多少次,亲手把她官服扒下来是什么样子。这念头在脑中一转,竟觉心头一热,莫名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他对她勾了勾手指,那模样一贯的轻浮。 郭文莺想无视的,可又不敢,思忖一下也只能跪爬着过去,主子没让起,她哪敢起来,也只能爬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辗转 慢慢爬到封敬亭面前,突然发现这个动作实在像足了狗,她脸微微一绿,忍不住想起曾经的狗尿地板之,封敬亭是个喜欢对自己东西下记号的,也不知会不会对着自己这块地板再撒一泡尿? 心里暗骂,丫的,这厮果然把她弄进宫来就是为了折磨她的。 封敬亭看着她颇不愿屈服的脸,不由露齿一笑,本来想好好待她,这丫头总有办法把自己内心恶劣的一面勾出来,让人忍不住又想磋磨她了。这些年欺负她,真的欺负上瘾了,怎么办,手好痒啊。 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就像摸一只可爱的宠物,声音温柔的好似能滴出水,“来,娇娇,你想怎么罚他?” 郭文莺暗自磨了磨牙,刚装了一会儿就原形毕露了吗?丫的,真想在他摸自己的手上咬一口,让他也尝尝被人欺负人滋味儿。 她抬起头晶亮的眼睛看他,嘴唇微微咬着:“要不让他去做几应知府?” 封敬亭望着她那微有些犯坏的眼神,不由笑起来,“爷的娇娇可真够厉害的,这果然是个折磨人的好主意。” 应知府是四品官,比别地的知府要高两级,却是南齐最难做的官员之一,比九城巡防还要难做。九城巡防无非是管一些闹事,影响治安的,应知府却要方方面面都要管。在京城这地方,三品以上的都不在少数,四品官算个屁啊。 怎么协调各豪门大户纷争?怎么处理应接不暇的各种案子?怎么执掌京畿,不出一点问题,这还真不是个轻生活计。尤其是对封敬卿这种喜欢游乐的人来,绝对是个要命的惩罚。 封敬亭笑了笑,“老五的那脾气果然得磨一磨,否则他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朕再给他个机会,若改了也算罢了,若是不改……”他着眼眸微微一冷,闪出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光芒。 郭文莺心里微微一颤,皇上今日特意提起封敬卿,竟好像是动了杀心了。 他们兄弟之间使绊子陷害的事太多,他已经做了皇帝,掌了大权,接下来怕要对几个兄弟下手了吧。自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是他哪个兄弟坐了这大位,未必会能放过了他。 她稍一思量的功夫,封敬亭已经一把把她从地上拽起来,直接抱着她放到自己膝上,手指轻轻抚着她殷红的嘴唇,一下一下,力道越来越重。郭文莺下意识咬住唇,却被他手指微微掰开,他凑过去忽的叼住她的唇瓣,在上面辗转蹂躏。 郭文莺被吻的喘不过气来,微微的娇喘声和嫣红的面颊,让整个殿里平添了几分暧昧。 封敬亭低下头来,去打量身下这躺着的曼妙可人,就如同美酒浸好的蜜果一般,光是一眼望过去便是让人馋涎欲滴,这么一想蠢蠢欲动的腹下又是不大安稳了,蛰伏了数月的欲念真是恨不得一口吞掉这身下的。 他嘴唇凑在她耳边,轻吻着她的耳垂耳廓,低喃着:“娇娇,今晚侍寝可好?” 郭文莺身子颤了一下,下意识就推拒,冲口而出,“不要。” 话音一出,他的嘴唇立刻转到她唇上,唇舌勇猛的力道仿佛是要把她的魂儿从腹腔里吸出吞咽掉一般。而另一只大掌却直直地袭向下面散开的裙摆,如同蟒蛇一般直钻进去,便要扯下里面的软布里裤。 郭文莺大骇,这是她不打算答应,他就在这里行动吗? 她咬咬牙,自己难道真的要给他侍寝?可这会儿在这御书房,他又怎么肯放过自己?她咬着唇,试图跟他商量,“皇上,毕竟是第一次,不能草率,应当选个吉日。” 封敬亭停了下来,瞅着她略显认真的眼眸,忽的笑起来,“娇娇早这么多好。” 他竟然真的把徐茂叫进来,让他找钦监拟定同房吉日了。 郭文莺傻怔怔的看着他,心这人真是疯了,皇帝与皇后同房那是为了生下继承人,才会让钦监拟日子,她又不是他的嫔妃,和他在一起就叫做无媒那啥,拟他娘的日子啊? 从御书房走出来的时候,郭文莺都觉身上骨头都酸了,虽然他最后止住了,没做的太过,却也把她磋磨的浑身上下每一寸都是酸的,尤其是胸前被啃咬的最狠,轻轻碰一下都疼得厉害。这人一定是属狗的,咬人也这么大力。 哼哼着往回走,她从入宫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的贞洁怕要保不住了,可没想到会这么快。一想到他今让钦监拟日子,越发觉得自己没活路了。她本想推脱着往后推些日子,没想到他竟疯成这样,若被太后知道,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回到尚寝局,程想花看见她,迎了上来,一抬眼看见她红肿的嘴唇,怔了怔,“尚寝大人这是怎么了?” 郭文莺摸摸自己的唇,触手火辣辣的疼,真是想遮也遮不住,她叹息一声,“这是不心撞到门上了。” 多蹩脚的借口,她自己都觉不可信。 可这会儿也顾不得管她信不信了,在她狐疑的注视下,匆匆回自己房里泡澡去了。这还没正式侍寝就已经这样,若是真成了事得疼成什么样? 晚膳过后,程想花拿来皇上侍寝的册子,郭文莺打开一看,上面竟都是空白的。 “这怎么一笔记录都没有?” 程想花道:“皇上登基之后还没入过后宫,是以这上面都是空的。” “原先的尚寝怎么不给安排?” 程想花摇摇头,“是皇上不让,皇上国事繁忙,无心享乐,苏尚寝和刘尚寝都去请过旨,都被皇上给推了。” 郭文莺心,不安排怎么行,这得给他排的满满的,省得他没事惦记她。怨不得他今这么生猛,恨不得把她揉碎了,原来是太久没有女人,快把他憋坏了,才拿她打野食了。 ※ 睡了一夜,次日醒来精神还算饱满。 用过朝食,尚寝苏琴让人来请她,要她过去叙话。 第三百三十五章 念旧 这苏尚寝长得甚是娇,一身正四品官服在她身上总穿不出气势,她长得很有几分南方女子的娇态,一点也不像个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虽不是二八年华,但看着也不过二十出头而已。 一瞧见郭文莺进来,苏琴便迎了过来,热情的拉住郭文莺的手,“妹妹来了就好了,左右我也是要出宫的了,这宫里的事也管不了几日,妹妹来了也可以帮我分忧了。” 郭文莺笑道:“苏大人客气了,文莺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事要向大人请教呢。” 苏琴拉着她坐了下来,一个宫女给两人上了茶,甜腻的桂花茶,连点心也是最甜的豌豆黄。 郭文莺不大爱吃这么甜的,只尝了一口就不吃了。 苏琴端着茶盏悠悠道:“在宫里这许多年,见过繁花似锦,也看过寒冬过境,现在想来都不过是一场梦,荣华富贵好享,但都不如能保住自己的命来得实惠。”她着轻叹一声,“妹妹也算有福的,皇上后宫还算清静,妹妹的又很得皇上另眼相看,这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这几句话包含的意思太多,郭文莺一时竟没领会过来,一个要出宫的人与她这些是什么意思?心里暗暗思忖着,苏琴是普通人家出身,能爬上今日的位置,想必经历的比一般人要多得多。昔日一起入宫的姐妹,有的登高做了主子,有的埋尸在此变成皑皑白骨,而真正能熬到最后被放出宫的又有几人? 她这话莫不是在提点她吗?只是她的心思不在宫中,怕是不能消受这一番好意了。 苏琴完这些便没再别的,郭文莺问她关于公务之事,她只往常都是刘尚寝在管,她并不怎么操心,让她具体的去问程司设就是了。 郭文莺知她不愿谈公务,便问道:“苏大人出宫,可有地方可去吗?” “家里给订了亲了,我出宫便是去嫁人的。”她悠悠着,声音却并不见几分欣喜。满了年纪可以出宫嫁人,这或许就是做宫女的唯一福利了。 可是瞧苏琴的意思,竟半点没有新嫁娘的喜悦和羞涩,可见这门亲事也不是她所想要的。 做女人难,做后宫的女人更难,即便熬出了宫,婚姻也不能自主,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了。 从苏琴的住处出来,郭文莺想想这后宫众多女人,又忍不住想想自己,一旦她侍了寝,要想出宫根本不可能了。可如何才能让封敬亭打消了念头?以他对自己势在必得的态度,让这厮不对自己下手真的好难啊。 就连陈七他们几个都知道,皇上想她想的哈喇子都流出来,这叫他忍,能忍得住吗? 实在有些头疼,下一步也不知该如何,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苏琴是明显不打算再管事了,尚寝局实际上已经交到了她手里,接下来也只能尽快熟悉事务。好在刘尚寝临走之时,把四司的账册都给她留下了。 她重新清点了库中尚能用的器具,又重新登记入册,这些事她做军需官的时候都做过,二十万大军的军需可比宫中这些床帏、舆辇、伞扇之类的麻烦多了,是以这活计做得还算轻松。 都做好了,便去其余几局拜望各尚宫、司正。按着宫中规矩,都备好了礼物给她们挨个送过去。礼物选的也不是多名贵的,都是一些宫外的物件,让程司设代为采买的。 在所有尚宫、尚膳等四品女官中,她的年龄算是最的,资历也最浅,对待前辈自是态度谦和,做足礼数。平时六局一正相交虽多,却也是各管一处,相互之间并不没太过利益之争,是以相处还算和气,几个宫中主官待她都算不错。 拜望了六局执掌,她又去见过了宫中几位嫔妃,贵妃还没入宫,宫中最大的就是贤妃江玉妍了。其余三位都是封敬亭从王府带出来的通房丫头,都封了才人,正五品,职位比她还低些。这三位才人她原先在王府的时候都见过,算不上熟悉,但好歹也算脸熟。毕竟在王府的时候,众人就知道她和王爷关系不一般,只是那会儿是男子,这乍一变成女人,谁瞧着都不太顺眼。 皇上的三个通房,一个封了云才人,一个封了锦才人,还有一个鸳鸯,封了鸳才人。 她记得当初从京城赶去东南平乱的时候,鸳才人才刚怀孕,只是孩子似乎不是封敬亭的。那会儿为了遮掩此事,是端王妃亲自处理的,这些年都没传出皇上的任何闲言碎语,也没听皇上有子的事,那孩子多半是没保住吧。 或者王妃也算仁慈了,出了这等丑事,能留了鸳鸯一命,也算是莫大的恩德了。 云才人、锦才人、鸳才人三个都住在稍微偏远的宫室,三人吃住都在一起,平日里也没事可做,宫里没有主位,也不需要请安拜见,她们平日也见不到皇上,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一个个倒是养得甚是圆润。尤其是锦才人,可能日子过得宽心,比之两年前胖了何止一圈,乍一见差点认不出来了。 郭文莺向三位才人行礼,三人也都客气的还了礼。 云才人道:“郭大人,两年前见你是郭大人,现在又成了郭大人,郭大人无论是男是女都一样没什么变化啊。” 两年前她是三品指挥使,现在她是四品女官,其间差距之大又岂是没变化能形容的?不过这云才人素来话带着酸,郭文莺也懒得计较,只道:“云才人才是真的没变化,几年如一日的保持着青春美貌。” 云才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和皇上同岁,到了这个年纪还谈什么青春貌美?不过她早就失宠多年,就算容颜最盛之时也没得皇上眷顾,早就熄了争宠的念头。只哼道:“我算什么青春,也就是皇上尚算念旧,没把咱们赶出府去就是了。” 锦才人道:“左右我也是没什么想法了,能在宫里混着有吃有喝就知足了。我们几个都一样,都是昨日黄花,原本鸳鸯妹妹还有几分希望,现在也沦落到与我等一般地步。这荣德殿好听点是宫室,其实又和冷宫有什么区别?” 第三百三十七章 圆房 关于掌床,她还特意问了苏尚寝,苏琴只需到皇上寝宫,把床上龙床平整一下就行了。皇上身边有专门司寝和司帐的女官宫女,根本不需要真正动手。就像尚服做的衣服,皇上不会真穿,这掌床之时皇上更不会到场了。 你想啊,哪个做皇上的有耐心偏看你忙活着铺整床铺啊? 她还以为做完了就能开溜,看来是跑不了了。想到昨御书房那一场春色无边,顿觉头疼的厉害。 徐茂引着她进了寝宫,却并没看见封敬亭,郭文莺微微放了心,忙按着仪式整理床铺。皇上的床铺自然平整的不能再平整,她只掀了一下被角,忽然发现枕头边上放着一件女子的肚兜,其样式甚是眼熟,很像奶娘给她做的那件。 司设和典设女官站在她身后,见她忽然不动了,不由道:“大人怎么了?” 郭文莺慌忙把肚兜塞在枕头下,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偷了这个肚兜出来,还塞在枕头底下了。 她象征性的把床铺整了整,正要赶紧退出去,外面又太监高声道:“皇上驾到——” 郭文莺忙带着司设和典设跪下,齐齐叩拜,“见过皇上。” 封敬亭大步流星走进来,睃了一眼地上的郭文莺,“可是今日掌床?” “是。” “那朕倒是来得不巧了。”封敬亭微微笑着,那眼神哪有半分不巧的意思。 郭文莺叩首,“启禀皇上,已经仪程结束,奴婢这就退下。” “你且等等,朕还有事跟你。”他眼睛在身后两个脑袋上睃了一眼。 司设和典设忙起身告退,心里不免暗道,都皇上待尚寝大人不同,刚来宫里就召见了一次,这会儿看来果然不同的。何曾见过皇上在寝宫里和一个女官什么事了? 等寝殿中人都走净了,封敬亭坐在床上,看了一眼跪着的郭文莺,“行了,别装了,你对朕也没多么尊敬的。” 郭文莺确实从没尊敬过他,就他那无赖样,见得多了,哪还可能尊敬的起来? 她站起来,假意恭敬,“不知皇上有什么事要和奴婢?” 封敬亭拍拍自己身边的床,“来,坐这儿,朕跟你。” 郭文莺哪敢自投罗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皇上,在这儿也挺好,奴婢听得见。” “你也不用自称奴婢,怪没诚心的,我听着也别扭。你从前指着朕的鼻子大骂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朕不过只是不与你计较罢了。”封敬亭淡淡着,神态中隐有几分意味不明。 郭文莺有些发怔,不知道他此时这个是什么意思,是拿着她的把柄打算问罪吗? 封敬亭睃了她一眼,见她脸一片惨白,不由心下暗乐,从前的她张牙舞爪跟只猫似得时不时亮亮爪子,对自己也是阳奉阴违的,这进了宫果然就老实多了,还知道害怕了? 知道害怕好,知道害怕凭他做什么也不敢反抗了。 他心里喜悦,脸上却不露半分,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这是钦监拟的日子,你自己选一个吧。” 郭文莺有些不解,接过来一看,见上面真的记着三个日子和时辰,忽想起来昨日与他选良辰吉日的事,顿觉脸上一红。这厮是在给她看圆房的日子吗? 她尴尬一笑,“皇上,起来咱们也算是旧识,也曾患难与共,同生同死过,这咱们就是兄弟,您觉得跟个兄弟一起做那事,不妥吧?” “不妥吗?朕倒觉得妥得很。”封敬亭扬了扬唇,“朕就喜欢兄弟,兄弟压在身子底下才更见风姿。从前军中不是总传咱们两个关系不一般吗?还猜测谁让谁下,朕也想看看谁上谁下,不如就把那传言坐实了吧。” 郭文莺心里暗骂,男人不要脸起来,果然不要脸的厉害,兄弟之间也能做那事吗?不过她和他算个狗屁的兄弟,他从一开始怕就怀着龌龊心思,也从没把她当兄弟看吧? 封敬亭扬着眉,笑得颇为得意,“你看那纸上的日子,第一个正是今日,朕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吧。” 郭文莺腹诽,怪不得他在外面谈着政事,这么快赶回来,原来是抱着这个心思呢。 封敬亭看她脸纠结着,眼珠子拼命转着想辙,不由有些好笑,继续道:“起来你做尚寝也有两日了,居然还没给朕安排侍寝,你该当何罪啊?” 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郭文莺总算体会到了。她忙道:“奴婢这就去安排,稍等一会儿贤妃娘娘就来了。” 封敬亭本想逗弄她,见她是真想跑,不由有些微愠,一次又一次,叫她侍寝跟要她的命似得,自己到底哪儿不好?竟然被她嫌弃了。 封敬亭没有话,只是慢慢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袍束带,露出了里面的健壮胸膛,然后静静地看着郭文莺。 郭文莺只觉脸上如火烧一般,心里隐隐觉得今日这遭怕是躲不过了,他扔了几个心腹大臣在御书房,急吼吼地上这儿来堵她,怕不会轻易放自己走的?心里害怕,兀自挣扎,“皇上,我选第三个日子,第三个日子好不好?”拖得一算一吧。 封敬亭突然笑了,“娇娇,你都没仔细看吗?那三个日子都是同一个。严玉兰明日进宫,朕不可能让那个女人得了头次恩宠,后面几个日子虽好,可要等一个月了。朕等不及了,所以你只有一个选择。” 郭文莺被他笑得头皮发麻,想严玉兰进宫跟她有什么关系?看他那表情,却根本开不了口。 封敬亭早做了万千的准备,今什么也不会放过她了。他亲手倒了杯酒,端到她嘴边,“娇娇,多喝两杯,一会儿便不觉疼了。” 郭文莺动了动嘴唇,还没等她话,他忽然抬起她的下巴,竟给她强行灌了下去。 郭文莺被呛了一下,自知再也躲不过了,他是皇上,他想要她,她能“不”吗?便是拒绝了,他要用强,她也没半点办法。 心里恨着,咬了咬牙,干脆抢过他手里的酒壶,狠狠灌了几大口下去。或许真像他的,醉了便不觉得痛了。 第三百三十八章 罚跪 几口酒下肚,她脸上瞬间染起一抹红晕,封敬亭看得心动,伸手将她的人儿抱了起来,径直朝着床铺走了过去。待将她轻放榻上,解了头钗之后,那满头青丝便是如瀑布般飞泻下来,披在身后,倒是真是发黑如墨,衬得佳人愈加白嫩如玉。 封敬亭慢慢解了自己的衣衫,靠在了床榻边,胸肌横陈,眼望郭文莺,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凉的薄唇便附了上去,亲吻住这几日在梦中夜夜反复品尝而不得其味的樱唇。 郭文莺很快就被封敬亭那灵巧的唇舌所俘虏,只觉得方才微微喝下的酒液顿时化作大火在身体的各处燃烧。 此时与之前的亵玩嬉戏截然不同,一举一动都带着势在必得的气势。 她心里惧怕,微微颤着音儿向压在自己身上的高大男人求着情,“皇……皇上,你,你……”她想“轻一点”,声音嘶哑着却根本开不了口。 封敬亭早就将手往下探去,嘴里凶狠地亲吻着人的娇唇,喘着粗气,“娇娇安下心来,你情潮已涌,待朕调弄得你得了趣,再开解了人事也无妨。” 这一夜他用足了耐心对付她初时的生涩,那身下的人儿却一声声地喊着疼。他本就赋异禀,不是平常人能擎受不住的。精神抖擞的折腾了大半夜,郭文莺连嗓子都喊哑了,不知昏过去几次。 今夜是徐茂亲自带人守夜,他甚是识趣,叫人都守在离寝殿稍远之处,但是还是隐约能听到些喘息的娇声,又连忙又命令侍卫们退出了老远。 待到了第二日晨晓,封敬亭才算是收住了,床榻已经是湿漉漉一片,把一朵娇花累得睁不开眼儿,便是被他揽在怀里,嘴对着嘴哺入了茶水后,又被抱到了另一张干爽的大床上,才是偎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等郭文莺睁开眼时,已是将近午时了,浑身又酸又痛。还好徐茂早叫人备了洗澡水,她沐浴完了,才换上宫装从寝殿出来。 外面太阳很大,照的人眼前一花,几乎晕倒,她心的迈着步子,只觉火辣辣的疼,每走一步都疼得厉害。真不知这种事有什么好的,这般疼痛真能体会到其中乐趣吗? 徐茂还在外面等着呢,见她出来,笑吟吟迎上来,“恭喜大人了。” 郭文莺睨他一眼,“大总管别这种无聊话,你我相识也不是一,整这么虚的做什么?” 徐茂笑道:“咱们主子还是疼大人的,叫我在这儿守着,要等大人醒了服侍大人。”着又忍不住道:“起来咱们主子确实有点不节制,虽也是因为喜欢大人,可也该体谅大人身子娇弱才是。” 郭文莺瞪他,这种事也这么直拉拉地出来,他居然一点不隐晦。她吁了口气,“皇上有什么旨意?”一般情况宫妃宫女侍寝之后,都会有旨意的。 徐茂道:“皇上没旨意,就一切全凭大人自己,大人想怎样便怎样。” 她能想怎样?郭文莺轻嗤一声,“既然这样,那就请大总管不要对外声张,若有人问起就我掌床之时得罪皇上,在寝宫里被罚跪了一夜。” 徐茂一呆,想起皇上起驾时曾跟他,无论郭文莺要怎么做,都依着她。看来皇上真是有先见之明啊,就知道这位大人巴不得撇清关系。你两个人在一块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还这么别扭着?这般你追我跑的,就是交不了心呢? 见他同意了,郭文莺轻轻吐了口气,暗自劝自己,昨晚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过去了便忘了吧。 “我是被皇上罚跪了,我是被皇上罚跪了……”她连续对自己催眠,一连了几十遍,到后来传染到膝盖生疼,连她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 回到尚寝局,正碰上昨日与她同去的何典设。 何典设看见她此时方归,不由怔了怔,“尚寝大人这是才回来吗?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郭文莺摇摇头,按着原先预想的自己是被罚跪了。 她一路心翼翼地扶着墙走,这样子还真像是腿疼膝盖疼的,那满脸苍白的样子,更像是彻夜未眠,顿时可信度又增添了几分。 不过半日,尚寝局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郭尚寝被皇上罚跪了一夜,而到了下午便传遍了整个皇宫。 郭文莺是奉旨进宫的,是皇上亲封的四品女官,本就与旁人不同,宫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听到消息幸灾乐祸者有之,惋惜者有之,大部分人都在传郭文莺可能要失宠了。 对于这种话,郭文莺自然不在意,她本就想和封敬亭撇清关系,若是他从此厌了她更好,或许她还能混到二十七八岁出宫。 下午的时候,徐茂身边的太监轩子来送药,是徐公公奉了皇上旨意特别给找的药膏,让她涂抹在疼痛处,能觉得舒服点。 郭文莺瞪着那药瓶看了半,那种地方,她怎么好意思抹药呢? 红香以为她真被皇上罚跪了,又给她揉腿,又给她揉膝盖,还抱着她哭了半晌。这会儿见有药了,非得叫她翻起裤腿来给她上药。 郭文莺只得自己抹,把她和鸢儿都赶出去,自己插上门。 她也没抹药,主要觉得不好意思,那么隐私的位置,平时碰一碰都觉羞涩。 昨夜没睡好,此刻合衣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到晚上擦黑才起来,尚寝局都知道她被罚了,一下午有不少女官前来探望,她都以身体不适推脱了。这会儿身体上虽觉好了许多,却根本不想见人,更不想看见封敬亭。她怕他会招她过去,还好一点动静都没有,让她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红香和鸢儿见她心情不好,也不敢打扰她,服侍她用了点膳食,便都走了。 郭文莺又回床上继续躺着,她下午睡多了,一时也睡不着,只盯着头顶的帐子发呆。 就在这时候,突然房门的门插被人轻轻拨动了一下,随后一个人影从门外闪了进来。 郭文莺刚想叫,一个声音低低道:“别喊,是朕。” 第三百三十九章 敷药 封敬亭迅速闪进屋,随手又把门插上了,动作倒真是利落之极。 郭文莺撇撇嘴,“皇上什么时候又学了一手拨门开锁的新功夫了?” 封敬亭道:“是暗七开的,他开了门就走了。”他着话已经走到床边,径自脱了鞋子,躺在她身边。 “还疼吗?”他低声问着,手已经摸索着去寻找那昨夜的疼痛处。 郭文莺忙缩了缩身子躲开了,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封敬亭好笑,伸指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你这丫头,朕是好心想看看你的伤,你还当朕又想那事吗?” 郭文莺暗暗冷笑,对他这种人品,能信得过才怪呢? 她硬声道:“皇上不用看了,我已经好了。” 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忙又补了句,“也不是好了,就是比先前好多了。” 封敬亭轻笑,“你让朕看看,朕帮你上点药,你若不肯,那朕就当你好了,可备不住再做什么了。” 这是不给他看都不行了,郭文莺无奈地吁口气,只能任他脱了自己裤子。 屋里有些黑,封敬亭起床打了灯来照了照,见那地方依旧红肿,分明是没上过药。 “你这丫头不听话惯了,朕什么,你都当耳旁风,就知道你不会乖乖上了药。”他用手指挖了一点药膏轻轻给她揉着,看她因紧张身子不停向后缩,便圈着她的腿固定在自己身下。 郭文莺脸红的都滴出血来,上了药膏的地方虽是一阵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但这姿势实在尴尬的叫人想死。让她不禁想起昨夜她抬着她的脚的几出几进的情景,一张脸更觉被火烧了似得。 封敬亭看着她紧闭着眼脸红害羞的模样,真是可爱又妩媚。他俯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面带歉意道:“都怪朕,一时没收住,让你吃苦了。不过这种事第一次略疼些,等下回得了趣就好多了。” 郭文莺暗自撇嘴,她能信了他的才怪了。这家身下揣的就是条巨蟒,就像蛇钻洞一样,钻来钻去的真是钻心的疼,又岂能好受的了? 她忽然想起一事,“今日不是严贵妃进宫吗?皇上怎么不去陪贵妃?” 他摸了摸下巴,“严贵妃今进宫吗?朕好像忘了。” 装,你就装吧。郭文莺才不信他会忘了,无非是不愿去而已。他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要挟,对强塞给他的女人更不会假辞色,看看江玉妍就可知严玉兰不会太受宠了。左相硬是把自己女儿塞进宫,并以此跟他做交易,从根本上就打错算盘了。 封敬亭的性子,可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他若肯受了,那是明准备将来报复回去的。若想勾住他的心,还不如找个漂亮妞与他来个偶然相遇,弄点暧昧气氛,朦朦胧胧的美感,进而勾住他的魂儿,让他自己想把人纳进来,才更能得宠些。 只可惜啊,那些人没一个了解他的真性子,倒不如她反倒知道的多。 封敬亭看她有些犯困了,便轻手轻脚的给她提上裤子,低声道:“你困了就睡会儿吧。” 郭文莺打了个哈欠,“皇上不走吗?”那意思是:你该走了。 “朕陪你一会儿,看着你睡着再。”他伸手把她圈进怀里,让她的头枕他的胳膊。 两人早就同床共枕过多次,这动作做起来甚是熟练,郭文莺也顺势窝进他怀里,他人品不怎么样,不过胸怀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暖。 “皇上还是心点吧,心叫人捉了奸。”她嘟囔一声,便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封敬亭在她略带嫣红的脸蛋上印下一吻,随后也闭上眼。细细琢磨她刚才话,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情被人捉奸也满有一番乐趣的。他本来不满她撇清两人关系,假装被他罚跪来掩饰事实,不过这会儿倒觉得这样也不错,偷来的情,也真是另有一番刺激在其中啊。 郭文莺早上一睁开眼,封敬亭已经走了,被窝里还隐隐有些余温,可见走得时间并不长。 这会儿刚刚亮,当清晨的第一缕霞光透过窗幔,微眯着眼睛步入现实,昨夜的梦境随即被揉碎在了阳光下。 她披衣起来,出了门,见鸢儿正立在窗边发怔。 “你看什么呢?” 鸢儿见是她,不由撅起嘴来,“姐,我种的花刚抽了芽,也不知谁给踩了一脚,瞧这大脚印,指定是男人的。” 郭文莺低头看了一眼,果然一只脚印正印在窗边的一圈苗圃里,一株嫩芽折断了被踩进泥里。 她一眼就看出那是谁的脚印,不由皱皱眉,还自己功夫卓绝,也不过如此嘛。这里人多眼杂的,下回不让他再来了,省得被人发现了。 她道:“行了,八成是哪个太监公公踩的,你也别声张了,传不出去不好。” 鸢儿应了,心里不免奇怪,一点事而已,怎么就不能声张了? 贵妃进宫,宫中嫔妃女官都要去拜见的。吃了朝饭,郭文莺就带着尚寝局四司的几个司设、司舆、司苑、司灯,一起去了贵妃住的鸾凤殿。苏琴一早推身体不舒服,就没跟着来。本来也是,她还有一个多月就出宫了,也没必要再奉承贵妃,且她身子本来就不好,昨个刚看了太医,喝了药,也不算是有意慢待了。 虽然昨夜敷了药,郭文莺还是觉得身子有些疼痛,虽不如昨日走路都走不得,但迈了几步也有些隐隐作痛。她推是罚跪跪的,走路姿势稍有些不对,旁人也没起疑。 她们到时,六局一正的女官已经到了大半,都在殿外候着,等着贵妃晨起。皇上的三个才人也在,她们来得甚早,只是贤妃江玉妍却还没来。 昨夜是贵妃的洞房花烛夜,不过这鸾凤殿却没多少人气,宫里什么事都传得快,这会儿早有人打听清楚,昨夜皇上根本没在贵妃的寝宫安歇,听只在今晨的时候来过一次。见贵妃还没晨起,半句话都没就又走了。贵妃这会儿心里不痛快,也难怪不愿见这些嫔妃和女官了。 第三百四十章 参拜 等了片刻,尚宫局的刘尚宫和秦尚宫也来了。郭文莺好容易见着这前任尚寝的刘尚宫,就向她请教侍寝册子的事。 这刘尚宫看着二十三四岁,面色有些微黑,看着很是精干的一个人,性子也很爽朗。 她听郭文莺询问,不由眨眨眼,“皇上提过侍寝之事吗?” 郭文莺摇头,“还没有。”只是叫她直接侍寝了而已。 “那不结了,皇上没提,那必是没有上心的,何必去触这个眉头。”她着忽然挑起眉,“你前日不会因为这事被皇上罚跪了吧?” 这确实有些冤枉了,不过郭文莺还是点点头,“我就提了一句,皇上就大怒了。” 刘尚宫轻轻一叹,“唉,妹妹初来乍到,不了解也难免,咱们这位主子爷脾气可不是好的,妹妹待时间长了就清楚了,伺候主子必须谨慎再谨慎,半点马虎不得。” 郭文莺忙道谢,“多谢刘姐姐了。” 人家唤她“妹妹”,她索性就叫了“姐姐”,肯这般提点她已经很不容易了,她该感念人家恩情的。 又了会儿话,两人对着拜了拜,这才各自去了各局的队列。 秦尚宫从前就和刘尚宫甚好,两人现在在一个宫局,更是要好了。此刻秦尚宫见她当真指导郭文莺,不由道:“刘姐姐,那郭尚寝把你从尚寝局挤出来,你怎么还对她这般好?” 刘尚宫摇摇头,“尚寝局、尚宫局都没什么分别,那个郭文莺不是一般人,她虽是被皇上罚跪,里面还不定有什么内情呢,在宫中生存就要尽量不得罪人,尤其是有背景的最是惹不得的。” 秦尚宫不解,“那姓郭的有什么惹不得的?” 刘尚宫摆摆手没话,她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只是前一次看见大总管徐茂都对郭文莺话很客气,甚至带几分谄媚,心里不免狐疑。那徐茂是什么人,怎会平白无故的对一个女官客气?她每次去见大总管,都没见给过好脸色,却偏偏对对这个郭文莺不一样。而且这郭尚寝是侯府姐,定国公的侄女,这身份也不是一般女官能得罪的。在宫中做事就要有眼光,不需要刻意巴结谁,但也不能随意得罪,与人为善,与己为善,凡事还是心些的好。 秦尚宫刚要再问,鸾凤殿的宫门大开,四个宫女走了出来,高声道:“贵妃娘娘请各位进去,按品阶参拜吧。” 众人应声,都按着品级排了起来。本来品级最高的是贤妃,不过她没来,尚宫局的两位尚宫便排在第一位,接下来是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以及宫正司的两位宫正。皇上的三位才人则排在她们后面,再然后才是各司的主官。 六局同贺,这架势倒有几分正宫娘娘的意思,作为皇宫最高品位的娘娘,也算是给足了她面子了。 严玉兰虽心里不痛快,还是强打点精神,摆出高贵姿态。她坐在鸾凤殿主位上,一身贵妃服饰,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端的是雍容大气,华贵无比。 众女官依次下拜,山呼:“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严玉兰此刻脸上才算有了一丝笑容,她昨日成婚,却连皇上影子都没见到,心里自是难受之极,不过这会儿被众人参拜,信心大涨,不由暗道,就算皇上一时不来又怎样,我是宫里品级最高的妃嫔,日后便要执掌内宫,皇上总会来见我的,我自有手段,让他服帖宠爱。 她一抬头,见到底下跪着的郭文莺,心情更是无限之好,皇上封了她为贵妃,还以为这皇后之位便是姓郭的了,没想到却只是个四品女官,看来皇上对她也不过尔尔。倒是先前,她把郭文莺瞧得太高了。 行完大礼,严玉兰勉励了几句,又了日后同在宫中,应相互关照之类的客气话。接着让宫女捧出对各宫各局的赏赐,七品以上女官人手一份,都是金银簪子,布匹之类的。 各局主官都是一对金簪,两匹锦缎,各司主官则是一对金簪,一对银簪,两匹锦缎,以下则是两对银簪,两匹锦缎。云才人三个与各局主官相同,都是一对金簪,两匹锦缎,另外还又加了一对黄金耳坠,以示特别恩宠。 众人都磕头谢了恩,自有那善于溜须拍马的,迎上去又是一番巴结奉承。 眼看时辰不早,贤妃到最后也没踏进鸾凤殿一步,严玉兰仿若未见,连问都没问一句。 参拜行礼完了,众人也都散了。 从鸾凤殿出来,郭文莺带着几个司官往尚寝局走,刚走到甬道拐角处突然一个脑袋向这边探了探。 郭文莺一眼瞧出那是徐茂身边的轩子,知道可能找她有事,便对几个司官道:“我还有事,你们先回尚寝局去吧。” 几个司官应声走了,她慢慢走过甬道,来到轩子藏身处。 “谁叫你来的?” 轩子对她扬起笑脸,“还是大人厉害,本想做个暗示呢,没想到大人就察觉了。是皇上让奴才来的,是叫尚寝大人去用午膳。” 郭文莺点点头,跟着他专拣偏僻的地方走,皇上并没在寝宫,而是把宴席摆在了霜云殿,这里宫室没人住,地方也僻静,还真是绝好的幽会之所。 这座宫室显然最近刚修缮了一番,就连宫墙顶的琉璃瓦也是新烧制出来的,在阳光下炫着耀眼的亮光。踏着玉石台阶进了屋内,只见便看到屋内的布局,正房、书房、客厅,还有寝室一应俱全,尤其是那书房里摆满了书本,可一看里面的陈设风格倒是充满了阳刚,显然是封敬亭替自己准备的,而书房之内还摆着一张憩所用的玉床。 这玉床通体碧绿出水儿,郭文莺看的有些发愣,居然能有这样出色的好玉,材质又是这么一大块,雕工精细,摸起来温润,可真是价值连城呢!再放眼去看屋里的其他摆设也是无一不精致,还真是个藏娇的金屋子。端看这屋子便知道坐在上垂手的那厮,龌龊脑袋里在想什么了。 霜云殿里已经摆上了一桌酒宴,伺候的只有徐茂和轩子两个。 第三百四十一章 浪荡 九月初的气,秋老很猖狂,大殿里有些闷热,封敬亭干脆宽了外衫,敞胸露怀的在榻上歪着。 他瞧见郭文莺走进来,对她勾了勾手指,轻浮的脸,配上轻浮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像个浪荡子弟。而她这谨慎心,生怕被人瞧见,一走三回头的样子,两相对比,倒成了与他虎还偷情的大姑娘了。真是怎么品砸,怎么觉得牙疼。 “来,娇娇,坐爷身边来。” 封敬亭一把把她拽到身边,然后就势揽在怀里,他一身湿湿腻腻的,顿时沾了她一身的汗。 封敬亭挥挥手让徐茂两人出去,转而对郭文莺坏坏一笑,“娇娇,这殿里就咱们两个,这般炎热,不如你也宽了衣服,咱俩一边吃,一边聊,也凉爽许多。” 他着就要解她的衣衫,郭文莺骇了一跳,没想到他这般不要脸,光着身子吃饭像什么样? 可她哪是她的对手,被他三下五除二剥光了,仅剩一件肚兜,这般坐着真是别扭死了。尤其是他投过来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看得人尴尬症都犯了。 封敬亭干脆也都脱了,就剩下面一条亵裤,果然凉快了许多。他对她柔柔一笑,夹了一筷子菜给她,“娇娇快吃,吃饱了好做事。” 郭文莺一噎,大中午的能做什么好事? 今日午膳的这几道菜都很有名堂,因为封敬亭好吃甜口,开胃的是道水果拌盆,甜瓜被御膳房用银勺挖出又用细签子剃去了瓜籽,摆成绽开的花状,铺上荷叶的白盆子里,将冰糖磨成粉细细地撒上一层,看起来白绿相称,甚是好看。 主菜甚是简单,只是一道烤羊腿,但选用的却是当地常年喝着温泉吃着青草的肥美黑头公羊,因为用的是未到一年的仔羊,肉质肥嫩,而且在上明火架烤前,先是腌制了酱汁,再用冰块镇了镇表皮的肉,将酱汁封存在鲜肉的深处,等羊腿烤好后,不需要蘸着酱汁便可直接食用了,表面松脆内里肉质鲜美无比。 两人都是在军营混迹的,平时也好吃口烤肉,尤其是郭文莺,看见羊腿肉就没命,立时抓起一条羊腿啃了起来。只是这啃吃的模样甚是不雅,大口吞着,油油腻腻的沾了满手满脸,她身上又只穿了件肚兜和一条稠裤,露出大片滑腻的肌肤,这般美色再配上豪气的动作,看着还真有几分好笑。 封敬亭笑眯眯地看着,很觉眼前的美景养眼,这吃着美食,看着光着身子的漂亮女人,真是别有一番韵味。 他笑道;“傻丫头,这羊腿哪是这么吃的?”摸出自己的常用的刀,亲手片下腿肉,随后直接取了银叉子,动作利索的都放入到郭文莺的碗中。 他刀法好,每片肉片都薄厚相当,再蘸点酱料放进嘴里,真是神仙享受。他片一片,郭文莺吃一片,嫩肉里含着丰盈的酱汁,在舌尖慢慢地延伸开来,吃起来很是美味。封敬亭看她吃得香甜,也很是欢喜,越割越快,不一会儿功夫两条羊腿就被她吃了一条多。 待食完了羊肉,就着热腾腾的鸡茸玉米炒吃了几口米饭,又喝了一碗鲜贝南瓜熬的浓汤,肚肠便是满满当当的了。 见她吃饱,封敬亭这才自己动手片肉吃了起来,他胃口不算太好,羊腿吃了大半就吃不下了。 郭文莺忍不住问道:“皇上胃口不好吗?” 封敬亭轻笑,“本来胃口挺好,可惜刚看了你半就给看饱了,这会儿倒吃不下了。” 郭文莺不太舒服的噎了下,心,就这样的脾性,就这样一张臭嘴,怎么让人喜欢的起来?她能忍他这么久,也真是下少有的忍耐力了。 两人吃完饭,封敬亭拿被子把她包起来,才叫徐茂和轩子进来收拾。两人迅速收拾完就出去了,其间头也不敢抬,临走时还很识趣的把殿门掩上。 封敬亭歪在榻上,眯着眼看她,“吃完了陪朕休息会儿,一会儿朕还要去批折子。” 这几日他都起的甚早,连续批折子接见大臣,倒是有些倦了,下午事不多,倒是可以先睡一会儿。 玉床上冰冰凉凉的,乍一躺上去顿觉浑身凉爽,也赶走了一室的闷热。两人躺到床上,郭文莺一身清凉的乖乖被他搂在怀里,伴着窗边的清风扬纱,耳语着了会儿话。还好他也没什么动作,只在她身上狠狠揉搓了两把,又亲又摸了一会儿,随后便拥着她睡着了。 郭文莺本来没什么困意,不过看他睡得香,渐渐的也迷迷糊糊的着了。 等醒来了,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封敬亭已经走了。 她出了殿门,外面轩子还等着她,笑着拎了一个老大食盒给她,“大人,这是皇上吩咐的,他见大人羊腿进的香,特意又叫御膳房多做了一个,给您带回去。这里还有一些糕点,也是给大人当零嘴吃的。皇上吩咐,以后这霜云殿便是万岁爷和大人用的,若是想见了,便叫奴才给大人送信,大人上这儿来等着就是。” 郭文莺接了食盒过来,她一进来就猜到这里用处了,倒也不觉意外。两人身份本就不能时常见面,找个地方也好,也省得被人发现了。 拎着食盒往回走,她来时走的路过于僻静,回去的时候倒没必要了。此处离神武门很近,她慢悠悠走着,路过神武门时,忽然瞧见路唯新远远走过来。 瞧见路唯新,郭文莺大喜,忙迎了过去,“唯子,你这是大齐律法都背出来了?” 路唯新看见她,也是眼前一亮,听到她的话,倒不由苦笑起来,“我没背过就出不来了?” 郭文莺笑,“我不是这意思,就问你怎么出来的?” 路唯新道:“是皇上下旨放的人,打个架而已,又没出什么大事,总不能老在牢里关着?” 他话得轻松,但真实的情况却远没这么容易,他在牢里很是受了一番磋磨的,他从就不喜欢背书,那种被强逼着的滋味儿,虽没挨什么打,却觉得比死了还难受。 第三百四十二章 相好 两人着话,路唯新忽然瞧见她手里的食盒,里面飘出阵阵香味,还真是让人垂涎。 “你这拿的什么?” “羊腿。” “快给我,都要饿死我了。”他忙了一,到现在还没用午膳呢。 郭文莺把食盒递给他,路唯新干脆带她到他的公事房话。 路唯新是锦衣卫,皇上亲卫,自然进宫比较多,再加上他又是锦衣卫佥事,主管锦衣卫提调事宜,在宫中也有公事房,与宫中侍卫房相距不远,也算是在内宫之中了。 郭文莺是宫中女官,不是嫔妃,讲究没那么多,便跟在他后面。一路上倒也碰上各侍卫营的,有认识的都跟他们打招呼。很多只认识路唯新的,见她带个女人,都对她挤眉弄眼,还有的大喇喇问他,“路佥事,这妞是不是你的?” 路唯新笑着随口应付,也不是,也不不是,倒是平白让人多了几分暧昧。 两人进了公事房坐下话,路唯新也是真饿了,抱着羊腿,也顾不上切就大啃特啃起来。郭文莺怕他噎着,倒了杯茶给他,和他聊一些外面的事。 自进了宫之后,双耳就好像塞住了,什么都不知道。 路唯新一边啃着羊腿,一边跟她道:“那日咱们放出来,心里真是恨死五皇子了,还有那个姜玉杭,要不是他们,怎么会受那么多苦。那姜玉杭简直是满肚子坏水,不仅叫咱们背律法,还找了个什么状师给咱们上课,每讲一段,讲完就得背,折磨的人想砍死他。” 郭文莺好笑,“你们不反抗吗?” 路唯新哼一声,“反抗什么?在大牢里谁敢反抗?弄不好打一顿,挨了也白挨。”他接着又道:“还好皇上把咱们放出来了,这才见了光明,不如还不定受多少罪呢。我倒是还好,又重新回宫里当差,不过五皇子可惨了。”他着嘿嘿一笑,倒颇有些幸灾乐祸。 郭文莺忙问:“五皇子怎么了?” “五皇子让皇上罚了去做应知府了,那位置哪是人干的,他也是倒霉,做了三就有两起打官司的,一起民告官的,告京里几个纨绔公子强抢民女,打伤她夫家。还有一起是琥国公府和君安候府杠上了。两家的少夫人出门游玩,两辆马车撞上,一个死一个伤,都是对方的错,差点在公堂上打了起来。”路唯新得满脸放光,再配上满嘴的油光,看着还真是好笑。 不过也难为封敬卿,他这样的贵公子,皇族出身,哪遇上过这样的事,不叫人搅的脑袋疼才怪呢。 路唯新道:“皇上真是厉害,居然想了这么个法子整治五皇子,那起民告官的,告的正是平日里跟他玩的很好的贵公子,鞍前马后的没少拍他马屁,这会儿被人告了,他是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若是旁的应知府悄悄把人办了,给点银子抹和抹和就算了,偏他是众所瞩目,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哪敢徇私枉法?至于国公府和侯府更头疼,京里数得着的国公府也就五个,琥国公府就是一个,可君安候府也不是吃素的,钟世子那个老娘,是有名的泼辣,前儿个就大闹知府衙门,连五皇子面子也没给,把五殿下气得脸都绿了。” 郭文莺心道,哪是皇上的主意,主意是她出的,她就那么一,没想到封敬亭还真这么办了。这下封敬卿可是掉到苦水缸里了,有苦还不出,比打他顿板子还痛快呢。 路唯新也是个食量大的,一会儿就啃完一只羊腿,又把下面盘子里的糕点吃了大半,到最后留给郭文莺的都是渣滓了。 郭文莺也不介意,看他吃得好,自己也高兴。低声问道:“你怎么也不吃饭?是宫里不给送吗?” 路唯新吃饱了,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这宫里外厨房做的吃食都是给下人们吃的,那味道只管饱,吃多了让人想吐。最要命的是要是有正在差上回来晚了,连饭都摸不着了。哪像你这个,都是精挑细选的,内厨房出来的果然不一样。” 郭文莺心道,这是专为皇上做饭的御厨做的,滋味儿当然不同了。 她想了想,道:“你要是吃不惯,回头从尚寝局给你送来。红香的手艺不错,叫她给你单做,每叫个侍卫到内宫门前去取就是了。这食盒你留着,回头两个食盒替换着用。” 路唯新一听不由喜道:“还是文莺你对我好,不如干脆叫我爹让你们家求亲,我娶了你算了。” 郭文莺啐他,“你胡八道什么?”若是从前她还可以嫁他,现在两人便是再也无缘了。她已经是封敬亭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从他身边离开了。 路唯新嘻嘻一笑,“要不,我等你出宫,就算你二十八岁,我也不嫌你老。” 郭文莺斥道:“行了,别开玩笑了。” 路唯新虽心里知道她不会嫁他,不过还是有些失望,好在他也是个心大的,只难过了一会儿,便又笑道:“改日我带你出宫玩去吧,你这做女官的也能出宫,跟宫里告个假就是了。下月十二卫所要打马球,你要不要参加?咱们组一个队,我已经跟我爹好了,借羽林卫和金吾卫几个人。你马球打得好,不跟着上场太可惜了。” 郭文莺一听要打马球,心里也有些意动,可惜她这女官身份总不是侍卫,上场实在不方便。 路唯新笑起来,“你怕什么,回头你扮成锦衣卫,或者羽林卫,把张强几个都叫上,咱们原先在西北营可是每战每赢的。” “不去。”郭文莺坚决拒绝。上次和陈赞他们击鞠赚牛肉吃,她从马上掉下来了,又被封敬亭罚跑了二十里,现在想想都觉累得慌,她才不干这种事呢。 路唯新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撺掇她去看看热闹,不上场在下面瞅瞅总行了吧? 郭文莺笑着应了,没想到他官越做越大,脾气还像个孩子,只要有得玩就这么开心。 回到尚寝局也快傍晚了,她一个主官在外面待了一也没人敢过问。郭文莺进了住的院,红香和鸢儿正摆了饭,都是她爱吃的鱼肉。 第三百四十三章 偷情 郭文莺中午羊腿吃太多,这会儿倒吃不下了,只喝了一碗粳米粥,跟红香以后中午一顿多做出一份来给路唯新送过去。 红香笑着应了,从第二日就开始给侍卫所送饭了,路佥事口味与郭文莺相似,爱吃的也基本相同,都按平日她们吃的送过去就行。 路唯新自是吃得眉开眼笑,每次送饭的时候都会让侍卫捎些外面好玩的玩意,给郭文莺打发日子。宫中生活多无聊,有得玩也不至于日子过不下去。 只是这饭刚送了两,徐公公身边的轩子就来了,对郭文莺笑道:“尚寝大人,咱们主子了,尚寝局厨房东西做得好吃,也给他送一份过去,今儿中午可等着大人呢。” 郭文莺听得浑身很不在,总觉得嗅出一股酸不溜丢的味道,只是送个饭而已,那边就醋了?她和路唯新多年的交情,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这是不打算叫他们交往了吗? 虽心里不乐意,次日还是拎着食盒去伺候那位爷的脾胃了。 今的菜是红香很精心做了的,一共八样,五丝菜卷,玲珑玉心,百鸟还巢,菊花豆腐,佛手金卷,凤穿金衣,翡翠玉扇,还有八仙过海闹罗汉。名字听着好听,看着也好看。 到了霜云殿,她把菜一碟碟摆到桌上,封敬亭看得挑挑眉,“朕倒是瞧你们了,还真能拾掇点好东西。” 郭文莺没好气道:“主子爱吃,奴婢自然尽心的做。” 封敬亭睨她,“你做的?” 当然不是。郭文莺笑着咧咧嘴,“皇上愿意吃,奴婢也可以做给您吃的。” 封敬亭嘴角抽了抽,一个烤鱼都能烤糊的家伙,他可不敢吃她做的饭。郭文莺会的东西很多,但最该女人会的厨艺和刺绣她却有些不通。想到从前偶尔一次吃过她煮的面,很觉这辈子都不想吃面条了。 他夹了一筷子翡翠玉扇里的青菜在嘴里细细咀嚼着,用高汤调的味儿,吃起来自带一股鲜气,果然味道极好。 他轻吁了口气,“娇娇,你有这样的好食,怎么不想着给朕送些?”着,又自顾地自己吃了起来。 郭文莺有些把不住他的脉,便低头慢慢地进膳。心想着,他突然冒这句是什么意思?怪她只给路唯新送,不给他吗? 几次偷偷抬眼望过去,封敬亭都是一副安静进餐的模样,修长的手指执握着包金的象牙箸,薄薄的嘴唇也不露齿安静地咀嚼着,一阵微风袭来,吹起了脑后的夹着金线的束带,真是仙人如画…… 可越是这种模样,越让人心中忐忑,他从来心思都藏的极深,怒时不是真怒,喜时却也未必是真喜,这么不阴不阳的一句,到底想干什么?准备罚她吗? 郭文莺脑子里瞎琢磨着,尽量屏息凝神,全当自己不存在。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偶尔有杯碟碰撞的声音,都是听得有些惊心动魄。 用完膳时,封敬亭接过徐茂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随后摆摆手叫他退下。 徐茂领着人把餐桌收拾了,接着迅速退下去,退的速度之快,让郭文莺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强自镇定,站起来道:“时辰不早了,奴婢先出去了,还请陛下早点安歇。” 封敬亭淡淡扫了她一眼,“娇娇,你若走了,叫朕孤枕如何能眠?” 郭文莺虚虚地笑,“皇上龙体为重,还是不要过度操劳。” 他冷冷一笑,“娇娇这般惦记朕的身体,有好东西却送去侍卫所,可见娇娇所的也不真啊。” 郭文莺心里腹诽,心眼的,原来是嫉妒她给路唯新送吃的了。 她素来了解他,知道不能硬扛,忙仰起脸,笑出一朵牡丹花,“皇上,路佥事是粗人,比不得皇上精细,拿喂猪的吃食喂他,他也不嫌难吃,皇上这等高贵人,一饮一食必须慎之再慎。皇上昨日想尝尝红香的手艺,奴婢和红香立刻一夜未眠研究食谱,又凌晨便起,选了最新鲜,最上等的食材,精心烹制,自是尽心尽力。” 她这当然是顺嘴胡诌,她最多只吩咐了一句,“弄点吃的,要精细点的。”其余的便再也没管。 封敬亭被她认真万分的表情逗乐了,他也知道她这满嘴跑车的本事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过听来还是很顺耳。他笑着在她脸上抚着,“娇娇如此劳心劳力,又一夜未眠,看这脸都憔悴了,不如让朕好好怜惜怜惜,也给娇娇补充一下精力。” 他着已把她压在榻上,手脚利落的脱着她的衣服。不一刻便扒了了精光,手掌在她胸上抚来抚去,“娇娇,你你整日缠着布条,怎么也不觉太,难道是朕努力的结果?” 郭文莺翻了个白脸,他不要脸的程度,真是越来越深了。 封敬亭低低笑着,已经扳着她对着自己,几日未曾与他亲近,本来就娇嫩的身体便是又恢复了初时的生涩,就算她做足心理准备,拧紧眉咬紧唇,乍入的疼痛还是让她承受不住。她惊叫一声,疼得几乎晕了过去,暗骂这简直是底下最折磨的事,不知为什么偏偏却被男人们喜欢? 一番*后,床榻渐渐平稳了下来,封敬亭调匀了呼吸,便支撑起胳膊不再让自己的重量压着身下的人,又慢慢替她揉捏着方才有些痉挛的大腿,慢慢道:“初时是难受些,且等多做几次便觉好了。等你领会了其中乐趣,怕不要整日扒着朕呢。” 郭文莺递给他一个‘干脆叫她死了算了’的眼神,逗得他一乐,又把她翻过来狠狠入了一回。这次倒比先前好些,只是下床之时,依然觉得钻心的疼。 日子一平静的过着,封敬亭每周会召她三到四次,有时候在霜云殿,有时候寻个由头叫她去御书房,大部分时候都是午时,白日里宣那啥,到晚上的时候,他倒恢复一副劳为国事操劳,耽于个人享乐的仁君模样。不知有多少人被他给骗了,以为皇上不好女色,只一心为国为民。还有那喜好拍马屁的,在外面歌功颂德,言称当今皇上是百年难遇的明君,堪比尧舜汤禹,也不知是眼瞎了,还是怎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 生日 皇上操劳,郭文莺作为宫中尚寝,也很尽职尽责的给他安排宫妃侍寝,一三五是贵妃,二四六是贤妃,剩下一随便他宠幸哪个才人。可惜封敬亭连看也不看,册子递到他面前,就顺手扔了,若敢多嘴,便直接把她拖过来,好一顿整治。他平时悠着点还算能忍,一旦生气放开了,直把她弄的哭爹喊娘,几次晕过去,又被强行折腾醒了。 郭文莺心有余悸,怕极了他,便也不敢轻易在他面前提起了。 封敬亭初尝情爱滋味儿正是得趣,偶尔心情不坏的时候,也回到尚寝局的院里去找她,翻墙翻窗的,像足了采花贼。 郭文莺几次跟他起,别玩的太过火,若被人发现皇上不宠幸嫔妃,却跑到女官房里偷腥,不定传出什么谣言。 封敬亭却置若罔闻,根本不理她的茬,有时候跟他讲理,他却振振有词的道:“这书是借来的好,情是偷来的好,要偷的才有趣味。娇娇可知男人为什么不喜欢自己老婆,却偏偏在外面找女人,皆因刺激啊!” 郭文莺彻底无语,先前她怎么会以为他做了皇帝之后,能收敛些无赖样,看这样子真是越发没有顾忌了。他是皇上,就算做了什么,谁敢责备他啊? 封敬亭确实很得这偷情的乐趣,最以为无论在霜云殿还是御书房,都不如在她房里更刺激,看她红着脸,咬着唇,要叫又不敢叫的样子,真是越发让他冲动几分。 郭文莺一早从床上起来,浑身上下哪儿疼,封敬亭昨晚发神经,换了十几个花样,折腾的一丝力气都没了。他倒是兴致大发,又拉着她喝酒,强被灌三杯酒,又拽过来入了一回,后来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疼的,直接昏了过去。等她再睁了眼,这厮却不知又跑哪儿去了。 房间里满是酒气,还夹杂着一股欢爱过后的味道,红香进来唤她,一进门看见屋里东倒西歪的酒瓶和凌乱的床铺,吓了老大一跳,“姐,这是怎么了?” 郭文莺吐了口气,昨晚玩的太夸张,折腾动静也太大,虽是暗七给红香和鸢儿下了迷药,但这满屋子的凌乱却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 此刻她只觉浑身无力,头也疼得厉害,她苍白着一张脸,低声道:“不许对人,鸢儿也不许。” 红香慌忙掩了门,帮她收拾屋子,又拧了热帕子为她擦拭身上,那到处一片片的红痕,看起来很是触目惊心。 红香忍不住眼圈一红,“姐这是受了苦了,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做出这等事。姐以后可怎么办?” 她苦笑,“你不要声张就是,左右我也不想嫁人,便是失了清白也没什么。” 红香自伺候她,见自家姐受了这等委屈,哪里忍得住,只道:“不管是谁,总要讨个公道,姐怎能平白的叫人占了便宜去?” 郭文莺摇摇头,“你且不用管了,是我自愿的。” 她想要名分,封敬亭随时可以给她,只是从她内心真的不想做他的嫔妃,就算许她后位,也不稀罕。或许她依旧幻想着有一可以出宫吧,哪日他若厌了她,肯放她离开,做女官总比做嫔妃方便些。 红香真不知自家姐在想什么,那人在宫中这等之事都做得出来,那得是多么无耻的人。她以为是个始乱终弃的混蛋占了姐便宜,心中不由愤愤,更为姐不值,爱上一个那样的人,姐心里想必也是很苦的。 她低声道:“姐可要沐浴吗?” 郭文莺点点头,让她去烧些水进来。 红香收拾了干净了,就转身出去,虽开了窗子,屋里气味儿却一时半刻散不了。 也就这时候,鸢儿突然进来,是尚食局的崔司膳和徐典膳求见尚寝大人。 郭文莺忙换了衣服出去,这会儿也来不及沐浴,只能等忙完公事再了。 郭文莺到了前厅,她住的是一个单独的院,正房是里外三间,最里面的一间是她的卧房,外面一间则是会客的厅。她掀了帘子出来,见两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正坐着喝茶呢。 瞧见郭文莺进来,两人慌忙站起,“见过尚寝大人。” 郭文莺请两人坐下,道:“你们可是有什么事?” 崔司膳笑道:“咱们是奉尚膳大人之命来跟大人讨主意来的。再过几日就是皇上的千秋寿诞,这是自陛下登基以来第一个寿诞,司礼监昨个拟了所需用具和物品单子,都得按单筹备起来,尚寝局囿园种植花果蔬菜之事,前几年囿园里种了不少花果蔬菜,眼看着也到了熟期了,想知会大人一声,让咱们尚膳局去采摘一二。还有皇上和宫中娘娘所用的舆辇、伞扇、羽仪等物也请大人预备了。” 这崔司膳也是个伶俐的,一股脑了许多,连个磕巴都不打。 郭文莺“哦”了一声,最近日子过得糊涂,竟忘了封敬亭要过生日了。起来她还从来没给他过过生日,唯一送他的礼物就是一盒虫子,吓得他现在看见蠕动的东西都发憷呢。 想到这儿,差点乐了出来,回身吩咐宫女,“去请司舆和司苑来。” 那宫女应声出去了,郭文莺对两人道:“我刚领了尚寝差事不久,具体事物还请两位和司舆和司苑商议吧。皇上寿诞是大事,自要办得风光的,尚寝局一定全力配合,待等贵妃娘娘旨意下来,自会按娘娘旨意行事。” 现在宫中一应事务都由严玉兰管理,她代皇后执掌后宫,虽不是皇后,却已有皇后之势了。那两人绝口没提贵妃半句,她倒不敢不提。 两人一听,忙道:“大人得是,咱们自也听从贵妃娘娘调令。” 这会儿卢司舆和蒋司苑还没来,郭文莺便客客气气地和两人拉了两句家常,她自做了尚寝,很少和别的局的人接触,主要也是没时间,光应付封敬亭就要耗去她大半的精力,有些公务便疏忽了。 她笑道:“往常我出去的少,和两位大人也少接触,日后熟识了常到这里坐坐。” 第三百四十五章 嗅出 徐典膳年纪,不过十六七岁,闻言便道:“郭姐姐得是,我瞧着郭姐姐这里甚好,这厅堂装饰比咱们尚膳大人住处可好多了。” 她这院子所有一切都是徐茂派人打点的,郭文莺从没管过,徐茂知道她和封敬亭关系,自都是捡了最好的来。虽是个四品女官,却一点不比宫妃的用度差,也难怪她们会惊叹了。 徐典膳还有些孩子心性,在厅里转了一圈,看着哪儿都觉得好看,便道:“不知可否到姐姐卧房去瞧瞧?” 人家这么了,郭文莺也不好拒绝,只好勉强点点头。心想着红香刚把屋子收拾好,应该不会有什么吧? 徐典膳立刻掀了帘子穿过间,随后进了最里间的卧房,乍一进入,她不由吸了吸鼻子,“姐姐,这里面有股奇怪的味道。” 郭文莺嗅了嗅,却没嗅到什么,这会儿开了半窗户,有什么味儿早就散了吧? 徐典膳到处嗅了嗅,又凑到郭文莺身边嗅了嗅,“啊,就是这个味儿,郭姐姐身上也是这个味儿。” 郭文莺不由举着袖子闻了闻,自己嗅了半也没觉身上有什么味儿。她从来不喜熏香啊,哪儿来的味儿呢? 崔司膳也从后来走来,笑道:“这妮子是个狗鼻子,平时在膳房闻着味儿就能知道菜用了什么作料,你且郭大人这里有什么好香吗?” “不是好香,是男人的味道,男女欢爱之后的味道,以前我哥哥和嫂嫂房里就有。” 崔司膳一听,瞬间脸上变了色,“你肯定闻错了。” 徐典膳也意识到自己错话了,忙道:“可能真闻错了,仔细嗅嗅,好像什么也没有。” 郭文莺倒是面色如常,她素来是泰山压顶而不形于色,虽心中暗惊,面上却半分不露,只是笑了笑,“或许和什么气味儿混合,真的闻错了。” 徐典膳有些不好意思,“姐姐莫怪。” 郭文莺随意笑笑,“徐典膳还是上外面奉茶吧。” 两人忙走了出去,一时间都有些尴尬,又坐了一会儿卢司舆和蒋司苑来了,四人相携着走出去,一起商议为皇上办寿宴的事,还有舆辇、伞扇、羽仪等物的准备工作了。 望着她们出去的背影,郭文莺轻吐了口气,她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人,只是嗅味道就知道别人做过什么。这丫头有这样本事,也不知是好是坏? 她不是心狠之人,不会因为被人看破了就下杀手。何况那人是皇上,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出了事自有他给兜着。既然敢玩偷情,总要承受被人发现的后果吧? 崔司膳和徐典膳一个时辰之后才从尚寝局离开,都按计划商议妥当了,两人又来和郭文莺辞了行,才离去了。 到了外面,崔司膳忽然拉着她到僻静处,“你那会儿的话可是真的?” 徐典膳莫名,“什么话?” “就是郭尚寝房里有男人味道。” 徐典膳点头,“嗅着倒是挺像的,以前我哥哥房里就有这味儿,所以他和嫂嫂做了那种事之后,从来不让我进房。”她着脸一红,随后又道:“不过我觉得也不定是,皇宫守卫这么严,怎么可能有男人混进来都不知道?更何况尚寝大人的住处也不算偏僻,离皇上御书房又近,哪有本事弄个男人在房里?” 崔司膳略思索一下,“这事你给我烂到肚子里,不许跟任何人提起,你可知道?” 徐典膳忙点头,她也知道这种事不能乱嚷嚷,不禁也有些后悔今没经大脑就脱口而出了。 此事在暂时无人提及的情况下,就算过去了。皇上过寿,宫里各处都在忙碌着,虽然有旨意让一切从简,但该有的仪式还要有的,尤其是寿日,宫中要赐宴,最忙的就是尚膳局和御膳房。 倒是郭文莺这儿,因为并无直接的事宜,一些事交给手下女官去做,倒也落得个清闲。 自上次被封敬亭吃醋闹了场之后,郭文莺再也没让红香给路唯新送过饭菜,倒不是在乎别人眼光,只是不想害了唯新,江一行的事是前车之鉴,对于一个占有欲极强的人,还是消停一点的好。所以她来霜云殿见封敬亭,倒也没给他带什么吃食,只红香身子不好,暂时不能下厨了。 躺在封敬亭怀里,她手指在裸露的胸上摸着,这男人肌肤出奇的好,光光滑滑的,比女人的摸着都舒服。 封敬亭抓住她恼人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低笑道:“娇娇,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郭文莺道:“我在想着给你送什么礼物?” 他挑眉,她会这么好的想送他礼物?想到唯一收她一次礼物,收的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轻叹一声,“你送什么都好,只要不是虫子就行。” 郭文莺轻笑起来,她头靠在他臂弯里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昨晚做的狠了,这会儿浑身无力,两人这样躺着话也挺好。 两人相处这么多年,似乎从未好好的给对方过过生日,想到她收的礼物,那一条条爬动的蛇,也是收的满眼血泪,除了惊吓还是惊吓,真是哭得嗓子都哑了。 她咬咬牙,“虫子就不必了,回头我也弄几条蛇放你被窝里,让你也尝尝被蛇咬的滋味儿。” 那一夜的蛇,永远是她的噩梦,每次想起都恨不得咬他几口。 封敬亭低笑,“你个坏丫头,还想对朕放蛇,先尝尝朕蟒蛇的滋味吧。”他着已经推倒她,那条怪蟒跳脱出来,直直入了进去。他初得了她,正得趣儿呢,自然在这方面动的勤了些。且温香软玉在怀,不做点什么,岂不对不起自己专门推了朝臣,扔了国事,空出的这点时间。 郭文莺疼得“嘶”了一声,张嘴一口咬在他肩上,他不肯出来,她就绝不松口。 封敬亭虽被她咬着,脸上依旧挂着笑,他皮糙肉厚自然不怕她那口牙。 两人这一回又厮磨了许久才散了,郭文莺被他侍弄的浑身没半点力气,看看色还早,便蒙头睡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误解 封敬亭还有事要做,也没在这儿待多久,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又了句“明再来”,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郭文莺暗骂,明日哪个还要见你? 过了大约一个来时辰,郭文莺从霜云殿出来,她慢慢往外走,忽然瞧见道边的树丛里有一簇树莓,红红的果实看着就觉得甜。 封敬亭霜云殿是他母妃住过的宫殿,常年没人居住,殿里虽打理的还算干净,不过外围却生了许多杂草和灌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她看四下无人,悄悄钻进灌木丛中,摘了许多,吃了几个,酸酸甜甜的很是受用,忙摘干净了用帕子包好,才从里面出来。 封敬亭她爱吃,又好吃独食,这等好东西自然要自己先享用了,至于旁人她可管不着了。 钻出灌木丛,掸了掸身上的土和沾的叶子,才慢条斯理的往回走。过神武门的时候,瞧见皮三和陈七,两人正换班呢,见她走过来,便故意吹了好大一声口哨。 郭文莺笑了笑,这两人还真胆大,皇宫大内,居然敢调戏女官了。她也没理两人,只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这一幕本也没什么,不过被有心人看在眼里,就成了要命的证据。 郭文莺前脚刚过去,立刻便有一个太监从拐角的地方悄悄跑走了。 鸾凤殿。 一早严玉兰就吃了一碗金玉翡翠羹,心情不佳,颇有些食不下咽。 贴身大宫女景园低声劝着:“娘娘,多少吃些吧,御膳房新做的糕点,都是您爱吃的。” 严玉兰摆摆手,问道:“尚膳局那个崔司膳的话,你觉得有几分真?” 昨日崔司膳悄悄到了鸾凤殿,告发郭尚寝和男人私通,她听了之后便打发人走了,虽明面上警告她没影的事不许乱,但她还是走了心了。今儿一整都在想着这事,越想心里越是得意。郭文莺这个祸害,若不趁机除了她,又怎么对得起老给她的绝好机会? 景园低声道:“娘娘,瞧着崔司膳是有意投靠娘娘,才卖了这么大一个消息。尚膳局的薛尚膳明年出宫,空出的这个位置,自是有人心急了。先不这事的真假,至少她是想向娘娘卖个好。” 严玉兰冷笑,“本宫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就连她都以为本宫容不下郭文莺吗?” 景园把削好的水果递在她面前,见贵妃依旧不吃,不由心中一叹,看来娘娘嘴上这么,怕是把早郭文莺当成平生劲敌了。 严玉兰思忖一下,“等贵子回来,你叫他来见本宫。” “是。”景园端着果盘退下去,到了外面杨嬷嬷低声问:“怎么,还是不吃吗?” 景园摇摇头,“娘娘自从进了宫就食欲不好,每日里就只吃一口饭,再这么下去早晚把身子熬坏了。” 杨嬷嬷叹气,“谁不是呢。” 可娘娘不吃,他们有什么办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贵妃娘娘是因为什么心情不好,才食不下咽的。她进宫都大半个月了,只见过皇上一面,还是在甬道上偶然看见的。皇上也只瞟了她一眼,连句话都没,御辇就过去了。娘娘最是心高气傲的,怎么受得了这样的冷落?自那以后胃口便不好了。 景园道:“嬷嬷,你皇上是真的不好女色吗?自咱们娘娘进宫,这后宫就没见皇上进来过。” 杨嬷嬷斥道:“别瞎,这皇上是随便能议论的吗?” 景园吐吐舌头,“咱们都是从相府出来的,我才敢在嬷嬷面前,旁人跟前可不敢的。”她着又道:“我听人皇上原先就有断袖的名声,听和军中一个将官十分要好,别是真的不行吧?” 杨嬷嬷左右看看,生怕她这话被人听去了。这皇上是断袖,那可是死罪啊。 两人正着话,忽然见回廊那边一个太监急吼吼的跑过来,正是娘娘身边的贵子。 贵子瞧见两人,忙行了礼,“两位姐姐好。” 徐嬷嬷啐了他一口,“哪个是你姐姐?我当你娘都够了。” 贵子笑道:“这不是嬷嬷长得显年轻嘛。” 景园道:“行了,娘娘等着你呢,赶紧进去回话。” 贵子应了一声,忙进殿去给贵妃娘娘回话去了。 严玉兰歪倒在榻上,以手支着脖颈,瞧他进来,微微抬了抬眼,“可打听出点什么来了?” “回娘娘,还真有点影了。”他把今跟踪郭文莺的事了,“一早郭大人就在尚寝局来着,快过午的时候从尚寝局出来,往东边走了。本来奴才跟的好好的,走着走着忽然人就不见了,后来过了近两个时辰,才见她从一丛树丛里钻出来,身上还沾着几片叶子。一看就像是和人在草丛里打野食去了。且等后来她出来,过神武门的时候,有两个侍卫对着她吹口哨,她也不恼,还对着人家笑。” 他当时没看见郭文莺出霜云殿,只瞧见她从草丛钻出,又哪知道她是嘴馋,摘树莓去了。 贵子着顿了一下,又道:“娘娘,奴才觉得这郭文莺必定不是个有节操的,她不仅和男人有染,而且还不止一个男人,想必侍卫所就有好几个都跟她勾勾搭搭的。前阵子有人瞧见她和锦衣卫佥事路唯新走在一块,奴才瞧着这些人都可能是她的入幕之宾。” 自来宫中女官虽不像嫔妃要求那么严格,但只要进了宫的,就是皇上的人,像这种私下和侍卫等男人来往之事,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严玉兰闭着眼思索一会儿,她总觉得其中哪儿不对,若郭尚寝真的和这些人有事,未必就敢这般明目张胆,这背后怕还有另外的人。 她问道:“你跟去那地方是个什么所在?” “是霜云殿,皇上母妃陈妃娘娘当年住过的地方,不过霜云殿已经关了,谁也不许进出,周围杂草都半人高了,往里面一走还真不容易找见人。”皇上早就下旨封了霜云殿,即是那里,那肯定不可能有人进得去,可若不是那里,难道将近两个时辰,真是钻了草丛了?她一时也想不明白,吩咐道:“今看见那两个侍卫,你还记得他们长相吗?” 第三百四十七章 拷问 “自然记得。” 严玉兰颔首,“那好,去找李公公,带上几个人想办法把那两个侍卫带来给本宫看看。本宫倒要瞧瞧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明目张胆的勾搭女官了。” “是。” 贵子应了匆匆去了,到晚上的时候,真把两个五花大绑的人推进了鸾凤殿。 皮三和陈七今下差之后,两人约着本来想去喝酒,陈强这几日就要娶媳妇,家里事忙也没功夫跟他们胡混,至于横三早就又钻了花街柳巷了。 他们都不来,两人干脆在酒楼里买了两坛状元红,拎着往家里走。陈七新买了宅子,就在树子胡同,前些日子刚喝了一顿乔迁酒。两进的院子,七间东屋,三间北屋,还有一个月亮门,真是又敞亮又舒适。 两人一边走一边着话,陈七问等张强成亲的时候,要不要叫上郭文莺,毕竟是他们的头儿,没有郭文莺就没有他们今。当初在东南的时候,郭文莺给了他们不少好处,也给了他们不少钱,不然现在哪有钱又买宅子,又娶媳妇的?在京里这寸土寸金的地儿,两进院子就要几千两银子,以他们的俸禄,挣一辈子也挣不出来。 皮三道:“我也想叫头儿出来,大伙儿一块热闹热闹,头儿在宫里当女官,肯定憋屈死了。可她身份毕竟不同了,整跟咱们搅在一起,不定得惹多少闲话呢,咱也不能给她惹麻烦不是。” 陈七一想也对,伸手勾住皮三的脖子,笑道:“子,张强娶了媳妇,你也赶紧娶一个,有钱不花,留着下蛋呢?” 皮三推了他一把,“你子还有脸我,还是想想你自己吧,就你长得这臭德行,有哪个姑娘能看上你?” 两人对着损两句,正笑得欢呢,突然眼前出现几个人。领头的一个是白脸无须的中年,张嘴一听声,就知道是个太监。 “宫里主子叫你们,两个猴崽子,这就跟杂家走一趟吧。” 皮三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哪个主子会大晚上的找人觐见?他转身想跑,可那些人早有准备,几个人围上来,手里拿着绳子就要绑他们。 其实要真想跑,以他们的身手未必跑不掉,只是两人一时还摸不清怎么回事,再加上本身又在宫里当差,还真不敢来硬的,最后挣扎了几下,也只能叫人老老实实的绑了。 这会儿宫里还没下钥,他们直接被送进了鸾凤殿,五花大绑的往地上一推。 严玉兰往两人身上扫了一眼,好险没看吐了,这两人的尊容实在不敢恭维,一个长得活脱脱是个猴,另一个像个竹竿,顶着张大驴脸,长得都没人模样了。若是郭文莺和这样的人私通,那她口味儿也真够重的。 她问道:“可拷问了?” “拷问了,上了两道刑罚,两人什么都没招,只不认识郭尚寝,看她长得漂亮才冲她吹口哨的。” 皮三和陈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吹了个口哨,就给郭文莺招了祸事。他们听那太监的意思,竟像是要栽赃他们和郭文莺有染。娘的,郭文莺是谁的人,他们门儿清,谁敢对她动心思? 不过,这到底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怎么会被贵妃娘娘拿住了把柄? 皮三还算聪明,看见严贵妃立刻爬过去,大哭道:“娘娘啊,人真是冤枉的啊,人什么都没做过,借人个狗胆也不敢觊觎宫中女眷啊。” 严玉兰看他过来,惊得往后退了几步,这人哭起来就更丑了,一张脸坑坑洼洼的,像是被勺子一个个挖出来的。 她忙道:“你站那儿话就行,别过来。” 陈七也哭起来,“娘娘,是真的啊,人也不敢啊。” 难为他们两个大男人,千军万马,刀剑加身都没掉过眼泪,此刻却哭得稀里哗啦的,比下雨还热闹。 刘公公在一旁道:“娘娘,他们指定认识郭尚寝的,据这两人还有另外两个,一个叫张强,一个叫横三的,他们和路佥事关系都不错。上次在酒楼喝酒打架的就有他们,还和路佥事一起被关进应大牢里。路佥事与郭尚寝相熟,他们怎么可能不认识?” 皮三立刻叫,“我就见过那女人两面,只知道是宫里的,跟她真的不熟啊。那郭大人是路将军的义妹,和路佥事相熟有何奇怪的?起来人家还是姑侄呢。” 严玉兰怔了怔,忽想起那日在长平公主府,路怀东拉着郭文莺这是他义妹,看来此事竟是真的。 她被两人叫得一阵心烦,见也问不出什么,便叫刘公公把两人赶紧送走,并嘱咐两人,今日之事若敢泄露半句,就要了他们的狗命。 两人也是乖觉,立刻点头如捣蒜,哭喊着绝不背叛娘娘,随后才假装抹着眼泪,跟着李公公出去了。 待人都走净了,严玉兰又把这几的事都串起来左思右想,就算郭文莺真和人私通,也不能由她揭出来。总要找个人出来打头阵,充当出头鸟的,最后再由她出面以宫规论处就好了。而这个人的身份就绝不能低了,环顾宫中,怕也只有贤妃江玉妍合适了。 她思量许久,叫道:“来人——” 景园匆匆进来,“娘娘有何事吩咐?” “去把崔司膳找来。” 严玉兰嘴角露出一抹笑,一石二鸟,她可要唱一出抓奸的大戏了。 ※ 最近几日,路唯新一直心情不佳,时而有些精神恍惚,早上出门的时候差点撞到门框上。路怀东看在眼里,不由暗自奇怪,自己儿子向来心大,啥时候也这么苦恼起来? 今日下差早,便让下人买了酒,拎着找儿子喝酒去。 父子俩好久没坐到一起了,路唯新摆了酒杯,“爹,你心情不好吗?” “我是看你心情不好。”路怀东嗤一声,又忍不住问:“跟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想女人了,要不爹给你娶房媳妇?” 路唯新白了他一眼,给自己倒了酒开始自斟自饮,几杯酒下肚,话匣子也打开。他问道:“爹,我问你啊,要是你和你上司同时喜欢一个姑娘,你会怎么做?” 第三百四十八章 白痴 “上司?”路怀东撇撇嘴,“那得看上司是谁了,要是内阁里那帮老子,我打得他们满嘴找牙,敢和我抢女人,也得看看有没有多长个脑袋。” 路唯新眼前一亮,随后又暗淡下去,“要是你动不了,也打不了的呢?” 路怀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叹气道:“儿子,你可别你跟皇上抢女人了?要真是这样,我劝你早点歇了这心思,皇上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可阴着呢,手段又多,见面笑呵呵,背地捅刀子的事他可干过不少,你跟他抢女人,心把你爹的命也给搭进去。” 路唯新低着头不话,他是真想和皇上试试了,他早就喜欢郭文莺,明明他遇上郭文莺的时候不比封敬亭晚,凭什么人就得归他,就因为他是皇上吗? 路怀东见他那闷闷的熊样,不由冒了火,在桌子底下伸腿踹了他一脚,“子,跟你话呢,别犯糊涂,你爹知道你看上郭文莺了,你子一到晚围着人家转,瞎子都看得出来。可人家未必心里有你,你老老实实的,回头爹给你找门好亲,保管比她漂亮。” 路唯新嘴里嘟囔,“再漂亮也不是她,京里这些大家闺秀我一个也看不上,我就喜欢文莺,喜欢她的脾气,喜欢她的洒脱豪气,还有她跟我也最合拍,什么都能想到一块。” 路怀东气得大骂,“你这臭子,怎么跟你就听不懂呢?” 路唯新横他一眼,又倒了杯酒灌下肚,空腹喝酒最容易醉,他一连灌了十几杯,眼前就有些发晕了。 他大着舌头道:“你文莺不喜欢我,她也未必喜欢皇上啊,我瞧着她进宫这些日子,每都不开心,明明是蛟龙,不放进大海,却偏偏关在坛子里,这让她怎么高兴的起来?想当初在西北,虽然日子过得苦,可心里充实,她笑得时候比现在可多多了。我看着心疼,心疼不行吗?” 他着已经站起来,酒杯重重摔在地上,没喝干的酒液甩的到处都是。又道:“要是皇上对她好也行啊,可你看看他,哪点对人好了?好好的姑娘不知道疼着,一点到晚想法子磋磨,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那哪是喜欢人,根本就是折磨人,他但凡有一点对文莺的真心,我也认了。” 路怀东啐了一口,“你怎么知道皇上就没真心,他有没有真心,能叫你看出来?” 见儿子兀自挣扎着不肯听话,路怀东也觉心疼,叹道:“其实皇上也不是没用心,只是他那人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爱,更不知道怎么对待喜欢的人,可能时候叫人暗害多了,越是感情的事越是处理的一塌糊涂。” 这些年他是亲眼看着这几人在一起纠纠葛葛,从前不知道郭文莺是女人也罢了,后来知道了,才醒悟原来封敬亭早就对人家喜欢了。只是他喜欢人的方式太个样,就像个孩子似得,总想用另类的方式引起姑娘的注意,有时候做得过火,把人惹毛了,他还挺开心,以为人家就喜欢这样。 他们从东南分兵回京的那段时间,他最关心的不是自己能不能夺了皇位,而是东南的局势以及郭文莺的安全。不知派了几批人去保护她,每跟他念叨最多的也是郭文莺如何,郭文莺如何。 二皇子登基之时,他们被迫逃出了京都,让人追杀的几次差点把命丢了。有一回两人被追兵赶进了京郊的山谷里,被围了两两夜,根本突围不出去。那一回他们以为自己死定了,记得那时候他问他,“王爷,如果你这回能活着,最想做的是什么?” 封敬亭想了想,真的很认真的想,然后告诉他,“如果我死不了,我想娶郭文莺。” 他惊诧,还以为他会打回京城去报仇,然后登基为帝呢。 封敬亭眯着眼,然后一副语重心长地告诉他,“老路啊,你是不知道,本王肖想她太久了,要是得不到手,就是死了埋进棺材里也不得安息。”随后咂咂嘴,“妈的,老子做了鬼魂儿也得去找她。” 他:“……” 那会儿他才深切了解到,这位主子别懂爱了,就连最起码怎么对女人都不知道。 路唯新喝多了,到后来路怀东絮絮叨叨什么,全没听见,身子一栽,在地上睡了过去。 路怀东一见,不由气得在他身上踹了几脚,一个个的都是不省心的。皇上是个爱情白痴,自己这儿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在军营里唯一见过的女人就是郭文莺,还真以为下就这么一个是好的了? 妈的,三条腿的鸭子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有的是。至于要死要活的想不开吗? ※ 红香一早起来,就见郭文莺坐在屋里发呆,双手托着下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她连叫了两声“姐”,都没反应,不由叹口气,这又是入了什么魔了?自那从外面回来就是这幅样子,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了。 她伸手捅了捅郭文莺的胳膊,“姐,你想什么呢?” 郭文莺这才缓过神来,咬了咬唇,突然声道:“红香,我问你个事,你和男人那个过没有?” 红香脸一红,心道,好好的姐问这个做什么? 郭文莺拽她,“到底有没有,你赶紧呀。” 红香脸红了红,微微点头,“也有过几回,是原来庄子上的一子。” 一这事,她也觉有些臊得慌,那会儿她也是十八九岁,姐出去了一直不回来,她和绿玉也有了想嫁人的心思。那时候庄子上一个打铁的后生很喜欢她,经常采些野花送给她,有时候也动手给她做些木器和铁器的玩意。一来二去的,两人就好上了,十八九的大姑娘碰上二十郎当的伙子,正是干柴烈火,一碰就着。在一夜里,两人一时动情就在庄子后面的磨盘底下成了好事。 那子接长不断的找她私会,两人在一处好了有一年多,不过后来那子要跟人做生意,走了快三年了再也没回来过。她见没了指望,也就收了嫁人的心思,一心一意的只想伺候姐。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丸药 郭文莺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事,不过那打铁的子也够没良心的,好好的大姑娘跟了他,连个法都没有。是等还是不等,在外面又怎样了,好歹寄个信儿回来啊?这般没音没信的,生生把人都熬坏了。 她轻叹一声,“你是真不想嫁人了?若那人回来也不想了吗?” 红香道:“他若真有心,早给了信儿回来,这么多年没消息,不是出了事,就是变了心,那我还等什么?行了,这事也别提了,姐问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郭文莺有些扭捏,脸更是红通通的,她虽然平日做事雷厉风行,可到底还是女人,比不得男人脸皮厚。吭吭哧哧了半才道:“我就是想问,你可知道避孕的法子?” 红香一呆,随即大怒起来,“姐是的那个登徒子吗?他现在还敢来找姐?姐不用怕他,回头咱们告诉宫里侍卫,他要敢再来,就把他抓了,交给皇上。” 郭文莺忍不住抚了抚额,那人就是皇上啊。但这事也不想叫她知道,只道:“你别管这些,宫里的事莫要自作主张,你且怎么避孕就是了。” 红香想了想,“我见外面人有用鱼漂和羊肠子的,也有吃药的。” “吃什么药?” “外面药房里就有配的,还有喝红花汤的,只是吃多了怕对身子不好。” 郭文莺思索片刻,她是一定不能怀孩子的,尤其是封敬亭的孩子,跟皇上在一块用什么鱼漂、羊肠子什么的也不现实,就只能自个吃药了。 原本宫里宫女侍了寝,皇上不想要时,都会让人赐下红花汤,可这么多,封敬亭一次都没赐给她过,两人做的这么频繁,要想怀孕不是不可能。她本来还没想起来,昨日中午他摸着自己肚子的那句话,生生把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一刻,他跟她:“娇娇,你给朕生个孩子好不好?” 她当时大惊,才想起来原来两人根本没避孕过,万一真的怀上了,以后她不想待在宫里,想跑都跑不了了。这才想了,找个什么避孕的法子。只是宫里医药署的药都是有管制的,像避孕的药是宫里禁药,根本拿不出来,只能从宫外打主意了。 她想了想道:“过几日就是皇上的千秋寿诞,宫里要采买的东西多,你趁机领了腰牌出宫一趟,悄悄带些药进来。” 红香大惊,“姐,这要被人抓到可怎么办?” “你放心,你走神武门,我叫路唯新帮着打点一下,不会有人搜你的身的,就算搜出来也不要紧,你只管往我身上推。” 红香忙摇头,“那怎么行?”要知道宫女和外人私通是死罪,若是让人通过这个抓到姐把柄,那岂不是害了姐? 郭文莺吁了口气,“行了,就这么办吧。”她也知道这样太冒险,不过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左右她也没和别人私通,就算被发现,无非是惹了封敬亭生气。她一个女官,又不是嫔妃,要不要他的孩子,又能怎样?若是他一怒之下恼了她,再也不见她了,反倒是解脱了。 红香无奈,只得去宫正司领腰牌。有尚寝局的手令,又有宫正司的腰牌,出宫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会儿正值皇上寿诞,各局出去采买的不在少数,也没人起疑,她很顺利的便出了宫。 先在集市上逛了一圈,买了些胭脂水粉,又买了灯烛之类的,还挑了点蔬菜瓜果,想着别人问起就是个尚寝局买来自用的。等差不多都齐了,她便悄悄的钻进街角的一个药铺。 药铺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年轻伙计,红香看四下无人,凑近过去,低声道:“哥,给配几丸药。” 那伙计正低头理药呢,突然听到声音,再一抬脸看见一个白净的姑娘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顿时脸红了红。 “这位姐姐想要什么药?” 红香也觉不好意思,还没开口脸先一红,好一会儿才道:“能不能配些红花汤,叫女人避孕的药?” 那伙计一听顿时脸耷拉下来,“你这女子看着还未成亲,怎的这般不知检点。” 红香噎了一下,又不好骂他,只得道:“是我家姐要用的,她跟我家姑爷成亲几个月,还不想怀孩子,所以叫我出来买药。” 那伙计“哦”了一声,似也觉话过分,忙道:“药有几种,有熬成汤的,也有做成药丸的,你要什么样的?” “药丸的吧。”她想着药包不好带进宫里,药丸就方便些。 那伙计在柜子里翻了翻,给她包了一包药丸,又嘱咐,“前后各吃一粒,这药不能吃的太勤,也不能长期吃,否则对身子不好。” 红香点点头,扔了二两银子,就匆匆抓着药包跑了。 那伙计见银子给多了,忙追出来,叫了两声,也没回应,不由摇摇头,这娘子跑的倒挺快。 他转身回柜台里,刚走了几步,忽然一个阴阳怪气的人闪了进来,一张口话声音娘的吓人,“子,刚才那丫头买的什么药?” 伙计吓了一跳,看见一对兰花指在眼前比来比去,好险没把他恶心坏了,这是哪儿来这么一个不阴不阳的阉货? 他道:“那是给家里姐买药的,是避孕用的。” 那阴阳人顿时笑了,一对兰花指在他额头点了一下,娇声娇气道:“死相,这么容易就出来了,也给我包一包那样的药。” 伙计笑道:“这位爷,您也避孕?” “我拿着给我媳妇避孕不行吗?” “行,行。”伙计点头哈腰,心里暗骂,就你这娘样,什么样的女人敢嫁给你啊? ※ 红香拿了药,心的贴身掖好,才心惊胆战的往宫门走。 她走的正是神武门,递了腰牌,自己是尚寝局的。那守门的侍卫对着她买的东西,东翻翻,西翻翻,也没怎么仔细查就放了人。 红香微微松了口气,心,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这提心吊胆的,真是吓死人了。 第三百五十章 谁傻 回到尚寝局,她把药交给郭文莺。 郭文莺问她可被人发现了,她摇摇头,“姐,就这一回,下回可别叫我去买了。” 郭文莺笑了笑,她也希望没有以后,若不是封敬亭食髓知味吃的太勤,她也不用出此下策。 朝云宫。 贤妃江玉妍在宫里坐着喝茶,两条眉毛差点飞到上去,真是别提多高兴了。 昨尚食局的崔司膳给她带了个大消息,今又让她截获了另一个大秘密,那个郭文莺居然让人出宫买避孕丸,真是也助她。初一听到全公公禀报,她还有些不信,倒没想到那女人真是自己作死了。 还以为她是什么贞洁烈女,原来竟是这样的烂货,果然是在军中混过的,还不定跟多少男人好过,皇上不要她做妃子,也多半是因为她不是处子吧。 心里暗暗高兴,她正愁没机会收拾她呢,没想到这机会就送到手上来了。 她吩咐全公公,“你盯紧了尚寝局,看那郭文莺去哪里,还有她那院子都有什么人进出,尤其是晚上,死死盯着。” 全公公妖娆一笑,“娘娘放心吧,奴婢一定给娘娘办的妥妥的。不过这事要不要知会太后一声,毕竟是宫闱之事,有太后娘娘坐镇岂不是更好。” 江玉妍点点头,“自然要跟太后的。”她着不禁笑起来,“严玉兰那女人不是主持宫闱吗?出了这样的事也够她喝一壶的,回头让姑妈好好治治她,到时候这代理六宫之事就是我的了。” 全公公大赞,“娘娘真是绝顶聪明。” 江玉妍不由笑起来,想到自己代理六宫的威风,将来有一日封了后,心里更是得意。太后总她没有做皇后的命,让她安稳着点。这会儿送来的机会,她岂能错过了?她就不信,她真没做皇后的命,所谓事在人为,她想要的也一定能得到。 全公公看她得意洋洋的样子,暗自撇嘴,果然叫贵妃中了,这个女人蠢不可及,以为抓住了机会,实则就是个棒槌。 若是此事成了,贵妃娘娘最多是个管教不严,被罚禁个足就是了,若是不成,倒霉的事可半点沾不到娘娘身上。这后宫之中最重要的是有人脉有手段,至于恩宠,只要娘娘肯用心,自然能虏获皇上。 而江玉妍就没那么幸运了,若是抓对了,郭文莺自是倒霉,被杖杀都有可能。若是抓错了,那也是她污蔑宫中女官,跟娘娘可没半点关系。以郭文莺和皇上的关系,能饶得了贤妃才怪了。 这都是贵妃娘娘思量好了的,就等着江玉妍出手,好一石二鸟了。 ※ 封敬亭在御书房看了会儿折子,忽觉肚中有些饥饿,他望了一下边上站着的徐茂,“朕今可约了郭尚寝了?” 徐茂一笑,“回皇上,您没约尚寝大人。” 封敬亭摸了摸下巴,他怎么记得约了呢?这丫头也是,他没叫她,她就不能来看看她吗?也不带点吃的给他,真是没良心啊。 想再看折子,却已经看不下去了,满脑子都是郭文莺那张白净的脸,还有细皮嫩肉肌肤。 “去,把郭尚寝叫来,就朕寿诞的事要和她商议。”着又补了一句,“你亲自去。” 徐茂应了一声,心里却道,想见人家偏还要找理由,好几年了,皇上怎么一点也不长进。尤记得在东南每回为了郭文莺能进行辕,他都费尽心机的想理由,那会儿还真是累得慌啊。 徐茂刚去了,外面轩子禀报,“启禀皇上,贵妃娘娘来了,给皇上炖了参汤,请皇上品尝。” 轩子把参汤盛上来,封敬亭看了看那油乎乎的汤,半点胃口都没有,摆摆手让他端下去。 轩子道:“皇上,您可要见见娘娘吗?” “不用了,叫她先回去,朕得了空回头去看她。” 轩子应了,步跑着到外面,对严玉兰笑道:“娘娘,皇上这会儿不得空,先叫娘娘回去,得空了再去看您。” 严玉兰暗自咬牙,什么得空去看她,不过是哄骗的话而已,皇上何时会想起来看她了? 心里有气却发作不得,还得面上带笑,“多谢轩公公了。” 景园在后面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轩公公留着喝茶。” 轩子忙接了,“谢娘娘的赏。” 严玉兰带着景园回宫去了,刚走到拐角的花坛,忽然看见徐茂和郭文莺两人往这边走来,她微微一愣,皇上不是公事繁忙吗?怎的却把郭文莺叫这儿来了? 她对景园使了个眼色,景园立刻悄悄跟在后面,过了一会儿回来低声道:“娘娘,确实进了御书房了。” 严玉兰几乎咬断银牙,她倒是看郭文莺了,这是什么时候又勾上皇上了?看来那件事得抓紧了,少不得要助江玉妍一臂之力。 郭文莺进了御书房,她就知道皇上找她来不是真有事,这丫的精hng上脑,一到晚就不想好事。什么商量寿诞,皇上寿诞需要她操那么多心吗? 封敬亭一见她,脸上立即堆满笑,“娇娇,你怎么也没给朕带些吃的,朕可是饿了。” 郭文莺扫了一眼御案上那盏人参鸡,不咸不淡道:“皇上有佳人嘘寒问暖,奴婢跟着凑什么热闹,奴婢是尚寝局女官,又不是尚膳局的。” 封敬亭摸着下巴,“你这提议倒不错,不如朕调你到尚膳局,你给朕送吃食可好?” 郭文莺心,哪个有闲心伺候你,嘴上却道:“皇上什么都好。” 这是最近一段时日她总结出来的经验,皇上的一概都好,绝不能跟他顶嘴,以前习惯了,总忍不住反讽他两句,被他按着整治了几回,便也学乖了。只要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她一概都好。只是私底下就别怪她阳奉阴违了。 封敬亭挑了挑眉,这丫头越来越乖,倒让他有些不适应了。不过她素来表面是,背地里却全部当回事,他怎么可能以为她会受教了? 第三百五十一章 造人 招招手唤她过来,抱在怀里先亲热了一会儿,又让徐茂去备些膳食,今干脆就在御书房吃了。 眼看着要中秋节了,御膳房新近弄了些螃蟹,个大的很,封敬亭让人都蒸了端进来,他和郭文莺吃螃蟹就菊花酒。 郭文莺不喜欢海鲜,也懒得剥壳,吃了一个便不再吃了,倒是封敬亭胃口好一连吃了四五只,还喝了不少菊花酒。 眼看着他有几分醉意,郭文莺不由皱皱眉,他喝了酒就没个正形,她可不愿伺候个酒鬼。起身想告退,封敬亭拉着她不让走,“娇娇,朕的寿诞,你送个礼给朕好不好?” 郭文莺道:“皇上想要什么?” “你绣个荷包,要不做件寝衣给朕。听民间的夫妻都会给夫君做寝衣的。” 郭文莺嘴角抽了抽,别人会她可不会,她的针线活就没学过,给他缝制寝衣,他也得敢穿啊?她想了想,“要不我给皇上做个镂空香球吧,用沉香木雕刻,里面塞上香料,再打个络子配上,挂在腰上也好看得很。” 封敬亭连连点头,“只要是娇娇做的,什么都好。来,让朕好好谢你。”着已经拽过她压在身底下,好一阵乱亲。 郭文莺被他吻的喘不过气来,过重的酒气熏得人难受,她实在忍不住一阵干呕起来。 封敬亭怔一怔,随后惊喜起来,“文莺,你怀孕了?”一时惊奇,娇娇也不叫了,看着倒正常许多。 郭文莺暗叹,这丫的真的闲极无聊,她月事刚净怀的什么孕? 封敬亭却惊喜交加,连连搓着手,大有一副要当爹的样子,还叫徐茂赶紧请个御医过来。 郭文莺怕折腾起来传出去,忙道:“我就是胃口有些不好,不是有孕,我月事何时来的,皇上又不是不知道。” 封敬亭这才想起来,她十前就来的月事,一时脑抽竟然忘了。虽心里不免遗憾,不过还是安慰道:“没事,只要朕够努力,娇娇一定很快有孕的。” 郭文莺忽觉心慌起来,看来他很期待和她的孩子,若是他知道她擅自吃避孕药物,不知会不会降下雷霆之怒? 晃神的功夫,封敬亭已经抱起她上屏风后的榻上去了,这塌是自她进宫后,专门在这儿安置的,是皇子批折子累了休息用的,可从没见他真正自用,每次都是抱着她不知春风了几度。 他努力造人,还真是十分努力,这一趟折腾的她骨头几乎都散了,不由暗骂他无耻,好好的御书房叫他弄成了这般模样,若有大臣进来奏事,鼻子灵的闻出来,可真是颜面丢尽了。不过这世上也没几个徐典膳那样的狗鼻子就是了。 从御书房出来,郭文莺还觉双脚有些发软,她正走着,迎面忽然遇上了陆启方。他穿着一品大员服饰,满面春风的,一扫从前的颓废、邋遢,越发有几分威严气势了。 她有一阵子没见过陆先生了,含笑着打招呼,“见过右相大人。” 瞧见郭文莺,陆启方立刻笑眯了眼,围着她转了一圈,嘴里啧啧道:“还是穿女装好看,瞧你这模样长得,杏眼桃腮,嫣红嘴,怪不得里头那位心动呢。” 郭文莺脸一红,“先生就会打趣人。” 陆启方捋着胡子笑得越发没了眼,“咱们主子一到快过午就赶人,无论有什么急事都不理了,你当老夫不知道他见什么人去了?” 封敬亭稀罕了这丫头这么多年,每想的跟抓挠似得,好容易进了宫,能放了她才怪了?别人都以为皇上身子不适,或者突然急事,他却知道多半是找地方私会郭文莺去了。 郭文莺被他得大臊,她和封敬亭那点事陆启方是最了解的,只是这般直白出来还真有点羞人。 她红着脸,“先生快别闹了。” 陆启方望着她,突然叹了口气,“这女装虽好,到底不如男装实用,你在宫里做这狗屁女官,还真是糟蹋了。皇上把你裹在身份放着,自是有他的道理,只是未免埋没了你,要是老夫能做主,定不会把你放在深宫。” 郭文莺好笑,陆先生还跟从前似的,什么话都敢。 她眨眨眼,“那先生打算把我放到哪儿去?” “老夫要能做主,定要放你个闽浙总督。”他豪气一语,随后忍不住一叹,“文英,你可知道皇上要开海禁了,这海禁一开,首当其冲的就是福建,福建那地方不好弄啊,江太平作乱祸害一方,到现在还没稳定下来,没有个能臣干将根本镇不住。这镇不住脚,海关总署就开不起来,就算开起来也不好运行下去,里面涉及到的方方面面的事太多了。皇上前一阵刚封了蒋贸做按察使,可蒋贸这人能干是能干,却终究过于老实了,镇不住福建那块地,他要有你当年的那股狠劲,也不会处处被人掣肘了。老夫琢磨着,这满朝文武就你去最合适,东南叛乱是你平的,你的威望高,那些官员也都憷你,你又懂海事,还会造船,简直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只可惜啊,可惜啊……” 他着连连叹息,可惜她却是个女子,只能一生无所作为,老死在宫中了。 郭文莺心里颇觉不舒服,她也不想留在这深宫,在这里每待一对于她都是受罪,她本来可以有更广阔的地,现在却沦落到每和一帮女人斗心眼,争宠的地步,真是何其悲哀。 封敬亭那厮也是,从前在战场上磋磨她,现在在床上磋磨她,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耐心陪他玩下去? 一想起这些便觉心情不好,郭文莺福身拜了拜,“先生若没事,可容文莺告退了。” 陆启方点点头,看着她翩翩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又是一叹,大好的人才这么放着,真是怪可惜了的。 心里揣着事,再见皇上时,脸上就有些显出来。 封敬亭睃他一眼,“先生可是有话要?” 陆启方忍了忍,终没忍住,到底还是把郭文莺的事了,按他的本心自然希望郭文莺能再次做官,只是她女子身份掣肘太多,加上皇上又对她喜爱,轻易不会把人放出去的。 第三百五十二章 香球 果然,封敬亭听了不由有些愠怒,冷声道:“右相大人操的心也太多了,朕的女人,朕自知道放在什么位置,后宫之事还轮不到右相来管。” 陆启方顿时恨不得抽自己个嘴巴,他不是多嘴是什么,把郭文莺放出去,这不是戳皇上的心窝子吗? 他忙道:“臣不敢,臣有别的事启奏。” 封敬亭这才面色稍缓,“先生有什么事便奏吧。” 两人议了一会儿政事,无非是工部空缺太多,左右侍郎都无人可用,还有一些从前的工事都被搁置了,京中监造处也面临着重建,郭文莺所设计的火炮和火铳是不是要在军中装备?这些都需要有人负责的。 封敬亭想了想,“当年西北军中管军需的邓久成,此人倒是老成干练,又跟着文莺共事许久,他目前已调入京中,工部右侍郎的职位就给他吧。至于左侍郎,朕再思量一下。” 其实他也知道这些事交给郭文莺会做起来更好,这丫头各方面能力都出众,又甚有担当,就算工部尚书也任得,只可惜他终究不愿放了她。退而求其次,便选了邓久成,也算是对他多年跟着自己的提拔了。 陆启方自也看得出来皇上的意思,忙点头道:“皇上所言极是。” 郭文莺回到尚寝局,就让人去找了沉香木,开始雕刻香球。离皇上寿诞不过三日了,再有七日就是中秋节,皇上亲口要的礼物,她总得备下了。 本来这香球用玉雕的更好看,只是她玉雕学了没几,还是半瓶子醋,实在不敢拿出来献丑。所幸沉香木花纹漂亮,又木质名贵,也算拿得出手。 红香和鸢儿见姐要雕香球,好奇心起,巴巴的在旁边瞅着,不由赞叹郭文莺的好手艺,这么出彩的技术,出去开个铺子都行了。 郭文莺笑了笑,她这点雕工实在不算什么,当年师父的手可比她巧多了。想到师父,不由想起甜水街的宅子,还有奶娘和江一行,也不知那些人究竟怎么样了?尤其是江一行,出了那样的事,怕是他的日子不好过吧。 心里幽幽一叹,对着沉香木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开口道:“红香,上回我师父京里百工大赛是什么时候?我答应时候今年一定要参加,别错过了报名的时候。” 红香咧嘴,“姐,您都进了宫了,还参加什么百工大赛?那都是外面做木匠、铁匠活的莽汉子们玩的,哪一年有女人参加了?” 郭文莺瞥了她一眼,“你别瞧不起这些莽汉子,他们手中掌握的都是南齐最新的技术,若用得好对国家经济发展很有利的,再了,谁都是莽汉子了,师父当年也是玉树临风的富贵公子,长得也好看着呢。” 红香想起耿云奎那酗酒骂人的样,不由“噗嗤”笑出来,耿师傅那样也算富贵公子的话,那底下的公子也未免太多了。 郭文莺知道她不信,也不理会她,当年她是见过师父年轻时的画像的,真的是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只是后来被人陷害,遭了大难,一时心气难平,生生把人给糟蹋了。 鸢儿笑道:“姐别理红香姐姐,她就是着玩的。我瞧着耿师傅就不像长得丑的,他底子好,若是年轻一点脸瞧着也挺俊的。姐要是不嫌鸢儿笨,回头我给姐盯着这事,一准叫姐报上名。” 红香撇嘴,“你个丫头有什么本事,还一准报上名?” 鸢儿笑着扬扬嘴角,“那你别管,蛇有蛇的道,丫头也有丫头的门路。” 反正这事不急,郭文莺了两句也不了,只专心雕着香球。 她手艺好,雕的又快,不到一的功夫便雕完一个,后来见还有木头,便索性雕了几个可爱的动物。封敬亭属虎,她刻了只老虎给他,又给自己雕了只猴子。还给红香和鸢儿各雕了一条蛇和一只鸡。都打了眼,用绳子穿上,又让红香打了络子。除了给封敬亭的用得是明黄色,其实都是用的红绳。 做了两才都做完了,托在手里真是别致又好看。鸢儿越看越喜欢,忍不住道:“姐有这好手艺,哪也教教我吧。” 郭文莺笑道:“你要愿意学教你又何妨,只是这不是一两的功夫,我跟师父学了七年木工,又自己练了四年,才有这一点成就而已。” 鸢儿听得咂舌,“姐是大家闺秀,怎的还学了这么久的粗活?” 郭文莺笑而不答,当年的事她不愿再提了,人已经死了,恩怨也两清了,过去的事也实在不想多。 她把做好的东西给了红香,让红香去拿到御书房,交给徐茂身边的轩子。 红香领了命去了,没过多久回来,脸上全是喜色,还未进门便叫道:“姐,皇上赏了好些东西,都叫我带回来。” 鸢儿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盒子,打开见里面是个首饰匣子,金银玉翠放了许多,每件都是巧夺工,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郭文莺看了看,知道是从皇上私库里取的,都捡的往年尚服局做的最好的。不过封敬亭不下旨赏赐,也没下令尚服局和尚功局现做,而是悄悄叫红香拿回来,也算有心了。 她虽然对首饰脂粉不怎么看重,不过到底是女人,瞧了好看精致的东西也有几分喜欢。把玩了一阵,就叫红香收起来了。 红香道:“对了,姐,忘了跟你了,皇上今来看姐。” 郭文莺“哦”了一声,这厮憋了几日,这是又打算爬墙了? 他想来,横竖她是拦不住的,便心叮嘱红香晚上心些,多注意外面的动静。 其实封敬亭来的这么频繁,她真的不喜欢,若是被人撞到了,丢脸倒还是其次,只是两人关系爆了光,总是个麻烦。她不想嫁给他,不想做他的妃子,可若是戳破此事,便是不做也得做了。 晚上入夜之后,郭文莺沐浴了一回,正准备休息,便听见外面窗户响了三声,她知道这是封敬亭到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抓贼 他这人恶趣味一堆堆的,每次都非要搞出个偷情样,鬼鬼祟祟不,还要敲窗户做暗号。三声是问她睡了没有,四声是让她放人进来,五声是他等不及了,还有六声,七声,都编了一堆名堂。 郭文莺无奈的走到窗前,打开窗户,果然见封敬亭翻着窗户进来。 一见她便紧紧搂住,“娇娇,爷想死你了。” 郭文莺忍不住翻了白眼,这人还玩上瘾了,尤记得那些登徒子与佳人私会的时候,第一句似乎都是这句。而且她是真不喜欢被他喊娇娇,每回都让她想起钟怀,也不知他是不是跟钟怀学的。 这会儿时候还有些早,院子里虽然除了红香和鸢儿没住别人,但这个时候她们多半还没睡。 她低声道:“爷别闹了,让人听了不好。”俯身把房里的灯吹了,否则映着窗纸便是两个人影,一眼便能看出。 封敬亭立刻笑起来,“爷的娇娇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郭文莺身上那特有的幽香又在鼻翼间盘旋萦绕时,远远没有饱足的欲念又开始直往下冲,立刻抱起怀中的人儿,反身便是按到了床榻之上。 郭文莺微微地“呀”了一下,借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看清了他眼底的欲念,心知这是个无法无的,若是一意的胡闹起来可不会顾了别人,一时情急低语道:“皇上,这会儿时候尚早,别闹出动静,再惊动了人。” 封敬亭却是手脚麻利地褪下了她裙下的绸裤,调笑道:“惊动了又如何,朕还怕被人看见吗?”嘴里着,已凑将过去对她亲吻异常的温柔,含着那段丁香舌一阵吮食。 郭文莺被他吻得喘不过起来,直觉得皇帝陛下下面的手脚也开始不大老实起来。顿时羞恼困窘了起来,他还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眼看明日就是他的寿诞,宫中戒备森严,真要有人叫嚷惊动了侍卫,他面上很好看吗? 封敬亭却是个不管不顾的,尝了满口的香津,更是急不可耐,看她居然还要挣扎,便是抽下了腰带,将那两只手缠在了一处又系在了床侧的木条上。 随即扯开了她腰间的束带,看着这佳人只着贴身的肚兜,一身细腻皮肉横躺在床上,因刚洗过澡,头上发簪都摘了下来,只用了一段软巾包了头发。虽是房中漆黑看不太清,却依稀觉得她乌黑的鬓角发丝蓬乱的样儿,很是演绎出了楚楚可怜的味道。 他的娇娇这般的甜美,只觉得是日夜看着都是不够,暗自悔恨当初在军中怎么就忍不住了没对她下手,否则这会儿他们八成连娃都生了,看她还敢不敢动不动就要离开自己? 或者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点灯,不能把她的玲珑身段好好欣赏一遍,顺便观赏一下她在他身下百般娇吟的媚态。 郭文莺的双手挣脱不得,便是只能任凭他上上下下的轻薄。心里不知骂了他多少遍,这丫的越来越过分,居然玩起了绑人来了,若是被人看见羞也羞死了。 封敬亭挑逗的她身子软了下来,方脱了衣服,入了巷。直想着今日就宿在这里,细细把她品尝个够。 只是他却忘了郭文莺素来是个乌鸦嘴的,她被人看见,人还就真来了。 正欢畅之时,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大喊:“快,围起来,心走脱了贼人。” 紧接着似有许多人把院子团团围住,脚步声越来越近,挨个房间大力拍着:“起来,都起来。” 封敬亭面上不自然的抽了一下,郭文莺狠狠一推,才把他从身体里推出来。 她慌乱地叫道:“出什么事了?” 封敬亭面目狰狞地一笑,“朕也想知道出什么事了。”他拿起衣服一件件往身上穿,抬眼看郭文莺傻傻的看着自己,不由一笑,“你别怕,出不了事。”随后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也没给她解手上布条就走了出去。 郭文莺急得眼都红了,挣扎也挣扎不开,差点大骂出声,这人也是,要出去也不先给她解开了。她羞得不出话,所幸有幔帐遮着,一时也不会太难堪。 搜查的侍卫已经搜到这间房,正要敲门,忽然房门从里面开了,屋中走出一个男子。 有人叫道:“是了,在这儿了,找到贼人了。” 他们大声叫嚷着,一抬眼看见是皇上,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封敬亭冷冷的目光在众人面上一扫,“出什么事了?” 领头的正是羽林卫的统领,看见皇上顿时三魂吓飞了两魂,结结巴巴道:“启禀皇上,宫中闹贼,怕惊扰了圣驾,所以在搜宫呢。” 封敬亭皱皱眉,“谁有贼的?” “是朝云宫的贤妃娘娘宫中太监,是看见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跳到尚寝局的院子里。” 封敬亭面上顿时多了几分寒意,“人可找到了?” “还没,正……正挨个房间呢。臣……不知皇上在此,真是罪……罪该万死。” “你确实该死。”封敬亭声音冷冷的,透着几分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羽林卫统领许方,顿时吓得双腿一软,身子差点栽在地上。他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儿,怎么就刚好有太监看见人进了院子,而这院子里又恰恰是皇上。先不皇上深更半夜跑到女官房里做什么,就算他跑进来,也轮不到他来捉啊?姥姥的,要是让他知道是谁陷害他,他一定不会饶了这龟孙子。 “行了,这儿没什么贼人,朕刚才和郭尚寝下棋呢,也没什么事,都归置了吧。” “遵旨。”一群人跪下行礼。 封敬亭犹豫着要不要回房里,他还绑着郭文莺呢,可这会儿让人弄得骑虎难下,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思量了一下,终于起驾离开了。今的事从头到尾都透着诡异,他倒要瞧瞧是谁私下里捣鬼。 回到自己寝宫,立刻叫人把暗七和暗九找来,冷声问:“,出了什么事?” 暗七和暗九从就跟着他,绝不会离开他身边十丈以外。 第三百五十四章 过寿 此刻暗七的脸上甚是难看,听皇上问询,垂首道:“禀主子,人被人引走,以至于未能及时向主子禀报,真是罪该万死。” 本来皇上不管到哪儿都带着他的,他去私会郭文莺,他也常在后面跟着,只是知道主子在里面办事,有时候声音大了听得清清楚楚,他便也不敢离得太近。今日就是这样,主子一进屋就拖着人家搞将起来,他只能出了院子,在外围转转。 暗九是和他一起的,两人一个在东面,一个在西面,离院子都不太近。 过了一会儿忽然瞧见一个人影从前面闪过,紧接着似乎有人在喊抓贼,暗七以为是有贼人潜进宫来,忙对着暗九打了招呼,随后追着那黑影而去了。谁想到找了半,却没找到人影,他心里立时知道自己被戏弄了,等他回来,皇上已经从房里出来了。 暗九守的位置离院子还有段距离,侍卫们在外面转悠一圈忽然就冲了进去,等他发现了,再想进去禀报已经有些迟了。其实也怪他没多想,以为侍卫只是抓贼而已,没想到竟然惊了圣驾。 封敬亭心里窝着火,他和郭文莺的好事这才进行了一半就生生止住,无论是谁都不会高兴,况且这里面不定有什么事呢。他从在这深宫长大,经历的都是尔虞我诈,隐隐便觉得此事太过巧合了。 他道:“去查个清楚,谁漏的消息,谁喊的捉贼,一五一十的都给朕查出来,朕倒要瞧瞧是谁在后宫弄鬼。” “是。”两人匆忙出去,都暗暗吁了口气。出了这样的事没挨罚,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会儿躺在床上的郭文莺都快郁结死了,封敬亭走了,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她也挣不脱。刚才红香来看她,她只推自己困了要睡,也不敢叫她进来解开自,让从看她长大的丫鬟瞧见自己这个样子,还不如叫她一头撞死。 心里不知把封敬亭骂了多少遍,可骂有什么用?她背地里骂他,还扎过人诅咒,他不是还好好活着,也没见比旁人少了一块肉。 这可真是愁死人了! 正唉声叹气,忽然窗子又响了一下,随后一个人影跳进来。那人悄悄潜到床边,掀开床帐,看见里面活色生香的景象,不由咽了咽口水。 “娇娇,咱们继续好不好?” 郭文莺总算松了口气,这丫的总算回来。 她道:“你先放了我。” 封敬亭才不肯放她,倒是脱了衣服又爬上来。他刚才一时没尽兴,再弄起来越发生猛,这一下竟弄了大半夜,直把她折腾的浑身每根骨头都又酸又疼。他也不知学了多少种姿势,竟挨个在自己身上试验,美其名曰着为了回报她送他的香球和木雕老虎,一定要让她好好享受。还腆着脸无耻地问她,他的虎厉害不厉害? 郭文莺强忍着想翻白眼的冲动,管他什么虎还是龙,娘的,都快整死郭爷了。她都想拿刀给他割了,什么得趣便觉大好,都他妈是放狗屁。 次日一早,郭文莺浑身瘫软的从床上爬起来,照镜子的时候连自己都吓了一跳。镜中之人头发散乱着,唇都被亲肿了,从脖颈一下到处都布满了红痕,看着很是吓人。 红香进来给她收拾屋子,一进门便瞧见自己姐对着镜子照着,那衣衫不整,浑身带伤的模样,一看就像是被人给强了。 她大惊,“姐,这是谁干的?” 郭文莺撇撇嘴,“还能有谁,昨谁来过就是谁。” 红香“啊”了一声,昨好像是皇上在这儿来着。“皇上不是来跟姐下棋的吗?”话一出口,自己都觉没谱,哪个男人大半夜的就是为了找女人下棋的? 她问道:“姐,原来那个是不是皇上?” 郭文莺点点头,索性也瞒不住了,出了昨的事,宫里还不定传出些什么来呢。 今是皇上寿诞,宫中女官都要贺寿的,便是她想偷懒睡会儿也不得了,只能强忍着疼痛换了庆典所穿的宫装。 她出院子时,尚寝局七品以上女官都在外面等着呢,见到她都齐齐见礼,“拜见尚寝大人。” 昨晚的事想必已经传出去了,不时有人偷偷打量她,郭文莺只装作未见,依旧镇定如初,,就好像昨晚上她真的是和皇上下棋来着。 她沉声道:“时辰不早了,都走吧。” “是,大人。” 一行人跟在她身后,向延庆殿而去。 今皇上在崇华殿接受百官跪拜相贺,随后再来后宫,由贵妃娘娘领着宫中众嫔妃、女官为皇上贺寿,并进献寿礼。 她们到的并不算早,六局一正的女官已经到了,瞧见郭文莺她们过来,都声的议论纷纷。 郭文莺微微笑着,对每个人都含笑点头,一点也无惧别人异样的眼光。 徐典膳低声对崔司膳道:“崔姐姐,你昨晚的事是真的吗?皇上去了郭尚寝那儿?” 崔司膳冷声道:“你少那么多事,宫里死的都是话多的你知不知道。” 徐典膳吐吐舌头,再也不敢多了。 过了一会儿贵妃和贤妃到了,两人相携而来,一副好姐妹的亲密模样。 宫中人从来没见过两人这般,都微露惊诧之色。贤妃素来不给贵妃好脸色,像这样的情景还真是很难遇到。 贵妃和贤妃进了延庆殿,在两个主位坐下,一众女官进殿跪拜行礼,“见过贵妃娘娘,贤妃娘娘。” 严玉兰笑道:“诸位请起吧,一会儿皇上就到了。” 她着,故意睃了地上跪着的郭文莺一眼,“郭尚寝,听昨晚你和皇上下棋,不知谁输谁赢啊?” 郭文莺暗自冷笑,还以为严玉兰是个沉得住气的,原来也不过如此。 她道:“自然是皇上棋艺佳,我本不会下棋的,就算皇上让十子,我也未必能赢。” 江玉妍嗤笑,“如此棋艺也敢班门弄斧?” 郭文莺垂头,做惶恐状,“自是不敢的,只是昨日皇上突然路过尚寝局,问我会不会下棋,后来便陪着皇上下了两盘,紧接着宫里侍卫就来了,要捉贼,也不知是不是把皇上当贼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听戏 江玉妍大怒,“郭文莺,你敢皇上是贼。” 郭文莺轻笑,“贤妃娘娘想多了,我可不敢这么。” 严玉兰在一旁圆场,“好了,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争的,皇上偶尔找郭大人下个棋也没人,就是让郭大人侍寝也是应当应分的。” 这话真是好大的酸味儿,郭文莺只微微一笑,也不管她什么,左右不过是看不过皇上去看她,吃醋争宠而已。 正着话,忽然听到外面太监高喊一声:“皇上驾到——” 随后封敬亭大迈步进来,望着一干眼巴巴瞅着他的女人,冷声道:“朕一会儿还有事,一切从简吧。” 严玉兰看着这位英俊的帝王,实话自从进了宫,她还没这么近距离的看过,英挺的身姿,白净面容,长得真是好看,可为什么心眼是偏的?在他眼里除了郭文莺,就只看不见别的女人吗? 封敬亭坐上主座,一干宫人对他跪拜行礼,“祝皇上千秋万代,寿与齐,吾皇万岁万万岁。” 封敬亭微微抬手,“都平身吧,诸位平日恭谨做事也是辛苦了。” “谢皇上。” 随后是各宫献礼,各自按品级依次而献,贵妃献的一尊八宝琉璃马,真是玲珑精巧,贤妃献的是一套云锦丝所做的寝衣,上面绣着一条盘龙,一看就是女红行家的好手艺,贤妃自称是她亲手所绣,至于是真是假,那就不得而知了。 六宫女官皆有礼物奉上,大多都是珍贵之物,为了讨皇上欢欣,多半都是下了功夫的。尚服局的齐尚服所送的礼物最特别,竟然是自己亲手种的一株特品菊花,远山菊,正是秋日,菊花开得正好,真是婀娜多姿,袅袅婷婷的宛如菊中仙子。 封敬亭对那盆花最为满意,不在东西有多贵重,最难得是一份心意。他特意赏了齐尚服,还大肆褒奖了她。齐尚服自己喜得喜笑颜开,不过也顿时为自己吸引了许多目光,不少人看着都面露妒忌之色。 郭文莺虽然亲手做了礼物,不过为了不显得与旁人太不一样,还是选了一个八宝翡翠花瓶送了上去。这是皇上私库里出的,再给他还回去也没什么不好吧? 封敬亭看了一眼那翡翠花瓶,“郭尚寝这礼物可有些敷衍朕啊。” 郭文莺笑笑,“陛下,文莺蠢笨,实在也不会做什么,就只好借花献佛了。” 封敬亭淡淡一笑,这丫头倒是什么时候都想跟他撇清关系。他送出去的东西又给送回来,也只有她能做得出了。 等后宫之人都拜完寿,他笑道:“今日朕寿诞,后宫同庆,朕请了杂耍班子和戏班,一会儿御花园太后也要同赏,你们一起去吧。” “遵旨。” 宫里难得有娱乐节目,一干宫人都高兴的很,都商量着去御花园好好玩玩。 封敬亭还有事在身,了几句话便起驾了。后宫众人伏身跪拜,抬步从各嫔妃女官身前经过,在经过尚膳局徐典膳身边时,她突然打了个喷嚏。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倒让封敬亭怔了怔,倒破荒的停下脚步,和声问道:“你可是染了风寒?” 徐典膳慌忙摇头,一张脸却是惨白惨白的,她忽然嗅到皇上身上的味道,与郭文莺房里的味道一模一样。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了。 封敬亭微微一笑,起驾离去了。 皇上一走,立刻有人把徐典膳围住,都七嘴八舌的着,皇上居然没治罪,真是太幸运了。还有的问她,皇上都跟她什么来了? 徐典膳也不吱声,倒是严贵妃多看了她一眼,冷声道:“都别在这儿站着了,皇上让去御花园,都赶紧着吧。” 众人齐应一声,都欢欢快快的往御花园去了。 御花园里的听雨湖,湖四周滴翠环绕,宁静致远。今日气很好,万里无云,女官们的看席大都设在湖面之上,乃一弯弯舟,每条舟上都设了几个座位。据水戏看完后,贵妃娘娘会领着各宫嫔妃和女官游听雨湖,湖面平静,碧波徜徉,微风吹拂,必定十分惬意。 后宫女眷也是第一次见这样别致的观台,听雨湖面上壮观陈列着七八条船,而从岸边衔生的九曲回廊的尽头处便是一张很大的舞台,由红绸子围成一圈,应该就是表演水戏的地方了。能在水上看表演是可遇不可求的,若不是赶上皇上寿诞,根本摸不着这等好戏。 郭文莺站在后面位置,在岸上诸位贵人皆列席之后,才跟着众人动作,统一请安。 太后坐在高台之上,两边呈阶梯状往下延伸,依次坐着贵妃、贤妃,还有三位才人。平常时候是没有女官们的座位的,不过皇上后宫人数实在少的可怜,便置了几个座位给六局一正的主官。 郭文莺随着几个主官上了高台,因为资历浅,她排在了最末的位置,脚底下便是碧波湖面。 过了一会儿,水戏开始了。 今的水戏是专门从江南过来的水戏班子,唱的也是江南方言的地方曲,咿咿呀呀的根本听不懂。只看了一会儿便觉兴致大减。 太后是南方人,最喜欢这种南方曲调,倒是看得颇有乐趣,不时叫人看赏。 郭文莺坐了一会儿,忽觉肠胃不舒服,便跟太后回禀一声。 太后正看得也没空理她,只随意摆了摆手。 郭文莺起身告退,到了园中寻了一处茅厕,蹲了好一会儿。 等都泄了出来,她正要出来,忽听外面有人话,离得远些,听不到在什么,但两人声音却甚是耳熟,而且两人言辞激烈,倒像是在争吵。 她心中纳闷,忙系了衣裙出来,可却并没看到有人。 这么片刻莫不是已经走了?这本是件事,她也没再管,只沿着听雨湖往回走。 正走着,忽瞧见前面路唯新带着几个锦衣卫过来,看见她扬起一脸笑。 郭文莺对他微微点头示意,她本以为他与她擦脸而过便算了,没想到路唯新居然站住,也不管身后锦衣卫,拉着她到旁边花丛去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醋了 他带着她钻了一排灌木,才停了下来。郭文莺有些无奈,这爷做事不管不顾的,在宫里做事,怎可这么放肆? 她挣开他的手,“你有什么事?” 路唯新却浑似没觉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只道:“文莺,去打马球吧,锦衣卫里的都是棒槌,没一个会玩的,你不上场,还不如叫我去死呢。” 上回他就跟她过要组队击鞠,不过郭文莺没同意,她一个女官,怎么想都不合适,没想到他居然还没放弃,这会儿在宫里又缠上她了。 她道:“唯新,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身份不方便。” “我不管,你去求了皇上,他肯定让你上场的,原来你跟他打配合打的多好,西北军里没人是你的对手。” 郭文莺无语,打得好的那是陈赞,她最多也就是个勉强而已。不过听这回陈赞也参加,还扬言要平扫十二卫所,也难怪路唯新会着急了。从前在十里坡,若没封敬亭突然出现,他就输给陈赞了,这个仇怎么也得报的。 两人正着话,忽然听到青石板道上有人问道:“是谁在那里面?” 一听这声音,郭文莺脸都白了,那是徐茂的声音,而有徐茂就多半有封敬亭。皇上不是今不来看水戏吗?怎么又跑来了? 路唯新倒是没什么惧色,从花丛里钻出去,俯身拜倒,“臣叩见陛下。” 封敬亭看他身上沾的花叶子,脸色微微一变,“你和谁在里面?” “是郭文莺,我找她一块打马球呢。” 商量打马球需要钻进灌木丛吗? 他面色一沉,“郭文莺呢?”声音带着几分凌厉,听得人心中一寒。 郭文莺抚了抚额,这还真是无妄之灾,她也没做什么啊,怎么弄得好像让人捉了奸似得? 她拎着裙子往外钻,一时没注意,脚崴了一下,半个身子倒在花丛里,再出来时衣裙上沾满了树叶,发髻都有些散了。她不禁哀叹一声,不知这会儿还能不能解释清楚了? 封敬亭看她那样子,果然眸色深沉了许多,约是给她留着面子,当着许多人,也没什么,一甩袍袖大步向前走去,只那张脸明显比刚才阴了。 徐茂忙在后面跟着,看她还站着不动,不由叹道:“郭大人,还不跟上了。” 郭文莺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到了前面一个拐角没人的地方,封敬亭才停下,对着身后一睃,那目光让她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郭文莺向前走了两步,与他面对面站着,谨慎心地陪笑着:“皇上,我什么都没做。” “朕有你做什么了吗?”封敬亭睃她,语气淡淡,却隐有股子阴气。 郭文莺顿觉头皮发麻,只能继续陪笑,“皇上,路大人只跟我了要击鞠的事,真的只是这样。”她举着双手保证,那样子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封敬亭看她一会儿,忽然伸手把她头上几片叶子拿了下来,低斥道:“还不去整理一下,这个鬼样子像什么话?”他也知道她不会做出这种事,只是心里略有些不痛快罢了。 郭文莺轻吁了口气,忙找了个地方,把身上打理了一遍,又把发髻扶好,重新插了发簪。所幸她的发髻素来简单,发簪和绢花也戴的极少,虽没重新梳头,看着也不是特别凌乱。 她再出来时,封敬亭还在那儿等她,约莫觉得她的样子还过得去,脸也没刚才那么阴沉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水戏之处走,郭文莺一直低着头,也不敢看他,过了好半,他叹息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真的想去击鞠吗?” 郭文莺“啊”了一声,一时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封敬亭又道:“你若想去便去吧。” 郭文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当真吗?” 封敬亭点点头,“你在宫里憋了这些时日也难为你了,去散散心吧,只是要注意安全。” 郭文莺大喜,能出宫对于她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封敬亭看着她灿然笑着,一张脸满满的幸福,不由轻轻一叹,或许那日陆启方跟他得对,她真的不适合这个皇宫。这些时日每每对他笑着,但大都是敷衍的意思,也只有此时那笑是真是达到眼角,发自内心了。 他伸手轻抚着她的脸,喃喃自语着:“朕该如何待你呢?”是放她出宫?还是做他的嫔妃?他真的难以决断了。 郭文莺没跟着他去水戏台,而是自己悄悄的从左侧转了过去,人多眼杂的,让人看出她和皇上在一起,怕又是惹不尽的麻烦。 这会儿水戏已经接近尾声了,众人都看得尽了兴,游湖的活动也很快开始。 封敬亭的突然出现,让高台上的女人们很是兴奋了一下,连太后都不禁站起来,抿嘴笑道:“皇上生辰却忙于国事,倒让咱们这些闲人享乐了。” 封敬亭笑着请了安,坐在太后身旁,只道:“太后高兴就是儿臣的福气,今日水戏正为太后所点,太后看着还高兴吗?” 江太后满面笑容,“皇上真是费心了。” 水戏演了一会儿便也结束了,太后邀皇上一起游湖,被封敬亭拒绝了,只特意来给太后请安的,随后还有些折子要批,就不在这儿凑热闹了。 看皇上起驾离开,统共就待了一炷香的功夫,江太后自觉脸上也并不好看,埋怨地瞅了一眼底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嫔妃。 “你们也是,竟没一个能拴住皇上的心,皇上不爱在后宫,到现在岁数也不了,还一个子嗣都没有。” 严玉兰和江玉妍忙起身告罪,都道:“儿臣不孝,惹母后忧心了。”下面众女官也跟着跪地请罪。 江太后叹口气,“本宫忧不忧心也没什么,最要紧的是皇上,这宫里妃位的就你们两个,合该齐心合力拢住皇上。皇上乃是一国之君,总不招嫔妃侍寝,这如何使得?” 贵妃和贤妃都连声称“是”,心里却腹诽,皇上还指不定叫谁拴住了呢。 江玉妍道:“太后,侍寝之事本是尚寝局的责任,皇上无心内宫,郭尚寝难辞其咎。”89 第三百五十七章 螃蟹 江太后扫了一眼跪在最后的郭文莺,眸中闪过一抹冷光,这也是个有心机的,合该当着一宫的人都是傻子吗? 她薄唇中噙起一抹冷笑,“郭尚寝没有尽职尽责,就罚她在听雨湖边跪上两个时辰吧。”完,在江玉妍的搀扶下,率着一干女人游湖去了。 郭文莺遭了无妄之灾,也并不觉多难过,左右就是这样,皇上可以雨露均沾,却不能专宠。她是犯了后宫大忌的,虽一时没挑明,但这后宫里聪明人有的是,难免就被人看出来了。太后今这是借题发挥,故意敲打她呢。同时也想借着她,敲打封敬亭,自皇上登基之后,表面上对太后恭敬,实则也并没把太后放在心上。 这让江太后不爽之余,又萌生了不少怨气,起来今日这顿罚,倒是替封敬亭领受的。只可惜这龙王和龙母斗法,倒霉的都是虾兵蟹将。她这个螃蟹,也活该撞在枪口上。 心里想明白了,便也不觉得什么,只是暗暗后悔早上出门时没听红香的,膝盖上垫个软垫。红香今肯定磕头比较多,让她护一护膝盖,可惜走得急,她居然给忘了。 跪了一会儿,膝盖便有些发麻了,有太监、宫女、侍卫从身边过的,都不禁多瞧她几眼。左右她脸皮厚,也不怎么在乎,不过心里越发觉得这宫里没什么意思,若有一能出宫,彻底离了封敬亭,约莫她的日子也过舒服了。 低着头正捶着膝盖给自己放松肌肉呢,突然听到湖中有人大叫:“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她一抬头,却见远远的湖中心,有一个人影在水里扑腾着,这边离得太远,来不及过去救,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那人已经沉了底了。 舟上人不少,大船上人更大,却没一个下水去救,后来还是岸边的侍卫游过去把人救上来。岸边人影晃动,似有许多人跑了过去。 郭文莺被罚了跪,也不敢乱动,等了好一会儿,有往这边走的宫女,她忍不住拽住一个,问道:“是谁落水了?” “是尚膳局的徐典膳,听救上来时已经咽了气了。” 郭文莺心里不知怎么的狠劲拧了一下,早上徐典膳还跟她话来着,这一会儿怎么就死了?她跪的这个位置虽离湖心很远,但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却隐约看到徐典膳不是自己落的水,分明是有人在她背后推了一下。是谁没看清楚,但想来要查也不会太难,只无非是有人要不要费这个心而已。 就这一刻功夫,心里越发的腻歪,极为不舒服,以至于入夜之后徐茂悄悄来看她时,也没给个好脸色。 她厌恶这宫里,厌恶这里的规矩,还有那些勾心斗角的女人们。 不过起来也不怪那些女人,一群女人守着一个男人,自然会争抢的头破血流,只是这些女人总是堪不破,叫要名声和地位有什么用,倒不如做个乡下丫头更痛快一些。 徐茂看着她,一脸痛惜,“皇上心疼大人,让老奴来看看,大人这是怎么了?怎的就惹太后不悦了?” 郭文莺瞪了他一眼,“少那么多废话,我怎么惹的太后,总管不知道吗?这是在御前当差当傻了,跟我玩什么心眼子?” 徐茂自做了大总管,又兼着秉笔太监,每被多少人巴结着,就是严贵妃也没敢给过他脸子,今被郭文莺骂了几句,却连吱声都不敢,只心的陪着不是。心里却道,平时这位主儿挺好话的,今这是怎么了? 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他忙上前扶郭文莺起来,赔笑:“老奴叫轩子去了尚寝局叫了些人过来,一会儿给抬春凳过来,大人心走路,明个还是在房里将养几吧。” 郭文莺点点头,他这事办得还算不错,叫了尚寝局过来接,没用御前的人,还不至于太招眼。 她道:“还请公公去跟皇上,这些时日就不见驾了,皇上许了我击鞠,等伤好了就去鞠场下场了。” “是,是。”徐茂连连颔首,心里暗道,这是让太后罚了,把气撒到皇上身上了。那位主子的脾气,是那么好安抚的吗? 过了一会儿红香和鸢儿领着尚寝局几个宫女还有杂役公公过来了,一看见郭文莺连站都站不稳,红香眼泪都下来了,哭道:“姐,你怎么受了这么大的苦?” 郭文莺好笑,“多大点事,哭什么呀。”她又不是弱质的闺阁女,当年为了伏击瓦剌,曾在草窝里趴了六,这跪两个时辰,实在不算什么。 红香却道自家姐娇嫩的不行,依旧哭得满脸泪光,扶着郭文莺趴在春凳,让杂役抬着回尚寝局。 郭文莺本不愿坐这东西,不过既然抬来了,怎么也得做做样子,南齐女子多娇气,走几步路都恨不得让人抬,她又岂能显得太壮实了? ※ 这一夜无话,第二日郭文莺就开始卧床不起了。 她也不是装的,而是真的起不来床了,昨日湖风过凉吹的入了体,再加上心里有些郁结,便当真病倒了。 太医院来看了看,只偶感风寒,给开了几剂药,郭文莺正好借机推了许多事,专心的养起病来。 昨日听雨湖被罚之事,大部分人都以为她被罚的冤枉,有一些女官来探病,还很是安慰了她几句,细声细气地劝着,是太后只是一时气愤,责罚了她,心里多半也知道她是委屈的。还有的让她放宽心,是皇上定会对她怜惜的。 郭文莺都一一应付了,自也装成一副柔弱伤心模样,满足一下她们的同情心。 严贵妃还专门派人送来了补品,贴身宫女景园还陪着她了会儿话。 景园旁敲侧击的绕着话,一会儿贵妃娘娘在宫中也不易,一会儿皇上成年还无子嗣,实在非大齐之福,还夸她长得美,又宫中女子和娘娘最看好的便是她。 郭文莺心里透亮,早听得明白,这是要叫她给后宫嫔妃安排侍寝了。89 第三百五十八章 春恩 既然太后昨唱那出戏也是这个意思,郭文莺只能遵旨而行,把封敬亭的后宫之行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叫人给皇上呈报过去。至于她,现在生病中,概不接见任何人。 不知是她的侍寝册子起了作用,还是太后的一顿罚起了作用,当晚上皇上真的翻了后宫的牌子,命贤妃在承恩宫侍寝。 江玉妍高兴地不行,一张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还特意跑到郭文莺这儿转了一圈,让她看看她那张写着自己“多么幸福”的脸。 这纯粹是示威来了! 可惜郭文莺并无半分难过,反倒一脸同情的看着她,封敬亭那本事,啧,可怜的娃,有得受了。 ※ 就在这同一时间,御书房内,封敬亭正在听暗七的汇报。 “禀皇上,都查清了,那日是朝云宫引人搜的尚寝局。” “江玉妍?”封敬亭冷笑,“那个女人没那么聪明的脑子,还知道用计了?” 暗七又道:“不过在那之前,尚膳局一个姓崔的尚膳曾去过鸾凤宫,后来又去了朝云宫。那日尚膳局一个女官落水淹死,其中怕也是有人动了手脚。” 这宫里死人是常有的事,死个把宫女也不是什么事,但若是大耍心机,把人都当成傻子,他绝对不会放过。 封敬亭一甩袍袖,“摆驾承恩宫。” 这个时候,春恩车从朝云宫出发,将贤妃送进承恩宫。被脱得光光的江玉妍一脸娇羞的躺在床上,等着皇上驾临。 她这一等,似乎等得时间颇长,眼看着快到后半夜了,皇上才姗姗来迟。 虽是深夜,皇上却并无疲惫之色,神采奕奕的迈进承恩殿,看着躺在床上的江玉妍,“爱妃,还没睡吗?” 江玉妍娇声唤了声:“皇上——”脸上渐渐染了抹红晕,那一脸娇羞妩媚之色,端得是诱惑人心。 这声娇唤,这一脸娇羞,她在私底下不知练了多少遍,就等着侍寝的时候好收住皇上的心。 封敬亭微笑看着她,眸子中带着抹柔情,那嘴角弯弯的笑意,让她的心顿时多跳了一拍。 她娇声道:“皇上,时候不早了,请皇上安歇。” 封敬亭笑得眼都眯了起来,“朕与爱妃玩一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 “爱妃与朕下盘棋好不好?输了的脱一件衣服,等脱光了,朕与爱妃再……嗯,你好不好?”他细长的手指在她赤裸的胳膊上划了一下,呼出的热气喷在脸上,更让人面红耳赤。 江玉妍只觉心都快跳出来了,以为皇上喜欢玩这种花样,忙不迭的点头。 “臣妾,臣妾……”她想臣妾已经是光着的了,可封敬亭却止住了她,“无碍的,朕喜欢。” 这下江玉妍的脸更红了,裹着被子坐起来,在床上与皇上下棋,一张脸又红又囧,又羞涩又有几分欣喜。她真没想到皇上不仅长相英俊,还这么知情趣,真是一颗心恨不得化在他身上。 她本就心神荡漾,再加上没穿衣服,又羞窘难耐,对上皇上那温柔的眼,更是连看都不敢看。几盘棋下下来,顿时被杀了个丢盔卸甲,她本就身无一物,谈不上脱不脱,但要脱皇上的衣服却是不能了。 这一夜光剩下棋了,等到十几盘下下来,已经亮了,外面太监低低喊着:“皇上该起了。” 封敬亭打了个哈欠,“爱妃今夜不在状况,明日再侍寝如何?” 江玉妍一夜没睡,跟皇上下了半夜的棋,她困得只觉身子轻飘飘的,都不是自己的了,此时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后来被人送回去的时候还觉头有点发蒙。 本想好好睡一觉,还没等躺到床上,皇上便让徐茂来传旨,想要一个贤妃亲手做的香囊,让贤妃今做好了,晚上侍寝的时候给皇上配在身上。 皇上下的口谕,江玉妍哪敢怠慢,忙强打精神为封敬亭做香囊,这一熬的眼睛都红了,勉强才做好了一半。这是给自己夫君的,她又不想交给宫女做,只得在晚上侍寝之时,带着香囊先呈给皇上看看。 这一夜,封敬亭又是后半夜才来,瞧见贤妃神情倦怠,不由满脸心疼之色,他抚着她的脸,低喃道:“爱妃为朕操劳至此,朕真是感动啊。” 江玉妍心中欢喜,能得到皇上爱怜,此刻便让她死了都是乐意的。 封敬亭很是慰抚了她几句,温柔似乎的眼神瞧着她,正当江玉妍以为皇上会抱住她时,耳边却听到一声轻呼,“徐茂,摆上棋盘。” 棋盘摆了上来,还是跟昨一般的规矩,谁输了脱一件。 江玉妍看着皇上身上穿的那十几件衣服,顿觉生出几分惆怅,这一夜怕是又要无眠了。 果然,下了半夜的棋,到早上之时,她已经困得眼都睁不开了。再看皇上依旧是神采奕奕,没有半分熬夜的疲惫感,让人不禁感叹有个好身体。 皇上起驾之时,爱怜的摸着美人憔悴的脸,“爱妃,你昨夜做的香囊甚好,今日给朕做完了可好?朕要你亲手给朕配在身上。” 那双眼睛是如此的多情,她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回到朝云宫,江玉妍立刻强打精神绣香囊,又累又困,手指头不知扎了多少个针眼,才勉强把香囊绣好了。 到了晚上之时,秀鸾春恩车来接她,她几乎在车上睡着了。实在困得不行,上眼皮和下眼皮架打得厉害,可就是不敢睡。在侍寝之前,宫妃若是先行睡着了,那可是要获罪的。 皇上依旧是后半夜才来,如昨晚一样,穿得甚多,江玉妍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娇声道:“皇上,咱们今夜不下棋了好不好?” “好,爱妃对朕如此之好,给朕做了如此精致的香囊,朕今夜定要好好宠爱宠爱你。” 江玉妍一脸欢欣,随后还没等皇上上床来,双眼一闭,已经睡了过去。 封敬亭看着床上躺着的可人儿,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对于江玉妍,他是永远不会碰她的,这几日费了心思陪她玩着,已经算够对得起她了。要怪就只能怪她是太后的侄女了。而对于不喜欢的女人,他从来都不会碰。89 第三百五十九章 后果 这个“谁输谁脱”的游戏很好,他早就想跟郭文莺玩了,可惜那丫头死也不愿。让她当着他面脱衣服,比割她肉都难。虽然他很享受把她剥光了的情趣,但总觉少了点乐趣在其中。 这几日他哄着江玉妍,每睡了前半夜,后半夜就来找她下棋,又叫她给自己绣荷包,生生把个姑娘给折磨的再也熬不住了。 就算太后问起来,那也不是他不肯宠幸于她,而是她自己睡着了,总不能让他对着一个昏睡不醒的猛干一场吧?虽然这种事他没少对郭文莺做过,但郭文莺是郭文莺,是他喜欢的人,又是江玉妍可以一比的? 江玉妍也罢,最主要还是江雪琴,那女人他早晚有一要收拾她。 江太后总以为自己瞒的很好,当年母妃的死也尽数全推到先皇后身上,虽然先皇后确实是最后下令处死母妃的人,但真正的告密者却是江雪琴,那个他叫了十几年“母妃”,现在又叫“母后”的女人。 想到几个月前他去冷宫看废后,那个半疯的女人对她的话,眸光不由一寒。 人人都以为废后疯了,是在他攻进皇宫的时候,被血溅在脸上给吓疯的,但事实上,她疯的没那么厉害,至少没想象中那么厉害。 那个女人在自杀前,至少清醒了片刻,她冷笑地望着她,“老四,你以为我是底下最恶毒的,是我害死陈妃的吗?可你知道这个宫里最狠毒的人绝不是我,而是你最亲爱的母妃,淑妃娘娘。是她害死了你亲娘,她才是罪魁祸首……” 可惜,最后没等他问出内情,废后已经撞柱自杀了。二皇子死了,那个害他无数次的好二哥死了,想必身为母后的她,便再也不想活了吧。 所以,他可以宠幸任何女人,但绝不可能是江雪琴的侄女,他可不想生一个有江姓血脉的孩子出来,他的儿子必须由心爱的人来生。 江玉妍既已睡着,一时半刻是醒不来了,他索性出了承恩宫,跑去尚寝局看他的娇娇去了。 这丫头生了病,几没见,也不知好了没有? 此时的郭文莺,忽然从梦中惊醒,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她咳嗽两声,不由暗忖,莫非风寒还没好吗? 愣神之时,终于看到了那个让自己寒战的罪魁祸首,不由骂了句娘,丫的色、痞,有妃子侍寝居然还往这儿跑?这是喂不熟的狼吗? 于是,就是没有于是了。 敢骂皇上是狼,自然要承受变狼的后果…… 次日一早,江玉妍醒来后也没见着皇上,昨夜发生的事太过羞人,就在皇上拥抱她的时候,突然就睡着了,真是何等的大煞风景。她心里懊恼,又怕被人知道,所以在太后询问她侍寝的情况时,她羞涩的点了点。 江太后自然大喜,自己侄女拔了头筹,在严贵妃之前侍寝,她也自觉面上有光。 当夜皇上又招了云才人侍寝,紧接着是锦才人,然后是封了鸾才人的鸳鸯。这三人都是皇上在王府时的通房丫头,皇上连着几夜招幸,似是龙心大悦,连续封了云才人为云嫔,锦才人为锦嫔,鸾才人为鸾嫔,一跃好几级,同时又赏了许多金银珠宝。还赏赐了贤妃十斛珍珠,锦缎白匹。 这般后宫大肆封赏,唯一晾着的就是严贵妃了,严玉兰听闻此事,气得七窍生烟,她自以为进宫必然受宠,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境地。她原本恨的是郭文莺,到现在竟不知道该恨谁了。 她却不知皇上明面上是招了云才人和锦才人等,实际上只在承恩宫的外殿做了一个来时辰看书,连内室都没见。随后就又跑到尚寝局去看他的娇娇了。之所以宣召云才人等人,也只不过转移下后宫诸人的视线,不让他们过于盯着郭文莺罢了。 ※ 郭文莺这几日身体调养的还算不错,想着哪跟皇上,让她和十二卫所一起练击鞠去。 吃过朝食,她便带着红香去御书房找封敬亭,刚从尚寝局出来,却看见尚膳局崔司膳和王司膳两人有有笑的从面前走过。瞧见郭文莺过来,都躬身行礼,“见过尚寝大人。” 郭文莺点头还礼,看着两人离去,忽然眉头紧紧皱起。 红香看她表情不对,不由问道:“姐,你怎么了?” 郭文莺轻叹一声,再次听到崔司膳的声音,她总算想起那日在茅厕,她听到对话的两人是谁了,一个是崔司膳,另一个就是徐典膳。那日徐典膳和她争执以后,就突然落水了,事情太过巧合,让人不怀疑都难。 亲眼目睹了徐典膳的死,让她心里颇不安稳,虽然这宫里死人是经常的事,但听和亲眼见到完全是两码事。徐典膳被人推落水的事根本没起任何波澜,草草就结束了,也根本没有人去查她是怎么死的,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揭过了。 她也知道该明哲保身,不过问别人的私事,却又禁不住心酸,一个好好地女孩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的,这后宫还真是如怪兽般的存在。 封敬亭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看见她走进来,轻声道:“病都好了?” 本来没好,不过被他昨晚上整了一身汗,就是不好也得好了。 郭文莺暗嗤一声,道:“皇上那日答应让文莺击鞠,不知什么时候可去?” 封敬亭埋首看折子,不咸不淡道:“这么快就想出去疯了?” 郭文莺脸色一变,“皇上莫不是要食言而肥?” 封敬亭抬眼看她,“朕若不答应呢?” 郭文莺只觉心被狠狠捶了一下,他这是真打算关她一辈子了吗?她冷声道:“文莺本就不适合这宫中,是皇上强留文莺,就算关在鸟笼子里的鸟儿也有出去放风的时候,文莺怎的就不能出去疯一疯?” 她昂着头,那一副宁死不弯腰的硬气,让人不由想起战场上的将军,在单枪匹马面对强大的敌将之时,依然有一种感召地的勇气。他嘴里不由微觉发苦,合着她一直以来都把他当成敌人,当成对手的,而把她自己当成是一时战败被抓的俘虏。89 第三百六十章 没良心 就像鸟总有飞走的一,而俘虏也有可能会逃走。或者在她心里,心心念念的就是怎么逃离他吧? 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不出是酸甜苦辣,只那么堵堵的难受。他盯着她,看了好久好久,才轻轻吐出一句,“你去吧,去击鞠,去放风,朕许你。” 郭文莺的眉角顿时舒展,眼睛明亮的好似上星辰,她欢快的笑着,笑得那么明朗,随后连道谢都没有,就飞快的跑了出去。真的宛如那放飞的鸟,毫不留情,甚至连在头顶盘桓一下都懒得去做,就那么飞走了。 “没良心啊。”封敬亭默默念了一声,亏他满心满眼都是她,可这丫头却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过。 “真是没良心啊。”忍不住又大声感叹一句,发泄心中的郁结。 这一声连徐茂都惊到了,他慌忙进殿,心翼翼地问,“皇上,您有什么吩咐?” “你去跟上郭文莺,到马厩把她的胭脂白牵了出来。”徐茂应了一声,忙步跑着追郭文莺去了。 封敬亭看着他的背影,很觉自己今犯劲了,居然会许她去击鞠,那十二卫的比赛,又岂是她一个女人能参加的马?看来要给她安排一个合适的身份了。 低喝一声,“来人,传齐进来见朕。” 不一会儿齐进来了,进来的时候满脸洋溢热情,出去的时候脸阴的好像刚被人打过。他都快要骂人了,心,郭文莺啊郭文莺,齐爷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带着主子去找你。当初是主子把你拐走了,现在看来还指不定谁拐了谁呢。 看皇上那样,一提那不阴不阳的臭子,不,臭丫头,就好像跟掉了魂儿的似得。居然还叫他把人带进羽林卫去假装卫兵打马球,这可真是……她怎么不上呢? ※ 齐进骂娘的时候,郭文莺正欢快的在马厩里,和她的胭脂白亲密接触呢。 自从宁德之后,胭脂白她就没带走,本来就是军中战马,放在她身边总不方便,便忍痛把陪了她几年的伙伴留在了宁德。没想到他们居然给送进宫里来了。 她好久没看见自己的马,真是分外想念,抱着马头一阵爱抚。那匹马看见她也不停地撒欢,在马厩里冲来撞去的,几乎都拴不住了。 郭文莺看向徐茂,“大总管,我能把这匹马牵出去吗?” 徐茂忙笑着点头,“这是自然,是皇上特意准的。” 郭文莺去牵马,可那匹胭脂白刚才还很撒欢,这会儿倒不愿走了,一直拿头蹭着栏杆,似对旁边那匹马恋恋不舍,而那一匹正是封敬亭的月夜青棕。 封敬亭这匹马月夜青棕长得是真漂亮,身背修长,神骏非常,那一身棕色毛发油光水滑的,让人一见就像伸手摸一摸。长得这么漂亮,也难怪会被骡子给强了。 她“嘁”一声,伸手去拽马的缰绳,她的胭脂白这么好,怎么能叫月夜青棕给玷污了,一百头骡子上过的,她还嫌脏呢。 胭脂白恋恋不舍的跟着主人走了,一步三回头,看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倒是那匹月夜青棕,连看都不看它一眼,高昂着头,一副清高的不行的样。 郭文莺暗暗鄙视,马随其主,外面高贵,底子里还不定什么马品呢。 她先去羽林卫找齐进报到,领了一身的卫所兵服,齐进连见都没见她,估计是怕见了面就会忍不住骂出来吧。 郭文莺抱着衣服找地方换上,随后牵着马去击鞠场,场中正有卫所的人在练习,路唯新也在,远远瞧见郭文莺,笑着挥了挥手,“文莺,你终于来了。” 郭文莺也笑着挥了挥手,她穿着羽林卫的卫士服,一身英气勃发,再配上灿烂之极的笑容,真是耀眼夺目。 路唯新看得眯了眼,他还是喜欢穿男装的郭文莺,那飒爽英姿,让人看着就觉心情愉悦。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翻身上马,欢快的奔驰起来。 这些日子,郭文莺打算就住在卫所,也不想回内宫了。索性这里离皇宫很近,拿什么东西也方便,叫人把她的被褥和一些日常用具都搬过来,就在卫所中吃住了。 齐进自然不喜欢她住在这里,可皇上下旨要他照顾,他也只能单腾出一间房给她,卫所里不方便用太监和宫女,便把从前的云墨叫过来照顾她。 有大半年没见云墨,他显然已经长大了很多,不再是从前的半大子,个子窜高了半,竟有些爷们的劲儿头了。算起来云墨今年也要十五岁了,倒是有个男人样了。 看见郭文莺,云墨笑着咧出一口白牙,乖乖柔柔的叫出一声,“大人。” 郭文莺对他笑了笑,心里知道这多半是封敬亭安排的,起来他对她也算不错了,让她住卫所,还把云墨给她使唤。若是被人知道宫中女官住卫所,假扮男人打马球,怕是那些御史大夫们又要上折子参奏了。 卫所里突然多出个长相漂亮的子,那些羽林卫看着都好奇不已。郭文莺为人和善又易亲近,一个个下了差没事的时候,都喜欢围着她笑笑。后来发现她懂的很多,卫所里什么东西坏了,都能上手修一修。一时间喜欢亲近她的人更多了,有事没事都会喊一句,“董槐,董槐。” 不过两三功夫,卫所里都知道有个漂亮子叫董槐了。 郭文莺尤其马球打得很好,羽林卫里选拔参赛队员,她一上场那红衣白马的帅气模样,三分英气混着三分俊秀,还带着几分类似女子的娇俏妩媚,一颦一笑都让人看着舒服,她身姿更是轻盈灵动,潇洒自如,那只球在她的球杆下被拨来滚去,每一下滚动都不知牵动了多少人心。 齐进拧着眉看着一帮卫所亲兵对着郭文莺拼命叫好,呼喊的声音几乎爆了,心里顿时涌生出一种难言的滋味儿。 郭文莺在西北军营的时候就很受欢迎,营里不知有多少子暗恋她,她到处勾三搭四的,最后连主子爷勾上手,这手段真真是了不得。这会儿又跑到他的卫所来勾男人了吗?89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上场 他自来看不上郭文莺,见她身边围着那么多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呵斥道:“闲着没事的,该干嘛干嘛去。” 他一来,围观的卫兵都作鸟兽散了,心里不免暗自疑惑,也不知齐大人今发的什么疯。 齐进轰完人,狠狠白了郭文莺一眼,才迈开方步走了。 这一局也结束,路唯新跳下马,擦了一把汗,笑道:“文英,你越来越进步了,这回咱们联手一定能大杀三方,不,大杀十二方。” 郭文莺一笑,“好,大杀十二方,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两人大笑着牵马而去,那笑声让齐进更觉刺耳,再看看两人连马头都离得很近,眼都刺疼刺疼的。 心里暗忖,也不知该不该跟皇上告一状? …… ※ 太阳东升,秋日的阳光一出来依然有几分炎热。 今日便是十二卫所共同组织的击鞠赛,按惯例都是在皇家上林苑举行。今也不例外,一大早上林苑便聚齐了许多参赛的人。 朝廷组织击鞠赛的本意,也不是为了纯玩乐,不过是为了让各卫所练兵。各所都挑选最好身手的人参加比赛,让卫所之间形成较力和比拼,同时也能更和谐的相处,齐心为皇帝效力。 每年南齐除了这种击鞠赛,还会举行比武、赛马、骑射、行猎等各种比赛,都是为练兵做准备的。 皇帝十二卫共有两万人,除了锦衣卫编制人少些,其余的哪个卫所都有几千人。 今日十三个球队来了百余人,卫所几个统领、司中大部分人都来了。 路唯新和郭文莺加入了羽林卫,锦衣卫的人不爱玩这种击鞠游戏,锦衣卫指挥使陈明怀干脆只派了几个人出来,也没专门组队,都打散了塞进各个卫所。 其实郭文莺觉得这陈明怀是最聪明的一个,输了也不关锦衣卫的事,若是赢了,十二卫所中大多都有他们的人,无论哪一队赢都能沾着点好处。 这次参加击鞠的有十三支球队,十一个卫所,再加上巡防营还有陈赞自己组的球队,正好十三支。 陈赞是击鞠高手,又花了许多钱打造球队,算起来他这支球队是十三支球队中实力最强的。 羽林卫的统领正是齐进,只是齐进不会击鞠,他也不上场。 他带着几个羽林卫过来,一眼瞧见郭文莺牵着她那匹胭脂白,顿时撇撇嘴,他素来瞧她不顺眼,尤其一转脸变成姑娘之后,更让他心中不忿。这丫头早就爬上主子的床,还一到晚装啥大尾巴狼? 他这几在卫所瞧她格外不顺眼,这会儿看见了,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是眼的,恨不得眼珠子都瞪出来。 郭文莺看见他却笑得一脸灿烂,“哟,这不是齐统领,多日不见更是英姿勃发了。” 齐进冷笑,“郭文莺,你这样的人居然死不了,也真是奇怪了。” “是老有眼才是。”郭文莺笑,“齐统领这样的都死不了,文莺怎么能先行一步呢?” 齐进大怒,“郭文莺,你不要过分,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的手下。” 郭文莺笑得更欢了,“大人错了,人童槐,可不是什么郭文莺。”今日她是以羽林卫童槐的身份来的。 羽林卫是十二卫中人数最多的,有五千之多,也是这次夺魁呼声最多的球队之一。这次特意精选了十人参加击鞠,加上路唯新和郭文莺这种硬挤进来的,正好十二人。 齐进虽生气,也拿她没办法,皇上稀罕她稀罕的不行,他又能怎么样?最多两句嘴,过过嘴瘾罢了。 郭文莺被憋久了,碰见齐进就不免斗了两句嘴,也不过气气他罢了。齐进这人很有意思,他明知你故意气他,却偏偏还要生气,这样的人你想不故意气他都难啊。 路怀东是和楚唐一起来的,两人牵着马,慢悠悠往这边走,他们两人各管着几个卫所,无论哪个卫所赢了,与他们都没什么差别。倒显得是最悠闲的。 两人看见路唯新和郭文莺在这边,都笑着过来,路怀东问:“就只有你们几个人吗?咦,只有两匹马,那可怎么凑一队马队?”他笑容温和,可怎么瞧他怎么觉得不自在。 路唯新皱皱眉,“爹,你还是骂人的时候叫人更舒服点。” 路怀东骂一声,“臭子。” 几人着话,击鞠场外传来一阵山呼万岁的声音,是皇帝带着后宫嫔妃,还大长公主和长平公主来了。 封敬亭今穿着玄色常服,面容上堆满笑意,与两位公主笑笑地走到场边。宫人们迅速陈设好了御座,严贵妃十分温柔体贴,亲手为皇帝陈设瓜果点心,因怕沙尘,又亲自盖上锦罩。 只可惜封敬亭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落座后,目光扫了众人一眼,笑道:“今日是一场难得的盛事,不容错过,众爱卿一定要好好表现。” 南齐皇帝几乎个个喜爱击鞠,当年先皇帝就十分喜欢击鞠,年轻时时常举办击鞠比赛。只是三十岁时,因为在击鞠时被打球供奉误击头部,后来便很少玩了。不过击鞠风潮依旧有增无减,尤其当今皇上也是个击鞠高手,也极爱观看,今年登基第一年的击鞠比赛倒办的有声有色。 南齐贵族子弟们也爱极了这个项目,也因为此今日除了各卫所的人,还有许多来看热闹的,都拥拥挤挤在鞠场周围,有些视野好的地方都挤得水泄不通了。 众人向皇上行礼见过,不知道是不是郭文莺太过敏感,她总觉得封敬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笑容有些不自然。约莫那日她话的太过,他还在不高兴吧。 等皇帝坐定,十三支球队的球员在众人的簇拥中骑马进来了,开始做着赛前的准备。 郭文莺给自己的胭脂白喂马料,拿着一把豆子喂进它嘴里,看着她吃的香甜,甚是开心。 路唯新看她那匹马很是羡慕,他的黑鬃子虽好,却总不如这匹神骏。 他咂咂嘴,“文莺,我要是也寻一匹你这样的马,今咱们肯定赢的。” 郭文莺眨眨眼,对着楚唐的方向一努嘴。 路唯新一回头,瞧见楚唐正和府门卫的人话,他身边牵着一匹上好的大宛名马,当真神骏非凡。89 第三百六十三章 风姿 他顿时了然,也是他脸皮厚,立刻走过去直接道:“楚将军,跟你商量个事情吧,把你们的马借我骑骑怎么样?” 府门卫的人暗地嗤笑,毕竟,临到比赛才向对方借马的事情,估计是古往今来第一遭。 楚唐神情如常,似乎毫不介意,一派光风霁月的坦然,抬手向后示意:“我们带了十余匹马过来,你看上哪一匹,尽管挑走。” 路唯新也不客气,一指他身边的那匹栗色高头大马,:“就那匹吧!” 楚唐笑道:“唯新,你简直是个人精。” 路唯新笑,“将军的马,自然是最好的,我最佩服将军的眼光了,将军又不上场,把马借来骑骑也没事吧。”他着,毫不犹豫地将栗色马牵了过来。 楚唐颇无奈的的一笑,对路怀东道:“你这儿子真有做土匪的潜质。” 路怀东昂着头得意一笑,“你也不看这是谁生的。” 楚唐摇摇头,对上这父子俩人,神仙也要摇头了。不过一匹马而已,他也并不放在心上,笑着对路唯新道:“换了我的匹马,你要是还输了,回家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路唯新笑笑,牵着他的马上一边培养感情试骑去了。 马球场已经清理平整,第一局是府门左卫对府门右卫,两位卫所首领猜枚,定下左右场地,双方套上衣服,左卫这边是红衣,右卫那边是白衣。 左右卫都属府门卫,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两边人太过熟悉,打球打起来甚是没意思,软软绵绵的,一点也没激烈的气氛。最后还打了个平局,谁也没进一球,让围观看球的人都嘘声一片。 路唯新撇撇嘴,对郭文莺道:“打成这样,看来府门卫几个首领要挨罚了。” 郭文莺笑笑:“府门卫是楚唐管的,要倒霉也是他。” 封敬亭是带过兵的人,最见不得这样的,他自己带的都是虎狼之师,自己身边亲卫打个球都跟团棉花似得,不打楚唐一百棍子才怪呢。想当初在西北,楚唐也没少挨罚的。整个西北军挨打最多的第一路怀东父子,第二个就是楚唐了。 一想起从前,两人都有些唏嘘,满脑子都是西北的风沙,战场的厮杀,反倒球场的球看着都没意思。 接下来是羽林左卫对府门前卫,郭文莺和路唯新也跟着上场了。他们穿的是红色球衣,鲜衣怒马的准备上场。 拳头大的球放置于场地正中,左右十人勒马站在己方球门之前。 令官手中红旗高扬,双方的马匹立即向着那个球直冲而去。九道尘烟向着中场迅速蔓延,二十匹马中,只有郭文莺的胭脂白没有动,她冷静地坐在马上,在后方观察形势。 楚唐的马是千里良驹,路唯新骑着一马当先直取那颗球。他的马步程极长,离球尚有两丈余,他已经做好了击球的姿势,马蹄起落间,他球杆击出,第一球已经飞向对方球门。 府门前卫的统领崔月反应很快,立即拨马回防,球在球门上一撞,弹了回来,正落在他的马前。他一挥杆传给手下的司长王勋,王勋立即抓住对方球场上右边的空档,长驱直入冲向球门。 郭文莺正横马站在球门前,见他来得飞快,立刻催着胭脂白,面向球员冲去。她一身绛红襦衣,配上白色战马,煞是好看,奔跑之间,衣决飘飘,瞬时吸引了许多目光过来。 不少人指指点点,都在打听这俊帅秀气的子是谁? 两匹马在电光火石之间擦过,两根球杆在瞬间交错,王勋与她的马各自向前冲去。 王勋带过来的球,已经到了郭文莺的球杆之下,她右手轻挥,球在空中划出长长的弧线,径直传向路唯新,不偏不倚落在他马前。 此刻路唯新面前正空无一人,轻轻松松便将球送入球门,首开得胜。 “文莺,干得好啊!”路唯新得意忘形地在马上大叫,连自己要防着对面的人都忘了。 众人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瘦,看着跟个娘们似得子,马球居然打得这么精妙,居然能在电光火石之间,从王勋的手中轻取一球。场外观众都静了一下,然后才轰然叫好。 郭文莺目不斜视,催马回到球门前,专注回防。崔月只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赶向自己的场地。 一开场便打进一球,封敬亭看着不禁也有几分荣耀感,果然不愧是他的女人,马球也打得这般好。他笑道:“不错,不错,这两支球队倒比先前的技术好多了。” 江玉妍替他轻挥着扇子,一边笑道:“是啊,还有那个个子的卫士,身手真不错,也不知是谁,长得倒有几分像是郭尚寝呢。” 封敬亭微微一笑,“人有相似而已。” 江玉妍扁扁嘴,那分明是郭文莺,当她没长眼睛吗?只是郭文莺怎么穿上羽林卫的衣服打起球来了? 严玉兰不由皱皱眉,看皇上的意思,竟像是知道的,不过他对这贱人还真是好,居然还让她扮成男装打马球了。瞧她在马上笑的那贱样,不愧是上过战场的粗鲁丫头,这一换了装扮竟连男是女都瞧不出来了。 他们这边着话,长平公主心不在焉,手肘靠在榻背上,下巴支在手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皱眉看着场上来往的马匹。反倒是大长公主看得饶有兴味,她年轻时也爱击鞠,也曾穿着球衣上过场,看着别人打球,回想起年轻时的风姿勃发,真是感慨万千。 长平公主转过头,看着大长公主,不由唇角弯了弯,“皇姑姑这是也想上场吗?” 大长公主摇摇头,“若是年轻二十岁还行,现在老胳膊,老腿的,还怕闪了腰呢。” 这一局打得很快,不一会儿场上便分出了胜负,羽林左卫胜出,路唯新得意的举着球杆满球场跑,倒好似那球是他进的。 齐进也高兴,他虽然看郭文莺不顺眼,但能赢了比赛,他脸上也有光。 一轮球赛打下去,最后剩下的两队是羽林左卫和陈赞自己组的球队。羽林左卫依旧穿着红衣,陈赞穿着白衣。红色鲜艳,白色飘逸,两支球队都是难得的威武骑士,一上场便引起了阵阵掌声。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丢脸 陈赞在战场上的威望虽不高,但在球场上却是名声大响,只要他在京中,几乎年年的击鞠都是他带的球队能赢。 一开场,陈赞一人便带球就冲了出来,连打了几场球,场上此时气氛已经十分热烈,陈赞五官俊秀,身材修长,鞠球在他长柄球杆拍击之下,虎虎生风,倒真是一副英俊潇洒的好模样。 一球破门,赢了比分,他高举着球杆向场外的皇帝等人示意,真是春风得意,笑得颇为猖狂。 封敬亭笑道:“这个陈赞倒真是好球技。” 严玉兰笑着给皇上斟了杯茶,“皇上,热,喝杯凉茶吧。” 封敬亭并没接,反倒吃了江玉妍递过来的一颗葡萄,还牵着她的手亲了一下,对她十分温柔意。 江玉妍受宠若惊,笑得甜蜜极了,不免又得意的望了严玉兰一眼,大有示威的意思。 严玉兰恨的咬了咬牙,自己连这么脑子缺根弦的蠢丫头都比不了,还真是气死人了。 皇上这些时日不管是在公共场合,还是在私底下,对江玉妍都格外的好,也不知是故意做给她看的,还是真喜欢上了这个丫头?若是前者也罢了,若是后者,她一定不会让这丫头好好活着。后宫由她做主,皇后之位也必将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她自咬牙切齿,那边球赛还在激烈继续着,虽是秋高气爽,但今日阳光依然十分强盛。 比赛才开始不到一刻,郭文莺已经感觉到了压抑。不仅是气炎热,击鞠场上飞扬的沙尘也令人呼吸迟缓。汗水湿透了每个人身上的衣服,但这种灼热似乎更加重了场上人的兴奋,马匹的奔跑与马场的沙尘一样迅疾,来去如风,让人连眨一下眼睛的空档都没有。 她顶着阳光,挡在球门之前,盯着面前疾驰而来的人。 那是陈赞。仿佛是故意的,鞭鞭打马,直冲着她而来。 郭文莺警惕地望着他,紧持手中球杆,催马向他迎去。就在两人的马头堪堪相遇之时,陈赞突然抬手,手中的球杆高高挥起,在将球带出的同时,他的球杆也挥过她的耳畔,向着她头上的帽子击去。 郭文莺下意识地一矮身,伏在胭脂白的背上。她听到球杆擦过她帽子而过,轻微的发出“叮”的一声,似乎是撞在帽侧的玉钉上。 她后背忽然有一片冷汗渗了出来,夹杂在热汗之中,让肌肤都起了毛栗子。如果她的闪避稍微慢一点,此时她已经披头散发坐在马上了。 陈赞打得好主意,竟要让她在此刻丢脸吗?皇上虽许她参加击鞠赛,但她此刻用的身份却是羽林卫的一个普通卫士,她是以童槐的名义来的,若爆出自己是女人,即便皇上能把她救下来,也是颜面无光的。到时候言官参奏,参的折子都得把龙书案给压垮了。 她猛抬头,看见陈赞端坐在马上,侧脸看了她一眼。烟尘自他们之间漫过,她看见陈赞的眼神,冰冷而深暗。她心中暗惊,莫不是从前的事他还记着仇吗? 还没等她直起身子,场边已经传来欢呼声。白队又进了一球。 路唯新见她在这边不动,骑马跑到她的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郭文莺皱眉道。 “陈赞真是不心,差点打到你的头了。”他不满地,“看来他也是让人给惯坏了,在皇上面前都敢放肆。”在西北的时候,陈赞的任性就是出了名的。 郭文莺没有答话,只扶住自己的帽子,又紧了一紧下颌的带子,低声:“没什么。” 话音未落,旁边围观的众人又响起一阵喧哗声。 场上众人转头看去,却原来是皇上进场了,他没有骑马,身边人帮他牵着月夜青棕进来,就站在场边立着。 郭文莺怔愣了一下,皇上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他这是也要上场打球吗? 路唯新靠近她,有点紧张地问:“那个……文莺,皇上来了。” 郭文莺只看了一眼,握着手中球杆,拨转马头,:“先别管,等打完这场球再。” 羽林左卫徐强的黑鬃马性情温顺,一不留神就被白方的一匹黑马踹中,黑鬃马痛得往旁边狠命一窜,徐强差点没掉下来。 “卑鄙啊!哪有对着别人的马下手的!”徐强大叫。 正在防守的郭文莺,听到徐强这一声呼叫,不由自主地目光微转,向他那边看去。而她对面的陈赞,居然毫不理会旁边正在抢球的人,驱马向着她狠狠撞过去。 胭脂白训练有素,在那匹马撞过来的一刹那,硬生生扬起前蹄,以后蹄为支撑,向右方转侧过半个马身,堪堪避过了他这一下撞击。 而陈赞却在两个马身交错而过的一刹那,贴在了胭脂白的近旁。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场边人正在喧哗叫好,路唯新斜刺里穿出,白方手中的球竟被他一下击中,直飞向另一边球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那个球,盯着它一路高飞过半个球场,那里路唯新正在爬上马背,而徐强立即回过神,追着球向着无人防守的球门冲去。 在热烈气氛中,只有封敬亭的目光落在场地另一边,他微眯着眼远处的两人,那里陈赞和郭文莺的两匹马,在无人理会的球门外,紧贴在一起。 他眉毛扬了扬,陈赞是什么性子他最了解,从前也没见他对郭文莺上过心,今这是怎么了? 郭文莺没敢停留,催促胭脂白,调转马头就要离开。 陈赞催马赶上她,他就在她身后半个马身,以至于,在这样的喧哗声中,都能听见他压低的声音,自她的身后传来:“郭文莺,你做女人做的好好的,竟又要做男人吗?” 郭文莺顿了顿,勒住了马缰。她斜着眼望着他,真不知道这人这时候抽什么疯? 叫好声此起彼伏,徐强那一球,毫无悬念地击入了球门。 陈赞仿佛没看见场上的胜负。他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平静得几乎有点冰冷,“你看,球场这么混乱,要发生一点情况实在太简单。只要我一不心,打散你的头发,或者……”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她汗湿的头发粘在脸上,抹的那一层黄粉已经被汗水冲得不太均匀,看起来像是满脸灰尘,却也能依稀让人看见底下细致光滑的肌肤。 第三百六十五章 气势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她汗湿的头发粘在脸上,抹的那一层黄粉已经被汗水冲得不太均匀,看起来像是满脸灰尘,却也能依稀让人看见底下细致光滑的肌肤。 他眸色微暗,“……或者不心,将你的外衣弄破了呢?” 郭文莺不由自主地咬住下唇,回头看着他,勉强:“恕我愚钝,不知道陈大人在什么?”她着顿了一下,“陈大人,你无冤无仇的,何必跟我过不去。” 陈赞轻哼,“你是没惹着我,不过看你不顺眼罢了。一个女人抛头露面,假扮男人,居然还要上场打球,便是赢了你都觉丢人。” 郭文莺暗道,她怎么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找她麻烦,原来还是因为她是女人闹的。但这与他有屁的关系? 她也不理他,拨马就往外走。这会儿有两三匹马从他们身边越过,又一轮进攻与回防开始。 徐强大喊:“董槐,快点回防啊!” 路唯新拍马过来,笑道:“陈赞,你不会还威逼利诱我家英英不许赢球吧,你看你脸色这么难看,要是输不起干脆就别打了。” 陈赞转头对他高声笑道:“怎么会,我是看她球技这么高超,想约她私下切磋切磋。” 他转头看她,刻意压低的声音,只有她一人听见:“怎么?你想好没有,是等我揭穿你的身份吗?” 郭文莺勒着胭脂白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缰绳在她的手掌上勒出深深一条泛白痕迹。 陈赞的目光挑衅地看着她,手中的球杆斜斜指着地面。 就在这时,站在球场一边的封敬亭突然对发令官示意。 场上众人正不知为什么要停下,却见封敬亭朝着郭文莺勾勾手指。 郭文莺怔了怔,她被他这样当狗似得叫了许多年,对那手势太熟悉了。虽不乐意,还是纵马奔向他。 在太阳底下一场球赛打到现在,她胸口急剧起伏,汗如雨下。她毕竟是个女子,体力比不得男人,已经十分疲惫。 早已换好红色击鞠服的封敬亭叫人牵过月夜青棕,飞身上马,:“换人。” 郭文莺顿时愕然。 封敬亭看也不看她,只瞥了紧张看着这边的路唯新一眼,声音冷淡:“就你这体质,还敢逞强。” 郭文莺默然无语,仰头看着坐在马上的他,将手中的球杖递给他。 在阳光下,他的面容在逆光里看不清晰,只剩得一双眼睛熠熠如星。她听到他的声音,不轻不重滑过她的耳畔:“你和陈赞是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个交代。” 郭文莺被噎了一下,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难道还看出她和陈赞暧昧了不成? 月夜青棕已经急不可耐,冲进了击鞠场。 封敬亭一上场,局势自然大变。原本胶着的比分瞬间拉开,陈赞怎么能挡得住他,就算挡得住也不敢真的下手去挡,刚才对付郭文莺的那股狠劲荡然无存了。没几下便被封敬亭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月夜青棕虽是匹母马,却彪悍无比,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在场上冲突,弥漫的烟尘之中,只见一袭红衣的封敬亭挥杆,进球传球潇洒利落,纵横驰骋间不留半点情面。 王勋苦笑着与陈赞商量:“皇上气势太盛了,无论如何也要先截下他一球,先挫一挫他的锐气,我们这边才有机会。” 陈赞点头,两人一左一右夹攻,招呼其余三人赶上,企图阻截住封敬亭的来势。 封敬亭被五人同时围住,依然无动于衷,只回头看了一眼路唯新以示呼应,球杆微动,马球被他精准地自五匹马乱踏的二十只脚之间拨出,直奔向路唯新。 “抢球啊!”陈赞大吼,正要追击,却见封敬亭翻身而下,只用一只脚尖勾住马蹬,身子如燕子般轻轻巧巧探出,手中球杖一挥,不偏不倚截下了陈赞挥到半途的球杖,顺势一带,陈赞的球杖反而一转,将球转向了前方。 球被带离了方向,王勋的马头堪堪擦过,直飞向前方正在纵马飞奔的封敬亭。 封敬亭控马灵活,应变飞快,居然在千钧一发之际挥杆停球,将那一个球送进了球门之中。 皇上亲自进球,场上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就连两位公主都站起来盯着球场看,大长公主笑道:“皇上今真是好兴致,这球打得也出彩。” 长平公主微微一笑,却也没什么,她今日明显心思没在这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场上人都下马休息,把马匹丢在场上。月夜青棕精力充沛,凶巴巴地到处挑衅其他马,搞得众马都只敢龟缩在一角,众人都是大笑,连刚刚输球的都忘记郁闷了。 郭文莺这次球赛上大出风头,不少人都围过来与她详谈笑。 路怀东道:“文莺,你打得着实不错。” “文莺确实厉害。”楚唐也笑道。 路唯新却好像是在夸他,一张脸笑得极为灿烂,“文莺,以后每早上你跟我沿着黄曲河跑一圈,保准你一年后打遍京都无敌手!怎么样?咱俩也组个球队吧。” 郭文莺还没开口,不知何时封敬亭从后面绕过来,平淡地:“她没空。” 原本热闹的气氛,被他一句话弄得顿时冷了下来,众人都恭恭敬敬行礼,“拜见皇上。” 封敬亭拉着郭文莺走了,只有路怀东还在那里试图想挽回气氛:“哈哈哈,就算文莺再怎么厉害,也还是比不上皇帝陛下……” 可惜没人理他。 路唯新望着两人的背影,满面惆怅,难道不管他怎么努力,依然得不到吗? …… ※ 封敬亭翻身上了月夜青棕,冲着郭文莺打了眼色,用唇语吐了两个字,“跟上。”然后打马扬鞭而去,把一干大臣、亲卫都扔在了后面。 皇上打马离去,这击鞠赛也算进行完了,本来最后还有一个嘉奖仪式,不过最后算谁输谁赢也不好,毕竟最后那球是皇上打进去的。 皇上没下旨,也没人颁奖,等了一会儿也就都散了。 贵妃和贤妃要起驾回宫,找了皇上找不见,还以为皇上带郭文莺走了,一抬眼看见郭文莺还在一边慢条斯理的喂马呢,这才放了心。心道,多半是皇上好长时间没骑马,去散散心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开餐 封敬亭骑出去一阵,在道旁站了半,也没见郭文莺跟上来,不由一阵恼怒,这死丫头装什么,他就不相信她看不懂他的眼色,居然敢不跟着来? 这会儿郭文莺已经把她的胭脂白喂饱了,然后才慢腾腾的上了马,慢腾腾的沿着封敬亭去的方向赶过去。 封敬亭只叫她跟着,又没什么时候去,一个时辰也行,一也行,她就算熬个十半月的也不算抗旨。不过想到惹恼他之后,还不定又怎么收拾她,便也只能不情愿的翻身上了马。 一路故意走得很慢,却也总有到的时候,何况封敬亭走的并不远,在远远的看见他牵着马站在道边,她就忍不住缩了缩头。 他手里拿着球杆一上一下的晃悠着,那眼神儿便是如同几日没有开荤的猛虎一般,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一点点挨近。似乎在考虑,眼前这个飒爽英姿的美少年,该从哪里入口才算是好? 郭文莺被他看得头皮有些发麻,便是故意把皮鞭甩得声声作响,那是有声的反抗,可惜似乎效果不算太好。封敬亭依旧盯着她,越看越叫她萌生转身想跑的冲动。 她那副鼓着腮帮心翼翼,亮着爪子想反抗的模样,可真是入了封敬亭的心里,只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拉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法办了才好。 今在球场上看见她那洒脱得意的样子,脑中便想起第一次带她击鞠,那时候她马还骑的不是很好,球杆乱舞,几次差点打到他的头。没想到这才不过几年时间,她的球艺便已经这样好了。那飞扬的脸闪亮亮的,眸中神采,都极为引人注目。 他有一阵没看她穿男装,忽然觉得还是男装的她更符合她的性格,也更能引起他某方面的冲动。他素来是个随心所欲惯了的,既然动了这个念头,便是立刻有所行动。命徐茂带人下去准备,随后他亲自下场,以最快的速度结束球赛。 可惜这丫头故意让他等着,等得他心火焦灼,只想揍人了。 好容易郭文莺磨蹭到他身边,还没等下马见礼,封敬亭便一把把她拽上自己的马,随后翻身上马,一路疾驰来到了茂林边沿一处隐秘的水潭间。 郭文莺想问他去哪儿,刚一开口,就被他狠狠吻住了,粗重的呼吸喷在脸上,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他的急切。 郭文莺心中暗叹,算算日子,为了准备马球赛,她渴了他半个多月了,也难怪跟饿极了的老虎似得。 徐茂早已经带人先到了一步,围好了围帘。又铺上了下层棕毛,上面是软香草的席垫,躺在其上,隔凉又柔软,倒是个无法无的好秘境。 待到封敬亭翻身下马,将她抱下马来时,郭文莺直瞪着眼儿看着那地上铺的席垫,直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来,这,这也未免太狂放了吧? 她咽了咽口水,只觉嗓子干的厉害,呐呐道:“皇上,这外面风大,咱们还是回宫吧。” “无妨。”封敬亭面无表情着,当着许多人面,那沉静的眸子竟看不出丝毫的波澜。 “万岁爷,您慢慢享用。”徐茂嘻嘻笑着,随后对身为“食物”的郭文莺挤了挤眼。 郭文莺很觉得自己今应该很不可口,身为食物,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干净,她这一身的臭汗,自己闻着都难受,他真的下得去嘴? 在自己腋下嗅了嗅,嫌弃的捏了捏鼻子,笑道:“皇上,你确定要开餐?”这等光化日下露肤行苟且之事,也亏他想的出来。 封敬亭也没话,站在郭文莺的面前一件一件脱着衣服,很快就解尽衣袍露出了健壮的体魄,这副身躯就算在她面前袒露多次了,可郭文莺还是不敢直视,忍不住偏过头去,一张脸红通通的。心里暗骂,这色痞不会来真的吧? 封敬亭依旧斯条慢理地又解开了裤带,扔甩到了一边,便是要一意到底了。 郭文莺也是有些窘迫得气极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滚的浑身都是土。你们家东西掉地上,还有捡起来吃的吗? 她正滚的欢实着呢,一转头却忽然听到“噗通”一声的水花四溅的声音,郭文莺抬眼一看,封敬亭竟然纵身一跃跳入了身后的水潭之中…… 郭文莺顿觉有些傻眼了,这里什么时候还有个水潭了?刚才她光顾盯着看他了,根本没注意周围什么环境,原来这里是个水潭。 只是,他不是不怎么会游泳吗? 在东南的时候,他们有一回训练水兵,在船上时,封敬亭一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他他不会游泳,万一跳下去,好让她救他。那时候她深深以为,他根本就不是想拉她救,而是临死时也想拉个垫背的。 看那水潭似乎很深,黑黝黝的也看不到底,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吓得立刻从地上爬起来,那张脏兮兮的脸上写满了紧张,看了看空荡荡的水面,转身正要喊人,水面突然有人跃起,封敬亭踩着水,看着郭文莺仓皇未褪的脸不由得目光一柔,薄唇微启冲着她微微一笑。 “怎么娇娇也想进来洗洗吗?爷可从来不吃脏东西的。” 郭文莺想到自己刚才在地上打滚的幼稚之举,顿时脸色绯红,窘迫的得很!心,要不是你这厮如此荒唐,我又怎么会跟个孩子似得撒泼? 封敬亭看着她绯红的脸颊,那窘迫的样子真是可人的很,让人好想亲一下。只可惜绯红的苹果裹了尘,倒不好下嘴了。 他缓缓笑了起来,生动的表情宛如在眼间展开一幅泼墨山水画,他对她招了招手,“娇娇,这个水潭里的水是山上的温泉冷却后凝聚而成的,水温正好,倒是适合畅游一番,你下来陪爷游上一圈如何?” 郭文莺看他如同游鱼一般,倒是将有些微跳的心平定了下来:“皇上不是不会游泳吗,怎么今日却是突然这般如鱼得水?” 封敬亭没话,只是慢慢靠近河岸,突然拉住了站在潭边的脚踝,稍一用力,就把她也拉入了水潭里。 三百六十八章 开刀 郭文莺心知这事八成是冲着她来的,否则吃食都由尚食局负责,食物中有毒怎么问罪也有尚食局顶着,也不可能把尚寝局的人都拉去。这分明是昨严玉兰击鞠赛上不高兴,故意拿尚寝局开刀了。 她急匆匆赶到凤鸾殿,一看尚寝宫一百二十人都在殿前的太阳底下跪着呢。瞧见她来了,那些女官和宫女都似暗暗松了口气。 郭文莺投给几个主事女官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紧迈几步,身子往里面探了一眼,跪在殿前,高声道:“尚寝局女官郭文莺求见贵妃娘娘。” 等了一会儿,她又了一遍,才见里面一个宫女出来,轻蔑的瞥了她一眼道:“贵妃娘娘正在憩,你且等着吧。”罢,转身就进去了。 郭文莺这些日子为了练马球,每日在马上骑几个时辰,昨晚又和封敬亭玩的太过,这会儿腿还有点发软,往地上一跪,更觉酸的厉害。尤其是跪的时间越长,膝盖便火辣辣的,整个腰腹一下都觉酸疼。 不到一个时辰额头上就见汗了,她知道严玉兰是故意整她,可人家是后宫分位最高的,她不让起来,她是真不敢动。否则以严玉兰的性子,就算不敢打杀她,也会给一顿板子。她主持宫闱,就算封敬亭来了,也奈何她不得。 只是这会儿到底跪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皇上送信? 她正寻思之时,这才见刚才那个宫女出来,对她道:“娘娘叫你进去,还不快起来。” 郭文莺想站起来,可真起不来啊,这回酸麻的厉害,试了几次都动不了分毫。可是后面站着的一个宫女,见她不好,把她扶了起来。 郭文莺对那宫女一笑,无声的道了声谢,随后整整衣襟,缓慢的迈进殿去。 严玉兰斜躺在榻上,瞧见她进来,嘴角微微一瞥,“哟,这不是咱们得胜归来的女护卫吗?昨个马球打得不错吧,连皇上都替你上场了。” 郭文莺规规矩矩的跪下,至少从外表挑不出一点错来。随后笑道:“娘娘这话从何起,文莺昨日未曾去击鞠场,何曾打过马球?” 严玉兰气乐了,“那我昨看见的是鬼不成?” “人有相似,也许娘娘看花了眼。” 严玉兰哼哼两声,“郭文莺,你的胆子可真大。” 郭文莺笑,“回娘娘,文莺从胆子就很大,什么事都敢干得出来。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严玉兰心知她在朝中势力不弱,从右相到将军再到军中的首领,基本都跟她相熟,甚至有些还有过命的交情。昨日在上林苑鞠场,她就亲眼看见郭文莺和路怀东、楚唐等相谈甚欢,几个卫所的统领有的都与她相熟。连皇上身边的徐茂见到都恭恭敬敬的。 她心里有数,也不敢治她个莫须有的不敬之罪,便索性拿囿园的事事。司苑掌囿园种植花果蔬菜,郭文莺身为尚寝局尚寝,难辞其咎。 她冷声道:“郭文莺,你身为尚寝,手下做事失察,致使有毒的蔬果流出,你可知罪吗?” 郭文莺道:“娘娘这话不对,囿园种植花果蔬菜都是用山中的泉水浇灌,所取水都自有太监运送进宫,种植之时也多用的熟手,怎么会有毒?便是有毒那也是有人故意下的,娘娘不去追查下毒之人,怎么倒责备起种菜的来了?” 严玉兰疾声道:“尚食局,所有跟此事有关的本宫都会查,你身为尚寝局最高女官,就没有责任吗?” 郭文莺知道她如此借题发挥,是打定主意不叫她好了,与她这般争执也没什么用,只好道:“娘娘得是。” 严玉兰面色这才和缓一些,“既如此,便带着你尚寝局一干人在外面跪着去吧,不待本宫下令,都不准起来。” “是。”郭文莺低了低头,只得退到殿外。严玉兰不想放过她,她今也走不了,何况还有这么多尚寝局的女官,就算她脱了身,也不能把这些人都扔在这儿了。 走到廊下,跪在一应女官前面,黄司苑低声道:“大人,连累你了。” 郭文莺轻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是前一阵皇上寿宴是从囿园采摘的瓜果蔬菜,宫里任吃着都觉着好,便有人私下里求着尚寝局宫女在囿园里摘一些拿回去吃。我本也知道这事,只不过所摘数量都很少,又都是各局的姐妹,便没多管。没想到两日前出了事,有人吃了从囿园里摘的瓜果,回去后上吐下泻,便囿园理的东西都是下了药的。” 郭文莺这才知道原来里面还有这样的事,怪不得严玉兰敢明目张胆的发落她,囿园的蔬果虽供宫里所用,却也不是可以随便让宫人自己去领的,这本就犯了宫规。若没出事倒也罢了,现在只能被人当成把柄借题发挥了。便就是皇上来了,严玉兰有理有据,皇上也不得什么。 轻叹一声,看来自己今这顿罚是免不了了,只是这会儿腿实在难受,也不知道跪多久是个头。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禀一句,“徐总管来了。” 郭文莺一抬头,便见徐茂一脸笑意的从面前走过,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进了凤鸾殿了。 随后整个凤鸾殿都大动起来,是徐茂奉皇上旨意请贵妃过去叙话。 皇上要见她,严玉兰自是高兴万分,慌忙梳妆打扮,把最美的衣裙穿在身上,精心装扮了之后才跟着徐茂走出来。 到了殿外,徐茂笑道:“贵妃娘娘,一看这里跪着这么多人,出来进去的也不方便,皇上一会儿要驾临凤鸾殿,这看见了怕也不好,不如叫她们都散了吧。” 严玉兰正欢喜呢,哪还顾得上管这里跪着的一帮女人,轻咳一声,“先都散了吧,此事改日再。” 众人一听,这才吁了口气,若是贵妃不被叫走,他们今日怕要跪到晚上了。 徐茂含笑着引着严玉兰走了,他没看郭文莺,倒是他身后的轩子对着郭文莺挤了两下眼。 郭文莺知道这多半是封敬亭来救她的,严玉兰一心爱慕他,这是美男计使的很是套路啊。只是不知严玉兰知道人家心里没她会怎样? 第三百六十九章 暖暖 喜欢的偏不喜欢你,不喜欢的偏偏喜欢你,人生如戏,果然处处都充满了惊喜。就像前些日子红香问她,“姐,你真不喜欢皇上吗?我看皇上对你挺真心的。” 其实真要提这个问题,她反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真不喜欢吗?似乎也不全是,只是总觉得他不可靠,而下意识的想排斥他,不肯交付真心罢了。 她对这个皇宫厌恶之极,只要他是皇帝,怕是两人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到一起。就算他夺了她的清白,几乎夜夜做尽夫妻之事,两个人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夫妻。而对于这样的一个完全不可能的人,轻易交付真心绝对是很危险的,所以她咬紧牙也不许她自己喜欢他,哪怕他再温柔,再真心,她所能给他的也仅仅是现在的敷衍而已。 从凤鸾殿离开时,她几乎是被人搀扶着走的,一干女官和宫女都跪了不下两个时辰,个个都腿酸脚麻的,只是郭文莺更严重一些,明显都走不了路了。 回到尚寝局,红香和鸢儿见她这样,心疼的不行,忙拿着热毛巾给她敷着膝盖和伤腿。 脱下裤子来,看见她腿上有两个浅浅的痕迹,鸢儿不由奇道:“姐,这是谁掐你了?” 郭文莺脸一红,想起昨晚水潭场景就觉一阵难为情,她脸皮够厚了,但碰上不要脸的的做出来的事还真是难以启齿。 红香看她姐模样,不禁想起那一夜看到她身上的清淤,心里也知道怎么回事,只道:“鸢儿,去拿药酒给姐揉揉。” 看鸢儿转身出去,红香这才絮絮叨叨埋怨道:“姐这些日子到底去哪儿了?一去好些日子不回来,咱们都担心死了。还弄了这一身的伤,皇上也是,他又欺负你了?” 郭文莺笑了,这才是她亲姐姐呢,一张口就是皇上欺负她了。 她故意皱皱眉,扑进她怀里一脸委屈道:“红香姐姐,他欺负我,可是却没一个能给我做主的,你我怎么办?” 红香凝眉想了想,忽然声道:“姐,咱们不能逃了吗?” 逃?逃哪儿去?郭文莺刚想话,就听窗外有人轻咳一声,随后一个明黄色的人影迈步进来,淡淡的扫了一眼红香。 红香骇的差点晕过去,他那一眼并不冷厉,却直直看进她心里,让她忍不住便觉得一种透心的凉。 郭文莺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封敬亭会过来,忙拿着裙子遮住自己的光腿,期期艾艾道:“皇上,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他这会儿不是该陪着严玉兰吗? 封敬亭轻哼一声,“朕要再不来,怕这里要出一个逃奴了。”他着呲了呲牙,“娇娇,你该知道宫女若逃出宫,会有什么惩罚吧?” 郭文莺心中一寒,原来刚才红香的话他都听到了。忙道:“皇上恕罪,红香姐姐心直口快,文莺绝没这个意思。” “没有就好。”他虽着话,脸色却并不好看。 趁这个机会,郭文莺忙叫红香赶紧出去。 红香轻轻带上门,临走时还担忧的回望了一眼。 这一眼倒惹得封敬亭一阵酸,冷笑道:“合着你那侍女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郭文莺笑道:“她一个奴才,皇上何必跟她计较。”她难得温柔的拉起他的手,牵到自己身边坐下。 这个动作倒立时让他消了火气,他顺势坐在床上,看她盖住裙子的腿,“伤哪儿?让爷瞧瞧?” 郭文莺只得掀了裙子给他看,其实她也没受什么伤,只是骑马累的,又被他一夜几次的磋磨,身下有些酸疼,用热毛巾敷了敷倒也好些了。 这会儿鸢儿拿了药酒过来,看见房里有人,吓得把药酒瓶子放窗台上就跑了。 好在封敬亭平时也不是什么太讲规矩的人,自顾去拿了药酒给她在淤青的伤处一点点摸着。 他的手很大,暖暖热热的,从前他也亲手给她擦过药,她也没觉有什么,可这会儿被他打手抚摸,竟莫名觉得口干舌燥,局促紧张起来。 封敬亭轻笑一声,“你放心,你这会儿伤着了,爷今日不会碰你。” 郭文莺暗吁口气,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刚才她也没想不让他碰,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氛围完全变了,原来很讨厌他,觉得他摸她一下都是有病,现在竟觉出了一丝甜。好似也没有从前那么排斥,甚至有一些隐隐的期待。就像昨晚那水潭的一幕,竟也觉无限美好,身心都是甜的。 封敬亭给她抹完药,便掀了被子给她盖在身上,低声道:“你先躺着休息会儿,一会儿晚膳就传到房里吧。” 郭文莺点点头,她一回来就去罚跪了,这会儿也早饿了。 她躺在床上,看他坐在自己身边,两人默默相对,甚觉温馨。 这种情绪让她略显烦躁,隐隐有一种危机感,所以她下意识便岔开话题,“皇上,你不是召了贵妃娘娘吗?” 封敬亭哼一声,“别提她了,那个女人实是可恶,居然洒了朕一身热汤,朕罚她在御书房外跪着呢。” 郭文莺好险没笑出来,什么洒他一身热汤,怕是他故意让人洒的,借机处罚严玉兰而已。 她道:“皇上能为我出气,文莺自是感激,只是这样做未免太过明显。” 封敬亭睃她一眼,“你这丫头还知道朕待你好吗?”他着又道:“其实这事也不全是为你,主要是左相做事太过猖狂,居然什么事都敢插手,只是他树大根深,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朕一时动不得他,便借个由头折磨下他女儿也是好的。” 郭文莺笑起来,他素来有仇报仇,心眼的劲儿在哪儿都表现的淋漓尽致。 封敬亭含笑着把她揽进怀里,“朕的娇娇,今日朕为你出了气,你可想什么报答朕吗?” 郭文莺笑,“皇上刚才还不是为了我,这会儿又来讨什么报答?” 他笑着在她鼻子上一点,“你这丫头,什么时候都算计的清楚。” 第三百七十章 探亲 郭文莺道:“报答倒没有,只是过几我还要出宫一次,还请皇上允准。” “你们女官不是每月有一假可以出宫吗?你跟朕讨什么旨意?” 郭文莺心,我要不提前了,回头你找不着我,以为我跑了怎么办?到时候全城抓捕,这也不是他干不出来的。 果然封敬亭刚才的大方不过是假装,片刻便装不下去了,忖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要出宫做什么?” “去看看舅母和奶娘。” 封敬亭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约莫觉得不像谎话,便微微点了下龙头。 郭文莺暗吁口气,知道刚才红香的话让他起了疑心了,她虽是真有了想走的心思,但没有万全之策,想离开他那是千难万难的。 ※ 几日后,郭文莺换上宫外的普通的装束,带着红香出了宫。 宫外安排了马车,轩子在外面等着,一见她出来,立刻笑着道:“郭大人,皇上让我陪您走一趟。” 郭文莺点点头,她只有一的时间,到宫中下钥前必须赶回宫,要去的地方很多,只能尽快了。 坐上马车,直接去了卢家,先去见过舅父和舅母。 因没提前送信,舅父也没在家,只有舅母一个人。卢大太太一瞧见,立刻抱住了“肝儿啊”“肉啊”的叫着,她没有女儿,从心里是把郭文莺当成女儿的。 郭文莺看见她,也倍觉亲切,两人对抱着很是掉了几滴眼泪。 卢大太太问她在宫里的情况,她捡了些无关紧要的了,只皇上待她很好,太后和几位娘娘性子也是和善的。 卢大太太听了,却并不觉怎么高兴,只哭道:“但凡有法子,也不想把你送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不过好在宫里有规矩,宫女可以二十五岁出宫,最多到二十八岁,你再熬上几年,也有见日的一。” 郭文莺苦苦一笑,她出不出宫根本不取决于宫规,只看封敬亭肯不肯放她了。可惜这些实在不能跟舅母起,便也只得点头,一定能出宫来。 卢大太太拉着她絮絮叨叨了好多,她二表哥今年秋闱中了举人,来年便能参加会试了。 郭文莺也正想问,每年秋闱都是在八月二十几日举行,那会儿她正在宫中,也没听到消息,倒不知如何了。 卢大太太道:“起来你这表哥也是个刻苦的,平时也不出门,只闷着头看书,自己的亲事也不管不问的,几次想给他定亲,都自己不想娶妻,真真是让老人操碎了心。” 其实关于二表哥卢一钰的身世,郭文莺好像挺母亲过,他并不是舅舅卢俊清亲生的,而是舅舅救命恩人的孩子,当年那人为了救舅舅陨了姓名,留下一个年仅三岁的男童。舅舅便带回家中抚养,后来入了族谱,当成亲生儿子一样,不是至亲之人谁也不知他不是舅舅亲生。 前一阵子,卢大太太还有意为她和卢一钰撮合,想让她嫁给二表哥,只是随口提过一句,还没等细谈,她就进了宫。 这会儿卢大太太又起卢一钰,倒颇有些显得尴尬。郭文莺只当没听懂,依旧笑着陪着笑脸。 卢大太太又道:“你大表哥前些时日刚订了亲,是大理寺卿家的姐,听是个温婉的孩子,性子也好,过了一开春就娶回来了。” 郭文莺笑道:“那正好了,到时候二表哥金榜题名,大表哥又娶亲,可不是双喜临门吗?” 卢太太听得也欢喜,“正是呢,前后相差不几,正好赶上一钰放榜,若是真能高中了,也算阿弥陀佛了。” 郭文莺笑着拜了拜,“那就提前恭喜舅母了。” 卢太太忙把她扶起来,“你这孩子进了宫,怎么这么多礼数呢。” 郭文莺笑道:“一时习惯了,不好改过来。” 卢太太心疼地看着她,进宫这段时间她看着确实懂规矩了许多,但脸上的笑容也少了,总不如从前笑得那么明朗,想必宫里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她轻轻一叹,“好有一件喜事要跟你,你二舅舅调任浙江了,任了布政使。” 郭文莺“哦”了一声,对这二舅舅她也没什么印象,似乎跟母亲关系也不是太好,二舅舅是庶出,卢氏子弟不许纳妾是老辈子传下来的,很少有人敢破。不过这位二舅舅却不是妾生的,而是外祖父当年在云南公干的时候结识了一个苗疆女子所生。一夜风流,终致珠胎暗结,他虽不被外祖父所喜,不过却凭着自己的本事闯出一条路来,现在任了布政使,官职也不算低了。 这些事是卢太太叨念给她的,上回两人叙话的时候,便专门起这个二舅舅,他从前自来自往的不爱与兄弟,这一年半载倒好像转了性子,还特别派人送信过来报喜。 浙江是个好地方,虽有倭寇犯边,但影响不是很大,主要福建受灾严重,在这样的鱼米之乡,堂之地任布政使可以是个大大的肥差了。看来这位舅舅混的真是不错的。 卢太太道:“这位二爷前些日子来信过段时间回京述职,要上府上拜会,不过你舅舅对他素来不喜,根本不想他上门,我劝了几句也不听。” 郭文莺微觉诧异,“这二舅舅怎么惹舅舅不高兴了?” “这我哪儿知道啊,总归是我进府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起来这么多年我连见都没见过这位二爷呢。” 这些事与她相关的不多,郭文莺听着也没太往心里去,有坐了一会儿,眼看色不早了,她还要去甜水街看奶娘,就起身离开。卢大太太抱着她又是好一顿哀伤,只来的不巧,没见到舅舅,她舅舅不知道多想她呢。 郭文莺笑道:“舅母宽心,我偶尔也在御书房当差,看见舅舅也不是不可能。”又安抚了一阵,好容易让卢大太太止住悲声。 从卢家出来,便坐着车去了甜水街,下了车,红香跑着进了院子。不一会儿奶娘许氏便一路跑着出来,后面还跟绿玉,两人看见郭文莺,也是抱着哭了一阵。 郭文莺无奈叹息一声,很觉今要被泪水给淹没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千机门 奶娘一路牵着她的手进了屋里,屋里还坐着一个年轻人,十八九岁年纪,长得一张国字脸,看着有几分憨厚。 许氏介绍,“这是我娘家的侄子,叫许明,前些日子刚找到这儿来,正好姐回家,也叫你来瞧瞧。”着又道:“许明,还不过来见过姐。” 许明忙跪在地上磕了头,笑着露出一口牙,“见过姐。” 郭文莺看那许明,瞧着倒像是个实在孩子,也很是懂礼,虽是门户出来的,但不怯生。 许氏道:“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十岁上我那哥哥就去了,留下一对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后来在外头学了些手艺,便来京里碰碰运气,这不托我给找个活干呢。可我哪儿认识什么人啊?” 郭文莺知道这是奶娘在求她帮着照顾一下,左右不过是事,便问许明道:“你都会些什么?” 许明知道她是宫里的贵人,忙恭敬答道:“禀姐,我会做木工活,也做了几年铁匠,虽铁打得不好,也还过得去。” 郭文莺点点头,倒是有一门手艺,她在京里铺子不少,母亲陪嫁的有一些,封敬亭也送了她不少,现在她手里光京都就有二十几间铺子。但是一直没时间打理,具体情况也不了解,倒是白瞎了一堆好买卖了。 当年跟母亲一起陪嫁的,管着铺子的大掌柜名叫屈白,这些年一直跟着傅莹来着,她也没见过此人,也不知靠不靠得住。想了想便干脆让许明去跟着屈白,顺便也帮她看看此人怎么样。 许明自是千恩万谢,他新来京城,想找份差事并不容易,若不是走投无路了,也不会求到姑姑这里。 不一会儿宴席备好了,郭文莺让人把师父耿云奎请过来,一家人都围坐在一起吃饭。 郭文莺之所以喜欢甜水街这宅子,主要因为这里有家的感觉,这些人虽彼此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却亲亲热热的,一家子围坐在在一起,没有身份贵贱,老幼之分,在一块笑笑,无拘无束的。 将养了这些年,耿云奎明显胖了许多,脸上笑容也多了些,他虽不坐在桌上,却不时穿插几句笑话,倒逗得一干人哈哈大笑。 郭文莺看师父比从前心境好了,也觉得高兴,似乎自从搬离了京郊的庄子,师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吃过饭,奶娘带着红香和绿玉下去收拾,郭文莺则和师父坐在一处喝茶。 耿云奎忽然道:“文莺,是不是朝廷快举行百工大赛了?” 郭文莺道:“应该是吧,约是十月左右,只是今年具体日子还没定呢。” 耿云奎手不由握紧,热切地望着她,“文莺,你答应过师父一定会参加的。” 郭文莺轻叹,“师父,我现在身份实在不便,能不能参加也不敢保证。” 耿云奎垂着头,明显神情落寞了许多,他本来以为郭文莺是男人,才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她身上,自从知道她是女人后,就好像突然被折断了翅膀的飞鸟,再觉没有飞升的可能了。 他呐呐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郭文莺叹息,也不是没办法,只是这样一来她是不能以本来身份参加的,最近盯着她的人太多,一旦查出来总是个麻烦。不过看着师父那失望到极点的表情,她真的有些不忍心了,邓久成刚任了工部右侍郎,或许他能有办法吧,毕竟这次百工大赛是工部出面组织的。 她道:“师父且放心吧,我尽力就是。” 耿云奎忍不住抓住郭文莺的手,“文莺啊,师父这些年唯一的愿望就打败仇人,你一定要帮为师,否则就算为师死了,也是不会瞑目的。” 郭文莺被勾起了好奇心,“师父总有仇人,那仇人究竟是谁,当年又是怎么回事?” 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总有揭开的那一刻,耿云奎静静的看着窗外,悠悠地声音道:“那时候我还年轻,不过二十三四岁,我的师父又是当世名家,自以为技艺下无敌,除了师父便可称当世第二了。我十七岁出道,连续参加过两届百工大赛,都得了魁首。也就在那一年我遇上了生命中最爱的一个女子。”他着一顿,思绪飘远,仿佛眼前出现了那个巧笑嫣然,娇俏而立的女子。 他悠悠道:“她叫悦儿,李悦儿,是师父的同门师弟的女儿,她是那么恬静而美好,让我一见倾心。后来我们相恋了,在阳山的一丛牡丹花底下热情的拥吻,我想向师叔求亲,专门去请了师父还有族中的长辈,一起去阳山的千机门。” 郭文莺问道:“你师叔可是千机门的掌门李福同?” “正是。” 千机门郭文莺也听过的,京中监造司就有不少千机门的人,现任监造司的司长就是从千机门出来的。当年封敬亭好像过一回,听她师祖也是千机门的,这才对她另眼相看的,千机门的机关术号称下第一,经常为朝廷打造各种器具,只是那个叫什么却想不起来了。 耿云奎当初跟她过,他虽拜师机门最有名的“千机老人”,却并没有入千机门,算起来她也不算是千机门的门人了。 耿云奎又道:“可是师叔没有同意,只要把悦儿许给下一届的百工大赛的魁首。我已经得了两届魁首,对此甚有信心,便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得魁首。不过,后来才知道原来师叔属意把悦儿嫁给自己的徒弟白玉生。” “可悦儿并不喜欢白玉生,自己这位师兄性子油滑,善于钻营,并不是良配。但是师叔李福同被白玉生蒙蔽了,以为他才是女儿的良配,不顾女儿的反对一心一意要撮合他们俩。只不过碍于师兄的面子,才不得不提了嫁给下届魁首的条件。声称谁得了魁首,就能娶自己女儿。” “我为了能娶到悦儿,每闭门修炼,加紧练习,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每隔一个月,我会和悦儿见一面,我们在阳山上约好时间,虽只不过一个时辰,却是我每月最幸福的时候。如果过了一年多,离下届百工大赛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就在那时候,悦儿突然来找我,告诉我让我忘了她。” 第三百七十二章 往事 他着神情极为落寞,“我当时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明明过爱我的,为什么要这般对我?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却无论如何不肯,只哭着跑了出去,随后我再也没见过她。我去过阳山千机门几次,都被人给赶了出来。当初我师父千机老人是从千机门被赶出去的,虽是一时误会被逐出师门,后来冰释前嫌后,也未再入千机门,所以认真算起来,我并不是千机门的人,他们不让我进山也情有可原。我在山下等了一个月,都没见到悦儿下山,询问有下山的同门师兄弟,都不知道她的消息。” “那时候我伤心极了,落寞的回到家里,一心只想夺得魁首,到时候好拿着魁首的金杯去千机门,正式向悦儿提亲,不管悦儿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娶到她。我本以为那是我希望的开始,却没想到不过是悲剧的开始。”耿云奎着,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冽,多少个日夜了,每当回忆起这段经历,都让他恨意绵绵。 “后来的日子我专心准备比赛,不再过问任何事。在离比赛还有十五的时候,我收拾行囊,从远北城赶去京都。远北城离京都不过两的路程,我却走了十几,在路上不断遇到麻烦,一次骑马到半路,马腿突然断了,一日走在路上,突然掉进一个深坑里。还有一回遇上抢劫的强盗,若不是跑得快,就被人砍死了。好容易在最后一到了京都,差点就赶不上比赛了。我托师父的关系,才报上名,赶着最后一参加了比赛。我本以为这都是意外,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就不想我进京,才会处处设置障碍。” “可惜那时的我还是单纯,什么都没去想,只一心一意参加比赛。结果……”他着指着自己的腿,“这条腿就是那时候伤的,先是被火药炸伤,后来又被人活生生给打断了。” 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花费了多年功夫研制的火药中会被人掺了东西,还没等点燃火捻,火药便爆炸了,当时现场就炸伤了好几个人,他也是其中受伤的一个。也因为他被取消了比赛资格,没能进入决赛便被驱逐了。 “那一届百工大赛,最后得胜的人是白玉生,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到的。”耿云奎着,几乎哽咽起来,也是在那一他成为了人生最大的失败者。 他不甘心就此输了,拖着伤腿去千机门,想见见悦儿,想跟她自己是如何喜欢她,想求她嫁给自己。可迎接他的,是白玉生那张得意的脸,他带着人出来,往死里打他,他是一条死狗,根本不配娶他师妹,还悄悄告诉他,其实悦儿早就是他的人了,还在火药里加了过量硝石和引火之物的是他。 他当时彻底愤怒了,想要大骂,想要大骂,却被人涌上来打得遍体鳞伤。也是那时候他的一条腿算是废了,还断了几条肋骨,被他们扔到了山下的一个坑里,想活活饿死他。后来是一个在山上打猎的把他从坑里救上来,将养了几个月伤才见好,只是从那时起便整个成了废人了。 他再去千机门的时候,白玉生已经和悦儿成亲了,大着肚子,看起来好像有八个月的身孕了。他们才成亲两月,却有了八个月身孕,看来早在很早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他羞愤难当,一瘸一拐的下了山,一路摔倒了好几次,最后几乎是爬着离开阳山。自从之后便对人生没有任何希望,直到后来沦为乞丐,遇上了幼年时的郭文莺。 郭文莺听着他这个忧伤的故事,与她曾经所猜想的大致相同,只是她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个让人伤痛欲绝的爱情故事。被人陷害,被心爱的人背叛,或许是每个人都无所承受的。更何况当年的耿云奎还是个那么骄傲的人,惊才绝艳,风采无限,能在年纪就连续获得两届魁首,他的实力绝对是不一般的。而当年他过得越风光,后来失败时候的情状也越惨。 离开宅子时,奶娘把她送出门外,拉着她的手嘱咐了许多,很是依依不舍。 郭文莺笑着劝她不要难过,并过不了多久还会来看她,才勉强把许氏哄的破涕为笑。上车之前,她忍不住看了一眼隔壁紧锁的大门,那是江一行的家,那大门紧闭的样子,显然已经有段时间没人住过了。 想开口问江一行的情况,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有什么权利去问人家的安危?是她把好好一个人给害成了,若是江一行出了什么事,怕是这一辈子她都会心怀内疚了。 到底是养了她多年,许氏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什么,凑在她耳边低低地声音道:“姐放心,江大人没事,他只是调离京都了,听放了一任县令,远远的去浙江任职了。这里有段时间没人住了,不过江的亲戚来过几回,我都打听过,江大人好着呢。” 郭文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既然江一行没事,她也算放心了。希望将来有一,他能寻到一个可以共度此生的女子,恨她也罢,彻底忘了她也罢,她欠他的,终此一生都不可能弥补了。 马车缓缓而行,载着她轻愁的思绪回到了皇宫。 晚上的时候,封敬亭专门招了她去霜云殿,他平常很少在晚上的时候叫她去霜云殿的,今日也不知为何,他显得兴致很好。吃过晚饭,只闲坐了一会儿,便拥着她奔床上去了。 他双手托起她平放在床上,就着朦胧的烛光捧住了她的脸。亲着她的头发,亲她的耳朵,亲她的眉毛眼睛亲她滚烫的脸颊,亲她的腰髋衔接的美妙曲线,亲她的腿亲她的脚,他咬遍她所有的脚趾,舔着她那微凉的脚面。 郭文莺被他亲得辗转难忍,一时活泛张狂起来,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轻叫,而就在她的轻叫声中霸道而又勇猛地闯入了她。 第三百七十三章 遐迩 这一夜他极尽缠绵,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让她忘记宫外的一切,忘记对自由的向往,只享受着与他的片刻欢愉。他使她心花怒放,她没感觉过会是这么和谐这么好,竟是第一次享受到了欢快的感觉。 她难得的配合使他大汗淋漓,汗水浸湿了他们的头发,他依然不能停止,伸手撩开她脸上的乱发,亲吻着她的脸颊,低低叫着:“文莺,文莺……” 没有被他喊“娇娇”,郭文莺更是无比欢欣,能感觉到他的汗珠噼噼啪啪地砸进她的眼,他们一时不能停止,从床上滚到了地上,仿佛世界都赚,都盛不下他们这叫喊地的飞驰。 或者这真是一种飞驰吧,他把握着她指挥着她引导着她携带着她,在他的身下柔似无骨又动如脱兔。 不知谁曾经过,当一个男人想尽办法取悦你的时候,他的心里该是有你的,至少此刻两人的心都是满的,满满的只装得下彼此。 ***愉之后,剩下的就是疲累了。随后的几日,郭文莺一直老老实的,知道他心眼又犯了,怕被找麻烦,一直都很顺着他。倒是着急伺候的服服帖帖的。 再过半个月就是百工大赛了,可是郭文莺还没想到怎么去参加比赛,当然主要是怎么服封敬亭让她参加。 她琢磨着邓久成既然做了工部侍郎,便让人通过他给她弄了一块参赛的牌子。用的是奶娘许氏侄子许忠的名字,她想让许忠参赛,到时候她从旁协助。大赛规定,所有参赛者都允许可以带一名到两名助手的。这样不显山不漏水的就把事办了,别人也未必能认出她。 只是不管谁帮忙,怎么运作,唯一不可能瞒的人就是封敬亭,她要出宫,若不得到他的同意,是一点不可能的。何况一出去就是几,便是宫里有点什么事也无法应付。她还得靠这位爷给打掩护呢。 上次她出宫打马球的事,当时许多人看见,虽然没人揭出来,也没御史弹劾,但还是传到太后耳朵里。 太后把她叫去寿康宫,让她抄了两日的经书,要磨磨她的心性,其实无非是在敲打她,让她心不要太野。 可她这样的人,从就不是关在宅院里的,经历了那么广阔的一片空,尝到了自由的滋味儿,又怎会想在这方方窄窄的皇宫的窝着?即便这座宫殿群再庞大,也只是一个大个的鸟笼子。何况里面还关着一群一到晚叼来斗去的母鸟呢。 这起来这也要怪封敬亭,是他一路扶植她走了那么远,飞的那么高,现在要折了她的翅膀,那种痛绝对是痛彻心扉的。 她犹豫了两日,眼见着百工大赛的时间要到了,终于还是去找封敬亭了。 上午上完早朝,封敬亭都会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会见大臣议事。 郭文莺到了时候,正瞧见几个大臣从御书房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穿戴一品朝服的男子,在他身后则是陆启方。 虽没见过左相大人,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来,严玉兰这个亲爹倒是和女儿长得很像,父女俩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见几人过来,便退到一旁躬身施礼。 严云谷走到她身边时停下来,捋着胡须笑道:“老夫若没猜错,这便是闻名遐迩的尚寝大人吧。” 郭文莺含笑,“丞相大人谬赞了,闻名遐迩文莺可不敢当。”心里腹诽,闻名遐迩那是形容地名好不好。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竟用了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词来形容。 严云谷能把王老丞相挤下下去,坐上百官之首的宝座,本身就不是个一般的人,郭文莺自然不敢觑,她从来都觉得此人奸坏奸坏的,跟严玉兰有的一拼。 严云谷呵呵笑着,“女官大人真是客气了,下谁不知郭文莺的大名。” 郭文莺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想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有意思? 倒是陆启方在后面道:“左相大人今日事忙,就不要拉着个女官话了。”着对郭文莺一笑,“快去吧,皇上正等你呢。” 封敬亭不知道她来,自然不会等她,不过感谢陆先生解围,郭文莺微微点头,随后对两人一拜,便脚步匆匆的走了。 严云谷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开口道:“这女官好大的气势。” 陆启方笑,“右相大人什么话呢,一个女官而已,哪有什么气势?” 其实京中认识郭文莺的人不少,许多人都知道她就是从前的指挥使,怀远将军郭文英,但大家都很一致的选择沉默。谁也不提这个茬,也便没人会揭出去。 但这件事便如随时可能被引爆的炸药包,一旦有人点了捻线,所造成的杀伤力绝对是巨大的。陆启方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下意识的便想遮掩。 好在严云谷也没什么,只微微笑了笑,便迈步向前走去。 郭文莺到了御书房,在门前徐茂看见她,离老远便笑,“尚寝大人好久没上这儿找过皇上了,皇上若见了大人,不定多开心呢。” 郭文莺横了他一眼,这老家伙真是越学越油滑,倒不如在东南那会儿看着顺眼了。 封敬亭正坐在书案前看奏折呢,瞧见她进来果然露出一点笑容,对她招了招手,“朕正觉头痛呢,你便来了,过来坐吧。” 他那里哪有座位? 郭文莺看看他的膝盖,想着今日有求于人,只能乖乖过去,坐在他腿上,顺势靠在他怀里。 软玉温香在怀,封敬亭自是很满意,低笑道:“娇娇今倒很乖呢。” 郭文莺眨眨眼,“我一直都很乖呀。”然后默默在心里加了两个字:才怪。 封敬亭确实头疼的厉害,伸指在眉心掐了掐,“要不你帮朕看会儿奏章吧,朕去躺一会儿。” 郭文莺扫了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摇头笑道:“这东西可不是我看的,皇上不是头痛吗?不如帮你按摩按摩?” 封敬亭惊诧的扬扬眉,她这么温柔体贴的时候还真没见过?这丫头一肚子鬼心眼,也只有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大拍马屁。 第三百七十四章 美人计 他倒也很想享受一下她的按摩,便任她在自己头上按来按去。 郭文莺的手劲儿不,按起来甚是舒服,他不由眯起眼,“娇娇,真是越来越可人了。”随后又忍不住轻叹一声,“你若是能帮朕处理些政事就好了,现在满朝文武看着人多,真正可用的却没几个,朕这个皇帝做的都是揪着一颗心。” 郭文莺笑着在他脸上划了划,“你还以为是从前呢,有什么别人不愿做的事都推给我,我一个女人,在宫里给你按按头就好了。旁的可做不了。” 她这话得颇带几分怨气,封敬亭听着不由叹口气,“每到这个时候,朕都巴不得你是个男人了,朝廷要重建军器司了,你是最理想的管理人选,还有闽浙缺一个总督,朕选了几个人都不理想。问陆启方,他居然跟朕你最合适,还给朕列了许多理由,倒把朕噎的不出话来了。” 郭文莺心中一动,试探地问:“皇上有意把我放出宫去?” 封敬亭睃了她一眼,看她脸上写满希冀,不由暗忖,这丫头果然还没放弃离开宫里。 他手臂搂着她的纤腰,手臂的力度明显紧了紧,脸上挂着淡笑,“其实放你出宫朕不是没想过,只是你一个女子要坐稳朝堂实在是太难,何况朕也实在不愿你离开,真希望能每看见你。你若出了宫,要去宫外寻你,忍受相思的煎熬,朕才不乐意。” 郭文莺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怕自己变成出了笼的鸟,飞出去便再也不飞回来了。 封敬亭又道:“这些你便也不用想了,好好将养将养身体,回头还是给朕生个皇子吧。”他着忍不住低头看她肚子,“朕这么卖力耕耘,怎么还不见动静,真应该叫太医给你看看了。” 郭文莺心中一颤,想到她一直服用的避孕丸,不知若是太医诊脉,能不能诊出来? 她心里打鼓,愈发不敢让他找太医把脉,故意笑着缠着他的脖颈,娇媚道:“皇上,你若是我真的是个男子的话,皇上还会喜欢吗?” 封敬亭被她问的一怔,其实他从第一眼看见她时,就觉得这个少年好美,那时候还不知道她是女子,把她带进营中,日夜相处,其实渐渐的便已经对她有几分喜欢。不然他也不会总是逗弄她,做出一些自己都觉得无聊的事。 他深吸了口气,“若你真是个男子,怕是朕也会忍不住喜欢你,想要你在身边吧。朕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无关身份,无关男女,只是因为你是郭文莺。” 郭文莺惊愕的看他,她一直以为他喜欢她只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在一群全是大老爷们的军营里太过突出,容不得他不多注意,也便因此渐渐把她放进心里。而也认定,在他心里最终惦念的也不过是她的身体,与她享鱼水之欢的快乐。 没想到他竟是这般想的,只是因为她,因为她是郭文莺吗? 她紧紧抱着他肩,莫名的觉得眼角发酸,心里更是酸酸涩涩的,在心底不知念了多少回:若他不是皇上该多好!若他不是皇上该多好! 他登上这个皇位,可以是她立了很大功劳的,若当年他没有把她拐到西北,也未必有他的今。可是今日她竟然不希望他是皇上,因为只有这样她也才能毫无保留的去爱他,不计较他的身份,不计较跟着他会吃许多苦。 她不是不能接受他,唯一不能接受的只是作为他后宫的女人罢了。 封敬亭感觉到她心绪的波动,轻轻转过她的脸,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他手指轻轻滑过一滴泪珠,在进嘴里尝尝了,突然笑起来,“原来心爱之人为自己流泪,是这般滋味儿。” 郭文莺抹了一把脸,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哭,是为了他哭,还是为了自己,她从五岁开始就没过过一好日子,生操劳的命,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一个人过了许多年。这乍一有人表白,还真有种受宠若惊之感。 她哽咽道:“皇上不是一直都欺负我吗?何时对我这么好了?” 封敬亭笑,“傻丫头,朕是喜欢你才会欺负你。你知道看你圆睁着眼气得腮帮子鼓鼓的样子有多可爱,朕喜欢看你生气,喜欢你气得跳脚,像猫一样挥着爪子。” 郭文莺暗自腹诽,果然没法接受他的怪癖,他一阵好,一阵坏的,这会儿温柔似水,一翻起脸来比阎王还可怕。一想到他从前如何磋磨她,那感动就维持了一会儿就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却是淡淡的忧愁。 到底她这只笼子里的鸟,究竟要被关到什么时候啊? 两人在一起紧紧靠着,脸贴着脸,近的可以感受到对方的鼻息,只是却不知为何,一时竟都摸不清对方在想什么。 过了好半,封敬亭才道:“吧,你今来找朕有什么事?” 刚才有一阵他想探究她内心真实的想法,不过现在选择放弃了,他实在有些怕,万一真得到答案,他会忍不住想要掐死她。这丫头表面看着和善,对谁都挺好,但其实却是底下最无情的人,她的心很难走的进去。 白了就是“没良心”,真真正正的没良心,不管他对她有多好,都捂不热她那一颗心。 郭文莺双眸一亮,她刚才还在考虑怎么开口,这会儿听他主动问起,忙道:“皇上不是想重新筹建军器司吗?这次百工大赛就是为了建造各司做准备的,不如让我去参加百工大赛吧,若是得了魁首,也好为国家出谋划策。” 封敬亭睃她一眼,“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皇上,这怎么能是鬼主意呢,我也是为皇上着想的,工部主持这次的百工大赛,听办的甚是热闹,我去看看学习学习也好。皇上……皇上……让我去嘛。”她摇晃着他的肩,撒着娇,腻声腻气的娇态倒是有一种从没有过的妩媚。最后还把嫣红的嘴唇凑上去,主动去亲吻他。 第三百七十五章 参赛 这是妥妥的美人计,可偏偏封敬亭还很吃这套,心里也跟乐开了花似得,享受着这种妩媚和温柔的亲昵。 郭文莺卖力吻着他,低声道:“皇上,你应了我吧。” 封敬亭微喘着,狠狠在她脖颈嘬了一口,最后在温柔乡里含含糊糊的应了她。 郭文莺心中大喜,不知谁曾经过,枕边风是最硬的风,果然好使啊。 封敬亭哪里经得起这般勾引,早已急不可耐地抱着她往屏风后的榻上而去。这勾引人,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从御书房出来已过了晌午了,虽是饥肠辘辘,又被磋磨的酸疼,心里却无限的高兴。几乎是一路欢快着走了出去。 她刚一走,徐茂进殿伺候,见皇上正坐在屏风后的榻上生闷气呢。 他低叫了一声,“万岁爷。” 封敬亭睃他一眼,问道:“人走了?” “走了。” “是不是很高兴的走的?” “脸上都笑出花来了。” 封敬亭“嗯”了一声,随后道:“叫暗一和暗七跟着点,别出什么事。” 徐茂忍不住道:“皇上到底答应郭大人什么了?” 封敬亭哼一声,忍不住揉揉腰,刚才用力过猛,倒觉有些腰疼了。他咬咬牙,暗骂那丫头没良心,他费劲巴力的把她伺候好了,她只用躺着享受,竟然还勾得他什么都应了。这赔本买卖做的,怎么想都觉得亏。 最郁闷的是他真不能放她出宫的,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她呢。她曾做过朝廷命官的事,若没人举报揭发也便罢了,一旦被人找到证据,联合起来弹劾,到时候震动朝野,怕是连他都护不住她了。 这丫头一心想逃离他,却不知下只有他身边是最安全的,宫里虽也有人想害她,但那些人的道行还不足为虑。真正的危险的反倒是宫外,一旦出了宫,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 这臭丫头居然想去参加百工大赛,还敢色诱他,信不信他叫百工大赛开不下去? ※ 郭文莺回到尚寝局,把一应事务安排了一下,就带着红香拿着宫中的出宫令牌出宫去了。 这牌子是她向徐茂讨的,皇上既然都答应了,徐茂不可能不给她出宫牌。 只是在拿牌子时,徐茂笑道:“郭大人,我看您还是早点回来,皇上可有些后悔了,可别因此惹皇上发了脾气。” 郭文莺自然知道封敬亭在想什么,像他这种喜欢把什么都掌握在手掌心的人,是绝不喜欢看着她奔自由而去的。 徐茂道:“刚才皇上让老奴嘱咐大人一句,让大人一切心。还有,大人把云墨也带了去吧。” 云墨会武功,这是郭文莺不久前刚知道的,她初见云墨时就是个孩子,从没想过他会武功。可上回在卫所练马球,她一时不察差点从马上掉下来,就是云墨身手利落的接住了她,那时候她才知道云墨身手这么好。跟一个孩子比起来,自己那三脚猫真是汗颜啊。 从宫里出来,云墨早在宫门口等着她了,瞧见郭文莺便早巴巴迎上来,“回大人的话,是主子让奴才来的。” 郭文莺自然知道,他是原来王府的家生奴才,没有封敬亭的命令,也不会跟着她。想必除了他之外,还有别的暗卫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吧。 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确实使他为难了,可为了师傅,这件事又不得不做,耿师傅把一身的本事尽数传给她,才有了她的成就,她必须要报师恩的。 宫外有备好的马车,他们上了车直接奔甜水街而去。 云墨看见鸭梨胡同那个院子虽不甚大,却很是安逸,羡慕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着将来有一自己也弄这样一座宅子。 郭文莺微微笑道:“你也不看看你主子是谁,跟着那样权势熏的主子,将来还能没你的大宅子住?” 云墨笑道:“大人开玩笑了,的是跟着大人的,大人住哪儿的便住哪儿。主子了,从今往后,我只是大人的人。” 郭文莺点点头,她也是用惯他了,有他在身边做什么也方便些。 三人进了屋,许氏看见姐回来,自又是一阵惊喜。 正好许忠也在,忙过来拜见。 郭文莺问他可见过邓久成了?许忠都一一答了。 她是用许忠的身份参加百工大赛,对外出面的自也是许忠。前些日子耿师傅就开始教许忠一些基础的机关制造,好在许忠做过木匠,也做过铁匠,虽手艺不算精通,但基本的活计还是能干的,学起来也是事半功倍。虽练不出什么真正的巧手,打打下手,打磨一下东西也差不多能够的。 许氏刚备好了饭,正准备开饭呢,就听外面有人叫道:“头儿,你在吗?”还有人嘀咕,“是这儿吗?刚看见马车往这个方向走了。” 郭文莺听得一怔,那是皮三和张强的声音,他们上这儿做什么来了? 叫云墨把人领进来,那两人一见云墨都笑起来,张强道:“我就是这儿吧,你还找错地方了。” 皮三道:“谁知道头儿会住这儿啊。”一路往里走,他一边到处批评一通,“瞧瞧,瞧瞧,这地方的跟麻雀五脏似得,比张强那院子也没大多少。头儿,你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住这破院子?扔了都没人要啊。” 郭文莺脸一黑,正要往外走,许氏也从里屋出来,问道:“那是谁啊?怎么看着不像好人?” 她这四个亲卫个个都是兵痞出来的,单看哪个都不像好人,放一块看效果更加显著。 四人进了门,抬脸看见郭文莺,都嬉笑着围上来,“头儿,可算看见你了。” 郭文莺问道:“你们怎么上这儿来了?” 皮三笑道:“是齐统领让咱们来保护头儿的。” 齐进肯定不会这么好心的,这多半是封敬亭的主意,他派这么多人保护她,是料到她会有危险吗? 想到徐茂跟她可能会有人对付她的事,心里便觉不安,宫里不安全,这宫外又何尝安全?但就算再不安全,她也不愿留在宫中,把一身的本事都给糟蹋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年华 未来的几,郭文莺叫人买回一堆用具和材料,把自己关在后院的一间空房里,开始埋头苦干。不多时便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还有类似锯木头的声音。她有时候把许忠叫进去打打下手,有时候耿云奎进来指导一下,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一个人做各种活。 云墨每照顾她起居,殷勤的端茶送水,他抢了红香的活计,红香甚是不高兴,每次看见他都冷嘲热讽一通。 云墨倒是难得好脾气,依旧和和气气的叫着“姐姐”,到后来倒弄得红香自己都觉没趣了。 宅子虽然不,但突然住进这么多人,不免觉得拥挤,许氏叫人把后面库房整理了,清出一间房给郭文莺的几个卫护住。 其实她心里也有疑问,这些都不像是好人,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几次想问郭文莺,又怕打扰她设计新式武器,最后还是红香悄悄告诉她,那是皇上羽林卫里的人。 许氏听得大惊,姐被选进宫做女官她知道,怎么和皇上有什么关系了? 在她的逼问下,红香只好把姐在宫里的事了一遍,这些事可以瞒着别人,有时候连鸢儿她都不敢多,但奶娘许氏是从带姐长大的,她不敢谎。 对于郭文莺和皇上之间的纠葛,其实她一个宫女所知的并不多,不过她亲眼见过皇上从姐房里出来,也见过姐身上的淤痕和欢爱之后的痕迹。那弥漫在房中的情欲味道经久不散,对于她这样也尝过男女滋味的人来,自然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上明明和姐有了肌肤之亲,却并没要娶姐的意思,这让她很是气结。她问过姐,姐是一心想出宫的。 可已经和男人那个了,就算到了岁数出了宫,又怎能再嫁?就像她,当初初尝禁果确实滋味美妙,深深爱上那个会做木工的子,一时不可自拔。可到头来,人家拍拍屁股一走,留给她的只是思念和淡淡的悔恨,便是再想嫁人也不行了。 她今年已经二十三了,过了女人最好的年华,又不是处子之身,想要找个合心的男人过日子,简直是太难了。她也是深怕姐走了她的路,将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失了年华,失了爱人,什么也剩不下了。 后来的时候,她也劝过姐,让她索性嫁给皇上算了,她是侯府千金,身份不低,将来必有后福的。可惜这样的话姐根本听不进去,姐从就跟别人的想法不一样,她所思的旁人不能理解,而普通女人所想的事,姐却也好像不懂一样。 有时候她都怀疑姐根本不是这里的人,不然为什么做什么事都好像与众不同?在南齐有哪个女人会背井离家,在外面独自生活好几年? 听鸢儿,好像姐还上过战场,与人拼杀玩过命,一想起上次姐受伤,那身上长长的伤痕,就觉满满的心痛。或者也只有她这样的人,才注定与旁人走不同的路吧。 许氏听了红香的诉,一时也怔忪了,姐是大家闺秀,没有成亲就和男人那般,确实有违妇道的,日后若是男人不认了,好好个闺女又怎么办啊?她想的没红香那么多,但也隐隐担忧着,后悔当初没尽力促成姐和江一行的婚事,若是那会儿嫁了人,哪还有后面这许多事。她一个妇人,自不知道人生大道理,只知道让姐过得好,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 且从本心讲,她也不喜欢皇宫,不希望她嫁给皇上,下薄幸男人不少,但最薄幸的就是女人最多的地方,嫁给皇上并不是女人的福气。 郭文莺可不知道这会儿有几个人在为她揪心忧愁,她只专心的做着参赛的准备,而这次设计的兵器,日后也有可能用到战场。她总觉得火炮过于霸道,日常使用还是要把威力稍减一些。 虽然不知道这个南齐和她所认知的明朝有什么区别,但热武器太早面世怕对这个世界造成影响太大,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喜欢火炮太早被大规模使用。 郭文莺准备了几,她新做的武器也快要成了,只是其中缺少一点零部件,少不得要亲自去淘换一下。 一早郭文莺便带着许忠和皮三,换上一身青衣帽,三人就出了门。 刚走到门口,云墨从后面追上来,什么也要跟着。 他是真正封敬亭的人,其实郭文莺对他并不如何放心,可就算他不跟着,暗里还不定有多少暗卫跟着她呢,便也只好点头同意了。 云墨乐颠颠的显得很开心,到底还是个孩子,平时在宫里待的时间长,能出去逛街对他也是很难得的。一出了胡同口,便东看看西看看,一副好奇不行的样子。 这里离黄曲河比较近,他们坐船赶去西城要比走路坐轿方便一些。 到了黄曲河,忽然一条船缓缓向这边而来,那是黄曲河巡检的船。她曾经上去过,自是一眼便认出来,也是在那条船上,她经历了人生最痛苦的事。 此时看见这条船,心里忽有种不出的滋味儿,可惜那个曾经她喜欢过的男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巡检船走到他们面前时,船上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对着他们使劲的挥手。 郭文莺有片刻的愣神,一时不知道那是不是在叫他们。 那艘巡检船忽然停下来,就停在他们身前,刚才挥手的男子一个纵身跳下船,身手极为利落。 他几步走到郭文莺面前,低声道:“可是郭姐吗?” 郭文莺怔了怔,“你是谁?” 那人抱了抱拳,“下官罗成玉,是巡检司的一个巡检官,咱们曾经见过,只是姐多半不记得了。” 是啊,那她见了很多人,也不对,或者那很多人看见了她。可惜她却早忘了那些人的模样了。 当她失声痛哭的一瞬,早忘了自己是被人注目着的,她最狼狈的一面都被人看见了,此时再见当时的知情者,不觉微有些尴尬。 罗成玉也是个眼这么尖,没想到隔着十几丈远居然还能认出来。 她叹一声,低声道:“罗大人有什么事?” 第三百七十七章 手镯 罗成玉道:“在下也是受人所托,江兄临走之时有件东西托我带给姐,他今生怕是再也见不到姐一面,若是我在黄曲河上能有幸遇上姐便算有缘,叫我把东西给姐。若是一年都不能,便让我把此一物沉入河底,永伴这潺潺河水。” 郭文莺面色微怔,想当初她和江一行第一次见面便在这黄曲河上,也是在这个地方,同一个位置,她一眼看中了他。也因为早就了他的悲剧,被远远的发配到了东南做一个不知名县的知县。 没想到她那般害了他,他还肯送自己什么东西? 罗成玉着话,已经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绸包裹的东西,这些日子他每都带在身上,希望有一能遇上郭文莺。 那一日发生在巡检船上的事,虽然上司下了缄口令,但不少人都是看在眼里的,那么诡异蹊跷的一幕落在眼里谁也无法忘记。就算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其主要人物却不会记不住。 罗玉成自然认得郭文莺,且他本就是有名的千里眼,其实好听点是千里眼,难听点就是远视眼,越远的地方看得越清楚,真要人走到跟前了反倒看不清了。 郭文莺接过那红绸包,用手一捏就知道包着的是个玉质手镯,只是她真的不敢打开,她害怕看见这镯子,更害怕面对江一行的这一片心。 两人虽没有海誓山盟,却也曾谈婚论嫁过,结果生生被封敬亭给搅合黄了。她也恨过,怨过,但再恨再怨又能怎样?就像封敬亭的,以他的身份,肯亲自出面搅合她的事已经算是给她面子了。比随便下一道圣旨,或者悄悄处死江一行要好得多。 要,还是不要?她在心里狠狠挣扎了一下。 罗成玉道:“江兄临走时,姐若是不肯要,便也抛在这河水之中吧。他这本是打算新婚之夜送给姐的,既然与姐无缘,便留给姐做个念想。” 郭文莺只得把镯子揣进怀里,微微点了点头,“多谢罗大人了。” 罗玉成又抱了抱拳,随后轻快的登上船去。 看着那艘巡检船越去越远,郭文莺心中更加五味杂陈,呆怔怔的看着河水,一时无语。后来还是皮三在后面叫了她一声,才把沉思的她给唤醒了。 “头儿,走吧,今儿出来的不早,再去晚了破烂市要关门了。” 郭文莺微微点头,几人拦住一艘载客的船,上了船直奔西城去了。 西城那里有一大片破烂市,距离瓦舍有段距离,是破烂市,却不是真的破烂,大都是一些用旧的玩意,也有打铁的铁匠和一些做工农器具的在这里。 四人下了船,便在破烂市上随意闲逛着,这里虽不如瓦舍热闹,但也有些稀罕玩意。郭文莺找了半,还真在一家卖工农器具的铺子里找到她机关上所用的东西,只是尺寸稍显些。 这种零件其实就像后世的弹簧一样,但比弹簧个大得多,也是为了固定器具,增加弹性和延展性用的。她跟铺子掌柜的谈好,三日之内给她打造个大一倍的。 她出了高价,铺子掌柜自是点头哈腰的都应了,还三日之后必将到货。 郭文莺最多只能在外面待一周,三就是比赛的前一,对于她已经是极限了。 现在机关弩已经造好了大半,就差零部件最后组装了,她许久没出来逛过,今既然出来了,便干脆在街上再走走。 另外几人自也高兴,他们本就是陪郭文莺出来的,她去哪儿便跟着去哪儿也罢了。 郭文莺又在街上买了点要用的东西,像硝石等制造火药的东西在这种地方买不到,不过她早让张强去跟邓久成好,明就能弄一些给她。 这一路走了大半条街,也觉累了,便进了一个茶楼,喝点茶吃些细点。 在这种地方的茶楼通常都不是专门品茶的,都会有些吹拉弹唱的节目来吸引人注目。这家茶楼也不例外。 他们上到二楼,刚一上楼便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声很是特别,弹琴之人想必极有造诣,琴声尖利,高昂,却不突兀。让人仿佛感觉到流年的影子,风的歌声,月的优雅,絮语千言,道不尽,定格的年轮,琴声回响萧瑟处。 郭文莺听得入神,忽然觉得这琴声很是熟悉,仿佛曾经有人对她弹奏过,那如泣如诉的声调让人久久不能忘怀。只是弹琴之人隐在屏风之后,让只闻其声,不见其貌,未免觉得遗憾。 他们挑了一个位置坐下,有二过来送上茶汤,又端几盘茶点过来,笑道:“几位客官可要点支曲子吗?” 郭文莺道:“那弹曲的师父琴艺极好,不知可否出来一见?” 二道:“这师父有个怪癖,非是知音绝不出来见面,他只是在茶楼里弹曲赚钱,咱们也不好管不是。” 听他这么,郭文莺也没再坚持,只给了一锭银子,让琴师弹一曲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是古代十大名曲之一,此曲运用了独特的表现手法在高山部分表现出了高山雄浑、深沉、肃穆、高洁的神韵。而后半部流水部分形象地表现了潺潺流水和巍巍高山相映成趣的意境。 这曲子虽许多人都回弹,但真正能弹得好的却不多。 郭文莺曾经在东南的时候听雪融谈过这首曲子,觉得甚是动听。她其实不大懂音律的,但一点耳力还是有的,好听不好听勉强还能分得清。 二去后不久,过了一会儿屏风后便响起阵阵琴音。叮叮咚咚,在琴声中隐隐有着流水在大自然中的变化万千,有溪流水的潺潺,有大江东去磅礴,有瀑布倾斜的奔腾,还有几个清澈透明的泛音,令人想起了山泉丁冬水花轻溅的景象。全曲气势宏大,意境深邃,表现出秀丽、柔美的江南情调。 郭文莺听了片刻,越听越觉曲调熟悉,不由心中一动,莫非屏风后之人会是雪融吗? 第三百七十八章 琴师 她记得雪融临走之时,要到京都看看,想瞧瞧她成长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莫非他竟在此处做琴师吗? 心里有些犹疑,却又不好闯到屏风里去看看,那层层纱帐把两人分隔开来,只觉朦朦胧胧中的身影更是似曾相识。 皮三忽然道:“头儿,这人弹得什么鸟玩意,还不如请个大姑娘唱个曲啥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搞这么神秘做什么?” 郭文莺瞪他一眼,“喝你的茶吧,什么事都有你。” 皮三哼了两声低头不语了,他本就不是个老实巴交的,平时跟横三几个在一块,什么花样都玩的出来,只是在郭文莺面前不免收敛些。尤其知道她是女人,更不敢大放厥词了。 郭文莺也喝了口茶,这会儿屏风后又响了琴音,却是一首欢快的曲子,曲调轻松流畅。 她正听得入神呢,忽然楼梯一阵晃悠,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蹬蹬走了上来。还没走到便有人叫道:“哪儿呢?再哪儿呢?” 二忙迎上去,“几位爷,这是要干什么?” 一个汉子低哼一声,“你这儿的琴师呢,把人叫出来,咱们家主子要见人。” 二一看找琴师的,顿觉不好,这帮人前几就来过,今又来了,真是瘟神进门没个好。他忙闪一旁,等他们走过,几步下楼找掌柜的报信去了。 那几个大汉一路走到屏风前,抬脚踹了上去,屏风立刻碎成两半,露出里面一张宛如日月光辉的脸来。那正是雪融,这世上没任何一个男人可以美的像他这样。 郭文莺立刻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屏风后的人儿。 那几个大汉踹了屏风,其中一个一把揪住雪融的脖领子,问道:“是他吗?” 另一个大汉点点头,“是,就是这模样,把咱们公子勾得心痒难耐,他也不识抬举,公子让他去府里弹琴也推三阻四的,软的不行非得来硬的,真是个贱骨头。” 那大汉揪着雪融,拖着他就像拖一块破抹布一样。雪融脸上表情依旧淡淡的,不带半点波澜,嘴角挂着一抹讥诮的笑,即便没被人当人看,他的身姿和体态依然不显狼狈。 郭文莺看着莫名觉得一阵心疼,她以为他得了自由就能过上好生活,没想到依然逃脱不了命运。女人若长一张香国色的脸是祸患,男人长成他这样也是有着无穷无尽的麻烦吗? 她站起来,低喝一声,“放开他。” 雪融忍不住回头,看见一个美貌如一幅画卷的少年站在那里,阳光倾泻照在他身上,身姿是那么笔直,那么的英挺,宛如暖阳般沁入人心。 他几乎看得呆了,一直到很多年后,每次回想到这一幕,都觉心跳加快,以至于成为了他终生最美的时候。他在最尴尬狼狈的时候,被一个美得很不真实的少年给救下了。 “郭大人。”他嘴里团着这三个字,当吐出来时,都觉得声音在发颤。他真没想到还能再看见她,他以为她已经去世,今生再不复相见了。 郭文莺对皮三和云墨示意,两人立刻冲上去,那么壮硕的汉子却不过是绣花枕头,吓唬人行,真要动起手来,哪是两个在战场上待过人的对手,不一会儿地上便躺倒一片。 他们这边动着手,桌椅茶碗都被掀翻了,一时汤水点心撒了满地,有些茶客吓得连滚带爬往楼下跑,一时慌不择路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雪融刚才被那几个摔倒的壮汉一带,也倒在地上,不过这会儿优雅的站起来,掸掸身上的土,对郭文莺羞涩一笑,“你还活着,真好。” 郭文莺没想到他第一句话会这个,心里忽有些酸涩,低声道:“你进了京就在这里弹琴吗?” 雪融微微点头,“我也没什么傍身的手艺,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弹琴了。”着轻轻一叹,“倒让你看笑话了。” 他相貌太过出众,尤其是从当初伶人培养,身上风尘气无论如何也抹不掉,很容易勾引一些邪魔外祟的注意。他在京都待了一年多,已经换过了几处地方,但每次都不能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那几个壮汉从地上爬起了,一个指着他们鼻子道:“你可知道咱们公子是谁?你敢打咱们,公子定会将你们碎尸万段。” 郭文莺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他们口中的公子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娇养坏了的浪荡子弟,京城里这种富家公子有的是,她实在没必要管那人是谁。横竖再大也大不过皇上去。 茶楼里太多混乱,他们便下了茶楼,寻一处清静之地好好聊聊。 郭文莺问起雪融在京都,雪融却并没多什么,约莫是想保留点仅存的体面吧。 雪融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瞧着也没茶楼酒肆可以去,便带着他们去了自己家里。 走过一处偏僻的贫民窟,看到眼前低矮的房舍,郭文莺顿觉心酸,像他这样的人也是华衣美食,享尽过富贵,居然会住在这么简陋的地方,真不知这一两年他是怎么度过的。 雪融住所虽简陋,但收拾的却很整洁干净,一间待客厅,一间卧室,厨房在外面,只是一个棚子支着,底下是锅台和炉灶。院子的可怜,却种了许多花,婀娜多姿,娇艳异常,一看就知是个清雅细致之人住的地方。 带客厅也很,坐个三四个人都有些嫌挤了,郭文莺只一个走进去,让皮三三个在外面等。 云墨一脸戒备的看着雪融,颇不情愿的留在了外面。 郭文莺跟着雪融进了客厅,这里只有简单的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子上还缠着布条,有一条腿老不结实的。 雪融尴尬的扶了扶桌子腿,低声道:“让你见笑了。” 郭文莺并没答话,只默默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好半才吁了口气道:“你想要自由,要的就是这种生活吗?” 雪融怔了怔,随后嘴角挂起一抹凄然的笑,“你觉得我该过什么样的生活?广厦千间?奴仆成群?我身为横财,又没有别的本事,拿什么去广厦万千?难道还要以色侍人吗?” 第三百七十九章 疯马 郭文莺哽了一下,她自然不希望他去过那种日子,好容易得了自由,又怎么可能再走回头老路? 她道:“我在京里有几座宅院,也有些铺子没人打理,你给我帮忙可好?” 雪融展颜一笑,笑得好似三月春花,“你这是要包养我吗?若是旁人倒也罢了,你若肯,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郭文莺被他嘴角含笑瞅着,竟觉脸上一红,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确实有些资产一直没空打理,也寻不到稳妥的人,你帮帮我。” “好。”雪融竟然一口答应了。 郭文莺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不过能让他有个可以安身的去处,也好过整日抛头露面的在外面。 她找了纸笔,快速写了一个地址,递给他,“你去这里,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产业,房子很宽敞,我原想搬到那里去住的,只是奶娘住习惯了不愿意动。看宅子的是原来家里的老奴,他会照顾你的起居。” 着从身上摘下一块玉佩又递过去,“这是我母亲留下的,你拿着去见荣选斋的掌柜,他会给你安排一些轻松些的活,我知道你不喜欢做生意,合一合账目还是可以的。” “好。”雪融半丝犹豫也没有就接过了玉佩,那样子倒真好像是要全包给她养了。 郭文莺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感受,或者除去面对封敬亭的时候,她应该给人的感觉是个很值得依赖的人吧。不然像雪融这样疑心很重的人,会这么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也确实出人意料的。 她还有事要做,在这儿也不能耽搁太久,再加上外面还有个云墨时不时的往屋里偷瞥一眼,那监视的意思太过明显。她也怕与雪融孤男寡女相处太久惹了封敬亭不高兴,便跟雪融告辞走了出去。 雪融一直把她送到门外,低声道:“你会去看我吗?” 郭文莺点点头,“过些日子我要把母亲留下的产业休整一下,我也会去那里的。” 雪融这才欢欣起来,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低声道:“你可一定要来。” 郭文莺忽觉有些无奈,这么弄得好像她真包养了他似得? 其实对雪融她真没什么想法,只是可怜他的际遇,觉得他这样的人不该在泥潭里打滚,有心帮衬一把罢了。 出门不远,云墨一直在嘀嘀咕咕着她不该和男人单独相处,要让皇上知道了,多半要发脾气的。 郭文莺扫了一眼,“你少去长舌才是真的。” 云墨心道,他就算不长舌,宫里那位主子就不知道吗?那可是长着千里眼顺风耳的,尤其是对郭文莺,生怕她会跑了,恨不能在自己裤腰上绑根绳拴着。那还有不派人看着的? 郭文莺迈步往前走,过了街口便上了破烂市场的主道了,他们也没要再买的,时候差不多也就准备回去了。 他们来的时候是坐船,回去之时照样坐船,走过破烂市,前面便是西城最宽敞的主道,平时车来车往的很是热闹。 今日也不例外,官道上车马很多,他们一路绕行往黄曲河走,刚走到道中,忽然几匹马向这边直冲而来,马上之人不断的打马扬鞭,也不管此处是不是闹市,行人繁多,就那么横冲直撞而来。 一时间撞翻了不少买卖摊位,路上行人也被撞倒不少。一个媳妇正在水果摊钱买买水果,被急冲过的马一带,冲进街上一家中药铺子。那铺子里正有个公子拎着包药往外走,两下里正撞在一处,那女子整个撞进公子怀里。 那公子也是不心,碰了一下女子的胸,顿时挨了个大嘴巴。一时间叫嚷起来,引得众人都过去看热闹。 那边闹得厉害,而转眼间那几匹马就到了近前。 郭文莺也是正低头想事,一时没注意,最前面一匹马已经对着她撞了过来,马上之人甚是跋扈,明明看见有人却半点没有勒紧缰绳的意思,倒像是要踩着她冲过去。 就在此时,忽然一个身影斜过里冲过来,抱着她腰堪堪躲过那疾驰的马匹。郭文莺抬眼一看,那人竟是方云棠,她不由一怔,他怎么会在京城? 方云棠轻拥着她,低声道:“你怎么样?可伤着没有?” 郭文莺摇摇头,“我没事。”刚才也幸亏他及时把她拉开了,否则真要被马撞上,就算不死也要重伤了。 马上之人险些撞了人,却半分没有愧欠的意思,一扬马鞭对着她面门打了过来,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子,敢挡本公子的路。” 郭文莺眼疾手快,抓住那人马鞭,她也是气急,手下较力,把那跋扈公子给从马上拉了下来。 那公子一个不稳跌在地上,虽没摔的怎样,却立刻暴跳起来,“你是哪里来的瘪三子?” 这些为了方便干活,郭文莺身上穿的都是粗布衣服,还是半新不旧的,看着和做工的差不多。也难怪这人蛮横的敢要打她了。 还没等那公子完全站起来,方云棠已经一个箭步冲上去,脚一蹬就踹在那公子身上。 公子惊叫一声,对后面马上的几个同样衣着华丽的公子道:“你们看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那几人翻身下了马,却也并不急着过来,只在不远站着抱着肩嘻嘻笑着看他。 有的道:“严老六,你不是你在京城横着走也没人敢管吗?这不就碰上横的了。” 那唤作严老六的公子顿时翻了脸,恨声道:“你们这帮人真不讲意气,平日里在一块玩的时候,真要出了事就躲起来做了缩头乌龟吗?” 另一人人笑道:“不是咱们不管你,都劝过你不要在街上纵马,你非不听,这会儿出了事总不能叫咱们给你出头。” 其实他们倒也不是不愿管严老六,平时一帮人在一起吃喝玩乐,也有两分交情。只是他们也不是傻子,一眼就瞧见方云棠穿着不俗,尤其在他身后不远处有一辆豪华马车,看规制竟像是王府出来的。 第三百八十章 很甜 这些人在京里横行着也很长时间,之所以没出过大事,也是因为几人都有个眉眼高低,知道什么人惹得,什么人惹不得。那个救人的白衣公子一看就不是一般人,若是王府中人,他们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严老六名唤严青云,因排行第六,都叫他老六,因为有些混劲,平日里别人也喊他严老混,他不过十八九岁年纪,还正是不怕地不怕的闯祸岁数,这会儿混劲上来倒不管不顾起来。 他从地上爬起来,抡着马鞭就要跟方云棠拼命,方云棠也是练过的,又岂会叫他打着,他一个低头,单手从他腋下掏过,正撞上了他的肋骨。 严青云疼的缩了一下,手里马鞭也落了地。方云棠又一脚踹在他身上,这一下踹的甚狠,竟一时站不起来了,爬在地上发出呜咽般的吼叫声。 方云棠给了他几脚,也没再理他,这人一看就是让家里给宠坏了,富家公子不知道高地厚。 他走到郭文莺身边,“附近有医馆,要不要去看看?” “我真没事。”郭文莺着,问他,“你怎么来京城了?” 方云棠似微有些迟疑,不过还是道:“进京办一些事,正巧从这儿路过看见你,过来打个招呼。” 也幸亏他看见了她,从马车跳下来就追过来,否则这会儿她已经倒在血泊中了。 旁边的亲卫皮三和云墨两个也跑了过来,一想到刚才那一幕,也觉一身冷汗,都怪他们刚才走得快了几步,没看顾到,若是大人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全家,包括祖坟都得让人给刨了。 一时吓得脸色发白,到了这会儿才敢凑上来,围着她问东问西的。皮三还觉不解气,又上去踢了那纵马公子几下,才算作罢。 郭文莺知道方云棠不会随便进京的,这么肯定有不方便的缘由,她点了点头,“方公子若是事多便去忙吧。” 方云棠却没动,只问:“你怎么出宫来了?”听人她好像进了宫,做了什么女官的。 郭文莺道:“我也是有些事,皇上许了才出的宫。” 提起封敬亭,方云棠脸上就很不自然,一时想问她和封敬亭如何了,一时却又不知怎么开口,好半才道:“咱们好容易见一次,不如你陪我走走吧。” 郭文莺寻思了一下,终于点点头,两人沿着街道一起往黄曲河方向走,这附近店铺很多,有不少买卖铺户,也有一些吃食零嘴什么的。方云棠看见街边一家糖果点心铺,进去买了一包松子糖和一包桂花糕。 这都是郭文莺爱吃的,他递给她时,嘴角挂着浅浅的笑,那笑容暖暖的,让人看着很窝心。 郭文莺捏了一颗松子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滋味儿很是诱人,不由眯了眯眼,“好久没吃过这种糖果了。” 从前在军中的时候,她就很怀念京城糖果铺子里的松子糖,幼时母亲曾给她买过,那香甜的滋味到现在都忘不了。 方云棠望着她微微笑着,“你若喜欢我经常给你买可好?” 郭文莺回望他,不知他突然这句是什么意思?经常买?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还谈什么经常啊? 或许她应该掐灭他的希望,告诉他,他们两个是不可能的。 她问道:“你和郭秀枝的婚事怎样了?”几个月前,傅莹就在到处宣扬自己女儿要嫁到方家去了,还把母亲留给她的一些产业霸占了,准备给郭秀枝做嫁妆。现在傅莹死了,当时喧闹了好久的婚事似乎也没有重提的意思。 方云棠颇不屑道:“我本来就不想娶什么郭秀枝,是傅太太一厢情愿的,我父亲只是觉得当年郭家一份人情才勉强应下来,聘礼也没过,也没换庚帖婚书,这门亲事根本不作数的。”他着迟疑一下,又道:“文莺,你当真打算无名无份的跟着那人吗?” 那人自然是指封敬亭,只不过他现在身份不同了,不方便指名道姓。 不过一提到封敬亭,郭文莺嘴里顿有些发苦,似乎松子糖果也没那么甜了。她现在对封敬亭的感情很奇怪,要她真跟着他一辈子,她是不愿的,可要她离开他,心里竟也有些不忍。习惯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很可怕,我人生最美丽的六年多时间,几乎都是跟他一起度过的,两人经历了太多,点点滴滴早已渗入心腑,好也罢,坏也罢,都成了一种习惯。 有时候逃离,也是需要勇气的,她虽然总是口口声声的要离开他,但终究还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甚至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到底是她不想走,还是不敢走了。 见她半不语,方云棠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他一直以为郭文莺并不喜欢封敬亭,在她眼里,那就是个无赖,不值得托付一生的人。她曾对着他过,如果有一有机会,她一定要躲得他远远的。 可是现在呢?她心里可曾有了他? 他强压下心中的酸涩,试探地问:“如果有一,你厌了烦了,我们一起离开可好?远远地离了这是非之地,寻一处清静所在,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郭文莺也想过有一可以自己亲手建一个乐园,和心爱的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是下这么大,到底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所都不好,考虑这么多实在是太费脑子。 她低声道:“云棠,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过去了,你我之间再无可能,再执着下去终究无益。还有……”她着顿了顿,望了一眼紧跟在后面不远的马车,那辆车规制超然,是哪个府的车太好猜了。 她不由叹一声,“还有,无论你在京里做什么事,先想想值不值得?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他做事所冒风险太大,还速速离京去吧。” 方云棠默了一下,其实他也并不想上京的,只是人有时候也有很多的迫不得已,就像他现在刀都架到脖子上了,有些事便是不想做也得做,想独善其身谈何容易? 第三百八十一章 宠爱 他微微点头,“我会心的,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实在不想待在宫里,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助你。” “多谢了。”郭文莺吸了口气,她也知道有些事是劝不住的,三皇子狼子野心,又怎么可能会甘心屈居人心?不过现在大势已去,任他怎么折腾,也终究折腾不出封敬亭的手掌心。可惜这点她看透了,那些自以为聪明绝顶的还在执迷不悟而已。 眼看着到了黄曲河,前面就是一个港口,郭文莺停住脚步,“就到这里吧,我要坐船了。” 方云棠望了一眼潺潺不息的河水,“你现在住什么地方?” 郭文莺把甜水街的地址了,并让给他若是有什么事就到那里送个信。 方云棠点头应了,亲自送她上了船才转身离开,临她上船之前还塞了一只精致的水晶瓶给她。瓶里装着玫瑰饮,她吃多了点心肯定口渴,叫她在船上喝一口解渴。 秋日气,这种玫瑰饮极为难寻,这个时候没有玻璃,用然纯水晶打造的瓶子是非常昂贵的。也不知刚才在他袖子里团了多久,这才送了给她,上面还带着一丝温度。 手里握着水晶瓶,一时竟舍不得喝,被人宠爱的感觉真的很好。可惜两人走错了一次,错过了今生再走回头路,却根本不可能了。不管他如何对她,两人终究也是无缘了。 轻叹一声,转回头忽见云墨站在一边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她,那双黑漆的眸子紧紧盯着那瓶玫瑰饮。 郭文莺瞪了他一眼,身边有这么个盯梢的还真是浑身不舒服。她也知道这玫瑰饮留着也是麻烦,便干脆打开盖子大口喝了干净,又把那两包玫瑰糖和绿豆糕一起胡乱塞进嘴里。这样子倒颇有些毁尸灭迹的意思。 几个人都瞪大眼睛瞅着,后来连皮三都忍不住笑起来,“头儿,你在干什么?” 郭文莺没理他,有些事出来就没意思了。 回到甜水胡同的时候,色已近黄昏,正赶上吃晚饭的时候,她一边走还一边琢磨着晚上奶娘会给她做什么好吃的? 正想着呢,忽然一抬头,看见家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那规制很像是宫中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觉得要不好,尤其在看见站在车前护卫的几个眼熟的脸孔,更有一种坏菜的感觉。虽然这几人都穿着便装,但一身的气派一看就是官家的。 云墨也瞧见了马车,不由声道:“大人,是不是主子来了?” 郭文莺强忍着想转头就走的冲动,她好容易清静几,这位爷又跑来闹哪样啊? 慢慢的往前挪着步子,一步拆成两步走,故意多花了一些时间,可再远的路也总有到的一,何况她距离门口也不过只有几步。 硬着头皮进了院子,刚一进门就瞧见红香苦着一张脸在门口蹲着,耷拉着脑袋,一副好像刚被人训斥过的样子。 一瞧见郭文莺,她慌忙步跑着过来,“姐,你可算回来了。” 郭文莺往院里望了望,声道:“出什么事了?” 红香苦笑道:“还能什么事,那位爷来了,要找姐,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姐要再不回来,八成这房子都得烧了。” 郭文莺没来由的哆嗦了一下,实话她也挺怕封敬亭的,这么多年在他的欺压下,她一直活得气短,尤其这位爷做事有些不管不顾,从不考虑别人想什么,想一出是一出,还猛地跑这儿来,还真挺吓人的。 她问红香,“你蹲在这儿来干什么?一副受委屈的样,爷打你了?” 红香摇摇头。 “骂你了?” 她又摇摇头。 郭文莺有些纳闷,“那你怎么怕成这样?” 红香仰着脸,那表情都快哭了,“姐,他瞪我了。” 郭文莺:“……” 红香兀自道:“姐你不知道,爷瞪起人来有多可怕,他眼神那么一扫,吓得我两条腿都麻了,半点不敢再屋里待,慌慌地跑出来了,只盼着姐赶紧回来。” 郭文莺叹一声,也不知该怨怪她胆,还是怪封敬亭气势强了。 她迈步往里走,红香看了看身后大门,只能在她后面跟着。 郭文莺心里也有些忐忑,低声问:“爷干什么呢?” “奶娘和耿师傅陪着话呢。” 两人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进了前厅,郭文莺抬眼一看,封敬亭正坐着和人有有笑的聊着呢,眼睛笑眯眯的,嘴角挂着笑意,哪有红香的可怕样? 他似乎也没把自己当成客人,倒好像自己家一样,直接往主人座上一坐,在他身后站着徐茂,时不时地端茶倒水伺候着。 奶娘坐在下垂手,耿师傅则坐在对面位置,正抻着脖子和封敬亭话,两人也不知在聊什么,竟越越开心,厅里一时发出阵阵笑声。 许氏一见郭文莺进来,慌忙站起来,“姐,你可回来了,这位封大爷可是等你好久了。” 封大爷?看来封敬亭没透漏自己身份,红香也没敢吱声。 郭文莺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封爷。” 封敬亭微微点头,抿了口茶,不咸不淡了句,“回来了。”那派头是真把自己当这儿的主人了。 许氏让绿玉给她端着盏茶,半是埋怨道:“姐也真是,在外面认识了朋友,怎么也不一声,要不是封爷登门,还不知道姐认识这么气派的人呢。” 许氏似乎对封敬亭印象极好,不住口的夸赞,什么封爷人好,不端架子,对她这个下人也客气,又她受了封爷的大恩,不知道回报人家,连人家来了京都也不请人上家里吃顿饭。 郭文莺听得噎了好几下,一时也弄不清封敬亭胡编了些什么,也不敢插口。只等许氏絮絮叨叨的埋怨完了,才隐约知道,原来封敬亭自称是从外省来的,当初她离家出走就是跟他合伙做生意去了,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便想着到京都发展。 后来得知郭文莺在这里买了房子,特意登门拜访来了,想看看能不能在京都寻几家赚钱的买卖。 第三百八十二章 交代 郭文莺忍不住佩服的看了封敬亭一眼,他也真是个人才啊,这等谎话都编的出来。想当初她骗奶娘的那一番话,竟被他拿来利用了一番,还编出什么要到京都合伙做生意的事来? 不过他也没错,她离家出走也确实跟着他来着,两人也确实合伙了,只不过不是合伙做生意,而是合伙打仗去了。最后没赚着什么,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下做买卖做的最亏的,也莫过于她了。 这会儿耿云奎还在巴巴着,他也不知今怎么这么健谈,一起心爱的机关术就不停嘴了,还在那里摆活当初是怎么和郭文莺造出火药来的。 他郭文莺从就很聪明,五岁的年纪就跟个大人似得,还喜欢对人教。还她从就坚强,刚见她的时候,她就是一副男孩打扮,和庄子里几个孩子打架,很有股不怕死的狠劲。男孩子欺负她,她也不哭,谁敢打她,就打回去。打不过的时候都记在心里,等有机会再去报复。 封敬亭听得饶有兴味,不时转头在她身上睃一眼,似在印证耿云奎的有几分真。 郭文莺脸微微有些绿,这些都是她从前的糗事,都被师父竹筒倒豆子般倒出来,还真有些脸上挂不住了。 她时候确实很皮,可能因为活了两世的缘故,有异于常人的成熟,幼时被驱逐出家门的经历,让她内心起了很大变化,有一段时间很是憎恨这个世界。 正好那些日子有几个庄子上的臭子总是欺负她,她一时气不过便恶整了他们一顿,她当时动手做了一个绊人的绳索,那绳索与普通绳索不同,加了简单机关在里面,可以在很远的地方控制,就算被发现也能轻易逃脱。 没想到这一幕被路过的师父看到,也因为此才萌生了收她为徒的念头。 那曾经的过往是郭文莺的幸,也是郭文莺的不幸,没有那段经历,就没有后来驰骋沙场的她,而也就是那段经历扭曲了她对人生的向往,把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怀疑人生,缺乏安全感,甚至有些别扭的女人了。 几人又了会儿话,也到了用晚膳的时候,许氏忙出去准备,耿云奎要去更衣,让人扶着上后边去了。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郭文莺和封敬亭两个。 封敬亭淡淡扫了她一眼,“你今日上哪儿去了?怎的现在才回来?” 郭文莺莫名的觉得一阵心虚,下意识在往胸口摸了一下,那里正揣着江一行送她的镯子。 起她今一的经历还真是戏剧的很,先是受到江一行让人转送的镯子,后来又遇上雪融被人打,再后来又遇到了方云棠,还和他一起走了一段路。 这与她有过牵扯的男人,几乎都让她一给遇齐了。你戏剧不戏剧? 而回来之后,还看见了封敬亭坐在她家里,现在又一副丈夫质问妻子似得语气,可让她怎么回答好了? 她这一犹豫,封敬亭的眼立刻眯了起来,高声唤道:“来人——” 云墨早在外面候着了,似早知道主子要传他,立刻应了一声,弓着身往里走,然后恭恭敬敬跪在地上。 封敬亭扫过他头顶,“今日出去都看见什么,听到什么,都一五一十的出来。” 郭文莺有些急了,与其等着云墨招出来,倒不如自己先招了。 她吸了口气,道:“云墨,你先下去。” 云墨抬头看了一眼封敬亭,见主子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便磕了个头,乖乖退了下去。 郭文莺望着眼前这个悠然自得喝着茶,一副等她倾诉的男人,忽然觉得他可能早就知道自己见了谁,做了什么了,否则他也未必会亲自出宫来?怕是自己走这一道见了什么人,了什么话,都有人一字不落的送进他耳朵里了吧? 忽觉嘴里一阵发苦,虽也知道他是派人保护自己,但这种被监视的滋味儿真的太讨厌了。 屋里一时静悄悄的,封敬亭见她半不语,不由扬扬眉,“怎么?有难言之隐了?” 郭文莺再吸口气,好半才压下想破口大骂的冲动,她从怀里摸出那个镯子放在桌上,可惜都没来得及看一眼的东西,就这么交出去了。 封敬亭伸手拿起来,打开红绸包,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嘴角扬起浅浅的笑:“蓝田玉,倒是好玉,价值不菲。这江县令出手够大方的。” 郭文莺低头没话,忽有些担心他会就此砸了,以他的脾气真不是干不出来。到底是人家的一片心,她还真舍不得就此毁了。这会儿倒后悔当时没扔进黄曲河了,真要扔了也算圆了江一行的心愿了,好过落在他手里。 封敬亭在手里左看右看团了半,随后把镯子往前一推。他倒没推到地上,只瞥了她一眼道:“还有别的什么吗?” 郭文莺摇摇头,确实没别的什么,方云棠倒是给她买了些吃食,可惜都吃到肚子里了,玫瑰露也喝了,也不可能给他吐出来瞧瞧了。他要真想看,晚上倒可以看看能不能拉出来。 封敬亭点了点头,方才又端起茶碗来,一副打算还要继续深究的样,“吧,他们都跟你什么了?” 郭文莺撇了撇嘴,方云棠还想娶她,雪融还想给她弹琴,那些话能告诉他吗?她深深想了想,挑着无关紧要的了两句,然后偷眼看他的脸色。 总体来,封敬亭还并没有动怒的征兆,其实他不是不怒,而是已经怒过了。 今是暗一跟着她的,郭文莺做了什么事,了什么话都以飞鸽传书传回宫里去了。暗一是个惯会添油加醋,没有暧昧都能描绘三分,更何况今简直是郭文莺一部活生生的血泪出轨史,每一章一个故事,还换不同的男主角。那细细品砸的滋味儿,真是绝了。 封敬亭又是个惯爱吃醋的,当时直恨不得淹死在醋缸里,看了书信,便冷着脸甩开一堆奏事的朝臣回寝宫去了。他越琢磨越气愤,越气愤,便越恨不得见到这惹祸的丫头,然后当即叫徐茂备车,微服出了宫,直奔甜水胡同来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上门 其实郭文莺住在哪儿,他早就派人打听到了,不用别人带路,在脑子里就不知构思过无数遍该怎么走。他很容易找到这地方,然后登堂入室,直拉拉的就闯了进来。 当时屋里的人明显都呆了,还是红香第一个反应过来,只觉双腿发软,扑通坐在地上。封敬亭只是瞪了她一眼,立刻把红香吓得撒丫子就往外跑,生怕跑慢了会被妖魔鬼怪给吞了。 许氏自是没见过封敬亭,她一时诧异,便问道:“这位大爷是谁?莫不是走错地方了?” 封敬亭这才意识到这些人不认识自己,他也没表露身份,只自己是郭文莺的朋友,前来访友的。 许氏虽心里奇怪这人来访友怎么这般没礼貌,直接就登堂入室了,但听他曾经照顾过郭文莺,立时便多了几分亲近,热情的请他坐下喝茶,还亲自在厨房备了点心端来。 封敬亭在这儿等了一个时辰,后来耿云奎来又陪他了会儿话,这一前一后的一耽搁,倒把他的火气磨掉了不少,否则哪还能这么柔声细气的和郭文莺话,早拎屋里惩罚去了。 人家都枕边教妻,人家教子,这教妻自然在床上最给力,若不把这丫头整治服帖了,再也生不出二心,还真对不起他阎王的称号。 此刻他眯着眼上上下下的睃了郭文莺半,一副考虑要在哪里下嘴的样子,让郭文莺生生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就想往外跑。 还好这时候耿云奎从外面进来,他手拎拎着个篮子,因腿脚不方便,扶着门一点点跳着往里走,一进门便笑道:“封爷原来是客,今日尝尝我新种的菜。” 他举着篮子,里面是一篮子萝卜和白菜。 实在的,封敬亭还真喜欢吃这种喂兔子的东西,便点点头,“多谢师父了。” 耿云奎一怔,“你也叫我师父?” 封敬亭笑道:“文莺叫你师父,你自然也是我的师父。”他着把郭文莺搂在怀里,那亲亲热热的模样,无时不在昭示他和郭文莺不一般的关系。 耿云奎不由微笑起来,他对封敬亭俊帅的长相很是喜欢,也乐见郭文莺能人疼爱。这男人直拉拉的追到家里来,若不是真心喜欢,又怎么会上门来呢?看来文莺的好事将近了。 他心中欢喜,又一瘸一拐的出去,上厨房给送菜去了。 过了一会儿许氏进来,在饭堂里摆了饭,让他们过去用膳。 郭文莺抢先一步跑了出去,她真有点怕了封敬亭了,真不知道两人再待下去,他会做些什么。看起来现在还算风平浪静,备不住一会儿就乌云盖顶了,跟他这种人在一起,你永远看不出哪片云彩有雨,哪片云彩能叫雷劈。 饭堂里红香和绿玉正在摆放筷子,看见郭文莺进来,都笑道:“姐,今有你爱吃的红烧排骨。” 郭文莺点点头,她也不敢直接坐下,有封敬亭在,这一桌人吃饭还真不好安排。原来他们都不分什么主仆的,像云墨和皮三几人都跟着一起上桌吃饭,可这位大主子来了,丫鬟下人的就不能上桌了。 你借云墨几个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和皇上平起平坐啊? 郭文莺颇为头疼的看着摆放的椅子,招手唤红香过来撤去几把,不用她,云墨几个今是绝对不会进饭厅的。 片刻之后封敬亭便迈着方步踱了进来,也不用别人让便直接坐在主座上,俨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随后对着自己身旁的椅子示意了一下,郭文莺认命的在她身边坐下。 这会儿耿云奎让人扶着进来,坐在了郭文莺的对面,看着厅里站着不动的人,不由道:“吃饭了,怎么不都来坐?” 红香和绿玉都慌忙摇头,心的给他们盛了饭,然后厨下还有菜呢,都慌忙跑了。 耿云奎一脸纳闷,他本就是个粗线条的人,也闹不清怎么回事,嘴里嘟囔两句,便夹着菜往嘴里送。 郭文莺则心的拿起筷子,假装客气的给封敬亭布了菜,随后开始抱着碗吃自己的。她平日吃饭很快,今日却很有些食不下咽,最喜欢的红烧排骨吃在嘴里也味同嚼蜡一样。 这时候奶娘许氏端着一盘素炒青菜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道:“真是奇了怪了,都摆了饭了,一个个不进来吃饭,在外面站着卖什么单啊?” 耿云奎道:“什么卖单?” 许氏对着外面努努嘴,“你瞅瞅,两个躲在灶间的,两站在门口喝风的,还有三个在葡萄架下盯着葡萄的,想吃就摘啊,光看着能进嘴里吗?我问了一圈,一个个都跟我不饿,还让我不用管他们,你这是不是有病?” 郭文莺自然知道为什么,刚才她就看见张强和陈七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躲在灶间的估计是红香和绿玉,至于皮三、云墨和横三多半跑到后院里躲着去了,许忠也被拉着一起,虽不知上哪儿去了,多半早不在院子里就是了。 他们那哪儿是不饿了,是不敢进屋才是真的。 这会儿许忠正蹲在大门口,拿眼瞅着站得笔挺挺的张强和陈七,他真挺纳闷的,从进门的时候,这两人就拦着他不让他进来,还等回头再。他问为什么,两人都闭口不言。 许忠蹲了半晌,蹲的腿都麻了,后来实在受不了,就站起来,“你们俩饿不饿?屋里摆了饭了,香味都飘出来了,总不能不让进去吃饭吧?” 陈七嗤一声,“你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吧,你就是现在进去你也吃不了饭,一会儿伺候爷走了,弄点残羹垫补点得了。” 许忠不解,“爷?什么爷?” 可惜,没人理他。 外面站着的不止张强和陈七两个,还有一些身体挺的笔直的护卫,一看就像是军中之人,那些人都直挺挺站着,没一个话的,若不是眼睛还动动,真以为这都是死了了。 许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直觉的很不对劲,这到底来的是什么人啊?不会是朝中大官上这儿来微服私访来了吧?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一家子 饭堂里,郭文莺看许氏还要忙活,便道:“奶娘不用管他们,你坐下吃饭,一会儿等他们饿了,自然会去厨房找吃的。” 许氏叹口气,端着青菜放在封敬亭面前,笑道:“咱们姐封爷喜欢吃素净点的,您尝尝这个合不合口味?” 封敬亭微微点头,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淡淡道了句,“尚好。” 许氏顿时欢喜起来,忙不迭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封爷瞧着可口就多吃些,咱们姐饭量大,又爱吃肉,往常都不沾这些的,院子里种的菜都没人喜欢吃,也就我和耿师傅时不时的采点新鲜的打打牙祭。” 封敬亭笑了笑,倒是难得没架子道:“年岁大些了确实不适宜吃太多肉,荤素搭配方才健康。” 许氏深深点头,又对郭文莺道:“姐你看,你别吃那么肉,也吃点素净的,回头长个大胖子,可是嫁出去的。” 郭文莺不太舒服的噎了一下,转头看封敬亭,见他抿着嘴笑,不由轻叹口气,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弄得好像他们跟一家子似得。 耿云奎也罢了,奶娘平时最疼她,居然也对封敬亭这么上心,还真把他当成当家老爷伺候了? 她自然不知道许氏心里的想法,许氏自那日听红香姐在宫里被人占了便宜,每日都心焦如焚的,生怕姐孤苦一生。今日见了封敬亭,一眼便瞧出来是大户人家出身,看着品貌跟姐甚合,又一副对姐很上心的样子,便不免动了动了心思。 她早在封敬亭来时就问过了,听封敬亭自己尚未娶妻,便想着这是一门难得的好亲,此人又和姐一起做了几年生意,肯定和姐之间是有感情的,若是姐能放出宫来,也不知能不能嫁给这封大官人? 她有心撮合,自是殷勤招待,照顾的无微不至的。 郭文莺自被奶娘抚养,又怎么会不知道许氏心里想什么,只是封敬亭若真是封大官人也罢了,他这尊大佛庞大无比,那哪是随便人可以高攀的。他的妻子,那是国母皇后,她可不觉得自己有做皇后的福气。就算真给她这个福气,她还不想要呢。那个狗屁皇宫,她真的待的腻味了。 心里烦闷,这顿饭便吃得没滋没味的,封敬亭倒是难得的好胃口,吃了一碗,又让人添了一碗饭才作罢。 许氏做菜手艺很不错,红香就是跟她学的,她做得菜比宫里的大厨也不遑多让,且看起来虽不是很极致,吃起来却特别有味。 郭文莺看他吃得甚美的样子,越发的食不知味,心想着眼看也不早了,他到底什么时候起驾啊? 一会儿饭罢收拾了碗筷,许氏看外面也擦黑了,就道:“封爷初来京都,也不知定了客栈没有,若是没有,就在宅子就和一晚上,左右这里也住了不少闲人了。” 闲人自然指的是张强、云墨几个,对于许氏来这些人就是来捣乱的,平时帮着干不了多少活,还得伺候着他们,平白给她惹了不少事。 其实她这么也是客气客气,没想到封敬亭居然点了点头,“如何就麻烦奶娘了。” 许氏愣了愣,可话已出口也改不得了,只得:“不麻烦,不麻烦。” 她转头看姐,郭文莺早惊得手里茶盏都给倒了,热茶溢出来,几滴滴在大腿上,烫的她直呲牙。 她这会儿也没空管疼不疼了,只咬着牙对着封敬亭,“爷,你外宿怕不妥当吧?” 封敬亭笑着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朕已经让仪仗去了京郊的别院,别人都以为朕今夜是在别院过夜的,没人知道,自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郭文莺噎了一下,暗忖他真是想得周到,移花接木的招数都使出来了,为了整治她,至于下这么大本吗? 许氏给封敬亭安排的房间也是在正房,离郭文莺住的并不算远。 封敬亭也没话,倒很痛快的自己回房去了,这让郭文莺暗暗松了口气,不免又祈祷他晚上能安稳点,别再爬她窗户了。 封敬亭倒好安排,但他带的那些人,许氏倒有些犯难了,这宅子虽然不,可哪里住的开这么些人? 她见徐茂是伺候的,像是管家之类的,便询问他怎么办? 徐茂好心提点她道:“外面那些都是伺候爷的,你也不用多管,他们夜里都不敢睡,你只管把爷照顾好了就行。” 许氏不由得睃了他一眼,很觉这男人怪里怪气的,话不阴不阳,好像掐着嗓子,让人很不舒服。 不过人家既然了,她也懒得再管,只叫红香和绿玉把一些日用的东西送到封敬亭房里。然后又备了热水给他和姐沐浴。 灶间两口大锅都在烧着水,徐茂特意跑到厨房,吩咐多备些热水,许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 徐茂神秘一笑,“回头你就知道了。”他伺候爷多年,自然知道爷心里想什么。爷今儿个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气,这火气压着自然要想法子泄了,早备总比晚备好。 郭文莺沐浴完,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总觉得封敬亭会爬窗户,可等了许久,也没见有动静,不由心下狐疑,难道他打算放过她了? 正琢磨着呢,徐茂在外面敲门,郭文莺穿上鞋去开门,外面徐茂对她一笑,低声道:“大人,爷唤你过去呢。” 郭文莺不由往后缩了缩,“你跟爷我睡下了不行吗?” 徐茂笑道:“我的大人,你跟着爷也不是一两了,他是能饶人的主吗?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大人今日怕是躲不过的了。” 郭文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实在有些发憷他会怎么整治自己?今的事虽然不是她故意招惹的,但总归是她不对,换成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己女人跟别人有什么首尾?但可怜见,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她进门时,封敬亭正坐在床上,可能也是刚沐浴过,他穿着一件宽袍,敞着怀,露出健硕的身体。手里举着那只玉镯子,眯着眼对着灯一个劲儿瞅着,那眼神里的意味晦暗不明,颇叫人心中忐忑。 第三百八十五章 救命 看见她进来,他对她勾了勾手,“娇娇,你来瞧瞧,朕怎么瞅着这镯子上有字,你给念念这是什么?” 郭文莺接过镯子,举着灯下看,上面还真刻了几个字,认真辨识着,似是:不离不弃。 她心里咯噔一下,那四个字团在嘴里,却是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了。 封敬亭含笑着从她手里拿过镯子,啧啧出声,“不离不弃,这世间还真有真情在啊,怎么就全让娇娇你给碰上了?你,爷也对你不离不弃可好?” 他脸上挂着笑,手却有意无意地抖了一下,“啪嗒”镯子掉到地上已经摔成两半了。 郭文莺脸抽了抽,觉得一阵心痛,她对江一行虽不是什么真情,但到底是亏欠了他,人家送她的东西,这么就让这厮给摔了,心里还真觉有些对不起他。 可是她不敢什么,不敢反抗,甚至不敢有任何过激的言语。封敬亭就是那种性格有些扭曲,你越反抗他越兴奋,甚至巴不得她露露爪子,然后再好一块给她修剪了。 她站着一动不动,只默默看着他,看着他的脚踩过碎裂的镯子,然后走到自己面前。 “娇娇,时候不早了,这就安歇了吧。” 郭文莺吁了口气,他每次发起火的时候整起人来都狠的要命。这个时候,还真不想让他沾自己的身。 她转身就要往外跑,还没走出半步,整个人便腾空起来,他抱起她毫不温柔地甩在床上,然后开始很有兴致的扒着她的衣服,一件件的往床下扔,衫儿,裙儿,抹胸儿,衣,亵,裤,直至身上一丝皆无。 她就这么赤着身子,坐在床褥上,瑟缩着,手臂挡在胸前,心里颤颤的,一时不知所措。 封敬亭嘴角挂着一丝邪笑,他并不喜欢扒人衣服,不过郭文莺例外,看着她紧抿着唇,一脸倔强的看着自己,那不甘和无奈相互交织着的神情,纠结不已的模样,只是看着便莫名觉得兴奋,有种不出的舒爽。更何况,自打有了她之后,他再没碰过旁的女子,这会儿哪儿还隐忍的住?不过虽是欲火上来,却也未妄动一下,只看郭文莺行事。 郭文莺咬着唇,虽然同样的事也做过不少,但这么被人脱光在灯下她依然觉得不适。略带祈求的眼神看着他,似希望他高抬贵手放她一码。 封敬亭凑近她耳边亲了一口,低声道:“娇娇,爷放你出来,不是让你勾三搭四见旧情人的。你可曾领了爷的心意?爷这些时候日里夜里都惦记着你,你心里可有半分惦记爷吗?” 郭文莺不语,她一忙起机关武器来,早把他忘到爪哇岛去了,若不是他今日微服追到这儿来,她几乎想不起来自己还在他手底下攥着,差点以为自己自由了。 封敬亭与她相处日久,只看她眼神就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不由心里恨的要死,他满心满眼的都是她,这丫头的心怎么就捂不热呢?自己到底哪点不好? 这丫头眼里看着的是他,心里想着的还不定是哪个男人呢?方云棠?还是江一行?还有那个雪融,早知道叫人剁了他,也省得他那张比女人还漂亮的脸出来害人了。 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郭文莺不禁疼的叫出声儿,封敬亭却相反,舒服的闷哼几声,亲了她嘴几下,一边道:“你惹了爷不高兴,若不伺候的爷爽了,今日定不饶你。” 郭文莺勉力咬牙忍着,那脸上神色真如上刑一般,嘴里不停地讨着饶,他平时欢乐时而还悠着点,今日怒火燃燃,倒好似要把浑身的力气都宣泄出来,一时无法忍受,高声叫着“救命”。 封敬亭哪里还顾得她,这些日子可不都想坏了她这身子,便也越加起了兴致。即便她依旧生涩,不会迎凑俯就,他仍觉快意丝丝缕缕透体而出,嘴里不停叫着:“你可要爷饶了你?你求爷啊。” 郭文莺眼泪都要飚出来,拼命点着头,求道:“你饶了我这遭,再也不敢了。” 封敬亭更觉兴奋,凑过去亲她的嘴,吮了又吮,几乎亲的她要窒息。 这男人在这方面有一种异于常人的强悍,往常郭文莺受着虽也难忍,但还勉强受得住,今日却倍觉痛苦。眼泪不住的往下流,心里更是不出的滋味儿,她总有一种被强了的感觉,明明是自己不愿意的,怎的还要忍受祈求? 屋外,月朗星稀,此刻这个时候在不远处的墙根底下蹲着几个人正在窃窃私语。 皇上在这院子里安寝,身为亲卫哪敢跑去睡觉,皮三四个再加上一个云墨,五个人都团团地围在屋子附近。 其实他们也不想听的,听主子墙根,要是被发现了,少不得是一顿责罚。几人还故意挑了一个稍远的地方,避免打扰到主子,可屋里声音实在折腾的大,郭文莺的哭喊声清清楚楚的传到耳朵里,真是不想听都没办法。 皮三掩了半耳朵,最后还是放弃了,根本遮不住嘛。 他咂咂嘴,低声道:“你们咱们头儿也是个厉害角色,多么激烈的战场连眉头都不眨一下,上回在宁德,二十几个官员脑袋砍下来,那股狠戾劲儿,看着都害怕,怎么今倒被拾掇成这样?听着都觉不忍,这得受多大委屈啊。” 横三在后面对着他脑袋扇了一下,“你懂个屁,这叫情趣,你懂吗?咱们主子那可是厉害的不要不要的,我都甘拜下风。咱们头儿虽然本事不,可到底是女人,这女人一上了男人身底下,哪有不求饶的?我上过的那些娘们,一个个哭着喊着不行,回头照样爱我爱的死去活来的。这女人啊,都是口是心非。” 皮三点点头,深以为是。 张强到底最关心郭文莺,此刻不由站起来,“我瞅着不像啊,都哭岔了音了,别是真会出什么事吧?” 陈七在后面拽了他一把,“你老老实实蹲这儿缩着吧,就算出什么事也轮不到你管啊。那位爷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是心疼头儿,也只有看着的份。何况主子也不是没分寸的,自己女人能不疼吗?” 第三百八十六章 情分 张强一想也是,叹了口气,又老老实实蹲了下去。虽蹲着,心里老不得劲,总觉头儿是被人欺负了。他吭哧了半,突然道:“我问你们,主子和头儿两个,你们到底听谁的?” 几人都斜着眼看他,很觉他怎么能问出这种话? 不过这个问题还真挺难抉择的,爷是主子,是皇上,是老爷,跟他对着干肯定没好处。可头儿平日对他们也实在不错,他们对她也更有情分,到底选哪边好呢? 皮三挠了挠头,“我能不能有爷在的时候听爷的,爷不在就听头儿的呢?” 众人扫他,都同时“嘁”了一声,不过与此同时也很认同他的法,他没错,聪明人都会这么选的。 就连郭文莺此时都一样,在封敬亭面前也只有乖乖的臣服的份,她也不敢稍有反抗,哪怕真的很想在他身上咬一口,也只能咬牙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在他胳膊上狠咬了一口,一时觉得肉太紧,差点崩了她的牙。 她精神一阵恍惚,被侍弄的几乎昏厥过去,与此同时也开始深想自己怎么就屈服在他的威势之下了? 起来这都是长期受他压迫之过,从前他是上司,她是下官,现在他是皇上,她是他后宫女官,身份地位之间的差距太远,任何反抗在强大的对手面前都失去了作用了。不知从前谁跟她过,聪明人就要学会忍,可是忍什么?怎么忍?谁能教教她啊? 一面哭着,一面在冲撞下欢愉的卷缩起脚趾,有一点他对了,做这种事初时觉得疼痛难忍,真得了其中滋味儿,却也是舒服之极。她高声叫着,在她的叫声中终于攀到了顶峰。 两人一时疲惫,累得气喘吁吁,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叫:“姐,你别怕,奶娘来救你了。”那是许氏的声音,她大叫着,似在大力的踹门,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好像要把房门砍烂了,“咚咚”地声响不时传来。 紧接着似乎有人在拽许氏,还有人低声劝着:“大娘,没事,没什么事啊。” 许氏哪里肯听,发了疯似地大叫:“姓封的,你个不要脸的大尾巴狼,不安好心,你放了我们家姐,否则我跟你没完。” 郭文莺听得真真的,忍不住心里暗叹,还是奶娘是真心疼她啊。这字字句句骂的,多合她心意啊。 许氏睡觉平常都早,早睡早醒,她今也早早的就躺下了,一时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外面隐隐有姐呼救的声音,不由心里咯噔一下,生怕姐是被人欺负了。她慌忙从床上爬起来,到厨房里摸了把菜刀,拎着就往这边跑。 这院子里除了许氏,就红香和绿玉三个女人,其余的都是皇上的人。谁也没想到许氏会拎出刀来,一个没看住,许氏已经冲到客房里,大叫着就要把门给劈开。张强几人都吓呆了,慌忙跑过来抱住她,又拉人的,有夺刀的,有劝着的,一时之间闹腾的鸡飞狗跳。 许氏还以为自己引狼入室,招了个坏人进来对姐不轨,所以发疯似得要冲开门保护姐。她对郭文莺她就像对自己亲生女儿一样,你,谁家里遭了狼,把闺女给啃了,能不发疯呢? 一帮人连劝带拉的把许氏给弄下去了,好半院子里才清静下来。 封敬亭翻身从她身上下来,看着她因为春潮而略显嫣红的脸,轻轻哼一声,“朕倒成了强人了不成?” 郭文莺往床里爬了爬,可这张床太,怎么爬都在人家控制范围内,被轻轻一拉,只得又回来。她不由递了个白眼给他,“皇上还呢,身为一国之君,一点休养都没有,在百姓家里就这般登堂入室,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封敬亭挑挑眉,“刚才叫的大声的可是你,是你一个劲儿喊救命的,你倒朕怎么着你了,弄得跟要你命似得?” 郭文莺脸红了红,闭口不语了,他脸皮这么厚,跟他讨论这种事,纯粹是自己找不自在。 见她羞涩,封敬亭大掌在她身上抚摸着,略带薄茧的手弄得她痒痒的,她不由打了个喷嚏,一点点吐沫星子喷在她胸口上。她尴尬一笑,伸手在他胸口上抹了抹,封敬亭双眼眯起来,立刻把她压在身底下,第二波急促的战斗开始了。 郭文莺头看着床顶的帐子,忽然想起他摆碗的典故,他一夜两次,一次一个时辰,那时候还真是看他自己了。 ※ 次日一早醒来,封敬亭已经起驾了,跟着的亲卫也都走光了,一时间院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郭文莺浑身又酸又痛,几乎起不来床了,还是红香进来把她给扶起来,又和绿玉搀着她进澡盆泡了好一会儿,才觉身上舒爽一些。 她吁了口气,问红香,“奶娘呢?” 红香撇撇嘴,“还在柴房里关着呢,那几个人姐不亲自放出来,他们不敢动手放人。” 昨晚上,许氏闹那一场轻点是一时昏头发了疯,重了就是弑君,昨徐茂看在郭文莺面上没叫侍卫把人抓了走,已经算是够给她面子了。这会儿谁敢随便放人啊? 郭文莺一听,澡也不泡,慌忙穿了衣服出来跑去柴房了。 皮三和张强在柴房外站着,看见她过来都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郭文莺也没理他们,叫人打开锁把许氏放了出来。 许氏蓬头散发的,脸上擦过的粉早就把整张脸哭花了,看见郭文莺立刻抱着她嚎啕大哭,“姐啊,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去见死去的太太啊。” 郭文莺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奶娘,我没事。” 许氏大哭道:“怎么会没事呢?那简直就是个禽兽啊,都是奶娘对不起你,不该让他进门,这是引狼入室啊,我死不足惜,还要连累姐受苦。” 郭文莺被她哭得难过,也忍不住滴了两滴眼泪,两人几乎抱头痛哭。 旁边皮三和张强看着,皮三捅了捅张强胳膊,“你觉得别扭不?” 第三百八十七章 戏凤 “是挺别扭的。”张强摸着下巴,“我怎么觉得好像是戏文里唱的那样,浪荡公子强入民宅,强了这家闺女,母女俩备受欺压,然后抱头痛哭?” 皮三也不禁点头,“我看着也挺像。” 他们主子就是霸道强取豪夺的大爷,这两母女就是被欺压的良善百姓,瞧哭得这个惨,接下来就得报官了吧? 果然,许氏哭了一阵,才道:“姐,不如咱们报官吧,把那姓封的抓起来,这下还有王法吗?居然欺负到咱们头上。要不去告诉舅老爷,他也是做官的,让他替姐做主,把那没良心大尾巴色狼抓起来碎尸万段。” 郭文莺本来看她被关柴房,心里挺难过的,这会儿被她一,倒有些想笑了,封敬亭是个大尾巴色狼是一点也没错。那人有兼具黄鼠狼,大尾巴狼和狐狸等多种动物的脾性。只可惜这种事别人管不了,舅舅也管不了,真要闹大了,倒霉的还是她。 皇帝在外面遇上个民女,哪怕是强了,那都叫做游龙戏凤,要是换了别的男人,才叫耍流氓。这就是赤裸裸的区别啊。 她劝道:“奶娘别哭了,我没事,我是自愿的。” 许氏瞪大眼睛瞧她,一脸不可置信,“姐,你怎么能堕落到这种地步,怎么能因为……因为那啥,就随便找个人就行了?” 郭文莺:“……” 这会儿皮三和张强都识趣的跑走了,约莫是怕她觉得尴尬吧。 郭文莺让红香把许氏扶起来,轻吁口气,她是真不知道怎么跟奶娘解释,告诉那是皇帝,怕要把她吓出个好歹。她昨晚拿着菜刀砍门的那一幕,想想实在是恐惧,但凡封敬亭有一点计较的意思,奶娘的命就没了。 若是她知道她要砍的是皇帝,怕不把她给吓出一身病来? 脑子里想着编什么话把封敬亭洗白了,可就他那德行,怎么编也不可能洗白的了啊?谁家客人上人家里做客,把人家姐给强了,还能找出理由的?酒后乱性?这厮分明滴酒未沾,总不能有人给他下了药,两个时辰之内若没有女人,他就会暴血而亡吧? 实在觉得头疼,索性什么也不管了,留下许氏在那儿千思万想,脑子里不知构思了点什么。 到了次日,忽然许氏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低低地声音道:“姐,红香你与那封爷早在一起做生意的时候,就有过肌肤之亲了,其实你没跟皇上怎么样,是不是真的?” 郭文莺:“……” 到了这会儿她能不是吗?红香编了理由,她总不能拆台吗? 她微微点了点头,自被许氏念叨了半不检点,身为女子怎能私定终身?好在郭文莺这些年脸皮被锻炼的奇厚无比,否则还不羞愤而死? 许氏念了半,又道:“姐,他到底什么时候娶你啊?他是哪儿的人,做什么的,家里什么情况,你都打听清楚了吗?”着似还不放心,“这年头骗子多,姐千万别叫人给骗了。” 郭文莺:“……” 她心里暗叹,这回骗了奶娘,以后想解释也解释不清。她此刻也没想到,这个误会会持续了很多年,一直到很久以后,许氏还一直以为她嫁的是个在外经商的商人。 当然这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 许忠是第二才被放进院子里来的,他在外面蹲了一夜,熬的难受的不行。也不知道门口那些侍卫究竟是怎么站姿笔直?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了一夜。 他好奇的不行,一直蹲在地上盯着人家看,从坐着换成站着,从站着换成坐着,只把几个冷着脸的侍卫看得想抽他。 第二日一早,待封敬亭从院里出来的时候,他又被人像赶狗一样赶出半条街去,等马车走远了,才慢慢踱了回来。 这么熬了一夜,拖着疲惫的身子挨进院子,对于昨夜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看见院子里站着许多人,还一脸茫然。拉着陈七问:“喂,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陈七淡淡扫了他一眼,“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许忠摸摸脑袋,心,这都什么事啊?怎么全都知道,就瞒着他一个,合着这些人打听出他是村里有名的大嘴巴了? 郭文莺也不愿他知道的太多,对他没好处,是以也不让人对他和盘托出。有时候人想活得长寿点,最好什么都不知道更好。 ※ 几日之后,百工大赛终于召开了。 每三年一次的百工大赛,在南齐也算是一个不庆典,尤其是新皇登基后第一次展露峥嵘,规模很是不容觑。各地的能工巧匠汇聚一堂,都准备借着这次盛会名扬下。 因着展示的奇巧机关占地甚广,这次比赛便在城郊的演兵场上举行。所谓术业有专攻,这百工大赛也是分组晋级,分做了农工兵三种不同类别。 南齐重兵,此次百工大赛又是为了重新设置军器局和兵仗局,而寻一些民间优秀的机关武器,所以兵者胜出所得的奖银最高。而也因为此,这演兵的机关竞赛也最为激烈,汇聚了大江南北的顶级高手,当然声名最响亮的就是千机门的弟子。 赛事的开场,也是由演兵来打头阵。毕竟与会的大人们来自不同地方,都是公务繁忙,自然要把最精彩的放在最开始的时候欣赏。到了下午的后半场,看台上几乎就没什么人了。 郭文莺几人一大早就到了京郊演武场,当她带着许忠几个来到了设置在高台上时,这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这次参赛的是许忠,郭文莺只是作为他的副手来的,耿云奎也跟着一起来,他不能走路,被张强和陈七两人换背着上了高台。 因着邓久成的关系,他们特意被安排在这边方位最好的看台上,视野极佳,一眼就能看见演武场中搭的木质比赛台。 这高台上早已经是坐满了各路而来的达官显贵。因着赛事甚是有趣,少不得携着家眷前来的,只拿眼睛一扫便瞧见了几个朝中大臣带着夫人的。 他们来得稍微早些,此刻距离开始比赛还有些时间。郭文莺看了看,大都不认识,也约略放了点心,这样也就不怕被人认出来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赛场 耿云奎望着这熟悉的比赛场,心情无比激荡,握着拐杖的手都微微发着颤。郭文莺知道他又回忆起从前的事,便道:“那个白玉生长什么样?他今日可来了?” 耿云奎摇摇头,“约莫还没到吧。” 他们几人穿着都不像是官宦人家出来的,许忠一脸憨厚样,耿云奎瘸着一条腿,至于皮三几个若是不穿官服,很容易让人误会成土匪,再加上郭文莺也穿着身粗布衣服,一副下人打扮。他们几个一出现在高台上,立时便吸引了许多目光,有的贵妇人不禁用长袖掩住口鼻,似嫌弃他们身上气味儿难闻。到底也不过是觉得他们身份卑贱罢了。 郭文莺也不甚在意,带着几人在看台上坐了下来。倒是皮三凶神恶煞的瞪了那女人一眼,把那女人吓得赶紧缩进夫君身后去了。 他们刚一落座,便有维持秩序的官兵来赶人,看了他们手里的牌号,才不甚高兴的走了,嘴里还嘟嘟囔囔着工部怎么把这样的人安排进来? 这个高台上坐的都是达官贵人,他们几个衣着过于普通,确实有些格格不入了。不过这都不重要,比赛还是看本事,不是看你有没有穿漂亮衣服。 就在这时,西南方传来一阵欢呼声,拢目望去,却是一行十几个人往这边走来,当中一人三十七八岁,穿了一身淡烟色的滚边长袍,满头的黑发拢到了头顶,用金线缠绕打成了辫子,盘在了一处,看上去英姿飒爽。这人虽然模样俊美,可他的俊美总是带着一股不出的妖魅气息,那一双利眼投射寒光,总是让人不敢多看。 耿云奎一见那人便激动的站起来,郭文莺立刻猜到这多半就是白玉生。 这白玉生长得还真是好看,只是品性太差,阴险狡诈又恶毒无比,有这样的人坐镇军器局,确实非南齐之福。 不过此人在这一行中名气很大,甫一出场,场外的观赛者中便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身为鬼手大师的弟子,白玉生在南齐工匠技师中可是无人不知,不知多少人嫉妒他的幸运。而白玉生自身也是才学过人,三岁成诵,五岁便做出了自己的第一个机关。很多工匠技师便是冲着白玉生的名头才来的。与会的各位大人们也是兴趣盎然,看见他便提起了兴致。当然有那个别不知道白玉生何人的,和周围一打听便知道了白玉生的名头。 白玉生听着场外的欢呼,自也是志得意满,高昂着头,一脸的得意洋洋。在他身后站着几人,年纪有大有,瞧着约莫是他的徒弟。 这次百工大赛白玉生是作为评判的,他并不下场比试,由他的徒弟代为参赛。那几个徒弟也是机关行的翘楚,颇有些名头。 南齐的兵器制造分由工部和内府监局主管,下瞎军器局、兵仗局、火器局等,其中的盔甲厂、王恭厂有工匠九千余名。千机门人数甚众,在工部和内府监局供职的人不少,有许多虽没有官位,但在工匠中间名声甚响,也相当于工头之类的。像白玉生这样做到一局之长,又有品级的,也不算很多。且他本身代表的是南齐最高的机关技术,也难怪呼声这么高了。 过了一会儿,工部的主事官员也到了,今日主持百工大赛的也不是邓久成,而是工部左侍郎齐怀山,本来这次大赛该是邓久成主持的,只是邓久成临时有事,才改派了这姓齐的。 齐怀山今年三十五六岁,但看着比邓久成还有几分老成,一张嘴之乎者也的,听得人昏昏欲睡。 他一通狗屁话下来,便宣布比赛开始,随后迈步上了看台。在他身后是几个工部的郎中和员外郎,都紧随其后上了看台。 郭文清也在其中,他一眼看见郭文莺一身男装坐在一旁,不由怔了怔,他有意打招呼,刚要开口,却见她对她使了个眼色,这才意会郭文莺并不想暴露身份。强忍下心中疑惑,暗道,她怎么会在这儿?看那意思竟像是要参加比赛似得。 这会儿许忠已经到前面交了身份牌,并领了个号牌回来,他们拿到的是二十七号一个比较靠前的位置。 一声铜锣响过之后,比赛也正式开始了。 最先出场的是一个从山西来的,一开口口音都带着山西醋味,这人三十上下,把自己神兵之器吹的神乎其神,是可打世间万物。 郭文莺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弓弩,不过是普通弓弩的加强版,在原来西北军的库房里,邓久成连瞥都不会瞥一眼夫人粗劣货。 与他对阵的是一个操着湖南口音的,两人了半话,谁也听不懂谁的,一阵鸡同鸭讲后,才开始比赛。只是两人水平半斤八两,各自对射了一阵,谁也没把谁怎么样,后来干脆不动手,改成动嘴了。 “跟你咧,这弓弩老好咧,那是指哪儿打哪儿,打哪儿指哪儿。乃那个不求行,乃死迷粗眼,我一各揽遛死你。乃个迷数。” “那咯只弓就还显得傲些喃。你调皮啰,冒得那个齿你的喃。细伢子下呷蛮作孽的咧。” 后来越吵越厉害,各种方言一起往外扔,谁也听不懂,差点在台上动起手来。最后还是身为裁判的白玉生看不过去,叫人把两个老凯强行从台上拉下来。 接下来又有几对上了台,看着技术都不算很高,所造的东西都不过是中等水平,有的最多勉强能端上台面,还有的连原来西北监造处网罗的那些工匠都不如。 郭文莺看得微觉诧异,心中暗道,这参赛人的水平怎么变得这么低了?是从前都是如此,还是近两三年才开始这样? 耿云奎在一边摇了摇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郭文莺道:“这些参赛选手水平都下降了吗?” 耿云奎道:“十年前绝不是这样,江山代有人才出,每一届都会出些惊采绝艳的人才,不过自从白玉生做了千机门门主后,对外来人打压的厉害,好多真有本事的都不愿参加这种比赛了。” 郭文莺点头,果然是因为这白玉生的缘故了。 第三百八十九章 攻守 等轮到他们的时候,许忠和郭文莺一起上台。他们的对手是个身着黑衣的的瘦弱之人,看起来年岁很轻,只是一双手却是出奇的粗大,上面青筋裸露,指关节高高隆起,看上去有如鹰爪一般。 郭文莺在黑衣少年的面上和双手扫了一眼,这样年轻的工匠技师,还真少见,也不知有没有出师? 裁决胜负的吏宣布了黑衣少年的名字,他唤作魏杞,来自湖广,紧接着又报了许忠的名。许忠在这一行是名不见经传的,没人识得,是以他们的出场没半个人关注,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魏杞身上。 演兵分为上下场,两个工匠技师各进攻一次,防守一次。主判让两人来到近前,猜拳来定哪方主攻。 魏杞黝黑的眼眸直视着许忠,道:“我师从工部的白玉生大人。白老师尝言鬼手大师功,唯一不可取的就是收了个不成器的徒弟。今日我便在大家面前爆爆你不学无术的底细。” 许忠不知道该怎么答,转头看了看郭文莺,他这个动作太过明显,魏杞不由看向郭文莺,随后对她鄙夷的撇了撇嘴,大约觉得这么个白脸实在瞧不上眼吧。 郭文莺却没看他,只转头瞥了一眼上面的白玉生,那个人坐在观礼席上,面带微笑,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更衬得一张脸面如冠玉,实在不像是三十几岁的人。 反观自己师父耿云奎,比他也大不了一两岁,却好像老了十岁不止,人生的际遇如此不同,不免让人唏嘘了。这白玉生如今得了鸟势,居然派出他的弟子来耀武扬威,今日倒要替师父狠狠地击败面前的子,打打白玉生的脸面了。 她转过头时,许忠已经猜拳输了,第一场由魏杞主攻。 只见他拿出了自己的连环劲弩。这连环弩同普通的劲弩有很大不同,为了弥补无法持久的缺点,特意在弩匣处增加了一个导轨,上面可放五个弩匣。当劲弩的弩匣射空后,只要一推导轨,空弩匣就被推出,新弩匣就位,可以继续发射。随着弩匣减少,还可以随时将新弩匣放到导轨上,这样连环劲弩就真的名副其实,可以不停地发射下去。而且上面增加了护板,加强了自我防御,比一般的劲弩也耐用的多。 此劲弩唤作五匣连环弩。这是白玉生当年的成名之作,只不过后来经过再次改良修缮,让功能更加完善了。 这闻名遐迩的大杀器一出,场外又是一阵骚动,大家都料到郭文莺和许忠必败无疑,还没开场就已经嘘声一片。 郭文莺也不理会场外的声音,不慌不忙地拿出一个铁锅大的方形东西,她从上面掰出一条条的铁块,折叠,变形,不久就组成了一个一人高的方盾,那方盾做的极为精巧,上面刻着一些八卦图案,图案上一环套一环,颇有些阵法的意思。 这方盾是耿云奎做的,上面图案也是他一刀刀刻出来的,他的手时好时坏,这方盾足足做了两三年方才做成了。今日便是特意让郭文莺带到比赛场上,想用这方盾和白玉生的徒弟一决高低。 郭文莺把方盾展开,递给许忠,自己便侍立在一旁。 观赛的工匠技师看在眼里都不禁大大摇头,虽然铁块变形成方盾,颇是匠心独具,但是总归是个普通的盾牌罢了,却怎么不可能挡得住连环劲弩? 魏杞早就按耐不住,待他们把盾牌放好,将劲弩对准许忠,一扣机关,空中便响起一阵嗤嗤的声音,一只只箭矢劲射而出,形成一条黑色的风暴,呼啸着扑向他们。 很多工匠技师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到盾破人亡的场面,耳中却是迟迟没有主判叫停的声音。睁开眼睛,发现箭矢狂风暴雨一样射到虎首方盾上,却根本奈何不得,许忠安静从容地站在盾牌后面,毫发无伤。 观赛的工匠技师一个个目瞪口呆,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魏杞也是无法置信,嘴巴张开,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过他却是比别人看得明白,那八卦盾牌确实比一般的盾牌坚固许多,却绝对无法挡住自己的连环劲弩。这是怎么回事? 郭文莺笑吟吟在一边看着,她自知道这盾牌的妙处,其根源就在那两块圆形石片上,那是两块特殊的石头,能够吸引铁质的器物,正好克制自己的连环劲弩。射出的箭矢都被石头吸引,偏离方向,只是在盾牌上划过,这才没有射碎盾牌。 而且盾牌本身可以随时变换形状和方位,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都能用最快的速度变换,把人牢牢锁在盾牌后面,受不到任何伤害。 魏杞又气又恼,即便心中不服气,却也不得不这确实是个难对付的盾牌,就算此刻是在战场上,他可以换多种机关箭弩攻击,却也不一定能破解这盾牌。怕是他师父白玉生,也未必能做出这等东西。这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乡巴佬,怎么就这么厉害了? 魏杞咬了咬,绝不肯认输,可待他射空了五个弩匣后,八卦盾牌依旧无恙,此局算是许忠胜了。主判宣布完结果,场外立时议论纷纷,赛场中只能听到一片嗡嗡声。 魏杞脸色通红,一眼不发,死死地盯着许忠,偶尔转头看一眼郭文莺,眼神既狠且阴。 他阴测测的声音道:“子,你到底师从何人?” 许忠憨憨一笑,“我师父可是很厉害的,可惜不能告诉你这子,你败了便是败了,问我师父做什么?” 郭文莺暗自好笑,这许忠看着平时忠厚老实的,居然也能出这种噎人的话? 接下来中场休息了一会儿,高台上许多看客都溜达着下来,该上茅厕的上茅厕,没事的则三五个聚在一起,商量着前几场比赛的事。 趁这个时候,郭文清走到场中,低声道:“文莺,你怎么从宫里出来了?” 郭文莺道:“我师父要参加比赛,可她身体不便,我就只好代劳了。” 郭文清左右看看,“你可知你毕竟是宫中之人,若被人看见可是重罪吗?” 郭文莺知道他是关心他,便道:“此事是得了圣旨,是皇上许了的。” 第三百九十章 提醒 郭文清怔了怔,倒没想到皇上这么大方,居然肯放她参加这种比赛?不过想想也是,她与皇上从前关系就不一般,两人暧昧的都快滴出水来了,后来进了宫,他父亲还以为皇上会收她入后宫,封妃甚至封后,可是等了几个月都一点信都没有。也不知到底怎么样了? 父亲是一心想让郭家出一位皇妃的,否则也不会想把妹妹郭婉云送进宫的,可现在眼瞅着郭文莺的事要打水漂了,他能不急吗?几次让人在宫里打听,都只皇上对郭文莺与旁人不一样,至于别的却什么都打听不出来了。 有时候父亲一个人在家都会叹息,怕郭家没有福分与皇家结亲了。近来郭家颇不顺意,郭家几个女儿,郭秀枝的婚事告吹,郭婉云几次议亲都没找到好人家。而自上次郭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之后,对郭家名声影响很大,许多人家都不愿和郭家议亲。起来这都怪叔父郭义显,在外面宣扬郭文莺不是郭家女儿,又出尔反尔,再加上傅莹的事闹出来,一时间永定侯府面临各种压力。连带的定国公府也跟着受到了牵连,朝中御史参奏的折子比比皆是。 皇上对此事的态度也很晦暗不明,大部分折子都留中不发,却令定国公郭义潜和永定侯郭义显在家面门思过,还把郭家的一些差事给停了。郭文云被撤了兵部的职务,也就是他还勉强支撑着郭家的门庭,在外面奔走着。 郭家变成这样,也难怪父亲会想着从郭文莺身上找齐了,若是她能侍奉皇上,郭家一门必将荣宠一世。 郭文清也是这些为了父亲和叔父的事有些着急上火,也曾想过去求郭文莺,让她在皇上面前句话,不过又犹豫着不想去。到底也是叔父郭义显自作孽,好好的女儿不教养着,偏偏各种找茬,现在找出乱子来了,还连累了自己父亲。 他是明眼人,一眼便看出皇上多半是为了给郭文莺出气,才令父亲和叔父闭门思过的,这惩罚不轻不重,其中的度把握的,确实让人不觉得用心都难。也就因为这样,他才没敢找郭文莺,却也没想到今会在这里看见她。 看见郭文清,郭文莺心里也有几分高兴,如果郭家还算有几个不错的人的话,郭文清应该算是一个。至少他没有定国公郭义潜那么市侩,凡事以利为主,多少还会顾念一些亲情。 她问道:“大哥哥现在可还好吗?家里还好吗?” 郭文清强忍下想跟她诉苦的冲动,低声道:“还好,一切都挺好的。”随后又道:“你一个人在宫中不易,还是凡事心,千万莫要被人拿了把柄。” 着又凑前一点,声音压的越低,“有件事我还是觉得应该跟你提个醒,听父亲,好像朝中有人打算用的身份大做文章。” 郭文莺微微一愣,她的身份一直是扎心的一根刺,她行走之间犹如身上背着个炸药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点炸,若真是被有心人利用,牵出来到时候必将炸的血肉模糊的。 心里暗叹一声,该来的总会来,朝中那些大臣们一个个精的跟猴似地,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身份?无非就是有利无利,该不该做,又该怎么做罢了。 郭文清跟她这些自是好心,她心中感激,忙道:“多谢大哥哥了。” 郭文清点点头,“你一切心便是,总是一家人,你也不必对郭家有太多怨气,你若真有事,郭家也会护你的。” 郭文莺微微叹气,她确实对郭家人有怨气,不然也不会走得疏远。她宁可在甜水街住,也不愿回郭家。但或许她也得对,若她真的有事,郭家就算为了自保也会想办法护她吧。 郭文清又投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才快速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下半场比赛开始了,下半场比赛也是采用循环式,第一场比拼的是陷阱机关。 这一场是一位南方来的陷阱行家,和一个北方的陷阱行家比拼,两人对着试验谁的陷阱能把对方困住。 北方陷阱行家先开始布置,他低着头在场地上进行陷阱机关的设置,几十个陷阱竟然是互相连接触动的,可以引诱大部队全部走入陷阱区后,再一起发动,让机关的杀伤力发挥到最大效力。 只是这陷阱对大规模的人效果更好,若是单人,轻功好一点却不容易困住,那个南方行家一看就是个练过功夫的,竟沿着几块木板中间轻松走过,半点没有受到陷阱塌陷的影响。 虽然他没困住对手,但他的精妙设计,还是得到了白玉生大加赞许,甚至亲自下台走到那机关处亲自检验。工部侍郎齐怀山也跟着下来,两人边看边热情讨论着,似乎真有把机关用到战场的打算。 郭文莺却觉得这种设计看着挺唬人的,但真要用到大规模战争中,根本不实用。先不这种机关能困住多少人,光是布置机关所费的功夫就不是一般能用的。而且这种陷阱适应范围很,最多能用到几十人上百人的打斗拼杀中,真要十几万几十万,死点人根本影响不了战局。 那个南方的陷阱行家所设的是一种绊马索的机关,用来做埋伏甚好,适用范围也广了许多。郭文莺注意看着,倒从他这机关之中学到了不少。 这一场却是南方的陷阱行家胜了,他的机关胜在精巧,实用性也更好。 到了第二场便轮到了他们这一组了。 郭文莺拿出一个箭弩,摆在面前。这只箭弩与连环弩的外形有几分相似,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充分改良过,下面有一个黑色的匣子,别人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让整个箭弩看起来沉甸甸的。 魏杞则拿出一个盾牌。这盾牌甚是奇特,上面磨出了无数个凹凸不平的块。每个块只有指甲盖大,方向各个不同,有的水平,有的垂直,有的倾斜,从远处看,反射出太阳光,烁烁发亮。 这个也是白玉生的得意之作,就是用来防备自己的连环弩的。箭矢射到盾牌上面,因为这些不同方向的块而无法受力,只能弹落到四面八方,从而达到保护作用。 第三百九十一章 精彩 郭文莺观察了一下那些块,很觉白玉生也是一个才人物,能想到用这种方法增加承受力确实不是一般人所能为的。 她心里已想好应对之策,便按动机关,箭矢射出。许忠给她打下手,帮着扶住下面连接的黑匣子,不让它晃动。 乍一看,她这连环弩和普通连环弩没有太大区别,可箭矢的内层都是中空,里面藏有火药,那黑色匣子里装的也尽是火药,箭矢射出便裹着一团火一起出去,射到盾牌上便“砰”的一声爆了开来,宛如一个个极的手榴弹。 随着数不尽的箭矢射出去,盾牌上传来不断的爆炸声,噼里啪啦的,比过年放的鞭炮还要响。 其实郭文莺今带的这具连环弩也是经过重新修整过的,她原先造的那具连环弩威力比这个更大,为了不在比赛之时伤了人,特意把火药用量和射箭的数量都减少了。不过饶是如此,也足够魏杞喝一壶的。 魏杞看见那火团一闪,便觉心中一沉,暗道,这下要败了。他自己的盾牌能够防住连环弩,却防不住随后的不断的火药爆炸。只片刻功夫,盾牌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似乎隐有断裂的痕迹。 在场外本来和煦地与人攀谈的白玉生看见这一幕,不由惊讶地站了起来,他面色阴沉地看着比赛场中,心中暗忖,这到底哪儿来这么两个子,倒真是好生厉害。 他也清楚魏杞这一次是输定了,弄不好还有性命之忧,便高声喝一声,“魏杞,你不是对手,且认输吧。” 魏杞虽心中紧张,却执拗着不肯认输,只希望盾牌能撑到连环弩射空箭矢为止。只要他的盾牌不破,便算是平手了。 可事实并没有照她预想的那样,盾牌“砰”的一声大响,瞬间碎裂成了几块。 其中一块碎片从他的脸上划过,魏杞“啊”了一声,用手捂住伤口,血水顺着手指滴滴答答的滴到地上。 那主判连忙喊停,不然再继续下去,演示场便要血溅五步了。 白玉生的脸愈发阴沉了两分,他阴冷的目光向四下望着,想要找到幕后之人是谁。他不相信仅凭两个乳臭未干的子,就有本事能破了他千辛万苦研制出的盾牌。 果然随着他的目光所落之处,真的在斜对面的高台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一条腿是瘸的,头发早已花白,一脸的老态龙钟的对他笑着。 他微微怔了怔,随后嘴角挂起一抹阴笑,原来是他啊。他怎么看那盾牌的创意很觉眼熟,原来是他的杰作。那连环弩倒是设计的出乎人的意表,他竟不知道还有这种造弩箭的方法。这老子隐匿了这么多年,他以为他已经死了,原来还教了这么好的两个徒弟。 心里暗自冷笑着,就算有徒弟又怎样,下面几场他一定叫他输的连北都找不到。他腿好的时候,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现在还是个瘸子,他堂堂朝廷命官会惧怕一个瘸子? 今日来旁观的人很不少,谁也也想不到白玉生的徒弟会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子,还输得这么彻底。到处都是议论的声音,其中不乏幸灾乐祸之辈。还有的在询问这许忠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把白大人的徒弟都打败了。 待喧哗声了一些,工部侍郎齐怀山站了起来,道:“圣上有旨,这次演兵是为了挑选青年才俊,今日几场比赛都是精彩万分,尤其是这位叫许忠的青年所造兵器甚是新颖,让人眼前一亮。南齐有如此多的青年才俊,国家幸甚,皇上幸甚。” 他着转头对白玉生道:“白大人,你也几句吧。” 此番比赛,白玉生本来就是为了给他的几名弟子铺排道路,壮大自己实力的。可没想到最得意的弟子刚一出场,就败在了许忠手里,他的心情自不会很好,只匆匆了几句勉励的话便坐下了。 今一一共比赛了十六场,接下来的两分别是农事和工事,然后获胜者会在第四统一进行最后一场决赛。 比赛下来,胜负已分,许忠顺利晋级了。虽然他只是挂了个名的,但今一确实让他大开眼界,不免兴奋起来,一边往高台走,一边跟郭文莺讨论着今最精彩的几场。 郭文莺默默听着,时而漫不经心的虚应一声。 两人刚走到高台底下,忽然身后有人叫道:“许公子,请留步。” 许忠停了下来,回头一看见是那位白大人,不由扬脸一笑,“大人可是有事?” 白玉生笑得一脸灿烂,“没什么,只是许公子年纪便有一手好绝技,白某心中佩服,想结识一下许公子。” 郭文莺知道他肯定是没安好心的,也没理他,迈步就要往高台走,白玉生却也没容她走,向前一步正拦在前面,含笑道:“这位哥,你叫什么名字?” 他手里摇着一把扇子,那自诩风留潇洒的模样看着真是让人恶心,若不认识他,或许还会被他的外表所蒙蔽,不过听了他设计师父的那些事,这个人就跟条毒蛇一样,阴狠又毒辣。 郭文莺微微抱拳,“的见过大人,的是许公子身边的下人,给许公子打下手的。” 她身上穿着粗布的衣服,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装饰,从穿着看倒真是个下人,但那神情,那挺直的背脊、挺拔的身姿,还有几乎不辨男女与众不同的气质,让人根本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这个少年几乎是他见过的男人中最好看的,今从她一上台他就在注意她,刚开始只是在惊讶她出奇的美貌,后来便开始惊奇她麻利的身手。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虽然这两场比赛都是许忠在参赛,但真正组装和准备武器的却是这个一直在后面默默无闻的人。 他一眼便看出这个少年有着不凡的机关技艺,那绝不是一两年就能达成的真本事,反倒是许忠稍显笨拙一些,与他所展示的精巧机关颇为不符。 所以他一见郭文莺要走,第一反应就是拦住她探探底细。 第三百九十二章 箭袭 白玉生微微一笑道:“哥真是过谦了,像哥这样的技艺,怎么可能是下人呢,哥若不嫌弃,倒是可以投到我的门下,机门弟子遍布下,确实也是个好出路。” 郭文莺淡笑,“多谢大人了,我只不过是个下人而已,且是认主的,签了卖身契,一辈子是主人手下的,不敢高攀大人。” 白玉生凝了凝眉,似不太舒服,他身为千机门掌门,又在朝廷做官,能投到他门下那是极有面子的事,没想到这子给脸不要脸。 强压住心中怒火,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既然如此,那就预祝两位明能取得好成绩吧。” 郭文莺笑了笑,迈步上了高台。 皮三和张强几个都在等她,瞧见她上来,自是把刚才的场景添油加醋的热捧一遍,可能在京里混的时间长了,多少沾染了一点油嘴滑舌,恭维的话得这叫一个遛。 郭文莺被他们捧的哭笑不得,转头对耿云奎道:“师父,那白玉生城府极深,怕是不好对付。” 耿云奎点点头,“此人确实极为阴险,又擅长伪装,自要心才是。”想当初他就是被他纯善的外表给骗了,才落得现在的下场。 郭文莺冷哼,“他若老老实实的比赛,跟咱们以实力论输赢也罢了,若想动什么歪脑筋,就是他死路一条了。” 以她现在的人脉,想整倒戈千机门实在太容易了,只是师父一直耿耿于怀当初的比赛,想要用实力打败白玉生。而且千机门也是他的师门,他不想让自己个人恩怨影响到千机门一众弟子,这才没使用过激手段报复。若是依着她,先把白玉生的爪牙都给拔除了,看他还能不能在这儿蹦跶? 比赛结束,他们骑了马往回走,郭文莺亲手造的火弩大显神威,从心里也是高兴,一路上时而也跟亲卫开两句玩笑,气氛甚是热烈。 演武场距离城里不算太远,只不过这里是驻兵专用,并没有民居,其中有一段路甚是荒凉。此时离黑还早,秋高气爽的,野外凉风阵阵,景色很是不错,他们也不急着赶路,信马由缰的边边走。 正走着时,忽然一阵“嗡嗡”的声响,从左侧的一片林子里射出无数只弩箭,都是强劲大弩,射在身上立刻洞穿。两匹马瞬间中了箭,从马肚子中间穿过,连马带人一起摔在地上。 皮三从地上爬起来,一顿破口大骂,几匹马团团把郭文莺护在中间,都警惕的看着四周。 那大弩一共射出二十四只箭,箭矢精巧,力道强劲,一看便知是机关高手的杰作。 张强也从地上爬起来,刚马中箭还向前扑了几步,把他直接甩下去,他摔的有些重,这会儿才能勉强动了。 那些人似乎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只射了二十四箭,半也不再有什么反应。 郭文莺看看四周,心知这是在警告他们,而是谁指使的已经不言而喻,这个白玉生当真可恶至极。 她下了马,低下头查看,发现前面不远处有极细的绊马索,似乎不是普通绳索,韧性极高,一时也瞧不出是什么材质所造。若是他们疾驰而过,怕是马腿都要被割断了,人摔在地上,不死也要重伤。他们刚才幸亏马行的极慢,就算真撞上了也不会有太大事。不过也可能就是因为他们走得慢,才会有接下来的一波强弩发射吧。 让皮三把那绳索解下来,托在手里一看,比蚕丝粗许多,又比麻绳之类的细,虽看不出是什么,不过肯定是个好东西就是了。抱着不要白不要的心理,郭文莺把那绳索揣进怀里,对他们道:“走吧。” 张强道:“头儿,咱们不去看看吗?” “看什么看,人早就走了。”想必放完那一强弩的箭,人就已经走了,或者根本就没有人,而是早就设了机关在这儿等着他们,一旦他们到了某个位置,或者触到了某个地方,就会引发机关。 如此精巧的设计,也只有机关门的人才能做到,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可查的? 耿云奎也察觉到了,他的脸一直阴沉沉的,在低头查看那绊马索的机关时,更是阴的几乎滴出水来。好半才吸了口气,“机关门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么下作的事了?”着忍不住又一叹,“从前老掌门在时,何曾会叫弟子们下这种毒手。” 此地不宜久留,几人上了马,打马扬鞭往城门而去,在城门口进城的时候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多了许多金吾卫和羽林卫。 郭文莺微觉诧异,翻身掉下马,却见齐进在道边不远的地方站着,看见郭文莺便是一副惯常的鼻孔朝的模样,很怀疑他下雨的时候会不会灌进水去。 郭文莺也没理她,牵着马往城门走,却见齐进已经从后面追着到了她身边。 “喂,郭文莺,你眼眶比别人大吗?没看见我在等你。” 郭文莺眨眨眼,她还真没看出来,就他那站姿,不知道还以为他大爷站在那儿亮相呢。 这齐进也是,从前也不记得怎么得罪过他,现在越发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真不知道他哪儿那么大的怨气? 她道:“齐大人,那请问你有什么事啊?” 齐进哼一声,“皇上听你遇险了,把金吾卫都派出来,这是你幸亏安稳的回来了,否则金吾卫早就去了演武场了。” 郭文莺有些发愣,封敬亭知道她被人伏击这并不奇怪,只是他怎么这么快就反应了,还派出了金吾卫,那是宫中内卫,岂是随便派到城外的? “皇上可是什么了?” 齐进哼一声,“皇上回头忙完朝事,晚上去看你。” 郭文莺这才知道他那一脸怨气是从何人来,皇上居然会出宫看她,想必这子心里是极为不平衡的。 只是她好容易才清静了两,下面还要为两日后的船舶比赛做准备呢,哪有功夫伺候这位爷啊? 什么过来看她,最后看着看着指不定是要看到床上去。侍弄得她一身酸疼,最后哪还比得了赛? 第三百九十三章 宽衣 她心里不乐意,苦着一张脸道:“皇上日夜操劳,也是十分忙碌,若没什么大事就不要出宫的好。” 齐进横了他一眼,她以为他想皇上出宫吗?皇上出宫干系极大,他们这些人脑袋都掖在裤腰上,稍微出点什么岔子掉下来,就再也安不回去了。 郭文莺自然也不想皇上出宫,她又没什么事,他出来做什么?是来看她,最后看着看着还不定看到哪儿去呢? 这会儿她倒有些明白齐进为什么总看她不顺眼了,怕是在他心里早给她定了无数个罪名,现在又加上狐媚惑主一条,他没动手掐死她已经是很隐忍了。 骑马进了城,耿云奎问她刚才那是什么人,郭文莺轻描淡写道:“一个认识的朋友而已。” 耿云奎摇头叹息,他才不信是什么朋友,哪个朋友见了能恨不得扑上来咬一口? 自从那一年郭文莺离家出走之后,再回来与原来发生了很大变化,许多地方都不同了。不过他也从没探究过,这孩子素来有主意,也确实有本事,有些事根本不是他能干涉的了的。 一路回了甜水街,色已近傍晚,他们在外面一也没吃什么东西,便叫许氏给下了面条。 郭文莺也没什么食欲,随便吃了一碗,就回自己房里去了。坐在书案前开始画起船舶图来,后日的比赛主要是比造船术,其中有一项就是绘出船形图纸来。千机门的造船术也是极为久远的,一代代相传下来,虽丢了不少珍贵的船图资料,但也不可觑,她必须在创新上多下点功夫,才会有致胜的把握。 正专心致志的绘图呢,忽然身后有一只手把她紧紧抱住,紧接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酥酥麻麻的带着几分痒。 郭文莺不用想就知道是封敬亭,能悄无声息的进来,还会这么抱着她的,也只有他了。 她抬脸看他,脸扬起六十度角,还没等开口,唇上便被轻轻啄了一下。 他温润的唇摩挲着她,低低地声音道:“朕今日上朝就觉心神不宁的,后来暗一飞书来报,你果然遇险了。” 他的吻由浅入深,郭文莺被她吻的微微娇喘着,强行把他挣开,“皇上我没事的。” “不行,朕要检查一下,朕不放心,一定要好好查查。”他坏坏笑着,着便从椅子后开始脱她的衣服。 郭文莺轻叫一声,“皇上,我还忙着呢,不要闹了。” 封敬亭不依,只不看清楚他不放心。 郭文莺也不知道他是真关心自己,还是色心又起了,不过也知道他的脾气,若是不达到目的是不肯罢休。只好站起来,任他脱自己衣服。 封敬亭好像扒她扒上了瘾了,很享受这个过程,一件一件往外扔,不一会儿地上便堆了高高的一堆衣服。看着她光着身子俏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他很觉恶趣味得到了很大满足,从前在军营的时候无数次想象着她身子的妙曼,经常下面锁紧,恨不能登时奔腾。这会儿终于能好好欣赏了,倒好像得了宝贝一样,笑得满脸灿烂。 他终于在房里脱光了她,包藏在衣裙下的身体是如此的让人惊艳。她很纤细,有些不盈一握的细腰,单薄巧的肩膀,纤长的大腿,但臀部和胸部却丰满的恰到好处,其他部位的纤细反衬出胸臂的美好曲线。她的肌肤很细腻,如同均质的牛奶。柳条一样柔软的细腰,让她显得纤弱,却又带着勃勃生机。 他低声道:“娇娇,你可发现,你现在越来越有女人味儿了。”从前的她扮男人有八分像,现在就算再穿着男装,却已经女态毕露,眉梢眼角皆是风情,两团绵软也愈发膨大,想遮住都很难了。 郭文莺抱着肩,满脸纠结的任他把自己身上肌肤一点点看遍摸遍,两只大掌温温热热的,摸得她竟有欢愉起来,若不是被他抱着,怕是几乎站不稳了。她轻轻喘口气,“皇上可看好了?” “好了。”封敬亭声音有些暗哑,若不是今还有要事可做,他真会在这儿要了她。 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抱住了,停隔了几分钟才放开她,又把她的衣服一件件穿回去。 郭文莺也觉有些情动,双颊红红的,有些羞臊地看着他,还以为刚才他会冲动的把自己扔上床,这会儿这么快结束倒有些诧异了。 封敬亭一面给她系着腰带一面道:“朕还有事,这就走了,你后日比赛完就回宫中。这些日子好好收收心,以后也别只想往外跑了。” 郭文莺微微点头,看他急切地样子,不由道:“皇上有什么事那么紧要?” 封敬亭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一脸宠溺道:“那些事你不用管,好好过你的日子就是,你真心跟着朕,朕也会实心待你。” 郭文莺“嗯”了一声,他难得这么温柔,她也没先前那么反感和反抗了,甚至也有了想跟他过一辈子的想法。有时候甚至想,其实他这人除了色一点,喜欢在床上虐她之外,别的地方也都还好吧。 送封敬亭出去,临出门时他又轻轻抱了她一下,那依依不舍的样子让她很是窝心,她不由回了他一抹柔和的笑,她这个样子倒像是送丈夫出门的妻子了。 门外戒备极其森严,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郭文莺看着怔了怔,不知道他这回出来怎么带了这么多人?就像今在城门口,齐进带着那些金吾卫和羽林卫,也不像是专门为了等她的。不知为何,心里隐隐觉得,可能要出什么事了。 朝中风云变幻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真要卷进漩涡里弄不好就是身首异处,封敬亭得没错,以她现在的身份,还真是得老老实实的躲着好。 她也没想那么多,回到房里继续画船图,只是被他一挑拨,浑身的燥热感半下不去,一时很难聚精会神。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刚才那双手在自己身上抚摸,心里暗啐自己,什么被他带的也这么有色心了? 第三百九十四章 显摆 次日正是比赛交图的日子,郭文莺昨晚熬夜把图绘完,一早醒来精神颇有些不济。许氏给她炖了补身的鸡汤,又加了新鲜的薄荷叶,给她提神醒脑。郭文莺喝了两口却喝不进去了,近些时日食欲很是不振,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总是不太想吃东西。 许氏看在眼里,不由低声道:“姐,请个大夫看看吧,你是不是有了?” 郭文莺哑然失笑,“奶娘放心好了,我不会有的。”她每次都是喝药的,自从和封敬亭有了关系,避孕药都没断过,他房中颇为勤恳耕耘,也因此逼得她药汤也多喝了许多。 许氏道:“姐可别犯糊涂,姐没成亲,若大着肚子可不叫人笑话吗?我瞧着那个封爷真不是什么好人,昨来的时候带了那么一大帮人进来,把我吓得跟什么似得。他也不知是做什么的,手底下那么多人,姐与他在一起真要加十二分心了。他若肯娶姐进门也罢了,若是不肯,姐还是早想出路。” 郭文莺知道许氏一心为她好,只是感情的事自来都是水到渠成,半点强求不得。她道:“奶娘不用操心,大不了一辈子不嫁就是了,咱们手里有钱,横竖能养活自己,这一辈子就咱们几个就伴也挺好。” 许氏轻叹一声,“姐心里有数就好。”这些时日她操心太过,几乎落下病了,每每想到郭文莺的遭遇都觉心力交瘁,好好的姑娘还没成亲就叫人家给那个了,以后怎么见人啊?可她一个下人,也实在不出什么,只能尽力替她瞒着,不叫传出些闲言闲语,也不能叫郭府那边的人知道就是了。 吃过了饭,郭文莺便出门了,今要到工部去交船图,一早就带着皮三、张强和许忠几个坐车出去。 云墨自然在后面跟着,皮三故意对付他,不让他上车,这孩子便蔫不声的在后面跑着。马车行速不慢,竟也能大气不喘的跟上了。 郭文莺掀着车帘往后看看,就叫皮三让他上车,一孩子而已就算是眼线,也没必要这么对付吧? 云墨上了车,低眉顺眼的在那儿跪着,叫他起来,他也不肯。 郭文莺知道这子心里别扭,不定在想什么,便也没再理他,低头展着图纸看自己绘的船图可能会有哪些漏洞。她所绘的是一只海鹘船,是一种适用于外海作战的海船,其形状与上述内陆战船不同,前高后低,前大后,如鹘之形,船上左右置浮板,形状如鹘翼翅助。 这种船早就失传已久,她在船场的时候根据一些简单的草图也绘过船图,后来还造出了几艘用于海战,只是效果并没想象中那么好,没有完全发挥海鹘船的优点,速度是上去了,但是因为它前高后低,前大后,如鹘之形,在风浪之中很难保持平稳度,人站在船上总有一种晕眩的感觉。真要打起大仗来,这一点的过失很有可能会左右战局。 在这张图纸上,她加了几个平衡船只的设计,并且把船体稍微加大了一点,变得能更适应海中风浪。 她看了几遍,觉得每一处都很好,便卷了图纸放进一个竹筒里。 马车穿街过巷,在工部大门前停下。 他们下了马车,这会儿工部门前已经聚了不少前来参加第二轮比赛的人。郭文莺等了一会儿,看见魏杞也站在人群中,在他身边还有几个衣着尚算华丽的人,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虽不知道身份,不过瞧着约莫是他师兄弟之类的人。 白玉生在这一行的名声甚响,他的徒弟众多,魏杞只是其中一个,还有许多徒弟参加比赛,晋级下一轮的也不在少数。 魏杞脸上包着白纱布,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也瞧见郭文莺一行,挑衅的对她挥了挥拳头。 郭文莺微微一晒,这种张狂不知高地厚的人,实在没必要理会。 又等了一会儿,忽然工部大门一开,从里面走出几个官员,打头的四十上下,留着一撮胡子,一脸老实敦厚样,那一身的侍郎官服穿在他身上略显紧些,也不知是发了福,还是为了省布料,只看着就像个会过日子的人。他打老远就看见郭文莺,几乎是步跑着过来,“文英,可算看见你了,想死哥哥我了。” 那人正是邓久成,自他被调回京里,还没见过他,没想到还是从前那性子,大嗓子,热情洋溢的让人受不了。 郭文莺很利落的躲过他扑过来要保住她的手,西北军从前那些个将官一个个都奇怪,都有喜欢抱人的习惯,路怀东如此,他也如此。 邓久成半点也没有被拒绝的尴尬,依旧嘻嘻笑着:“哥哥我盼着能看见你,今可算见着了,一会儿跟哥哥喝酒去。” 郭文莺苦笑,她这会儿只是个跟班,实在当不得他一个三品官员这么热情。早知道一大早就能碰见他,她蒙着脸出门多好?不过他们之间太熟,就算把脑袋蒙了,他依然有本事能认出她来。 她试探着挣扎,“这位大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邓久成一怔,随后笑起来,“你子烧成灰我也认识你。” 郭文莺忍不住捂住脸,想装不认识都不行了,她是想跟他喝酒,可惜今真不是时候。便道:“我是参加百工大赛的,去交了造船图纸再来找哥哥怎么样?” 邓久成立刻笑起来,“如此甚好,咱们中午狮子楼见,你可不能不去,你要不去我骂你祖宗。” 郭文莺嘴角狠抽了一下,当过兵的人身上都多少有些痞气,只是他好歹也是朝廷大员了,这么着好吗? 邓久成却不管不顾的,拉着她了会儿子话,才带着几个官员走了。他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一边走还一边跟人显摆,“看见没,那是我兄弟,可厉害了。” 郭文莺瞬间便有一种被雷劈过的感觉,看着周围不时投过来的目光,很觉今不宜出门的。邓久成的性格是有名的大黏糊,和路怀东虽不是一个类型,却有异曲同工的效果。 第三百九十五章 打人 那些来参赛的,一时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约莫是觉得她是因为认识工部侍郎,走了后门才进了决赛了吧。周围一片议论之声,有一些听在耳中甚是刺耳。 这些靠手艺吃饭的,虽然身份不高,却一个个都有几分傲气,最见不得通过走后门的人。 郭文莺颇觉头疼,却也没法分辨,便只当没听见,退到一旁去了。 这会儿从工部大门里出来两个官员,让他们排队进入,到里面最靠左的一间房子里,有人在登记交来的图纸,每一个上面写上姓名,再贴上封条。 郭文莺排的比较靠后,好半才轮到她,她把图纸交上去,那登记的官员似是不屑的扫了她一眼,“许忠?” 郭文莺点点头,那官员埋首写了许忠两字,贴到封条上,然后让人拿到里间屋摆放去了。 交完图纸,也就没什么事了。从工部衙门出来,一抬眼忽然瞧见郭文云往这边而来,他明显憔悴了许多,原来不可一世的贵公子,现在却好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走路连腰板都挺不直了。 郭文莺怔了怔,若不是他对她怒目而视,一时竟以为自己认错人了。不禁心里暗忖,郭文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她一直在宫中,关于郭家的事也很少关心打听,对于郭文云被免官的事一点也不知。 郭文云起来是被御史参劾的,他整日流连花街柳巷,败坏名声,为争一歌姬与人口角,有失官员体面。但因为此就免官,未免责罚太重了一些,不仅这样,就连他的世子之位也岌岌可危了。三叔郭义年现在正在京城,一心想着让大哥让出爵位来,由自己的儿子郭文乾继承爵位。 相比郭文云这种凭祖宗余荫混得一官半职,只知吃喝嫖赌的浪荡子,郭文乾要明显优秀的多,他是科举进士出身,第四名传胪,今年刚进了翰林院做典簿,品级虽不高,却是极有前途的。再加上他本身就才华横溢,能写诗做词,还画的一手好画,在文人中名气甚响。 现在郭家有意栽培他,正准备上请封的折子,废了郭文云的世子之位,由郭文乾继承爵位。 此事东府的定国公也是支持的,郭家想要发扬,靠一些只会花酒地的纨绔子弟是不行的。所以两府合议,推出郭文清和郭文乾两人重点打造,倾全府之力扶植两人。 因着这事闹开,郭文云在郭家的日子特别难过,他父亲郭义显被皇上勒令闭门思过,连门都不敢出,根本就不上话。这会儿永定侯府早就被三叔霸占了,堂而皇之的住进了府里。 对于郭文云这是灭顶之灾,他一旦没了爵位就什么都不是了。可对于傅老太太来,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儿子和孙子都是亲生的,让谁继承爵位都一样。在她的有意偏袒之下,郭义年越发横行,不仅联合永州郭家的族人一起扶郭义乾,还想把郭文云从郭家赶出去。 所以郭文云现在就是过街的老鼠,找不到半点外援。也是他平日里不会做人,人缘太差,才惹得现在墙倒众人推,一堆人想要反对他。在这种氛围下,他能好得了才怪了。 他今日本来是到工部看看能不能再谋个差事,虽不能有品级,好歹有些俸禄可拿。可没想到竟在这儿看见郭文莺了。 他对郭文莺本就恼恨,此时看见她真跟见了仇人一样,双眼瞪得要冒出火来,若不是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她,早扑过来在她身上狠咬一口了。 郭文莺倒是面色平和,微微对他点了下头,便要离去,郭文云往她跟前一拦,恨声道:“死丫头,你在这儿做什么?” 郭文莺没理他,往前要走,却被他懒、拦得死死的,她不由道:“郭文云,你想怎样?” 郭文云冷笑一声,“你一个宫中女官居然私跑出宫,在这里流连,你莫不是还要参加什么百工大赛吗?” 他本是随口一,见她脸上变颜变色,不由很是得意,更加猖狂道:“你一个女人假扮男人在朝中任职已是欺君之罪,现在又女扮男装混进百工大赛,你当南齐的下是什么,南齐的男人都死光了吗?” 这几句真是诛心之言,郭文莺扮了那么多年的男人,从来没人对她过这种话,她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不容于世的,可作为一个现代有着男女平等思想的人来,其实并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甚至潜意识中,她都在和男人一较高下的。 不过她也知道一旦此事揭破出来,那就是捅破了,那些自诩朝堂是男人下的卫道士们,怎么可能允许她一个女人指手画脚,指点江山。或者那些背地里恨她之极的人,不是不知道内情,而是在寻一个契机,一个随时可以扳倒她的契机。 想到那郭文清跟她的那番话,不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怕是下人像郭文云这么想的不在少数吧。 此时,她真怕他突然嚷嚷开了,便低声道:“二哥哥有什么事回家再吧,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好开的。” “一家人?”郭文云暴跳起来,“你们谁把我当成一家人了,一个个的都想害我,恨不能叫我死,我好过不了也不会叫你们好过,更不会叫郭家好过。” 见他跟发疯似得得不像话,郭文莺心里也来了气,她没把他当家人,他又何曾把她当家人了? 这会儿工部衙门里不时有人出来进去,怕他闹开了一发不可收拾,郭文莺便对后面的皮三使了个眼色。 皮三早瞧这子不顺眼了,他们头儿那是金饽饽一样的,香极了,怎么可能叫人随便欺负了? 他一个箭步上来,对着郭文云肚子便狠揍了一圈,看他疼得弯下身去,忙扶住了,假装道:“唉,兄弟,你不能喝酒还喝这么多,瞧瞧站都站不稳了,来,哥哥扶你回家。” 他这么一,旁人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儿有个喝醉了的,也没人在意。郭文云早疼得不出话来了,几乎被他连扶带拽的拖上了路旁的马车。把他扔进车里,他随后就跟着上去,里面乒乒乓乓一顿,似乎打的不轻。 第三百九十六章 婉香 郭文莺也没制止,她对这位亲兄长没半点喜欢,只要不打死打残,受点教训也无所谓。 皮三打完了,探出脑袋来,“头儿,这人送哪儿去?” 郭文莺皱皱眉,“先送回郭家去吧。” 皮三赶着车走了,郭文莺他们上了第二辆车,一时寻思着要不要去狮子楼赴邓久成的邀约。她思量了一下,现在是多事之秋,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 本来想先回甜水街,可是马车走出去一段,她忽然想起郭文清的话,总觉得心里不安稳,暗忖着趁现在还在宫外,还是见见大伯父的好。郭家那堆烂事她是不想管的,但如果她出了事,牵连的不仅仅是东西两府,弄不好就是整个郭氏一族。 一路往荣礼街而去,在街口便停了下来,永定侯府门前,皮三正拎着郭文云跟门房的人交涉呢。他自然不会是自己打的,只在路上看见郭公子受了伤便给送回来了。 郭文云早就昏了过去,哪还反驳得了,皮三把人送进府里,还讨了几两银子的赏钱这才欢欢喜喜的出来。 郭文莺行到府门前时,正看见皮三被门房领进去,她也没进永定侯府,直接叫张强赶着车到了定国公府。 在府门前下了车,叫人往里面送信,过了一会儿郭文清匆匆从府里出来,看见郭文莺不由尴尬一笑,“妹妹来得不巧,府里刚出了点事。” 郭文莺一怔,“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婉香惹出来的,好大一个姑娘,竟……”他了半截便咽下去,似有些难以启齿。片刻方又道:“妹妹是自家人,原也不该瞒你,只是此事确实有些丢人。” 郭婉香乃是郭家的次女,是庶出的女儿,今年十五岁。先前郭文莺没见过,是以也不知道这个的事。 原来今一早上,郭婉云和郭婉香姐妹两个去玄青寺里上香。 玄青寺建在山上,在京郊附近,平时去那里的人不多,因为寺庙偏僻,香火也不算旺盛。 偏偏郭婉香很喜欢玄青寺,非那里环境好,菩萨也特别灵,还没亮就拉着郭婉云非得去玄青寺烧香。 郭婉云这些时日也为了自己的婚事烦心不已,他爹爹看中了路将军的公子路唯新,找了媒婆去府里提亲,还通过郭文莺的关系,请到了右相陆启方代为媒。 在西北军营的时候,郭义潜就跟陆启方相识的,与路怀东也算略有些交情,再加上郭文莺的面子,本以为此事一定能成的。没想到路怀东是同意了,可路唯新却死活不愿意,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心上人一不成亲,他也一不放弃。 路怀东自来拿这个儿子没辙,只好推拒了婚事。这事本来也没什么,只是后来皇上下旨让郭义潜和郭义显闭门思过,京中豪门见风使舵的不少,有不少大户巴不得跟郭家撇清关系,郭婉云的婚事便再难找了。 也因为,这回郭婉云也想去庙里上柱香求个姻缘,郭婉香一提,她也便同意了。 两人一早出了门,到了庙里刚赶上山门大开,她们运气好,赶着烧了头炷香。 烧完香,求了签,郭婉云去找人解签,郭婉香却悄悄地溜了。 郭婉香之所以上这玄青寺来,倒也不是因为这里菩萨灵,而是喜欢后山上的一片湖,湖水里种着大片的荷花,夏可以赏荷,秋残荷虽败,却也有败的美。坐在湖边,凉风阵阵,赏荷看景,别有一番滋味儿。 最难得的是在湖边有几块大青石,光溜溜的,躺在上面很是舒服。 她每到夏都喜欢在这儿待会儿,今年夏捐着她不让她出来,到了这会儿都忍不住想念这几块石头了。 在石头上坐了一会儿,又褪了鞋袜在湖水中泡脚,这湖水很奇怪,虽是秋日却一点都不凉,温温的,好像是有温泉注到里面。 正欢快地泡着脚呢,忽然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姐,你挡住我的视线了。” 她骇了一跳,回头见一个男子躺在一块草坪上,双手枕着后脑,正颇为惬意的看着她。 郭婉香一吓,想站起来,却脚下一滑从岸边掉了下去。她不会游泳,扑腾了几下,差点沉底。那男子一见,慌忙跳下水把她救了上来。 这边出了事,闹得动静大了,等郭婉云带着几个丫鬟过来,正看见那男子把郭婉香抱在怀里。 这下可捅了大篓子了,好好的大姑娘,叫一个男人抱住,这还怎么嫁人啊?也因为此,定国公府才闹得跟什么似得。 郭文莺进了府门,刚走到内院,便听到了一阵鬼哭狼嚎。只见郭婉香被定国公摁在地上,正用藤条抽打。 闺阁里的姑娘哪里受得了这个,当下哭得涕泪横流,嘴里嚷道:“你不是我亲爹,竟然这般打我,我要我娘!” 郭婉香是妾所生,她母亲早在六岁的时候就先去了。郭义潜一听这个,不由气得浑身发抖。最近就没一件顺心顺意的事,女儿又出了这等丑事,嚷嚷的人尽皆知,叫他一张老脸往哪儿搁啊? 他心里憋着火,自然打得毫不收下留情,而在一旁竟然还有个高瘦的书呆子,急急地围着这父女二人团团直转。 他想要阻拦定国公又无从下手,听了郭婉香的哭喊,当下又嘴里不停念叨着:“姑娘,此言差矣,孟夫子云:‘无父无君者,是禽兽也!能有父亲鞭策临训,乃是莫大的福气,生便很羡慕姑娘你能被父亲责打,且忍一忍,待得你父亲气消便好……” 郭婉香觉得自己的身体挨着鞭子,耳朵竟然还要受这等迂腐调教,当真是舞勺之年不可承受之重,当场便哭趴在了地上! 郭义潜也没那书生给气乐了,这书生就是今日下水救人的,出了这样的事,郭婉香自然被带了回来,可这书生居然在后面跟着,一路跟到了郭家。还围观定国公教女,真是赶也赶不走。 那书生名唤薛琴,是今年秋闱刚了举的举子,在玄青寺借宿本来想等来年春闱的,没想到却碰上这样的事。 第三百九十七章 书生 薛琴为人迂腐,自觉占了姑娘便宜,一心想着要娶姑娘为妻,可是郭婉香看他这个样子,什么也不答应,要死要活的闹腾,也因为此郭义潜才动手打了她。 郭文莺看那书生,却觉得很是可爱,性子淳朴,敦厚,虽有些迂腐,却是个知情知趣知道疼人的。他见郭婉香挨打,在旁边陪着着急,也算是有良心的。而且相貌也颇为俊秀,除却身份低些,也堪算良配了。 她进院时郭义潜正举着藤条呢,一眼瞧见她,先是一怔,随后冷哼一声把藤条抛在地上。 “文莺来了。”这会儿怒气还没缓过来,话也带着几分怒意。 郭文莺笑道:“大伯父真是好身手,多年没上战场,还是动作这么利落。” 郭义潜哼一声,“都是这个臭丫头惹出来的乱子。” 他转头看那书生还在那儿站着,满脸疼惜的看着坐在地上哭得呼抢地的郭婉香,心里也不出什么感觉,暗道,罢了,这也算是个有情意的,若是能高中进士,香儿也算终身有靠了。 他脸色稍觉和缓,声音却依然带着几分凌厉,“你还在这儿杵着做什么?这是你家吗?还不赶紧滚蛋。” 那书生慌忙告罪,转身就往外跑,一时慌乱绊在门槛上,差点摔个大马趴。 郭婉香兀自在那儿叫着:“我不要嫁给他,那是个呆子。” “闭嘴。”郭义潜喝一声,让人赶紧把她扶起来带回内院去,省得在这儿丢人现眼。 两个丫鬟过来搀着姐往绣楼去,郭义潜则对郭文莺道:“去里面话吧。” 郭文莺点点头,一面往前厅走,一边道:“那个书生什么家世可打听清楚了?” 郭义潜道:“听他了几句也没听仔细,估计不是什么世家子弟,不过香儿自幼顽皮,真正的豪门大户嫁进去也不会有什么好,门户的倒也安定。” 郭文莺暗自点头,看来这大伯父表面骂得凶,实际上还是很疼女儿的。若是当初她生在东府,而不是永定侯府,也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番境遇?或者至少不会像现在,有这么多烦心事吧。 进了前厅,两人落了座,便有丫鬟奉上香茗。 郭文清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坐在她对面,一副打算深谈的样子。 郭义潜喝了口茶,开口道:“文莺,你来可是为了朝中近来的纷争?” 郭文莺点点头,“伯父,我久居深宫,对宫外的事也不太了解,只是听文清哥哥有人想对付我,不知这人是谁?” 郭义潜叹口气道:“你在东南得罪的人太多,再加上女扮男装一茬,怕是要起大乱子。目前是谁在中间斡旋挑拨,尚不是很清楚,但左右不过是那些人。朝中能调动起大部分朝臣的也只有左相一人。” 郭文莺暗忖,怕也只有严云谷能这个能力,并有这个需要了吧。他女儿是宫中贵妃,要想登上皇后宝座,她这个暗里备受皇上宠爱的,绝对是挡了别人的道了。就算封敬亭百般遮掩,但以严云谷的势力,又怎么可能打听不出来?再有她跟皇上接触过密,怕是两人之间早就有夫妻之实的事,他也是知情的吧。 郭义潜又喝了口茶,似一时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道:“文莺,别怪伯父问的直接,你跟伯父句实话,你跟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郭文莺不解,“伯父这是何意?” 郭义潜吁了口气,“皇上可曾要娶你入宫?” 郭文莺摇摇头,原来封敬亭曾经提过,但近来他玩偷情玩的不亦乐乎,倒没再提过让她入后宫的事。当然也是她态度比较坚决,她是真心不想在那个地方老死终生。 郭义潜叹口气,“那这事就麻烦了。”郭文莺若是能立后,哪怕是封妃都还好些,一个女官,就算郭家有心维护,怕也力不从心。 郭文莺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横竖现在也没出乱子,这种事咱们就算想防范也防范不来。我今日来,就是为了告诉伯父,且毋庸担心,皇上不是无情之人,若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他也会护我周全的。” 她这话倒不是故意安慰,刨去她和封敬亭的关系不,其实这人骨子里还是有些义气的,又素来护犊子,真要是他的心腹之人,多少都会维护几分。 郭义潜道:“如此甚好,若真是这样伯父也放心了。”他着又忍不住道:“文莺,你是真没嫁与皇上的意思吗?伯父瞧着他对你也有几分真心的。” 郭文莺摇头,“伯父,此事休要再提了,文莺发过愿,今生绝不入后宫。”她连大户人家的后宅都不愿进,又怎么会想入后宫? 之所以现在这么委屈着做女官,也不过照顾封敬亭的心思,暂时留在他身边罢了,另一方面她也是无处可去。若她敢跑了,他肯定会追到涯海角都会把她追回来。从前没觉得,可跟他相处越深,越觉得这人有时候很爱钻牛角尖。 郭义潜见实在不动她,也只好不谈了,只道:“伯父会留意一些动静,回头有什么事也给你通个信,让你早作准备。毕竟咱们郭家也存在近百年,轻易旁人也撼动不得。” 郭文莺深深一礼,“文莺多谢伯父维护了。” 郭文清在一旁半没话,此刻方道:“文莺不要这么客气,咱们是至亲,自该相互帮衬的。” 三人又了几句话,郭文莺不敢多耽搁,便起身告辞了。 郭文清把她送出府门,临走时突然道:“文莺,万一,我是万一咱们护不了你,你就先逃吧。” 郭文莺一凛,随后点了点头,若真事情到了那个地步,她也会给自己找活路的,横不能真叫人砍了她的脑袋。 门外几个亲卫都在等着她,皮三也在,瞧见她出来,自是把郭文云的事添油加醋的了一遍,侯府里请了大夫,闹得很是热闹。 郭文莺按了按太阳穴,真觉头痛的厉害,她和郭文云梁子结的太深,怕是化解不开了。且她总有种感觉,将来他肯定得坏她的事。 “走吧。”轻吁口气,转身上了车,就像先前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走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前面会怎样。 第三百九十八章 决赛 在甜水街的宅子里,安安稳稳的窝了一,第二日便是决赛之日了。 她一早便出门去,许氏给他们几个带了不少干粮,这一日一待就是一,等回来时就要晚了。封敬亭让她今日就回宫,她总觉得能拖一是一,所以一早也没叫人收拾东西,只带着参加第一场比赛的几人一起出发了。 这次比赛正在黄曲河上,因为离家近,他们也没坐车,两条腿走着不紧不慢地往会场走,今日的比赛项目分为两项,一项是品评船图,由工官员公布两日前上交的船图,选出其中最好的选为魁首。第二场便是现场发挥,参赛的人员并不需要携带机关,只是临时命题,战场上的突发状况临时调整机关,想出改进的方法。 早在两日前,黄曲河便开始准备了,今日河两侧的摊贩都清理了,店铺也勒令暂休,为了维护治安还特意让九城巡防的人来护卫,河两边站的都是巡防营的,顿时增加一些威严感,许多看热闹的群众都不敢往前挤了。 他们赶到黄曲河时,立刻被站着的营兵给吓了一跳,耿云奎道:“往年也在黄曲河上比赛过,但也没听会有巡防营护卫,莫不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 郭文莺心中一动,别是封敬亭要来吧?若是旁人,可没这么大动静。 堤岸上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许多人的手里都举着一面写着“卢”字的旗,也不知这‘卢’字指的是谁。 皮三好奇,抓了一个人来问,那人颇不屑地撇撇嘴,“你一看就是从外地来的,你不知道卢记制衣坊每年都会在各处比赛上挂旗吗?听今年有卢记的人参加比赛,掌柜的早就买通人在这儿给摇旗呐喊呢。”他往旁边努努嘴,“瞅见没,那儿还有免费的茶水摊,喊累了,还能提供清茶滋润喉咙。” 郭文莺怔了怔,忽觉这卢记制衣坊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她母亲留给她的产业里,好像就有这么一家,只是她关心的少,一时想不起来了。 卢记,卢记,难道真是崔掌柜闲着没事,找了一帮人上这儿给她摇旗助威来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脸不由黑了黑,尤其看见人群里,雪融正抱着一堆旗,一个个发给看热闹的人时,那张脸顿时又黑了几分。还真让她猜对了…… 她有点想躲,还没等缩头,河对面雪融就已经露出大大的笑脸对她招手了。郭文莺囧的差点拿帕子盖住脸,心,幸亏没挂上她郭文莺的大名,否则这辈子也不用见人了。 只是,他们怎么知道她今日参加比赛的? 许忠在旁边吭哧了一下,有些歉意道:“姐,是我告诉崔掌柜的,昨我出门正巧碰见崔掌柜,一时嘴快便了姐参赛的事,崔掌柜还一切包在他身上了,那会儿我还奇怪他包什么呢。” 郭文莺也懒得他了,索性别人也不知道卢记给助威的是谁,一会儿叮嘱他们别把自己的名叫出来就是了。 这会儿距离比赛开始还有段时间,他们刚寻了个地方站定,就见雪融和崔掌柜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雪融手里还晃着一只旗,那旗颇大,旗随风展,飘飘荡荡的。他本就长得极为好看,即便手里拿的是搅屎棍子,在别人眼里依然帅气可爱。不过那只旗,在郭文莺看来实在也跟搅屎棍子没什么区别。 两人转眼到了近前,雪融明媚笑着,第一句话便是,“文莺,你今真好看。” 郭文莺今穿的是一件方便干活的粗布衣服,不过是奶娘亲手做的,与旁的款式不同,虽是用的最便宜的料子,但穿在她身上依然有种与众不同的味道。她和雪融两人都是极出色的长相,一个梅兰,一个秋菊,各擅胜场,往一块一站格外养眼。不过片刻便有不少目光投了过来,赞叹的在两人身上看来看去。 崔掌柜也随后赶了过来,笑道:“姐勿怪,卢记制衣坊的生意不是很好,也是借着这次比赛做个宣传,咱们只管宣传制衣,保证不把姐名字透漏出去就是。” 郭文莺微微点头,这崔掌柜做事也还算靠谱。 过了一会儿,工部官员也到了,今日齐怀山和邓久成两个左右侍郎都到了,邓久成往搭好的观赛台上一站,双眼便如探照灯一样扫来扫去。 郭文莺吓得低了下头,真怕他跟路怀东似得,一见她就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 看见工部的大人们都来了,参赛的选手都聚拢过去。只等大人们宣布评选船图的优胜者。 这会儿两位侍郎大人对着咬了半耳朵,最后齐怀山捧出一个竹筒出来,高声道:“经过多数高级技师的合议,一致认为此船图创了前人所未创,堪称经典。” 众人紧张的注目听着,只见他打开竹筒上的封印取出一张图纸,高声念道:“此人便是千机门掌门白大人的首席大弟子彭城。” 郭文莺顿觉脑子轰地一下,她研究了很长时间才绘制好的船图,有必胜的信心的,没想到竟然输给了彭城? 彭城是什么人? 她在人群里看着,看见一个三十上下的汉子,穿着一身锦衣,一脸得意洋洋的走上台去,双手抱拳,大笑道:“多谢,多谢,多谢诸位。” 他走过去给两位侍郎大人见礼,齐怀山赞道:“彭城真是好人才啊,白大人能有你这样的弟子真是欣慰之极。” 白玉生在一旁谦虚,“大人过奖,徒学问还浅,当不得大人谬赞。” 台下郭文莺早就呆住了,直到耿云奎走到她身边,她才反过神来,哽声道:“师父,我输了。” 耿云奎叹口气,“自来外有,人外有人,白玉生能有这等徒弟,也是该着千机门不倒,算了,不要太在意,还有一项比赛,没准能扳回来。” 郭文莺心里很是出滋味儿,她最有把握的便是这船图了,海鹘船失传已久,被她一点点循迹找回来,还加以改良,已算是南齐船业的奇迹了,便是船场众多的老师傅见了,也要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怎么可能会输? 第三百九十九章 亲临 这会儿齐怀山已经在给彭城颁奖了,这船图比赛是其中单出来的一项,奖金也是单出的,有一千两之多,即便赢了大赛魁首也是一千两,可以这是很难得一个奖项了。 彭城手里抱着白花花的银子,笑得双眼都合不上了,一个劲儿着谦虚的话,但那眉梢眼角得意的神情却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 这时有人高声道:“既然是高奖,那船图也该拿出来叫咱们见识见识吧。” 接着有人附和,“就是,就是,只是他得了奖,可究竟好在哪儿,又是怎么个好法,总归让人知道吧?不能你们什么是什么,万一有暗箱操作怎么办?” 他一开了口子,顿时许多人都跟着叫了起来,要求工部大人们公开船图。 齐怀山还没话,白玉生已经站了起来,“诸位休要喧哗,不是朝廷不肯公布船图,而是这船图实在是过于珍贵,出于对技术保护,是不能随便外泄的,还请诸位原谅。” 他这么一,底下的参赛者和看热闹的百姓都不肯罢休,依旧叫着要求公布船图。 正喧闹之时,突然有人凑到齐怀山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齐怀山顿时惊得跳起来,他和邓久成打了眼色,两人立刻急匆匆从台上走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有两个巡防营的兵丁抬了个巨大的屏风过来,放在台上。随后一队金吾卫涌了过来,护在人群之前,紧接着似有一个穿着斗篷的人慢条斯理地往屏风后面走去。 郭文莺对那人影太过熟悉,两人曾无数次欢爱过,只瞥了一眼,便认出是封敬亭。往常从没有皇上亲临百工大赛现场的事,今他上这儿来是做什么的? 难道为了抓她回去吗? 这么一想,船图的事反倒不重要了,满脑子都是跟着他回宫时的情形,这可比媳妇遇上个恶婆婆,回家躲了几,还得跟夫君回家的场景要可怕多了。 等齐怀山和邓久成再次回来时,两人脸上都有些颇不自然,尤其是齐怀山,话都不利索了,吭吭哧哧了半也不出一个整句子。 台底下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兀自还叫嚣着要看船图,齐怀山一看整不了,索性宣布下一场比赛开始。 第二场比赛是临时命题,参赛的一共三对,正是从第一比赛中选出的佼佼者。而参赛的种类包含工农兵三种,每种各有两队。 最先进行的是农,此次临时命题,乃是以抓阄的方式进行。在一个雕着花纹的木箱里,插放这几只雕刻了命题的竹签。 那参赛的两人各自抽了一支,一支上写着水,另一支写着土地。限于农种的特殊性,不方便现场显示,便许他们用绘图的方式表现,各自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燃尽之后便要交卷了。 两个参赛的都是机关行家,香燃起之时,便开始迅速的动笔画图了。 一炷香燃尽后,各自交了图纸,其中一个绘的是一个抽水机,可以利用压力把井水抽出来,造型巧,方便而实用。另一个绘的是一个犁耙,跟郭文莺从前的世界里看到一种叫翻转犁东西很像,是由在一根横梁端部的厚重的刃构成,通常系在一组牵引它的牲畜或机动车上,也有用人力来驱动的,用来破碎土块并耕出槽沟从而为播种做好准备。 齐怀山和邓久成拿着图纸看了一会儿,随后由齐怀山恭恭敬敬地递到屏风后,似乎有人在品评着,过了好一会儿,图纸才拿出来,齐怀山高声宣布,获胜者是翻转犁的绘制者董桂荣。 那姓董的闻听立刻欢呼起来。南齐重兵,也重农,尤其是对土地极为看重,有好的农具无形中生产力会增强。其实从一开始,抽中水和抽中土地的两人,胜负就已经分出来了。除非那抽中土地之人根本绘不出图来,或者只是拾人牙慧的照抄,基本稍有些新意便必胜无疑。 接下来的一场是“兵”种,由许忠和白玉生的高徒彭城参加。 邓久成约莫是想向着她,便让她先抽。郭文莺将玉手深入木箱摸了又摸,最后抽中了刻有”攻船”二字的竹签。而那彭城则用他那双大手,抽取了“守船”的竹签。 两厢综合到一处,便是此次的命题——双方都要驾驶一艘战船,一方攻,一方守,想办法撞沉对方的船只,便是胜者。 参赛之人可各带三名助手上船,郭文莺这一方,表面是由许忠为首,他自挑了郭文莺,然后由她选了横三和皮三上船襄助。这两人都游泳非常好的,又都打过海战,真要两边打起来,对付彭城这几个人也不是太难的。 彭城那边选的几个都是白玉生的徒弟,魏杞也在其中,还有两个都是二十上下,上身肌肉发达,极为壮实,一看就是善水性的。 郭文莺心思缜密,没等宣布比赛开始,便追问一句:“大人,若是两船相撞,俱是沉没了,又要断哪方获胜?” 齐怀山看着白玉生,“就请白大人定吧。” 白玉生想了想,笑道:“那便以何人先上岸判决哪方取胜。” 参赛之人都点了点头,觉得此言有理。毕竟是要在船加速以后才可以离船,自然是谁先加速谁能取胜了。 当两艘明显缩了一定比例的战船停在了岸边时,看那战船独特的形状,只要是对船舶稍有了解的人便能一眼看出,这分明是名动江南海北的黑鬼战船。 当年江太平就曾用这种战船和新南军打过水仗,只是后来被郭文莺略施计给炸沉了大船。 郭文莺亲眼见识过,自然知道这种战船威力惊人,特殊的船头在巨大的速度之下可以撞开对方的船只,若是不结实的,便可以直接撞沉。 两艘船相距甚远,待得两队人马上了船时,只听一声嘹亮的哨声响起,比赛便已经开始了。 黑鬼战船最出名的是它的速度和机动性,不过这么船体过于沉重,想让它快速动起来并不容易。 第四百章 撞沉 船上根本没有滑动用的桨,想要船动起来,只能安装机关,索性船上放着有不少设置机关所用的零件。趁两只船还没有相遇的时候,要用最快的时间增加船体航行的速度,而哪一方先完成,便取得了致胜的先机, 郭文莺不敢耽搁,立刻坐在船上专心致志的安装起来,皮三和横三对此一窍不通,也不敢打扰她,远远的坐在船头看着。许忠则在一旁给她递工具,时而喂几口水给她。 郭文莺双手忙个不停,也没时间喝水,许忠便端着茶杯递到她嘴边,看着她抿几口润润唇也好。 也不知是不是许忠的多心了,总觉得背后好像有一双眼睛盯着他,看得他妙明奇妙的起了一身的白毛汗,往四周望望,又似乎找不到那双眼睛的主人,不由得喃喃自语:“真是见了鬼了。” 郭文莺装卸机关多年,手脚极为麻利,不一会儿便安装好了船体运行机关,她轻轻启动,船体立刻动了起来。转头看看对面船上的几人还在忙碌,她轻吁口气,这次比赛有望能赢了。 启动黑鬼战船迅速向对方的船靠拢,那边船上的人似乎十分着急,不时有人跳着脚,似乎在嫌安装过于慢。走得近了,还听得有人叫:“快点,快点,他们要过来了。” 皮三瞧见了,不由大为得意,赞道:“还是咱们头儿厉害,一个顶他们四个。” 他话音刚落,忽然船体剧烈晃动了一下,随后竟有水汩汩的从船底冒了出来。 郭文莺微微蹙了蹙眉,她居然没想到白玉生居然使诈,把船底凿了窟窿,然后涂上蜡油,这样刚开始时看不出来,一旦在水里泡得久了,蜡油化去,船便会渐渐沉了。 那三人都傻眼的看着,眼看时间要来不及了,郭文莺皱着眉对许忠道:“想办法把水掏出来,我做个抽水器。” 这抽水器是那看农科比赛得到的灵感,她结合后世用的抽水机,加以改良,其中暗含了机关最基本的要义。 她极快动手,一个个地安装齿轮拉动缠条却做得分外的娴熟,不过一会儿已经安装完了抽水器具,然后开始运作抽水器将船内涌进的水抽出去大半,算是抑制住了船只下沉的速度。 此时彭城几的船上也已经装好机关,已驱船向这边而来,他们这一耽搁倒落在了后面。他们不仅将一些组装好的尖利之物,组装在了船头。这些利器犹如狰狞的巨兽张开了獠牙巨口,朝着那艘还在原地打转的船驶去…… 皮三看得着急,摸着身上的火铳,“头儿,要是待会儿有危险,我一定能保住头儿。” 郭文莺瞥了他一眼,“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火铳。” 他们身份不过是机关师,身上带着火铳本就是不相符,若真是点燃了火铳,绝对不是暴露身份这么简单了。 郭文莺让许忠把抽水器的机关固定在船上,当摇动手柄时,那抽水器便开始运作,可是并不是抽水,而是带动了几个木片,激起一片水花,然后船便开始在河面上移动了起来。 岸上看热闹的人们看到这一幕都大声喝彩起来,尤其是那些挥舞旗的人,更是喊声震。 那几个木片的转动模样,很像是后世的螺旋桨,靠着桨的转动,船的运行速度更快了。没等彭城的船撞过来,他们已经迅速脱离了。 彭城不甘心,指挥着人转动机关在后面紧紧追赶,两边一追一赶的在水面上跑来跑去。他们船快,彭城的船根本追不上,不由得又气又恼。 魏杞恨声道:“师父早做了准备,没想到船凿了个窟窿,居然还能跑这么快。那个是许忠助手的子究竟是什么人?这子手艺可真是出色,咱们这么多人,竟比不上这子一个。” 彭城道:“人外有人外有,你现在方知这世上有人比你强吗?往常你自诩手艺精湛,乃是机关才,今日才知自己如何目光短浅了。”他着微微一顿,“看来今不用点狠手段是不行了。” 命人把船上的帆升起来,船速顿时加快了许多,两艘船上放置的各种机关用具都是白玉生着人准备的,自然有偏有向,像帆这种东西,郭文莺的船上就没有。否则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造的出来? 黑鬼船以极快的速度驶向郭文莺的船,他们的船头极为坚硬,若真的撞上了,怕是要四分五裂。而且总隐隐有种感觉,自己坐的这艘船并没想象中那么结实,虽然外表看起来一般无二,可内里却不好细究,怕是造船时用的材质都不一样。看两艘船的吃水线,就知道这一艘明显要比他们那艘船轻飘的多。白玉生真是可恨,为了获胜不择手段,不但把他们的船凿了窟窿,还弄个劣质船给他们。 这么下去,早晚得让人给撞沉了。 郭文莺寻思片刻,对皮三道:“把你的火铳给我。” 皮三摸出来给她,低声问:“头儿,你要干什么?” 郭文莺道:“自制个好玩意给他们,他们玩阴的,咱们也不能太正经了,一会儿想办法把他们的船也弄个窟窿。”她着话,便已经迅速的把火铳里装填的弹药全部取出来,把里面的火药倒出来,然后用装填到一块软木里,随后射了火捻和引燃的机关。 她做好之后,对操船的许忠道:“船开慢点,让他们追上来。” 许忠“哦”了一声,虽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照她的做了。 郭文莺是打过海战的,对如何诱敌上钩很有几分心得,她让许忠开始假装船行吃力,然后让横三和皮三假装船里进水抽不出去,一副马上就快沉船的样子。 皮三和横三都是这方面的老油条,立刻装得恐慌的大叫起来,“不好了,不好了,船要沉了。”随后拼命往外舀水,那水是刚才用抽水器抽出来的一部分,放在一只铁皮桶里,两人从铁皮桶往外舀水,闹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第四百零一章 人粥 后面彭城几人果然上当了,都以为他们船出了事,正觉是个赐的好机会,便加大催动黑鬼船向他们船上撞去,想通过撞击把他们的船撞沉。彭城早看准方位,第一下便撞在船后的螺旋桨上,一下便撞的支离破碎了。 等第二下撞过来,整个船体都晃悠起来。魏杞双手掐腰站在船上,不免哈哈大笑,“子,跟你魏爷爷斗,你还嫩着点呢。” 郭文莺也不怎么着急,见他们戒备心稍减,趁两方打得火热的时候,悄悄把做好的机关木盒扔到了对方船上。那盒子很,一时也没引人注目。 郭文莺抛了盒子,立刻让众人快速逃离,螺旋桨坏了,启动机关不够,几乎连双手都用上了,拼了命的往前划。 魏杞以为他们败逃,指挥船在后面追,眼看着越追越近,郭文莺忍不住闭了闭眼,心道,倒霉催的,她虽计算好了火药引爆的威力,但他们追的这么近,难免受到波及。这彭城也是个老奸巨猾的,第一下就把他们的制动器给弄坏,让他们想跑都跑不远了。 就在这时,突然“砰”的一声响,紧接着黑鬼船上起了一股黑烟,彭城几人都被呛的咳嗽起来,再一看底下的船,露了脸盆大的一个洞。 这么大的洞想补都补不上,不过一瞬,船里的水就没到脚面了。 彭城大喊一声,“赶紧弃船。” 魏杞气得破口大骂,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东西,就把船给炸露了。可他刚骂了两句,船就沉了,他们只能弃船跳进水里。 入水之后依然不肯罢休,仗着水性好,向郭文莺的船游了过去,想把他们的船也凿沉了。 他们身上都带着锤子和凿头,是跳船时特意捡的。这些阴险人,本来已经输了,却要跟他们玩命。 岸上看着的许多人都唏嘘起来,有人大叫着起哄,一时吵闹声一片。 齐怀山忍不住看了看白玉生,“白大人,这可在比赛规则里吗?” 白玉生笑道:“比赛时间还没到,自然可以用尽所有手段,也不能他们犯规吧。” 齐怀山心,你自己的徒弟,自然觉得哪儿都是对的。但是比赛规则中确实没不能凿船,便也只得默不作声了。 横三和皮三真怕他们把船凿沉,两人慌忙跳下水,阻止他们靠近船,在水里两边打了起来,本来一场比赛,转瞬间变成了打仗了。 当然比赛规则中也没提过不许打架,自然也没人上去阻止。也有那好事,喜欢看热闹的,在旁边跟着起哄,不时给这边加加油,给那边助助威,生恐没打出脑浆子来。 横三和皮三在水里阻住他们,郭文莺只能想办法让船尽快靠岸,只能先到达目的的,才算赢了。 眼看着离前面插红旗的地方越来越近,突然许忠叫道:“姐,不好了,船又漏水了。” 郭文莺一看,船底不知何时又破开了几十个洞,每一个虽只有拇指大,但想完全堵上根本不可能。白玉生真是阴险之极,他不仅在船上凿了一个洞,而是同时还凿了许多洞,都用东西堵上了,只有船泡水太久,又经过剧烈颠簸后,洞才会露出来。 郭文莺心里明白,这多半是被他们的船撞了几下,把涂上的胶给撞开了,才出现这种情况。 她对许忠道:“没别的办法了,跳船吧。” 许忠都快哭了,“姐,我不会游泳。” 郭文莺的泳技也不算太好,自己一个人还能勉强游到目的的,带着他,根本不可能的,不过这会儿已经没时间犹豫了。她抓住许忠的胳膊,低喝道:“你不许乱动,放轻松点。”随后两人一起跃入水中。 许忠也知道不能乱动,可一旦入了水,哪儿还管得住自己啊,顿时扑腾起来,郭文莺也拉不住他,被他带的呛了两口水,头也有些发晕。 她想往岸上游,可许忠根本不配合,带着她非往水底下沉。郭文莺想敲昏了了他,可这家伙脑袋硬的出奇,打了几下,反倒打得更精神了。他发了疯的喊“救命”,手脚并用,有一拳打在郭文莺身上,好险没把她打晕过去。 郭文莺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心,今倒霉就倒霉在这子身上了,早知道他不会游泳,她绝对不会带他上船的。可到了这会儿,再什么都晚了。皮三和横三被人缠住,根本无暇顾及他们,岸上的人大都瞪大眼睛看着,一时有些发懵,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突然岸上一个身影跳下水,紧接着另一个身影跳下水,然后岸上的人,一看这人下水,立刻噼里啪啦的跳下来一堆,一时间水里就跟下饺子似得,本来就不是很宽的河道都成了人粥了。 第一个下水的是离得最近的方云棠,他知道今郭文莺在这儿比赛,特意过来看看,他来得迟些,没看到前半局,只瞧见船上黑烟起来,那些人跳下水要凿船。他心里怕郭文莺出事,就沿着河道往目的的方向跑,果然跑了没一段,郭文莺也跳水了。身边还带着个大累赘,差点被带的淹死在里面,他一看不好,便跳下水去救。 第二个下水的是封敬亭,他本来坐在屏风里面慢条斯理地看着,对于郭文莺的本事他很了解,对付几个人物实在是不在话下的。不过等到船上黑烟起来,他也有些害怕,几步便出了屏风飞奔到岸边。他一动身后便有无数个亲卫跟着,等他跳下水,这些亲卫也一个个跳下去,谁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跳水,便下意识的先救皇上,还没等封敬亭游过去救人,他自己已经被人粥团团包围了,几乎争先恐后抢着把他抬上了岸。 封敬亭心里呕死了,他眼尖,一眼就看出救人的是方云棠,那姓方的半抱着郭文莺把她抱上了岸,而许忠也被亲卫救起,像扔一条死鱼似得甩在了岸上。 郭文莺上岸后,吐了几口水,瞧见救自己的是方云棠,不由扯了扯嘴角,“多谢方公子了。” 第四百零二章 湿淋 方云棠责备道:“你也是,不过一场比赛而已,何必这么卖力,要是把命搭上,值不值?” 郭文莺笑了笑,想站起来,一时又觉头晕的难受,方云棠忙过去扶住她,“你觉得怎样?” “还……”一个“好”字还没出口,身子便被狠狠拽了一下,整个人落到一个怀抱里。封敬亭的声音冷冷在耳边响起,“方公子还是放尊重些,我的人,我自会照顾。” 方云棠脸沉了沉,“封爷真是有趣,照顾人都能照顾到水里去?” 他知道封敬亭是微服,索性也不提他的身份,不过他是真有些上火,好好的人在他手里,不知道疼惜,却偏偏放她出来玩这种危险的比赛。 封敬亭也没理他,只打横把郭文莺抱起来,“跟爷回宫去吧。” 郭文莺低声道:“我有点想吐,难受的厉害,这会儿先把我送回家吧,我怕撑不住回宫里。” 封敬亭点点头,抱着她往前走,徐茂让人抬着轿子过来,想让皇上把人放轿子里。封敬亭也不理,左右这里离甜水街也不过几步远,走走就到了,而且只有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他才能更安心。刚才又那么一瞬,看见她沉底的那一刻,他的心几乎揪起来了,也因此才会不管不顾的跳进水里。 他迈过石桥时,齐怀山和邓久成都急匆匆的赶过来,两人也不敢行礼,都眼巴巴的瞅着他。 封敬亭冷声道:“去查查,今是怎么回事。” “是。”齐怀山忙应了一声,只觉身上大汗淋漓的,他虽没下水,可流的汗一点也不少。刚才皇上跳水的那一刻,他差点给吓尿了,要不是邓久成扶了他一把,这会儿他还坐在地上呢。 那是真龙子,九五之尊,带这么玩命的吗? 他本来想问皇上要救的那人是谁,被邓久成呵斥了两句,让他不该问的别问。这才把满心的疑惑全压下,急匆匆跑来了。 可谁想,皇上就甩了这么句话,然后就走了。查?怎么查?查什么啊? 一时头痛不已,要不是有人扶住他,他又得一屁股坐地上。回头一看见是白玉生,不由蹙眉,“白大人有事?” 白玉生笑道:“下官倒是有几个线索能帮着大人查案。”他附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齐怀山听得直点头,也只有这个白大人最懂他的心,凡事都想得妥帖。 封敬亭抱着郭文莺大步回到甜水街,他们这一队也是奇景,一个人抱着另一个人在前面跑,后面无数个在后面跟着跑,人数之众,连街道都给堵了。好多人闹不清怎么回事,都从家里探出头来,不免道:“这是怎么了?官服抓犯人吗?” 身后人都点头,“我瞧着也像是,你看前面跑的那个,一身湿淋淋的,怀里还抱着一个,没准真是越狱出来的。” 他们这些人如何在这儿闲话,瞎猜暂且不。只封敬亭急吼吼的把郭文莺抱进家门,门是关着的,他抬腿一脚就给踹开了,随后不管不顾的直冲进房里去。 许氏和两个丫鬟正在房里做活呢,听见门响都跑出来看,不由吓了一跳,紧跟着就跑进房里。 许氏进了屋,见封敬亭正要脱郭文莺的衣服,不由怒喝一声,“你要干什么?”她以为他又要对姐非礼呢。 封敬亭扫了她一眼,哼一声,“给她湿衣服换下来,赶紧去请个大夫。” 红香慌忙跑出去,看见外面徐茂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忙叫道:“大总管。” 徐茂看了看她,“姐身边需要人,你进去伺候吧,大夫已经去请了,片刻就来。” 红香想问发生什么事了,可张了张嘴又没敢问,这人是宫里大总管,平时想巴句话都巴不上,哪儿会告诉她啊?她步跑着又回去,这会儿许氏已经给姐脱了衣服,盖上被子。 封敬亭也去换了一身干爽的才回来,徐茂跟主子久了,身边常给备着衣服的,尤其是见着郭文莺,不是沐浴,就是兴致上来大汗淋漓的大干一场,没衣服换着怎么行? 他进了屋,看许氏在一旁吧嗒吧嗒的掉眼泪,不由道:“你们姐这是怎么了?” 许氏道:“姐这几就食欲不振,老吃不下东西,还总是干呕,早上出门的时候就不舒服,不过还硬是出去了。没想到就这么回来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封敬亭心中一动,忽然大喜起来,“她可是怀孕了?” 许氏横他一眼,心,这人还真不知避讳,一个大姑娘怀了孕,有什么好高兴的? 有心想什么,看看外面乌压压站着的人,到嘴的话又都咽了回去。他们人单势孤的,还真怕这些人会要用强。 封敬亭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心里如抹了蜜一样甜,他辛勤耕耘了这么久,也该有消息了,没准还真怀上了。他坐在床边,轻抓着郭文莺的手,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给孩子取个什么名,男孩叫什么,女孩叫什么。 过了一会儿,大夫就来了,一个白胡子的老头,是这附近最有名的徐大夫,谁家有病都好请他看看。徐茂办事妥帖,一方面让人去请宫里的御医,一方面又把附近的老大夫给请来了。 封敬亭一看大夫来了,便道:“你快给看看拙荆是不是有喜了?” 许氏闻听,不由瞪着眼看着他,暗道,难道这人真的打算娶姐了吗?这拙荆又岂是随便喊的? 那老夫摇晃着头,“待老夫看来。” 他搭了脉,眯着眼凝神一会儿,道:“夫人没有怀孕,只是连日操劳,又紧张过度,导致食欲不振,今多半受了惊吓,才会头晕昏迷,其实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吃两剂药就好了。” 封敬亭脸上有些变色,“你的意思是根本没怀孕?” 老大夫瞪了瞪眼,“怎么可能怀孕?她长期服用避孕的药物,上哪儿怀孕去?回头倒是可以劝劝她,那药物对身子有损,吃得太多,很可能导致终身不孕的。以后还是少吃为妙。” 第四百零三章 怒火 老大夫巴里巴拉了一大通,开了药方正准备要走,一抬眼看见这位爷脸阴沉沉的,几欲杀人,不由吓得抖了抖。慌忙道:“老朽告辞,老朽告辞了。” 他慌不择路的往外跑,心里暗道,这位爷也不知是做什么的,怎么看着这么可怕?那眼珠子一瞪,吓得人魂儿都飞了。他一时又后悔不该把那屋里女人服药的事出来,怕是男方还不知道,这接下来还不定出什么事了。 临出门时同情地忘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女人,只能让她自求多福了。 他前脚刚走,封敬亭已经暴怒的踹了桌子,随后书架,梳妆台都被他一脚踢翻了。若不是郭文莺还在床上一脸惨白的昏迷着,他倒想把她抓起来好好问一问。他的一片真心尽数都给了她,这丫头居然背着服药,不要他们的孩子,她把他置于何地? 冷冷道:“去把红香带进来。” 红香忐忑的进了屋,刚才屋里发生的事,她都听见了。等看见一地狼藉,再看看坐在椅上,那脸沉的几乎滴出水来的封敬亭,不由吓得脸色发白,慌忙跪下磕头,“爷,奴婢错了,求爷饶了我一命。” 封敬亭磨了磨牙,“,到底怎么回事?” 红香忙道:“是姐让我在宫外买的药,利用出宫的时候,一共买了三次,每次都是药丸,冲水喝的。姐她现在身份尴尬,没有嫁人,若是怀孕传出去不好,以后也要被人笑话的。” 这段话早在红香脑子里过了无数遍,此刻来格外顺溜,姐曾过若是出了事尽管往她身上推,可是她怎么可能都推给姐?又不能是自己给姐下的药。她琢磨了好久,才想出这个理由,姐本就是未嫁之身,大着肚子本就不像话嘛。 她随后又了郭文莺的委屈,讲她在宫中是多么的不易,身为女官又有多少无奈。只把郭文莺成了个可怜似得,似乎成被人欺负着过日子。里面自然夸张的成分居多,以郭文莺的性格哪儿就那么容易叫人欺负了,她最多只是不爱计较,不想跟后宫那些女人多费精力罢了。 红香本就口才不错,这一翻声文并茂的描述真的是入情入理,让人闻之落泪。 封敬亭听着一会儿,虽也知道她夸大其词了,不过面色却也逐渐稍缓下来。 虽心里依旧不是滋味儿,但多少也能体谅郭文莺的苦衷。暗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应该早把她娶进宫,立她为后的。只是分明是她不肯嫁,又不是他不肯娶,难道两人真要永远这样吗? 正踌躇之时,徐茂忽然疾步进来,凑在他耳边低低了几句。 封敬亭皱皱眉,这时候居然出了这档子事,还真是麻烦。他低声道:“即刻回宫吧。” 起身往外走,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躺在船上的郭文莺,她这会儿这个样子,也不适合立刻带回宫去了。而且他对她怨气未消,即便醒了也不知该怎么对待她。他不想把自己的怒火发在她身上,也不想伤害她。 算了,两人且冷两再吧。 他思忖一下,对徐茂道:“你多留意一下这里,两之后,派人再来接郭大人回宫吧。” “遵旨。”徐茂应一声,刚才皇上发脾气他也吓了一跳,没想到终是雷声大雨点,看来皇上也真是心疼郭大人,犯了这么大的错,居然也这么一揭而过了。 他们这位爷从不对女人迁就,为了郭文莺,倒是什么例都给破了。 皇上起驾,自是又一阵忙活,外面侍奉的锦衣卫,左右门卫把周边的一两条街都给堵住了,百姓皆不许从此出入。待等着皇上起驾离开,一个时辰之后才解了禁。 等郭文莺醒过来,已是一两个时辰之后了。她起来喝了药,也觉精神好了许多,其实她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连日熬夜,太过操劳,睡了一觉便也好多了。 这会儿红香端着碗粥进来,低声道:“姐,没胃口也吃些吧,总不能饿肚子。” 郭文莺拿着碗吃了一口,见她神色不对,不由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红香犹豫道:“姐吃避孕药的事被皇上发现了。” 郭文莺“啊”了一声,心中也有些惴惴,“皇上什么反应?” 红香道:“皇上勃然大怒,屋里东西都给砸了,还把我叫进来询问经过,真是吓死我了。” 郭文莺看看空空的房间,刚才她都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确实少了许多东西。也是她昏迷过去,否则他的怒火怕要到她身上了。 红香那几句话虽一时给打了圆场,却恐怕也解不了他的疑心,看来还得想个托词了。她真不想骗他,给自己找什么推脱的理由,她不想怀他的孩子就是不想,哄骗他几句也没什么意思。 她摇摇头,“行了,没什么事了,此事我会处理的。” 红香端着药碗退下去了。郭文莺喝了几口粥,闭上眼养神,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再睁开眼时,已大晚了,外面静悄悄的,多半府里的人都睡下了。 郭文莺爬起来,觉得有些渴,就去倒了杯水,隔夜的水有点凉,喝了两口便不喝了。 她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丫鬟一般都不会在房里伺候,这会儿想喝口热水都麻烦了。 夜深了,也不想把丫鬟叫起来,便在房里坐了一会儿,可就在这时忽然听到窗外“扑通”一声。 她惊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封敬亭又来了,可是细想又觉不对,他身手灵活,走路绝不会这么大动静,倒像个伤重之人。 心中一动,匆忙打开窗户,只见窗外斜倒着一个人,他似乎真受了重伤,血透出来,染的半边衣襟都是红的。 郭文莺吃了一惊,细看那人竟是方云棠。 她慌忙开门跑出去,把方云棠扶进来,扶到自己床上。 点了烛火,拿着蜡烛一照,发现他已经昏迷过去,身上中了几处刀伤,有一些还很深,不时有血冒了出来。 她房里有现成的伤药,忙割了他的衣襟给他治伤,并把几处伤口都包扎好。看看他身上浸满血的衣服,微微皱了皱眉,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知怎么弄的。 第三百零四章 搜查 过了一会儿方云棠醒转过来,看见郭文莺,微微吁了口气,“我还以为自己找错地方了。” 她给他的地址就是这里,只是夜色太浓,又有伤在身,还真怕找错了。 郭文莺看他气息羸弱,心中颇为难受,问道:“你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弄得这满身的伤痕?” 方云棠默了一下,突然道:“皇上遇刺了。” 郭文莺“啊”了一声,几乎跳起来,“你什么?这怎么可能?” 方云棠看她关心的模样,不由心中暗叹,他以为她心中没那个男人的,看来是再一次猜错了,两人朝夕相处又怎会没有情意? 他道:“你放心,他没事。” 郭文莺这才松了口气,瞧着他身上的伤,惊道:“难道你刺杀皇上了?” 方云棠摇摇头,“刺杀皇上的是三皇子,这会儿三皇子已经逃了,我原本不知情的,不过临走时三皇子害了我一把。”倒把刺杀的屎盆子扣在他身上了。 起来也是他大意了,此次进京是为三皇子所召不假,不过他们的许多事他都没有参与。三皇子的野心昭昭,时时刻刻想把皇上拖下龙椅,跟着他便是死路一条。他自是知道其中的危险,他虽心恨封敬亭,但到底不能拿方家上下百口的命去往里面垫。 他对三皇子推三阻四的,却也惹了他恼怒,没想到竟在临走时把自己扔进去填了窟窿。他被五城兵马司到处寻找,实在无路可躲,才想到了郭文莺,怕整个京城也只有她能把自己送出京城去了。 郭文莺听得皱皱眉,这三皇子可恶至极,只是方云棠明知三皇子不是东西,还跟他搅在一起,这下想要解释清楚都难了。 她道:“三皇子是如何陷害你的?你可曾在人前露了面了?” “还未曾露面,三皇子只是留下线索,把人引到了我住的地方,巡防营的人搜到那里的时候,我已经提前逃脱了,后来又遇上了追兵,才受了伤。不过那会儿我蒙着面,应该看不清是谁。” 郭文莺叹口气,到了这会儿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方云棠参与其中,若真拿到了方家的把柄,怕这次真的方家满门俱灭了。先不提方云棠与她的情意,便是方老爷子于她也有恩,当年在东南,方家鼎力相助,此等恩德,她怎么能忘,不得要尽快把他送出城去。 皇上临走时曾两日后让徐茂把她接回宫去,她只有今晚能帮他筹划,明务必要送他出城的,只要拿不到人,便没有证据证明他行刺。方家乃是名门望族,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杀得了的。 这一夜她一直守着方云棠,想着他的安危,很有些心力交瘁,眼看着快亮的时候,突然外面响起一阵喧闹声,似士兵在有人在大叫着拍门。 郭文莺忙走出去,外面一队九城巡防营的士兵要冲进来搜查,这一夜外面早已翻地覆,不知有多少户人家都被查了个底掉。只不过到了这一家,刚准备冲进来,就被几人拦住了。 姜玉杭骑在马上,看了一眼几个自称皇上亲卫的人,冷笑道:“皇上遇刺,满城皆在搜查,怎的你们这里就搜不得了?” 皮三道:“不能搜就是不能搜,咱们家主人生病在床,万一打扰了影响病情,你们担得起吗?” 红香搀着郭文莺走了出去,她脸色惨白,怎么瞧都是一副大病的样子。 到了外面低声问皮三,“出什么事了?” “是巡防营的人,非要进来搜查。” “来的是姜玉杭吗?” 皮三点头,“就是他。” 郭文莺暗忖,这姜玉杭号称姜铁面,确实是个麻烦人物,不让他查,今肯定过不去了,可方云棠就在她床上,这么大个人,又能藏到哪儿去呢? 她道:“你去前面跟张强,能拦住务必多拦一会儿。” 皮三应声跑走了,郭文莺进了屋,慌忙关了房门。从前听人起一些桥段,公子被追杀,为姐所救,通常都是藏到姐的绣楼里。今日就让她也做了一回救落难公子的姐。 她把绿玉叫进来,拿了绿玉一件衣服,给方云棠换上,绿玉身材高挑,衣服穿着略微紧一点。 方云棠看着他们往女装里打扮自己,一时也不出什么,他本就长得好,穿上女装,扑了脂粉还真有点像女人。他躺到床上,盖上被子,再加上本身面无血色,还真点病弱的样子。 郭文莺让绿玉把血衣拿到灶膛里烧了,随后轻喘口气,他们这一下耽搁了许多时间,也真难为张强几人竟能阻拦许久。 姜玉杭确实想硬闯进来的,不过这几个皆是皇上亲卫,在击鞠场上都见过,甚至都曾被他抓进巡防营的牢里。他们拦着不让进,他也多少留了个心眼,这里看着像是民居,却有皇上亲卫保护,到底是什么人住在在这里? 也就是这一犹豫,才没立刻闯进来,但追查钦犯事关重大,又怎么可能放过不搜,要真放走了钦犯,他也是罪责难逃。 正迟疑之时,郭文莺从里面走了出来,对姜玉杭一抱拳,“姜大人既然来了,咱们姐既是国事,不敢扰了大人,就请大人进来搜吧。” 姜玉杭一见此人,甚觉眼熟,“你可是董槐?” “是,下官董槐,见过大人。”在击鞠赛场上她和姜玉杭打过球,是以也算认得。 姜玉杭点点头,金吾卫,羽林卫,还真是人都全了。更让他好奇他们口中的姐究竟是什么人了。 张强几个见郭文莺一口一个“姐”叫着,一时还真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姐在这儿,那么哪儿还有个姐啊? 虽然明白,却也不敢,都瞪眼瞧着郭文莺嬉笑着领着姜玉杭去各处搜查。等到了姐闺房的时候,郭文莺道:“此处有女眷,大人独自进去就好,不要让人搅扰了姐。” 姜玉杭忙道:“正是。” 他跟郭文莺进了门,一进去便闻到一股很重的药味儿,床前的一个几上摆着药碗,旁边还有张半折的药方。 第三百零五章 包庇 姜玉杭暗道,果然这位姐病得很重,他也不敢大胆的搜,在可能藏人的地方都看了看,后来由郭文莺挑起帐帘向床上望了一眼。虽只是一眼,还是看出那是个美娇娘,当真长得漂亮,还有一种娇弱的病态美,只是骨架略微大了些。 不禁心里暗忖,这莫不是皇上在这儿的私宅吗? 越想越觉得是,否则不可能派了亲卫守护,也幸亏没惊扰了姐,不然还真不好交代了。 姜玉杭对着郭文莺抱了抱拳,“下官这就走了,多谢董大人了,董大人球打得好,改日再跟我打一局如何?” “自然奉陪。”郭文莺笑着点头,等把人送出去才轻轻吁了口气。 回头看几人都在望着她,她皱皱眉,“怎么?” 张强道:“大人,出什么事了?” 郭文莺道:“什么都别了,我有事要做,赶紧备车去。” 张强想什么,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开口。他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更不知道郭文莺想做什么,不过隐隐觉得她要做的事肯定不是皇上乐意看见的。 张强备了车,和皮三两人在车上守着,不一会儿看郭文莺扶着个女子出来。那女子脸上蒙着纱,一时也看不出相貌,只是这样一个女人究竟怎么混到宅子里来的,他们竟一点都不知道。 郭文莺满脸严肃,扶着方云棠上了车,随后对几人道:“送我们出城,要快。” 陈七道:“大人,这会儿怕出不了城了,皇上遇刺,城门都被封了。” 郭文莺道:“没事,我有办法。” 她出宫时,封敬亭给过她一块金牌,可以随意出入宫廷,自然也可以出城,只要拿着金牌,便没有人能拦他们。 她也知道自己的一切行动都在人的掌握之中,怕是瞒不了多久就会被封敬亭发现,但是这会儿只要送方云棠出京,朝廷抓不到证据,就能保他一命。便是皇上恼了,再寻由头整治方家,最起码不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至于她,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想到封敬亭知道之后的怒火,她也有些瑟缩,她私用避孕药的事还没完,又如此包庇方云棠,也不知会落个什么下场? 临出门时,郭文莺让云墨留在这儿,等回来接他。云墨虽是点头,但看那闪烁的眼神,很有可能她前脚走,他后脚就去得去告状去。 马车离了甜水街,方云棠靠在车厢,轻声道:“你不后悔吗?” “什么?” “为了救我再搭上你。” 郭文莺叹气,“就当是报了当初你把我带出荆州城的恩了吧。” 方云棠一怔,“怎么?你想跟我撇清关系了吗?” 郭文莺道:“云棠,咱们两个只是朋友,现在是,以后也是。从前的那些种种都尽数忘去吧,你这一走,你我今后也不要再见面了。” 方云棠没话,他给她找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再见她?只是心里依然有些隐隐的痛,他与她终要陌路了。 马车行走在街上,气氛十分凝重,到处都是巡查的人马,巡防营、兵马司、亲卫所接连而过,时常也看见锦衣卫从街上而过。 张强几个都穿着亲卫的服饰,身上又有腰牌,刚开始遇上的人马都没有搜查,其中也有认识的,还很是给力的护送了一段。 眼见着城门就在眼前了,郭文莺心中很是惴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封敬亭,甚至不知道对着他该什么。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想干脆带着方云棠去自首得了。 心里暗劝自己,他们抓的是三皇子,不是方云堂,只要他离开了,便不会疑心到他身上。阿弥陀佛,千万别出事。 念了不知几遍的佛,可离城门不到几步之遥,他们还是被拦住了,有人上前检查,郭文莺拿出金牌,声称自己是奉皇命出城的。 那守城之人一时犹豫着要不要开城门,皇上刚下令封城,这不过才几个时辰,就要打开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队人马飞奔而来,领头一人叫道:“何人要出城?” 郭文莺掀起车帘,见是路唯新带着一队锦衣卫过来,微觉松了口气。 路唯新看见她,也微微一怔,“文莺,你怎么要出城?” 郭文莺道:“有点事要出城看看,守城的正要开城门。” 路唯新转头对守城将领道:“可检查过了?” “已查过了,里面是个女人。” 女人?路唯新纳闷,他还没见郭文莺身边有什么女人?他掀开车帘瞅了一眼,这一眼不由脸变了变色,“文莺,你……” 别人不认识换成女装的方云棠,他却一眼认出来,郭文莺这个时候带着方云棠出城是什么意思? 郭文莺凑在他身边,低低地声音道:“刺杀皇上的不是他,你就当还他当日送咱们出荆州的情吧。” 路唯新终拗不过她,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对守城将领道:“他们是皇上的密使,开城门放他们出去。” “是。” 锦衣卫大人发话了,他们自然打开城门放他们出城。 “多谢了。”郭文莺对着路唯新一抱拳,正要催皮三快走。 路唯新突然道:“文莺,你不会想就此离开,再也不回来吧?” 郭文莺怔了怔,他怎么会这么想?连他都这么想,那封敬亭会不会也以为她是和人私奔,再也不回来了? 出了城,到了城外三里的地方,马车停了下来。 郭文莺道:“你能驾车吗?” 方云棠点点头,“勉强还可以,等到了前面找个地方雇个车夫就是。” 郭文莺颔首,“那我就送到这里了,前路茫茫,公子一路心。” 她要下车,方云棠忽然握住她的手,“你不能跟我一起走吗?从此以后,涯海角只有你我二人。” 郭文莺呆了片刻,若是几个月前,有人跟她涯海角,她真的会犹豫着要不要走,可是现在她已经有了牵挂,这就像在她身上栓了根绳一样,就算她想走,也会被人扥回来。她与封敬亭终究是难解难分了。 方云棠只觉得她的手指从手中抽出,在那一瞬心仿佛也被抽空了,那空洞一点点扩大,似乎比身上的伤口还要疼。他微微蹙眉,抓起缰绳喝一声,“驾——” 第三百零六章 狡辩 郭文莺下了车,目送着方云棠赶着车离去,他身上的伤很重,要赶车的胳膊上隐隐渗出血来。她看见了,却也只能当做没看见。这一走,两人之间便不再有任何瓜葛,所有前情一笔勾销。 “保重。”她低喃着。转回头,忽然瞧见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多站了两个人。 他们一身黑衣,正是皇上身边的暗一和暗七。 郭文莺吓了一跳,不过随后又释然了,他们就像影子一样跟着她,被他们发现实在不算奇怪。 她低声道:“皇上让你们来的?” 暗七道:“奉皇上旨意,若是出城三里外大人不下车的话,便格杀勿论。” 她低叹,格杀勿论?是杀她,还是方云棠? 她道:“皇上既已知道,当然也知道那人是被人冤枉的。” “这的们可不知,的们只知道皇上还在等着大人,大人这就移驾吧。” 旁边已经备好了马,郭文莺上了马,她已经隐约感觉到迎接她的将是什么。她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罔顾皇命,擅放侵犯,昨的事只是引子,而今则有可能逼得某人彻底爆发了。 虽然早有了心里准备,可进城之时,看到城门前那成排的金吾卫,郭文莺的心还是颤了一下。 齐进站在最前面,两只眼睛圆瞪着她,一副恨不得把她瞪死的样子。 郭文莺闭了闭眼,随后认命的走了过去。 齐进终于转过头去,下令,“来人,把几个逆贼党徒统统拿下。” 一帮人过来把他们绳捆索绑,连她带着的四个亲卫也不例外,郭文莺道:“什么错都有我担着,与他们何干,齐进,你放了他们?” 齐进冷笑,“郭女官,你可真是胆大包的厉害,皇上待你不薄,你敢私纵反贼?” 郭文莺也冷笑起来,“齐大人这话好奇怪,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私纵反贼了?反贼是谁?你带来我看看啊?” “你休得狡辩,有人看见你乘坐一辆马车出城,马车之中就是反贼。” “谁告诉你那是反贼的?那分明是我奶娘家的亲戚,家中有急事,我便送她出城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是反贼?” 齐进气得大笑,“好,好你个郭文莺,本官非得抓到那贼人不可。” “那也得你抓得到,等你抓到了再来定我的罪吧。”郭文莺轻笑起来,出了京城的方云棠就是放飞出去的雄鹰,他若连这点逃跑的本事都没有,就不可能把方家生意做得那么大了。方家的势力,也是不容觑的。 不过看他的意思,郭文莺至少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她送出城去的人是谁,而且也不一定是封敬亭下令抓的她,想必是齐进听她出了城,擅作主张的。 心中稍定,越发不肯承认自己送走了方云棠,只一口咬定是奶娘家的亲戚。齐进被他气得没办法,便下令把奶娘许氏抓过来,押到巡防营受审,郭文莺一行人也被关进巡防营大牢。 郭文莺这会儿有些后悔把奶娘牵进来,她也没想到齐进真敢抓她,可这会儿话已出口已经来不及改了。她想求救,再一回头,暗一和暗七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她不禁暗骂一声,这两个讨厌鬼,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全能看见他们。 不一会儿奶娘许氏、红香、绿玉及云墨都被押了过来,云墨居然没有趁机去宫里告状,倒让郭文莺甚是奇怪。 人在巡防营,审问的自然少不了姜玉杭,他踏进前堂,一眼看见郭文莺,先是怔了一下,随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齐进道:“有人看见此人今日出城。” 姜玉杭更觉诧异,问道:“董兄弟,你今日出城做什么?” 郭文莺道:“姜大人,是在下奶娘家的一个亲戚有急事,奶娘托我带出城去。我也不知道今在抓什么反贼,便临时出城了。此时锦衣卫佥事路大人可以作证,他常去我家,奶娘的亲戚他也认识的。” 她也知道这会儿不该把路唯新也牵进来,可既然他见了方云棠的面,又认出了他,不拉他出来都不行。若是被他揭了方云棠的身份,那才是麻烦。好在路唯新最听她的,便是为她背一回锅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姜玉杭道:“奶娘家的亲戚?那我今日在甜水街看到的那位姐是谁?” 郭文莺眨眨眼,“那就是奶娘家的亲戚啊。” 齐进根本不信,喝问许氏,“许氏,她得可是真的,你们家可是有什么亲戚借住?” 许氏自然不知道,她今早看见姐房里出现一个穿着女装的,还很是奇怪了一下,不过她素来奉行姐的什么都是对的,便点点头,“姐是就是。” 另两个丫鬟也道:“姐的是。” 郭文莺暗叹,亏她这么多年和三人培养了默契,否则一问就得漏了陷。齐进也是个笨蛋,像这种审讯,就应该分开,若是奶娘和红香他们不明就里没准就了真话。 姜玉杭越听越觉得古怪,忍不住问道:“你们的姐是谁?” 红香撇撇嘴,“姐自然就是姐,你和我们姐了半话了,还问姐是谁?” 姜玉杭的眼神愈发古怪起来,他初见郭文莺的时候,只知道她马球打得好,还真看不出来她是个女人。她是那宅子的主人,又有亲卫保护,难道她是皇上的人?那么他一早见的那个身材高大的女人又是谁? 齐进见他那样子,不由道:“姜大人看来是不知道,郭大人乃是宫中女官尚寝局的尚寝。” 郭文莺冷笑,“齐大人,你既然知道我是宫中女官,也该知道我是皇上的人,你这般为难于我,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齐进冷哼,“皇上命我等捉拿反贼,你现在有重大嫌疑,难道不该审问吗?” “那我已经得很清楚了,我是送奶奶的亲戚出京的。” “好,那个亲戚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里,出城办什么事?” 第三百零七章 进牢 郭文莺想到许忠起过,他有一个妹妹叫许研,十三岁的时候走失,到现在都没找到。 她便道:“此女名许研,今年十九岁,家住陈城西甲街三十八号,她出城是与情人约好私奔的,至于去哪儿我也不知道。你与人私奔会招呼的满处皆知吗?” 她这编的有鼻子有眼的,还真叫人不相信都难。 齐进被堵得一句话都不出来,心,她和皇上的关系,应该也不会背叛皇上的。难道真是错了,她是真的送亲戚出城?她有出城金牌这不稀奇,以皇上对她的宠爱,恨不得摘上星星给她,一块金牌随手就给了。 审了半也没审出来,齐进只能让人把郭文莺送进宫去,她是皇上的人,他不敢随意处置。横竖这郭文莺满肚子心眼,鬼主意一堆,他是对付不了,不过总有人能治她。 郭文莺被一队金吾卫押着往皇宫方向走,被当成犯人的感觉实在很差劲,尤其是在大街上走被一堆人围观着,好多人都在议论,她就是朝廷今日要抓的钦犯。 正走着,忽然前面一队锦衣卫和羽林卫向这边疾步跑来,后面一辆宽大的金丝楠木的马车。 他们走近,亲卫向两边一分,露出那辆马车。 车帘掀起,露出徐茂的一张脸,“郭大人,皇上有请。” 郭文莺想甩开身上的绳子,可惜齐进绑的太紧,跟甩不脱,她只能带着绳子爬上马车。 封敬亭看她那笨拙的样子,脸上的冷意微微收了收,心,也该这丫头吃些苦头,什么胆大包的事都敢做。 他冷冷道:“你这个样子,倒也挺适合你的。” 郭文莺乖巧的跪下,“皇上给文莺做主,文莺确实冤枉。” “你冤枉在哪儿?” “文莺确实没有送逆贼出城,文莺只是送了个朋友出城而已。” “什么朋友?” 封敬亭自然没齐进那么好糊弄,郭文莺绞尽脑汁的想,却也真想不出该怎么。 封敬亭道:“你可想好了,你只有一次机会,若的不和朕意,就去刑部大牢里蹲守吧。” 郭文莺咬了咬唇,就算他知道自己送走的是方云棠,她也不能出来。 她咬紧牙,“皇上,那人是奶娘的亲戚,名叫许研,是个姑娘。” 封敬亭冷笑,“你果然厉害,欺瞒皇上,谎连眼都不眨一下。” “文莺不敢欺瞒皇上。” “你不敢?朕看你敢的很,私下服避孕药,不肯怀朕的孩子,原来早就憋着和心上人一起私逃的。见逃不了了,才把情郎放走,这会儿为了情郎,可是连命都不要了。” 郭文莺眼神闪了闪,不知他怎么歪到情郎身上?她何时和情郎私逃了? 封敬亭偏过头也不再看她,“朕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知道珍惜。”他冷声道:“来人,把此人押到刑部大牢。” “是。”有亲卫过来把郭文莺押住,她身上本就绑着绳子,也省得再绑,直接押着就走了。 封敬亭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恨得牙直痒痒,他本以为她会求饶,没想到这丫头嘴硬的一句软话也不肯。她明显袒护方云棠,为了救他,连命都不要了。他倒要看看她能为了那个男人能做到何种地步。 徐茂进来给他斟茶,看皇上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道:“皇上,您真舍得把郭大人关进大牢?” 封敬亭眯了眯眼,“不然又怎样?放了她吗?这丫头胆子太大,也该受点教训了。” 徐茂叹息,这是给教训,过不了一两日没准又巴巴地跑到牢里看人家,对于他们这位爷的脾气,他了解的可是太深了。 封敬亭的原意本想只让郭文莺受点教训,没想到却因为引发了一件惊的大事,让郭文莺措手不及之余,又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当然这是后话,此时两人也没想到事情会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 这已经是郭文莺第二次被关进刑部大牢,第一次只关了两就被放出来,这一次还真不知要关多少了。 金吾卫把人送进来的时候,典狱官看一身男装,还问:“这要关到女监还是男监啊?” 金吾卫寻思一下,“还是关在女监吧。” 于是郭文莺被推进了女监,她还以为女监要比男监强,不过真要住进去才知道,这底下最黑暗的就是女监了。 在女监里完成了交割,郭文莺被一个女狱卒押着进了一间牢房。 这间牢房不大,里面已经住了一个女子,她一个人缩在牢房的一角,蜷成团状,脸上尽是死一般的沉寂。 郭文莺走过去,想她了两句话,她都不理,一双眼睛无神的望着漆黑的房顶。 女狱卒拿了床破被子给郭文莺,她抱着被子找了个干草厚的地方躺下,牢房里的味道自然很难闻,还有老鼠和成群的跳蚤,她只躺了一会儿身上便被咬了好多的包。 不过在这里住了两之后,她也逐渐适应了,即使被跳蚤咬着她也依然能睡觉。毕竟住过西北那黄沙漫的地方,便是一时艰难一些,也不是不能忍受。 一连几她都在牢房里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每也学着那个女人的样子看着房顶,虽然除了蜘蛛网也没多看出点什么,不过却觉得心情出奇的平静。 回想自己过得这些年,东奔西跑的,难得安定下来,便是在宫中也是度日如年,反倒不如牢房里更安静。 封敬亭似乎真的把她给忘了,把她扔在这儿三四都不理会,既不派人审问,也没人来看过她一次。每吃的都是稀的能照见人影米汤,还带点搜味儿,她算是够不挑食了,每次也得捏着鼻子往下咽。 那个同监的女孩依然没半点反应,每木木的,给吃就吃,给喝酒喝,几中一句话也不,若不是她偶尔会哼上一首歌,还以为她是个哑巴呢。 郭文莺试了几次想让她开口,最后也终于放弃了,只是一个人呆着的日子实在过于无聊。她这会儿已经开始怀念西北的风沙和东南的大海,就算是在战场上拼来砍去,最起码不像这破地方这么无聊吧。 第三百零八章 惊见 入夜之后,监牢里越发难捱,不是因为被咬的太多,而是这里时而有种很奇怪的声音,女人哭喊着求饶,哭得撕心裂肺的。 女时候她问狱卒发生了什么事,那女狱卒在她美好的身材和漂亮的脸上逡巡了一遍,好像领主在逡巡领地似得,让人颇不舒服。她撇撇嘴,“老实待着吧你,早晚能轮到你。” 郭文莺一时莫名,不过在第二夜里,她总算明白什么意思了。 入夜之时,女狱卒带进一个身穿绸缎的肥胖男人,一看就是有钱的暴发户。那男人一边跟着往里走,一边往女监里四处探看着,砸着嘴道:“可有新鲜的?给你们钱不少,经常给弄个残花败柳的,玩着也没趣的很。” 那女狱卒笑道:“新鲜的有,只是有些碰不得,不是定了死罪,又家里没人的,咱们也不敢打这主意。还是心些的好,这里是刑部大牢,不是外面没脸面的衙门。” 男子走着,忽然停了下来,他看见一个女子对着墙在梳头。那女子笑如春山,状似娇柳,手中执了玉簪盘了乌髻如云,发丝摇曳在玉样面庞的两边,霎时间显得倾国倾城。 他看得呼吸粗重,指着在牢里梳着头的人,“那个,那个娘皮长得真好看,就她了。” 那女狱卒忙道:“这个可不行,这个身份特殊,是宫里交来的人,让好生照管着,可不敢拿她怎样的。” 那男子猥琐一笑,“那又怎么样?进了这里就出不去了,谁管她死活?何况你平时没少赚咱们钱,这会儿就不行了?” 女狱卒尴尬一笑,“这个真不行,我给你挑个好的,管保舒服就是。” 男子听着骂骂咧咧的走了,似是极不满意。 两人话很快,郭文莺离得也远,只听了一两句,也没太明白什么意思,不过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过了一会儿,有人端着一盘菜和一碗白米饭进来,放在和她同住的那个女子面前,冷冷道:“吃吧。” 那女子却不动,只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女狱卒喝道:“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你要不吃,一会儿遭罪的是你。” 那女子犹豫了一下,终抱着碗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郭文莺看着奇怪,忍不住道:“有得吃不好吗?你哭什么?” 女狱卒横她一眼,冷笑道:“你该庆幸给饭吃的不是你,不过能有顿好吃也不错了,左右是个要死的,早死晚死都一样。” 郭文莺早问过狱卒,这女子判了斩监侯,是谋害亲夫,她夫婿还是个朝中官员。至于为什么,内情并不清楚,不过出于女子对女子的同情,她总觉得肯定是男人的错,否则谁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杀了自己夫婿呢?只是律法无情,不会因你不得已的苦衷徇私,而对于这女子来,也就最多还有一个月活路了。 那女子吃完饭,又有人打了水让她洗澡沐浴,把身上都擦洗干净,然后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把头发也梳成了发髻。洗干净后她真的很个很美的女人,看着也就二十三四岁,把女人成熟的气息全部显露出来,尤其是两个软绵绵的胸脯,好像白发糕似得,又白又软。刚才她换衣服时,她瞅了一眼,都忍不住惊叹这个女子有一双好胸。 只是这一系列的行为都太过奇怪,实在不像是在狱中所为,郭文莺忍不住问了一句,得到的答案是让她闭紧嘴,否则下一个就是她。 郭文莺愕然,看女狱卒的表情不善,她也没敢再问下去。 那女子都收拾妥当就被带走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哭喊,似是女子的尖叫声。这种声音她已听过几次了,都是在深夜传来的,似乎就是在墙对面,但就是看不到。 郭文莺踌躇了一会儿,忽然瞧见牢房的墙上有一个巴掌大的洞,可能是放风透气用的。南齐女子地位低,女监的牢房比男监还差,平常都没什么窗户,有个通风口,已经算是造化了。 她心中一动,把那张木床搬了过来,又搬了几块石头,脚踩在上面,点着脚尖,还真能勉强看到隔壁的情形。 那是一间靠窗的房间,有一个很大的窗户,房间里灯火通明,点着四五个火把,把屋里照的亮堂堂的。屋中摆设不多,最扎眼的就是一张大床。那个今白在监牢里转悠过的男人,脱得赤条条的,那女子尖叫着,哭喊声正是她发出来的。那男子干得舒爽又过瘾,不时还在女子的身上狠狠掐两把,一边大力动着,一边发出阵阵笑声。那笑刺进耳朵里,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郭文莺大惊,一时脚下不稳,石头滑落,正摔在木床上,跌的七荤八素,脚腕似乎也崴了,隐隐作痛。 不过这会儿她根本没心思管脚疼不疼,坐在床上,整个人如遭雷劈。 她真没想到监狱里还有这种情况,有一回听路唯新起女监的黑暗,就道:“这下最不能做的就是女人,这女人在家里受欺负,进了牢里更受辱,牢中有黑心的狱官和狱卒,内外勾结,常会把一些长得漂亮,又犯了死罪的女囚,卖给一些有钱的富商富户。还专有些不要脸的好这一口,在外面寻的刺激不够,就到牢里找刺激。” 当时她还以为路唯新胡,他掌管锦衣卫,对刑狱之事颇了解,打骂犯人,索要贿赂之事时有发生,却怎么会出这种事? 路唯新当时撇撇嘴,“你不信,不信下回把你关牢里你就知道了,你这样的,不定多招人喜欢呢。” 着还对她阴笑了两声,一脸欠揍。郭文莺也没客气,直接把他给痛打了一顿,把这子打得改口绝没此事,才住了手。 那日只是当个笑话听的,没想到路唯新一语中的,今日还真是让她给遇上了。 心里有种不出的感觉,凭什么女人就该受到欺压?内宅里受气,不能出门,不能出来做事,不能做官为宦,就连坐牢也要多受这般凄苦。 第三百零九章 揭穿 隔壁的哭喊声依然不断,过了大约一个时辰,那女子才被送了回来。发髻松散着,满脸泪痕,身上的衣服也被撕扯的七零八落,透过那裸露之处,隐隐能看到里面的肌肤青紫一片。这让郭文莺忍不住想起每次封敬亭欺负她时,都是把她折磨的很惨,难道男人面对女人,都会转眼变成禽兽吗? 那女子虽悲伤,表情却木木的,回来也是一句话不,一个人锁在旮旯里,默默的垂泪。瞧那样子,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郭文莺看得心疼,想劝两句,却又不知什么。尤其是她现在自身难保,又能为她做什么呢? 在牢里苦捱了七,到了第七日,终于有人来探监。 来的是路唯新,他手里拎着个酒坛子,心翼翼地跟做贼似得。 郭文莺瞧见他那样子,憋屈了许久的心情忽然转好,低声道:“你怎么这个样子?好像偷着进来的。” 路唯新左右看看,“我就是偷着进来的,我到刑部来交公文,查狱官的记录,趁狱官去拿档案的时候,偷跑进来的。”他着又道:“行了,长话短,我来是告诉你出事了。” 郭文莺眼皮一跳,“怎么了?” “你假扮男子做官的事被揭出来了,朝堂之上,数十名官员联名上奏,请皇上定你的罪。” 郭文莺顿时心一沉,“怎么这么突然?”暗忖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路唯新撇嘴,“什么突然,怕是预谋已久的。” 郭文莺自然知道预谋已久,只是她总觉还得酝酿一段时日,没想到现在就揭了出来。或者他们是觉得皇上把她关进大牢是失了圣心。正好借这个机会把她除了吧。 路唯新道:“女扮男装本就是招人嫉恨的,上次你受伤被人误传已死,皇上又为你大殓,满朝文武三品以下的皆要服丧,此一罪名却绝对推脱不了了。还有你在东南闹的动静太大,那些人都参奏你滥杀无辜。你在西北大败瓦剌的事,也被人歪曲成了背主行事,不尊皇命。” 他着轻轻一叹,“你那哥哥竟然跑到刑部揭发你,亲口作证你就是女扮男装,犯有欺君之罪。定国公虽然替你话,奈何朝廷反对声音太多,连刹都刹不住。这些时日皇上也是焦头烂额的,以至于根本没时间来看你。何况你现在在牢里,要比在外面安全得多,你还是安心呆着,一时半会儿就不用想着出去的事了。” 郭文莺眉角蹙了蹙,外面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竟然一点也不知道,也就几的功夫,竟发生了翻地覆的变化。或者真像路唯新的,在这里待着是一种福气,最起码耳朵清静了。 她道:“皇上是什么意思?” “皇上心里想什么,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多半在烦恼怎么救你吧。你们俩也是,前些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闹得这么僵了?” 郭文莺回想起她被封敬亭下令关起来时的一幕,那时候真的以为他发发火就算了,从前不论她做了什么事,他都不会气过三,有时候磋磨她撒撒气,有时候自己待着待着就气消了。 或者以前并不是真气,而那日却是真的气到了心里。想到她自己背着他做的那些事,想必他也是寒到心里了吧。私纵钦犯那件事没解决,又给他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也不知他的心里会不会恨毒了她。 这个监牢她是一都待不下去,尤其是亲眼目睹了那女子被人强了的情形,更是对这里深恶痛绝。可外面出了那么大的事,她也出不去,这可如何是好啊? 路唯新放下酒坛子才走的,郭文莺看着那坛子酒,颇露出一些苦意,送酒也不带点菜来。她又不是酒鬼,空腹喝酒很难受的。 她拿那坛子酒送给了女狱卒,换了纸笔过来写了封信。既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横竖不能坐以待毙了,她郭文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是个好欺负的。 又过了一,许氏和红香来看她,还带着一个很大的食盒来。 两人看见郭文莺,就是一顿哭,姐命苦,好好的闺女进了牢房,以后可怎么办啊? 郭文莺被她们哭得心烦,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呢,有什么好哭的? 她双眼炯炯盯着那食盒,“奶娘,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许氏这才想起来,忙打开食盒,里面全都是鸡鸭鱼,肘子红烧肉之类的大荤腥的。郭文莺虽然很想吃,但饿了太久,猛地一顿油腻的下去,对肠胃不好。她在军中多年,吃饭没饭点,又常年饥饱不一,早把肠胃折腾坏了,这会儿还真不敢乱吃东西了。 她喝了碗粥,捡着清淡的吃一点,转头看那同牢的女子呆呆地看着她,便道:“你若不嫌弃过来吃点。” 那女子怔了怔,随后摇了摇头,似乎不大感兴趣似得,但那眼神里却是满满的渴望。 郭文莺知道,这个女子定是性情高傲的,若不是在这等地方被折磨的不堪,她一定是个风度不凡的大家闺秀。只是有些奇怪,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居然一个来看她的亲人都没有。 她拿了一只鸡腿,并捡着可口的拨到一个盘子里,递到她面前,那女子犹豫了一下,终于接过来,随后狼吞虎咽起来。 这会儿渐凉了,吃食放个一半也放不坏,她便把吃剩的都搁进食盒里,留着下顿再吃。 跟奶娘了几句话,问了问外面的形势,奶娘是个妇道人家,平日也不怎么出门,根本不懂这里面的事,几句都描述不清。倒是红香道:“姐这会儿怕是要大不好了,我去过路将军府,还去了定国公府,又去找了工部的邓大人,都这事很棘手,红香也不大懂,不过姐到底做了什么事了?怎么引得朝廷一百多官员同时参奏姐?今日就是求到定国公府,郭义潜找了门路才放咱们进来探望的,不然还见不到姐呢。” 郭文莺好笑,这才不过一两,参奏的人数又升级了吗?由几十人,涨到了一百多,这还真是暴增啊。 第三百一十章 三堂 老在狱里躲着也不是个事,她总要想办法出去,既然是她自己惹得乱子,索性就豁出去跟他们斗一斗。她道:“红香,我这儿有一封信,给我送到右相大人府上,陆先生主意多,他会有的办法的。” 红香揣好信,点点头道:“姐放心。” 郭文莺又道:“这件事你们不用操心了,不是你们管得了的,以后各个府也不要再跑了。” 许氏见她面色沉重,不由哭起来,“姐,你不会永远也出不去吧?” 郭文莺:“……” 不出去怎么行?就算有一扑到封敬亭脚底下哭着跪求,她也得想办法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未来的几时间,郭文莺和那女子相处的还算不错,郭文莺有钱打理,给狱卒狱官们送的多,常有一些好的吃食被偷带进来,或者定国公府也帮着使了钱,牢里的住宿也得到了改善,又抬了张床进来,里面也被清扫干净,跳蚤也没先前那么多了。 也因为此,那女子也没先前那么排斥她了,开始尝试着跟她话。她她叫秦玉燕,父亲原也在朝为官,后来因一时错被免官罢职,家中没了经济来源,后来父亲病故,她就嫁给了一个五品京官做妾。那京官待她不错,两人日子也得过去,只是为那人妻室所不容,经常借故打骂她。一次趁京官不在,还要把她卖进花楼。她从家里逃了出来,意图寻死之时,遇上一个武馆里打拳的拳师救了她。 那拳师同情她的遭遇,把她送回家,还去找了那妻子贾氏,威胁贾氏若是敢再对她凌辱,就要报复回来。贾氏虽表面应承,却怀恨在心,一次故意把那拳师招进府,要照顾他武馆的生意,然后把拳师灌醉,送进她房里。她回来之时,看见房中有人,吓得尖叫起来。后来贾氏和夫婿闻声赶来,贾氏诬陷她与人有染。夫婿勃然大怒,把那拳师拎起来就打,拳师身强体壮,只回手挡了一下,夫婿便被推出房,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头撞到尖利之物,当场身亡。 一看出了人命,许多人都吓呆了,后来贾氏使了银子,她和拳师因奸杀人,拳师被判了立即问斩,她则判了斩监侯。 郭文莺听得甚觉唏嘘,这女子平白遭了无妄之灾,按理根本不至于死,却被判了死刑,定然是贾氏使了银子之故。官场如此混乱,狱牢又如此黑暗,这南齐朝廷之腐败已到了骨子里。难怪有时候封敬亭想做什么事,都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皇上又怎样,皇上也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 她心里暗道,倘有一日她能出去,便想办法还这秦玉燕清白罢了。只是她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就算出去了,也不知有没有好心态能接受新生活? 想到那那恶心的肥胖男人趴在她身上的样子,真是几乎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她尚且如此,对于亲生经历的秦玉燕又是多么大的打击?也难怪她会怀疑人生,不爱亲近人了。 又过了两日,郭文莺千盼万盼的陆启方终于来了,他还是从前那副文生酸儒打扮,手里摇着把扇子,微眯着眼对着你笑,这模样什么都挺像,就是不像个朝中宰相。 看见郭文莺,陆启方笑得胡子都撅起来,“文莺啊,你瞧着过得还算不错,没人难为你吧?回头谁敢欺负你,老夫给你拿棍儿捅他。” 郭文莺苦苦一笑,“先生别打趣玩了,赶紧想办法把我弄出去才是真的。” 陆启方道:“那可不容易,皇上为了安抚严云谷,已经准备下旨封严贵妃为皇后了,他为了救你,好几都合不上眼,老夫瞅着都心疼呢。” 郭文莺一怔,她知道封敬亭,他这人虽表面柔和,让人以为是个好脾气的,但骨子里既骄傲又霸道,绝不肯向人低头的。此次之事显然是严云谷为了女儿能做皇后在背后操纵的,封敬亭居然这么快打算妥协了,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只是封严玉兰为后?这可能吗? 陆启方叹道:“皇上这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严云谷左右着半个朝堂,局面几乎失控,皇上若不下旨处死你,根本没办法和满朝文武交待。何况里面还有祖训,南齐律法,便是这两样,你就不占着理。皇上只能安抚严云谷,想办法先留你一条命。怕是接下来还要三堂会审了。” 郭文莺大惊,“要过堂?” “是,三堂会审定你的罪,然后把你的罪名公告下,让下人来评判。” 郭文莺暗叹,这还真是把她往死路上逼了。你这个世界怎么就没出个代父从军的花木兰呢?花木兰女扮男装,最终也被赦免无罪,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是棒打落水狗了? 到底还是自己得罪人太多了,又阻了严贵妃的路,也难怪这么多人对付她了。 她琢磨了一会儿道:“既然是让下人来评判,那能不能制造点舆论。” 陆启方眼前一亮,“文莺,还是你聪明,这果然是个好点子,这老百姓最容易煽动,要是下人都以为你不该杀,你也死不了。不过老夫还是教你一个乖,以备不时之需。” 郭文莺附耳过去,他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郭文莺听得直叹息,也只有陆启方这样的人能想出这种主意。这事若是连封敬亭都瞒着,怕是等他知道了,自己就算死不成也得被他给掐死。 三堂会审的日期定在三日之后,这几郭文莺一直过得都不太安稳,她动手的时候比动嘴的时候多,口才真的不上好,陆启方让她把几个堂官侃晕了,她还真有些做不到。 正心里瞎琢磨着,忽然来了两个狱卒,抬了桶热水进来,对她道:“娘们,你的造化来了。” 郭文莺脑子狠狠抽了一下,“你们要干什么?”她记得前几秦玉燕被拉出去伺候那有钱的富商时,她们第一句就是这句话。 一个女狱卒笑道:“娘子别怕,咱们也是为你好,这也是上面的意思,你就洗洗干净去见客吧。” 第四百一十一章 见客 看看床上放着一套干净衣服,郭文莺觉得嗓子都开始发干,忽想起从前逛窑子,老鸨常的一句话,“姑娘们,出来见客了。” 她怎么就听出了一股不凡的味道? 秦玉燕也惊恐地看着她,嘴里叫着:“妹妹,你别去。” 另一个狱卒道:“娘们还是听话吧,这里是刑部女牢,咱们有的是法子叫你乖乖的,瞧见你旁边这个吗?刚来的时候闹的比你还凶,现在不是照样乖乖的。” 郭文莺吁了口气,心,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来玩她?马上就要三堂会审了,郭义潜也是往刑部递过话的,还有陆启方也关照过,就不信谁敢让她出事? 去桶里舀了热水擦洗身上,又换上那套干净衣服。临出去时,秦玉燕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襟拼命摇头。两个狱卒嫌她碍事,一脚踹开了,她趴在地上,宛如一只兽般委屈的哭起来。 只是在与她分开之时,郭文莺手心里忽然多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低头一看,见是一个生了锈的铁钩子,也不知秦玉燕在哪儿捡来的,想必是要给他危急时刻用的。 她紧紧握在手里,暗忖着,她也不是好惹的,看哪个胆大包的敢碰她,直接拿钩子扎对方咽喉,弄不死都不行。 女狱卒领着她走过几间牢房,转过一个拐角,那房间正是那郭文莺偷窥的那间,里面那张铺着崭新被褥的大床显得格外刺目。在床边坐着一个身穿斗篷的男子,头上脚下都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清面目。 女狱卒把她领进来,嘱咐她一句“老老实实”的,就走出去了,还特意把门关严,咔吧一声似乎从外面锁上了。 郭文莺渐渐靠近那男子,手里拿着钩子,低叫一声,“大爷——”这一声唤的娇滴滴的,直似要让人荡出两把汤。 她眯着看着对方,正要动手之时,忽见对方抬起脸来。她不由怔住,那人竟是封敬亭。 封敬亭一眼瞧见她手里的铁钩子,也是一怔,随后笑起来,“娇娇,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吗?” 看见他,郭文莺忍不住鼻子发酸,这么些日子他都没来看过她一眼,她以为他生气不想理她了。原以为自己不在乎的,可此时看见他,所有的委屈一起涌出来,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眼泪哗哗滚落下来。 这些时日她担惊受怕的,每都睡不安稳,他倒好,都过了半个月了才想起来她吗? 封敬亭表情明显有些发呆,他认识她这么多年,何曾见她这么软弱过?这般主动扑进他怀里,从前若不是有求于他,绝对做不出来。 在这一刻,原来对她满腔的怨气,早化成了一滩水,伸手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好娇娇,你这是怎么了?” 郭文莺抹了把眼泪,“你都快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今贞洁不保了。” 封敬亭愕然,问她出了什么事,郭文莺便把女监里这些日的所见所闻都了,尤其是这种强女犯人的恶习,此风不改,简直理不容。本来她就想早晚见到他跟他提提这事,今日正好遇上他,心中压抑,便一股脑的都了出来。 封敬亭看她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由道:“这帮人果然可恶,回头朕叫刑部尚书好好查查,不仅是刑部大牢,个州城府县都严肃处理此事,娇娇看可好?” 郭文莺点点头,那双眸含泪,娇俏可人的模样,还真是可口。 封敬亭看得下腹一热,心,怪到那些男人会喜欢这种游戏乐此不疲,这倒真是个私会佳人的好地方。在监牢如此之地,有一个身穿囚服的美人陪着,还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他已经近二十几没碰过她,这会儿瞧见她柔若无骨的腻在自己怀里,又被她勾着话题,顿觉下腹一阵火热,恨不得把她压在这里,也学一学她口中那些狂蜂浪蝶的恶心男人。 郭文莺还混不知自己有多危险,低声问道:“皇上怎么会到这儿来的?” 封敬亭眼看着她嘴一开一合的,强忍着亲上去的冲动,低哑道:“过两日便是三堂会审,朕不放心,便来看看你。又不敢漏了身份,便找了楚唐,通过他的关系,悄悄进来的。” 想到楚唐听他要去狱中探视郭文莺时,那笑得一脸暧昧的样子,还问他就是看两眼就出来,还是想再干点别的? 他当时没听得太明白,便随口一句,“你看着办吧。” 他进监牢时,那女狱卒一个个看他的眼神都是古怪的,还问他看上了谁。他报了郭文莺的名字,那些人先前是不肯的,这个人后台硬,让他不如换别人。他当时还不明白什么意思,还道探个监,怎么还带换人的?便让徐茂多塞了银票过去,又报了楚唐的名字,才把郭文莺唤了出来。 这会儿看来原来楚唐早知道刑部狱里有这些暗规则,只要使够了银子,就能弄个女囚出来亵玩。 郭文莺听他起楚唐,撇撇嘴,“楚唐也不是什么好人,这种门道,他居然也是门清,看来也干过不少这种勾当。” 封敬亭道:“那你可冤枉他了,他父亲曾任过刑部尚书,两个弟弟一个管着大理寺,一个在监察院,接触的多了自然知道一些,你的案子还得求着人家呢,这会儿可别坏了人家的名声。”这还是他坐了龙椅之后,亲自封的。 郭文莺哼一声,颇不高兴道:“那皇上觉得这样的风气不该整治吗?” 封敬亭点头,“此风确实不可长,南齐吏治要清明,首先要从整治牢狱开始,朕早有此心,只是登基未满一年,根基不稳,且等他日腾出手来,也为朝廷选拔些人才。” 郭文莺知道他指的是明年的春闱,朝中腐旧官吏太多,也是时候换些新鲜血脉了,只是在这之前若不把严云谷这样的害群之马除了,终究是要坏事的。她虽有心想提严云谷,却也觉此时不合适,她又不是朝中官员,现在又是被弹劾之人,此时进言实属不当,便也只能把满心满腹的话都压下了。 心里暗忖,且等她出去了,一定不叫这老贼得了好。 第四百一十二章 看头 封敬亭早把她揽着坐在自己身上,她一时心神不宁,扭来扭去的,正要提后日三堂会审之时,忽然抬眼瞧见他满眼欲色的看着她,不由心中一凛,低低地唤了一声,“皇上——” 封敬亭深吸口气,“娇娇,你要再动下去,爷怕把持不住,就在这里要了你。”他着看了看身下的大床,新换的被褥散发着阳光的气息,还真引入想往上躺一躺。 臀部上紧紧顶着她的灼热东西,郭文莺自知道是什么,她乍见他一时欣喜紧张,差点忘了这是个超级色痞了。她吓得想从他腿上跳下去,却被他紧紧按住。他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娇娇,爷好些日子没碰你,既然在这儿了,索性给爷一回。” 郭文莺咬着唇,她对这地方有阴影,那看见的场景在她脑中萦绕着,一直挥之不去,若脱光了,很容易让她想起那那个肥胖男人的恶心样。 她声了那日的情形,封敬亭在她脸上亲了亲,安抚道:“娇娇,爷可比他有看头多了。” 他解了自己衣服给她看,因为常年练武,原本就好的身材更是没有半点多余的赘肉。当脱下外衣时,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肌,还有紧致的腰腹,竟是一气呵成,只能感到那每条肌理里迸发的热情与力量,那两条大腿更是修长而又健壮。 郭文莺忽觉眼前一亮,不由暗忖,同样是男人,差别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像他这样的,这般养眼,就算真强个女囚什么的,那些女人也多半自己乐意的不要不要的。 此刻封敬亭早已把她压在身下,手脚麻利地褪下她的绸裤,故意绷着脸道:“既然入了牢,自然是生死不由人了,待朕用些刑法‘惩治’下尔等胆敢私纵反贼的女囚!”嘴里得狠厉,可是待凑将过去亲吻时却是异常的温柔,只含着那段丁香舌一阵吮食。 郭文莺忍不住暗叹,他看着似乎不与她计较了,原来心里还在在意她放了方云棠之事。只是现在被别的更大的事绊住脚,一时还没功夫跟自己算账罢了。 封敬亭一阵热吻,吻得她喘不过起来,下面的手也开始不老实的扒着自己衣服,贴着她的身体更是热热烫烫的。她顿时羞恼困窘了起来:“这里是牢,爷怎的这般不正经?” “就是牢才更得趣。”他含糊着,想着两人偷情次数不少,但还没试过这牢里的滋味儿。回头下回再试试厨房、花园,那灶台和秋千之地,倒都是些不错的去处,非要跟他一一试过不可。 他不停吻着她,尝了满口的香津,更是急不可耐,看这丫头居然还要挣扎,便是抽下了腰带,将那两只手缠在了一处又系在了牢房墙壁的铁环之上。 这里应该曾是审讯室,后来被临时改造成做那种勾当的地方,虽是许多刑具拆除了,但有些还在存在的,比如这种恶劣的铁环。 郭文莺心神不定,总觉得会被人偷听偷看,被他安抚着没人敢,才觉放心。 封敬亭扯开了郭文莺腰间的束带,看着她只着贴身的肚兜,一身细腻地倒在阴暗的牢房之中,乌黑的鬓角发丝蓬乱的样儿更是能勾引男人心底的邪恶心思。他扫一眼她半敞的囚服,即便是粗布所织的衣服,衬着她雪白的肌肤也是美得让人抵受不住,她真是甜美之极,只觉得是日夜看着都是不够。 可是心里如是这般怜惜,那嘴里依然是恶声恶气:“你还是不认错吗?待爷上了正经的邢棍给你试试。” 郭文莺的双手挣脱不得,便是只能任凭皇帝陛下上下的轻薄。封敬亭此次倒颇有耐心,一身的好“武艺”慢慢施展,且用上那慢火熬肉的细腻手段,不撩拨得娇声低喘怎肯罢手? 他磋磨着她,低声喝问:“你招是不招?,那人是谁?” 郭文莺咬紧牙,依然不肯把方云棠吐出来,暗恨他坏心,居然用这种法子逼她,这可比满清十大酷刑残酷多了。 封敬亭只待逼得她娇颤颤地差点哭出来,这才附身了上去,一时间阴暗的地牢里春情满溢,只闹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算是问讯个明白。待郭文莺不再倔强逞强,哭着直自己错了,还道自己“一时半刻都离不得爷,日日夜夜想着跟爷好”,这才被封敬亭停了慢火,一阵猛攻算是解了佳人的交困。 其实真没人偷看吗?那还真不是,这监牢里的墙能有多隔音,那两个女狱卒就守在外面,虽没大着胆子往里看,但都听着呢。 里面折腾的热闹,她们又不是聋子,怎么可能听不到? 一个狱卒道:“姐们,咱这行也有几年,还没见过这么一对呢,这哪像是强的,倒像是得了趣了,操练的好不欢乐。” 另一个道:“我瞅着也是,竟然这么快就勾搭一处?” 这个偷偷附到另一耳边,“你知道什么,那个男人我偷瞟了一眼,长得那叫一个俊,真要是这样的,我也乐意。” 另一心,就长你这样的,你乐意,人家还未必乐意呢。她道:“你都听他们什么?” “好像是什么招不招的。” “啧,玩的花样真多,听得我都心痒痒的,回家也跟自家男人试试去。” “就你家男人,跟个挫似得,能让你叫得这般舒爽?” “……”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试过?” “……” 紧接着再无半分声响了…… 也就在这同一时间,封敬亭连着二十日的相思与怨气,终在这一刻宣泄出来,只觉通身舒爽的,痛快之极。 郭文莺躺在床上,身上半丝力气也无,她也是咬牙忍住了,到底没供出方云棠来。不过一回也罢,两回也罢,次次这样,她还真没准被磋磨的把方公子给卖了。 哼哼,他可真是太坏了。 等郭文莺从牢监里出来,也不知为什么,那两个女狱卒打了起来,一个把另一个脸都抓花了,两人正相互扯着头发打得难解难分。 她心中纳闷,只淡淡扫了一眼,就回自己牢房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会审 秦玉燕看见她回来,立刻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喃喃地安慰着:“别怕,别怕,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郭文莺心中很觉酸涩,姜玉燕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而她则是心甘情愿的,根本谈不上受伤害。封敬亭一身的好活,现在连她都有时候觉得那是种享受了,尤其是他意温柔的时候,熨得人浑身服服帖帖的,倒好像是她占了便宜似得。 可这样的话,却没法对她,她只能回抱着她,想着自己两日后要三堂会审,可能脑袋都得砍了,然后陪着她一起默默掉眼泪。 秦玉燕哭了一阵,才道:“我给你那个你怎么不用?我上回在那房里捡的,若有下一次,我一定先刺破那人的喉咙,再自杀。” 郭文莺劝了她几句,这女人命运太坎坷了,一生经历了如此磨难,还没崩溃已经很是难得了。她应该也是个心智坚强的人,能想到杀人,就这点便不是一般女子能比的。她素来喜欢坚强的女人,心中怜惜,便有意想帮她一把,她道:“若有一日你能沉冤昭雪,你可愿意重新开始生活?你放心,这里的事不会有人知道,你可以隐姓埋名,没人能认出你。” 秦玉燕犹豫了,“真的能这样吗?我还有可能放出去吗?我可是判了死刑的。” 她轻叹,“你放心吧,我找人救你就是。” 她的案子通了,且罪名太大,不是随便能抹和过去的,不过秦玉燕应该不难,只要能查出她确实是冤枉的,便能放出去。 秦玉燕虽然不怎么信她的,但人要活着怎么也要留点希望,否则就是一摊烂肉,既然能喘气也没有生机了。 两日后,终于等到了会审之日。 一早狱卒就给她带了镣铐,虽是捡着尽量的,缠在身上还是觉得难受,每走一步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倒是省得提醒别人她到了。 临出牢门时,姜玉燕抱了她一下,她虽是女子不懂到底是什么事,却也知道郭文莺此行格外的凶险的。 郭文莺投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才义无反顾的迈出牢门。 今日参加会审的是刑部尚书董浩,大理寺卿楚涣,监察院左都御史胡国政。 自来一朝子一朝臣,封敬亭登基,许多朝臣都换过了,就刑部尚书一职,都已经换了三茬了。 大理寺卿楚涣是楚唐的亲弟弟,虽不一定会帮她,但至少不会拆她的台。至于董浩和胡国政两人,一时也摸不清底细,倒也不知是谁的人。 刑部大堂里来了不少听审的官员,一眼望过去,竟看见严云谷和陆启方都来了。这一左一右两位相爷都来听审,绝对是整个南齐绝无仅有的。这么大阵仗只为了给她定罪,那也是绝了。 郭文莺定了定神,往前叩首,“罪臣郭文莺叩见三位大人。” 今日主审的是董浩,他一拍惊堂木,喝道:“郭文莺,你可认罪?” 郭文莺道:“敢问大人,文莺所犯何罪?” “你女扮男装在朝为官,此罪一;假托已死,蒙蔽皇上,乃为罪二;残杀朝廷官员,罔顾朝纲,此罪三;假托他人之名参加百工大赛,扰乱大赛秩序,此罪四;私放反贼,与反贼勾结,意图谋反,此罪五。”他着高声断喝:“郭文莺,这桩桩件件都是够你砍一百次头了,你胆大包,做下此等恶事,你还不认罪?” 郭文莺暗自点头,真是下了大功夫啊,每一项罪名都直中要害,这不是想逼死她,是想剐了她啊。 她冷笑一声,“大人,文莺所犯之罪并不属实。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想害死文莺,你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请大人明察。” 董浩没想到她一个女人,如此顽固,不由气得手发抖,“证据确凿,你还不认?居然还要攀咬别人不成?” 郭文莺道:“大人勿恼,文莺只是蒙受冤枉心有不服,证据何在?还请大人出示证据。” 董浩喝道:“来人,宣一干证人上堂。” 随着他的喝声,公堂上一路走上来几个人,有郭文云,魏杞,还有当日她送方云棠出城时例行检查的那个守城门的参将。 三人皆有证词,郭文云亲眼见过郭文莺身穿官服招摇过市,魏杞百工大赛亲眼瞧见郭文莺假扮男人参赛,那个守城的参将则证实确实见郭文莺送人出城去了。至于她在东南杀了几十个官员的事,则有官员家属出具的证词,其中还有傅家的,都一致言称她无故杀人,罔顾律法。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直恨不得把她就地处斩了方解心头之恨。 郭文莺也不急着反驳,待他们都完了,才道:“启禀大人们,这论罪向来不能只听一家之词,诸位不如也听听文莺怎么。” 董浩一指她,“好,你。” 郭文莺躬身一礼,“其中确有隐情,待文莺一一给大人听就是。文莺女扮男装不假,但南齐律法并没写明女人不能女扮男装的,也没明确注明女人不能做官啊?而且文莺虽然女扮男装,却没有犯欺君之罪,因为无论先帝还是今上都知道我是女人,并且默许我在朝为官,怎么能是欺君呢?” 董浩大怒,“你胡八道。” 郭文莺笑了,“是不是胡八道,大人去问问先帝就知道了。”左右先皇已驾崩,死无对证,横不能他上阴曹地府问去吧?至于封敬亭,自然不会不是,不然两人无数次滚床单,他都没看出自己是女人来吗?也不怕某个物件进错了地方? 两个皇帝既然都知道,那这欺君之罪的帽子就扣不上了。 董浩被噎的不出话来,郭文莺对他一笑,又道:“至于假托已死,蒙蔽皇上,更是子虚乌有的事。当时文莺回京述职,在路上被人刺杀,旁人疑我已死,才禀报皇上。当时我身受重伤,不能出来澄清,以致发生误会。其中何来蒙蔽之?更何况此后文莺已经跟皇上解释清楚,皇上也表示理解,并赦免了文莺,不知大人这会儿提出来是何意?是质疑皇上的决定吗?” 第四百一十四章 出彩 董浩又噎了一下,他看看胡国政和楚涣,两人正低头喝着茶呢,一副介于听见和没听见之间的模样。他心里暗骂,明明三堂会审,这两人却当成没事人似得,只看他一个蹦跶,真是可气。 郭文莺很觉今超常发挥了,昨晚睡得好,嘴皮子真是利索啊。 她趁热打铁,又道:“至于假托他人参加百工大赛,扰乱大赛秩序,此一罪也不实。百工大赛每三年举行一次,也没不让女人参加吧?何况参赛的是我的师弟许忠,他代师父参赛,我只是帮他打个下手,这有什么不妥?又怎么能假托他人呢?至于扰乱大赛秩序,更是放狗屁。有人在船上做文章,想要置文莺于死地,这扰乱秩序的另有其人啊。这不仅害我落水,还害皇上落水,这是大不敬,是刺王杀驾啊。皇上已经下令工部两位侍郎详查,想必应该也已经查出点什么来了。不如一会儿请两位侍郎大人到堂分分。” 她是故意给白玉生几人安了个刺王杀驾的罪名,这可堪比造反了,弄不好便是祸灭九族。 魏杞听得大恼,“郭文莺你胡,哪有皇上在场,他又何曾落水了?” 郭文莺眨眨眼,“你没认出来,那就怪你有眼不识泰山,那抱着我的那人不就是皇上吗?”她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暗示自己和皇上又关系,也是为了保命增加点筹码,让人知道皇上会护她,在场之人除严云谷的嫡系和真正跟她有仇的,能多少有点忌惮,不会跟着起哄把她往死里整。为了保命,这会儿脸面什么的,倒不是很重要了。 魏杞想到那人竟是皇上,顿时吓得脸色苍白,隐隐觉得事情要不好。在船上动手脚的不是他,不过他这会儿来指正郭文莺,就等于把罪名拉到他身上。也不知师父会不会在关键时刻把他抛出去顶罪? 郭文莺看这些人脸色,便知道他们做贼心虚,不过这会儿比赛的事倒是次要的,便接着道:“咱们再一下残杀朝中大臣,罔顾朝纲这一宗。众人皆知,当初东南江太平谋反,东南之乱是文莺平定的。当时东南之地反对声阵阵,有多人支持叛逆,与朝廷作对,你们可知道吗?文莺所杀之人都是江太平的同党,对于这等背叛的无耻之徒,不该论罪吗?至于当时匆忙杀之,也是形势所迫,更因时间紧急,才没有把他们勾结乱党的证据公布于众。何况当时拟定乱党名单时,也是右相大人亲手所拟,具体情况,不如询问右相大人。”她着对陆启方挤挤眼,心,这个锅我才不背呢。那会儿她就了,出了事两人平担,绝没有把她一个人搭在里面的道理? 陆启方嘬了嘬牙花子,心道,这个郭文莺也真是不吃亏的,看来他老人家注定躲不过这一劫了。 其实当时他核实的时候确实也有几分草率,其中备不住就有被冤枉的,只是时间太紧,他们没精力在这上面耗着,才不得不抱着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心态,把人全宰了。这会儿滥杀无辜的罪名扣上来,想摘干净是不大可能了。既然如此,索性便认下就是了。 他站起来道:“文莺所极是,当时确实形势紧急,为稳定局面,迫不得已才杀了几个东南官员。不过此事也曾禀报过当今圣上的,圣上首肯,方敢行事的。” 他心,哼,这个锅我也不背,叫皇上背去吧。就算皇上怪罪,那也是为了救郭文莺所不已才这么的。横不能救了他的人,皇上还怪罪他假传圣旨吧? 郭文莺暗道陆启方老奸巨猾,这么快就把自己摘干净了,他也真敢,居然推给皇上了。封敬亭这叫躺着挡枪,不过当初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他不背谁背呢? 这种事一旦上升到皇上,那就是圣旨了,圣旨就算错了,谁敢错了? 果然,没人再敢半句。谁也不敢真去问问皇上,有没有下这道旨意? 郭文莺不认为四条罪名就这么轻松揭过了,此时严云谷连一句话都没过,她也不敢轻敌,轻吁了口气,“至于私纵侵犯之,我想问问这位参将大人,当时文莺车上是什么人?” 那参将想了想道:“是个女人。” 郭文莺暗道,“很好”,方云棠扮起女人来像的离谱,这么多人都没看出来呢。 她道:“参将大人,那再问你,朝廷所抓的侵犯是谁?” “是三皇子的余党。” “对啊,既然是三皇子余党,那跟个女人有什么关系?” 那参将还没开口,旁边已有一人道:“那就不能是男人假扮的吗?” 郭文莺眯着眼看那人,三十来岁,留着两撇胡子,左右她不认识,也看不出是谁,但看那官服,应该是刑部的官员。 她微微一笑,“这位大人可亲眼见了?” “未曾。” “既然没见,大人怎么知道是假扮的?” 那大人哼一声,“好个伶牙俐齿的女人,难道真当南齐没人了,竟让一个女子在这儿口如舌簧,侃侃而谈,置下男子于何地?” 他话音刚落顿时有人鼓噪起来,堂外看热闹的百姓,也有人大声叫嚷着,不能让女人太嚣张。 拿她女儿之身事,这是妥妥的拉仇恨啊! 郭文莺大赞,这一招用得够狠。 她笑道:“咱们也是就事而论事,在真理面前,也要分男女吗?总不能因为是男子,所做的事就全是对,因为是女子所做就全错了吧?郭文莺没有私放侵犯,此事路唯新,路大人可以作证。” 随着她的话落,鼓噪之音倒减去不少。 董浩一拍惊堂木,“来呀,传路唯新路大人。” 路唯新知道今会审,早在外面等消息了,听到传话,立刻迈步走进来。 上前行礼,“下官路唯新见过诸位大人。” 这回董浩还没开口,楚涣已经重重拍了下惊堂木,吓得董浩哆嗦了一下,心,他这突然的要干什么? 三堂会审,他虽是主审,两位副审也有问话的权力,且他不能阻拦,他便不再言语,只看着楚涣。 第四百一十五章 金殿 楚涣却连瞧都没瞧他一眼,只望着堂下路唯新喝道:“路大人,郭文莺所言可真?你要老实回答。” 路唯新道:“文莺得都是对的。”那架势、腔调倒和许氏等人一模一样。他和郭文莺相处那么多年,从来也都是只认一句,“郭文莺的都是对的。” 楚涣不禁咧咧嘴,心,这也是个奇葩,真是多余问他。 本来商量好的给郭文莺定的几宗大罪,都被她伶牙俐齿的反驳了,三位主审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都面面相觑着。最后决定暂时退堂,上后面商议去了。 他们奉皇命三堂会审,是定罪还是不定罪啊,其实三人心里都没底。不过就在三堂会审之前,皇上曾把他们叫到面前,委婉的提点了两句,大概意思,你可以解读为:郭文莺要是出事,朕弄死你们。 皇上到底是皇上,谁敢跟王权作对啊?就算严丞相许他们高官厚禄,金银满屋,他们也不敢忤逆皇上。 三人私下商议一会儿,终究还是觉得给皇上个面子,重罪轻罚了。只是关于怎么罚却也颇费脑子,董浩主张流放,让这丫头远远离开京都;胡国政却罚闭门思过最好,那两人一听他这话,都不禁递给他一枚大大的白眼,这闭门思过跟不罚有什么区别?就算他想拍皇上马屁,也不是这种拍法吧? 最后三人达成一致,罚流放,距离也不用太远,就在保定府一带,待一段时间再回来,听那驴肉火烧不错。 都议定完,重新开堂,他们正要宣判,严云谷忽然站起来,“诸位大人,老夫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首辅话谁敢不听?众人齐道:“大人请讲,我等洗耳恭听。” 严云谷道:“自来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此四者,女人之大德,而不可乏之者也。然为之甚易,唯在存心耳。古人有言:“仁远乎哉?我欲仁,而仁斯至矣”。此之谓也。郭文莺以女子之身,却违反四行,不行圣人之事,可谓是无良无德之人。” 陆启方暗骂,好一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见给文莺定不了罪了,就开始在这上面找补了。被他这么一,郭文莺以后要想立后,可是千难万难了。 严云谷绕了半妇德,突然喝一声,“郭文莺,身为女人,冒充男身,混入朝堂,扰乱朝廷,此种恶行,岂容你砌词狡辩?你推是皇上,还有先皇允准的,难道是先皇和当今皇上让你冒充男子,混乱朝纲的?此风不能长,当因国法而判。”他咬死郭文莺此事,就是知道这宗罪名她是无论如何也摆不脱的。 外面不少百姓跟着喊:“是啊,一个女人做官,让咱们男人还怎么混啊?不能轻罚了。” “对,不能轻罚,理该严惩。” 郭文莺心下一凛,心知自己这个罪名是脱不开了。 严云谷逼着董浩当场判罪,董浩自是犹豫不决,他寻思片刻,方道:“此事确实不好论,依下官看,还是要在金殿之上,请皇上宣判。” 他是想把这事再推给皇上的,不是他不肯出力,而是严云谷咬死了不放,横竖得罪人的事不能叫他占了。 他自是打得好主意,而严云谷也知这几人不敢给郭文莺定罪,皇上选人的时候就用了特别心思的,楚涣自不必了,那是楚唐的弟弟,楚唐与郭文莺相交多年,自不会落井下石。而董浩就是个纸老虎,外表看着唬人,却是个顶顶懦弱之人。至于胡国政,此人还真不好,深藏不露的,谁也猜不着他想什么,今更是连半句话都没过。 既然已经这样,那就索性上金殿上争一争,他就不信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皇上也能袒护的了郭文莺不成? 经过今日之事,让他更加明了,郭文莺不除,必成祸患。 他一甩袍袖,“好,老夫就陪你等上金殿面圣去。” 最后郭文莺又被押回监牢,留待明日早朝再见分晓。 这一夜郭文莺睡的并不安稳,时而惊醒了,总有一种不大好的感觉。想起陆启方告诉她的话,置之死地而后生,看来真得要提前谋划了,否则怎么躲得过明那一关? 次日一早起来,郭文莺梳洗好,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上金殿面君,自然要仪容整洁,有专人帮她打理了一番,才从刑部大牢里出来。 外面已经备好了囚车,刑部尚书董浩亲自押送。 董浩看见她,客气地抱了抱拳,“郭大人勿怪,昨日之事董某也是无奈之举,还请大人不要跟董某计较。” 郭文莺忙回了一句,“大人客气,文莺不敢。” 上了囚车,重新戴上镣铐,车轮滚滚向皇宫而去。正是早朝十分,皇道之上轿子颇多,这文官做轿,武官骑马乃是京中一景,每早朝都这样,但从来也没有押送囚车来上朝的。 囚车刚一走到御街之上,便引来一堆的围观者。京城里消息传得快,好多人都知道今在金殿之上由皇上亲审郭文莺,好多官员都站在道两旁,就想等着看个热闹。 囚车在宫门前停下,郭文莺戴着枷锁下了车,便觉无数双眼睛投了过来。她心中暗叹,自己倒成京城第一稀罕人了,早知道这么有名,也卖个票,收个钱啥的,没准还能发大财呢。 随着钟鼓声响,文武百官过清华门,走金水桥,鱼贯入金銮殿,文东武西分两旁站立。 董浩带着郭文莺在殿外等候,也不知朝堂上在议什么,议到最后都快打起来了,隐约还能听到路怀东那大嗓门在高喊着:“迂腐,真是迂腐。” 郭文莺静静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也不动。只是身上的枷锁有点重,压得她脖子都抬不起来了。 董浩望她几眼,忍不住道:“郭大人,这会儿本官倒有点佩服你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舌战 郭文莺微微一晒,“佩服我惹了个大麻烦?” “佩服你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沉静应对,本官与你换位而易,怕也不能保持这份镇定。” 郭文莺没话,眼望着空,蓝蓝的,万里无云,真是晴朗极了。此时她的心情就像这片空,没有丝毫杂质,活也罢,死也罢,她郭文莺活了近二十年,也尽足够了。 她忽然举了举手,“董大人,你要真佩服我,能不能把这枷给我卸了?” 董浩这才想起她还戴着枷呢,忙亲手给她摘下来,只是镣铐却没卸,她还是待罪之身,跟没事人似得上殿去,也不像那么回事。 在殿外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里面宣召,宣吏部尚书董浩,罪臣郭文莺觐见。 董浩率先走了进去,郭文莺紧随其后,她身上的镣铐未除,每走一步都发出“哗哗”的声响,倒为这里的严肃气氛,增加了一点杂音。 这是她第一次进金銮殿,从前不是身份不够,而是没有机会,而今日终于有机会了,却又成了罪犯。 可叹世事多弄人,人生在世总得不到圆满啊! 郭文莺跪下拜服,“罪臣郭文莺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她第一次对封敬亭行三叩九拜的大礼,也是第一次在金銮殿上看见他,衮龙袍,十二旒冠冕,穿着龙袍的他平白多了几分威严,依旧是俊美无铸,却也严肃端敬,整个人都带着帝王的气势。 她暗暗一叹,此时才感到原来两人之间真的有着十万八千里的差距,从前一直没有太尊敬他,只因这人无赖到家,钻女人裙子底下时可没半点君王的威严。两人三前还在一起亲热,闹的昏黑地的,可此刻却觉得他离她好像很远很远。 一个阶下囚,一个当朝子,这还真有点讽刺呢。 封敬亭的声音带着他一贯特有的磁性,他低声问:“董卿,会审之事如何?据实奏来。” 董浩上前跪倒,奏道:“启禀皇上,郭文莺并未罪犯欺君,定罪尚有疑议,还请皇上定夺。”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礼部尚书站出来,“启禀皇上,微臣认为应坚决处决郭文莺,她身为女人,冒充男身,混入朝堂,扰乱朝廷,此种恶行,绝不能姑息。” 有礼部尚书带头,众臣皆跪倒:“皇上,郭文莺大逆不道,此种恶行,绝不能姑息。” 封敬亭微微闭眼,到了这会儿他也觉有些疲惫,他昨夜一夜未眠,今一上朝便听诸位大臣争论不休,吵的他耳膜都嗡嗡作响。早在郭文莺没来之前,就已经众一词,吵得不亦乐乎了。这会儿更是好似捅了马蜂窝一样。 他伸手止住众臣的吵杂,方沉声道:“郭文莺,朕容你辩驳。” 郭文莺叩首,“启禀皇上,罪臣无言可辨,罪臣该的都已经在刑部大堂过了。” 封敬亭拿眼四下睃了下,那意思是:就没别人点什么了? 陆启方捋着胡子站出来,一脸笑意道:“文莺这还孩子最是谦虚,老夫也是看着她长大的,今日就殿前为她辩驳两句吧。” 他轻咳一声,道:“文莺十三岁参军,怀着满腔的热情一心报国,她凭自身的才能,造出了可克制瓦剌的利器,才最终攻克荆州。后来又带兵连克冀州和凉州两城,把瓦剌大军赶出潼关,逼得瓦剌不得已和南齐议和。此等功勋可谓是名垂千古,惠泽万民的。在东南之地,老夫只是与她打下手,亲眼看着她在闽地建船场,练水兵,为百姓牟福泽,到现在闽地百姓还感念郭大人的恩德。她历尽艰苦,屡屡险些送命,最终把江太平极其余党铲除,又令人挥兵北上,勤王救驾,保得京城太平,皇上即位大统,可以有从龙之功的。” 着突然面现厉色,平和的声音也为之一变,“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亲眼目睹之人也不在少数,当初还为她歌功颂德,大肆表彰,朝中还有人专门写了表记,以彰显她可歌可泣的宏伟功绩。这才不过数月时间,一转眼全变了样了,英雄变成了罪犯,就因为她是女人吗? 路怀东在一旁忍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了,高声道:“你们这些人这会儿叫嚣的如此激烈,口口声声要杀郭文莺,可为国捐躯的时候你们在哪儿?救民于水火的时候你们在哪儿?圣上危难的时候你们在哪儿?”他背过身去一个个伸手在那些大臣身上点指,“是你,是你,还是你们……为国捐躯了?拯救万民了?还是救了圣驾了?” “郭文莺的所作所为,如果落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头上,你们早就论功行赏,封侯拜相了。而她呢?她现在却落得个欺君罔上,祸乱朝纲的罪名。为什么会这样?就是因为她是一介女流?” 他着原地转了一圈,冰冷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逡巡了一下,“看看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好男儿,竟然害怕一个女人,走得比我们远,站得比我们高。我们害怕屈居末座,俯首听命?将相本无种,这都是你们的一派胡言,骗人骗己的谎言罢了。所以,本官以为,郭文莺不该定罪。” 他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实在与平时吊儿郎当的他不符,若不是记住了他那张脸,还真以为此时此刻换了一个人呢。真是好口才,都要赶上陆启方了。也不知这套辞是他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教的。 众臣一片沉默,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严云谷站出来,奏道:“皇上,国法在上,不容徇私,便是郭文莺有再多理由,也为国法所不容,还望皇上降旨定罪,以正法典。” 满朝文武纷纷叩拜,“请皇上降旨定罪,以正法典。” 封敬亭看看下面跪倒了一大片的朝堂,忍不住闭了闭眼,果然还是不行吗?他低声道:“郭文莺,你还有什么话?” 郭文莺垂着首,略带低哑的声音道:“皇上一念,可成浮屠,也可成地狱,郭文莺不死,国法不立,无法无立,无法就是无,这下就没办法治理下去,文莺愿以死谢罪。” 第四百一十七章 血溅 封敬亭听着几乎要站起来,厉声道:“你什么?” 郭文莺深深望了他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太多的深情,不同于她从前对他的白眼,不同于她阳奉阴违的假意屈从,也不同于素日里低眉顺耳面无表情,她把她所有的心都倾注在了这一眼之中。直把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给盯得心都碎了几片,下意识的竟想冲下龙座去狠狠抱住她。 就在这时,郭文莺然后突然道一声,“皇上,文莺得罪了。”接着疾走几步,奋力向殿上的龙柱撞了过去。 这一刻封敬亭几乎凝滞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撞到了龙柱上,看到她额头喷出的鲜血,他觉得他浑身的血也跟着凝结了。她居然自杀,这丫头居然自杀?她为了逃避他,宁愿选择自杀吗? 他冲了过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好像是飞着从龙椅上下来,然后几乎从台阶上栽了下去,他踉跄着扑过去,踉跄着扑到她身边,接住她栽倒的身子,感觉她气息越来越弱,整个人几乎都崩溃了。 有人高叫着:“太医,快叫太医。” 封敬亭赤红着双眼,在地上那些跪着的官员脸上一扫,那一眼所带来的凌厉,让每个人的心都颤了一下。 他抱着她发疯似得往后宫跑,只觉得心揪得紧紧的,紧的让他无法呼吸。有人在后面追着,高声叫着:“皇上——皇上——” 他也置若罔闻,他好怕,好怕她就此死了,这个傻丫头,他会护住她的,她怎么能用这么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死了,让他一个人又如何独活?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跑回寝殿的,他平生所学的武功,所有的速度都用在了这一刻。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把她抱上他的龙床,然后呆呆的站在床边,整个人都有些傻了,不知道该做什么,甚至觉得好像他的心脉也停止了,随着她一起,沉寂着,没有丝毫的跳动。 徐茂匆匆带着太医来了,几步迈进大殿,他们跪下行礼,皇上也没反应。 徐茂见皇上都傻了,忙对太医道:“先去看看郭大人,可还有救?” 太医上前,伸手搭脉,过了好一阵儿才迟疑道:“总管,这位大人脉相虽有些急促,不过看着不像快要死的啊?” 封敬亭瞬间缓过神来,宛如有人在身后狠狠捶了他一下,他急问道:“怎么会没事?没事为什么人不醒?” 太医跪下道:“启禀皇上,可能刚才磕的狠了一下,人撞晕过去了,下官针灸一下,即刻就能醒来。” 封敬亭一听,顿时跳起来揪住他衣领,“你的可真?” 太医哆嗦了一下,只觉这位陛下双眼红红的,那爆瞪着人的模样甚是可怖。他呐呐道:“自然,自然,微臣怎么敢欺瞒皇上?” 封敬亭这才松手放开他,“还不赶紧施救。” 太医在郭文莺身上几处穴位扎了一下,没费什么功夫,果然不过片刻她便醒了过来。 郭文莺睁开眼一看,见封敬亭一脸阴沉的盯着自己,顿觉一阵心虚。想必自己刚才那样子,吓死他了吧? 她虚虚一笑,“皇上,你听我解释。” 封敬亭脸色阴沉沉的,挥手令殿里人都退下,并嘱咐徐茂,今日寝宫的事不许人显露半句,谁问都郭大人根本醒不过来了,已成了活死人。 徐茂应声退下,临走时关牢殿门,到了外面自然下了缄口令,连老太医也不许泄露半句郭文莺的病情。 等人都走光了,一时间殿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郭文莺想坐起来,可头晕晕的,刚起了一半身子“砰”的又躺了下去。虽然陆启方提前给她一个血包,看着流血很多,但事实上却没有大碍。不过饶是如此,额头也磕的不轻,都破了皮了,看来要休息几才能好起来。 不过在这之前,先得安抚好了眼前这人。 她可怜巴巴的眨着眼,柔声叫着:“皇上,我真不是有意的,事情紧急,来不及跟您,让你误会了。” 封敬亭冷冷看着她,“朕这会儿倒希望你死了得了,要不朕助你一臂之力,干脆掐死你。”他着还真伸出手去。 郭文莺吓得够呛,惨白着一张脸道:“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爷绕我这一回。”她嘟着嘴,那楚楚可怜的祈求的模样,让封敬亭不禁微微一叹,他也不是真的恼她,她能活着就好,至于旁的什么,也不用计较了。 她骗他?她骗他的时候还少吗? 轻叹口气,在床边寻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坐下,这连续多日为了她的事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今又闹了这么一场,真有点心力交瘁了。 他道:“你先在这儿休息几吧,不许到处走动,不许出殿门一步,就在床上乖乖躺着等着朕。朕已经下令传你你昏迷不醒,你要有个昏迷不醒的样子。” 郭文莺“哦”了一声,眨着眼看他,“真的一点都不能动吗?那我想去茅厕,想洗澡怎么办?” 封敬亭脸黑了黑,“忍着。” 郭文莺抿着嘴笑,“那我要想皇上呢?” “朕会来看你的。”封敬亭哼了一声,今被她气得,这口气还堵在心口没出来,再在这儿待下去,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想掐死她。 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烂摊子还得他收拾,还有陆启方,真敢做啊,居然连皇上都敢糊弄了。不过这事也正好,他正好借着郭文莺昏迷的由头,好好跟严云谷算笔账。敢威胁他,真当他这个皇上是摆设吗?他的女儿严玉兰不是想做皇后吗?他让她连贵妃也做不成。 封敬亭事务繁忙,待了不一刻也就走了。 看着他背影越去越远,郭文莺才轻轻松了口气,今实在太惊险了,若她力道控制不好,可能这会儿真的见阎王了。不过她的死也应该为皇上争取了主动,这一切都在陆启方的算计之中,这老头子还真是机关算尽,连皇上也叫他给算计了,不过接下来他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吧。 第四百一十八章 地板 就这一半,皇上寝宫的宫女、太监及侍卫都换了一大批人,下午的时候严贵妃带着礼物来探病,让徐茂在殿外给拦住了。 郭文莺在殿里面隐隐能听到两人对话的声音,不是她有意偷听,而是这两人话声音未免太大。似乎生怕她听不见,徐茂还故意把嗓门拔高了两分。 严玉兰道:“徐总管,本宫是听尚寝大人病重,特意来探望的,让本宫进去看一眼吧。”她声音轻柔似水,略带两分祈求,倒不似平日里的清冷高傲。隐隐能感觉到,他们急切的想知道她是死是活。 徐茂笑道:“贵妃娘娘,这是皇上下的旨意,不是老奴不让娘娘进,实在是太医也郭大人不宜见客。郭大人现在跟死了没什么区别,除了还有口气,基本就是个死人了。娘娘何必进去打扰呢?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怕要责怪老奴办事不力了。” 严玉兰见进不去了,只得留下礼品,她转身要走,徐茂在后面道:“其实贵妃娘娘也不用送什么东西,就算再名贵的宝贝,命没了也享用不了,这人生在世起起落落,功名利禄若看得太重,到头来怕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像郭大人这样的就是个最好的例子,这人啊,还是安分一点活得久啊。” 严玉兰滞了一下,暗骂一声,“老东西”,这是指桑骂槐的故意敲打她吗? 待严贵妃走后,徐茂才进了殿,看到郭文莺正要下床,不由叫道:“哎呦,我的郭大人,你怎么起来了?皇上不是不让你动吗?” 郭文莺道:“我没什么事了,躺的难受,起来坐坐,我绝不迈出殿门就是。” 徐茂手里捧着几个罐子放到桌上,依旧不厌其烦的念叨:“大人现在是病人,就算没事也在装病中,这昏迷的人自然也不能吃什么大鱼大肉,这些汤汤水水的对付着吃点吧。” 郭文莺点点头,见那灌灌里全是鸡汤、人参汤之类的,还有一罐是燕窝粥。她本来就吃得多,这点东西还真不怎么够。不过现在谁叫她是个植物人呢,植物人是不能有任何怨言的。 她都喝干净了,然后乖乖又上床上躺着去了。 她从前虽在封敬亭的寝宫侍过寝,不过那晚太痛苦,对他这里什么样也没仔细看过。但现在在这儿,倒有很多时间把这儿转个遍了。 这里是皇上寝宫,其实也没多富丽堂皇,只不过书多一点,有些古董什么的,她对这种东西不怎么感兴趣,倒是对地板有些好奇。从前进故宫的时候,听人故宫的地板都是用特殊工艺打造的,每一块地板都要几个月才能完成,价值几十两银子。这南齐的建造技术也是不错,只是不知和故宫的地板比不比得了? 她也是闲的无聊,实在没事可做,只能趴在地上研究地板了。 她撅着屁股,拿着个从海外运来放大镜在地上照,一时专注,也没听到脚步声,等反应过来时,一只手已经在她屁股上摸了一把。 封敬亭离老远就瞧见她趴在地方,也不地板有什么,这么吸引她的注目? 不过那翘翘的屁股,还真诱人,殿里放着数个火盆子,她许是怕惹,只穿着一条薄薄的裤子,光着一双白生生的脚。那挺翘、圆润、结实的屁股,加上弹性的触感与柔嫩的肌肤,立刻勾勒出一幅最美好性感的画面,还真是让人想入非非。 “啊,皇上,你回来了。”郭文莺想爬起来,却被他紧紧摁住,他低哑的声音响起,“娇娇,你是在诱惑朕吗?” 郭文莺微微叹气,鲁迅先生曾经过,男人从女人裸露的臂往往便能联想到女人身上的其他地方,最后直到那啥,而手臂比之于臀部简直是萤火比之于明月,火把比之于太阳,或许某些善于意淫的男人或许看到一些关于臀部的简单而形象的描述,便能在丰富的想象之后,于一阵剧烈的收缩中给自己带来一次展现的高那啥。 封敬亭不仅是色痞,更是其中意淫界的翘楚,他从前在军营的时候,就不知展现过多少回他在这方面的本领,而现在只感受他的手所带来的热度,就能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皇上,你先让我起来。”郭文莺恼恨的要从地上爬起来,要做什么也到床上去嘛。 封敬亭却不理,直接脱了她的裤子,她身体不安的扭动着,这跪趴着的姿势太过艰难,身子晃动着,几乎跪不稳,嗓子已经沙哑,语音也因为激烈的动作再也连不成句,“皇上……别……别在这儿……。” “朕喜欢。”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她心里乱得厉害,都不知道胸膛里面有什么,直到他一把握在手里,抚摩着,揣捏出个式样来,她才开始感觉到那鸟柔软的鸟喙拱着他的手心。它恐惧地缩成一团,圆圆的,有个心在跳,浑身酸胀难耐的很。 郭文莺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在他进去的一瞬,她疼得缩了一下,肚子好像被什么破开了一般,随着他深入浅出,两人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许久之后,郭文莺终于瘫倒在地板上,那冰凉的地板挨着身上的肌肤,让炙热的温度稍减。她终于感受到这古代皇宫地板的好处,凉,很凉,又凉又滑,真不是现代瓷砖可以比拟的。只是太他妈疼了…… 封敬亭抱起地上的她放到床上,用被子把两人包裹起来。他在她额头亲了一下,看她额头的伤口似乎结了枷,伸手摸了摸,“还觉得疼吗?” “疼。”郭文莺委屈的着,她指的是下面那个。 封敬亭道:“朕让御医给你配了药,回头好好抹抹,应该不会留疤。” 郭文莺“哦”了一声,头靠在他在怀里,她一丝不挂,而他上身完好的穿着,只有下身光溜溜的,那绣着盘龙的袍子滑的她脸颊有些微疼。可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很喜欢这种感觉。两人这样躺着话,也觉得很好。 她道:“皇上今做什么了?” 第四百一十九章 甜蜜 封敬亭双手倚在头下,声音中似有一丝疲累,“朕已下了旨,准备下月初八立严玉兰为后。” 郭文莺怔了怔,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告诉她,不过她也没往别处想,只道:“怎么这么急?” “不急不行,朕要对付严家,怎么也得先给点甜头,稳一稳严云谷那老东西的情绪。严家势力不一般,想要尽数拔出怕要费一番功夫了。” 严云谷老奸巨猾,他在朝中经营多年,颇有一些门徒旧部,只是人就是这样,权力大了紧跟着欲望就大,他唯一不该做的就是意图左右皇上。早在封敬亭登基的时候,两人之间早已有了裂痕,严云谷处处对朝政横加干涉,想把持大权,进而达到控制皇上的目的。如此狼子野心,以封敬亭的性子怎么可能容他? 封敬亭对他早有芥蒂,对付他是早晚的事,而这一回严云谷突然对她发难,怕也是让他更加下令决心了吧。 看郭文莺沉默不语,封敬亭低声道:“你放心,皇后之位是你的,你若不想嫁给朕,朕就一直给你留着就是。” 郭文莺忽觉心里乱乱的,她和他在床上很和谐,平时处事也很合拍,总能想到一处,是彼此的知己其实也不为过,只是一到成亲上,总觉得有那么点滞涩。或者是因为到现在她还没下定决心,入他的后宫吧? 她低声道:“皇上,女人真的不能做官吗?” 封敬亭转头看她,那咬着唇,满脸纠结的模样他最喜欢了。他不由亲了她一口,低笑道:“怎么?你还想入朝为官?这一场闹的你还不够难受的?” 郭文莺低着头,呐呐道:“我就是问问,总觉得人一辈子不做些有意义的事,实在没意思。” 封敬亭叹口气,“其实朕也不想埋没了你,你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朕也真的想用你,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且等等吧,回头朕给你安排就是。” 郭文莺猛抬头,惊喜地看他,“皇上这是许了吗?许我做官?” “这不是朕许不许的,是要看满朝文武许不许才行。”这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绝不简单。 他寻思一刻,“你这回惹的乱子不,就算回头风平浪静了,也不能一点惩罚都没有,董浩的意思是把你流放保定府,你怎么想的?” 郭文莺自是欢喜,能不待在宫里,便是在保定玩一玩也是好的。只是这股高兴劲儿却不好放出来,只默默点了点头,憋得都快内出血了。 封敬亭哼一声,似对她的沉默也不咋满意,他冷声道:“你也不用高兴太早,最多个把月,朕就把你接回来。你倒是想离朕远远的,也得看朕乐意不乐意。” 郭文莺忙点头,“皇上所言甚是,我就是皇上手里的风筝,无论飞多高线都在皇上手里攥着呢。” 封敬亭对她难得的马屁不置可否,只道:“过些时日于阁老就要回京了,等你回来,朕寻个机会叫你你拜师,只是阁老同不同意收你,那得看你的本事了。” 于风阳在朝中的威望,要比严云谷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他若肯收自己为徒,那简直就是上的梯子给摆好了。这其实已经是皇上在为她入朝铺路了。 郭文莺大喜,慌忙坐起来要谢恩,她一动,被子滑落,露出如玉般的身体。 封敬亭眼眸一深,翻身把她压在身底下,哑声道:“娇娇若要谢,就好好再伺候朕一回。”他着忽的笑起来,“朕现在觉得你在这儿养病也不错,随时想做什么就什么,倒也省得到处找你去了。” 郭文莺羞得满脸通红,他低笑着亲吻她,嘴唇轻咬着她细白的耳垂,调皮的钻进神秘的耳洞,轻舔她敏感的锁骨,手轻轻滑向她的腿,手指轻轻一触便有一种触电般的麻酥感。 被他一挑弄,郭文莺也不禁情动,两人一时倒是又好好享受了一回。 等尽兴完,外面色已晚,两人起来沐浴,随后封敬亭吩咐徐茂备膳。 有两个太监抬着餐桌进来,就摆在殿中,他们也不敢抬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只徐茂偷偷瞟了一眼,见两人还在黏糊着,忙又吩咐备了洗澡水,这一会儿还不定有没有第二回,提前预备下总没坏处。 封敬亭把伺候的人都遣出去,也懒得穿衣服,随便披了件外跑就下地了,怕郭文莺冷,还给她拿了条厚毯子裹住。两人就这么坐着吃饭。 郭文莺也知道他的性子,表面看着威严正经,私下生活却是一点规矩都没有。她想穿衣服也没得穿,用他的话,一会儿还省得脱了。 她饿了一了,好容易看见饭了,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甩开腮帮子开始吃起来,一时毯子滑落了也顾不上捡,倒平白被他大饱了眼福。封敬亭吃一口菜,看一眼她,倒真应了那句“秀色可餐”了。 他低低笑着:“不如你以后就在这寝殿之中得了,朕饭都能多吃几口。” 郭文莺哼一声,也不理他,自己先吃饱了再。 一时饭罢,被他缠着两人在床上摆上棋盘下了几盘棋,是赢的可以亲对方一下,后来把郭文莺给输恼了,干脆踢了棋盘,又被他拎到床上狠狠的惩罚了一番。 这一夜两人不知做了多少回,外面闹翻了,他们倒甜蜜的好似新婚。 下午的时候严玉兰虽然在这儿吃了个闭门羹,不过等皇上封后的旨意下来,她又乐得好险没昏过去。这也不是正式的圣旨,只是皇上让徐茂过来给她带了道口谕,是下月初可能要下旨封后,让她提前做做准备。 严玉兰乐得不行,她盼这一盼了好久,当初闹死闹活的也要进宫,就是为了等这一。她素来自恃很高,虽相貌一般,却以为下男人都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可江玉研却不拾她这个茬,听她要立后,就带人跑到凤鸾殿,冷嘲热讽的把她羞辱了一通。江玉研在宫中也快一年了,这一年倒让她进步了不少,至少嘴皮子甚是利落,指桑骂槐,讥讽、讽刺的功夫也很是见长。 第四百二十章 吵闹 她嘲讽严玉兰是个平胸,脸蛋长得跟个倭瓜似得,皮肤糙的像纱布,两条腿不够细,还是个罗圈腿,又她自诩是才女其实最没见识,香臭好坏都分不清。 严玉兰刚开始还忍着,想着自己马上就封后了,不能跟这个死丫头一般见识,谁想到江玉妍得寸进尺,越越带劲,最后还污蔑她,她做女儿的时候就不守妇道,跟男人不清不楚的,没准进宫时是不是处子都不一定呢。还一定要找人验一验,免得她给皇上戴了顶绿帽子,皇上都不知道。 这一句顿时戳中了严玉兰的肺管子,严玉兰在进宫之前确实有个青梅竹马的情人,只是那人身份低微,两人虽彼此有好感,严玉兰却根本不想嫁给他。那男人先前以为两人两情相悦,对她倾心相恋,没想到却被人狠狠抛弃。他一时想不开,差点投河自尽。这事很是闹了一阵子,虽然后来被严云谷强行压了下来,又把那男人远远的发配到南方去,此事才算了。 不过即便这样,还是有些闲言闲语传出去,也因为此严玉兰才拖到十九岁还没出阁。 这些事自然极为隐蔽,不过江玉妍一心想斗倒她,自然派人好好调查了一番,这回把她老底揭出来就是为了羞辱她。 严玉兰一时气恼,抄起一只花瓶对着她扔了过去。这一下虽没打到江玉妍,瓶子的碎片溅起划伤了江玉妍的脸。女人的最爱娇美容颜,这一下可算结了仇了,江玉妍“嗷”一声扑了上来,往死里抓严玉兰,直恨不得把她也抓花了。 严玉兰左挡右躲,一时殿里乱七八糟,周围伺候的宫人想拦也不敢拦,后来还是一个太监死命保住江玉妍的腰,才免去了严贵妃被抓花的危险。 两位娘娘大打出手,这在宫里是极少有过的,自有人禀报太后。 江玉妍也是仗着有太后撑腰,越发不依不饶,非得把严玉兰的脸划花了才解气。 太后自然是向着自己侄女的,不过也不能叫她真把贵妃的脸给伤了,便索性罚严玉兰在庭院里跪着。这一跪就跪了一夜,次日一早严玉兰得以解脱,立刻哭着到皇上寝宫告状去了。 封敬亭一早还做着梦呢,被人吵醒,自然没好脸色。他匆匆起床,出来看见严玉兰发髻松散,哭得脸上的妆都花了,气就不打一处来。他素来讨厌女人哭得歇斯底里的,像郭文莺这样该软时软,该硬时硬才是最好的。 也可能打心眼里偏了心,除了她之外,倒也瞧不上别的女人,只看着便觉不耐烦。 等严玉兰哭哭啼啼把前后经过叙述完,封敬亭更觉怒火上涌,叫人把她强行拉走,随后把她和江玉妍都给禁了足。也省得她们一到晚的惹是生非,还要到寝宫来探听消息了。 江太后听严玉兰去找皇上哭诉,一连冷笑了三声,平常严玉兰看着挺聪明的,却原来也不过如此。她真以为皇上有多喜欢她吗?她自己养的儿子她知道,最讨厌的就是女人哭哭啼啼的。果然不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报,皇上禁了足严贵妃的足,连江玉妍也给饶了。 江太后恨得咬咬牙,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宫里这几个女人一个比一个没出息,还真没一个是郭文莺那死丫头的对手。能把皇上迷的五迷三道的,就这点本事便不是谁能比得了的。若那个丫头进了宫,这宫里哪还有江玉妍的位置? 还有那几个通房丫头出来的妃嫔们,一个个都跟个死人似得,居然没一个敢闹事的。也是当今皇上还算有福气,没有摊上先帝那样的后宫,否则不定早被人陷害了多少回了。先帝还真以为自己是身体不好才病倒的,却最后连损在谁手里都不知道,想想还真是好笑。 她越想越觉可乐,不由大笑出声,江玉妍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姑母坐在椅子上,笑得前仰后合,就好像疯了一样,她登时呆住,好半反不过劲儿来。 江太后抬眼看见她,脸色顿时一变,喝道:“谁让你进来的?” 江玉妍吓了一跳,扁扁嘴差点哭出来,“姑妈,没人不让我进啊。” 江太后哼一声,“没事你就赶紧走吧,皇上禁你的足,你还到处乱跑,没的又招他不高兴。” 江玉妍本来今是来哭诉的,见姑母不高兴,也不敢再留,匆匆跑出去。心里暗,姑母这是怎么了?刚才那笑,怎么那么诡异?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自封敬亭去上朝后,郭文莺又开始了养猪的生活,她再也不敢在地上趴着了,也不敢穿太少光着脚下地。她身上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一个人发呆。这样坐了一上午,然后是徐茂送饭进来,吃完饭她又开始了发呆时间。 如果过了三,倒把她逼得有些发疯了,每次封敬亭回来跟他诉苦,都被他摁到床上磋磨一番,美其名曰改善一下她的生活乐趣。 可能日子实在过得无聊,就连他肯跟她下棋也觉得是件不错的事,虽然每次依旧输的很惨,可好歹不至于寂寞的难受。在这里的日子也好像坐牢一样,她好像从一个牢房进了另一个牢房,只不过区别是牢头不同罢了。 七过去了,她还在过着这样的生活,然后十四过去了,还是这样。 这一,郭文莺实在忍不住了,拉着徐茂问:“关于我,到底怎么了?死没死啊?” 徐茂:“……” 他咳嗽一声,“这个,大人,关于你的传闻有多种话,不知你要听哪一种?” “哪一种好听?” “都好听。” 皇上尽力封锁,关于郭文莺还活蹦乱跳的事虽没传出去,不过同时却多了许多妙趣横生的传言。 第一个版本是煽情版的,就是皇上把她放在寝宫,衣不解带的日夜照顾,用情至深,让人感动。恶心版的是其实郭文莺已经死了,皇上寝宫里的是具尸体,皇上日夜守着尸体睡觉。还有人为此编出了一个凄美的故事,什么水晶棺,鲜花,痴情皇帝,都是很有噱头的,最为闺阁女子喜欢,被人编出了多个不同的爱情故事,在书场戏院等地传唱。 第四百二十一章 话本 关于郭文莺女扮男装从军,保家卫国的事也同时在市井之间以飞快的速度传播着。陆启方在这方面花了很大功夫,所有关于郭文莺的传闻都是好的一面,什么英雄果敢,不畏强权,多才多艺,貌若仙,把她形容的,什么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什么刀弓马箭,样样皆行,另外她还精通兵法、阵法、会造船、造车、造兵器、火器……这么吧,底下就没她不会造的。 还她资聪颖,从得名师指点,有通彻地的本事。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上识文下知地理,前通五百年后晓五百载。 郭文莺听得直愣神,她怎么觉得那是在诸葛亮? 不过也有人猜测其实郭文莺没任何事,一直不肯出面只是在故布疑阵。当然敢这么的,都被皇上明里暗里解决了。 郭文莺听着徐茂眉飞色舞的给她讲着各种关于她的不同版本的故事,完全当个热闹在听,一点也没有身为女主角的自觉性。 本来嘛,封敬亭何时衣不解带的照顾她了?他每次脱得光光的,才是真的。还什么他守个尸体?上回运回来的那具也不知是谁,却疑似她的焦尸,怎么没见他抱着睡过觉啊? 别的不,不过后面那些关于陆启方给她编的,那些添油加醋的英勇事迹倒是难能可贵的很,要让她编,还编不了这么热闹呢。所以陆启方绝对是个人才,他没去书写剧本,还真是屈才了。 她实在无事可做,只能靠每徐茂讲的这些段子打发时间,后来跟徐茂让他从宫外带几本话本子回来。 这种事徐茂不敢做主,特意跑去御书房问过皇上的意思,“万岁爷,郭大人想要看话本子,请您示下。” 封敬亭皱眉,“什么话本子?” 徐茂迟疑一下,“就是上回从云嫔她们那儿搜出的那些。” 封敬亭一想到上回他看到的那些所谓的话本就觉牙疼,上一回他无意中路过御花园,看见云嫔、锦嫔,还有鸳嫔三个,坐在一棵柳树下咯咯笑个不停,一人手里还捧着一本书,笑得前仰后合的。 宫中生活多寂寞,已经很久没见人这么笑过了,他一时好奇,便走过去问她们看的是什么? 三人一见他都惊慌失措的,手里的书也掉在地上。 他俯身捡起一本,见封皮上写着《西门庆和武大郎不得不的故事》,这个时候金瓶梅已经盛行了,他虽没看过,多少还是听过的。抱着好奇的心理,他随手翻阅了几页,立时便被雷的外焦里嫩的。这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写这种书来祸害人? 他当时质问三人这书是从何处得来的? 三人同时指认是郭文莺给偷偷带进宫的,另外还有许多新奇的故事,让人连想都想不出来。 他心,是想不出来,西门庆都能和武大郎好上了,这里面还有潘金莲什么事啊?也不知道郭文莺脑子里一到晚在想什么,净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也难怪那么别扭的性子了。 他当即下令让徐茂把三人的寝宫抄了一遍,所有违禁的东西都抄了出来,随后罚了她们闭门思过半年,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 这会儿那丫头还想看话本子?他能叫她看了才有鬼了,想了想,从书架上拿下一本《资治通鉴》对徐茂道:“就拿这个给她瞧瞧,她想入朝做官,还得修身养性,少碰那些乱七八糟的。” 徐茂应了出去,等郭文莺看见那本厚厚的《资治通鉴》,顿觉美好生活到了尽头,从今以后她枯燥乏味的生活又要添上浓重的一笔了。 ※ 几之后,郭文莺终于被放出来了,从寝宫出来,看着外面的阳光都觉明媚多了。 皇上免了她女官之职,下诏把她发配到保定府,具体时间没定,不过不日就要离京了。能离开皇宫,离开京都是她十分向往的,她从皇上寝殿出来,便一路欢快的在皇宫里跑着,好像被放出笼子的鸟一样。 从宫里出来,她第一件事就先去了趟舅舅家,这些日子出了这么多事,舅舅和舅母该是最担心的。 卢俊清看见她,激动的眼泪都下来了,卢大太太也是扑过来把她紧紧抱住,一个劲儿叫着:“好孩子,你终于回来,可叫咱们担心死了。” 自从郭文莺进了刑部大牢,卢俊清别提多着急了,想去刑部看她,却根本摸不着门进。他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做人有多失败,平日里不爱与人交道,做什么都是公事公办,得罪了不少人,而真到他有事的时候,那些人正好借机报复了。他几次求人都碰上软钉子,一时气急攻心,旧病复发,病了十几日才略见好了。 后来郭文莺被带上金殿,又传她撞金柱给撞成活死人。他一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又请医又抓药,这场病足足折腾了大半个月。现在见外甥女没事,精神头顿时就来了,真比吃药还管用。 卢大太太哭哭啼啼的把这些发生的事都叙述了一遍,郭文莺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自己的事闹得出格也就罢了,倒连累舅舅生了病,倒真觉对不起他了。 三人正着话,卢新玉、卢一钰、卢明辉三兄弟也来了。卢新玉最近调了差事,到大理寺任职,现在是从四品。卢一钰明年开春就考科举,这些日子一直在学院里住着,不过听妹妹要来,也特意赶了回来。 兄妹之间见了礼,卢新玉到底是做哥哥的,对她十分关心,不由问道:“妹妹,你不在宫里当差了,这以后是怎么打算的?” 卢大太太也问:“文莺啊,你可得想好,你是嫁人,还是怎的?眼看马上二十了,这么大个姑娘,可没留在家里的。” 郭文莺苦笑一声,“舅母的是,只是我这辈子可能都嫁不了人了。” 卢大太太斥道:“胡八道,怎么嫁不了,咱们卢家的姑娘还愁嫁吗?” 第四百二十二章 滚蛋 郭文莺不想跟她解释,自己到底为什么不能嫁人,她和皇上的事出去,也不是很有面子的。其实她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放她出宫,她连着几都没见着皇上,都没来得及问问他。不过他应该是对自己有安排的,到了这会儿还是乖乖的去保定府住几日,别自作主张惹他不高兴了。 卢大太太还在絮絮叨叨着姑娘大了如何如何,郭文莺听得心里郁闷,干脆便道:“舅母,我横竖是不嫁人,要成亲就娶一个上门女婿,否则一辈子做个老姑娘就是了。” 卢大太太顿时呆住,还要再什么,卢新玉在后面一个劲儿扥她的袖子。 卢新玉不像他爹那么死板,平日里消息也还灵通,他多少也听到一些皇上和郭文莺之间的传闻,见郭文莺不愿,自然也知道其中的隐情,所以才阻止母亲多言。 卢大太太也不知道儿子什么意思,不过还是闭上了嘴。 在卢家吃了午饭,席间她了自己要去保定府的事,卢大太太自又是一阵哭哭啼啼的,她刚出来就要走了,真聚都聚不到一块了。 卢俊清被她哭得心烦,斥道:“保定府而已,又不是苦寒之地,离得又近,你想她了就去看她,也不费什么。” 卢大太太这才破涕为笑,开始琢磨着给她预备点什么要带的东西。 吃过饭后,郭文莺又去了趟定国公府和永定侯府,回了自己要去保定之事。 郭义潜倒也没什么,只随意安抚了几句,她吃苦了,然后又让她搬回家来住。她毕竟是未出阁的,总在外面实在不方便,还要是不愿意住侯府,可以搬到国公府来住。 郭文莺婉言谢绝了。 她已经打定主意,把母亲留给她的宅子重新整修了,然后一家人搬到那里去住。那宅子地段好,去各处都方便,也方便就近照顾自己的生意。既然皇上没让她做什么,她索性先把自己的那些铺子打理打理,那么多年没管,也不知是什么样子了。 国公夫人留着了会儿话,后来还亲自陪着她去永定侯府探望傅老太太。 郭文莺被抓到刑部受审的时候,郭文云前去作证,傅老太太又代表傅家给刑部递了指正的文书。现在她跟永定侯府的关系,还真得用水深火热来形容,照她的意思她是真不想拜见这个什么所谓祖母的,不过定国公夫人劝她,是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面子的事情得过得去,傅老太太可以不见她,但她却不能不去拜见。否则传出去,一个不孝就能把她活活压死。 郭文莺知道她得对,也只能与她一起去了傅老太太所住的院落。 听是定国公夫人来了,傅老太太还是给面子见了见,只是见着郭文莺颇有些尴尬。 郭文莺磕了头,也算见过了,随后也没两句话,便出来了。一家人相处成了这样,也只能用“悲哀”两字来形容了。 随后她又去见郭义显,郭义显却并不想见她,只让人随意传话身体不适,就让郭文莺走了。 看着这半点亲情都没有的家,郭文莺真是一刻也不想待。她正要离开,却见郭秀枝风风火火的过来,一见郭文莺,就要扑过来打她,嘴里叫着:“你这个贱人,你还敢回来,这是我家,你给我滚出去。” 郭文莺还没话,后面站着的定国公夫人倒是黑了黑脸,抬手就给了郭秀枝一个耳光,喝道:“你娘平日都是这么教你的吗?跟你泼妇一样,有你这么对待姐姐的吗?” 郭秀枝大哭起来,“她不是我姐姐,她是我的仇人,我杀母仇人。” 郭文莺吁了口气,转头便走了。定国公夫人在后面追着:“文莺,你别介意,她还,不懂事。” 郭文莺扯了扯嘴角,“她没错啊,我确实是她杀母的仇人,不过傅莹也是我杀母的仇人。我们现在也不是什么姐妹了。”别人不把她当姐姐,难道她还会上杆子去认什么妹妹? 永定侯府现在成了这样,父亲郭义显难逃其责,而他不仅不自省,反倒觉得全下人都亏欠于他。永定侯府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了。 虽然她也不喜欢那个三叔,不过倒是可以考虑大伯父的建议,由郭文城继承永定侯的爵位。那孩子身子虽不是大好,但至少还是个上进的吧。她也不希望祖父一手建立的侯府,战场厮杀挣来的爵位毁在这些人手里。 待她走后,定国公夫人微微叹了口气,这西府的事她也不愿意管,傅莹留下的那对子女,一个个都跟白眼狼似得,对他们好,他们也不以为好,反倒认为你害她。这样的家,也难怪郭文莺不愿回,她也不愿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郭文莺回到甜水街,休整了一,就准备出发去保定府。 一听姐被发配了,许氏哭得几乎昏了过去,一个劲儿自己对不起夫人的在之灵,把姐教成了这样。 一个大姑娘几次进牢房,现在又被发配出去,日后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啊? 郭文莺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脸,自我感觉挺嫩滑的,她也不觉自己有什么活不下去的啊? 她也知道自己发配保定府,最多只是走个过场,不显得皇上太偏向于她罢了,待不了几就会回来了。她好好歹的劝了半,才算把许氏给劝住了。随后嘟嘟囔囔地给她收拾行装去了。 她出宫,皇上把红香和鸢儿也都放出宫了,只是两人还要在宫中交割,去了名字,领了出宫的牌子,才能出来。所以倒比她晚出来一。 回到家里,两人都很高兴,欢快的蹦上跳下,不时发出笑声,一刻也不停歇。郭文莺知道在宫里这几个月掬着她们了,便也任她们嬉笑胡闹。 她这回得了自由,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没做,那就是她答应狱中的秦玉燕,帮她平原昭雪。原来她被关在封敬亭寝宫,根本出不来,也不能跟外界传递消息,白白拖了将近一个月,也不知秦玉燕的案子怎么样了。若是提前被处斩,也可真是她对不起她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后门 像这样的事,她本来想找舅父帮忙的,只是舅舅的人缘一时怕吃不开,楚唐与她关系也不是那么特别好,想了想还是找到了路唯新。 路唯新听她起前因后果,不由皱皱眉,“文莺,你自己的事都倒腾不清呢,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 郭文莺道:“左右我是答应人家了,也不好言而无信,再那也是个可怜的女人,你好歹伸手帮一把,哪怕不判死刑,改判流放也是好的。” 路唯新摇头,“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刑部的事我插不上手,你倒不如去找楚唐,他上下人最熟了,到时候根本不需要什么重审,直接就能把人轻判了。” 郭文莺轻叹,让她去找楚唐,她还不如直接去找刑部尚书呢,想到楚唐给封敬亭出主意,走那种恶心渠道去看她,就觉浑身上下哪儿都不对劲。 她琢磨再三还是去找了刑部尚书董浩,闹了这么一场,这位董尚书跟她也算相识了,只是董浩绝没想到郭文莺会来找她,看见她进门,还以为是来找麻烦的,差点吓得往桌子底下钻。 董浩虚虚笑道:“这个,郭大人,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有什么事都好,都好。” 出了这么大的事,郭文莺都能毫发无损的被放出来,董浩自也知道她在皇上心里是什么地位,真怕她找自己算账,跟她话都是心翼翼地。 郭文莺心中暗笑,想到既然他这么心虚,倒要好好利用一下了,她冷声道:“文莺关在刑部大牢里,也是受大人照顾的,今日自然来谢谢大人的。” “别,别。”董浩忙抱拳,“下官怎么敢。” 郭文莺冷笑,“董大人有什么不敢,文莺在狱里吃住都不好,还经常被人责打,这不要谢谢大人吗?或者文莺该去回禀皇上,让皇上给评评看文莺该不该道谢。” 董浩吓得脸色发白,他一个尚书,狱中的事还真管不了那么多,一时没顾及也是有的。他是真怕郭文莺去告状,上回皇上问他郭文莺在狱中的情况,他哪敢不好,自是捡着好听的,今日郭文莺去告状,顷刻间便是欺君之罪了。 他慌忙跪下,也不叫“大人”了,直接喊道:“我的姑奶奶,你饶了下官这遭,你叫下官做什么都行。” 郭文莺暗暗好笑,还是封敬亭的名头好用,“狐假虎威”这个词用在她此刻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她忙把董浩扶起来,委婉的把秦玉燕的事了,只她是自己一个亲戚,蒙冤被抓,让他帮帮忙。 董浩当即查了案卷,发现那男人根本不是秦玉燕所杀,只是一时意外,后来所判的死刑确实判重了。他当即命人改判,让家人掏银子给赎出去,在拘在京中看押,此生不得离开京城。 这银子郭文莺替她掏了,但董浩自然不敢要她的银子,又给退回来。就这样一分钱没花,人就给放出来。路唯新还真是对了,只要找对了人,连重审都不用,就直接改判了。权势这东西从前没感觉到,现在却觉得还真是好用啊。 秦玉燕也没想到自己还有几就要死了,却突然峰回路转被放了出来。在看见外面站着的郭文莺,她一时觉得是在梦中,老半才道:“原来真是你把我救出来的。” 郭文莺给了她一包银子,让她重新开始生活,过往的种种就算过去了。 秦玉燕也想开始新生活,她刺绣手艺好,靠着绣绣花,给人浆洗衣服也能勉强度日。只是命运太多不济,后来竟遇上那个在狱中欺辱她的肥胖男人,便又陷入了另一段不幸之中,后来再次遇上郭文莺才把她解救出来。她一时心灰意冷,便出家做了尼姑,当然此是后话,这时的她还抱着对命运的憧憬,一心想着要过平静的日子呢。 ※ 办完这件事,郭文莺也算了了庄心愿,当便离开京都前往保定府去了。 她是罪犯,身上自然要待刑具的,不过押解的官差都是提前喂饱了的,也有不少朝中大员打过招呼,这刑具也便意思意思就算罢了。 他们在前面走,后面徐英等人赶着马车在后面跟着,车上装的都是她的一应用品,若不是顾着朝廷脸面,早就直接坐上马车去。 他们这样子哪儿像流放啊,简直就是活脱脱出去郊游。 郭文莺一面走,一边跟两个押解的解差聊聊保定的风土人情。她记得自己所在的那个世界,保定有三宝:面酱、铁球、春不老,也不知这个时代的保定是个什么样子? 她心里好奇,便越发多了几分期待,一路边走边玩,真是难得的开心惬意。 那两个解差都是刑部出来的,临出门时早得了董大人的指示,伺候这位就像伺候“姑奶奶”一样,所以一路之上,无论郭文莺什么,他们都是一个字“好”。她想停就停,想走就走,看见哪一处景色好,叫后面红香给铺了锦缎,在地上坐着赏景,顺便品尝美食也是使得的。 本来一两的路程,他们硬是走了三四才到了。 进了保定府,两个解差自去府衙里交公文,办理交接手续。 自来发配外地的罪犯,只要罪名不是太重的,也没有一定就关到牢里去,何况还是郭文莺这样身后大有人在的。 就连府尹大人也不敢难为她,亲自把她迎进门,上了茶,招待的像是贵宾一样。 徐大人问道:“郭姐,您是打算安置在哪儿啊?这上头没交待,要不把我那宅子给腾出来,你先住着?” 郭文莺暗自好笑,她一个囚犯,真要把府尹的宅子给霸占了,那算怎么回事? 她道:“府尹大人不用忙,还是按规定程序走吧,既然是发配就不能搞得太特殊。” 徐大人心,还不特殊啊,往常押解来的罪犯早就拖到后面先打五十杀威棍了,你这好端端的在这儿,我陪着你喝着茶,聊着,当这是平常犯人有的待遇吗? 第四百二十四章 玉园 不过话又回来了,这一位的来头太大了,皇上都下了密诏叫保定府一干官员暗中保护,若不是现在是罪犯,还轮不到他巴结呢。 他忙道:“姐真是胸怀宽广,高风亮节啊,下官佩服,佩服。只是按规定程序走,姐应该在保定府寻一个保人,有人作保,咱们就放了姐自由就是了。”他着忙又补充一句,“当然了,这个保人肯定是要由咱们代找的,姐只需想要做什么,如何打发时间就是了。” 郭文莺也在想自己在保定府的这些日子要怎么过,让她每闲在屋子里非得闷死,倒不如在外面做做事,透透气。 她忖了一下,道:“这儿有没有雕刻玉石的师父?我想寻一个教教我玉雕手艺。” 徐大人立刻配合道:“巧了,这保定府还真有一家,有一个被称作玉园的地方,那里有不少玉雕师父,就连颇负盛名的千机门也有弟子在里面。” 一听千机门,郭文莺顿觉心中一动,她正经也算是千机门嫡传了,只是不知在这里的千机门弟子都做什么?难道拿玉做机关不成? 她有心想去瞧瞧,便跟徐大人请玉园的人作保,徐大人倒有些为难了。砸着嘴道:“这玉园的主事是个脾气倔强的,怕是未必会愿意,下官尽力去合就是了,只是姐身份怕是不妥,那是男子惯常出入的地方。” 郭文莺笑笑,“那你就我是男人吧,记住别泄露了我的身份。”反正她做男人的时间比做女人时间长。 徐大人无奈,只得点头答应了,心,横竖是在保定境内,这顶头的还有总兵大人呢,派人看着点就是了,就算出了什么事挨K的也不止他一个。这位活祖宗想干什么,就依着她,他这把年纪也不指望升官发财,只要不他的坏话给京里那一位听,就阿弥陀佛了。 由徐大人亲自出面合,玉园主人勉强同意为犯人作保,让郭文莺临时在园中做些杂活。 郭文莺让徐英他们在保定府租了一个民宅院落,暂时住下来,随后就换上一身粗布衣服。她把头发挽起来,插了根竹簪子,精神抖擞的甩了甩胳膊,走上两步,看着还真像个干活的伙计。只是这伙计脸未免太白净了些。 身为罪犯最不好的地方是每都要向衙门报到,汇报一的工作情况,还会有衙差例行讯访,主要也为了掌握犯人的行踪。不过徐大人倒真是派了两个衙差跟着郭文莺,倒不是因为别的,只为了保证这位姑奶奶的安全。 徐大人有意隐瞒她的身份,玉园的人也不知道她是谁,只当是从京都押解过来的囚犯。 一大早徐大人亲自带着郭文莺去见玉园主人,这主人三十上下,脸有些微黄,只知道他姓王,等送走徐大人,他对郭文莺道:“府尹大人专门交代过了,你平日就做些轻生的活计,你喜欢做什么?” 郭文莺自己想学雕玉,他也没多话什么,只让人把她带到后面的玉器作坊。反正府尹了,这人在这儿呆不长,有个十半月就走了,他也懒得过多过问。 这是郭文莺第一次进玉器作坊,倒真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她以前就萌生过想在南齐开办工厂的心思,所以对一些打磨分割的器具看得异常仔细。 她忽然瞧见一个圆盘形的东西,在一个水平轴上安装一个圆盘,然后将缠在圆盘一侧的轴上的带子分别连接在脚踏板上,工匠用**替地踏踩脚踏板,轴子便旋转起来,旋转的由子同时带动被称作砣的圆盘转动,此时只要在圆盘上加水赫尔石英砂等砂类物质,就可以通过摩擦来加工玉器了。 觉得好奇,低头看了一会儿,忽身后有人低声道:“那是砣。” 郭文莺只看出这东西是利用简单的机械原理作旋转,是如何达到截割加工玉器的工具,还真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 她回过头去,见那人是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一身粗布衣衫,五官略显粗犷,很有几分英气。 那人瞧她看着自己,不由笑起来,“看这意思兄弟也是个行家,兄弟贵姓?” 郭文莺报了姓名,那人自称姓梁名若愚,是个雕刻师傅。 郭文莺正想找个雕刻师傅,倒也赶巧,便跟着他一起坐下来研究怎么雕玉。两人一聊之下竟觉十分投机,从玉雕聊到了机关,又聊起怎么改善现有的切割工具。 她真没想到此人也是个机关行家,一起机关整个人都变得神采飞扬,眼神都不对了。 郭文莺心下暗道,徐大人玉园里千机门的人,莫不就是此人吗?她有意试探,便用了几个机关行的暗语,那梁若愚听得一怔,“兄弟,你莫不是也出身千机门?” 郭文莺笑道:“不过是千机门旁支罢了,比不得兄台正经出身。” 谁知梁若愚竟“呸”了一声,“什么正经出身,现在的机关门还不如没门户的派呢。” 郭文莺询问几句,约莫也知道此人在机关门是很不得意的,不然也不会沦落到在一家作坊里当雕玉师父。机关门得罪她不浅,尤其白玉生和魏杞等人,几次欲害她于死地,先前她出不得宫,也没腾出手了,且等她回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好好跟白玉生算算以前的账。 现在机关门混乱不堪,所需要的就是像梁若愚这样性格耿直,有真才实干的。她有意结交,便着意安慰了他几句,又起前些日京都百工大赛的事。 一提百工大赛,梁若愚顿时火气更大了,从前机关门参加大赛都是从门中选出手艺最精湛,最具创新意识的弟子,可是自从白玉生任了门主之后,着意培养自己人,只有是他的弟子才能参赛,其余的便是想也不用想了。 郭文莺暗道,怪不得百工大赛上千机门弟子除了下作、卑劣之外,也没什么新鲜的玩意面世,原来竟是这个原因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急诏 两人着话,已经过午了,梁若愚站起来,“郭贤弟还没吃饭吧,走,带你去尝尝本地的特产驴肉火烧去。” 郭文莺一听就觉口水横流,她来了保定府两了,也没尝到驴肉火烧什么样,这回倒真要好好品尝品尝了。 玉园是一个宅院,其实里面只不过是一个工坊,后院一排都是类似宿舍的房间,平时也有工坊做工的在这儿住着,梁若愚也在那里面住。他到后院去换了件衣服,又摸了一吊钱出来,脸上挂着笑,“兄弟,你我一见如故,今日为兄做东,请你吃好的。” 郭文莺从就没什么亲人,看他真把她当兄弟看待,心里也是高兴,便暗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到了一家酒馆,这是家专卖驴肉的店,名字起的也大气,叫“全驴馆”。他们要了四个驴肉火烧,一个套皮火锅,一斤烧酒,坐下就开始吃起来。 郭文莺是在军中待惯了的,为人也豪气,虽不擅长饮酒,但气势可一点不弱,两人脾气秉性极为相投,竟吃喝的甚是尽兴。 驴肉火烧很好吃,焦香热乎的火烧夹了满满的肉,咬一口满嘴流油,她连吃了两个都不够,又让二给上了两个。 梁若愚约莫是喝多了,大舌头道:“兄弟,你知道吗?我刚看你第一眼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个女人,没想到兄弟你这么豪爽,来,咱们再喝一杯。” 郭文莺微微蹙眉,从前很少有人能看出她是女的,难道潜移默化中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儿也没镜子,也不方便照,她对着酒杯中映出的影子看了看,果然唇红齿白,更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娇美。怪不得这个梁若愚会找她搭讪,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两人吃完饭往外走,梁若愚这会儿已经醉的昏昏沉沉的了,到了门口忽然瞧见几匹马从大路上驰骋而来,骑在马上的人虽没瞧太清楚,不过看着挺像是齐进。这个时候,齐进上保定来做什么? 郭文莺对着街上随意招了招手,真的是随意招的,可没想到还真能招了人来,一个青衣男子飞跃到她面前,双手抱拳,“大人请吩咐。” 郭文莺抽了抽嘴角,这到底封敬亭在她身边安插了多少人啊,还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 不过既然有人应,不用还挺浪费,便道:“去查查看齐进到这儿做什么?” “是。”那人倒是很听话,抱了抱拳就走了。 郭文莺把梁若愚交给一直跟着他们的两个衙差,让他们把人先送回玉园去。 一个衙差道:“爷,咱们大人可是了,你到哪儿咱们到哪儿,您就是去茅房咱们也得在外面守着,绝不能离开半步的。” 郭文莺心,她果然是来坐牢的,这身上到底套了多少紧箍咒啊?一道一道的,都快数不清了。还好云墨没跟着她,否则又唧唧歪歪的半了。 她正想着云墨却见他从街那边飞奔着跑了过来,顾不得行礼便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大人,京里出事了,皇上急招大人回京。” 郭文莺怔了一下,她才来保定没几,怎么就要招回去了? 问云墨出了什么事,云墨也不清,只皇上受伤了,好像伤的很严重。 郭文莺也有些急了,她虽不愿承认,可心里还是惦念封敬亭的,一听他受伤,心跟被针扎了一样疼。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了,慌忙往回跑,走了几步,想起自己还在发配呢,不由道:“我这般回京,不会惹人诟病吧?” 云墨“唉”了一声,“我的爷,你以前可不是顾虑这么多的。” 以前别人都知道她是男人,现在都知道她是女人,加在她身上的指责就更多一些,那能一样吗? 不过不管了,大不了被人口水喷死,她也要先见了人再。他身子骨挺好的,打仗这么些年就没受过太重的伤,这到底多严重,居然把云墨都给吓成这样? 直接叫云墨带过了马,两人连回府衙一声都没有,叫一个衙差把梁若愚送回去,而另一个赶紧去府衙送信,让徐大人帮着遮掩一下。 那衙差傻愣愣的点点头,就见两匹马从自己面前飞驰而过,吓得他往后跳了一步。不由暗道,我的妈呀,这要不是那看见她穿着女装,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个女人呢。 这个梁若愚,郭文莺还留着他有用,自要先安置好了,至于徐大人那里,做了那么多年的保定府府尹了,平白比别的知府大了两级,这么多出来的俸禄也不是白拿的,若是这点事都遮掩不过去,他也不用再做什么官了。 保定府离京都不算远,快马一也差不多到了,傍晚十分他们进了城,到黑之时扮成羽林卫的侍卫悄悄潜进宫里。 两人一路到了皇上寝宫,云墨和郭文莺两人对宫中地形熟悉,很轻易的避过守卫,直接进到皇上住的寝殿。 在寝殿门口,两人还没等进入,此刻忽听身后“苍啷”一声,似乎有兵器出鞘,她猛回头,却连半个人影也没看到。不由暗忖,难道是她听错了? 此刻寝殿中亮着灯,隐隐能听到徐茂话的声音,“皇上,您早点休息吧,这会儿身子不大好,可不能再累着。” 有人应了一声,那声音很是虚弱,郭文莺听得鼻子一酸,他从来都是中气十足的样子,到底受了多重的伤,话都没力气了。 她再也忍不住,向前迈了两步,听到徐茂低喝:“是谁?” 郭文莺低声道:“是我。” 她回望四周,这寝殿看似无人把守,但暗里却有不少暗卫,若那些人没确定她的身份,是根本不可能让她悄无声息的接近寝殿的。想必刚才那声响也是暗卫发出的,发现是她才收了手,否则这会儿她脑袋早没了。 徐茂立刻听出她的声音,忙道:“哎呦,我的大人唉,你可算来了,咱们主子看不见你,都不肯睡觉呢。” 郭文莺对他点点头,向前紧走两步,只见封敬亭躺在龙床上,身上缠着一层绷带,一张脸更是煞白煞白的。 第四百二十六章 反扑 她顿觉心被什么撞了一下,以前也见他受过伤,那时候多半幸灾乐祸的居多,何曾像现在这样担心他的安危了?果然如他所的,成了他的人,心就向着他吗? 封敬亭抬脸看她,难得脸上还能带出笑,“娇娇,你可算回来了。” 郭文莺走到他面前,伸手去握他的手,却发现他手上也缠着绷带,上面隐隐还渗出来血。她低声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封敬亭微微一叹,“是朕大意了,低估了三皇子在京中的实力,我以为他逃出京去便如丧家之犬一般,没想到他会来个反扑。” 这事还要从半月前起,云南特使从云南带回来一些稀有珍禽,进献给皇上,其中就有两只白孔雀,江太后甚是喜欢,命人在京郊的园林里收拾出一处地方,建了个珍禽异兽馆,进行圈养。那会儿郭文莺还在皇上寝宫关着,是以并不知道此事。 也就在两前,有人禀报珍禽异兽馆圈了块地,已经建成了。太后凤颜大喜,拉着皇上去京郊赏孔雀,并向皇上进言带后宫嫔妃一同前往。 封敬亭也就顺势借了这个机会,把严玉兰和江玉妍都给放了出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京郊去了。 可就是这赏孔雀,就赏出问题来了,他们在京郊遇刺,所带去的三千羽林卫和金吾卫几乎死伤殆尽。要不是封敬亭武功高强,这会儿早就让乱刀给剁了。饶是如此也受了不轻的伤,这会儿连床都起不来了。 郭文莺听得暗暗吃惊,在京郊外怎么可能会出现大规模的士兵?这些人从哪儿来?又是怎么得知皇上出京的消息的? 她道:“皇上,能杀掉三千羽林卫和金吾卫,其武力值必定十分强的,这些究竟有多少人?” 封敬亭伸出一根手指,“一千,或者可能只有几百,不过这些人好像不怕死似得,即便身上几处受伤,腿断脚断都不肯倒下。”想到那一幕,连素有阎王之称的封敬亭都有些不寒而栗,那些简直不是人,跟地狱里的恶鬼差不多。 郭文莺想起齐进在保定府出现,难道他是奉命追查这些刺客吗? 以前看武侠,听有一种药可以让人精神麻痹,没有痛苦感,不知道疲劳,会很兴奋,也很暴力。她觉得挺有意思,就去查了很多医学资料,发现了一种鸦片麻醉混合剂的东西,里面含有麻黄碱,苯丙胺,氯三苯乙烯等等,可以加速和增强中枢神经系统活动,使人处于强烈兴奋,并具有成瘾性。 这种药物药物好用是好用,不过持续时间并不长,最多持续-4时辰,要想破敌完全可以等对方兴奋劲儿过去。不过如何应付这段时间的猛攻倒是个麻烦。 郭文莺也是军中出身,习惯性的已经开始思索如何破敌了。 封敬亭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他就他家娇娇想事情的时候是最美的,那两扇睫毛忽闪忽闪的,真的让人好想亲一下。 他想着就已经动了手,那只没受伤的手臂已经伸过去,在她唇上狠狠啄了一下。 郭文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推他的胸膛,却发现他似乎并没想象中那么疼痛难忍,依旧嘻嘻笑着。她随即醒悟,恨声道:“原来你没受什么伤?” 封敬亭道:“我也不想吓你的,伤确实是伤了,不过伤的没那么严重。那一剑刺过来时,我用手掌挡了一下,是以胸前只是擦破点皮,没伤了五脏。那会儿有披风遮住,从外面看不出来,别人瞧见我血流的不少,还以为伤的很重,我就趁机假装一下了。” 他这招自是要先让敌人失了警觉性,都以为他受伤严重,命不久矣,刚才那一声极其微弱的声响想必也是装给别人看的吧。 郭文莺有些生气,刚才真是快吓死她了。她气恼的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却引来他一阵低笑。 封敬亭扬着眉得意道:“看到朕的娇娇如此紧张,朕这一剑也算没白挨了。” 郭文莺白了他一眼,“你把我诏回京,可就是为了看你假装伤重了?” 封敬亭面色一正,“自然不是,朕有很重要的事要交代你去做。” 他这立马恢复帝王尊严,郭文莺有一瞬的不适应,不过立刻调整好心态,从床上站起来,抱拳道:“下官得令。” 可惜封敬亭也只严肃了那么一瞬,随后又嬉笑起来,“娇娇,你就不问问朕要你去做什么?” “皇上旨意,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就这一刹那,她好像浑身都打了鸡血,又恢复了那个叱咤风云的年轻将军,指挥千军万马攻城掠地,依旧面不改色。 封敬亭暗叹,果然是这样的她最吸引人的,在宫中这几个月几乎要磨掉她一身的棱角,他虽然还是喜欢身为女儿柔情蜜意的她,但同样也欣赏披肝沥胆,驰骋沙场的她。 郭文莺也是在宫里这些时候闲得蛋疼了,自从东南回来,她就没做过一件顺心顺意的事,每跟一帮女人勾心斗角的,早把她烦的不要不要的了。 既然封敬亭肯用她,那就是许了她可以在朝为官了,不进后宫而入朝堂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或许可以借这个契机,和一帮男人们并肩而立了。 封敬亭招招手让她坐过来,低声道:“朕思量了一下,满朝文武就你最合适了,你现在在保定服刑,没人会怀疑到你,而且此事交给你朕才能放心。” 郭文莺心,还有就是因为她是女人,别人不会以为他这时候会用一个女人吧。 她蹙眉,“皇上快什么事吧。” “朕把巡防营调给你,你明一早去巡防营调兵随你出城,然后在保定府找总兵胡素贤,让他急调三万人护卫京都。” 保定府是京都的南大门,自来拱卫京都,这总兵本就有镇守之意,皇上调胡素贤也是怕京中生乱,这倒得过去。只是让她带着巡防营做什么?莫不是为了那支隐藏在暗处,不知人数的刺客吗? 第四百二十七章 借兵 果然封敬亭随后让她去找幕后主使者,这些人实在是大隐患,只要稍加训练,再辅以药物,就能造成很严重的后果。那是也是他大意了,没带够火铳队,否则也不会那么被动了。看来日后还得让她去工部,没有她在,工部的几个火器监造局的进展都跟蜗牛爬似得。 两人着话,这会儿夜已经深了,封敬亭本想留她在这儿过夜的,不过想想自己身上的伤实在不方便,也就作罢了。 郭文莺心道,也幸亏他是伤了的,否则两人若是在床上颠鸾倒凤,一想到这四周不知多少暗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也不知她当初在寝宫住那半个来月,这里有没有什么暗卫守护? 有或许有,不过想必也没现在多吧。毕竟非常时刻,草木皆兵,封敬亭若不是怕打草惊蛇,也不会把她给星夜唤来。 此时宫中已经下了钥,徐茂在偏殿给她找了个地方暂住,等次日凌晨,她和云墨扮成侍卫悄悄出了宫,拿着皇上的金牌直接去了找姜玉杭了。 他们也没去衙门里找人,直接去了姜玉杭的宅子,今正赶上姜玉杭轮休。他也是倒霉的催的,平常事务繁忙很好归家,今赶上他轮休,就回家看了看,这会儿正光着身子搂着媳妇睡觉呢。似睡非睡中,忽然听到墙外“啪嗒”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越房而入了。他也是习武之人,立刻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媳妇吓了一跳,骂道:“你不睡觉,干什么呢?” 姜玉杭道:“有贼偷摸进来了。” 媳妇抓起床上枕头就扔了过去,“你胡八道什么,你是巡防营的,还有人敢上这儿做贼?你是不是想偷摸会你的相好的?打量我不知道吗?” 姜玉杭在外面从来都是扳着一张脸,软硬不吃的,可面对他媳妇,却什么理也讲不出来。好听他是不跟女人一般见识,难听点实际上就是惧内。 他被这一枕头砸的从床上掉下来,也就在这时,房门响了,有人敲门道:“姜大人在吗?有密旨。” 姜玉杭立时打了个激灵,皇上刚遇刺,这别是出什么事了?他一时着急,连裤子也没穿,直接披了件外衣,拿着宝剑就往外走,等开了门,对上郭文莺的一张俏脸,顿觉胯下凉飕飕的。 “你,你……”他指着郭文莺,忽然意识到眼前的是个女人,脸都红到脖子上了,结巴着连话都不出来了。 郭文莺笑着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姜大人好啊。” 往常看见姜玉杭都是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今日倒见着不一样的了。白啊,真白啊,尤其是那两条腿,跟他那微黑的脸还真不像一个人。 姜玉杭这会儿的脸色是黑中透着红,红中透着亮,他尴尬的不行,慌忙跑回屋着装整齐,等再出来时又恢复了一贯的做派,倒好像刚才他们看见的只是他孪生兄弟一样。 他正色道:“不知两位大人有何事?” 郭文莺了来意,并把皇上的金牌拿给他看,姜玉杭倒是没迟疑,立刻道:“我这就去调兵,只是不知需要多少人?” “调齐三千人马,另外从火器营调五百人过来。” 姜玉杭道:“这火器营归统领张欣房瞎管,没有旨意不能随意调出啊?” 郭文莺道:“你就是我的,张欣房会卖我这个面子的。” 那日郭文莺金殿受审,姜玉杭也是看在眼里的,自打知道了她的身份,心里也对她甚是佩服,听她这么,也没多问,立刻拿着佩刀走出去了? 他媳妇瞧见他出去,在后面掐着腰的骂,“你个老不死的,有本事你永远别回来。每回回家待不了一会儿就走了,你当老娘这儿是旅馆啊?” 看着姜玉杭那灰溜溜的跑走样,连头都不敢回一下,郭文莺不禁暗笑,这回姜玉杭的形象彻底倒塌了,看他以后还装不装冷酷了? 不过她有些羡慕这对夫妻,平凡是福,她和封敬亭怕是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这样。 姜玉杭自去领兵,郭文莺和云墨也悄悄出了城,两人为了避免被人看见,都扮成商贩打扮,身上搭着个褡裢,沾着胡子,瞧着就像两个外地商人。 姜玉杭先去了火器营见了张欣房,真如郭文莺所,张欣房二话没就答应下来,连凭证都没要看。用他的话,那就是这辈子敢冒充郭文莺传话的,早坟上都长了草了。 当然他这是夸张,因为目前为止还没出现冒充郭文莺传话的人,至少很少人知道她和张欣房的关系。 火器营新组建没多久,一共不过两千来人,张欣房当即就点了五百人给了姜玉杭,又叫人抬了一箱,大约一百只火铳,是让兄弟们替换着使唤。 姜玉杭看得直咂舌,他和张欣房也认识,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在一起喝过两回酒。都知道这一位是有名的吝啬鬼,平时让他出钱请回酒都跟要他的命似得,谁要求他办事,交情先不提,怎么也得叫你脱层皮,还真是没见他这么大方过。 他领着人走了,回到巡防营点齐三千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城。巡防营巡查,很少出动这么多人的,大部分都不知道要干什么,街上百姓有瞧见的也都议论纷纷。 姜玉杭叫人做足样子,对外就奉命巡查京畿,镇压乱党。当然这也没错,但是具体要做什么,他也不怎么清楚,至少郭文莺还没告诉她。 出了城,郭文莺和云墨就在路边上蹲着,两人一人手里拿着两馒头,一边嚼着,一边斜眼瞅着出城的人,把一个奸猾商人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若不是两人对着他的马丢了个石子,他几乎没看出来这两人是谁? 姜玉杭见郭文莺对他挤了挤眼,又手指前方,叫他沿着大路往前走,他微微点头,勒令全军急速前行。 快马加鞭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三千多人才停了下来。姜玉杭以为郭文莺他们且得等一会儿才能赶上来,可只站了片刻,就见后面两头毛驴撒开四蹄跑了过来,别看驴子不大,跑得倒是不慢,竟没拉下大军多少。 第四百二十八章 搜山 姜玉杭跳下马,对着郭文莺一礼,“大人,咱们要搜什么呢?” 郭文莺也从毛驴上翻下来,她从前没骑过驴,不过这一骑倒觉得很不错,又稳又快的,比骑马舒服多了。 她吁口气,道:“先搜三皇子的藏兵之地。” 她根据封敬亭所的,进行了大概的分析,觉得三殿下既然能这么迅速的调兵,这些人肯定藏在离京郊不远的地方,方圆两百里之内都很可疑。 这么做虽然确实有些费事,但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目前只能采取这种方式。先找出藏身地,再想办法击破,而且为了抑制对方不要命的攻击,她还专门准备了些迷药和迷烟。 她和云墨之所以不比他们出城早,就是去准备这些东西去了,云墨别看年纪不大,门路还挺广,竟然从黑市弄来很大一包。虽然花了不少钱,不过有皇上报销,也倒没什么。 郭文莺做事不喜欢冒很大险,从来都是怎么安全怎么来,她能活到现在也全靠她的谨慎心,之所以用这些,很大一部分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谁叫她功夫不高,只能做这些动作了。 姜玉杭一听这个就有些不高兴,他自认是正派之人,从来不屑用这些伎俩,皱眉道:“这些大人留着自己用吧,我不需要。” 郭文莺也不强求,只把大部分发给那些不爱充好汉的,反正东西就不多,不可能做到人手一份,谁惜命,谁就留下呗。不过后来事实证明,凡是惜命的,最后活下来的要多得的,就连姜玉杭自诩武功高强这个硬汉子,也差点把脑袋给丢了。 分完之后,郭文莺就从火器营挑了几个人跟她一路,其余的都分成队被打散了。每一队大约七八人,分到一只响箭,一旦出事就放响箭等待营救。 姜玉杭不放心郭文莺,非要跟着她一起,郭文莺不同意,他是这三千人的总指挥,要留下来镇守。 姜玉杭没办法,只能挑了手下最得力的一个干将,此人名叫姜斌,身手极为利落,最擅长是轻功,暗器功夫也极佳。身上各种各样零碎极多,而且你永远不知道他身上究竟放着多少东西,似乎永远掏不完似得。 他为人也颇有趣,一见郭文莺便笑道:“姐姐,这要迷昏人,最好用的可不是这些迷药?” 郭文莺好笑,这人看着比自己年纪都大,居然叫自己姐姐? 她问道:“那是什么?” “那就是我自己研制的一种好东西,回头哪给姐姐一点,你要看上哪个男人,只需要让他嗅一嗅,他就什么都听你的了。” 郭文莺顿觉有点意思,这玩意要是给封敬亭用用,不知道他肯不肯给自己洗脚?哪非得弄点试试不可。 虽然这个姜斌人长得不怎么样,和皮三有的一拼,也跟个瘦猴子似得,不过人却比皮三有趣,身上宝贝也不少。郭文莺虽是第一次见他,却对他很有好感,不由道:“你为什么叫我姐姐?” 姜斌露齿一笑,“我叫人不看年龄,看身份,身份比我高的,男的就叫哥哥,女的就叫姐姐。若是让我叫姑奶奶,大姨也是使得的。” 郭文莺“呃”了一下,忙道:“那你还是叫姐姐吧。”叫大姨,还不把她叫老了?她可还没成亲呢。 他们一行一共八个人,除了姜斌,几乎每人身上都揣着一把短柄火铳,这会儿衣服穿的宽大,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他们几人扮成两个商人带着几个伙计,姜斌是一身武夫打扮。郭文莺其实觉得他的气质更适合做个账房先生,不过人家既然喜欢雄赳赳气昂昂的扮相,也随他了。 郭文莺手里拿着京郊的地图,以皇家园林为中心,然后在周围选定了一个最可能的方向,随后带着几人上路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找到,完全是靠运气了,不过从本心来,倒希望找不到的好,因为找到就意味着首当其中,意味着更多危险。而通常情况下,她的运气都是比较背的。 几人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这会儿已经近午了,便找了个地方打尖。路边有一个搭着棚子卖面的食寮,几人捡了位置坐了下来,要了八碗面,四盘馒头。 郭文莺给云墨使了个眼色,云墨就凑到那卖面的老头跟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人家套近乎。也不是很有目的的询问,就问些这附近都有些什么稀罕事啊,有没有什么离奇古怪的? 他长着一张娃娃脸,一看就是未成年的孩子,嘴巴又甜,模样也好,那老头被他七哄八哄的就打开了话匣子。 郭文莺坐得比较近,一边吃着面,一边听两人话。 姜斌看她专注的模样,忽的笑起来,“姐姐,你这样子倒还真不像个女人了。” 郭文莺睃他一眼,“那你叫哥哥好不好?” “好,哥哥。”姜斌倒是从善如流,立刻改了口了。 郭文莺无语了,对待这种厚脸皮的她又能什么?总算见到比封敬亭脸皮还厚的人了,活了这么多年也算不容易。 虽着话,她耳朵却半点没放松,那老头初时还些不找边际的话,后来却起他们村子靠北十几里的地方有两座山,那里有一处地方经常闹鬼,到了晚上能看见一些阴兵走来走去。那些阴兵身上蓝汪汪的,吓得人都不敢靠近,原来有些到山里打猎的,后来都不敢去了。 那老头啧啧道:“兄弟,你是不知道,有人就亲眼看见一身鬼火的阴兵,每个人身上都绕着一圈绿色火焰,在月光看得渗人毛发,有个子自称胆大,当场就被吓死了。” 郭文莺听着他的话,嘴里的咀嚼也停止了,心道,这莫不就是他们要找的藏兵之地? 她自来不信鬼神,什么阴兵不阴兵的从来不信,那所谓的绿色火焰不过是加了某种矿物质,至于周身都是火焰,用石棉裹了铁圈,虚绕在身上就是,只要不与身体接触就不会被烧伤。这种骗人的把戏哄哄无知的村民也罢了,还真骗不了有心人。 第四百二十九章 倒霉 也真奇怪了,三殿下在京城不远的地方屯兵,怎么就没人发现呢?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这地方极为隐蔽,从外面看不出来,另一个可能就是他们的兵刚到不久。 姜斌看她半不动,叫道:“哥哥,面不好吃?要不改我给你露一手?保管你吃了恨不得嫁给我?” 话一出口,好几个人瞥他,就连云墨都忍不住回头瞪他一眼。 郭文莺扶额,这人嘴真是贱,让旁人看起来,还以为他两人搞基呢。 吃过了饭,几人沿着老头所指的方向去找那据是两山相连的地方,十几里路并不是很好走,感觉都快到保定境内了,才看见远处有两座相连的山。 这附近方圆几里都没什么人烟,乍一出现他们几人确实挺奇怪的,这会儿想伪装都不好找。 云墨道:“大人,要不我先去前面探探路,不明情况下咱们都进去怕是不好。” 郭文莺正要点头,姜斌道:“还是我去吧,我是山里长大的,轻功又好。” 郭文莺知道此人虽然好诙谐,不过既然姜玉杭敢把他给自己,就绝对是个有本事的,便道:“那就劳烦姜大哥了。” “别,别,还是叫我姜弟好了。” 姜斌笑着,已经把一个挎包背在身上,随后撒开两腿向前冲去。 以前郭文莺总觉得轻功是假的,都是武侠里编出来的,可这回看姜斌快如闪电的身姿,真的大为咂舌,这比百米冲刺都要快啊。也不知姜玉杭从哪儿找来的能人,若是能留在她身边就好了。改跟姜玉杭,看能不能调到她身边做护卫。 她心里瞎寻思呢,云墨道:“大人,你先坐下歇歇吧,这走了一的路,也怪累的。” 郭文莺并不觉得累,不过还是在他铺在地上的垫子上坐下来,也不知他从哪儿淘换来的软垫,竟是藏在身上半都没看出来。 此处是个较避风的僻静之处,从外面看并不能发现这里有人,另几个也有席地而坐,掏出身上的干粮先垫补着点。眼看着黑了,夜幕之下是非常危险的,所以大部分都保持着格外的警惕,密切注视着四周动静。 郭文莺倒是眯着眼靠在一块山石上养神,她身手不好,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养养神。 山里的气温有些寒凉,隐隐还能听到怪鸟的嘎嘎叫声,有些像乌鸦,却也不十分像,在夜色中格外渗人。 夜色越来越深,姜斌都那边也没什么信儿,郭文莺睁开眼问云墨,“过了多久了?” 云墨道:“快一个时辰了。” 郭文莺站起来,“那就不等了,叫兄弟们先撤吧。” 就在刚才,那一瞬之间,她突然觉得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云墨也不敢违逆她,忙叫什么火速离开这里,在附近寻了一处高地隐藏起来。就在他们离开片刻后,忽然西方之地飘过来数百的人影,或者那不是,简直是鬼影,每人身上都散发着绿幽幽的光芒,就好像深夜中的狼眼一样,远远望去,那一张张根本不似人的惨白的脸,吓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云墨胆子算大的,也不禁吓得腿抖了抖,而且那些鬼影经过的方向正是刚才他们藏身的地方,若是再躲得慢点,多半就被发现了。他不由看了一眼郭文莺,见她眯着眼,一脸沉思的看着那些鬼影。不禁心中暗暗佩服,他家大人真是沉得住气,且不愧是这些年经过大事的,居然能预料到会有人从那里经过? 他凑到郭文莺耳边,“大人,咱们怎么办?” 郭文莺道:“且看看再。”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山谷里传来一声响箭,在深夜中那箭音极为尖厉,刺得人耳膜生疼。 郭文莺忖了忖,开口道:“快跑。” 随着她的喊声,几人迅速向后跑去,而与此同时,那些鬼影们也开始动了,从后面包抄过来,竟是训练有素的。 云墨带着两人在后面掩护,护着郭文莺往前跑,有人急切之间开了火,火铳对着那些鬼影射了过去,中弹之后,那些鬼影就没倒地,又蜂拥着往前冲,竟好像不怕死似得。 云墨骇的够呛,他到底年纪还,哪里见过这么诡异的情况,竟一时无措起来。 郭文莺低声喝道:“别怕,他们的疼痛神经只是被麻痹了,没什么可怕的。打他们的腿,要不就打他们的头。” 云墨试了几次,果然阻了不少追上来的鬼影。 郭文莺心里暗道,刚才那支响箭肯定是姜斌放出来的,明山谷里出事了,姜玉杭那边得了消息肯定会迅速赶过来的,这大半夜的,他们实在没必要和这些鬼兵耗下去。 她心里明白便叫都往来时的方向退,只要离开这附近,谅那些人也不会追出很远。 他们跑了半个时辰,忽然听到一阵尖厉的哨声,那些原本追着的鬼影听到声音都迅速回撤,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他们几人见都走了,也不再跑了,一路狂奔了这一会儿都累得气喘吁吁地,一个个手拄着膝盖喘不完的粗气。 一个营兵问道:“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郭文莺哼一声,还能怎么办?先跟姜玉杭他们汇合再吧。就他们这几块料,也不可能冲到里面去救人,好在此地距离京城不算远,随时调兵都可以,对方未必人数很多,便是车轮战也能把他们全歼。只是经历昨晚那一场,必然打草惊蛇了,对方会不会撤出去,也还未知。 他们沿着原路往回走,果然在半道上和匆忙赶来的姜玉杭遇上了。 姜玉杭一见他们,忙催马上前,“大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郭文莺道:“叫上弟兄们,去抄他们老窝去,留不留活口无所谓,实在不行,就用火药把山平了。” 她只是奉命拔下这根楔进京城的钉子,至于三殿下在哪儿,她不关心,也不没必要抓住审问。她活到现在从来都是简单粗暴,能用简单方法解决的,绝不会想得复杂了。大不了叫人把火炮调过来,用炮轰他奶奶的。 有人带过马,郭文莺也跟着翻身上马。 第四百三十章 炸洞 此时光已经放亮,他们一路走来,连一些被火铳打死的尸体也都消失不见了,周围寂静一片,就好像昨晚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姜玉杭观察了一下地形,随后令一队五百人先行进谷,随后第二个千人队在后面接应,他和郭文莺则找了一处山势高耸之地进行观察。 姜玉杭拿着千里眼对着谷内看了半,低声道:“大人,好像没什么动静?” 这半都没有兵器相交的声音传出来,肯定是没什么动静的。 郭文莺接过千里眼,面前的两座山是相连的,交相呼应,山势甚是险峻,从表面看除了他们派进去的人,还真找不到有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那么几百上千的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不见了? 姜玉杭伸手点指几个人,让他们往山上爬爬看看,到了山顶应该能看得清楚。他转头对郭文莺道:“大人要不在这儿等等,我带人上去?” 郭文莺点头,依旧用千里眼看着山脉的走势情况,这两座山虽是孤峰,但方圆却甚是庞大,而且在相距不过一二里的地方还有一片连绵的山脉,若是藏在那附近想搜出来就不容易了。 她努力回想昨晚的情况,那些人好像是突然冒出来的,没有任何预兆的突然出现,而且似乎并不是从很远的地方,就好像是从土里钻出来的。 对,土里。她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然后把云墨唤过来,让他带着几个人跟她去昨晚那些鬼影出现的方向看看。 几人从山梁上绕了下去,走了大约千米的距离,前面是一个大泥坑,坑里也不知道堆着些什么,黑漆漆的,因为很深,也不大瞧得清楚底下。 郭文莺绕着这个坑走了一圈,这么大的土坑在平原地带并不多见,尤其是山里,更加少见这种坑,看形状应该不是人工挖掘的,倒似是然形成。 她本是就是理科生,对什么文地理多少有点了解,总感觉这可能是不知多少年前有陨石落在这里,砸出来的坑。她在京城也算住过十来年的,还真没听过这里有这么大的一个坑,也没听附近的百姓提过。约莫是近些年这里闹鬼,到这儿来的人少吧。 招手唤云墨过来,“你点个火把扔进下面看看。” 云墨应声,找了个火把点燃,扔到了大坑底下。 那个坑真的很深,火把掉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到了底,不过随着那火把的落势,倒是把里面的情形看了个大致清楚。从表面看,这应该是个普通的坑,不过郭文莺眼尖,瞧见在靠着西面的一片坑壁上似乎有个洞,那洞不是很大,约莫一人高,在这么庞大的坑,若不是刻意去寻,还真是不容易找到。 她挥手叫过两个营兵,让他们挂着绳索下去看看。 这会儿姜玉杭已经从后面赶了上来,见这么大一个坑,也不禁有些咂舌,他道:“大人,可是发现了什么?” 郭文莺摇摇头,“目前还不知道,待下去看看吧,如果这里就是藏兵的入口之一,那么这个地方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建成的。” 姜玉杭点头,“大人所言极是,此处少有人来,再加上刻意的鬼神宣传,确实不容易被人发现。” 郭文莺问他上山之后可有什么发现?姜玉杭道:“倒是找到了几个洞口,不过都比较浅,不像是人工挖掘的,可能是某些动物的栖身之所。不过巡山的营兵还没回来,且等他们回来再吧。” 两人话的功夫,那两个营兵已经攀到了洞口附近,他们手里拎着一个铁制的气死风灯,灯火随着他们的动作晃悠来晃悠去的,给那黑漆的洞口平添了一种诡异感。 两个营兵拿着灯往洞口照,里面太深,根本照不出什么,他们对着上面打了个手势,似乎要求到里面看看,姜玉杭比了个同意的手势。 但见两人手脚利落的窜了进去,瞬间消失在洞口之中了。 云墨到底是孩子,好奇心重,探着头往下面死死盯着,似乎想瞧出点什么。他看了半,突然道:“大人,这下面怎么寒气森森的,好像有些寒凉?” 郭文莺蹲下身子,手探下去感受了一下,却是有股凉风从地下冒出来。她忽然想起以前看的鬼吹灯的,什么墓穴,什么龟眠之地的,那些念头一股脑的冒了出来。 她不禁有些好笑,果然是灵异看多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之类的东西? 等了好一会儿,下去的两人都没什么反应,放心去绳子已经到了头,他们尝试着一点点往回倒,最后拉回来的却是两个绳子头,人却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姜玉杭有些心惊,“这里果然有问题,要不要再派人下去?” 郭文莺摇摇头,如果这个洞穴真的直通对方的老巢的话,那么放进多少进去都是白搭,这么的入口,只需要有人守在另一端,进去多少人都得让人给弄死了。 她忖了一下,道:“想办法把人逼出来吧。” “怎么逼?” 郭文莺伸了两根手指,“两个法子,要么用烟熏,要么用火药炸。” 姜玉杭点头,“那就两个法子都试试。” 这事着容易,做起来却不易,毕竟洞口在很深的地方,要想下去,只能借助绳索,他们这次出来带的绳索不多,真要运些柴火进去烧并不容易,来去,用火药炸倒是更保险一些。 郭文莺让人备好了两个炸药包,火药是现成,她亲手制作了两个很大的包,真要点燃了扔进去,怕是整座山都要晃悠一下了。 姜玉杭看她手脚利落的搓着火捻,不禁有些佩服,别人私下都郭文莺之所以能起来,全靠在军中和皇上的不正当关系,那些人得极为难听,什么色诱啊,媚主啊,只把她形容成一个妖姬一样的人。不由依他看,这位郭大人绝对是有本事的,凭这几日的相处,她对事情的果敢、沉着,以及特殊的分析能力,都不是一般人所具有的。 第四百三十一章 撕斗 郭文莺不过两炷香功夫,便做好了两个炸药包,交给两个营兵,并交给他们用法,以及如何迅速在爆炸之前逃离。 都安排妥当,她和姜玉杭就撤到比较远的地方,那两个营兵一个人攀着一根绳索,双脚抵着坑壁,固定住身形,然后一手拖着炸药包,另一手用火折子点燃,随后双脚急蹬几步,手往下一探,就扔进了洞口,与此同时,上面拽着的绳子的人开始迅速的把他们往上拉。 这炸药包的威力真的不同一般,不过片刻功夫,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大响,似乎两个炸药包同时爆炸,炸的大地都颤动起来。 郭文莺站在一边,双脚几乎站立不稳,要不是云墨从后面扶了她一把,她几乎摔在地上。 姜玉杭也吃惊不,他从前倒是听过有人使用炸药,但从来没见识过还有这等威力,尤其是亲眼看见郭文莺制作,真的很难相信,经她的手调配之后,竟比一般的炸药威力大了何止一倍。 随着爆炸声响过,洞口中一股浓烟冒了出来,夹杂着浓重的火药味儿,呛得人眼泪都流下来了。 有人探口往坑里看了看,烟气太大,什么也看不清楚,不过看着烟雾越来越浓,似乎里面什么东西被点着了。 云墨高兴起来,“大人,这下火攻和炸药攻击都有了,这才叫双管齐下呢。” 郭文莺横了他一眼,到底是孩子,又不是什么好事,至于这么高兴吗?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做的,毕竟对整体山脉影响很大,一旦山石松动,到了雨季很容易形成山里滑坡和泥石流,到时候附近的百姓都要跟着遭殃。但是谁让现在逼到这儿了,那些人躲到洞里,想攻进去伤亡太大,他们又没时间在这儿耗个个把月的,只能用这种手段了。 其实还有个办法,就是在附近的河水引到这儿来,用河水灌,不过那样一来工程势必浩大,又不知要花费几何了。 过了好一阵儿,那浓烟方才散了些,不过山洞里依旧无法进人。郭文莺对姜玉杭道:“他们不可能从这个地方出来了,自然狡兔三窟,这一片之地不可能只有一个出口,你派人在四周巡查着,一旦发现有什么人突然出来,赶紧报告。” 姜玉杭应了一声,把人都布置下去,这三千多人起来不少,但真要漫山遍野的撒下去,就像往一斗大米里投了把黄豆似得,也不是那么显得出多来的。 巡防营的营兵都是打过仗的,不比京中左右门卫的一些少爷兵,其作战能力和侦查能力都不弱,过了没多一会儿,西南方便穿来了人打斗声,有人大叫道:“在这儿了,在这儿了。” 姜玉杭忙带人赶了过去,郭文莺一见也随后跟了过去,后面云墨也紧紧跟着,嘴里一个劲儿嘀咕着:“大人心啊,可千万别冒险啊。” 郭文莺本来就是想跟去瞧个热闹的,被他这么一,弄得好像要送死似得,不禁睃了他一眼,心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磨叽了? 其实这也不怪云墨磨叽,实在是皇上有严旨,郭文莺要是少了头发,就活剥了他的皮。刚才他亲眼看见大人头上掉了根头发,也不知皇上数过没有,万一真发现少了一根那可怎么办啊? 他们飞奔着往前跑,许多营兵都闻声赶了过去,郭文莺跑了几步忽然停住,对一个带兵的营官道:“你不用跟着去,带两三百人把山口之地守住了,防止他们从另外的出口突围。叫他们端着火铳,谁敢往外冲,就轰了谁了。” 那营官不敢不听,忙领命带着三百人去了,其中一百正是火器营的营兵。 郭文莺布置妥了,又叫人把东西两路的出口都堵上了,这回便是他们故布疑阵,从别的出口出来也能一窝给端了。 这会儿姜玉杭已经和对方的人打了起来,虽然是白,那些黑衣人身上依然是鬼气森森的,每个人都长了个大白脸,也不是因为缺乏日照,在地底下憋出来的,还是敷了白粉之故。 他们的身手极为矫健,三四个人打一个都不能制敌,他们所用的兵器都是短兵,正所谓一分端一分险,这些人因药物所致,又没有疼痛感,一时竟力战不得。 郭文莺和云墨不敢离得太近,在几十米外便停了下来,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对方人数并不是很多,不过一百人左右,姜玉杭带着五六百人打一百人都打不过,还真有点叫人吃惊。 不过或许她真的猜对了,对方人数绝不止这点,那么其余的人又在哪儿呢? 正寻思之时,另两个方向也打了起来,乒乒乓乓的兵器交接的声音在寂静的山中传的甚远,还隐隐夹杂着一声声的火铳声响。 云墨不禁道:“大人真是料事如神,若都奔了这个地方,那些人便都跑了。” 郭文莺哼了一声,她打了这么多年仗了,若这点疑兵之计都看不出来,也不用做什么将军了。这些黑衣人的首领想必也是一个懂得用兵之人,先用山腹之地的这一百人吸引他们的注意,然后带着其余的人从另外的地方突围。这般声东击西,便是为了能跑多少算多少了。或者他们中间还有什么重要人物,牺牲一部分人,也只是为了护送那重要人物逃脱。 此念一动,郭文莺立即带着云墨往回走,顺便把一百火器营的兵丁带上,她倒要会一会这所谓的重要人物,没准能抓条大鱼呢。 她带着人走了一会儿,就看见前面一队人正围着一群服装各异的人撕斗。这些人不同于那些黑衣人,那些黑衣人一看就是豢养的死士,常年用药物麻痹,早就丧失了理智,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而这些人不一样,明显正常了许多,其中还有两个女眷,其中一个怀里抱着个孩子,那孩子不过一两岁,被吓得哇哇大哭。 郭文莺暗道,这莫不是三殿下的儿子? 第四百三十二章 探洞 民间有种法,是坏事做尽的人家便子嗣不旺,姓封的一家可能坏事做多了,在子嗣上便显得十分艰难。几位皇子中,除了六皇子还未成亲,其余成年也成家的皇子中有孩子的并不多,三皇子也生过两个儿子,长子幼年夭折,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当时先皇还在世,曾大肆庆祝了一番,听光王府的流水席就摆了六了,这孩子虽是妾所生,但三皇子爱如珍宝,真当心肝宝贝一样宠着。 可这一回逃跑,怎的就舍得把孩子留在这个秘密基地了? 她暗自冷笑,什么疼孩子,其实还是怕累赘罢了,到底这人啊,真正爱的还只是自己。 那些围住的营兵明显处于劣势,若不是他们赶过来,或者真就逃跑。郭文莺挥挥手,让一百火器营兵把逃路堵住,随后黑漆的枪口直挺挺对着那些个头顶。 她高叫道:“都住手,缴械投降暂且饶你等一命,否则就开枪了。” 那些人果然都愣住,其中一个白脸短须的中年人冷笑起来,“先前还以为认错了,果然是郭文莺,真是好炸药,好手段。” 郭文莺一看,这人很是眼熟,似乎是三皇子身边常跟着的一个师爷,至于叫什么她想不起来了,反正阴阳怪气的很是讨厌,若不是他留着胡子,有时候很觉这人是个太监。 唐师爷瞪着郭文莺,眼底里阴沉沉的,充满了怨毒。他们这个工事是从前三皇子执掌工部的时候修的,花费了十年时间,耗费了无数物力财力,里面工事坚固无比,且食物和清水充足,便是在外面堵个一年半载的,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只要有人进去了,那绝对是进来一个拿一个,进来一对那一双。可没想到,郭文莺两包炸药,竟把里面掀了个底朝,还引起了火灾,浓烟滚滚,熏得人根本待不下去,这才想办法突围出来。没想到这丫头竟设了伏兵,又在这里被她堵个正着。 当年三皇子就过,她绝对是个祸害,没想到今日就真的撞到她手里了。 郭文莺吟吟笑着,倒是没看他,而是瞧了瞧那抱着孩子的妇人,这女人长得真漂亮,瓜子脸大眼睛,也不过十八九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纪,也难怪三皇子会对她宠爱有加。 她道:“这想必是三殿下的夫人吧,哦,还有殿下。”夫人是抬举,以那女人的身份根本够不上夫人。 那女人一脸惊恐地看着她,手臂都颤抖着,怀里的孩子都几乎抱不住,她哆嗦道:“你,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郭文莺看看这些人,大约有十几个人,有男有女,应该都是三皇子的家眷家人之类的,在一百黑衣人护卫下,那些黑衣死士依旧不死不休的战斗。不过可能火器营的营兵大多手里有从她这儿领的迷药,往前一撒,那些神经敏感的死士的动作就有些迟缓了,随后几声火铳响过,不少倒在血泊之中。 她不禁啧啧,果然是这种下三门的手段更见效果啊。 不到半个时辰,那些死士都渐渐不支,不是被打死,就是被迷倒,一时间地上躺倒一片。那位唐师爷兀自不甘心,嘴里骂骂咧咧的,问候郭家的祖宗三代。 郭文莺只当没听见,一个将死之人的话,有什么好计较的?她背着手,看着这些营兵把这些人都抓了起来,她没留活口,不过这些营兵还是很自觉的把一些主要的人都留了下来。都五花大绑的,捆得结结实实的。 其实这一回出来,拿住了三皇子的儿子,也算是大功一件了,不过郭文莺也觉怎么开心。他们姓封的兄弟间内斗的事,她实在懒得涉足其中,不过谁叫她是封敬亭的人呢,自然要以维护他为重,若是这位殿下走脱了,那还真是麻烦之极,所以即便是个孩子,也只能先捉了。 这边战场清理完毕,姜玉杭也带着人赶了过来,他身上受了不轻的伤,半个膀子都浸在血里了,被两个营兵扶着,一张脸苍白如纸。 郭文莺暗暗一惊,到底是什么厉害人物,居然把他也给伤了? 她几步上前,关切地问:“你觉得可还好?到底什么人下的手?” 姜玉杭淡然一笑,倒有一种男子汉的硬气,他笑道:“我没事,死不了,就算死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他这一笑,牵动脸部肌肉,疼得他“嘶”了。 郭文莺赶紧让人把他扶下去治伤,随后暂时接管巡防营,让一干人听她号令。那些营兵见识到炸药威力之后,倒是也肯服她,她下令整队休整,把伤员都抬出来医治,那些人也都依令行事。最后清点人数,除了死了的那些,大都还都在,不过其中却少了姜斌了。 她想到姜斌从昨晚就不见了,不由心中也有些难过,索性带了一队人去西南的入口,想进去里面找找姜斌,顺便看看这所谓修了十年的工事究竟是什么样子。 那个洞口不比坑里的大,藏在山缝之间,就算走到这附近都未必瞧得出来,若是长得太胖太高的,都根本挤不进去。 云墨带着两人在前面探路,郭文莺随后跟了进去,这地下工程比想象中还要大,他们光是走一条甬道就走了好一会儿,再往前是一片空旷之地,可能因为起了火,里面的烟还没散尽,走进去就觉得呛鼻又辣眼,他们拿布巾包住了脸,也依然觉得很难行走。怪不得那些人逼得没办法从里面跑了出来。 地下工程最不好建的就是通风口,一旦着火,短时间根本散不尽。 云墨道:“大人,要不你先出去,实在太呛了,大人身子又不好,万一昏倒在里面怎么办?” 郭文莺摇了摇头,她也是觉得里面太呛,以她没半点功夫的身子,又不懂闭气,还真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不过这是难得的机会,她是真的想见识下古代的地下工事什么样,会不会有王陵一样的宏伟造型? 第四百三十三章 坍塌 云墨无奈,只有叫人沾了水拧了一条毛巾给她捂着口鼻。郭文莺让一队人在前面探路,务必找到姜斌,她总有种预感,姜斌应该死不了,这人鬼精灵的不行,不可能那么容易叫人给弄死了。 越过一片焦黑之地,前面开始出现一些尸体,可能是炸药爆炸被炸烂的,见过大场面的她倒是没觉得什么,云墨却有些想吐了,扯着她的袖子,脚步都迈不开的样子,让郭文莺甚是好笑。 与所想的差不多,这里建的像是一个缩版的军营,有生活区,有型的练兵场,兵器库,还有议事厅之类的地方,不过好多地方已经被坍塌毁了大半,根本看不出原型了。即便如此,也不禁让人惊叹,在这样没有挖掘机等大型机械的年代,究竟是怎么建成如此面积庞大的地下工程的? 封敬亭的担忧不无道理,这里离京城如此之近,藏兵可达千人,真的会成为一大隐患。 她正惊叹之时,突然有人叫道:“大人,这儿有个人,好像是姜大人。” 郭文莺忙赶了过去,只见在一个水缸里窝着一个人,半个身子浸在水中,这会儿已经昏迷了。虽然他脸上黑漆漆的,全是黑灰,不过隐约还是能辨认出是姜斌。 “快把人架出来。” 两个营兵忙过去把姜斌给抬了出来,似乎还有气,身上也没见什么伤痕,约莫只是被呛晕了。也难为他机灵,在紧要关头知道跳进水缸里,否则这会儿早见了阎王了。 几人把姜斌放在地上,正要检查他身上的伤,云墨突然道:“大人,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郭文莺侧耳听了一下,确实有“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头顶发出。她惊叫一声,“不好,快走,这里要塌了。” 几人忙往外跑,慌乱中也没忘了抬着姜斌,刚跑出一段,地下工事就已经开始坍塌了,扑扑簌簌的灰土往下掉着,溅得人满头满脸,他们也顾不得脏不脏了,拼了命的往外跑。 随着震动越来越大,一些大的石块也开始往下掉,跑在后面的,不心被砸上,登时便爬不起来。 众人相互扶持着,都恨不得多生两条腿,还好他们运气不错,从后面往前开始坍塌,否则前路被堵,出都出不去。 等从石缝中挤出来,清点人数,有两个人陷在里面没出来,几人身上都是一堆的尘土,拍都拍不干净。这会儿洞口都已经封死了,想进去都难了,试了一下巨石封的路根本推不开,也只得作罢了。 郭文莺让人找了点水喷在姜斌脸上,不一会儿他就悠悠醒转过来,睁眼看了看四周,长出了一口气,“我还活着?” “算你命大。”云墨嘻嘻笑着在他脸上抹了抹,本来想给他擦擦脸,可惜手太脏,越擦越脏了。 这会儿色已经晚了,打了一的仗,都十分疲惫,只能先出山和大军汇合,稍微休整下,再回京都。 晚上的时候在山外宿营,云墨好奇心重,问起姜斌夜探山洞的情况。 姜斌“呸”一声,骂道:“老子长这么大就没这么倒霉过。” 原来他刚一进到山里,本想着找个什么隐蔽的地方观察之下,结果脚下一滑,就不知道出溜到什么地方去了。看看四周好像是个洞,还等他站起来,就有数个人影向他扑了过来。情急之下,他放出了响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被人打晕了,接着就关进了一间牢房,听那些人好长时间没吃了肉了,打算把他炖了熬汤喝。后来爆炸起来的时候,牢门倒了,他才逃了出来,地下起了大火,根本冲不出去,情急中看见一只水缸,才躲了进去,这才勉强留了条命。 郭文莺本来想安慰他两句的,不过听他故事容易引发人的笑点,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挠头,一会儿做出恐怖的样子,让人很是忍俊不禁,最后抑制不住都跟着笑起来了,一时间听故事的都笑成一团,只有他苦着一张脸,好像个霜打的茄子般。 次日一早醒来,也是时候启程了。他们这一次出来,抓到了三皇子的家眷也算是大功一件,只是郭文莺不方便进京,就让人把姜玉杭和姜斌都抬回去,她则带着云墨赶回保定府。毕竟还在服刑过程中,总不能太过嚣张了。 这里离保定府不远,两人骑马不过半就到了,他们直接去了府衙。 徐大人一看见郭文莺,眼泪都快下来了,“我的姑奶奶,你可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下官脑袋都得搬家了。” 郭文莺一怔,“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徐大人一边跟她抹眼泪,一边诉自己这两的悲惨经历,别看郭文莺走了不过三,但对于他却比三年还难挨。自从那这位姑奶奶不告而别,他就接二连三的遇上上府衙里来探监的,非得叫嚷着要见郭文莺,尤其是那位五殿下,差点把府衙的房顶给掀了。 他推郭文莺生病不便见客,结果这位爷撂下狠话,三之后见不到人,就上奏皇上他玩忽职守,弄丢钦犯,生生要给他安个掉脑袋的罪名。 正在犯愁呢,可算把她给盼回来了。这会儿看见她,比看见自己亲娘还绝高兴呢。 郭文莺与这位五殿下封敬卿也算是老相识了,她才不相信他会好心的来探望她,八成是闲着无聊,路过保定,纯粹想看看她过得如何凄惨。你要不给他看还真不行,回头被他那张大嘴出去,就是皇上脸上也不好看。 本来满朝文武大臣就对她有很大意见,再被封敬卿添油加醋的宣扬一番,参奏的折子肯定得把封敬亭给埋了。 这个不让人省心的。郭文莺暗骂一声,“他什么时候来?” 徐大人抹了把汗,“好像就是今,估摸着也差不多快来了。” 郭文莺哼一声,叫他去准备一套囚服,然后戴上脚镣手铐,让人把她送到采石场去。从来被发配的犯人都是要做苦工的,怎么可能像她一样有人伺候,还出入自由? 第三百三十五章 挑明 徐大人早就打定主意不让人挑出一点错,干脆把服役的地方定在了府衙,叫人把牢里一些犯罪情节较轻的犯人提出来,让他们在府衙里做些简单的活计。有他们衬着,便也显不出她有多特殊了。 郭文莺被分配了洒扫院子,她拿着笤帚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三皇子的事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怕是朝廷还会有一番大的变动,朝中还有严云谷这颗毒瘤,正是内外皆忧,封敬亭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她正寻思的时候,突然有人重重咳嗽一声,她回头看去,正瞧见封敬卿抱着肩笑吟吟地瞅着她。 “哟,本王还以为眼花了,没想到真是郭大人在这里啊,怎么今没去采石场啊?” 郭文莺白他一眼,也学着他的口气阴阳怪气道:“那五殿下昨看得还觉不过瘾吗?大老远的从京城跑到这儿来,就为了瞧我扫地?” 封敬卿大笑,“还真有你的,落到这等田地了嘴还这么硬。”他着对徐大人道:“你这官是当得有些腻歪了吧,这等朝廷钦犯,不送去采石场里做苦工,居然留在府衙里扫地。徐大人不会徇私枉法,收受贿赂了吧?” 徐大人摸了一把汗,连连道:“不敢,不敢。” 郭文莺懒得看他那副没事拿人寻开心的模样,直接道:“你有什么什么,绕什么弯子?”她才不信他一连两过来,就只是为了看她。 封敬亭眯着眼笑笑,“本王就喜欢娇娇这种知情识趣的模样,真是一点就透。” 郭文莺本来还以为他就吃饱了撑的,故意上这儿来埋汰她的,不过刚才有那么一瞬,倒是有些猜到他的来意了。封敬卿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真的没事找她麻烦?昨还可以吃饱了撑的,但不可能吃饱了撑两,也不怕把他肚子撑爆了? 她眼珠一转,还是少跟他对着干的好,便道:“要不这样,我请你吃个保定的驴肉火烧怎么样?” “上道,上道。”封敬卿笑得眉眼弯弯的,“郭文莺,本王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郭文莺哼一声,她跟他频率不对,他还是别喜欢她的好。谁能跟上他那怪诞的思维模式啊? 她自然不可能请他出去吃饭,她还怕落人口实呢,所以她所谓的请客,就是叫云墨从外面买了几个驴肉火烧回来,两人一人捧着一个,坐在府衙的台阶上,一边大嚼一边聊。 封敬卿初时对她这种没规没矩的模样很是不齿,不过一会儿之后,便也觉得这么坐着吃驴肉火烧的感觉很不错。 他咬了一口,流了满嘴的油,也顾不得用帕子去擦,只一口一口的接连不断的吞着,越吃越觉得好吃,竟是一连吃了三个,才停了嘴。 郭文莺也吃了两个火烧,又灌了两口云墨递过来的温茶,随后拿袖子抹了抹嘴,道:“吧,想叫我做什么?” 封敬卿睃了她一眼,倒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会揣测人心,居然看得出来他是有所求的? 他道:“你前两回京去了?” 郭文莺点头,“是回去了一趟。” 既然他会这么问,想必是掌握了她的行踪的,就算她想瞒也瞒不住。何况他既然直接问了,便也不会把这事抖搂出去,索性便认了。 封敬卿道:“我就问一句,皇上的伤重不重?” 郭文莺挑眉,“反正死不了就是了。” 她既不轻也不重,但这句话里包含的信息却是极为重要的,封敬卿果然一点就透了。他苦苦一笑道:“果然谁也斗不过四哥。” 这几日他之所以出京来,就是因为京里气氛陡然紧张起来,那些从前就不怎么安分的人变得越发不安分了,居然有人找上他的门,什么皇上重伤,怕活不了多久,让他趁机培养势力等待时机。就差最后出造反之类的话了。 他对自己这个四哥太了解了,根本就不信他那么容易就嗝屁了,后来找上门的人多了,他在京里待不下去了,为了避嫌就跑了出来。之所以选择到了保定,也是因为郭文莺在这儿,这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真正的枕边人。别人不知道的内情,她绝对什么都清楚。就这一句便泄露了无数的信息了,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样,这是设了个局,只等那些沉不住气的人一脚踩进去。 不过让他佩服的是,严云谷居然也能沉得住气,竟然玩起了闭门思过,连个面都不露了。这老家伙还真是老奸巨猾,什么时候该出头,什么时候该龟缩,算计的清清楚楚的,也难怪能和四哥斗个不相上下,就算皇上着急想除他,也是无从下手。 他思量片刻,忽的笑起来,“你一个人在这儿待着也无聊,本王陪你在这儿住些日子如何?” 郭文莺睃他,她可不认为他是真的无聊之极,无非是上她这儿避祸来了。这位五殿下人品不咋地,脑子却极是聪明的,知道什么人做什么用处,在这个时候还真没比她这儿更安全的了。便是他日皇上问起来,那是在她眼皮子底下的,横竖不能怀疑他图谋不轨的。 她道:“这里又不是我家,王爷想在哪儿待着,难不成还得问过了我不成?” 封敬卿哈哈一笑,“确实不需要问你,不过我要是缠着你,怎么也得知会一声啊。”他着眨眨眼,那模样真好像是打算赖定她了。 郭文莺哼一声,“王爷想跟着也行,只是我一个囚犯,进出哪儿都不方便,王爷要是不怕被限制了自由,就只管跟就是了。不如让徐大人把你锁进牢里也是好的,保证什么事都没有。” 封敬卿扬扬眉,“我不进牢里,就跟着你。”这耍无赖的样子还真是有他一贯的风姿。 郭文莺也懒得理他,横竖她不可能绑着他,他想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她站起来要走,在石阶上坐的时间长了,屁股凉飕飕的。她一动,封敬卿也随后站起来,似刚想起什么似得,若无其事地问道:“老三的儿子是不是你抓住的。” 郭文莺怔了怔,他们昨刚把两门山给平了,三皇子那儿子被抓的事十分隐蔽,怎的刚过了这一半,他居然就知道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恨晚 外人都这五皇子是个草包,依她看比他那个几个皇兄可聪明得多,否则朝廷几次动荡,都伤不得他分毫,这回又远远的躲到事外,别的不,这自保的本事绝对是一等一的。 她回望他一眼,语带讥讽,“五殿下的消息倒真是灵通。” 封敬卿笑笑,“若是这点事都不知道,那本王也不用混了,还不如自己找块豆腐撞死呢。”他倒是直言不讳的全认了。 郭文莺道:“五殿下有本事自然是好的,只是做人讲求的是难得糊涂,看得太清楚了,没什么好处。” 封敬卿摆了个自认风骚的动作,无不叹息道:“你放心,此事本王是不会漏出去的,只是那孩子年纪还那么,怕是命留不了几日了。” 郭文莺睃他,也不知他是突然生出感慨,还是真的怜惜那个不过两岁的孩子?怎么看他也不像是个会怜悯他人的人吧?不过这些与她也没什么关系,她本就不是什么大善人,别人的命还轮不到她挨个操心。那又不是她儿子,是死是活,她管得着吗? 封敬卿看着她拎着个扫帚慢悠悠地往前走去,不禁挑了挑眉,这个女人的心肠还真是冷,他还以为她会同情一下,哪怕是假装的也该装一下,毕竟怜惜弱是女人常做的事。不过这个女人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每次见她都觉得与别的女人都不同,像她这样的还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了。 第二郭文莺去玉园上工,一出门就看见封敬卿一身短衣打扮的在门口等着,穿的倒真像个伙计。可惜就像某些人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也有些人就算破衣烂衫的,也绝不会让人误认为乞丐。他这模样倒有点像是无良官员微服出访的,也不知会不会让人扔臭鸡蛋。 郭文莺只当没瞧见他,他愿跟就跟着,横竖不能把他两条腿绑着不让人走吧? 她是犯人,在他面前自也不能做的太特殊,一切按流程走,由两个衙差押着押送到玉园。 梁若愚一看见她,立刻飞奔着跑过来,“郭兄弟,你这两到哪儿去了?怎么没见你过来?” 郭文莺笑笑,“我是罪犯,在衙门里多关两也没什么吧?” “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罪犯?”梁若愚不信,在他眼里郭文莺是个很和善的人,绝不可能是罪犯。不过他也没问她犯了什么罪,献宝似得把自己新做的切割工具拿给她看。 郭文莺也是这方面的爱好者,立即和他热烈的讨论起来。 封敬卿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坐在一起,那一副相见恨晚的投契的样子,不禁暗自撇嘴,合着全当他是个摆设了,他进来这么久连个和他话的都没有,自己也是,何必上这儿来自找不再在? 不过他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封敬亭那厮会喜欢她的原因,这丫头太有意思,跟她在一起永远也不会觉得寂寞。可惜啊,已经叫封敬亭玷污了,不然他倒可以追来玩玩。 在保定府的日子是无聊的,不过因为有封敬卿的搀和倒是给她平添了无数烦恼,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备不住出什么幺蛾子把她折腾一番。那非得犯人长时间憋在牢里不宜与身心健康,非得让徐大人把人聚在一起,要举行什么运动。 后面才明白是让人打架,他老人家在台下看哈哈笑。 徐大人是有名的老好人,哪个活祖宗也不敢惹,只能把一些犯罪轻的,没什么危险性的犯人放出几个,让他们比划一下给这位爷助兴。 以封敬卿的心思自然是想看郭文莺跟人打架的,逼着她上场,最后把她恼了,一盆脏水往他身上一泼,一场所谓的运动也只得草草收场了。 像这样的幺蛾子举不胜举,有时候郭文莺都想干脆弄死他算了,不过幸好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她本以为会在保定待上几个月才能回京,没想到不过几功夫就收到皇上的圣旨,要保定府尹押送她回京受审。圣旨中还特别提到了封敬卿,让他没事快点滚回京来。看来皇上对于他滞留在保定的原因也是相当了解的。 郭文莺走的时候,徐大人亲自来送,梁若愚也来了。 这位认识不久的梁兄弟对她很是依依不舍的,连声问道:“郭兄弟,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郭文莺道:“等我回京,自会安排你进京事宜。” 她已经想好,千机门总要有人主持,而梁若愚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且等她处置了白玉生一党,自不再吧。 皇上要受审也不过是找了个理由,却也没对她审问什么,只在刑部交割了看押文书,便把她放回家了。 而回到家之后,她就开始忙活重新修建宅子的事。甜水街的宅子毕竟了点,她想回母亲留给她的嫁妆的那套宅子去住。钱她有,为了以后住的舒服,花多少钱她也不觉得心疼,只是不知道现在那里成了什么样子了。 许忠已经开始接触卢家的生意了,第二郭文莺就带着他去了朱子街的宅子。原来只听陈掌柜那宅子很大,她也没亲眼见过,真看见了还真觉不。虽然比不得定国公府和永定侯府,却比一般官员的府邸还大些。 外祖父当年也是做过京官的,这宅子便是那时候置下的,后面母亲出嫁,便给了母亲做嫁妆,现在又传到了她手里。 郭文莺进去四处转了转,因为保养得宜,除了几处的墙有些坍塌,其余的也还好,房梁柱子什么的也都结实,重新刷遍油漆就好了。至于里面的家具摆设,可以全都不要,一水换成新的红木家具。 陈掌柜听她来了,慌忙跑了来,他身后还跟着雪融。 不过才短短一个月,雪融好像变了个人似得,左手拿着算盘,右手抱着账本,脸上表情也带着几分商人气,倒真活脱脱一个二掌柜了。 看见他,郭文莺不禁扑哧笑出来,“我倒以为雪融公子多清高呢,原来也好起阿堵之物来了。” 雪融笑道:“本来不好的,不过自从见识到这东西的好处,不好都难了,我这一个月跟着陈掌柜学了不少,倒是颇有成,哪我给打个算盘看看。” 第四百三十七章 拜师 郭文莺笑着应了声,“好。”看他过得开心,她也觉得高兴。这时的他是焕然一线的,看来他已经从往日的阴影中走脱出来。 跟陈掌柜商量了一下怎么修建宅子,还有宅子里各种摆设,又估算了一下价钱。 陈掌柜道:“姐,这两宗下来怕是三四万两银子都打不住。姐所有东西都要好的,这一时也怕置办不齐。” 郭文莺道:“这也不急,慢慢来吧。至于银子该花就花,也不用特意省着,以后这就是我养老的地方,绝不能做的粗糙了。” 陈掌柜道:“姐这是不打算嫁人了吗?” 郭文莺扫他一眼,“我找个上门女婿不行吗?” 雪融听得眼前一亮,一直指着自己鼻子,大有毛遂自荐的意思。 郭文莺只当没看见,她对雪融没那种意思,实话,她是真不喜欢长得太好看的男人。封敬亭那是没办***不到她挑,至于雪融,还是保持点距离的好。 都安排妥当了,郭文莺才回了甜水街,一进门看见云墨正围着许氏,一会儿喊一声“大娘”,嘴甜的跟抹了蜜似得,把许氏逗得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郭文莺看见他就头疼,还以为把这个盯梢给赶走了,没想到又回来了。 云墨看见她立刻跑过来,“大人,爷叫我回来伺候你。” 郭文莺看了看院子里,好在张强几个人没来,否则她这里又是乱的一团糟。 见他还绕着不肯走,不由皱皱眉,“还有什么事?” “爷让我带话给你。” 郭文莺白他一眼,“让我老老实实的不要惹事?” “那倒不是,只于老爷子回京了,让大人自己想办法吧。” 郭文莺一听于风阳回京,顿时眼前一亮,这事封敬亭也跟她提过,让她拜于风阳为师,只是这老人家七十多了,想让他收自己这么个徒弟还真不好。 她招手叫云墨过来,立刻换了一张笑脸,“云墨啊,去打听打听于老爷子的行踪。” 云墨应了一声,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这副变脸的速度,还真是跟主子爷有得一拼。 他自去打听于风阳的消息,没过一日便回来告诉郭文莺,于老爷子住在于家祖宅,自从回京之后很少出门,只在初一、十五去青云寺里烧香,和主持云清法师下棋。 一想到于老爷子那手烂棋,郭文莺就想笑,能跟这位老爷子下棋的,也绝对不是一般人。 云墨云清法师号称南齐第一圣手,这让郭文莺更好奇了,第一圣手和第一臭手下棋,也不知两人是怎么下得下去的? 这些消息自然不是云墨之流可以随意打听出来的,郭文莺也知道多半是暗卫查的消息,通过他告诉她而已。既然是这样,多半属实的,明就是十五,看来也该琢磨着怎么和老爷子来个偶遇了。 第二日郭文莺特意换了一身男装,把箱子里最好的衣服都拿出来换上,这些衣服都是封敬亭给她做的,她从前很少穿,好多衣服都是崭新的。 渐渐凉了,虽没穿狐裘,也也披了件厚实的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带着云墨和红香两人出了门。 他们坐着车出了城,直奔青云寺而去。 这青云寺她从没去过,之所以知道大名,还是郭婉香招来的,她在青云寺惹了一个书生,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到了青云寺,下了马车,拾阶往上走,爬了好一阵才到了庙门口。听人寺庙的门一般都喜欢建的高高的,香客们爬山爬累了,在山上进膳,自会觉得庙里的斋饭好吃。 自来了这个世界后,郭文莺从没在庙里烧过香,这第一次逛寺庙,倒平添了几分兴味儿。 她一路爬上台阶,走进庙门,发现这寺庙并没想象中那么大,反倒的可怜,巴掌大的地方,的大殿就供奉着一尊观音像,后面院子也不甚很大,和尚也是只有猫三两只。这么的庙,真难为会有那么大的名气。 她在殿里烧了一炷香,也没求什么签之类的,就直接往后院走去。庙,和尚不多,自然也没什么人拦她。她很轻易进了院子,然后离老远就看见一颗老槐树底下,两个人正在对弈。 左边一个正是于风阳,他手捻着棋子,笑得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而另一个老和尚,却紧盯着棋盘,紧皱着眉,眼神纠结的不行。 郭文莺越看越奇怪,按应该纠结的是于风阳,他的棋艺怎么可能和第一圣手相比? 她踱步过去,探头去看棋盘,她虽然下棋水平不怎么样,但看棋还是会的,尤其是前一个月在封敬亭的熏陶下,为了能少被他磋磨两回,她也是豁出去,很是学习了一些棋谱。这会儿好坏强弱还是看得出的。 她注视良久,发现云清法师纠结的不是如何赢,而是如何能不赢不输。于风阳的棋艺实在是太烂了,跟他下棋,若没有一些本事,还真是坚持不下来。 也难为老和尚,下了一百多手,居然还能保持住平等的水平,这第一圣手的名头果然名不虚传啊。 两人又下了十几步,终于于风阳扔了棋子,叹道:“还是老和尚技高一筹,果然不愧是第一圣手,不过老夫也不错,最多只输了你半子。” 云清法师并没敢答话,大约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吧。 老和尚赢了棋要走,于风阳不让,拉着他非得让他再下一盘。 两人正矫情着呢,忽然一抬眼,于风阳看见郭文莺,先怔了怔,随后笑起来,“老和尚吝啬,不愿陪我下棋,这下棋的人就来了。来,来,文莺,陪我下一盘。” 郭文莺含笑着坐在老和尚的位置上,和他下了起来。 那老和尚坐在一边喝茶,过了一会儿忽然瞧见两人下得极为轻松,不由心中好奇,忙凑过来看,只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他还纳闷郭文莺是如何心平气和的下棋的,这会儿倒看得明白,原来郭文莺和于老头都是一样的水平,一个字“烂”。这满下,想找出第三个像他们这也的都不好。 第四百三十八章 对手 两人下了一盘,于风阳赢了一子,他不免得意洋洋,“老和尚,你别得意,老夫早晚有一要赢了你。” 云清和尚念了一声佛,“老衲在此等候施主就是。” 于风阳愈发得意起来,拉着郭文莺非要再战。 郭文莺此次来就是为了见他的,自然也尽可能磨了性子,和于风阳一来一往的下起来。 其实她真觉得和于老爷子下棋并不是很艰难的,两人水平一般无二,真真是棋逢对。一连又下了几盘,于风阳还是意犹未尽,又缠着郭文莺想接着往下下。 郭文莺却推开棋盘站起来,“时候不早了,晚辈该下山了。” 于风阳不肯,闹得跟个老顽童似得,非一定要下完了才肯放她走。 郭文莺假装很不乐意的样子,低声道:“老爷子先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后我陪你下棋。” “什么条件?” “收我为徒。” 这时候老和尚正在品茶,一口饮下去,还没等咽,就听于风阳道:“收你为徒?你可知老夫最不喜欢别人威胁了。” 郭文莺被噎了一下,不过她脸皮厚,也不在乎,站起来就走。 于风阳忙拦住她,到底他也是稀罕郭文莺,若让她跑了,以后上哪儿找人下棋去。 他道:“不是老夫不愿收你这个徒弟,只是你一个大姑娘,拜老夫为师做什么?” 郭文莺道:“姑娘怎么了?你见过几个我这样的姑娘?不下绝无仅有,百十年也就才出这么一个吧。” 于风阳居然点头,“这倒也是。” 老和尚几乎看傻了,他认识于风阳多年,还没见过他被人这么牵着鼻子走的。还有,这是个姑娘?他怎么半点没瞧出来呢? 郭文莺笑笑:“既然如此,那于老爷子又有什么不能收徒弟的?找个我这样的徒弟也不丢人吧?” 于风阳哈哈一笑,“那倒也是,现在你可比老夫的名气大多了。” 他着又对云清法师道:“老和尚,你是不知道,这丫头可不是好惹的。”他吧嗒吧嗒的把郭文莺的丰功伟绩了一遍,直讲的吐沫星子满飞。 市井之言有许多确实有些夸张,不过不得不承认,郭文莺做的事确实是于国于民都有利的,驱除瓦剌自不必了,就是在东南赶走江太平,剿灭其余党的事,也是于百姓有益的,到现在福建的百姓还在感念郭文莺,声称她是救命的活菩萨,还要给她建个生祠什么的。 云清大师还没见于风阳这么推崇过一个人,这老头脾气执拗的很,平时很少有能入他眼的。看来能得他这一赞,这个丫头果然是有本事的。 他站起来双掌合十,“老衲替下百姓谢谢郭施主了。” 郭文莺忙道:“不敢不敢,文莺不敢当大师如此夸赞。” 在云清大师的劝下,于风阳居然也答应收她为徒了,郭文莺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不由心中欢悦。当时就在青云寺里行了拜师礼。 只是什么六礼之类的拜师礼恕她没准备,好在于风阳也不是讲究虚礼的人,一杯清茶足以。 于风阳接了她敬的茶,笑道:“你从明开始就去老夫府里吧,老夫要考考你。” 郭文莺恭恭敬敬地应声。 其实于风阳之所以答应收她为徒,一方面是也确实喜欢她,不过最多的还是因着封敬亭的面子。在他回京的第二日,皇上就把他请进宫,话语之间所的都是对他的感谢和敬仰,还想跟他学习做学问。 于风阳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皇上话中有话,便笑道:“皇上这样的学生,老夫可不敢收的。” 封敬亭道:“老爷子不肯收朕,那朕给你引荐一个学生如何?” 于风阳挑眉,“哪个学生这么有面子?能得皇上推荐了?” 封敬亭含笑,“自然是郭文莺,先生也是见过的。还请先生一定要收下这个学生。”他着深深一躬,竟是行了大礼。 于风阳起先也不是很乐意,他一把岁数了,正是养老的时候,调教什么学生啊?不过碍于皇上的面子,还是勉强答应了。而今日见着郭文莺,忽也觉得这学生不错,没事的时候可以跟他下下棋,话,排解一下寂寞。 于老爷子在青云寺直待到傍晚才离开,郭文莺也一直陪着,看着老爷子马车走远,才上了马车。 回到府里已经黑了,她匆匆吃了饭,就到书房搬了许多书出来。她也不知道要考她什么,其实对于古代的这些古书学问,我学的实在不多,她幼年丧母,也没人好好教她,后来虽有个师傅,学的也都是一些纯手艺。刚到军营那会儿,她有一些繁体字都不大认得,还是封敬亭手把手的教的她。后来又跟着陆启方学的兵法战策,跟着封敬亭学的阵法,但要起四书五经之类的,那是真的一点也不懂。 唉,也不知现在临时抱佛脚,来不来得及? 她一夜未眠,一直在翻着各种书,不求记住,只想有个大概的了解。就这样也没全翻完,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学成的。眼看着快亮的时候,觉得实在太困了,就趴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等醒来时已是日头老高了。 她慌忙洗脸换衣服,饭也没吃,就叫云墨备车,跟着她一起出门。 于老爷子住在荣德街,这里离皇城很近,每都有上下朝的官员打从门口过。这位老爷子当年任丞相,内阁阁老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里,这是先帝赐的宅子,体恤他年纪大了,主要是离皇城近,上朝方便。 郭文莺匆匆赶到于宅,请门房通传一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请她进去。 于老爷子也是刚起没多久,正坐在厅里用早膳呢,他牙不好,不能吃硬的,桌上放的全是软绵绵的东西,面条也煮的稀巴烂,看起来就没胃口。 郭文莺走过去,撩起衣服就要跪,于凤阳撇撇嘴,“大清早的就寻晦气,我还没死呢,跪什么跪啊。” 郭文莺颇有些尴尬,一时停在那儿也不知该不该跪下去了。 第四百四十章 考校 这会儿做老爷子身边坐着一个孩,正是于沐英,他瞧见郭文莺,立刻过来拉她,“郭哥哥上这儿来坐,跟我一起吃饭吧。” 郭文莺看看于风阳,老头哼一声没话,似乎是默许了。 她吁了口气,这位老爷子脾气古怪,一般人真的很难适应他。坐在于沐英身边,孩子立刻塞给她一双筷子,让她跟着一起吃,六七岁的孩正在换牙,满嘴的牙掉了三分之一,有些地方还没长出新牙,一张口满嘴的窟窿。 这一老一全是没牙的,所吃的都是些粥、包子、烂面条什么的,也没放什么盐,团在嘴里没半点滋味儿,真是难以下咽。 虽是郭文莺不怎么挑食,也不怎么吃得下,她本就口重,还不如给她就瓣蒜还能吃的痛快点。不过碍于面子,还是强吃了一点下去,便推自己吃过了。 于风阳也没强求,只淡淡扫了一眼她的黑眼圈,“昨晚一夜没睡?” 郭文莺点点头,“也不知老爷子要考什么,连夜温了几本书。” 于风阳冷哼,“那书是随便温一夜就能会得了的吗?你人不长进,做学问也不长进,你这样的学生叫我怎么教?” 郭文莺喏喏应声,心,这老爷子怎么起床之后脾气这么大? 用过朝食,一起往书房去。于沐英也跟着一起。 他是于老爷子唯一的孙子,日常启蒙做学问都是于老爷子手把手教的。书房里设了两张书桌,还有两把椅子,一个书桌略,应该是给于沐英用的。 郭文莺知道,这是把她当孩子一样教了。她也不敢抱怨,乖乖的坐到那张大点的书桌后。 于老爷子在书案前坐下,望了眼郭文莺,“你都学过些什么?” 郭文莺把自己学过的都了,她的东西太庞杂,大学也是学的理科,她对摆弄各种物件更在行,古文之类的东西还真是没有涉猎过。 于老爷子听得皱皱眉,“你什么都不会,那也不用考你了。”随后从桌上拿起一本《中庸》,道:“要识中庸义,中庸乃是庸。不须求胜解,只此是奇功。卓卓孤峰上,明明百草中。若将声色舍,声色却盲聋。” 他口中念着,把书摊开了往书案上一放,“这本书今就全背过吧。” 郭文莺看着那并不算薄的书,有些发傻,全背过?这可能吗?《中庸》那可是有名的《中庸》唉,她虽没学过,不过多少也听过。《中庸》强调“诚”,把“诚”视作思想体系的最高范畴,将对“诚”的追求作为“人道”的准则,同时提出了“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辩之”、“笃行之”的学习过程与认知方法。这样的东西,其难度可想而知。 她忽然想起前世上学的时候背《出师表》,那艰涩难懂的,背了她好几都没背过。这可比出师表难多了,老爷子当真不是为了难为她吗? 有心想分辨两句,转头看见于沐英已经捧着书上一边去背诵去了。念一句,背一句,那认真的劲儿,真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 郭文莺暗道,一个孩子都能行,自己怎么就不行了?她咬咬牙,捧着书到一边,面对着墙开始念起来。念了两遍,真是艰涩难懂,完全不知道的什么意思,也只能死记硬背了。 她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一路背下去,一个上午,只记住了第一页。 再看于沐英,半本书已经背完了。她顿时有种深受打击的感觉,越混越回去,倒连个孩子也不如了。 下午的时候于风阳抽查了一次,于沐英记住了七成,而郭文莺却只记住了三成不到,还是被她东拼西凑,瞎糊弄了的。 于风阳脸色有些发沉,哼哼两声,“你明日再来吧。” 次日学的是《大学》,《大学》和《中庸》是常放在一起学习的,《大学》提出了明德、亲民、止于至善三纲领,还提出了格物、致和、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下八条目,因而具有由“内圣”而“外王”的重要意义。 于风阳把昨背的《中庸》大致讲解一遍,随后又让他们开始背《大学》。 郭文莺觉得书房太过压抑,到外面找了个偏角的地方,一个人捧着书大声朗读,“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她念了一会儿,忽然瞧见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妇人端着茶点从面前经过,那人瞧见她,轻咦了一声,随后笑道:“这位可是郭大人吗?” 郭文莺看那妇人模样姣好,穿着也甚是体面,忙笑道:“郭大人不敢动,文莺早就不在朝为官了。不知夫人是……?” “妾身是沐英的娘亲,常听沐英提起你,郭哥哥如何如何的,听得妾身都嫉妒了。” 郭文莺笑着躬身行礼,“拜见黄夫人,夫人唤我文莺就是。”这是于风阳最的儿子的夫人,她好像听人过,娘家姓黄,也是书香门第出身。 那夫人抿嘴笑,“文莺可是被咱们老爷子给吓住了?咱们老爷子可真是个严厉的,沐英没少挨他的打呢。” 郭文莺咧嘴,还打人呢?那昨她书没背好,没动手打她,是不是给她留着面呢? 她不敢懈怠,慌忙低下头背书,真的比曾经参加高考还认真几分。她知道能不能得到于凤阳的赏识就在这几了,如果于风阳不认同她,那么这一生她都不要想再入朝堂了。 在外面站了一个多时辰,等回到书房于沐英已经开始吧嗒吧嗒背书了,这孩子放到后世绝对是学霸中的学霸,简直厉害的不行,这么难懂的文居然背诵的一字不差。 郭文莺忽然有点想跑,她很觉今要丢人现眼了。可是越紧张越背不出来,开篇第二句就错了,接下来更是磕磕巴巴的。看于凤阳越来越阴沉的脸,忽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果然,片刻之后,于凤阳气哼哼的站起来,手里拿着根戒尺就对着她走过来。 郭文莺转身就跑,她是战场出来的,遇上敌人攻击,反应都是下意识的,就是逃跑也不是出自本心,最多只是反应过度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笑话 于凤阳一看她跑,立刻在后面追了上去,也难为他那么大岁数了,手脚竟然还算利索,追着她在院子里转了三个圈。追的郭文莺无处可躲,她一看不好,就往大门口跑去。 也是倒霉催的,这会儿正赶上散朝,许多朝中官员都骑着马,坐着轿子打这儿经过,一抬眼便瞧见于阁老府里跑出一个人来。紧接着于老爷子也气喘吁吁地跑出来,一边跑一边骂,“郭文莺,别叫老夫逮到你。”他见追不上,竟然脱下鞋对着她的后背扔了过去。 郭文莺一出来就瞧门口那么多人,正站着发愣呢,那只鞋正打到她的背,力气不,打得她踉跄了一下。然后在她抬头的时候,对上府门外一双双眼睛,顿时羞得脸都红了。 老大个人了,居然被人这般追着打,还真是半点面子也没了。 于凤阳却是不管不顾的,他连看也没看外面那么些人一眼,上前几步找自己的鞋,随后一把揪住郭文莺的耳朵,嘴里骂道:“臭子,老爷子你也敢戏耍,回家再好好收拾你。” 郭文莺耳朵疼得厉害,却也不敢挣扎,只能任他把自己给揪进大门,随后“砰”地一声,大门关上了。 大门外那些亲眼目睹的官员都呆住了,也有人忍不住“噗嗤”乐了出来。 周围静了一瞬,才有人道:“这不是于阁老的宅子吗?刚才那个子是谁?” “那不是郭文莺吗?女扮男装撞了金柱那个,后来又活过来了?” “她怎么在于阁老这儿?” “听于阁老收她做学生,亲自教导了,原来是真的啊。” 众人一阵唏嘘,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嘲笑,毕竟刚才那一幕,想想还是挺可乐的。不过也因为此,倒也证实了郭文莺是于风阳的徒弟了。大部分人都议论,纳闷于阁老怎么会收这么个丫头做徒弟的? 郭文莺被拎回书房,脸都皱成包子了。于凤阳本来还耷拉个脸,这会儿倒笑起来,“跑?你跑啊?长胆儿了是不是,你是生嫌不丢人,居然敢往外头跑,这是怕老夫收你这个学生的事传不出去,这是给自己造势呢?” 郭文莺忙道:“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觉得她一个大姑娘叫他打太难看,没想到倒让更多的人看了。 于风阳哼一声,“你也别怕,老夫素来护短,既然收了你,就会罩着你,那些个嘴欠没事找抽的什么都不敢用。” 郭文莺苦着脸道谢,看他手上不停挥这戒尺,很觉自己要死了,看来不管什么,今这一顿打是少不了了。 离开于宅时,郭文莺两只手掌都是肿的,她觉得自己平时脑子还挺好用的,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面对这些古文就完全不好使了,这就是理科生的悲哀,真的有点这方面的无能啊。 于风阳似乎也感觉到她在这方面的弱,第二日干脆扔给她一本《三字经》,“先把这个背熟了再吧。” 郭文莺看看那本书,又看看在一旁捂着嘴笑的于沐英,忽然很觉无力起来,她的文学水平,真的只能从三字经开始学起了。 在未来的日子里,郭文莺几乎发挥了超强的毅力,把参加高考的劲头全部拿出来,跟着于风阳从最简单的开始学起,她每只睡两个时辰,其实的时候全用来发奋。当初曾因为她字写得难看,封敬亭督促她练字,练了几年,勉强写得能见人了。不然这会儿写出歪的好像狗爬的字,不让于风阳打烂手心都难。 这些日子,她几乎每都要挨打,有时候被打急了眼,跑出大门去,这位老爷子站在大门口跳着脚的骂,脱了鞋就往街上扔,也不管有没有人。有一回遇上封敬卿打这儿路过,那鞋对着封敬卿脑袋就飞了过去,把个飞扬跋扈的亲王给吓得,还以为刺客来了。 待他转过头看见郭文莺那副狼狈样,又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抱着肚子直打跌,那模样看得人牙痒痒的。 不过自此之后,他就成了于府的常客,只不过老爷子不待见他,见他一回就拿鞋扔他一回。往常都是扔一只鞋扔郭文莺的,自他来了之后倒是扔两只鞋了。府里常看见于老爷子光着两只脚在院子里跳骂,别的也不觉怎样,每骂一回精神头就好了不少。 封敬卿对此也不在意,依旧嘻嘻笑着上门,顺道嘲讽一下郭文莺的笨蛋劲儿。 有这么一位准备看笑话的整盯着,郭文莺想不发奋都难,在他的逼迫下,她更加卖力的学习各种知识。 于凤阳刚开始叫她背书,后来慢慢的就给她详细讲解,有不懂的都会耐心两遍。有时候于老爷子有事不在,封敬卿就给她讲,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他是个纨绔之弟,什么都不懂的,却没想他的学问倒是不错,都能赶上状元了。比起封敬亭那个更喜欢舞刀弄枪的痞子,似乎也强着不少,倒让她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了。 其实郭文莺也实在不喜欢和封敬卿来往,封敬亭那是个大醋坛子,指不定什么时候打翻了,再整治她一番。何苦自找不再在? 也因此被封敬卿教了几日就不让教交了,不过很意外的是,半个月了,封敬亭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也没看见他的人。他把她诏回京,却似乎刻意遗忘了她似得。 可与此同时,朝堂之上却传来很多惊人的消息,先是一些官员因收受贿赂,渎职被免官罢职,后来又查出东南盐案,其中牵扯最多的就是三皇子的同党。三皇子把持盐务多年,里面黑幕重重,那些参与其中的官员都被定为三皇子的同党,处斩的处斩,抄家的抄家。 郭文莺让封敬卿帮着打听,后来得知方家的生意也牵涉其中,好在方家只是做生意,并未牵涉太多,只是抄了家,赃款全部追回,连方云棠在内的方家人倒是没进大牢。 这比她预想的要好一些,看来封敬亭也没有太追究方家的意思,毕竟没找到确实证据,也无法证明方云棠参与行刺,此事也便不了了之了。 借着这次整治叛乱的机会,皇上在京官中也撤职了不少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日在金殿之上,逼迫郭文莺最狠的几个都被用各种理由彻查,哪个官员多多少少没点问题,这一开了口子,越查越大,最后牵连到朝中一二品的大员。 第四百四十二章 搬家 在这样的氛围之中,不免有人预料,皇上要对左相下手了。 关于这些事,于凤**本不让郭文莺太关注,只告诉她一门心思做学问,前面路有人给你铺着,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血就是了。 只是她一时不明白,铺路?铺什么路了? 如此过了二十之后,陈掌柜来找她,朱子街的宅子已经修缮完了,让她去看看。 郭文莺看了一遍,觉得倒还是不错,陈掌柜做事素来稳妥,院子是重新整修过的,所有房子都重新漆了一遍,该修补的也都修补了,家具全换成崭新的。还为她的房间添了梳妆台、立柜和一张大床。最让她满意的是,门口那个大匾,上面大字书写着郭府,让她终于找到了有自己家的感觉。 都收拾妥当了,郭文莺便寻思搬家,跟于凤阳请了两假,把甜水街的家搬到这边来。 许氏是不想搬的,她觉得住甜水街很好,买菜也方便,街坊们又都混熟了,干嘛非得搬走啊?后来还是红香跟她,这甜水街虽好,到底不符合姐身份,还是去东城比较好,许氏这才没什么。 一要搬家,郭文莺找了张强几人来帮忙,又多叫了些羽林卫的,帮着她搬运东西。这些人身强力壮的,本身甜水街的东西也不多,不过半功夫就搬清了。为表示感谢,她在府里让厨房做了些菜,请兄弟们喝酒。 张强笑道:“头儿,咱们是多年的交情,这么点事就吃你一顿,显得咱们也太不仗义了。” 另几人也推不肯,都急匆匆的要走。郭文莺没办法,只得让他们离开。她琢磨着在府里摆个迁居宴,请一些相熟的过来喝一杯。只是现在她女人的身份,想请人连个名义都没有,让人传出去也是不好听,倒真是麻烦的很。 她正寻思什么时候办迁居宴呢,忽然外面马蹄声响,却是一辆马车停在了大门口,紧接着从车上下来一个人,虽是一身简单的常服,但气质高贵,只款步走来便给人一种压倒性的气势。 郭文莺实在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会登门,一时惊诧,连打招呼都忘了。 封敬亭只淡淡睃了她一眼,“搬家也不叫爷知道吗?”随后直接登堂入室到处转悠,跟自己是这里主人似得,四处给点评了一遍,大部分都是批评意见,就差让她拆了重新建了。 郭文莺在后面跟着,一脸黑漆漆的,心,我家的宅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了? 她脸色太黑,封敬亭忍不住回首,“怎么?不欢迎朕来?” “哪儿能啊。”郭文莺虚虚地笑,她好容易才摆脱了他的控制,这会儿可真不敢再惹恼了他。要是他老人家一个不高兴,再给关回宫里去,难过的还是她。 封敬亭哼了一声,迈步往前走,来到她的卧房,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屋子里摆设的还算精巧,家具都是新做的,红木的材料,雕着蔷薇花,雕工甚好,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的。他四处看了看,忽然皱皱眉,“床太。” 郭文莺一时没反过味儿来,“你什么?” “床太,回头让人重做一个,朕习惯滚的开的大床。”他在床头上摸了摸,一脸嫌弃。 郭文莺一怔,难道他还想在这儿住下不成?心里总觉得不是个味儿,自己辛辛苦苦拾掇的家,怎么一转眼倒好像是他的了? 封敬亭在床上坐了坐,似乎对床铺的柔软度和整个床体的平稳度都不满意,嘴里批评着,恨不得当时就让人劈了当柴烧了算了。 郭文莺吸了口气,心,我不跟你计较,你是皇上,平时穿衣住行都是最好的,自然看不上这种铺子里出来的货色。对,不生气,我不生气…… 正努力做着心理建设,忽然见他脱了鞋就要上床,不由呆住,“皇上这是做什么?” “当然要先躺着试试。”封敬亭递给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然后当真躺下去了测试一下柔软度,翻了翻身,似乎也没想象中那么难以忍受。 他对她招了招手,“来,陪朕躺会儿。” 郭文莺忙摇头,跟他这种色痞什么躺不躺的,躺着不做点什么实在不符合他的风格,大白的她才不要跟他做那事。 封敬亭见她不动,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直接抱起她扔到床上。 郭文莺被摔的七荤八素,心里直后悔真该听奶娘的,铺几床厚褥子。她在军营里待的,睡硬板床睡惯了,太软和的还不太适应。可这会儿才知道一个人睡和两个人睡完全不一样。 她被他压在身底下,看他很享受的扒着自己衣服,不禁道:“皇上,你真的打算住这儿吗?” 封敬亭对着她雪白的胸部赞叹了一下,随后嘴凑上去轻吸着,含含糊糊道:“朕怎么可能住这儿,偶尔来住一回就是。” 郭文莺叹气,这意思是他们还要保持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情人关系吗? 封敬亭正在兴头上,在他高超的吻技之下,她几乎无法呼吸,他的大手从腰部探入,穿过精致的亵衣揉捏着她,从一只玩到另一只,揉的很是肆意,嘴里还声嘟囔着:“倒是比从前摸着手感好了,你以后少扮男装,不要勒坏了。” 郭文莺被封敬亭调教数月,身子异常敏感,被他摸的几乎叫出声来。她咬着唇,瞪着他,这丫的快一个月没见他了,第一面见着就只想这事吗? 封敬亭粗糙的大掌开始不安分的揉捏她,轻柔魅惑的声音道:“爷的娇娇真的很香甜呢,朕每时每刻都想你,这阵子朕忙的脚不沾地,你也不进宫来瞧朕,还得朕来瞧你,若不好好惩罚你,又怎么对得起朕这些日的相思?” 他的手向上游移,抚过她柔滑的纤背,解开她脖颈的细带,里面淡绿色的肚兜显露出来,被高高顶起,就像两颗翠绿色的生菜。清新、自然、带着勃勃生机,诱得人想去咬上一口。 他看得一时入神,在每个菜心上咬了一口,然后顺手把绿色肚兜拽下,换上他最喜欢的嫩白。 感觉到她脸上的苦意,封敬亭低低一笑,撩起她的裙摆,郭文莺忍不住闭上眼,浑身都绷紧了,不自觉的起了反应。 第四百二十三章 偷人 两人正在激烈之时,房门却忽然被推开了,鸢儿端着茶壶进来,瞧见帐中的两人,吓得尖叫着跑出去。 封敬亭皱皱眉,“你这丫鬟真欠调教,一个个这般不懂礼。”主人在房里,居然敢这么就闯进来。 郭文莺本来也吩咐过红香和绿玉,封敬亭来时,不让她们随意进房,她们两人日常照顾她房里,没想到今竟是鸢儿来了。 她心里也不大高兴,低声道:“回头我罚她就是。” 封敬亭还没尽兴,放下幔帐,又抱着她换个姿势继续,两人在房里厮混了一个来时辰,他才一身清爽的出去。 等郭文莺起来到前厅吃饭的时候,鸢儿总是偷偷的瞟她,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郭文莺虽没她什么,心里也觉别扭,有些话她不方便讲,便让许氏去跟她,以后封爷来了,让她避着点。 许氏自是着力调教了鸢儿一番,这丫头是外来的,毕竟不如红香和绿玉用着放心,且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丫心太野,即便是在宫里待过些时日,依然也除不了那种野气。而且总觉得她好像别有所图。 许氏回来后,对郭文莺低声道:“姐,你这鸢儿是不是别有心思?每次那封爷来了,她都上赶着往跟前凑,端茶倒水的也格外殷勤,不是她的活儿她也抢着做。” 郭文莺皱皱眉,“奶娘你想多了,鸢儿不是这样的人。” 许氏哼一声,“什么是不是的,姐自己现在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好好清白的身子叫人占了去,连个法都没有,要是再让鸢儿那丫头钻了空子,到时候姐哭都来不及。” 郭文莺摆摆手,思忖片刻道:“奶娘别把鸢儿的事放在心上,她还年纪,不懂事,你多教几次规矩就是了。” 许氏见她不听,颇不满意,嘴里依旧嘟嘟囔囔着:“姐待那丫头宛如妹妹一样,一点也没委屈了她,这可别引狼入室了。” 郭文莺虽觉得奶娘的有些夸张,不过她和封敬亭现在的关系还真有些让人头疼,妻不妻,妾不妾的,整个就是一个在外面偷人的。 姐是心大的,不过许氏却不放心,次日封敬亭再来,便有意无意的提起鸢儿,要给封爷赔礼。 封敬亭只是淡淡应了声,并不怎么在意,还反问她“鸢儿是谁”,许氏见此顿觉放了心,封爷心里只有姐,旁人再做什么也掀不起浪来。 郭文莺很觉许氏想多了,封敬亭真想要女人,什么样的没有,怎么可能被一个丫头给勾住了? 不过他是回头再来看她,这一去倒是连着好久没再上门了。她心里也颇不舒服,就好像她真的是他的外室似得,也不知这种生活过起来,什么时候是个头。 自封敬亭走后,她又恢复于宅和自己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只不过地方由甜水街换成了朱子街而已。 跟于凤阳学了一个月,学问见长不见长不知道,至少艰涩的古文她也能读懂了。 而从第二个月开始,于凤阳开始教她一些治国的道理,甚至把多年官场的经验也都传授了给她。 郭文莺打心眼里感激老爷子,有好长一时间,他再打她,她也不跑了。有时候老爷子不在府里,她就跟于沐英玩一会儿,这孩子十分粘她,跟她也十分投缘,有时候她也时常做些东西送给她,不过大部分时间两人坐在一起练字,就是背书似乎也能背的很快乐。 这一两个月几乎是郭文莺过得最安逸的生活,简简单单的,没有任何起伏。这一两个月,封敬亭一共来了四次,第一次还拉着她滚床去,后来几次约莫是太忙,只是看她两眼,几句话就匆匆走了。 虽然她没什么,但心里却时常会想他,有时候深夜独自抱被而眠,也会时而想起他。 她身上还留着出入禁宫的金牌,可以随时进宫的,但她从没想过要去皇宫找他,他们两人之间从来都是有着一堵墙,在皇城之内相处的窒息,而在皇城之外却又成了深深的思念。 不过封敬亭对她也不算薄,虽人没到,四季的衣物用品却没少了往这儿搬,国库不富足,皇上的私库也没什么钱,他自己在宫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倒是对她很是大方。 郭文莺想起从前有人跟她过,一个男人如果舍不得给你花钱,那明心里没有你,看来这个男人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眼看着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年货,许氏从进了腊月就开始大肆采买,府上新添了几个丫鬟下人,人多了,事也多。而马上要过年,于老爷子的应酬也逐渐多了起来,郭文莺也不好到府上去打扰,便隔两三去一会儿,其余的时候都留在府里自己温习功课。 正好趁这几日,陈掌柜把卢家的铺子一些账册呈给郭文莺看,慢慢让她熟悉铺子的运营情况。 郭文莺此时才知道,原来母亲留给她的是一笔不的财富,十几间铺子,每一间都有盈利。陈掌柜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处处打理妥帖,也根本不需要她多费心思。 过了腊月二十,朝臣也开始放假了,有些要回家返乡的,都开始准备起来。 今年是新帝登基的第一个新年,礼司的官员特别重视,几次上奏,要大操大办。皇上看国库不算充盈,也没答应了,不过还是下旨由贵妃督办宫宴,贤妃从旁协理。 这一两个月可能深受打击,严玉兰的精神一直不是很好,每日里都恹恹的,虽不能足不出户,却也很少迈出凤鸾殿。偶尔出来一回,也是去太后那里坐坐,闲话家常。 她进宫这半年来,皇上极少出现在她的宫里,就算偶尔来了,也从不在她宫中留宿。 宫里人都知道贵妃不得宠,对她也不是很上心,反倒一心巴结着前些日子恩宠不断的贤妃。 皇上与女色上面不是很上心,宠幸过的嫔妃统共就那么两三个,还都是从前府里出来的通房,贤妃是唯一在恩幸册子上有过登记的嫔妃,外头进贡了些什么好东西,也都少不了她那一份。 宫里人都知道,这回皇上下旨由两人共同准备过年,两位娘娘暗地里都较着劲呢。 第四百二十四章 二宫 江玉妍虽心里多少也知道皇上对她多半不是真心,什么恩宠,却连她身子都没沾过,她最多就是空担了个名罢了。不过就算她不痛快,也绝不让严玉兰得了好。 她一心要在这次的宫宴上压贵妃一头,盘算着怎么让这个年过得异于往常的热闹。她还故意挤兑的贵妃和她打赌,要在最后的“庆隆舞”上和贵妃一争高下。 严玉兰对于皇上近来总是出宫的事颇为不满,里面也隐隐猜到皇上多半在宫外有女人,否则也不会从不翻后宫的牌子,她就不信男人不偷腥,真能耐得住? 宫外的女人虽然着紧,可江玉研这个笨女人却也不是善茬,仗着自己是太后的侄女,屡次跟她过不去,她又怎么能让这女人得了好? 宫里人都抱着看好戏的精神等待着,倒要瞧瞧究竟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而身为婆婆的江太后也一向是个唯恐下不乱的主,见两个儿媳内斗,私下里也会添上一把火。她明面上支持江玉研,但其实心里却早有了把她当弃子的心思。 皇上有没有真的宠幸她,别人或许不知情,她身为后宫真正的主人,却早就知晓了。在她眼里,江玉研就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她便早存了心思,派人用重金重新物色一个新人代替她的位置,那女子自是国色香,少有的美貌。比之郭文莺都要胜上两分,郭文莺自诩容貌出众,想独得皇宠,下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至于江玉妍,随她和严玉兰斗得你死我活的就是了。 抱着这个心思,江太后自是更热衷于在里面煽风点火,鼓励江玉妍,还什么不斗赢严玉兰,她根本登不上皇后之位。 江玉妍为了皇后之位,也是拼尽全力和严玉兰一争。于是,在这样众人拾柴火焰高的热烈气氛中,一场热火朝的二宫争斗好戏终于拉开了帷幕。 …… ※ 封家祖上原来是谷依族,三百年前逐渐与汉家通婚,渐渐地学了汉家的习惯。可有一样古老传统却保持了三百年,亘古不变。那就是“庆隆舞”。 “庆隆舞”是最具谷依族风味的节目,一直以来都是年宴上的保留节目。“庆隆舞”又称“马虎舞”,是谷依族早期的民族舞蹈。该舞蹈分两方阵营,一方舞者头戴兽面具,身披兽皮,扮作动物;另一方舞者身着谷依族的古老服装,扮作狩猎者。两方撕斗,最终勇者为胜。 除夕临近,过了腊月二十三祭灶,礼司便传知各宫总管封印准备过年事宜。 由礼司奏明太后,按宫中旧例传告各府第王妃、诰命、公主、郡主,及一二品大员的女儿,于腊月二十五进宫过年。 郭文莺也算是一二品大员的女儿,她父亲虽然只有爵位,可仗着祖上福荫,每年进宫的都有郭家的女儿。 她本不想凑这个热闹的,可一早定国公夫人来接她,还带着郭婉云一起,她是侯府嫡女,自然要代表侯府进宫去的。 她要进宫,自然把郭秀枝给抛在一边,嫡长女只有一个,断无两个的道理。 郭秀枝知道后,已经到定国公府闹过一回,公府欺负侯府的人,本来只是亲戚何必管人家家事?又永定侯早就准了她进宫的,闹着非要去,后来把郭义潜都给闹出来,两个大耳刮子扇上去,顿时就老实了。 无论从哪方面看,郭文莺都是正正经经的嫡出,有她在,郭秀枝一个继室所生的又算怎么回事?何况现在正是给郭文莺一正身份的好时机,郭义潜怎么可能叫一个丫头给搅了?立刻让人把郭秀枝给拖了出去,送回侯府,就是他了要给她禁足。 他是郭氏一族的族长,这点权利还是有的,郭义显本来就对谁进宫,谁不进宫没什么概念,也没理这个茬,只叫人安抚了郭秀枝几句就算完了。 郭秀枝自是哭闹不止,自从母亲死后,她在府中地位大不如前,父亲也不像先前那般宠爱她,每日里只知道钻进妾房里厮混,早把她忘到一边去了,就连婚事也没半个为她操持的。她越想越恼,心里越发痛恨郭文莺,若不是她出现,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又怎么会被人夺走? 因这里面的诸多关系,又是伯母亲自来接,郭文莺也不好抚了他们的心意,只能装扮好了,跟着一起进宫。 这一大早,京都的贵妇贵女们全体齐聚皇城苍震门前。 冬日里寒凉,站在寒风里,呼出的气都是白的,可能前日刚下了雪,到处银装素裹的,只是雪化之时格外的冷,不过这也阻挡不住众女眷们争奇斗艳的心。 各府的王妃、公侯夫人今都是一色大红绣花氅衣,粉红衬衣。公主们和各府姐们,也都是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都着了节日大妆,把平时都舍不得穿的好东西,都一股脑的拾掇到身上。一个个聚在一起相互品评着衣衫首饰,大有比拼的意思。 郭文莺今日穿着一袭浅紫百褶裙,披着淡紫色狐裘,裙摆刺着几只蝴蝶,眉间刺着耀眼的兰花,斜插一支紫色流苏,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能谱写一切,嘴唇不点自红,略施胭脂,长发随清风飘起来,伴随着垂坠的响声,仿佛荷花中的仙子,迷迷离离的,让人不禁升起怜爱。 她的衣裙大都是封敬亭派人给置办的,尤其是那身紫色的狐裘,珍贵之极,全下也没几张紫色狐皮,又能做成裘皮更是少见的不行。她这身打扮十分出众,乍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便是皇室的公主也被她给比下去了。 郭文莺对这些女人投来的审视和嫉妒的目光很不适应,倒颇有些后悔穿上这件裘衣。这是封敬亭两前送过来,也没这东西有多珍贵,她出门出的急,便顺手抓起来穿在身上,却没想倒是格外出众了。 定国公夫人有心让郭文莺在人前多显露显露,积累些人脉,便牵着她的手,穿梭在各府王妃和公侯夫人之间,代为介绍。 第四百二十五章 贯耳 郭文莺的大名,便是没人介绍也早就如雷贯耳了,前些时日闹闹哄哄的金殿撞柱事件,早被传的街头巷尾人人尽知,审她的案子连三法司都动用了,三堂会审,这在南齐朝廷都是极为少有的。听南齐立朝以来,只有三个人被三堂会审,又在金殿殿审过,第一个就是前朝大太监杜新宇,有名的杜公公,此人作恶多端,惑乱宫闱,最终被五马分尸了。第二个就是景帝在世时的朝廷第一反贼董大海,此人先后任太子太傅,内阁左相,几乎颠覆了南齐朝廷,称作第一反贼一点也不为过。 然后第三就是郭文莺了,她之所以能与杜公公和董大海同等待遇,不是她作恶多少,主要是因为她是女人,南齐立朝以来第一个任职过三品大员的女人,或者从前朝也没见有哪个女人做过官,而能有她官做得大的更是绝无仅有。就这一点,已经足够骇然,也足够让下人记住她的名字了。 京中关于她的传闻多如牛毛,还是多个版本的,不过那都是之前的,后来听闻她没死成,被皇上发配保定府,可又不知怎么的拜了于阁老于凤阳为师,这会儿摇身一变,又从囚犯成了贵族姐,大摇大摆的又出来了? 对于郭文莺女扮男装打仗做官的事,京中贵夫人们褒贬不一,有她不知所谓的,也有赞她为女人争气的,不过不管怎样,她的名声之响亮,绝对是京城女人之最。所以这些贵夫人虽心里不待见她,但面上还是和气的招呼着,颇有几分长辈的亲热姿态。 不过那些年轻的公主姐们就没那么和善了,一个常年扮成男人的粗人,跟帮大老爷们厮混也就罢了,可她居然还长得这般标致,穿着也胜她们一筹,真是越看越不舒服。她们心中不忿,不免对着她指指点点,话也不免酸不溜丢的。 郭文莺对这些贵女视而不见,只当她们是嫉妒了,等国公夫人去跟大长公主见礼时,便一个人走到偏僻处,静等着后宫传见。 她刚站定,就见楚唐的夫人,那位方大奶奶向这边走来,她看见郭文莺只微微点了点头,并没多生疏,却也没过来亲热攀谈。 郭文莺回了一礼,心里颇觉不是滋味儿,从前方大奶奶对她百般亲热,真是拿她当自家人看的。或者也因为方云棠的事,对她有了个隔阂,再不肯像从前一般相待了吧。 起来这也怪她,是她先行悔婚,又间接害了方家,若没有她和方云棠的关系,或者皇上那时下手也不会那么重,非要毁了方家的根基了? 郭婉云与几个贵女见了礼,转头见她神色有些不对,过来询问,“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郭文莺微微摇摇头,正要开口,突然听到钟声响起来。 这是外命妇入宫的钟声,散在一边交头接耳的众女眷们立刻打起精神,按品级分两排站好,随着宫人呼喝缓缓穿过苍震门向前走去。 昭阳宫中,江太后已经升堂入座后,第一拨是由公主朝见。大长公主走在最前面,随后是长平公主,紧接着众位公主才鱼贯而入,向太后行礼。 江太后今日身着太后正装,头戴凤冠,一身凤袍,真是华贵无比,满头的珠翠倒也平时朴素的模样大相径庭,她微微抬手,命人给大长公主看了座。 大长公主是先皇的姑姑,是太后的长辈,自然不能怠慢了。 大长公主坐下后,跟太后闲聊了几句家常,笑道:“先皇在世时常年病着,这宫里过年都没什么热闹的,今年倒是好了,新皇登基,新年新气象,咱们也能跟着热闹热闹了。” 太后笑起来,“大长公主得是,只是后宫里还是冷清了些,皇上不大开后宫,就这么三瓜俩枣的几个人,也真是没意思透了。” 大长公主心道,江太后这是话中有话啊,莫非是想让我出面进言,让皇上多封几位美人进宫吗?她一把年纪了,才懒得管这种事,便顾左右而言他,故意把话题岔开了。 江太后暗骂一声“老奸巨猾”,这位大长公主历经三朝,也算是人精了。此时不是唠闲话的时候,也不方便谈论这事,便让人赶紧宣各府王妃和命妇朝见。 这是朝见的第二拨,主要是由各府第王妃、命妇,还有各府里嫡出的千金女儿,皆由后宫妃子及宫内当差的女官负责招待。 众人进了昭阳宫,行了跪拜之礼,太后与几个平时还算亲近的寒暄了几句,便开始了一应长辈训示。 太后面带严肃道:“过新年,大家应当快快乐乐庆祝一番,不过也不要太闲着。我朝家法严谨,女子应该懂得理家之道,首要会做针线活,历来凡是皇上御用的衣履,都是由皇后、贵妃亲自制做。皇上虽未立后,可后宫之礼不能废,本宫看现在公主、郡主还有各府千金,性喜浮华,不要娴熟裁剪,就连做针线也好像不是自己的事。总是坐享其成,将来出阁怎么是好?今就叫你们各裁一件衣服出来,限两交活。” 每年宫中长辈训示,也无非是做些女红,背背女戒什么的。这都是宫中的老词了,年年这一套,年年比针织,虽觉太后得严厉,却也没什么新意。大家听完,又都笑笑起来。 不过也有的命妇一听太后下旨,顿时吓得汗流浃背,因为她们知道自己闺女针线的本领,拿出去自己都觉寒碜,若是风评不好了,可如何是好?也有的则希望自己的闺女大显才能,要是能得太后的称赞,以后找婆家也容易些。 江太后传令下去准备好的衣料,随同针线笸箩,摆在案子上。她道:“裁完活,可以到台前看戏去,公主和各府姐们今只管看戏,二十六、二十七两限你们做好。可不要慌神。” 大长公主和长平公主是长辈,自不必参加这种比赛,先皇所生公主数量本就很少,皇室公主中只有琪乐和宁乐云英未嫁,可惜她们一个九岁,一个十三岁,哪儿做过刺绣的活,绣个鸳鸯都能像乌鸦。 第四百二十六章 遮羞 尤其是宁乐公主,乃是先皇后所生,自先皇后死后,她在宫中的日子就很难过。琪乐年纪还,做成什么样都没人笑话,可她不一样,太后根本不管她的事,宫里几位娘娘都对她都是不咸不淡的,她今年已经十三岁,过两年就要议亲,总不能一辈子蹉跎在宫里? 她想借这场比赛扬扬名,便趁太妃同命妇们去斗纸牌为乐时,偷偷把衣料交给会裁剪缝纫的宫女,然后把人家缝好的衣服,摆在案子上装样子。 其他不会做活的贵女,见公主带头,也跟着效仿。不过也有不愿弄虚作假的,做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埋着头认认真真的做着。 郭婉云知道郭文莺不会做衣服,悄悄过来问要不要拿去给宫女?宫中尚衣局的女官和宫女,郭文莺也认识不少,便笑着随人送去给宫女。 看郭婉云也把自己的布料拿出去,她不由笑道:“你不是针线手艺不错吗?怎的不自己做?” 郭婉云笑笑,“好容易进宫一次,不在宫里玩玩,谁耐烦做什么针线。” 郭文莺顿时心领神会,两人瞧着没人,一起跑出去玩了。只一的功夫,许多人的活都做完了,有的在御花园玩耍,有的则去看戏。 两之后,每人将自己所做的衣服交给贵妃和贤妃验收,标写姓氏,陈列案上。 太后在案前,走马看花似的巡视一番,由妃子评定,按等级发给赏赐。这一次又是卫国公的千金拔了头筹,宁乐公主居次。太后赏赐极厚自是皆大欢喜。 越靠近年,宫里越发热闹。二十八、九两日,太后和年长的夫人继续斗纸牌或是观戏。其余贵女们,有摇骰子的,有推牌九的,有拈升官图的,有掷八仙庆寿的,有掷围猎的,真是热闹非常,但也有不少人偷偷溜回府第中去了。 宫门守卫都得了吩咐,对这些女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们闹去。 这一日,左右无事,郭婉云便叫着郭文莺,跟几个年岁差不多的姐在一起推牌九。 郭文莺号称逢赌必输,玩了没两把身上的散碎银子就输了个干净,便索性坐到一边看着她们玩。 旁边桌上备着糕点、水果,她一边吃一边看着她们玩乐,倒也有几分乐趣。 她伸着头去看郭婉云手中的牌,也不知怎么那么巧,突然和一个拎着茶壶的宫女撞上,那宫女手中大半壶惨茶一股脑倒在她身上。 幸亏屋里热,身上的狐裘已经脱了,可那身紫色长裙可倒了霉了,从前襟到下摆全湿了。那茶水大约有七成的温度,烫的她抽了一下,索性还不是全开,否则掉一层皮都可能。 那宫女吓得慌了神,跪下磕头磕的血都出来了。嘴里叫着:“姐饶命,姐饶命。” 刚才那一瞬,她隐隐觉得这宫女像是故意的,否则怎么会那么寸突然滑了一跤,就把茶水泼她身上了?按她的脾气,真想踹她一脚,指不定这是哪个主子指使来坑自己的。 可这是宫女,若真是当众罚了人,自己反闹一个暴戾的名声,被外面一传就成了飞扬跋扈,不体恤下人。 这边出了事,顿时屋里那些正玩乐的姐们都向这边看过来,这一室大部分都是未出阁的女子,每一个话的,都拿眼睛看着郭文莺。 郭文莺也不看别人,冷冷道:“你既然知错,自有宫里管事嬷嬷责罚,自行下去领罚吧。” 那宫女唯唯诺诺,忙转身退下了。 一个女官模样的人走过来,对着郭文莺一礼,“姐,跟奴婢去换下衣服吧。” 郭文莺做过女官,看那女官的品级似是六品,只是却好像并没见过。一时竟想不起来是哪个宫里的? 她微微点了点头,跟着她出了偏殿。一边走着,那女官一边道:“姐勿怪,这几日进宫的人多,到处都人满为患,轻易也找不到一个空的宫室,劳烦姐多走几步了。” 郭文莺跟着她走着,竟很诧异她带她走的方向居然是去霜云殿的路。 这霜云殿是从前她和封敬亭偷情的地方,对这里再熟悉不过,心里不由暗忖,难道是封敬亭知道她进宫,特意叫她到这儿相会来的吗? 霜云殿的宫室刚修缮完成不久,就连宫墙顶的琉璃瓦也是新烧制出来的,在阳光下炫着耀眼的亮光。踏着玉石台阶进了屋内,屋内的布局,正房、书房、客厅,还有寝室都一如往昔。就连书房之内那一张憩所用的玉床还依然摆在远处,显然自从她离宫之后,这里就没人用过。 她微微皱眉,“怎么是到这里来了?” 那女官笑道:“姐定然觉得这里很熟悉了,宫里闲着的宫室不多,也就这里偏僻没人,姐先把衣服脱了,有烫伤药可以给姐涂抹。” 她着掀起一间内室的幔帐让她进去,大冬的衣服湿了确实很难受,尤其走了这一道,前襟都有些结了冰碴子,冰凉的触感碰着烫伤处,更觉火辣辣的疼。 她把衣服脱下来扔在一边,连肚兜也拿下来。低头一看,两个软绵中间往下好大一片地方都红了,就连大腿内侧也是,用手一触便有些微疼。还好伤的也不是太厉害,没把皮烫掉了,真是她的幸运了。 湿衣服已经不能再穿了,那女官隔着幔帐让她把湿衣服递出去,拿去洗洗,等出宫之时就能换上了。郭文莺递了湿衣服,那女官就抱着出去,去给她干净衣服,还有烫伤药去。 郭文莺不疑有他,裹着皮裘坐在一边,等着那女官回来。可是左等也不来,又等也不来,都半个时辰了,也不见人影。 她心中一惊,莫不是那女官故意骗她,把她骗到这偏僻的霜云殿来,是想干什么? 这也怪她,因是对这里太过熟悉,就放松了警惕,现在可如何是好? 拥着狐裘跑到殿门,却发现殿门已经从外面锁死了,内室里窗户也都是封死的,根本推不开。就算推开了,她这个赤身露体的样子,又怎么可能出得去? 第四百二十七章 着火 她开始在房间里各处找可以遮羞的东西,想着从前在这里,偶尔徐茂也会为她准备替换的衣服,可是翻遍了所有的柜子,根本找不到一件。心里明白,就算从前有,也肯定被人给拿走了。 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忽然想起床下的暗格里还要一块虎皮,那是封敬亭年轻时狩猎所打的一只吊额猛虎的皮,是他们的风俗要把第一次狩猎得来的猎物送给心上人,便献宝似得捧到她面前。 郭文莺看了觉得那虎皮甚好,打算用来做个虎皮裙子穿。她的针线不行,做了一半也不成样子,便扔在床下的暗格里了。 她匆忙翻了床底,果然在暗格中翻出一张虎皮来,裙子是不行,往身上一套,倒是勉强能当个马甲用,好歹把胸前的一片白腻给遮住了。 她随后扯了一块幔帐下来,把下身围住了,再穿上狐裘,若不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最多以为是条不一样的裙子。 她的性子素来不是坐以待毙,让她在这儿等着人来救,她也做不出来。何况那些人既然把她引到这儿来,就不会只关她几那么简单,不定还有什么后招呢。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好。 观察了一下周围几处的窗户,找了一个看起来封的不是特别严的,随后抱起一个凳子对着窗户撞了过去。 宫里的东西样样都是精挑细选的,就连窗户都比别处的结实,她撞了几下竟然纹丝不动。 心里有些着急,暗忖着,她这样的手艺人,若是连个窗户都搞不定,也不用再玩什么机关术了。 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用簪尖挑着去抠窗户缝,她虽没自己动手做过窗子,但多年的手感,只随意摸几下就知道何处被下了铆钉了。 用簪子抠了抠,确定了大概位置,随后卸了一根凳子腿,用尖端的部分从缝隙捅进去,然后拿了玉床上的玉质枕头,对着木楔狠狠敲了几下,缝隙越来越大,然后用簪子挑动了几下,一边窗户便有些松动了。她用用此方法挑另一边,把窗棂子都挑酥了,随后再用椅子砸,不过砸了两三下,就把窗户砸开了。 她暗暗吁了口气,这也就是她吧,若换了别的千金姐,别打开窗户了,就是凳子腿也定是撅不折的。 刚开窗户,忽然就嗅到一股浓重的烟熏气味儿,外面看着也是烟气缭绕的,呛得人很是难受。她心道不妙,这是打算放火烧了霜云殿吗? 真是好毒辣的计策! 此时宫中外人众多,又是过年期间,燃放烟花炮竹的也不在少数,真要查找凶手,定然是很费事的,那些人选在这时候下手,想必也是下了一番苦功的。这一环套一环的,皆是连环计,先是有人故意撒了她一身水,然后被人带到霜云殿换衣服,接着便是防火烧殿,若不是她想办法弄开了窗户,怕是真要烧死在里面了。 她心里焦急,也顾不得这会儿衣衫不整了,翻着窗户从里面跳出来。 双脚刚落地,就听到有人呼喝的声音,似乎在大喊“着火了”。她心知此地不宜久留,裹着皮裘向前跑去,只是幔帐做的裙子未免不够宽大,步子大了很容易走光。再加上外面太冷,跑没几步便冻得瑟瑟发抖。 她心里暗骂这些人缺德,这回她就算被火烧不死,没准也得给冻死了。 毕竟在宫里住些几个月,对这里还算熟悉,专挑一些偏僻的地方走,一时倒也没与人撞上。这会儿再回偏殿是不可能了,自己这个形象根本不能出现在人前,否则闺誉尽毁,自己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做人了。 她寻思了一下,觉得还是先回尚寝局,自己住过的那院子,那里应该有她从前的衣服,就算没有,遇上相熟的也能伸手帮她一把。 她疾步往前走,穿过御花园的时候人渐渐多了起来,不过宫里都常常低着头走路,轻易不敢抬头,倒也没人注意到她的步子是否怪异。 拐过一处长廊,忽然听到前面有人话,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皇上,你看这里梅花开得多好看啊。” 接着似是封敬亭的声音,“是挺好看的,你若喜欢叫人折一枝插花瓶里也是好的。” “多谢皇上赏赐。”那女子娇声笑着,离远了都能感觉到那种笑得花枝乱颤的美意。 郭文莺住了脚,拢目向前望去,只见一片梅花林中立着一男一女一对璧人,男的一身明黄色龙袍,披着白色狐裘,正是封敬亭。那女子长得甚是绝色,一双眼睛流盼妩媚,秀挺的瑶鼻,玉腮微微泛红,娇艳欲滴的唇,洁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如玉脂般的雪肌肤色奇美,身材娇,温柔绰约。 她穿着浅淡的橙红颜色长袭纱裙纬地,外套玫红锦缎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兔子绒毛,一头锦缎般的长发用一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坠月簪在发箕下插着一排挂坠琉璃帘,更显妩媚雍容。 此刻那雅致的玉颜上正画着清淡的梅花妆,殊璃清丽的脸蛋有几分稚嫩的青涩,又带着丝丝妩媚,勾魂慑魄,宛若误落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的仙子般,能令男子遽然失了魂魄。 这几乎是郭文莺从未见过的绝色,这般美貌,这般风姿,便是女人看了也要失魂,何况是男人了。尤其还是封敬亭这样的色痞,大好美人在旁,怎不会春心大动? 心里莫名的有几分苦涩,她弄得这般狼狈,还差点让人烧死了,而他却在这里饮着美酒,伴着美人,赏着美花。这还有理吗? 转身正要走,忽然那女子身子晃动了一下,随后假装头晕似得倒在封敬亭怀里,低语道:“皇上,柔儿好像喝醉了,你扶柔儿回去休息吧。” 郭文莺忍了一下,又一下,终究没忍住,凭什么她受苦,这丫的却要美人在怀?真要让他扶着回去休息了,还不定休息到哪儿去呢? 突然涌出一股气,就那么直愣愣的冲了过去,冲到近前,一把把那柔弱美人甩在一边,怒喝道:“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横竖你没缺胳膊少腿,还能动,干嘛叫我男人扶你?” 第四百二十八章 冻僵 那美人被甩在地上,头发撞在梅树上,发丝散落,张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她,双眼中含着莹莹泪光,颤声问:“你,你是谁?怎可这般无礼?” 郭文莺连看都不看她,紧紧抱住封敬亭,倚在他怀里,娇声道:“皇上,我好冷。” 封敬亭先前还以为她故意这么,谁知一触到她身上,竟是冰凉宛如冰块一般,再看她的脸,嘴唇都冻得发青了。他一惊,忙把身上的狐裘脱下来裹在她身上,低声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郭文莺摇摇头,示意这不是话的地方。 封敬亭道:“那跟朕去附近的宫室吧。”他拥着她转身就走,只想带她离开,那什么美人早忘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两人都没管地上趴着的美人,美人在后面不停叫着:“皇上,皇上……” 封敬亭却只是充耳不闻,郭文莺忍不住挑挑眉道:“皇上,你的美人喊你呢,你就不应一声?” 封敬亭好笑的摸了摸她的脸,“你都冻成这样了,还有心情吃醋呢。” 郭文莺哼一声,他的手太温暖,她忍不住靠过去,脸倚在她掌上,整个人都锁进她怀里。 封敬亭索性把她打横抱起来,手掌往她身上一摸,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物,不由眼睛眯了眯,“娇娇,你就这样也敢在宫中行走了?” 郭文莺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就当是给自己出气了,自己今受这宗罪,很难不是因为他啊。 难得封敬亭也没恼,只眯了眯眼,随后抱着她转过回廊,大步进了一旁的一个偏殿。 这里也不是什么宫室,只不过是日常放置杂物的地方,地上有一堆破烂桌椅,在一张桌子堆着各种放置很久的布匹,有一些已经发了霉了。 他本来想带她回寝宫的,不过她这样子根本没法在宫里露面,叫人看见毁坏的可是她的名誉。她以后是要嫁给他做皇后的,自然不能传出丑闻,此事越少人知道了越好。 徐茂是贴身伺候的,见皇上进了杂物室,也忙跟着进来。 封敬亭低声道:“让人守在附近,不许任何人进来,这里生上火盆,再拿些干净的衣服过来。” 郭文莺加了一句,“再拿些治疗烫伤的药来。” 徐茂忙应了,退了出去。 封敬亭问道:“你有什么地方受伤吗?哪里伤了?” 郭文莺掩着衣服不想让他看,她身上虽然不是一丝不挂,却也甚是狼狈。 封敬亭扥了两下都被她扒紧了,不由叹口气,他只是想看看她受了什么伤,怎么就把他防成贼了?看来以往真是没给她留什么好印象了。 徐茂办事很快,不一会儿便端着几个火盆进来,又拿了一套女裙装,里外衣都是一套的。郭文莺场伺候皇上,两人也常腻在一处,徐茂自常备了衣服,把从前的随便找出一身来就得了。 徐茂低声道:“皇上,刚有人报,霜云殿失火了,还有人被关在殿中,目前生死未明。” 封敬亭皱皱眉,“怎么回事?霜云殿怎么会失火?” “起火原因尚待查证,奴才这就去查。”徐茂着躬身行礼,忙退了出去。就算不查起火,有这两位的地方,他也是待不得的。 屋里放了几个火盆,不一会儿就暖和起来,郭文莺活动几下手脚,那种冻僵的感觉已经缓和了不少。 她轻吁了口气,“皇上,若在霜云殿被烧死的是我,你信吗?” 封敬亭闻听,面色微微一沉,“到底出什么事了?” 郭文莺把自己的经历简单了了几句,自己怎么被人倒了茶水,怎么被引到霜云殿,然有人防火烧殿,她如何逃出来的,都给他听了。 封敬亭面沉似水,沉思半响道:“朕这就叫人满宫抓拿那两人。” 郭文莺道:“这会儿怕是来不及了,那两人不是让人送出宫去了,就是已被灭了口。倒不如先不要声张,反正这会儿见过我的没几个,大部分人都以为我在霜云殿里被烧死了。” 封敬亭叹口气,“是朕不好,没有好好保护你。” 郭文莺哼道:“是啊,这时候皇上正会佳人呢,哪儿想得起我来啊。” 封敬亭忍不住失笑,轻轻在她鼻尖一刮,“醋坛子,还不喜欢朕,真是口是心非,朕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就不乐意了。” 从前的她都恨不得往他房里塞女人,何曾这般醋意深深的,看刚才那拽那个柔美人,试图把她推倒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觉好笑。 他摸了摸她的脸,“看你吃醋,朕好欢喜,来娇娇,再吃一次。” 郭文莺瞬间没脾气了,对上他,她从来都是丢盔卸甲,脸皮这么的帝王也是下难找的。 徐茂拿了伤药进来,封敬亭剜了一点在手心,要给她涂抹。郭文莺拢着衣服不好意思给他看,自己伤的都是隐私的地方,真不想叫他上药。 封敬亭却不管这个,伸手去她外面的狐裘,等掀开了,看到里面裹着的虎皮,他好险没乐出来,“爷费劲巴力打的老虎,竟然被你这么糟蹋着用。”再看下面撕成裙子样,一边高一边低的幔帐,更是笑得肚子疼,“娇娇,你也真有办法,也不知你这是怎么想出来的,竟然披着这个就出来了。” 郭文莺白他一眼,“我不出来就叫大火烧死了,形象哪有自个儿的命重要。”真不知他怎么想的,她死里逃生,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封敬亭抿着嘴,“是,形象自比不上命重要,朕的娇娇不管穿什么都是最美的,不穿就更美了。”着面色一正,“快叫朕瞧瞧你伤的严重不严重。” “不严重,只是点烫伤而已。” 封敬亭这才放了心,不过还是开始动手撕扯她身上裹着的那些破烂,这身衣裳总要换下来的。 他撕的很用心,直到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截包住屁股遮不住胸,遮住胸却又包不住屁股的老虎皮。 他早在刚才就很想这么做了,想看看只着虎皮的她会是怎样一副风情。而现实果然没叫他失望,她纤细的骨架,奶色的肌肤,丰盈的绵软,细细的腰肢,曲线完美的臀部,巧的她,再穿上这块兽皮,凭白多了几分野性的魅力。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与靡荡的结合体,让人看得热血沸腾。 他立时便觉一紧,动手把兽皮往下拉了拉,立刻弹出两只硕大,红艳艳的凸显着,遇冷便乍然挺立起来。 第四百二十九章 脱衣 他的手掌不由自主完全罩上那一处之地,手指轻轻挤弄着,她的胸口起伏,几乎发出纤细地吟声。 郭文莺强忍住不让自己叫出来,这厮要给她上药,倒不知去摸哪儿了。她劈手夺过他手里的药瓶,自己剜了些涂在胸口上,其实这烫伤并不严重,这会儿已经觉得不怎么疼了,只是她肌肤娇嫩,上面还隐有一片红。雪白的肌肤,乍乍多了一片红,就好似白雪堆中撒了一层胭脂,倒是格外好看,且异常的撩人。 封敬亭不由咽咽了口水,腆着脸笑,“娇娇,朕给你涂吧,仔细再脏了你的手。” 他着已经对着那片红抹了过去,清凉的感觉,瞬间消弭了身上的疼,她不由舒服的轻吟出声,那声音刺激了他的感官,他下意识就俯向她的胸前轻扯慢捻。 “嗯~~~”郭文莺颤栗不已。 封敬亭又把兽皮向上提了提,那地方的黄布也被他撕去,亵裤只轻轻一拽就滑落下来,只剩光裸的白臀和美的让人心动之处。 她坐在宽大的长几上,身下垫着的是他的狐裘,这间宫室不大,却同时放了七八个火盆,不过一会儿,人便有些燥热起来。 封敬亭除了她身上的累赘之物,她不仅不觉难受,反倒有种难言的舒服,他的手轻轻划过,随着带有薄荷的伤药在身上各处擦过,那种舒服的感觉更是由他指尖,蔓延到全身,让她再也忍不住轻叫出声。 这一叫更是勾起了他几分兴致,封敬亭低低笑起来,“娇娇,左右咱们现在也不能出去,朕跟你玩个花样可好?” 郭文莺忍不住点点头,她被他调教这些时日,身子异常敏感,被他碰触着,便也情动起来。 长几又高又大,她这般坐在上面,位置真是正正好,封敬亭调弄够了,才抱起的她,让她的大腿蛇一样缠在他的腰上。 “想不想要?”他低问。 郭文莺也知道这个时间实在不妥,两人本来只是躲冷来了,怎么却变成了这么一场春色无边? 封敬亭嘴唇霸道地吻住她,身下却不停动作着,一冲一撞都极尽力量。就在这样的欢愉之中,时间也不觉有多难捱,两人翻滚了几回,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了一阵钟声。 “咚——咚——” 听到钟响,郭文莺的身子颤了一下,封敬亭趁势又向前冲了一点,剧烈的感觉让她觉得其实自己就是那钟,而他却是撞钟的木头。 一阵猛烈撞击后,他把她拥入怀内,附在她耳边道了句,“不要担心,那只不过是新年的钟声。” 临近三十,每钟声都会敲一次,提醒人们新年将近。 郭文莺软软的躺在他怀里,低声道:“咱们现在要不要先出去?总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她倒也罢了,满宫的人要是找不到皇上,那才麻烦呢。 封敬亭笑道:“再等一会儿吧,等徐茂来回报外面的情形,况且你刚才用力过多,总要休息一会儿。” 郭文莺不禁脸上一红,刚才她确实难得的配合,倒是与他欢好使力最多的一次了。 她突然想起一事,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你,那个柔儿是谁,你还没给我一个交代呢。” 封敬亭微觉诧异,“什么柔儿?” “就是在御花园的梅林里那个美人,你别你不记得了。” 封敬亭抓下她的手在手心里把玩着,“你这丫头倒敢捏朕了。”着却又忍不住轻笑起来,“朕还以为你不会问呢,倒是瞧你这股醋劲儿了。那个柔儿朕也不记得她是谁了,她她是哪个官员之女,朕也记不清了,只是在御花园遇上她,她自己扭了脚,让朕扶一把,后来又这里梅花开得好看,要摘一只插进花瓶里。” 郭文莺不信,“就这样?” “当然就这样,不然你以为还能有什么?朕一向不喜欢女人身上脂粉味儿太重,你没看朕一直侧着头,都没敢让她靠太近吗?” 回想刚才,确实好像他是在侧着头躲着那女子来着,只是那么美丽柔弱的女子,他怎么可能就不动心?还跟人家一起喝酒,若不是对人家有意,喝什么酒啊? 封敬亭见她不信,便低头顺势在她唇上狠吻了一下,笑道:“你个醋坛子,你见朕一回就勾引朕一回,朕都快被你榨干了,哪还有精力找别的女人。” 郭文莺脸一红,哪里是她勾引他,分明是他缠着她,不过两人欢爱的次数确实太频繁了些,几乎每次见面都会来一场。不管先前在什么,最后总能滚到床上去,马车上,水潭里,草地上,还在这偏僻宫室的长几上,真是要多花样有多花样。就好像他们都没什么正经事可做了。 不过她似乎也越来越喜欢和他的欢愉,每次都觉好欢快,竟让人欲罢不能了。 他这般轻拥着她,靠在他怀里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殿内越来越暖和,不知何时身上几乎起了一层薄汗了。 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徐茂的声音低低禀报,郭文莺忙从长几上跳下去穿衣服。 封敬亭根本就没怎么脱,只随意把裤子系上就好了。倒是她被脱个精光,肚兜衣的,得一件件穿。一时着急,手忙脚乱起来,封敬亭便在一旁帮忙,只是他越帮越乱,总是趁机偷摸她一把,弄得她好好的衣服脱了穿,穿了脱的,很是麻烦。 又厮磨了一会儿,等都穿戴好了,两人才走了出去。 外面徐茂正躬身等着呢,瞧见封敬亭,苦着脸道:“主子,您还在这儿厮磨呢,外头可都乱了套了。” 封敬亭冷声问:“出什么事了?” “霜云殿起火,宫里顿时乱了起来,太后下旨找皇上,四处寻了都找不到,这会儿都急得不行了。” 封敬亭哼一声,“让她急着去吧。”他着又道:“霜云殿怎么起火的,原因可查到了?” “是有人看见宫外有人燃放烟火,有个火球飞进来,正落到霜云殿,便引起了火灾。” 第四百三十章 魂魄 封敬亭嗤一声,“真是胡八道,霜云殿虽是靠近宫墙,但也不至于叫宫外的烟花引发了大火,真是无稽之谈。” 徐茂硬着头皮道:“确实已经查过了,现场并没有火油等易燃之物的痕迹,而且火确实是从殿顶烧起来的。” “火可扑灭了?” “已经扑灭了,不过大半宫殿都烧干净了,听现场还有一具女人尸体,有人……”他着看一眼郭文莺,脸上颇有些惊异未定,“他们死的是永定侯府的姐。” 郭文莺站在这儿呢,那死的自然不可能是郭文莺,那么又是谁呢? 封敬亭眉头也皱的死紧,马上年三十了,却出了这样的事,真是流年不利。他冷声道:“去传旨叫刑部审理此案,好好验尸,朕要知道这火怎么起来的,又是谁放的火。” 他着又对郭文莺道:“你先回偏殿那边去吧,朕让徐茂送你回去,就你在御花园偶遇了朕,了会儿话。” 郭文莺点点头,她虽然差点让人害死,但此事却不宜张扬,只能暗地里追查,毕竟她光着身子从霜云殿里逃出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真要细究起来,不定被传出什么。 索性除了凶手没人知道她进过霜云殿,倒是好遮掩过去。 郭文莺回到偏殿的时候,里面一干贵女们还在议论的纷纷的,都那死的是郭文莺,的有鼻子有眼的。 有人道:“你们都不知道,有宫女看见郭姐进了霜云殿了,后来火就起来了,从火里扒出具尸体,可吓人了。” “嗯,听就是永定侯的姐呢。” “你们,她出去换衣服,跑到霜云殿里做什么?” “谁知道,可能是私会情郎去了呗。” 话一出口,立刻有人轻笑起来,郭文莺的死,不仅不让她们觉得可惜颓丧,倒有几分兴奋起来。这会儿竟也能给她编排个罪名,就是死了也不得安生。 整座偏殿里,只有角落里郭婉云一人在默默垂泪,剩下的则都聚在一起调笑着,都郭文莺是去私会情郎,平日里做坏事太多,惹了怒,才被火烧死的。 正笑着呢,忽然听到外面有一个低哑的声音道:“你们这般诋毁一个死人,就不怕遭到报应吗?人虽死,魂魄却未走远,心来找你们报仇。” 随着话音越来越近,门后转出一个人来,她穿着一身蓝色狐裘,俏生生的站在门前,不是郭文莺,又是谁? 殿中顿时惊叫声一片,有些胆的都吓得从椅子上掉下来,摔在地上也不觉得疼,颤抖着嘴唇看着郭文莺,满脸惊惧道:“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郭文莺笑眯眯走过去,“我是人是鬼,你要不要摸一摸,看看我是冷是热?” 她的身体本就畏寒,在宫里走这一趟,刚暖和起来的身子又凉了,尤其是一双手,冰凉的好似冰块一般,她手指在那姐脸上一划,冰冷的触感吓得那姐竟然背过气去了。 郭文莺冷眼在室内一扫,随着她目光过处,几乎所有人都吓得一颤。她本就是沙场征战出来的,身上自带一股凛然煞气,她有意放出来,登时吓得室中之人全都瑟缩起来。有人竟然跪在地上,磕头不止,“郭姐,郭姐,你原谅我们,我们不该议论你的是非,我们跟你赔罪了,黄泉路上你走好,不要再纠缠我们了。” 郭文莺低低笑起来,一帮胆怕事的女人,嚼舌根子一个比一个在行,到了真格的都吓得跟缩头乌龟似得了。 随着她的笑声,郭婉云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去抓她的手,温温的,这会儿已经没那冰凉的触感。她不由惊喜叫道:“姐姐,原来你没死啊。” 郭文莺抿嘴笑,“谁我死了?我本来就没事啊。” 郭婉云这才止了悲声,抹了一把眼泪道:“乍一听到消息都快吓死我了,你到底上哪儿去了?怎么会传你死了?” 郭文莺道:“我去换了衣服后就去御花园走了走,一时迷恋梅林,在里面流连忘返,后来遇上皇上,攀谈了几句,就回来迟了。” 听她这么一,那些原本以为她是女鬼的姐们又都恢复过来,都围上来问她怎么遇上皇上的,都跟皇上了什么? 郭文莺心道,瞧这帮少女们一个个春心大动的样子,定然是被封敬亭那异于常人的清俊外表给迷住了。从前就没见他这么招桃花,近来倒是越来越有勾引人的本事了。 正殿那边听郭文莺回来,太后传她过去问了几句话,她照原词了,并看见一个绝色美人跟皇上在一起喝酒谈,她过去与之攀谈了几句,后来皇上有事就走了。 她一提绝色美人,太后的神色似有些不对,她不由暗忖,难道那美人竟是太后安排的吗? 太后有意让皇上大充后宫,并且不止一次提出来,朝见的时候还跟大长公主提过这事,只是大长公主没理她这个茬罢了。这会儿倒是不让人怀疑都难。 太后听她出皇上偶遇美人的事,大为不悦,斥道:“郭文莺,你也是名门之女,怎的这般不懂规矩?皇宫之地又岂是你随意逛的,逛出这么大麻烦来,还冲撞了皇上,若是出点什么事,可是你当得起的。” 郭文莺忙跪下谢罪,口称“臣女知罪”,其实心里却在反复琢磨这位江太后的心思。 她跟着陆启方和于凤阳都学习过,对于猜度人的心思,看来太后是有意抛了江玉妍,再扶植新的棋子夺宠了。若是从前她不会管这样的事,不过现在她与封敬亭已然定情,自不能叫别人抢了她的男人。暗自打定主意,回头好好跟江玉妍提一提这事,不知她知道自己姑母想弃她不用时,又是怎样一副表情? 从正殿里退出来,定国公夫人随后追上来,低声问:“文莺,到底出什么事了?” 看看四下,离她们最近的人也在十几米之外,郭文莺便声道:“有人要杀我,故意放火烧了霜云殿。” 定国公夫人大惊,“那怎么办?” “此事不宜声张,伯母就不用管了,文莺自有主意。” 第四百三十一章 客来 定国公夫人点点头,她没想到其中的经历这么凶险,可她依旧沉着淡定的,先前倒是一点没看出来。她想起郭义潜过的话,他郭文莺是个做大事的,果然也只有做大事的人才能这般智谋和冷静,若是她遇上这种事,怕早沉不住气四处嚷嚷开了,哪能这般不动声色的。 ※ 到了二十七,她们这些外命妇和贵女们就可以出宫了,接下来的两都不用再进宫,只到三十这,进宫磕头拜年。 郭文莺出了宫也没回朱子街去,在定国公府住了一,又在舅舅家住了一。第二本来想要回家的,舅母硬是拉着不让,家里人不多,过年不热闹,让她再住两日再走。 郭文莺一想也是,那个清清冷冷的家,她也不想一个人待着,便点头同意了。 谁知晚上厅里正准备摆饭呢,忽然管家进来,低声道:“老爷,家里来客人了。” 卢俊清皱皱眉,今是腊月二十八,哪有人这时候往家里走亲戚的?不是至亲人谁耐烦见啊。 他问道:“什么客人?” 管家道:“那人不肯,只老爷出去看看就知道了,还要让大人开中门迎接。” 卢俊清眉头皱的更紧,哼一声,“倒要去看看是谁这么大口气。” 郭文莺正和卢大太太话呢,一听这话不由得手中茶盏掉在地上,烫的她激灵了一下。 卢大太太忙拿手帕给她擦着,“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摔了?烫到了没?” 郭文莺摇摇头,她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如果没猜错,敢这么话的,下怕也只有一个人了。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府门前便人仰马翻了,紧接着大门吱吱嘎嘎地声响,真的是中门大开了。卢大太太也坐不住了,到外面去看看,卢新玉也早带人跑了出去。 郭文莺看看空空如也的饭厅,一时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她能封敬亭上这儿来不是因为她,完全是来探望老臣的吗?就算她这么了,舅舅肯信吗? 此时大门外卢俊清正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看见那迈进来的腿,他很觉自己呼吸都快停止了。这大过年的,这位爷怎么上他家来了?这还让不让人家吃饭了? 封敬亭迈步进门来,睃了一眼地上的卢俊清,“听卢大人身子不适,朕特来看看,可是见好了?” 卢俊清“啊”了一声,心他什么时候有病来着?就算病那也是一个多月之前,和现在有什么关系?不过他也不敢自己没病,哼哈着自己身体大好,劳皇上挂心了。 封敬亭也没看他,在人群里找郭文莺,一眼瞧见郭文莺站在犄角旮旯的地方,拼命用帕子挡住脸,不由磨了磨牙,这臭丫头,他好容易得了个空去找她,居然跑到这儿来了。害得他在那宅子里空等了一,还得劳动大驾亲自过来请她。 卢俊清迎着皇上进去,看皇上穿着私服,也不像是来探病的,不由心中更是狐疑,这位爷到底上这儿干嘛来了? 他虚虚道:“皇上,您这儿来得不巧,府里刚摆上席面,正准备吃饭呢。” 封敬亭“哦”了一声,“那就叨扰卢大人一顿了,都是自家人,原也没什么。” 卢俊清有些发怔,心,他什么时候和皇上成自家人了? 皇上都开了口,自然不能不请进去,便在前面带路引着进了饭堂。这会儿丫鬟和下人们刚把一桌子饭菜摆上,本来就是要吃饭了,皇上要不来,这会儿他们已经吃上了。 迎着皇上坐上主座,卢俊清在下首相陪,封敬亭睃一眼还想往后躲的郭文莺,忽然笑起来,“文莺,你躲什么?你跟朕又不是不认识,什么时候这么生疏了?” 郭文莺躲不住,只得出来拜见,心里怄的要死,左等他不来,右等他不来,偏偏赶在这时候来了,还跑到舅舅家来。两人若露出什么马脚,这以后舅舅和舅母怎么看她?老大个姑娘,还没成亲,就和男人有过肌肤之亲,她还怎么见人啊? 封敬亭笑着看她那纠结的不行的脸,忍不住在她脸蛋上掐了一把,“朕等了你一日,你把朕撂在一边,真是没良心。” 就这一句,卢俊清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往常总有人传郭文莺和皇上关系不一般,没亲眼看见,还真不知道不一般成什么样。这会儿见两人谈话亲昵之极,宛若夫妻,心里顿觉有些恼火。他本就是保守之人,最见不惯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女子,尤其这还是他外甥女。 刚想发火,后面卢新玉直拽他袖子,对他接连使眼色,他也知道自己爹的脾气,存不住话,真备不住冒出什么大不敬的。这冒犯皇上,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卢俊清强压着怒火,冷冷道:“皇上既然来了,尝尝咱们家的菜,只是粗茶淡饭的怕不合皇上胃口。” 封敬亭轻笑,“无妨。” 他眼睛看向哪个菜,向郭文莺一示意,郭文莺只能认命的给他夹过去。以前他吃饭从不会让她伺候的,心里知道他今是故意的,这是摆明了做给卢俊清看的,无非变相的表示两人之间的与众不同。 卢俊清道:“皇上,这咱们君臣叙话,不如让妇道人家们都先退下去。” 封敬亭一脸不在乎,“留下也无妨,从前没见过贵夫人,今日瞧见了,长得倒也不俗。” 卢大太太忙站起来跪谢,嘴里着妾身不敢之类云云。 封敬亭又道:“听大人有三位公子,不知在何处?” 皇上一句闲话那也是圣旨,卢新玉也领着卢一钰和卢明辉兄弟三人出来拜见,封敬亭倒是很客气的勉励了几句,问卢新玉任的何职?又问卢一钰开春后的恩科准备的怎么样了。 两人都有条不紊的答了。 卢俊清越看皇上越觉奇怪,这倒真不像对待普通臣子,倒像是亲戚之间的问询,当年先皇进曹国舅府里时,怕也不过如此吧? 本来挺好的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的,席上之人虽也没敢怎么下筷子,卢新玉三兄弟连座位都没敢做,只站在父母身后,时不时的伺候下碗碟。 第四百三十二章 意好 卢俊清不舒服,郭文莺也不舒服,只觉浑身上下有跳蚤似得,弄得他坐立不安。不过封敬亭倒是胃口甚好,吃了不少菜,还喝了大半碗的腊八粥。 过腊八喝腊八粥,本就是传统,各家各户煮出来的都差不多,也不一定多好吃,不过皇上进的香,这让周围人也多少松了口气。 吃完饭,封敬亭便起身告辞了,临走时向郭文莺睃了一眼,郭文莺忙跟上去。那边卢俊清带着阖府相送,卢大太太忍不住在后面拽住她,低声道:“文莺,这到底怎么回事?” 郭文莺摇摇头,此时也不好细,只道:“改日再给舅母知道。” 这会儿封敬亭已经上了车,郭文莺忙跟着上去,看着远远而行的滚滚车轮,卢明辉突然咂舌道:“爹,咱们家是不是要当皇亲国戚了?” 卢俊清瞪他一眼,“胡八道什么?” 卢明辉撅嘴,“我哪儿胡了,你看皇上对表姐那亲密样,两人分明是早有首尾,皇上不是要娶表姐又是干什么?” 卢俊清大怒,“好好的从哪儿学的这么烂词?” 卢新玉道:“爹,此次皇上来得确实蹊跷,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他这是打算要娶妹妹吗?” 卢俊清沉着脸不话,先前宫中还传出皇上要立严贵妃为后的事,虽然到现在还没成,但绝不会空穴来风。既然皇上都准备立后了,还招惹他家文莺做什么?他一点都不觉得嫁给皇上有什么好,倒不如嫁个普通人家,还自由些。 卢大太太道:“行了,你们别乱猜测了,等下回文莺来了,问问她就是了。” 在马车上,郭文莺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封敬亭。 封敬亭忍不住摸摸脸,“怎么?觉得朕突然长帅了?” 郭文莺叹气,“皇上怎么会突然移驾到这儿了?” “朕等你等你无聊,就来了,正好也跟你舅舅打个招呼。” 他这招呼打的,能把人吓掉半条命去。 郭文莺在叹气,封敬亭见她叹的眉毛都皱起来了,不由在她白净的脸蛋上掐了一把,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丫头好像比从前胖了点,脸上的肉都嘟嘟起来了。 他笑道:“没良心的,朕一直记挂着你,你倒嫌弃朕来了。” 郭文莺不语,她哪是嫌弃他来,她是怕了他这样突然袭击。舅舅性子倔强,一时半会儿怕受不了。 封敬亭又换了个脸蛋掐了一把,越掐越上瘾了,口中笑道:“娇娇,朕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怎么谢朕?” 郭文莺诧异,“什么消息?” “等过了年,你就去工部报到吧,旨意已经下了,在朕的御书房里,等过了十五就宣旨。先给你个工部郎中做做,毕竟第一次,不宜官职太高,回头工部左侍郎那个位置给你留着。” 郭文莺大喜,“这是真的?你如何服满朝文武的?” “这是于阁老举荐的,你手艺不凡,正适合在工部任职,等开了春新的军器处和火器处都要建起来了,到时候还得让你劳心劳力。” 郭文莺真的高兴死了,她没想到她一个女儿身,还有再次做官的一,这下是真正的皇命,不是她女扮男装的假冒男人,能真正立于朝堂做自己喜欢的事,真是再好不过。 她问道:“朝中就没人反对吗?” “反对?谁反对?”封敬亭挑眉,“你放心,朕是一国之君,没人敢反对的。” 封敬亭的轻松,但事实上因为郭文莺要入朝之事,在朝堂上发生了很大的争执,于凤阳都亲自上朝合,为郭文莺作保。因为满朝文武反对者众,还摔了根拐杖,闹着要在大殿之上,撞死在蟠龙金柱上。朝堂上那些反对厉害的几个老学究,也闹着要撞死,一时间几个老头差点打了起来。 面对于凤阳都是这样的三朝元老这种情形,若是换了别人更镇不住了。这也要感谢这位老人家,肯为郭文莺豁出这条老命去。不过后来还是他力挽狂澜,当庭发作了几个闹得最厉害的大臣,又让几个老学究告老还乡,才把局面给稳住了。 其实在廷议之前,他就已经把那些会反对的大臣给拔除了不少。所幸严云谷倒是老老实实的未发一言,他一点点剪去严云谷的爪子,现在的他只是一只没牙的老虎,他该担心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命,而不是去质疑郭文莺该不该做官。 想到前些日的那番吵闹,顿觉头痛,面对那些顽固不化的大臣,还真不如让他再上战场,打一次仗痛快呢。起来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他心爱的丫头不肯进宫,他也算是豁出脸面不要了。 这般筹谋费心,不讨点代价回来,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他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来,娇娇,到这里来坐。” 今的封敬亭穿着一身白衣,很简单的剪裁,纯白色,没有任何缀饰,披着白色狐裘,让他整个人看着纯净又善良。很少见他穿白,可这一身打扮再配上脸上的笑容,让人很觉可亲。不过郭文莺觉得,他这样子实在只是装蒜而已。 就像有些人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而他就是再穿白色也没有翩翩公子的飘逸清雅之感,有那一张俊脸衬着虽不显得别扭,却也让人有种不出的感觉。总觉得他没事瞎装样。 车厢里点着一炉香,不是龙涎香,也不出是什么,只觉淡淡的味道很是好闻。在角落里还放置两个很大的暖炉,暖的车厢里热气腾腾的。 郭文莺今穿了一身淡紫色长裙,配着同色系的狐裘,只是领子开的有些靠下,露出衣领上银色的闪线,层层叠叠的绣上了几朵黄菊花,在一片紫色中显得格外注目,裙领由两条银色织锦细带交叉挂颈的样子,精巧动人的锁骨不偏不倚的露了出来。 如丝绸般的秀发随意披散在身后,用由紫白水晶珠穿起的珠链,轻轻环绕着如墨般的青丝。她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带着几分调皮,几分淘气。当真好看极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绵绵 封敬亭眯眼看了许久,轻轻吐出这两个字,“过来。”声音都带了两声低哑。 郭文莺迟疑一下,手扒紧车门不愿移动。 黑眸看,声音里多了一股危险的味道,“娇娇,没听到吗?”他轻轻皱了皱眉,又拍了拍的膝盖。 郭文莺只得挪了位置,虽然心里很不情愿,不过考虑到他今为她带了这么大个惊喜,还是不要负了他的意好,只能坐在了他的膝上。 他摸着她的秀发,“今谁给你梳的头?” “是奶娘。” “好看,过年了就该喜气,回头朕再赏你一套红宝石的头面,专给你过年的时候戴。”他赞一声,在她头发上摸了良久,似在查看那簪子插在哪儿合适。 郭文莺想着他从前送她的那些首饰,不是让她拿去送人,就是不知道放哪儿去了,首饰这东西在她这儿真是没什么用的。她不好这些,给了也是浪费。 她闪神的时候,他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一只腿扳,成为一种跨姿。 她被迫与他面面相对。 从没这么近距离看过他,连他脸上的毛孔都看得很清楚。而离得越近越他实在长得太好。皮肤也嫩嫩的,好像一把能掐出水来,只是那表情……这么邪恶……? 这个念头刚起,他已经在剥她的衣服,他动作迅速,紫色的裙摆转眼已经被高高撩起来,身体完全袒露在空气中,让车厢里飘荡着一股妖冶的气息。 封敬亭的黑眸投注在她的身上,“你刚的,要如何答谢朕?” 郭文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道,他所想的还是那回事,非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吗?若不为答谢他,他就不做了吗?可这样的话又不能,只能眼望向别处,双颊也不争气的染上一抹晕红。 一转头忽瞧见座位底下有一本摊开的书,仔细看似乎不是一般的书,而是一本春图,摊开的画面上的姿势与他们现在所摆的一般无二。 她脸红的几欲滴血,暗想着,他不会研究了许多这上面的姿势吧? 封敬亭确实研究了一这春图,他在朱子街等了她许久都不见她回来,闲极无聊就翻出了这本春图。这据是哪个知名的画家所绘,里面的人物惟妙惟肖,就像真的一样,还是河南巡抚送上来的贡品,给皇上把玩的。 那河南巡抚也是个色中饕餮,惯会游戏,手里也有不少珍品,他本是打发时间在宅子里翻翻的,结果越翻越干渴,身体几乎爆了,后来实在忍不下去了,才干脆来找郭文莺。能忍到现在,已经算是他自制力极强了。 此刻面对着早就有些难耐,他的手掌轻轻抚过她每一寸肌肤,黑眸中专注的神情突然慢慢转暗,强烈的火在他美丽的瞳仁里绽放。 “来,乖乖的,脱掉了。”他轻声诱惑着。 郭文莺犹豫着不想动,不过也真怕他用力撕扯,会变成她没衣服可穿的可怕结局,只好听话的解着衣襟的带子。一件件脱下来,最后只剩下一条粉色的肚兜,还勉强遮住胸前。他只轻轻一拽,那肚兜立刻与她分离,被扔到车厢的某个角落。 她浑身都赤着,车厢虽然放着几个暖炉,可还是有点冷,她的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冰凉的刺激使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他似乎很喜欢这样,喜欢将她剥个干净,然后好整以暇的欣赏着她的慌乱,乐此不疲。 封敬亭手心里有着牛奶般柔软的触感,冰眸轻轻地眯起,“你……觉得从哪吃起好呢?” 郭文莺咬牙,或者被他磨的很难受,也或者看他一身白衣纯净自己却光溜溜的很有气,她动手开始扯他的衣服,直到与她一样光裸才满足的叹息一声。这样果然顺眼多了。 封敬亭含笑看着她,他喜欢她这个样子,虽有些报复的情绪在里面,可这种急切让他很觉兴奋。 马车行走在街道上,这一段路似乎有些颠簸,每一次颤动都使他们更贴近一些。他们滚在一处,在晃荡的车厢里摇摆不定,这种颠簸带来一种巨大的感受,两人都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郭文莺开始怀疑他是故意的,故意找这样的路,故意颠来颠去,故意他们不得不更紧凑…… 她有些坏心的想,若是马车颠散了,车厢敞开,他们突然展现在众人之前,不知是谁更难堪一些? “你在笑什么?”看她面容笑容,封敬亭不由在她嘴唇上轻啄了一下。 郭文莺摇摇头抿嘴笑着,怎么也不肯,像这样的恶趣味还是自己留着琢磨的好。 封敬亭拿一条宽大毛毯把两人一起包裹起来,他们一时懒得动,便让马车停在路边,就这么在这里躺着。 他的御制马车自是极为宽大舒服的,外面虽是寒冬,但马车里却是另一个地,暖烘烘的,让人忍不住想闭眼。 郭文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皇上,我什么时候能去工部?” “你这么着急?” “也不是,老爷子前几日回浔阳去了,我一个人也没什么事,觉得无聊罢了。” “那朕陪着你,除了三十和初一朕要在宫里,其余时候朕都陪着你如何?” 她心中一喜,“当真?” 看他点头,她忍不住抱住他的脖子,几乎惊叫起来。 封敬亭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开心,还以为她不在乎他的陪伴,却原来…… 他心里甜甜的,忽然心中一动,“文莺,咱们成亲吧。” 郭文莺吃惊地看他,“你让我进宫?” “你不想进宫可以咱们不进,咱们先成亲,就像民间的夫妻一样,去冰人馆登记,签订婚书,然后洞房花烛。朕要顾些颜面,虽然不能三媒六聘,大肆宣扬,但其余的都是可以做的。” 郭文莺眨眼,“那我招你个上门女婿也可以吗?” 封敬亭哼一声,“朕现在跟上门女婿有什么区别?” 郭文莺想当然有区别啊,不过看他那眼神,可不敢捋虎须,只虚虚一笑,“你要签婚书,婚书上怎么写?南齐皇帝陛下?” 第四百三十四章 宫宴 封敬亭得意一笑,“朕想好了,就写封元曦,用朕的表字。至于身份前任云南总督之重孙。” 郭文莺傻了一下,听太祖当年未得下之前做的就是云南总督,这重孙之还真没错,只是她怎么觉得这么怪异呢? 封敬亭似乎很为自己的主意赞了一下,竟一时有些兴奋起来,高声叫着徐茂,让他转车去冰人馆,竟似要现在就把这事给办了。 后来徐茂这会儿个衙门办差的地方都放假了,他才作罢。不过这也没熄了他的热情,居然一等出了正月十五,他们就去。 郭文莺也开始想这件事的可能,成亲啊,像民间夫妻一样,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只是他的身份就算成了亲也得藏着掖着,见不得人,否则御史们参奏起来,还不定闹出什么乱子。 有心想拒绝,但从本心而言,她也真的很想要个名分,或许这样也是解决目前尴尬身份的唯一办法,至于别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脑子里瞎琢磨着,忽然问道:“那我能请一些兄弟朋友来喝喜酒吗?” 封敬亭笑笑,“自然能,只是朕就不陪酒了。” 郭文莺自然不会叫他陪酒,就算他肯,那些人也不敢喝啊?她已经开始盘算着成亲要请多少酒,准备哪些东西,还有舅舅和舅母知道时候是什么表情了。想必知道之后,也会很吃惊吧,就如她对封敬亭的话同样的反应。 他们在车上又躺了一会儿,眼看渐黑了,两人才穿衣服起来。其实郭文莺真有些怕啊,要是碰上巡街的搜查起来,这可真是丢了大人了。 封敬亭自然不怕的,他车厢周围明理暗里护卫无数,谁能靠近五步之内?不过这会儿越来越凉了,在外面待着容易受寒。 回到朱子街的新宅,两人手牵着下了车,奶娘许氏早在等候了,看见两人同时回来,先是怔了怔,随后完全把封敬亭当空气一样忽视了。 她追着问郭文莺,“可见到舅舅和舅母了?” 郭文莺点点头,“三十那伯父让我去家里过年。” “那是应该的。”许氏着往里走,上前面给他们预备茶水、洗漱去了。 郭文莺和封敬亭则回到房里,两人了会儿子话,便都宽衣入睡了。白日里折腾狠了,这一夜倒是相安无事。 第二日,封敬亭果然在府里陪了她一,两人也没做什么,只是坐在一起话,讲讲这些时日发生的日,就觉一过得很快。快傍晚的时候,封敬亭才离开,是过了初五再来陪她。 郭文莺笑道:“三十这,宫中赐宴,外命妇都要进宫拜见的。” 她本来想,“没准你能见着我。”后来一想,自己又没品级,若不逢特召,也入不得宫。 封敬亭却知道她的意思,只道:“每宫里都一堆乱七八糟的事,你若没事少进宫去。” 郭文莺点点头,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她现在虽是暂时脱了危险,但宫里那两位娘娘怕是早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好。 ※ 转眼就到了三十这,这一日太后和太妃们起的比平时要早,妃子也在黎明时分来到殿上,公主们不亮就已梳洗打扮完毕。 外命妇和各府的贵女在申时进宫,向太后和众妃嫔拜年。 众人的服色与寻常不同,妃子、长公主等都穿官服,头戴珠翠,身穿衬衣,外罩红青长褂,宝石挂钮,耳戴坠子。公主、郡主们仍是大红氅衣,只是人人头上加戴做成福寿二字的红绒花。 太后率着众太妃最后出来,升座后,由贵妃率领妃子们制作佛前的供花,长平公主则率领公主等布置佛前供品,直到午膳才忙完。 皇后亲自写了二十张三尺见方的福、寿字。她看着很好,也让大伙跟着写。有的公主提起大笔写起来,众家闺秀、贵女也跟着一起写,一时间笑声不断。 到了下午,封敬亭率领近支宗室、王公及一二品大员,至宁寿宫给太后和太妃们行辞岁礼。这种礼节是旧俗,不过因为太后不是皇上生母,也只是走走过场而已。江太后虽是面上含笑,但眉角高挑着,显然是动了气。这么敷衍她一个老太太,明显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啊。 皇上退去后,贵妃也率众人来行礼,由礼司女赞礼官唱导。最后是宫女、太监等叩头。太后命打赏,每人赏银十两。 礼数完毕,太后和太妃们退回寝室休息。 此时,贤妃又率领长公主、公主、命妇等给贵妃行礼。 贤妃虽只是行了半礼,却很是不情不愿的,严玉兰其实也不过是个后宫嫔妃,凭什么就要给她行礼?不过谁让皇上命贵妃主持年典呢,这礼哪怕是只行一半,也是要行的。 严玉兰今日倒是难得大度,也没计较她们行礼是否规矩,只微微笑着令她们退下。 接着王妃、命妇等,又向妃子行礼。其次,王妃、命妇再分长幼,互相行礼辞岁。贵女们也向长辈请安辞岁。凡是晚辈给长辈辞岁的,如贵女、宫女、太监等个个都能要得百八十两。 郭文莺平白得了八十两银子,倒也很是开心,只是在宫里待了这些时日,实在憋闷的难受。不过现在舅舅、舅母、伯父、伯母都在宫里,她也不可能独自出去,只能跟着把这些礼数都行完。 等这些繁琐的礼节行完,也擦黑了。 晚上,封敬亭在永和宫大宴,皇亲国戚,一二品大员全都参加。 这会儿年夜宴会已经开始了。 大宴桌上的菜点由外到里分成八路,有各式荤素甜咸点心,有冷膳,有热膳,共六十三品,还有两副雕漆果盒,四座苏糕、鲍螺等果品、面食。大菜之外有果钟八品,及、点心、炉食、鸭子馅包子、米面点心等吃分东西排列,还有四品南北菜。 皇宫中的规矩,各个嫔妃都有自己的饮食标准,平时单独开伙。但是年夜饭,妃嫔们也有幸来陪皇上吃饭。 第四百三十五章 庆隆 除了皇帝的家室之外,还有六桌陪客,分别坐着楚唐等外戚,还有朝廷正一品的大员。每桌冷热菜点一共二十四品,比起皇上少很多,而且盛菜的碗也降格为瓷碗了。剩下的朝臣基本是在殿外,惦着脚尖瞧,没准能看见里面皇上的身影。还是豆大的那种。 一切准备就绪后,随着鼓乐声,皇帝和妃嫔入座。徐茂站在封敬亭身边,先伺候他进汤膳。汤膳用对盒盛装,“对盒”即两盒合一,取成双成对吉祥之意。皇上的对盒是两副,左一盒为燕窝红白鸭子腰烫膳一品,粳米乾膳一品。右一盒为燕窝鸭腰汤一品,鸭子豆腐汤一品。两盒汤膳都用温火炖足了时辰,香味勾得人哈喇子都出来了。 封敬亭每样尝了一口,觉得好吃的,便用手指轻轻点一点,然后瞧了眼远远站在八丈外,连殿门都进不来的郭文莺。 徐茂会意,立刻叫人把皇上钦点的菜送出去,在殿外是不敢吃的,也只能叫人送出去,带回府才能享用。 接着,太监们给嫔妃们送汤,虽然也用对盒,但数量减半,每人一副,内装粳米膳一品,羊肉卧蛋粉汤一品。 汤品用过后,奏乐停止,开始转宴。所谓转宴,就是将宴席上的各类膳品、陈设,从皇帝桌前开始,在陪桌上转一遍,意为全家共同享用。转宴之后,摆酒宴。皇帝酒膳一桌分五路共四十品,后妃酒膳每桌十五品。皇帝在丹升大东乐声中进第一杯酒,后妃接次一一进酒。酒后进果茶,接着后妃起座,皇帝离宴,祝颂之乐奏起,家宴始告结束。 这之后皇上下令把自己吃过的饭甚至连盘子、碗、碟子、勺子、筷子一块儿都赏给亲近的大臣和各王爷、郡王们。大家一起等着观看“庆隆舞”。 随着音乐的响起,猎人扮相八名武士一拥而出,开始狂舞起来。他们背着箭筒,踩高跷,骑假马,表现着老祖宗们的狩猎生活。他们穿的也是兽皮,上身全裸着,露出结实的胸肌,每一下舞动身上的肌肉都微微抖动,有一种狂野的美感。 大殿里的女眷都不禁用扇子或手帕挡上脸,可眼睛却露在外面,一副很想看却不敢看的样子。 领舞者手持钢叉一个纵身跃进舞团,随着节拍一起跳了起来,把舞蹈的精髓表现的淋漓尽致。他下身穿了件皮裙,露出上身精壮的身体,看着很有一种原始的阳刚之气。 他本就长得俊美,只一出场立刻惊艳一片,有些娘子手中的帕子都飞了,眼珠子瞪得老大,根本忘了遮挡为何物。后宫嫔妃还算矜持,不过眼睛也都亮晶晶的。 郭文莺和一干贵女都站在殿外,有人忍不住扒着殿门往里看,不禁声窃窃私语,都询问那领舞之人是谁。 有人笑道:“这都不知道吗?那是严相的外甥,严贵妃的表弟,叫华溪缘,听此人自幼随高人习武,近日刚进京的,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有他出场,这回贤妃怕是要输了。” 另一贵女笑着推了她一把,“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莫不是瞧上人家了?” 那贵女禁不住脸颊绯红,看脸上的春意,倒真是对那场中的领舞者动了心。 郭文莺也暗自打量着那严相的外甥,相貌好坏倒在其次,他这好身手倒是难得。她虽是个三脚猫,到底也习过武,好坏从看得出。此人竟然把一趟拳法融入到舞蹈之中,把平淡的舞步顿时变得有滋有味儿起来,这种编排的本事也很令人惊叹。 片刻之后,另一个领舞者带着一队人也出场了,这领舞者正是江玉妍找来的,果然不论长相还是舞姿都要逊华溪缘一筹,看江玉妍气得直拧帕子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然输了。 接下来便是三十二只野兽也出场了,黑黄各半,全戴丑面具,有的扮成狮子,有的扮成老虎,跳跃掷倒,象野兽一样狂舞。做野兽也不需要练习什么,只要做出野兽的动作就行了,现场还有只虎王一会儿上翻,一会儿下跳,一会儿伏地,一会儿咆哮,逗得观看的贵族们大笑不止。 庆隆舞的舞蹈共分为远望、追踪、行围、神功、猎成五个段落,主要有响箭、舞刀等二十多个动作。 这会儿场中的表演已到了高朝,神功阶段,先由一名猎人发箭,弓弦响处,一只野兽应声倒下,其余野兽表示驯服,象征武功之成。 一阵音乐响起,场中武者们开始拉弓,那弓箭都是特制的表演用的弓,前面箭头都被取掉,用白布包裹上,并没什么杀伤力。随着弓弦拉满,场外观看的人都欢呼起来,就在这时,突然一个舞者的弓转了方向,对着大殿主位的封敬亭射了过去。 封敬亭多年武功浸淫,虽是遂不及防之下,依然身手灵活,向下一矮身那只箭,那箭直接钉在龙椅上,竟然是带着箭头的。 他大喝一声,“来人,还不拿下。” 离得最近的就是华溪缘,一脚踢向那舞者,那舞者一个滚身躲过,他随后手持钢叉对着他胸膛刺去,这一下竟是刺中,那舞者当场毙命。 封敬亭脸上闪过一丝阴翳,低喝道:“来人,把这些人统统抓起来。查清楚究竟是何人主使的。” 那些舞者们吓得慌忙磕头求饶。 大殿中的人眼见此变故,也都不禁呆住了,用真箭头便是阴谋行刺皇上啊,便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封敬亭看着殿中一张张惊奇中带着慌乱的面孔,心里暗暗冷笑,不管是谁指使的,总跑不了这殿里的的一个。前几日刚放火烧了霜云殿,此事还没查清楚呢,现在又出行刺的事,还真是唯恐下不乱,生生不想让他这个皇帝过个好年了。 大年三十就开始封宫门了,外命妇和女眷们被放出宫,那些近支宗室、王公及一二品大员,都留在宫里盘查。 大过年的出了这样的事,都人心惶惶的,出宫的时候卢大太太和定国公夫人都拉着郭文莺,询问她怎么办。 第四百三十六章 团圆 郭文莺倒很是镇定,笑道:“横竖也跟咱们家无关,伯母和舅母放心就是,朝里闹得再厉害,那些是朝堂上的事,伯父和舅父平日都是谨慎做人,都不会牵连其中的。” 听她这么两人这才放了心,不过他们也都知道,皇上虽然没事,到底受了惊吓,此事绝不会轻易完的了的。 郭文莺出了宫,回头望着那庞大漆黑的宫门,夜色中就像一只凶恶的巨兽随时等着吞噬人。她今日进宫的时候,就有种预感觉得可能要出事,正好碰上徐茂身边的太监青子,就让他给徐茂带信,让皇上心,没想到还真出事了。 虽然再一次证明她的第六感很灵,但心里却没有半分的高兴,针对她的刺杀勉强还的过去,毕竟她得罪人太多,又太受封敬亭宠爱,肯定挡了人的路了。可是封敬亭,一旦什么事牵到他身上,后果便是极为严重的。 怕是用不了多久,京中就会再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不过事实上,郭文莺似乎想错了,虽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皇上却没有一追到底的意思,只是发落了掌管宫中器具和主办歌舞的太监和女官,然后把主持年礼的严玉兰罚了俸禄,又禁了足,其余的倒也没见牵连到谁。 杀死刺客的华溪缘还得到了皇上的嘉奖,赏了黄金千两,又封了兵部郎中,让他去兵部历练历练。而那些原本被困宫中的文武大臣,后半夜也都被放出宫了。 此事好像就这么过去,皇上虽下令追查,却也没着紧着慌的逼着大理寺和刑部一定查到幕后主使。严相的地位也依然稳稳的,年还照样过下去,似乎过年的气氛也没受到一丝的影响。 以郭文莺对封敬亭的了解,自然不相信他会轻易放过此事,无非是暗中调查,想引蛇出洞,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正是大年之时,一切还是以稳字为主,不能生乱罢了。 回想那日的情形,她总觉得华溪缘动手未免太快了,在大殿之上刺死刺客,倒是没留下活口,还真是不让人起疑都难。 ※ 第二是年初一,过完年她就整二十岁,奔二十一去了。 奶娘一早给她做了寿面,看她吃着又忍不住叨念她年岁不也不为自己打算,老跟那个姓封的不清不楚的算什么事?直了半个时辰都刹不住。。 郭文莺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吁了口气道:“奶娘,我要成亲了。” 许氏先是一怔,随后又是一喜,“什么时候?和谁啊?” 郭文莺道:“等过了十五我们就去冰人馆登记,然后签了婚书,只是时间紧些,有些礼仪就省了,也不用请什么大客,在成亲之后在府里摆上两桌就行。奶娘准备准备吧。” 许氏一阵发呆,好一会儿才道:“哪有这样的?什么礼仪都没有算什么成亲?”她着才忽然想起来,“姐到底要嫁谁?” “就是你口中想千刀万剐的那个姓封的。” 许氏噎住,她总是姓封的,姓封的这么叫着,私底下不知咒骂了多少回。看来以后真不能这么叫了,都成他们姑爷了。 不过姐要成亲了,她也开心,姓封的虽不是良人,好歹肯负责就行了。 她喜不自禁道:“那成亲之后你们住哪儿?” “各住各的。” 许氏又噎了一下,她觉得他们姐做什么事都跟别人不一样,下哪有夫妇不住一起的? 郭文莺倒是很喜欢现在这样,现代有一种成婚方式叫走婚,一直很时髦,她和封敬亭的关系还真有点像呢。不过他现在是为了迁就她,才会如此,以后也不知道还能这样下去几年。而她的归宿也终将是那座皇宫,不过是早晚罢了。 一早吃过早饭,郭文莺便带着红香和云墨去定国公府了。过年了,一家子要吃团圆饭的,郭文莺毕竟姓郭,不可能大年下也在外面过。郭义潜知道她不愿回永定侯府,就把她接来国公府里,陪着一起过年。 年下里家里事太忙,还要准备晚上的团圆宴,定国公夫人招呼郭文莺进了府,就自去忙去了。 郭婉云和郭婉香两个在房里剪窗花呢,郭文莺也便跟着凑个热闹,她从前虽然没剪过窗花,但一到动手,她是极有赋的,随便学了学便比两个人剪的都好。 郭婉云看得羡慕之极,“大姐姐,你可真厉害。” 郭文莺笑笑,“都是干活练出来的,拿了刻刀的手,动动剪子也不算什么。” 郭婉香歪着头看她,对这个大姐姐她见过不多,也不怎么了解,此时不由道:“大姐姐,听你做过官?可是真的吗?” 郭文莺道:“是真的,我做过官。” 郭婉香顿时兴奋起来,拉着她上上下下的看着,“真稀罕,女人还能做官吗?” 郭文莺点头,“女人怎么不能做官,等过了年我就到工部去报到了。” 郭婉香越发艳羡起来,她性子野,也渴望外面的世界,可惜父亲不许,被圈在这宅子好久都没让出门了。她拉着郭文莺的手问东问西,就好像要做官的是她自己。 郭婉云也好奇,问道:“大姐姐,这是真的吗?你真的要去工部了。” 郭文莺“嗯”了一声,皇上亲口跟她的,这还能有假吗? 三人着话也近中午了,下人传话前厅摆了宴,让她们过去。平常时候府里男女是不在一处吃饭的,不过今日过年,破例都聚在了一处,定国公的两个亲兄弟也回京了,各自带着一家老都住在了府里,这也算吃的团圆饭。 她们进厅时,厅里早已坐了许多人,长辈们坐在一处喝茶聊,低一辈的年轻人则聚成一堆嬉笑打闹。过年也不讲那么多规矩,一帮姑娘子们笑笑闹闹的,虽没法度,也没人呵斥两声。 郭文莺虽也是郭家人,不过她算西府的,第一次在家里过年,自然先见过各位长辈再。 她跪下见了礼,二伯父郭义铭笑道:“这就是鼎鼎大名的郭大人吗?往常听着还觉得遥远,今站到面前还有点不可信,这就是威风八面的怀远将军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议亲 郭文莺低着头不敢答话,郭义潜道:“二弟莫要顺嘴胡,休要吓到了孩子。” 三伯父郭义凯忍不住大笑,“大哥什么呢,要是那么容易吓到了,还怎么带兵打仗呢?我看这孩子好,有出息,要是个男儿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郭义铭道:“什么指日可待,她要是个男儿早就封侯拜相了。”以郭文莺对南齐的功劳,封个侯爷绝对不在话下的。 郭文莺听他们议论着,很觉有些事应该一声,便道:“回大伯父,等过了年文莺就要去工部报到了,皇上下旨封文莺为五品侍中。” 郭义潜一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是皇上的。” “你见到皇上了?” 郭文莺脸微微一红,“昨日见到皇上了,他圣旨还压在御书房里,等过了年就颁旨。只是文莺不知道该不该遵旨,特向伯父请教。”其实这事她原本也不需要的明白的,只是她现在要依靠定国公帮她站稳朝堂,有些事还是讲明白好,免得彼此间生分了。 郭义潜思量一下,“你要入朝怕又要掀起一场波澜了,只是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也没必要推脱,你本就不是笼中鸟,合该有个广阔的地让你飞翔。” 郭文莺没想到郭义潜这么支持她,不由心中感激,忙道:“文莺多谢大伯父了。”她着又向郭义莨和郭义凯磕头,“文莺也多谢二伯父和三伯父。” 郭义莨和郭义凯虽都是在朝为官的,不过做的都不是京官,等过了年就要离京去了,他们也帮不了什么,只嘱咐她一切心。 郭文莺笑着应了,又道:“还有件事要回伯父,文莺过几日要成亲了。” 郭义潜正在喝茶呢,闻言差点把茶喷了出来,他惊声道:“你胡什么?女儿家的婚事岂是你成就成的?” 郭文莺默认不语,她也知道自己这个亲确实成的荒唐,但这几乎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皇上许她在外面多待几年,两个人虽还维持着这种关系,但是亲还是要成的。她需要一个名分,哪怕只是心理上的安慰也一样。 定国公夫人本来正在那边和两位太太着话,听到这边声响,忙过来,“这是怎么了?” 郭义潜哼一声,“你自己问他,她居然要成亲了。” 定国公夫人笑道:“我当什么事呢,孩子们的婚事,你恼什么啊?”她过去把郭文莺扶起来,和声问:“文莺,你这是要跟谁成亲啊?” 郭文莺摇头,“伯母,这个不能。” 郭义潜怒了,“什么人神神秘秘的,连名都不能?”他着又忍不住道:“这事皇上可是知道了?你不要擅作主张,再害了家人。” 郭文莺和封敬亭那暧昧的能滴出水的样子,虽没挑明,可也是尽人皆知的。他之所以从没想过给郭文莺议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惦记着有朝一日她能入主正宫,好光耀门楣。 郭文莺到底是女子,当着这么多叔伯长辈的面,她怎么好意思开得了口,只是伯父问的急切,只好点头道:“皇上是同意的。” 郭义潜顿觉诧异,什么人皇上都能同意?除非…… 他忽然心中一动,随后忍不住激动起来,要真是如此,那郭家以后便是前程似锦了。 郭义莨和郭义凯还没明白,只在那里道:“皇上怎么会同意?文莺成亲还要皇上特旨吗?” 郭义潜也没回他们,只强装镇定问郭文莺,“婚礼在哪儿办?怎么办?圣上可有旨意?” 郭文莺道:“随意就好,此事原也不要铺张,只是在府里摆个宴,所请的人还请伯父代为斟酌一下。人数不宜多,有两桌就好。” 郭义潜纳闷,“怎么这么简单?” 郭文莺不愿多解释,便只是皇上的旨意。 郭义潜心知肚明,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便都一力应承了,好在他也是聪明,对外也不会泄露半句。别人若问起来,也只是个普通人家。只是对于宴席摆在朱子街,而不是定国公或者永定侯府,他颇为不满。 郭文莺要成亲的事,很快在府里宣了出去,兄弟姐妹都知道她要成亲,都拉着她问东问西。定国公夫人带着她又拜见了二伯母和三伯母,还和几个兄弟姐妹都见了面。 郭义铭有一子一女,郭义凯有一子二女,论年纪郭文莺是女子中最大的一个,郭府长女,出嫁的规格自然不能太差了。几个伯母都要给她置办嫁妆,还有嫁衣什么的,时间这么紧许多事情都来不及准备。 郭文莺都笑着推拒了,自己一切婚仪从简,也不需要什么嫁妆。 二伯母顿时脸耷拉下来,“文莺,咱们虽是第一次见面,你到底是侄女,怎么能没嫁妆呢?没的是嫌咱们老爷官职低,不配给你置办嫁妆吧?” 郭文莺连道:“伯母勿怪,文莺不是这个意思。” 此时她也觉得颇为头疼,不成亲吧,这么偷偷摸摸的和封敬亭私下往来也不是好事,可真成亲又不能光明正大的,总归也不能得了圆满。私下里还要得罪亲戚,左右过了年两位伯父、伯母就离京了,等他们走了,也没那么多事了。 在府里用过了午膳,憩了一会儿,定国公夫人便跟郭文莺到西府去,她要成亲,这么大的事怎么也得禀过祖母和父亲。何况今是团圆日,西府里三老爷一家也在府中,总要去见过的。 郭文莺也知道如此,在外人眼中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永定侯府的女儿,若不通知父亲,将来为官也要被御史参奏,要让人戳脊梁骨的。 正好二伯母、三伯母都在,便一同带着郭文莺去拜见傅老太太,起来傅老太太是郭家唯一的一个老辈,底下侄孙媳妇们自然要拜见的。郭婉云、郭婉香还有另几个女儿也都吵着一起去。左右都是一个府,打开角门就是一家人,便都带着一起去了。 她们直接从后园的角门进了西府,早就有下人往前面送信去了,不一会儿三老爷家的顾太太就迎了出来。 第四百三十八章 重孙 这位顾太太现在俨然是侯府里的当家太太,宅中大事务都一应包揽了,她一见众人,立刻笑得花枝颤颤,“哟,今儿个吃晌饭的老太太还东府里的太太奶奶们什么过来,这不还真禁不起念叨,这不就来了。这可比‘起曹操来’灵多了。” 定国公夫人笑道:“就你是个牙尖嘴利的,咱们过来也是有事要跟老太太回。” “行了,都走吧,老太太还等着呢。” 一行人往老太太的居所走,也不知是不是心境的关系,虽不过只一段时日,郭文莺却觉得这宅子败落了不少,似乎也没了往日的喧闹,就算是过年也没带几分喜气,整个宅子气氛压抑的让人几乎窒息。若不是顾太太脸上一直挂着笑,时不时插科打诨两句,倒让人觉得好像进的是阴森的鬼宅。 尤其是傅老太太的居所,更是沉寂的有些吓人。听人最近些日子永定侯府闹得很是不可开交,傅老太太也被挤兑的不行,这会儿瞧着这侯府倒真成了三房的下了。 傅老太太还在佛堂里念佛,听东府的人都过来请安了,忙从佛堂出来。她一眼便从人群里看见郭文莺,那张脸顿时便沉了两分。 定国公夫人上来见了礼,并带着一干妇人给老太太磕了头。 傅老太太笑道:“这明个才是初一,你们这拜年不是拜早了?” 定国公夫人笑道:“咱们也是心急,想早点跟老太太讨赏钱,顺便讨杯喜酒喝喝。” 傅老太太纳闷,“讨什么喜酒?” “府里的大姑娘要出嫁了,当然要讨喜酒了。”定国公夫人笑着把郭文莺要成亲的事了,她是府里的大姑娘,她不嫁出去,底下就妹妹也不好议亲,尤其是郭婉云今年都十八了,再拖下去怕是也不好找了。 傅老太太听着脸上也没多少喜色,只淡淡道:“这夫婿没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找的人家还真是稀奇了。” 这是在埋怨她不孝了。 郭文莺忙跪下,“孙女没及时回禀祖母是孙女的过失,只是婚事定的匆忙,孙女也是昨日才知道,今日回禀了大伯父和伯母,便来回老太太了。” 傅老太太冷笑,“像这样的事,我这个祖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倒看是什么样的人家?” “是前云南总督的重孙封元曦。” 顾太太插嘴道:“姓封的?这姓倒是少见,莫不是皇亲国戚?” 二伯母秦氏笑道:“姓封便是皇亲了吗?下姓封的多了,只是这云南总督是怎么回事?还是前总督。咱们老爷倒是在云南做过几年官,现任总督姓董,前任的,又姓封的,这是哪一个?” 定国公夫人眼神闪了闪,顿时明白郭义潜那般顾忌是因为什么了,云南总督封岳峰正是太祖皇帝,他的重孙是谁已不言而喻。 她怕她们胡乱猜测再出不敬的话,忙道:“行了,都别猜了,总归是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就是了。文莺的意思是一切婚礼从简,咱们也就依着她吧,孩子早点嫁出去,也好早日生个宝宝出来,咱们南齐可是有望了。”她这是话中有话,自知道郭文莺生的孩子就算不是太子,也是皇子。 另几个人却没听出她话中意思,尤其是二伯母还在念叨着这姓封的总督是谁。 傅老太太见定国公夫人这么,也便没再找茬,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也巴不得郭文莺早点嫁出去,也省得以后再在府里惹出麻烦。 婚事便是这么订下来,这些事老太太都不爱管,正好定国公夫人抢着要管,便都推给她了。顾太太也是会做人,忙笑道:“她大伯母都揽了去,可叫我这个亲婶母怎么办,横竖我们在一旁看热闹吗?倒不如也分点差事过来,倒也叫我和我家老爷也尽点心意。” 定国公夫人笑道:“你若肯帮忙那也是好的,回头自跑不了你的。” 她着又对郭文莺道:“你还没见过你父亲,这就去吧。亲父女哪有隔夜的仇,有什么好不开的?” 郭文莺点点头,她这回也想跟父亲好好聊聊。 她站起来要出去,郭婉云也跟着出来,“姐姐,我跟你一起去吧。” 郭文莺道:“你这里头跟几位长辈话吧,我没事的。” 郭婉云撇撇嘴,“着着肯定又要我的婚事了,往常有大姐姐在前面挡着,这会儿大姐姐嫁出去了,回头又要对着我来了。” 郭文莺想到自己过要帮她撮合路唯新的事,路唯新那子平时也还听她的,只是这件事任她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肯应,还他家的事用不着她管。她既没成,心里也觉颇对不起郭婉云的。 她叹口气,“当初或者就不该劝你不要嫁给端亲王,那会儿亲事若成了,你也许就做了皇妃了。”其实她也不是想着她该嫁给封敬亭,只是觉得坏了她一段姻缘,又没促成另一段姻缘,对她有些愧疚罢了。 郭婉云笑起来,“行了,大姐姐,我若嫁给皇上,那咱们姐妹两个抢男人吗?我可抢不过你,我要嫁也是嫁给一个真心爱我的,才不要和别人共事一夫呢。” 郭文莺望她,倒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想法?从前看她唯唯诺诺的,还以为是个听话的乖乖女呢。 不过共事一夫?她又何曾想跟别人共事一夫啊?也因为此她才不想再进宫。 两人着话,便到了郭义显所住的连月阁,这个院子是他从前最喜欢的妾住的,自那妾死后,他很是伤心了一阵子,便搬到这里了。当时傅莹还以为他是两三的热度,也没管他。结果谁知他在这儿住上瘾了,一住就是好几年。 郭婉云不方便进去,便在外面等她,只郭文莺一个迈步走进院子。 从前她从没单独来过父亲的住所,往常拜见也只在院外通传一声,不见也从来不会进去。今日便是打定主意要见父亲一面,是以厮阻她,她也没理会。大过年的,哪有下人拦着不让女儿见自己爹爹的道理? 第四百四十章 伤心 过了初三,郭文莺便回到了朱子街,一出了府门,红香立刻欢快起来,这几日她也是憋坏了,总是想要不敢笑的,真不如在外面过得痛快。 她道:“姐,咱们什么时候出去逛逛吧,总在府里也没事可干。” 郭文莺睃她一眼,“看你这丫头是玩野了吧。” 红香笑起来,“跟着姐哪有心不野的。” 被她这么一,两人倒也没急着回家,在外面采买了一些东西,才往朱子街走。过了拱月桥,与一个人擦肩而过,红香突然脸上变颜变色起来,等那人过去,她就在后面追。 郭文莺一看,也跟着追了过去。 红香办事还是挺妥帖的,这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刚才晃一眼,她也没看清,前面那男子看着二十六七岁,从背影看身材倒是挺壮实的。 红香一路跟着那人,那人似乎在想事,也没察觉,一路穿街过巷,走到一个宅子前才停下来。拍了几下门,里面一个女人出来,对着他吼一声,“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那男子唯唯诺诺的,也不敢应声,低着头往里走,后面女人大声咒骂,“我怎么找了你这么一个笨蛋男人,什么时事都不会干,现在倒好,连家也不回了。” 在看见那女人的一瞬间,红香身子颤了一下,郭文莺走上前,轻声问:“怎么了?” 红香拼命摇头,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下来,“我等了他六年,他居然娶了妻了。” 郭文莺想起她曾过和一个会做木匠活的在磨盘底下的事,原来这就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人吗?她口口声声不想着人家,原来也不过是口不对心罢了。 她道:“既然已经成亲了,何必纠缠呢,从前的事就忘了吧。” 红香咬着唇,哽咽道:“姐,我不甘心,他好一定会来找我的。” 郭文莺叹气,“那你就去问他,问明白了就是了。” “好。”红香着竟真的迈步往里走。 郭文莺眨了眨眼,这丫头气糊涂了吧?她要问也不能跑到人家家里问啊?让人家打出来可怎么办?她这会儿想拦着已经来不及了,屋里那女人发现进来人,顿时叫起来,“哪个没长眼睛的,谁家都敢闯,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啊?” 郭文莺叹气,算了,今就舍命陪一回君子吧。她没想到她这个丫鬟平时看着挺和善的,脾气拧起来还真谁也管不了。 看看后面马车,云墨也在,还有徐英,还带着两个下人。前些日徐英回家了一趟,年前刚回来,便每伺候她进出。 她一看人不少,便也放了心,一会儿就算打起来,他们也不会吃亏。 迈步进了院子,这会儿院子里那女人正在推搡红香,嘴里骂着:“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这时候房门打开,那男子从房里出来,一抬眼看见红香,不由怔住,呐呐叫了声,“红香,你怎么在这儿?” 红香看着他,眼泪先下来了,“东宝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东宝还没话,那女人已经跳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旧相好,你人不怎么样,倒先弄了个相好回来,你滚,你给我滚出去。”她着已经拿起大棍子对着他抡了过去,下手之重,竟好像要打死他似得。 东宝吓得慌忙往外跑,那女人边打边骂,越骂越难听,连带着把红香也骂上了,什么荡妇,娼妇的,真是什么词都敢往外蹦。 郭文莺是军营里出来的,平日里一帮大老爷们嘴上也没把门的,但像她骂得这么脏的也少见。 一群人被她大棍子都赶了出来,随后大门碰的一声关上,倒是做得真够决绝的。 郭文莺瞪着那门看了半没反过劲儿来,这算什么?就这么完了吗? 倒是红香还真是个没出息的,已经拿着帕子去给东宝擦拭脸上的伤,嘴里还柔柔叫着:“东宝哥,还疼吗?” 东宝摇摇头,苦笑道:“红香,是我对不起你。” 红香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她也真是好脾气,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和声和气的询问。 东宝便把自己的经历了一遍,其实那女人也不是他娶的媳妇,只是他在来京的路上遇上的一个女人。他在外面做了几年生意,攒了些钱,便想着回家来,也是赶巧,他遇上一个要上京的寡妇,也是在客栈里一时寂寞,经不住那女人勾搭,一时与人成奸。两人初时好的跟蜜里调油似得,那女人待他也甚是温柔体贴,后来他回了京也住在这女人家里,那会儿还真有心想娶了这个寡妇的。 谁知道那女人胃口很大,时常向他索要一些贵重物品,渐渐的他身上的钱花的差不多了,那女人立时便翻脸无情,开始时只是冷嘲热讽,后来竟是动手打他,几次把他的行李扔到大街上。他在京中也没什么亲人,原想着赚了钱做点生意过日子,这下钱没了,也无处可去,只能暂时忍耐着,想哪找到落脚点的地方再离开。没想到今日红香的出现,倒给了她赶走自己的理由了。 红香听着不禁哭起来,“东宝哥没地方可去,为何不来找我?” 东宝苦苦一笑,“妹子,我是没脸见你,我做出这等事,还怎么对得起你?” “你不要这么。” 两人了会儿话,红香走到郭文莺面前,“姐,我想把他带回去。” 郭文莺叹气,“你可想好了,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他的品行也不像值得托付一生的。”家里多个人不过是多双筷子而已,她不在乎多养一个人,只是红香在她眼里就是她姐姐,若是让男人给伤了,就是痛苦一辈子的事。 这么轻易就让一个寡妇就哄骗了,必是耳根子软的,又易被美色所迷,心智不坚,这样的男人怎么托付一生? 红香手里绞着帕子一时犹豫不决,她虽也知道把他带回去不是明智之举,可是从内心里还是希望他是从前那个会为她做物件,一意哄她开心的宝哥哥。 第四百四十二章 拥着 看了约有一个时辰,也觉困了,叫绿玉进来伺候她洗漱完,便宽了衣服,摸索着往床上爬。她本来怕吵醒他,想睡到别的屋里去,不过怕他瞧不见她不高兴,也不敢擅作主张。 虽是轻手轻脚,还是把他弄醒,他微眯着眼扫了扫她的胸,似乎下意识的就摸了过来,揉了两把,随后翻身就压在身底下。 她总觉得他这会儿还没醒,闭着眼迷迷瞪瞪的,但动作却极为精准,直接脱了裤子摩挲了两下,就入了进来。 这动作干练的,似乎睡梦中也能成事了。郭文莺好笑的不行,看他困得连眼都睁不开,居然位置还能找这么准,动起来的力度也这么强劲有力。她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可谁知他动着动着居然停止了,然后就那么停在她的身体里睡了过去。 郭文莺叹了口气,刚挑逗的她起了兴致,他却睡着了,真有这么干的吗? 也不好推开他,把他弄醒,便这么着任他趴在自己身上,两人渐渐进入了梦乡。 睡到半夜,忽然身体又充实起来,万般奔腾的冲撞着,她困的要死,实在睁不开眼,迷迷糊糊的看他,却见他早已是精神抖擞的对他邪邪一笑,“你怎么不早把爷叫醒了,倒误了这春宵一刻。” 郭文莺忍不住白他一眼,什么春宵一刻,两人都快春宵了。她实在犯困,一动不动的死躺着,任他把自己从一条活鱼折腾成死鱼,又折腾成咸鱼。 次日一早起来,封敬亭要带着她出去逛逛。郭文莺自是乐得不行,忙梳妆打扮,换上一身喜气的新衣服。 看着她在梳妆台前梳头,铜镜里那张宛如芙蓉,娇若鲜花的脸都是越看越好看,他一时意动,抱过来又是一顿亲吻磋磨,把唇上刚涂好的胭脂都给吻花了。 郭文莺无奈,又得重新整装,这一耽搁都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 郭文莺喜欢逛瓦舍看些玩意,初七的时候,街上不少铺子已经开始营业了,街上来往的行人不少,倒是热热闹闹的,与平时无异。 封敬亭见她一路走着都忍不住用胳膊护住自己的胸,不由道:“你这是怎么?不舒服吗?” 郭文莺白他一眼,当然不舒服,他早晚含着她睡的,又吸又咬的,一夜下来都让他给亲肿了,不碰都觉得疼。 封敬亭被她那一眼白的甚觉趣味儿,笑道:“娇娇,你可真没女子的温柔劲儿,倒像个撒泼的野猫。” 郭文莺暗恨,心道,她若真是撒泼的野猫,昨晚就该把他从床上踹下去,也省得被他磋磨的浑身酸痛,走路都不大利索了。 封敬亭被她瞪几眼也不觉恼,只微微笑着:“娇娇,你倒,这儿有什么好玩的?” 上次方云棠带她来瓦舍玩过,还给她详细讲解了,哪里有好东西,她都记下了,这会儿正好跟他抖搂一下。 便道:“瓦舍是个好去处,有故事的,唱剧的,耍杂技的,相扑的都有,那儿还有蹴鞠大赛,逢上比赛人格外的多。另外还有玉器行每年都要举办一场比赛,民间的就在瓦舍附近,官家的则专设了场地。一会儿咱们去逛玉器行,我想买几个摆件玩玩。” 封敬亭微微点头,他从前也是京里的浪荡子,这种地方自也是常来,斗鸟斗鸡斗蟋蟀,这些行当几乎都会全了。只是自从十三岁之后,就没再来过,过了这么多年,看什么都觉陌生,透着那么股子新鲜劲儿。 郭文莺见他高兴,也觉逛着起劲了。两人从街头逛到街尾,瞧见什么好看好玩的都拿起来瞅瞅,倒也恢复从前的几分童趣。 他们一路往南,走不多久,便见到一条街市,街市从高大的宫门外延伸出来,两旁摆满了摊位,挨挨挤挤的,行人如织。交谈声,吆喝声,讲价声,有高有低,有长有短,杂在一起,仿佛错落有致的热闹曲。 再往前就是潘楼街,看见潘楼街就忍不住想起方云棠,她也不想再进去,就拉着封敬亭去了玉石行,让他给挑几块成色好的原石,自己没事练手玩。 封敬亭道:“玉石宫里有的是,送你一箱就是了,自己练这个做什么?” 郭文莺不理他,没拿过刻刀的人,永远不知道这其中的喜悦,她想亲手雕一个东西出来送给老师。 封敬亭的眼光自然是不一般,只随便一睃,再在众多大块的原石中拣出好的。两人衣着华丽,一看就是贵族出身,玉器行掌柜自是极尽巴结,给装了老大一个盒子。 后面自有跟随的亲卫过来给拎着,两人也都不用管,都高兴着接着去逛别的地方去了。 封敬亭今似是舍命陪君子,问她还想去哪里,郭文莺要去听戏。其实她根本不喜欢听戏的,只是觉得男女谈恋爱,就该去去电影院什么的。这里没有电影院,也只能去去戏院了。 封敬亭也不怎么爱听戏,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两人随意找了一家看着还算火爆的。徐茂想进去清场,被郭文莺给拦住了,他们只是感受一下气氛,人都没了,还听什么戏? 进了戏楼,上了二楼一个包厢,今唱的是樊梨花,戏台上扮演樊梨花的女旦身手极佳,一杆枪上下飞舞,挑的极好,不时有人爆出阵阵掌声。 郭文莺一看女将军,倒有了几分兴致,对封敬亭道:“我若上战场也有这般身手就好了。” 封敬亭嗤一声,“让你练武你不练,这会儿倒羡慕起人家来了?就你这样的真要厮杀起来,也只有给人家练手的。” 郭文莺笑笑,“我也打仗了那么年,怎么就没事?” 封敬亭轻哼,“那是你运气好。”还有他保护的好,当年为了怕她出事,他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每次她上战场都有人护着给她挡枪。 郭文莺轻笑着,靠在他怀里寻了舒服的姿势,被他拥着看戏,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两人这个样子才像是真正的夫妻,没有身份的差距,只有两个共同跳动的心。 第四百四十三章 惹火 一出戏落了幕,两人依然保持着现在的动作,谁也不愿放开对方。 正温馨之时,外面突然喧闹起来,有人大叫着跳上戏台,把台上还没谢幕的女旦给抓了起来。 那女旦尖叫着求饶,不知是不是挨了打,叫得甚是凄惨。 郭文莺站起来往外看,只见钟灵站在楼下,掐着腰正与人喝骂呢。她忽然笑起来,回首对封敬亭道:“君安候世子在这儿呢,咱们要不要报复一下?” 封敬亭好笑,“他得罪过你?” 郭文莺眯了眯眼,当然得罪过她,京里这些浪荡公子,她最恨的就是封敬卿,其次就是钟灵,这两人一个放狗咬她,一个占她便宜,都不是好东西。 封敬亭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由宠溺一笑,“那你就去欺负他,出了事朕给你担着。” 郭文莺差点感动的流泪,这才叫她的男人嘛,关键的时候就是要站在她身后的。左右她今没事,就跟这位世子爷玩玩好了。 封敬亭自然不会出面的,便在包间里等她,不过有他在,郭文莺底下也足,下楼时脚步踏的也分外响亮。 此刻钟灵正和一个锦衣公子对骂呢,捋胳膊挽袖子的要跟人家干仗,那公子也不是个善茬,跳着脚的骂他不要脸,“分明是爷看上的人,你敢跟爷抢了?” 钟灵阴阴一笑,“你敢跟谁充爷呢?” 他转头眼一见郭文莺,立刻抛下那人跑了过来,“好娇娇,你许久都不出现,爷可想死你了。” 二楼上的人听到这句,眼不由眯了起来,他倒是知道郭文莺为什么对“娇娇”这个词这么敏感了,这人好大胆子,居然敢肖想他的女人了。 娇娇?哼,这名字是谁都能喊的吗? 他对徐茂使了眼色,徐茂会意,对外面的微服的几个亲卫耳语几句。他也知道今钟世子犯了爷的忌讳,一顿好打是免不了的了,只是悠着点别给打死了,这可是钟家仅剩的一根独苗了。 郭文莺一听这两字,顿时火就冒起来,“娇娇”“娇娇”她到底哪儿娇了?个个男人都这么叫她? 她眯着眼对着钟灵一笑,“钟世子这闲的,在这儿做什么?怎么打架也不动手啊?”两人磨磨唧唧半,倒只是对骂了。 钟灵嘻嘻一笑,“跟个子抢个戏子,那子也是不要脸,也不打听爷是什么人,居然敢跟爷强人。不过看见了你,爷就不要他了,爷也不管你是女人还是男人,反正爷就是稀罕你了。”他着竟伸手去摸郭文莺的脸。 二楼的包间上“吧嗒”一声,一双筷子给撅折了。外面徐茂忍不住一叹,暗想着也不知该不该往侯府里送个信,一会儿真要打死了,也好有人给收尸不是? 钟灵依旧不知死活的,缠着郭文莺没完没了的,这会儿那个被他抛一边的浪荡公子不干了。 那子叫嚣道:“喂,臭子,你惹了爷,你还敢跑了?你知道爷是谁吗?我告诉你,今就是爷打死了你,也没人敢管。”这也是个缺管教的,平时被家里宠的太过,他也不打听清楚了钟灵的身份,竟当真指挥手下要打钟灵。 他挥挥手,“来人,把这子给爷打了,死活不论。”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几个身高马大的青衣人,对着钟灵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钟灵出门也是手下仆从无数的,顿时围过来护住主子。 可这些青衣人个个是高手,三拳两脚就给踢倒了一片,一地的打手被打残的不在少数,一时间哀嚎声不断。君安候素来疼儿子,知道自己儿子在外面惹事生非,所有给配的打手都是很厉害的。只是没想到,这许多打手竟然根本不是这些青衣人的对手,钟灵自己功夫也不弱,可这么多人打他一个,他也抵挡不住,不过一炷香的就让人掀翻了三次,脸都打肿了,鼻血横血。气得他直骂娘,刚喊了两声,牙都让人打掉了三颗。 那嚣张公子也给看得有些傻了,心这些人是从哪儿出来的? 他可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手下,不过人家给他报仇,他岂有不高兴的道理?在一旁乐得哈哈大笑,“跟本公子斗,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几两肉,今就叫你知道知道爷是谁。”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看钟灵手底下人那么多,就知道今碰见的是硬茬,若没有人帮忙,指不定自己怎么惨呢。他也不敢多留,趁着那边打得热闹,带着自己手底下那两三人灰溜溜的跑了。 郭文莺见钟灵挨打,倒也甚觉过瘾,眯着眼看了一阵,见二楼上人影晃动,知道封敬亭要走了,忙收敛了看热闹的心思,跟了上去。 封敬亭迈步出了戏楼,到了外面站住脚,见郭文莺追了上来,嘴角挂起吟吟地笑,“娇娇今看得可还过瘾?” 郭文莺身子颤了一下,好半没从他那声“娇娇”中缓过神来,妈的,无论听几千几万遍,她依然觉得不会习惯。她叹息,“爷,逛了一也累了,咱回家去吧。” 封敬亭点点头,牵起她的手往回走,两人出戏院坐上马车。他突然开口道:“明官媒开印日,你我顺便定了婚书吧。” 南齐的官员,腊月二十五“封印”,过了正月十五“开印”,过年放假期间虽然没什么事,不过还要不定时的处理些公务的。尤其是官媒这种地方,越是过年过年的,人越多。其实质相当于后世的婚姻登记所,不仅是婚约介绍,还做婚约登记,也就是代为订立婚书。 古代婚书分正书和别纸,正书是男方家庭请求婚姻的通婚书和女方家庭允诺的答婚书,内容多为虚话套话客气话;别纸才是婚书的主体,分别记录了男女双方各自的真实情况。婚书一旦缔结,既得到民间的认可,也具有了法律效力。 凡娶媳妇,先起草帖子,两家允许,然后起细帖子,序三代名讳,议亲人有服亲田产官职之类。婚书依照男左女右格式,分别写上男女姓名、生辰八字、籍贯以及祖宗三代名号等。 第四百四十四章 吹牛 原本封敬亭是想省了这个环节的,毕竟他的身份定婚书必须祭告皇庙,由钦监拟了日子,然后交由礼部一应处理。那日他什么婚书上写自己是原云南总督重孙封元曦的事,也只是顺嘴,真要订立婚书,又岂能不写明身份? 但这样一来,所知的人太多,徒惹麻烦,郭文莺既然想维持着现在平平静静的生活,可以在外行走做官,这婚书就没办法好好立的。 郭文莺自也知道这个道理,并且也跟大伯父商量过,实在不行由大伯父出面,通过官媒订立婚书。 郭义潜自是乐意去办这件事,立婚书,就是真正的夫妻,就算没走正规渠道,但皇上他日若想改娶他人却也要受约束的。一个言而无信的大帽子扣上去,也够皇上受的。 女方这边自是由郭义潜出面,男方封敬亭则请了今年八十三岁的叔祖父定王出面。定王是皇族中辈分最高的,出面做这种事最合适不过,只是这老头年岁大了,眼花耳聋的,封敬亭跟他了半,也只会“啊”“啊”,硬是一句没听懂。 封敬亭心,正好,也省得找太明白的再没胆子做。毕竟他的身份,谁敢随便出面给他签婚书啊?其中担的干系太大了,也就这位老皇叔祖耳聋眼花的,没有儿子在身边守着,倒是任他摆布了。 正好初八这日是个吉日,郭义潜一大早拿着那女双方的庚帖到了官媒处,在门口喝着冷风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定王的轿子来了,这老头别看八十多了,身子还算康健,自己走路也不大费劲。 他下了轿子,眯着老花眼左右看看,问侍从,“就是这儿了吗?” 侍从应道:“应该是这儿了。” 郭义潜忙迎上去,“下官郭义潜见过王爷。” 定王鼻腔里重重哼一声,摆足了谱往里头走,这样的事他本不愿意来的,可架不住皇上亲自求他,他一个老的快死的人了,何必跟皇上过不去呢?管他是好是坏,是错是对呢,横竖签了字就是了。 官媒处接待他们的是一个新任媒官,刚从外省调过来,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郭义潜也不愿透漏身份,只自家女儿要订立婚书,请官媒出具婚书。 那媒官拿着帖子看了半,越看越觉怪异,上面女方是定国公郭怀德的重孙女,这定国公的威名在南齐甚是响亮,即便是现在的国公府依然在靠祖上余荫,这家世也算显赫了。不过这比起男方似乎还差了许多,太祖父齐太祖皇帝?祖父世祖皇帝?父亲是景德皇帝?…… 那媒官拿着庚帖看了半,看得直犯傻,直觉自己是眼花了。 他也直是做了媒官没几,也不大懂这婚书订立的规矩,瞪眼了半眼,才对旁边的同僚道:“张仁兄,这婚书上还能吹牛吗?” 那姓张的官员忙的脚不沾地的,半连口水都没顾上喝,越到过完年,这要成亲的人就特别多,尤其是上元节前,生生把他们都能累死。此刻听那媒官问起,一时也没听清,只道:“什么吹牛不吹牛的?” 那媒官道:“就是在庚帖上蓄意夸大祖上官职。” 庚帖一般有男女方的生辰八字,还有一种细帖子,要序三代名讳,议亲人有服亲田产官职之类,这媒官虽做了不过几日,但也知道谎是不对的。他也见过在庚帖上故意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明明是门户,偏成书香门第,明明是普通富户,便又家财万贯。可像今这样撒谎这么没边的还真是第一回见,父亲是皇帝,祖父是皇帝,太祖父还是皇帝,他怎么不自己也是皇帝呢? 他一时也不敢依据这庚帖订立婚书,只好拿着举到那张姓官员眼前,“仁兄,你给看看,能这么写吗?” 那张姓官员忙的紧,哪有空仔细看,只粗粗扫了一眼,他这人有点近视,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楚,便只道:“一个婚书而已,横竖真的假不了,双方没有异议就算了。” 媒官心,这可是你的,回头出了事可别往你身上推。 其实他也不觉得这庚帖像是真的,总觉是谁的恶作剧,可是看坐在身边的两个男女双方的族亲,都是穿着体面,还跟着不少下人,实在也不像是闲着没事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心里纳闷,不过还是找了专用的婚书册子,现场订立了婚书,并让男女双方两边人签字。 郭义潜快速在女方那边签了名,在看老王爷,双手哆哆嗦嗦的根本写不了字,有人拿个放大镜给他,他对着照了半,嘴里絮絮问着:“四子……他这就成亲了?没经礼部这也行吗?” 郭义潜陪笑道:“这是主子的意思,咱们可不敢话。” 定王哼一声,“都是你们这帮猴崽子撺掇的,一个个都不是好人。” “是,是。”郭义潜点头,王爷“是”,他也不敢“不是”,这位王爷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厉害人,这么大岁数了无非就是懒得管那么多而已,其实心里明镜似得。 定王颤颤巍巍的在婚书上签了名,一式两份,男女双方各收起一份,他顺手交给身后一人,骂道:“猴崽子,记着了,跟那位去,下回再有这种事老头子不伺候。” 那人正是徐茂,被封敬亭一早派出来处理这趟子事,他自是点头哈腰的应允着,心里却道,谁愿意管这种事啊?皇上荒唐,弄得他们底下人也偷偷摸摸的。皇上私下里定婚书,这还真是下奇闻,叫人知道了还不定起多大风波呢。只是他是奴才,不敢不听话,等这事完了,还得接着善后,并且绝不能走漏一点风声去。 轻叹口气,捧着婚书回去交差去了。 这媒官觉得自己可能是正月里出门撞见鬼了,定个婚书而已,晚上回家居然被两拨不同的人威胁绝不能把此事出去,否则杀他灭口。他吓得连滚带爬的回到家,跟妻子自己可能摊上大事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花园 刚完,突然觉得不对劲,张开眼睛,猛然醒悟过来,“你……你……” 封敬亭低低地笑着,“没事,爷觉这样甚好。”这样他抚摸起来也更方便一些。 郭文莺扭着身子不愿他靠近,可他的力气哪里及他,只挣了几下,就被他俯身压在身下。他拿过一个厚毛毯盖在两人身上,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准备的,又宽又大,把两人遮的密密严严的。 封敬亭索性连头带脚把两人都包在毯子里,这就像是一个私密的空间,便是有人看到,也只会瞧见一个在动的毯子,看不到里面春色无限。 他甚觉有趣,不由发出低低地笑声,对她道:“你觉不觉得这像是幼时玩的游戏,两个人躲猫猫,藏在一起,不让别人发现。” 郭文莺很想白他一眼,谁家孩子躲猫猫是像他这么玩的,有把人脱光了躲猫猫的吗? 身下的躺椅不知何时被撑开了,竟像是一张床,头触在椅背上,能完完全全放开她的身子。当初封敬亭让她做这椅子的时候,她还觉得奇怪,一张椅子何必要变成床形,这会儿看来他果然是有预谋的。 她看看左右,院子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但两人这个样子还是让她不适应,她低声道:“爷,咱们不要在……去房……”她话没完,已经一声惊叫。 看她这副情意绵绵的样子,他不禁轻笑起来,“你放心,这会儿谁也不敢进后院的。”徐茂那么机灵的人,肯定早在他要搬躺椅的时候,就让亲卫把府里的人都禁足了。他跟了他这么多年,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 一阵演绎之后,郭文莺整个身子瘫软在躺椅上,全身几乎没有了一丝力气,额头滚落着大颗汗珠。他总是这样,不弄得她筋疲力尽,似乎不肯罢休。 封敬亭出了一身的汗,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望着怀里她,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他的东西似乎被他弄得好惨。 他低低笑着,爱怜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来,娇娇,叫声相公来听听。” 郭文莺闭着眼摇头,昨晚他发神经,逼着她叫了无数声“相公”,不肯叫就各种折磨她,叫了折磨的更厉害。她早有些怕了。 封敬亭笑着在她软软的身子挠了一下,“你叫不叫?叫不叫?” 郭文莺怕痒,咯咯笑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推他,一时掀开毛毯,露出雪白娇嫩,红配着白,真是好一番春色无边。 封敬亭微微眯起眼,见他身子又要附上来,郭文莺吓得缩了一下,忙道:“我叫啦,相公,相公。” “叫亲亲好相公。” 郭文莺脸上霎时绯红,暗骂他不要脸,不过还是乖乖地叫了一声。 封敬亭满意极了,奖赏的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将她整个揽进怀里,用毯子包着。 这会儿太阳正好,虽是冬日,却也不算太凉,又包着厚厚的毯子,倒也惬意。两人眯着眼躺着,享受着这难得安逸和宁静。 封敬亭闭了一会儿眼,突然道:“娇娇,你身子不好吗?怎的没有身孕?”自上回发现她吃避孕药之后,他已经把她所有的药都没收了,还让云墨盯着她,不许她私下采取偷吃什么。 这种事能瞒的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郭文莺也不敢在他面上耍聪明,更何况她渐渐也对他上了心,也并不排斥为他生个孩子。只是这么久不怀孕,她也觉得有些奇怪,按以两人做那种事的频率,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消息的。 她道:“也许是我体寒,不宜受孕吧。” 封敬亭点点头,“那朕叫太医来给你看看,好好调养一下,你也好早日给朕诞下龙嗣。” 郭文莺“嗯”了一声,往他怀里偎了偎,两人就这么拥着,直到觉得冷些了,才起来回房里。 封敬亭到做到,第二日便有宫里的太医上了门。那太医姓陈,是徐茂叫了来的,只听到宫外给一女子看病,他可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皇上。 乍一看见封敬亭,吓得他慌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封敬亭淡淡道:“拙荆体寒,不易有孕,陈卿给看看吧。” 陈太医被一句“拙荆”惊得半没反应过来,心,拙荆?民间才叫拙荆呢。皇上的拙荆又是什么?那是皇后啊。可怎么就没听皇上立后呢?他满腹疑问,自也不敢问,到了床前为伸出手的丽人把脉,沉吟片刻道:“启禀皇上,娘娘确实气虚体寒,可能曾在哪里受过寒气,一时入体,调养段时日就无碍了。” 郭文莺忍不住想,莫非是在闽地时她被人逼进峡谷里,在那里住了几日,导致的寒气入体?早知道这样,那会儿就不该再用避孕的药物,若真是由此不能怀孕,那真是对不起封敬亭了。索性太医也无碍,便听话精心调养着也罢了。 太医开了药方,恭恭敬敬呈给皇上,封敬亭拿着看了看,见都是些寻常之物,知道也没什么大碍,这才放了心。好在他与郭文莺也还年轻,便是等个一两年也还等得的。 挥了挥手令太医退下,陈太医到了外面,一抬头看见徐茂笑眯眯看着他。 他忙拱手,“大总管有什么吩咐?” 徐茂道:“知道什么该,什么不该吗?” 陈太医忙道:“下官今没来过这里,什么都不知道。” 徐茂点点头,让人送他出去,随后亲自给郭文莺抓药去了。皇上看这位着紧的不行,若没意外,这就是未来的皇后主子了,他自是不敢怠慢。 郭文莺喝了药,就躺着睡了会儿,这两封敬亭一直陪着她,看她用药也没再折腾她的身子,只偶尔抱抱她,陪她躺一躺。 她很享受有他陪伴的感觉,从前没被他这么温柔待过,现在才发觉原来他也是这么细心的人,这种疼宠慢慢一点点渗入她的心,越发觉得不想离开他了。 只是他身为帝王,总有太多的迫不得已,到次日傍晚时宫里来人传信,太后召见,他急匆匆走了,临走时嘱咐郭文莺好好调养身体。 第四百四十七章 喜酒 他前脚刚走,郭文莺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她本来就没病,这两为了配合他难得的柔情,不得已装病弱,这会儿立刻生龙活虎起来。 匆匆洗漱完,紧接着让红香和鸢儿赶紧去买菜准备宴席,她今要请客了。 昨个儿舅舅还遣人来问她什么时候成亲?她都拜堂两了都没给家里去信,八成是都等急了。底下那么多成亲的,就没她这样的,也难怪三前卢大太太就开始念叨她,有她这个外甥女等于没有,这么大的事连跟家里一声都不肯,自己就做了决定了。 许氏忙着操持宴席,不过三桌,要置办并不难,帖子是徐英写的,没想到他还能写出一笔好字,倒是个管家的好材料。 郭文莺都看过了,盘算着别漏了什么人,随后就叫人发出去了。 今儿个已经是十一了,有些衙门已经开印了,只是没过十五还并不怎么太忙,所以郭文莺的帖子发出去,倒是没多久就有登门的了。 定国公带着郭文清最先来的,两人寻思着帮忙迎客,便一早就赶来了。 一进门郭义潜立刻往厅里瞅了瞅,低声道:“那位在吗?” 郭文莺自然知道他的是谁,摇摇头道:“昨晚上走的,宫里有事就先走了。” 郭义潜吁了口气,心幸亏没在,这位爷要是在这儿他们没一个自在的。他看着郭文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其实一早他就往永定侯府送了信,郭义显却并没什么表示,只到时候再吧。 他也不知道这对父女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就算这么多年没什么感情,也不至于连这点体面都不顾了。还有侯府的老夫人,简直把郭文莺当仇人一样。到底都是因为当年的事,当年卢霜月的死确实是被人陷害,郭文莺要找人问责也无可厚非,但这一家子未免太护短偏心了些,竟把所有的过错都怪在了郭文莺身上。 一早来的时候他夫人还跟他,就没见过这样的,自己女儿成亲,当爹的连个面也不想露,横竖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这样的话,他听在耳中都觉尴尬,到底也的是他们家。 郭文莺看大伯父那神情,就知道他想什么,反正她也不在意,便道:“左右已经拜了堂,只是吃个饭而已,一切便由伯父主持了。” 她对自己那所谓的父亲和大哥都没什么好感,他们不来倒也好,省得臭着一张脸,让人看着堵心。她早过了会渴望什么亲情父爱的年纪,若不是怕别人背后议论对她名声不好,索性当没这个爹了。 随着宾客越来越多,她更没功夫想这事,跟着大伯父一起去迎客去了。只是新娘子在外面迎客,倒是千古奇闻第一事了,有与她相熟的,都不禁打趣她。 陆启方更是捋着胡子笑道:“文莺啊,旁人那是嫁相公,你这是活脱脱娶媳妇啊。” 郭文莺笑道:“先生正是对了,文莺本来招的就是上门女婿,难不成要在洞里盖着盖头坐等着吗?” 路怀东紧跟在陆启方后面迈步进来,一见郭文莺也噗嗤笑了,“旁的新娘子好歹也知道害臊,你倒混不当回事了,瞧瞧,你这穿的是什么?” 郭文莺看看身上这件大红色的男装,忽然也觉好笑起来,她本来觉得一身凤冠霞帔的穿着大招眼,索性才换了身男装,被他这么一,倒也觉得不伦不类起来。 她跟封敬亭要招上门女婿,这会儿弄得倒好像真是招了个上门女婿似得。刚才那些西北军的人还跟她开玩笑,问她从哪儿弄了个倌收房里了?在他们这些人眼里,郭文莺就算换了女装也跟汉子差不多,倒浑似没把她当女人看。一帮人围着她,吵闹着要见新娘子。 郭文莺被缠的没办法,便只新郎有事出京去了,要几日才回来。这些人哪里肯依,满院子到处翻着,非得要把那个敢娶她的男人抓出来,先打一顿再。 郭文莺曾经在军中人缘极好,这些军中老人都把她当兄弟似得,瞧见有人把她娶走了,自是满肚子气不顺,要揍那臭子也是情理之中。 郭文莺自知道封敬亭不在,也不拦着,任他们把房子院子翻了个遍,最后从后院把正带人准备的徐英给抓了出来。 徐英长得也有几分英俊,他在府里地位比一般仆役高出许多,穿的也体面,也难怪会被认错。那些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几下老拳,才给抓到前厅,非逼着他陪着喝酒。 郭文莺看徐英脸上鼻青脸肿,不由有些好笑,这些人真是太坏了,故意专找脸上打,就是为了让他见不得人。 她这不是她夫婿,那些人哪里肯信,也不管是不是的,直灌了他三大碗酒,还不肯放人。徐英没办法,只得在一旁赔笑着,心自己今这顿打挨得真冤枉,他们找不着正主,气全撒他身上了。只不知道这些人若真见了正主的面,还敢不敢这般放肆了? 他虽然不知道封敬亭的身份,但料定了不是寻常人,他们这位姑爷平日里神神秘秘的,出入皆有成队的侍卫,还有太监随身伺候,那身份早就呼之欲出了。只是他们这些下人揣着明白当糊涂,谁也不肯破罢了。 府里真正不知道封敬亭身份的,也就是许氏一个,她还一心以为自家姐嫁的是一个普通商人,念叨着这人一到晚不爱着家,娶了姐也好像没娶一样,两个正经的婚礼仪式都没有,就草草的拜了堂了。弄得好像不是娶媳妇,倒像是弄了个外室。 被她这么叨念了几,也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外面便有人这府里的主人是有钱人在外面养的外室。许氏吓得够呛,便再不敢乱话了,以免坏了姐的名头。 郭文莺把宾客都请进去,抬眼看见路唯新一个人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不由走过去,“唯子,你干什么呢?” 第四百四十八章 笑闹 路唯新睃她一眼,半真半假道:“你都成亲了,容我哀伤一会儿吧。”他喜欢的人都嫁人了,他还得来喝喜酒,这个中滋味儿怕也只有自己能体会了。 郭文莺拍了拍他的肩头,“兄弟等你喝酒。”随后迈步进屋去了。 路唯新对着她的背影更觉哀伤起来,自己喜欢她好几年,可人家心里从来都只是把他当兄弟看,害他连个表白的机会都没有。现在这块好肉叫狼给叼走了,他就更没机会了。 他匆匆跟上去,“唉,文莺,你跟我,你到底嫁的是哪个臭子?回头爷也揍一顿去。” 郭文莺回头睃他,“你消停会儿吧,那帮人没一个知轻重的,你好歹是锦衣卫佥事,跟着瞎起什么哄?” 路唯新哼哼两声,他是真的想揍一顿嘛,强了他的心上人还能叫人打了,下还有没理的地儿了? 今来的人大部分都是西北军的兄弟,陆启方、路怀东和楚唐都到了,能同时请到这么朝中权贵,也算是郭文莺面子大,郭义潜坐在首桌帮她招呼着,几人都是朝中重臣,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不时插科打诨两句笑话,气氛倒是欢快不少。 陆启方笑道:“我老郭,你们郭家这是烧了什么高香了,生了文莺这么个可人疼的丫头,那可是那位的眼珠子,从前咱们碰一下都不行,这以后可更没人敢惹了。” 这一桌坐的都是皇上身边的,自然知道指的是谁,都不禁笑了起来。封敬亭对郭文莺什么样,他们都是亲眼见识过的,自都心领神会了。 郭义潜也笑起来,“右相大人真是客气了,文莺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倔,轻易不肯服软,这以后还不知道闹腾成什么样呢。咱们虽是长辈,却也是不得的,也只能在旁边瞅着罢了。” 本来就是,那位是皇上,横竖他做什么轮不到他们管,这件亲事本就是荒唐之极,只是现在没捅出来,大部分人不知道而已,否则肯定得翻了。现在他们也只不过装聋作哑罢了。 路怀东从来都是心大的,对皇上的私事从来也没关注过,这会儿听他们左一句右一句提到“那一位”,不禁道:“你们了半,那一位是谁啊?” 几人都含笑不语,该喝茶的喝茶,该话的话,都扭过脸去不理他了。 路怀东讨了个没趣,远远见郭文莺走过来,忙招呼道:“文莺,你来,上大哥这儿来。” 郭文莺走过来,给几人都见了礼,笑道:“大哥要喝酒有好酒,一会儿文莺陪你几杯就是了。” 路怀东皱皱眉,“哪个要喝你的酒,索性把你家那口子叫出来陪咱们爷们几杯才是正经。” 郭文莺道:“不是了,他没在京城吗?” 路怀东撇嘴,“你净唬我吧,欺负老哥哥人实诚,好唬弄是不是?哪有新婚新郎官就跑了的道理?” 陆启方见他要闹起来,忙拉他坐下,“得了,老路,喝你的酒吧,你要嫌闷,我陪你几杯,何苦为难文莺。” 路怀东还要话,被他强摁着灌了两杯,另外几人忙过来灌他酒,倒硬生生把话题给岔开了。 郭文莺暗自好笑,自己这位大哥也是实诚,别人都猜到了就他猜不到,也该着被这些人围起来灌酒了。 有人帮她解围,她自去第二桌敬酒,第二桌做的是邓久成和徐横还有卢奇等人,这些人都是从前西北军的将官,现在也在京里任职。徐海在闽地训练水军呢,他过不来,便叫哥哥代为送了份厚礼。徐横笑礼物早就准备好了,本来是打算给郭大人娶媳妇的,没想到倒成了聘女婿了。 郭文莺都笑着接了礼物,叫人送到后院的库房去。她成亲,这些兄弟们的礼物自是短不了的,这些年个个都混得如鱼得水,给的礼物也丰厚之极,她乐得照单全收,自觉离富豪生活是更近一步了。 第三桌坐的都是些从前跟着她的下级官员,有张强几个,还有张欣房几人,耿云奎也在这一桌。郭文莺本来想请他去首桌去的,不过耿云奎自觉自己是一介布衣,不愿与朝中一二品的大员做一块,没得叫人瞧不起,便索性和张强几个同桌。他们曾在一个院住过,相互之间倒也熟悉,话全无隔阂,倒是轻松不少。 这会儿菜都摆上桌,郭文莺刚要坐下,下人来报是吏部尚书卢俊清来了。 郭文莺一听舅舅来了,忙站起来到外面迎接。她早就等着舅舅了,只是没想到舅舅会来这么晚,按以他的性子,早该到了。 大门外,不仅卢俊清到了,卢大太太、卢新玉、卢一钰和卢明辉都来了。 郭文莺一见舅舅舅母一家都来了,不禁心中欢喜,自己成亲虽只是走个过场,但亲人不到多少心里也有些失落。 她迎上去见礼,卢大太太道:“文莺,你也是,怎么成亲就成亲了,连迎亲仪式都没有就拜堂了,还不在自个家里办仪式,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自己在外面开府,像什么样子?” 卢大太太本就是传统的人,看不惯这么折腾也是情理之中的,背地里那些京中贵妇中闲着没事磕牙,都拿郭文莺事,她不守妇道,行事乱七八糟,卢大太太平常与那些人聚会,多少也听一些闲言闲语。她脾气火爆,当面反驳了那些人,自己外甥女本就不是一样的人,有本事你也打瓦剌去,有本事你带兵去?你要能做得成,也能与别的女人不一样。 这话虽是把那些人驳了个哑口无言,但从她内心来,却也不认同郭文莺,总觉得她一个女人未免太能折腾了。这不,又闹出花样,自己开府,自己成亲,这还不定又让那些嘴碎的妇人怎么道呢。 郭文莺自也知道舅母是为了她好,不过她所做的事本就为世所不容,也没指望别人能出什么好话。便笑道:“舅母的是,是文莺莽撞了,原应该让舅母给操持着,在舅舅家出嫁的。” 第四百四十九章 喜怒 卢大太太倒被她逗乐了,拍着她的手,“你这丫头,真是一点也没个女人样,倒真怀疑你是投错了胎了。” 卢俊清在皱皱眉,“行了,哪这么多废话,还不快进去,来迟了也罢了,还罗里吧嗦的。” 两人迈步往里面走,郭文莺正要跟上去,卢新玉在后面道:“文莺,你且等等,后面还有人呢。” 郭文莺诧异,“还有谁要来?” 卢新玉把他们今的事了,他们之所以来这么晚,也是因为去了一趟永定侯府。自己女儿成亲,当爹的不到场也就罢了,这会儿宴客也不出现,未免叫人闲话。他们倒不怕议论郭义显,那人就是那副死样,死不肯认错的,还端着一副长辈架子,看他行事哪有点像个长辈的样。 他们主要是为了郭文莺,她一个女人在官场上本就不易,若再扣一顶与生父龃龉,不孝的帽子,还不定生出多少事端来。所以一早卢俊清就带着他们去了趟侯府,好好歹的把郭义显给拉来了。 先前郭义显还故意拿乔,自己是郭文莺的亲父,当女儿的不亲自来请,他是不会去的,还底下都是女儿跟女婿来给请安的,哪有亲爹上门贺喜的道理?后来被卢俊清摁住了给了两个耳刮子,这才老实了。 郭义显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卢俊清早就想揍他了,这一打完,心里倒痛快了不少,最后撂下一句,“你爱去不去吧。”然后带着夫人和儿子扬长而去。 他这辈子做的事,从没有像今这么痛快过,真是把压抑了几年气都一起出了。不过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虽心中欢喜,看见郭文莺却半点不露。若不是卢新玉提起,郭文莺还不知道舅舅为她做了这样的事。 她道:“表哥先进去,我在这儿等就是了。” 卢新玉摇摇头,“我陪你等一会儿吧,左右我也没事。” 看大哥要在这儿,卢一钰和卢明辉都不肯进去,要在这儿陪着郭文莺一起,大有一副怕她被人欺负了的意思。 郭文莺心中一暖,有这样的兄弟在,她还有什么可求的? 卢一钰要参加今科的科考,他本该在家里埋头苦读的,能出来更让郭文莺感激,自拉着他问了几句恩科的事。卢一钰虽书读得好,却没卢俊清那股迂腐劲儿,行事比卢新玉还沉稳些。今科状元呼声最高的就是他了。 一起科考的事,卢一钰顿时打开了话匣子,一时妙语不断,还讲了自己学上的趣事,几人虽是在门口站着,却也不觉沉闷。 又等了一会儿,果然永定侯府的马车来了,除了郭义显之外,车上的还有郭义铭和郭文城。 郭义显虽是挨了打,却也没打算来的,他这人性子执拗,你让他做的事,偏偏就不喜欢做,你越不让他做的,他的就坐的越起劲。所以卢俊清的话,他还真没往心里去,心郭文莺那死丫头还不定嫁了个什么低贱的人呢,问她嫁谁连身份都不肯,还让他这个老丈人去宴什么客,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他不想去,可是郭义铭却巴巴的要去,一早让人准备了贺礼,还让顾太太和郭文城都穿戴整齐了跟他一起前去。 郭义显一看这个就有点坐不住了,郭家要改立世子的事闹得实在是不可开交,郭义显虽也看不上郭文云,但那到底是自己儿子,总好过让老三家里得了利。所以他一听郭义铭要去,就有些坐不住了,他是真怕郭义铭和郭文莺攀上关系。 皇上对郭文莺多有恩宠,真要是跟皇上一声,这事没准就成了,到时候他这个现任的侯爷往哪儿搁? 他心里害怕,立刻就叫人备了车,跟着一起出了门。 郭文莺看见几人一起来,心里就料出了几分,不过她也懒得理会他们的心思,只恭敬地过来行了礼,虚应了几句,叫人挑不出错来就罢了。 郭文莺引着他们进了前厅,一路上郭义显高昂着头,一副爱答不理样,不过在看见厅里首席上坐着的人,立刻眼前一亮。这些人大都是平日难得一见的,就算上门巴结,人家都不定一顾的,没想到今日倒在这儿都看见了。 他也不等招呼,自顾往首席而去,坐在郭义潜下首,就和人家热情的攀谈起来。 几人都顾着郭文莺的面子,对他倒也客气,连连给他斟酒,些祝贺的话。郭义显受冷落了数月,乍一见这些权贵这么笑脸相迎,顿有种受宠若惊之感。心道,自己这个女儿虽然也是个不省心的,倒是认识许多皇上跟前的红人,看来以后还真不能冷着她了。 这么想着,面对郭文莺时立刻换了副笑脸,一时倒把郭文莺给笑愣了。 卢俊清也坐在这一席上,看他那样子颇觉不惯,便对郭文莺道:“你去别的桌坐,横竖这桌有你舅舅呢。” 他憋着股气,叫人搬了个大酒坛,一副打算把郭义显喝趴下的态势。 郭文莺一看这个,立马就走了,卢大太太和顾太太是女眷,不方便在厅里,便在后面花厅里安排了一桌,由许氏陪着两人稍坐。 郭文莺进来和两人了几句话,见叔母和舅母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倒也没打扰两人。外面一堆兄弟等着她喝酒呢,实在也不便陪两人话。 卢大太太挥挥手让她走了,似还嫌弃她碍事了。 郭文莺笑了笑,到了外面厅里,坐在第二桌的席面上。这一桌都是年纪相仿的,路唯新、郭文清、郭明玉几人也在这一桌,见西北军那些兄弟对她敬酒,也帮着挡了不少。一堆人拉着郭文莺不肯放,这回她不肯把新郎带出来,这顿酒就不算是喜酒,改日要再请一顿才算完。还吵闹着非要把新郎官灌趴下,尤其徐横和卢奇叫嚷的最凶,徐横更站起来拍着郭文莺的肩膀叫道:“文莺,我跟你,咱们西北那些人我最服的就是你。当初要是没你,咱们打瓦剌根本不行,那江太平也是被你打倒的,咱哥们跟着你一路西北到东南,兄弟最知道你的本事。像你这样的奇女子就该配一个下第一的伟男子,那一般人根本配不上你。” 第四百五十章 醉酒 徐英一看这又要旧事重提了,慌忙悄悄跑走了,他是怕再待下去让人当成新姑爷再给揍一顿。这些人哪里是来喝喜酒的,整个就是打新郎来的,都是一帮护犊子的老爷们,在他们眼里郭文莺就是仙了。 郭文莺一看徐横喝醉了,忙道:“徐大哥喝多了,醒醒酒吧,别醉话了。” 徐横平时一贯冷着脸,冰冰冷冷的一个人,可一旦喝多了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不仅话多,还起来没完,整个就一个话唠。 他把两个过来扶他的人一把推开了,大声道:“文莺,我跟你,甭管你嫁的是什么人,都配不上你,配不上你。” 这边徐横发酒疯,那边卢俊清也喝多了,他本来酒量就浅,又一心和郭义显较劲,没喝几杯就有了醉意。 他心里恨恼郭义显,借着酒意,揪着郭义显的衣服大叫:“姓郭的,你不是个玩意,我妹妹嫁给你没几年人就没了,你连个法也不给,还虐待我外甥女。我告诉你,你根本配不上我妹妹,我妹妹那等人物生生被你给糟蹋了。”提起卢霜月,一个大男人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我妹妹是好的,生的女儿也是好的,这下就没人能配得上我家文莺,我告诉你,没人配得上。” 那边徐横也在喊:“文莺,下男人都配不上你,配不上。” 就在这时,厅外一个人正要往里迈步,听到这话,不由脚步一滞。 旁边徐茂低声道:“主子,他们的是醉话,全是醉话。” 那人正是封敬亭,他今日忙完朝事,想着她今在府里请客,便过来看看,没想到倒听了这么一耳朵。他不禁磨磨牙,心道,这些人还真是无法无的,这底下没人配得上郭文莺,那他算什么?合着就是个凑合的? 卢俊清也就算了,在他眼里自家的人自是好的,那个徐横犯的哪门子病?合着这是对郭文莺有意思还是怎么着? 他停住脚步转身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回宫拟旨,把徐横调出京去,让他上东南跟徐海训练水军去。” 三之后,徐横接到旨意离京,还闹不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刚调回京城?怎么这么快就被派出去了?他上吏部打听情况,吏部只冷冷看着他,“祸从口出,下回话还是看着点人。” 徐横莫名其妙,心自己到底什么了?他一般喝醉了酒,当过什么话第二就全忘了,这会儿真是想破头都想不出来自己究竟得罪谁了。 不过这是几之后的事了,这会儿他可没想到自己又会被调出京去,还在那儿大喊大叫着。邓久成与他关系不错,拉了他两回叫他别了,都没拉住,最后只能化成幽幽一叹,这丫的连得罪人都不知道,不定谁传出去,那位可不是随便糊弄糊弄就行了。他是不知道,这出戏的主人公正在外面听着呢。 厅里人没一个知道皇上来过了,都被这两人发疯给吸引了,卢俊清想到自己妹妹的死,想到外甥女成亲妹妹却没办法来看看,不由得悲从中来,一大把年纪竟呜呜哭了起来。 他这一开哭,厅里人都吓了一跳,一帮人围着他低低劝着,谁也没注意外面的情况。 郭文莺也没想到皇上会这时候过来,看见舅父开哭,也吓了一跳,她也知道卢俊清是个感性的人,这会儿多半想起了自己的亡母。她低声劝了几句,好容易把他劝的不抹眼泪了,结果一转身卢俊清就抱着肚子吐起来。 郭文莺有些气恼,问路怀东,“我舅舅到底喝了多少酒,怎么醉成这样?” 刚才她光看见路怀东在那儿灌酒了,这也是个不着六的,也不看看场合,老灌自己舅舅做什么? 路怀东自知理亏,不由尴尬一笑,他是个喝酒不要命的,见卢俊清大嚷着要喝酒,便跟他拼起来,哪想到卢俊清的酒量如此不济,喝了没几杯就醉成这样。 人都醉成这样了,也不好回去,便让人上后面给卢大太太送信,让人把卢俊清扶到后面客房里安顿好,干脆在这里歇一晚了。 有郭文清和卢新玉几个哥哥给她挡酒,郭文莺今日倒没喝多了,只被人敬着喝了两杯,只觉脸上火辣辣的有些烧的慌。 她也知道自己酒量浅,再喝下去肯定要醉了,便借机散了酒席。陆启方和楚唐都走了,偏路怀东不肯走,带着一帮子原来西北军的将官在这儿继续喝。 郭义显和郭义铭也带着郭家人走了,郭文莺一路送到外面,站了站,只觉头晕眩的厉害。她也知道自己酒劲上来了,跟卢新玉了一声,让他帮着应酬会儿,自己到后面休息去了。 卢俊清还在后院躺着呢,卢大太太索性也不走了,他们不走,卢新玉兄弟三个也没法走。索性这里是表妹的家,也不是外人,在这儿住一夜也没什么,便在前厅帮着照应着,等人都走了再。 一帮子人从中午闹到了晚上,这会儿色已经有些擦黑了,郭文莺晃晃悠悠的往后院,一进门直接脱了鞋就往床上摸。 她这会儿有九分醉意,还有一分的清醒,摸着摸着忽然觉得不对,床上好像有人。 她吓了一跳,顿时又醒了两分酒,瞪眼一看,那人正是封敬亭,正躺在床上,眯着眼看她。 郭文莺笑了笑,“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前面热闹着也不去瞧瞧。” 封敬亭哼一声,“瞧什么?瞧旁人都朕配不上你吗?” 郭文莺好笑,合着他刚才全听见了。她道:“爷多虑了,那些人都口无遮拦的,何必跟他们计较?他们是不知道爷是我的夫婿,若是知道了指定不会这么。” 谁脑子进水了,敢皇上的坏话,还在大庭广众之下。 封敬亭这才脸色和缓不少,他劳累了一还没吃什么东西,又让人在屋里摆了饭,郭文莺伺候他吃了点。 她脑子里昏沉沉的,一时犯困,没等皇上吃完饭自己就爬上床睡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踹门 封敬亭看她困得眼皮都睁不开的样子颇为好笑,明明不能喝酒还非得逞强,还宴什么客,这会儿倒把自己给累成这样。 他也有些疲累,洗漱完,便陪她一起躺着,原先着先眯一会儿,后来倒真的沉沉睡了过去。 卢俊清今喝多了酒,醉的有些糊涂了,一上床便呼呼大睡起来,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后来叫尿给憋醒了。爬起来上外面上茅厕,迷迷糊糊中,他以为是在自己的府里,下意识的就往左面走。可左面是堵墙,根本找不到茅厕,他一时晕眩也辨不清方向,对着墙就当成茅厕了。 他正哗哗着,忽然听到墙角的窗户里有人话,一个男的声音道:“娇娇,你让爷进去一会儿,刚起了兴致,你睡你的,不碍事。” 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不要,困着呢。” “你不乐意也不行,爷可用强了。” 然后是女子的尖声,紧接着噼里啪啦的,似乎是什么被推倒了。 卢俊清一听,酒顿时醒了两分,他这会儿虽迷糊,却也听得清那是郭文莺的声音,心道,是哪个登徒子居然跑到自己外甥女房里意图不轨? 这会儿也是醉酒,脑子发懵,没往深处想,只想起郭文莺过她夫婿没在京里,便以为这是哪里跑出来的一个胆大包的色痞,要强了自己外甥女。他一时恼怒,借着酒劲,抬脚便对着门上踹了过去,平时卢俊清没那么大力气,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竟化身成了大力士,一脚下去,房门便晃悠起来,再来一脚,“碰”一声,门竟然两面分开,隐隐可以看得见一张床隐隐绰绰的有两个人影。 卢俊清这两脚踹出后,忽然间就酒醒了一半,暗道,自己也是莽撞了,怎的这般就撞了进来? 封敬亭刚把郭文莺哄好了,哄的她半推半就依从了自己,便在这时就听到两声大响,紧接着房门大开,一个人影撞了进来。 也幸亏床上有床帐子,不至于春光外泄。他就算再好的的定力也不禁吓了一跳,床上郭文莺也吓得一点睡意也没了,她想坐起来,可身上光溜溜的,刚一动就被封敬亭给摁下去,拿被子把她一裹,喝一声,“别动。” 随后披了件外套在身上,掀起床帐对外喝道:“是谁?” 卢俊清本来撞进来就有些后悔了,他发现房里有人,叫人就是,何苦自己踹门进来?这会儿听到喝声,更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来。他每日上朝,怎么可能连皇上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何况那床帐中露出的半张脸也甚是熟悉,分明就是金殿之上的九五之君。 只是这九五之君什么时候成了偷香窃玉的采花贼人? 他这会儿酒已经醒了九成了,心里瞬间明白了过来,多半跟自己外甥女成亲的就是这位了,否则凭他的脾气又怎么可能任凭郭文莺另嫁他人?自己撞破了他的好事,这以后金殿之上还怎么见面?他不羞,自己也得羞死。 不过卢俊清也不笨,能做到吏部尚书的本就不是什么笨人,他假装不胜酒力,眼神松散的转了转,口中道:“好酒,真是好酒。”随后往外迈出两步,正闪到门外,然后扑通一声栽在地上。 这一摔顿时七荤八素,好险没把晚上吃的东西全摔出来,不过这会儿也顾不得了,双眼一闭假装昏死过去。 刚才那一晃,封敬亭也看清是卢俊清了,心,自己在郭文莺这会儿就没几次顺畅过,他们夫妻好好的在一起睡觉,每回都被人打扰,也不知道这些人脑子都怎么长的? 这时候,府里守卫的亲卫也被惊着了,都匆匆往这边而来,远远看见地上趴着一个人也不敢扶,瞧见房门大开着,更觉头皮发麻。万一皇上出点什么事,他们命就玩完了。 这会儿封敬亭已经穿衣服起来,他到了外面冷眼一睃,喝道:“平时你们都是这般守卫的?朕若是遇上刺客又该如何?” 众亲卫谁也不敢抬头,心里却道,这府里上下都是亲近之人,谁知道这位舅老爷大晚上不睡觉,非得跑这儿踹门来呢? 封敬亭左右看了看,喝问:“徐茂呢?” “徐总管回宫了。” 封敬亭这才想起来,是他派徐茂先回宫的,宫里太后偶感风寒,需要人照应着,他不在宫里容易出事,这才又把徐茂给派出去了。不过他一走,就出了这么一趟子事,可见这府里治安真是要命的很。 这边一有响动,府里众人都醒过来了,许氏和徐英也都跑出来,许氏惊声尖叫,她以为姐出事了,吵闹着要见郭文莺。 卢新玉和卢大太太也都过来了,晚上宴席散了之后,卢新玉就让两个弟弟先回府去了,他留在这儿陪着父亲、母亲,只是没想到大晚上的出了这档子事。 这会儿卢俊清已经被人扶起来了,他还在昏迷中,拍打了几下都没醒,一帮人嚷着要叫大夫。 卢新玉抬头一看,房门前站着的是当今皇上,不由倒吸了一口气,刚才他听人父亲踹了文莺的房门,若只文莺一个倒也罢了,皇上居然在这儿,若被安个弑君的罪名那可大发了。 他慌忙跪倒,口称,“下官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他这一跪,前后左右哗哗跪下一大片,都嘴里叫着“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许氏一听自己姑爷居然是皇上,登时惊吓过度,昏了过去,一时之间又是一通忙乱。 封敬亭强忍住想暴走的冲动,暗骂今这都是什么事,好好的心情都被这些人给破坏了。 这会儿郭文莺已经穿衣服起来,看封敬亭脸色就知道要不好,这位爷脾气时好时坏,有时候也得看心情,他若好时怎么着都没事,若是不好,顷刻间便能获罪。舅舅今这祸闯的有点大,就算假托醉酒,一顿罚也是免不了了。 她轻步走过去,伸手去拉他的手,“爷,多大点事,何至于这么生气,这本就是误会一场,犯不上。” 随后对外面跪着的一群人道:“你们都退下吧,没得在这儿碍眼,惹了爷心烦。” 第四百五十二章 颜面 这些人正巴不得走,闻言都慌忙退下了。卢新玉和卢大太太扶着卢俊清往回走,走了几步,见自己爹睫毛闪动了几下,卢新玉不由叹口气,“行了,爹,你也别装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卢俊清这才睁开眼来,看看左右没有人方吁了口气,想起刚才一宗,只觉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道:“我半夜出来如厕,听到文莺房里有男人话,还以为是被人用强了,这才踹门进去,谁想到却是皇上,这才不得已装晕的。” 卢新玉叹气,“爹你也是,怎么好好的闯这样的祸?” 其实他也没想到郭文莺房里的居然是皇上,一个皇帝三更半夜在外臣女眷房里本就惹人非议,若是传出去还不定传出什么闲话呢。幸亏今府里的都不外人,下了缄口令也是了。今日父亲冲撞了皇上,还不定被怎么罚呢? 郭文莺见人都走了,转身把房门关上,索性只是把门插踹坏了,门还是好的,修一修还能用。她本身就是极好的工匠,随手摆弄了几下,就照样把门插上了。 看封敬亭还在气呼呼地,不由低笑道:“只是场误会而已,皇上今日在这儿,旁人也不知道,偶尔冲撞了,你就大人大量如何?” 封敬亭哼一声,“朕的颜面何存?随便一个臣子就敢踹朕的房门了?真是可恶。” 郭文莺道:“左右他是我舅舅,就算冲撞了,还请陛下见量,不如我代他向皇上赔罪吧。” 她着撩了衣襟要跪下,封敬亭一把拽她起来,“你得了吧,横竖这会儿朕气没消,你叫朕消了气,便不重罚就是。” 郭文莺咬着唇,大眼忽闪忽闪的望他,这丫的脑子在想什么,她太清楚了,多半是想借机叫她主动伺候一回。可她哪里会啊,这种事从来都是他主动,她只管被动的受着,哪知道要怎么做才行? 她左右思忖着,到底是先脱自己衣服好呢?还是先脱他的衣服好呢? 封敬亭看她认真想着的模样,几乎差点笑出来,这丫头有时候真是可爱的紧,这会儿多半是在想该先做哪一步吧? 他站起来,手臂微微一伸,对着她努努嘴,那意思实在已经很明显了。明日不用上朝,两人倒是可以睡个懒觉的。 郭文莺认命的走过去,开始脱他身上的衣服,她长这么大都没脱过男人的衣服,手指触在他身上,竟有一种难言的羞怯,脸不由自主就红了起来。 封敬亭越看越爱,强忍着想过去亲她的冲动,只闭着眼任她把自己脱干净。 他刚才情急之下下的床,本就穿的不多,三两下便只剩下一条亵裤,郭文莺拽着裤带却无论如何也拽不下去,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好像在火上烤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暗想着横竖两人也不是第一次了,便闭着眼使劲往下拽,裤腿滑落,露出两条精壮结实的大腿。 她睁开眼,又吓得闭上,耳边听着他低低地笑声,“娇娇,你这么害羞,可怎么当娘啊?” 一夜的缠绵。 到次日,两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左右还没过了年假,索性偷下懒也没什么。 等到次日他们起来,卢俊清一家早就走了,府里又恢复了平静,倒好似昨晚的事没发生一样。 郭文莺这一夜极尽侍奉,凡事任着他的性子来,把他伺候的甚是欢愉,封敬亭也不好再计较昨晚的事,索性便当做没发生过。谁也不再提,便一时揭过去了。可谁想卢俊清也是一根筋的,几之后居然上了请罪折子,自己就任吏部尚书两年尚无业绩,自请辞官,回河南老家养老。 这马上就要开科考试,这个时候吏部尚书辞官了,不是拆皇上的台吗? 封敬亭勃然大怒,当庭斥责了卢俊清,罚了他一年的俸禄。正好两宗并作一宗一起罚了。 郭文莺听后,不由暗叹一声,自己这个舅父还真是不会看眼色,这时候上什么辞官折子啊? 不过她也知道舅舅这个吏部尚书早就做的腻烦了,巴不得挪个地方,不过现在朝堂并不安定,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皇上才把他放在那个位置。到底看在郭文莺的面子上,他也把卢俊清当成了可信任的人。 好在惩罚也不算重,一年俸禄而已,也不算什么,郭文莺亲自过府劝慰了两句,让舅父安心,此事便也揭过去了。 ※ 过了上元节,京中各衙门也开始办差了,郭文莺挑了十六这去工部报到。晚上的圣旨早下了,工部一干官员自也知道要来个女的,都扒着门等着看稀罕景。 今日郭文莺穿着五品的紫色官服,她也没束胸,两只圆鼓鼓的胸膛,站在全是男人的地方,真是格外的扎眼。不少官员都盯着她那里看了许久,好半缓不过神来。 郭文莺脸上挂着笑,对每位官员都抱拳拱手的客气,倒显得他们少见多怪了。 工部尚书蒋明河轻咳一声,对那些堵着门口的挥了挥手,“没事的就都下去吧。” 一众官员这才散去,不过也不走远,都在不远处注目着,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蒋明河请郭文莺坐下,开口道:“郭大人,你是皇上特许的官员,皇上又特别交代了要好好照顾你,只是你也知道这工部衙门里都是男人,大人进出还是收敛一些。” 他这般暗示,傻子都听得出来。郭文莺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其实她的胸不算很大,从前还很来着,只是后来被封敬亭摸的,虽然确实变大了不少,但还不至于招人侧目吧?每街上那么多女人走过,他们不盯,非得盯她做什么? 她今一早去吏部换公文,也是被人各种围观,还是郭文清遮住她,把她救出来的,到了这里又是这样子。 从工部尚书的工房出来,忽然瞧见白玉生远远向这边走来,她不由脸微微一沉,上次被此人陷害的事,她还没找他算账,居然在这儿又看见他了。 白玉生瞧见郭文莺也是一怔,随后笑着迎上来,“啊,郭大人,听郭大人今第一次上职,下官特来拜见大人。” 第四百五十三章 奸猾 郭文莺冷笑,“怎么?白大人上次赢了百工大赛,这是来向我炫耀了吗?” 上一次他们的船沉了,她又被人救起,最后也没能到达终点,倒是魏杞和彭城几个挣脱皮三和张强的纠缠,游到终点去了。最后比赛便判了他们赢,白白的丧失了一次好机会。 输了百工大赛,郭文莺倒没什么,最难过的是她师傅耿云奎,连着好长一段时间都不开心。再加上郭文莺被关入大牢,一时心急如焚,也跟着病了一场。他虽病的不重,但到底岁数大了,身子又不好,直拖了有一个月才渐渐好了,但心里惦惦念念的还是百工大赛。 郭文莺恨着白玉生阴险狡诈,这回到工部任职,第一个饶不了的就是他。 不过白玉生此人过于奸猾,她知道郭文莺没有证据也奈何不得他。当日皇上命工部左侍郎齐怀山彻查此事,他就借着工作之便把所有的证据都毁了。也是老眷顾,那会儿郭文莺自顾不暇,根本没工夫管他,他时间充裕的很,把所有的一切痕迹都抹去了。 郭文莺自然知道过了最好的时机,这会儿想抓他的把柄也不易,不过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除了这白玉生的。这样的人留在工部任职,简直是朝廷的一个祸害。 白玉生假意跟她客气了两句,才转身离开了,到了后面公房,立刻叫人把徒弟彭城找来。 过了一会儿彭城到了,一抱拳,“师父,你找弟子有事?” 白玉生点点头,“交给你件事,密切监视郭文莺,看她去哪儿,和什么人接触,了什么。” 彭城纳闷,“一个女人而已,师父何必那么在意。” “你知道什么。”白玉生叹口气,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己这回怕是要栽了,栽在一个女人手里。 郭文莺绝佳的机关手艺他是亲眼见识过的,在各方面甚至连他都有不及,她绘制的那张船图,若不是他们提前换了她的竹筒,得了最佳奖的人肯定是她。且这个女人背景太强大了,有定国公、吏部尚书这样的亲戚,还有朝中许多大臣交好,就连皇上似乎都有人在传她与皇上关系不一般。这样的人,要想掐死他,他根本无力抵抗的。 看来接下来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也掌握她的动向,再想图谋之策。 彭城听了师傅的话去监视郭文莺,可郭文莺身边又岂是他能靠近的?不到半就叫人打成猪头回来了,连是谁打的都没知道,只知道眼前一黑,就被人从墙头扔出去了,摔的肋骨也断了两根,一时半会儿是下不了床了。白玉生看得胆战心惊,生怕被人报复了,忙向吏部告假,自己有病在身,要休息一段时日。 第二日郭文莺就正式上差了,工部尚书蒋明河对她还不错,给她安排的公房是个单间,不跟别的官员在一处,倒让她方便了不少。正好白玉生告假,蒋明河便把原先白玉生负责的军器局和火器局两局的事务都交给了郭文莺。 郭文莺顿时忙碌起来,先在两局视察了两日了解情况,又查看了往前两局出品的各色武器,发现这两局存在的问题多的惊人。其技术水平,比她当年亲手建立的监造处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这也是这么多年白玉生独自把持两局造成的结果。许多技术好的工人得不到重用,尽收罗了一些所谓的亲信,溜须拍马之辈甚多。 她有意把这些人清理出去,但人数太重,一时又找不到替换的人,还真是无从下手。 她跟邓久成了这事,打算不仅在这两局,在朝廷十二局里都举行一次技术比拼,凡是技术不过关的,一律从十二局清理出去。并跟邓久成提出,把原先在东南的那些工匠都找回来,虽有一些年岁大了,但技术都是过硬的。 邓久成其实早想过把工匠调回京的事,只是他刚升任工部右侍郎,许多实权都在齐怀山手里握着。而且京城这种地方都是论资历,讲身份的,像他这样贫民出身,又没经过科举,直接一跃为工部侍郎,本就十分遭人嫉恨,他想做什么事通常只是想想而已,别人根本不会听他的。 不过这回郭文莺来了就好了,她虽然是个五品侍中,不过话办事都比他有力的。她身份本就不凡,别人又忌惮她和皇上的关系,即便不乐意也要让着她两分,句话也比他管用多了。 果然,此事被郭文莺一提,蒋明河立刻会向皇上禀报,只是十二局同时技术比拼,未免动静太大,不如先从其中挑选两个比完技术,再选另外的局,也好给其他几个局做个缓冲。 郭文莺自然同意,便先从军器局和火器局开始。这是明显在拿白玉生开刀了。齐怀山与白玉生关系不错,之后便把此事告诉他,两人自去商量对策去了。 郭文莺自然知道这事进行的不会讨顺利,南齐的官场到处藏污纳垢,有些事不亲身经历,根本不知道究竟,就算是封敬亭他所看到的也只是冰山的一角,对其中的黑暗面根本无从知道。 而一旦上了手,郭文莺要做成一件事有多难,怪不得邓久成到工部几个月都没一点建设,其原因便在这里。 再加上邓久成此人本就性子有些绵软,让他听命于人办事可以,真要轮到他做主的时候,却又各种无措,所幸郭文莺在这儿,他就找到了主心骨。倒也不介意像从前一样,做着比她高的官,却给她打下手。 从东南调工匠的事办起来并不费力,曾经皇上已经下令调过来一批,但没得到重用,散落到各个局,到最后全都销声匿迹了。 所以这一次都是郭文莺自行处理的,她跟蒋明河请了令,倒给了她不少特权,从工匠调来到技术培训,安排入岗都是她一手包办的。并且与此同时,对两局的考试也在如火如荼的展开着。 这回所调来的工匠也有一些船场的技术工人,朝廷有意在东南建海军,把现在的新南军重新改编组合,成立南齐海军,此次军器局所造兵器也是多偏向于海军使用的。 第四百五十四章 春色 船场工人熟悉船体结构,在在造船上面颇有建树,对两局的工作推动甚为有力。 把工人都安排妥了,郭文莺想起上次百工大赛绘制的那批船图,便邓久成都拿出来给她看看。她主要想瞧瞧这些船图,找一些灵感,万一有构思好的,还能拿来借鉴一下。 郭文莺在一堆船图中翻了半也没找到自家画的那张,不由道:“参赛的船图都在这里了吗?” 邓久成点头,“自然,这些图后来都是我收存的,绝不可能丢失。” 郭文莺道:“不对啊,我亲手绘的那张就不见了。” 把当时登记船图的人找来,那人对郭文莺还有印象,便道:“禀大人,当时大人确实交了船图,下官也确实封存了,只是后来所有船图都交给了白大人,获奖的船图也是白大人和几位技师选出来的。” 郭文莺心里明白,自己绘的船图,多半被人给扔了。她看了彭城的杰作,实话只能用狗屁两字来形容,只随便略翻翻,就有一两副比他好的,更不用她画那幅了。 图都已经没了,这会儿根本没证据证明自己那幅是最好,这个哑巴亏她是吃定了。心里窝着火,只能又回家重新画了一幅,交给邓久成,由军器局核实了,再交给船场开始批量制造。 她这些时日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情管封敬亭,两人正式成亲也有十来日了,除了新婚之夜外,其实时间都没在一起过。 她没进过宫,两人连面也没见过一次。皇上也曾派人召过她一回,只是那时候她忙的不可开交,转过脸来就给忘脑袋后头了。反正她也知道封敬亭找她,横竖也没什么大事,也便没太过放在心上,只让太监代为传话,等得了空就去见驾。只是她虽这么着,往脑后一抛就三四日过去了,再没想起来。 这一日,蒋明河拿了一本奏折让她送进去宫里去,她刚出了公事房,瞧见两名官员走过来,一见她便道:“郭大人可是进宫?咱们也有件事想请皇上批复的。” 郭文莺皱皱眉,她又不是信使,怎么递折子的事都交给她呢? 蒋明河给她的折子都是例行公事,基本就是汇报一下,没有批复不批复之,他们这折子又什么? 一个官员道:“是这样,马上开春了,京城护城河水道和地下水道都要通一通,只是这方面拨的银子不够,想请旨再给拨付一些。” 郭文莺一想也不是什么大事,每沟挖渠,通下水道的时候都要扯一次皮,要么是钱不给够,要么是糊弄了事,工部管着这差事,每年也不好做,水道通不了,到最后担干系的还是他们这些工部官员。若是能多要出点钱来,也是好的。 她应下了,便拿着两个折子进宫,两个官员不放心也跟着她一起。 平常人进御书房不好进,郭文莺进御书房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都有特权。 老远看见她,徐茂便笑着迎上来,“哟,我的大人唉,你可算来了,你再不来,主子可要火了。” 郭文莺点点头,向里面努嘴,“万岁爷看着今儿还好吗?” “好什么,昨个还发了脾气,刚才还把礼部的官员给骂了,大人进去可心点。” 郭文莺一听就觉头皮发麻,他传召她,她撂爪就给忘了,这都三五了,都没进过宫,今儿个被他抓个正着,还不定怎么收拾她呢。 悄悄推了殿门,心翼翼地往里走,脚步轻的跟猫似得。 封敬亭正在批着奏折,他也不知是不是头顶上长着眼呢,竟从她迈进第一步就察觉出来,冷冷道:“郭大人,你还真是贵人事忙,这就忘了自己是成了亲的了?” 郭文莺虚虚一笑,“这哪儿能啊,不过是这几忙,一时大意了,今儿个特意来给皇上请罚的。” 他抬起头睃她,眉角微微上挑,“朕倒要瞧瞧你请个什么罚?是罚你不遵皇命,还是罚你不听夫婿?” 郭文莺忙道:“当然是罚不听夫婿的。”开玩笑,不尊皇命,那是杀头的罪。不听相公的话,最多被打一顿就算了。 其实封敬亭也不是真找她算账,这些时日他也是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时间出宫去,所以才想着召她过来,两人话,看看她这段时日过得好不好。只是让他郁闷的是,没想到这丫头是完全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往后推推也就算了,居然还给忘了。 他堂堂一国之君,让人这么不放在心上,这丫头还真是欠揍啊。 此刻见她缩在一边,一副怕怕的样子,他笑了笑,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郭文莺垂着头慢慢挪着,还没走到已被他抢步抱在怀里。 “朕想你了。”他充满欲念的声音让她头皮发麻,隐隐觉得今要遭,可能会上演一场香艳喷鼻血的御书房春画图了,还是实战派的。 她苦着一张脸,“皇上,微臣有事要禀奏。” “朕的事比这重要。”封敬亭着已抱起她大步踏进后面的休息间。 御书房里一直有个休息间,方便皇上劳累时可以在上面躺一会儿。可现在郭文莺忽然很恨建这房子的人,这根本就是方便皇帝开展办公奸情,支持他在闲暇时对下属官员动手动脚。而很不巧,现在那个下属官员就是她。 推开内间的门,封敬亭就松开手,她的脚刚刚站稳,只听“嘶”的一声,她的官服已经被扒开,底下的裤子已经被撕裂,破布一样在空中飞舞起来。也是他顾虑着一会儿要出去,才没给都扯烂了,否则这会儿她早就片布不剩了。 随着衣衫被褪尽抛出,她惊呼一声,第一反应就是并紧双腿蹲下去。见他半无动静,她偷偷地抬头,被他黑眸中兽一样的东西吓到。心里不由腹诽,这些日也没饿着他,怎的这般急切了? 她一会儿还要办公事,不想被他折腾的走不了路,转过身子,也顾不得未着雨缕,就向门口逃去。刚一举步便一头撞在封敬亭的怀里,抬起头,看到那张脸,她几乎崩溃。他是如何那么迅速地超过了她,堵住了她的去路? 第四百五十五章 火器局 对于不会轻功,也跑不快的三脚猫身手,她甚感羞愧,从前没好好练功的结果,就是在这个时候连逃跑都逃跑不了。她一脸哀怨的看着他,那祈求的眼神不仅没获得同情,倒好像更勾起了他几分兴致。 “以后朕传唤,再敢磨蹭,下场就是这样。”他咬住她的耳朵,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 郭文莺暗地里磨牙不止,却又止不住一波波的,最后如一滩水一样化倒在他怀里,累得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从殿里出去的时候,都觉得两条腿都是抖的,几个官员还在等她,瞧见她出来,还关切地问:“郭大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很不舒服的样子?” 郭文莺摇摇头,强挤出一丝笑,“我没事,你们的事皇上已经准了。” 其实封敬亭根本没问她什么事,她还没来得及就被按在榻上,然后等出来时,他就一句“你看着办吧”,便让她离开了。让她总有种错觉,好像就是陪了他一场换了句承诺似得,这种感觉真是不爽极了。 几个官员却没看出她脸色不好,依旧在赞着:“还是郭大人厉害,郭大人一去果然就马到成功。” 郭文莺脸色半阴半阳的,迈步往前走,忽觉下身凉飕飕的,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裤子早被扯烂了,她穿的实际上是条破裤子,也幸亏有官袍遮着看不出来。但这种感觉实在糟透了,就好像夏穿裙子,却忘了穿底裤一样,总怕被人从下面瞧见。 她走路都心翼翼,不敢跑,不敢迈大步,生怕劲儿大了,裤子再给掉下来。正急急走着,突然和前面一个人撞了一下,那人胸口被撞个正着,本欲开骂,一抬眼看见郭文莺,“文莺,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慌慌张张的?” 那人正是路维新,还好是熟人。郭文莺摇摇头,“有点事,有点急。”她急着回家换衣服。 路维新道:“看你脸色不太好,我送你回去吧。” 郭文莺忙摇头,“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她着已经快速跑了。 路唯新看她夹着腿往前跑,不由暗忖,莫不是她来女人那啥了?其实他也刚知道女人有那啥的,他爹觉得他对女人了解太少,特意给他上了一课,并把一身追妞秘诀全传授给他。 只是现在才传他似乎晚了点,你,这好肉怎么都叫狗给叼走了?呸,骂皇上是狗,这也有点那啥了。 郭文莺出了宫也没回衙门,直接奔回家去,重新换了身衣服才又出来,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在皇上的御书房里放几身替换的衣服。他们两人上下官的,见面的日子不少,要是哪他兴致一来,再像今一样玩一场,要是不心露出点什么,她也不用活了。 军器局和火器局的技术比赛定在两日后,即便齐怀山极不主张这种比赛,还是在蒋明河的压力下主持了这场有史以来第一次的技术比武。 郭文莺以现代人的思想来衡量,其实技术比武无论在现代任何单位都是很流行的,她从前任职的公司就喜欢搞这么技术比武,还有奖金可拿,许多人都很欢欣的。只不过朝廷目前资金短缺,各部都争抢着从国库里多拿点钱,连修地下水道的钱都不好拨付,更别支持这种没意义的技术比拼了。在那些官员眼里,郭文莺就是胡闹,只不过碍于皇上宠爱她,一时不愿跟她对着干罢了。 郭文莺也不管别人怎么想,只一心把这次比武办好,虽不求评出什么胜负,但最起码整一整两个局的风气。 比武场就设在火器局的空地上,这火器局在南齐从来都是徒有其名的,里面根本没什么真正会造火器的,大部分都是在这儿混日子。虽然那年郭义潜曾西北调过来一批工匠,但数量不多,这里风气又不正,搞了一年多,别造火炮了,就是从前的技术也给丢了不少。整个比武比她预想的还要差,军器局也还罢了,最起码的简单箭矢、刀剑总是能打造的,但火器局连火炮筒多粗多宽都不知道,真不知道这些工匠平时都是干什么吃的。 她曾跟封敬亭建议,在西北多设几个炮台,还要在东南沿海的一条海线上设立炮台,火炮所需数量甚巨,还有建立水军的船舰炮都不是随随便便能造出来的。以现在的火器局的水平,别火炮了,火筒都不一定造的出来。 她一脸阴沉的看着那一个个工匠,若是白玉生这会儿在这儿,她早忿他了,管了这么多的火器局,就管成这奶奶样吗? 齐怀山脸上也不怎么好看,他本来还信誓旦旦的着白大人管辖之下绝不会出什么问题,这下真是妥妥打脸了。 郭文莺冷声道:“侍郎大人,就按照咱们先前所的,所有不过关的全部驱逐出去吧。” 齐怀山咂嘴,“这怎么行,郭大人以为找工匠容易吗?做女人的自然也不懂这个。” 郭文莺脸一沉,她最讨厌别人拿她是女人来事,一句“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便抹杀了她所有的努力。她冷冷一笑,“齐大人,话最好注意点,我郭文莺是什么人,岂容你随意诋毁的?” 齐怀山更是愤恨不已,怒瞪着郭文莺,他素来瞧不起女人,尤其是这种靠着和皇上暧昧关系爬上去的,更让他瞧不起。 郭文莺是战场上打过滚的,又怎么会怕他?冷冷哼一声,“此事就这么定了,侍郎大人要不满意,咱们就去找尚书大人,实在不行还有皇上。要是逼着皇上下旨,我也不介意。” 齐怀山一甩袍袖走了,那怒气冲冲的样子,显然气得不轻。 他刚一走,邓久成走过来,“文莺,你得罪他真的好吗?这人最心眼,平时也不把我放在眼里,心下回暗地里给你使绊子。” 郭文莺笑道:“你放心,对付这种人我有办法。这是个吃硬不吃软的,你越给他好脸色,他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邓久成闻言不由哼哼两声,“也就是你吧,你有皇上撑腰,有什么好怕的,何况你做的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怕他做什么?” 第四百五十六章 沟渠 郭文莺自然是不怕的,倒不是因为封敬亭会为她站腰,只是她做的本就是利国利民的事,比起那些为一己私利而谋私的,自然是理直气壮。 齐怀山自然不敢明面上报复郭文莺,不过他是上官,背地里耍耍动作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一日他把郭文莺叫到跟前,一脸假笑道:“郭大人,这眼看开春了,地下水道也该通通了。前儿个负责此事的董大人告假,这事就由你负责吧。” 正所谓臭沟开,举子来,每年春闱临近之时,就是开臭沟的时候。一到这几日,京都上下总是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熏得人都不愿上街。谁都知道开臭沟不是什么好差事,臭沟年年开,年年堵,里面扔进去的银子海了去了。这活儿脏累不,还不讨好,自然不是什么好差事,往常派到谁身上,谁不乐意。今年倒好,竟落到了郭文莺头上。 郭文莺自然知道这是针对她的,齐怀山憋着满肚子火,自然要想办法找补,不让他发泄出来还不行。她也不想事事找封敬亭告状,也便只能答应下来。 从公事房出来,几个大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有那好心的,悄声道:“郭大人,通地下水道的事,大人意思意思就算了,也别太较真了。” 郭文莺“哦”了一声,“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左右看看,低声道:“实话跟你,每承包水道工程就那么一两个人,都是四九城有些势力的,哪个都不好惹,大人悠着点,可别惹祸上身。” 郭文莺也知道这人是好心提点她,不过她还真不怕什么地痞流氓,哼,四九城的势力,也难怪这地沟年年通,年年堵了。要么就别让她管,只要让她管了,就别怪她下手狠了,她倒要杀杀这歪风,倒要瞧瞧这地沟死活通不了的事到底能不能治。 跟邓久成了,叫他安排人跟她去视察地下水道,邓久成好歹是个右侍郎,这点权利还是有的,当即找了两个主簿,又派了几个差役跟着。 云墨和徐英怕自家大人出事,自也在后面跟着,云墨还叫人去通知暗卫,加派人手保护,以防不测。 封敬亭自也知道郭文莺平时做事直来直去的,得罪人多了,他不免也不放心,所以才会派专人盯着她的行踪,以便随时保护。 郭文莺也自知道这点,行事倒比从前大胆了许多,她带着一行人去了京中的几处地沟所在。 作为齐王朝的政治中心,京城的排水设施当然也不例外地具有区域和等级之别。内城尤其是东部城区,多是官仓和达官贵人的宅邸,这里修建有完善的下水道,通往排水主干渠。一般居民区的排水设施则相对较差。 主要的是内城沿东西城墙内侧各开明沟一条、外城三里河以东从大石桥至广渠门内的明沟以及崇文门东南横贯东西的花市街明沟。 郭文莺带着人转了一圈,果然到处都淤堵的厉害,看那淤堵之处淤泥的厚度,根本不是一两年都累积下来的。看来至少长达十年,这地沟就没好好清理过。虽表面上是年年开沟,但实际上那些钱还不定被谁中饱私囊了。 她正看着呢,突然一个胖子步跑着颠过来,身上肉太多,一边跑一边抖着,那一身肥油看着就腻得慌。 那胖子跑近了,立刻笑起来,“哎呦,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这地方又脏又臭的,没的再脏了你的鞋。” 郭文莺看那人忽然觉得挺眼熟,一时也忘了在哪儿见过,便问道:“此人是谁?” 一个主簿道:“回大人,此人就是每年包揽地沟工程的贾老板。” 那胖子见郭文莺望着自己,忙笑道:“跟大人回,的贾大鹏见过大人。” 他这一笑,郭文莺倒想起来了,她确实见过此人,只是在刑部大牢路。那掰着秦玉燕的腿,往里面使劲的形象太过猥琐,以至于她光注意他的运动情况,都忘了他脸长什么样了。到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心里顿时生出一种膈应,这贾大鹏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能做出那等龌龊事的,早就脏心烂肺了。 贾大鹏一时也没认出郭文莺,郭文莺这会儿和在狱中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一个押在牢中的女囚,一个高高在上的朝廷官员,其间的差距太大,让人想记住都不容易。 这贾大鹏是贾家南货店的老板,平时做些皮货生意,运送些珠宝瓷器的出境,家里还开着京城最大的南货店,每还承包一些工部交托过的一些事物,本来这样的事也轮不到他,只是他出手大方,又颇有些人脉,工部许多官员都被他围住了,每年单从这项工程上就能赚上几万两银子。 听郭文莺来巡视地沟,贾大鹏立刻屁颠屁颠的赶来拍马屁,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赛上来一张银票,低声道:“这是孝敬大人的。” 郭文莺睃他一眼,并没伸手接,只半真半假道:“贾老板这本生意赚的不少啊,一出手就是一千两,好大方啊。” 贾大鹏一时也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往常吏部官员来,给一份孝敬都是惯例,大家心照不宣,都是塞进袖子里笑纳了,还没见过这么推辞不收的。 她这是什么意思? 郭文莺也不接那银票,只冷冷看着他,“贾老板还是专心把沟渠通好吧,别把心思用在旁的上面,心出什么纰漏弥补不了。” 贾大鹏被她得一怔,见她转身扬长而去,不由暗自找人打听,这位郭大人到底什么来头? 有相熟的告诉他,“跟你,这位大人可了不起,别看现在只是个五品郎中,那从前可是正三品的指挥使,听和朝中许多大员关系都不错,就连皇上也很恩宠呢,不然怎么一个女人就能做了官了?” 贾大鹏一时愣住,“她是个女人?” 那人嗤一声,“你傻了,没看见胸前两个鼓鼓囊囊的吗?不是女人能有那玩意?” 贾大鹏果然觉得自己有些犯傻了,刚才他光注意对方的脸蛋,觉得是他生平所见的最美的,似乎还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只是实在想不起来在在哪儿见过了。一时愣怔,还真没注意她是个女人。 第四百五十七章 调人 他隐隐觉得这次要不好,这么一个来头大的人物监督沟渠的工程,想背地里做点什么都不易,她又不肯收钱,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自忧愁不已,郭文莺也在想着他。 看见贾大鹏,她就想起秦玉燕,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被这么一个恶心人渣给糟蹋了,真是想想都觉胃里不舒服。 尤其是今一走下来,她发现这些年朝廷拨过来的修沟渠的银子全白瞎了,这些人拿了银子,根本不干活,是每年通一通,其实只是挖两三下意思意思罢了。她让工匠下去看过,那里面的淤泥都堆积的老厚,根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怕是十几年都未真正的疏通过。 既然她管了这事,就干脆好好给通一次,也省得一到下雨街上就被水淹,淤泥一片,让百姓出行都不便。原来她住的甜水街就是这样,下水道堵了不,一到阴反上来的味儿熏得人脑仁疼。起来都是工部官员不作为,让无良奸商钻了空子。 她想着怎么治治这帮无良奸商,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也不知在哪儿看过,好像明朝的某个官员就曾让承包工程的工头钻下水道,他在上面用步子量,时间到了还钻不出来就把闸门封死了。 这也算是前人的经验,虽是阴损些,但对付贾大鹏这样的人渣却是再合适不过。 她打定主意,第二想从工部衙门要来一些差役,可齐怀山故意刁难她,一会儿差事太多,差役不够用,一会儿又她这般能干,还要手下帮忙做什么?还她一个人便能把所有事做成。 那故意打官腔的模样,看着就让人讨厌。 郭文莺心中怒极,差点把他的办公房给掀了,若不是邓久成急忙跑过来拦着,她就敢当时给他一脚。 她郭文莺是什么人,这辈子除了让封敬亭气得吐血,气得没辙外,还从没甘心受过第二人的气。对封敬亭她是没办法,那人处处都能治她一头,就连不要脸也比她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可对待齐怀山这样的,她能受得了他这般闲气? 邓久成怕她打了人太难看,不停地在一旁劝,“文莺,消消气,跟这种人置气值不当的,你要人,哥哥给你找,成不?” 郭文莺睃了他一眼,“用不着,我想要人,别皇宫亲卫了,就是锦衣卫照样也能调的出来。” 她着转身就走,自己到锦衣卫指挥所去找路唯新,跟他借二十个锦衣卫出来。 路唯新是锦衣卫佥事,本就管着锦衣卫调度,一听她要用人,二话没就拨了二十个给她,还免费奉送一个特大笑容。他笑道:“文莺,你有段时日没跟兄弟们喝酒了,改咱们去明月楼坐坐,兄弟们还想找你打球呢。” 郭文莺白他一眼,“什么兄弟们打球,你老实是不是又遇上陈赞,跟他打赌打球了?” 路唯新惊诧地望着她,眼睛瞪得老大,“阿莺,你是看见了还是怎的?你都快成我肚里的蛔虫了?” 郭文莺懒得理他,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见过几回他主动打马球,每次若不是陈赞挑拨他,他根本想不起来还有马球这回事。 她道:“那陈赞最会玩了,花花公子一个,你整跟他混一块干什么?” 路唯新哼一声,“谁想跟他混啊,还不是前两在酒楼碰见了,被他了几句,然后……” “然后就让人鼓动的打马球了是不是?”郭文莺嗤一声,“你也是的,老大个人了,怎么还这么轻易就被人挑拨了?” 她从前数落惯他了,这会儿还跟从前一样有啥啥,一时也没注意这是锦衣卫指挥所,有路过的悄悄瞅一眼,都十分惊诧他们佥事大人竟然乖的跟只猫似地。 路唯新脾气不大好,点火就着,平常在这里跟个炸毛狮子似地,逮谁吼谁,就连指挥使大人,他若不高兴了也敢对着尥蹶子,他老爹就更不用了。 可是在郭文莺面前,无论她什么,他都乖乖听着,还真乖顺的宛如一只猫咪,也难怪这些人差点把眼珠子瞪掉了。 郭文莺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往外面看看那一个个探头探脑的,顿觉尴尬起来。她一时气愤,还以为这是西北大营呢,倒忘了现在路唯新身份不一样了。 她一个五品郎中,这般指责他,实在太不像样。只是这会儿语气已经这样了,再想收回也不好收了。 路唯新倒是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只依旧笑道:“下回我看见他不再理他就是了,横竖现在不是在西北,他的官阶也没比我高了多少,我又在锦衣卫,他也不敢把我怎么着。只是这一回既然应下了,总不好再反悔,要不你还是跟我去一回。” “不去。”郭文莺果断拒绝了,她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打马球啊。就算她肯,封敬亭也未必愿意,他整逼着她喝药,还指望她今年能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让她做这种危险运动? 路唯新见服不了她,只能叹口气,又道:“明个楚唐在府里请客,你去不去?咱们回了京里,也没到楚府去拜望过,方大奶奶可是问过好几回了,还有楚秦和楚通两个,从前最喜欢和你玩,你总不能这会儿不理人家了吧?” 一提起方大奶奶,郭文莺略觉得尴尬,她和方云棠的事总是心里一个梗,她怎么好意思去楚家?更不敢去见方大奶奶了。 上回楚唐到她家里,她都没敢跟他多几句话,怕他不经意间提起方云棠。不过好在楚唐还知道轻重,不会乱话。 见路唯新问起,便道:“横竖楚唐也没单独请我,我这般巴巴的自己上门算怎么回事?他若有心就自己下了帖子,否则我才不去凑这个热闹呢。” 路唯新“哦”了一声,随后又笑起来,“你得对,我家阿莺是谁,自然不是随便就能请的。” 本来他因为郭文莺成亲,着实失落了一阵,不过后来发现他和郭文莺相处着和从前也没什么不同,便也放下了,依旧每开开心心的,也如从前一般待她。 第四百五十八章 吓尿 这会儿两人着着又都高兴起来,路唯新还明跟着她一起去监督通水道。 郭文莺倒也没拒绝,他要来便来,有他镇着,量那贾大鹏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郭文莺才走了,随后第二日一早路唯新就带着锦衣卫到了大石桥等着郭文莺。 路唯新也真够大方的,这回不止带了二十个锦衣卫,看那一排排的怕是有七八十之多。等郭文莺带着两个工部主簿赶来时,都看得有点傻眼。 眼前两排人皆是身着鱼尾服,腰挎绣春刀,往那儿一站真是威风凛凛,煞气腾腾,吓得大石桥附近有过路的都绕道走,生怕沾着锦衣卫的边,再给莫名其妙的咔嚓了。 那两个跟郭文莺来的主簿吓得手都抖了,刚初初一见,还以为他们犯什么事了,若不是郭文莺在后面一个劲儿的着“别怕”,两人几乎差点尿了裤子。 路唯新一见郭文莺,便含笑着迎上来,傲气地一昂头,“阿莺,你瞧瞧,我把今不当值的全调来了,怎么样?够不够给你壮威?” 郭文莺点点头,壮威?当然壮威,都壮大发了。让旁人看了,还不定疑心这儿出了多大案子,让这么多锦衣卫都出动了?不过这样也好,保管吓贾大鹏一个屁滚尿流。 贾大鹏今日带着二十几个打手,又带了百十号工人一起来的,他本来想一个女人能咋地,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今给她个下马威先镇住了,接下来想办什么都好了。 他今特意来迟了一会儿,就是为了抻着点劲儿,让她着着急,想着要是郭文莺看见他们这一帮子人气势汹汹的样子,没准能吓得哭出来,没想到等到这儿来,才发现吓得哭出来的是他。 看见那一排排的锦衣卫,明晃晃的绣春刀,他直觉自己可能来错地方了,转身就要跑,可跑了没两步就被人给拎了回来。 路唯新抓着他的后襟,阴测测一笑,“贾大鹏是吧,你跑什么啊?看咱们爷们不顺眼是不是?” 贾大鹏只觉自己裤子底下湿漉漉的,似乎有什么液体流下来,他吓得脸都变了色,结结巴巴道:“官爷,人……哪能呢,人……只是怕耽误了官爷的公干,咱们……改日再来就是了。” “不用,咱爷们今就陪着你们,看着你们干活。” 贾大鹏几乎被吓晕过去,被这帮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盯住了,他们还有个好吗?这郭文莺到底是什么人,能耐真是好大,居然连锦衣卫都给请动了。 这会儿他哆嗦着,早就话不成话了。 郭文莺走过来,轻声道:“唯子,放下他。” 路唯新顺手把贾大鹏甩到一边,摔的他屁股差点成两半。他也不敢叫,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郭文莺连连作揖,“大人,郭大人,人也没得罪您,您大人大量,放人一马吧。” 郭文莺轻笑,“别呀,贾老板今还要干活呢,放了你怎么行。你好好干活,咱们也不会亏了你,这样吧,回头工人们通完水道,你就下去爬一爬,从大石桥到广渠门,咱们挨个一个一个的试,我从上面走,你从下面走,要是我走到了你还没出来,这下水道就封死了,你就永远也别想出来了。”她着又补了一句,“贾老板身子胖,可别把水道修的太窄了,要是卡里面出来,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贾大鹏几乎被吓得又尿了出来,他倒此时才知道原来郭文莺也是个狠角色,先前以为她是女人好欺负,还真是想岔了事了。 到了这会儿,他哪敢反抗?那带来的二十几个打手也是白搭的,有锦衣卫在,谁敢轻易妄动,这帮卫所的爷个个都有先斩后奏的权力,真敢把他们全杀了填了下水道的坑。 他忙指挥工人带着各种器具,下去通水道,还不怕脏的亲自跳下去督工,这般亲力亲为的,比之从前他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吸着鼻咽,那副洋洋自得的模样简直是壤之别了。 这水道通起来也得有个十来,左右这会儿也没事,郭文莺便拉着路唯新两人上了附近的茶楼,要了两碟瓜子细点,一壶碧螺春。一边喝着茶,嗑着瓜子,一边等着那边干活。 两人很久没这么闲过,难得享受一回倒真有些恋恋不舍了。 路唯新吁了口气道:“阿莺,我明还陪你来挖水道吧。” 郭文莺笑道:“你要是有那功夫那也行,就算你想来都来不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郭文莺还真是个超级乌鸦嘴,第二路唯新果然就叫卫所的事给绊住了,不过他还是派了二十个锦衣卫过来给郭文莺助威。 郭文莺倒是觉得贾大鹏已经吓破了胆了,这些锦衣卫派不派的也没什么必要了。不过人家一片好心,她也不想拂了意,便叫两个主簿在这儿盯着,她自己回衙门里干别的活去了。 贾大鹏这回干活出奇的快,往年都要拖个把月的事,今年不过十来就全部通完了。 郭文莺也不用自己试,找了个人高马大的锦衣卫在上面走,叫贾大鹏钻底下,随后点了香计算时间,等香燃完了他还出不来,那就不用再活着出来了。 贾大鹏一看那锦衣卫的两条大长腿,就觉腿肚子发软,他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在水道下面爬着,堪堪赶上那锦衣卫慢条斯理的步子。他们一个个的水道试着,从东西城墙,再到大石桥、广渠门、崇文门,几下来,贾大鹏硬是给累瘦了三圈,看着倒是比先前顺眼多了。 等到结工钱银子的时候,贾大鹏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只连不用了,若是从前便是八万两他也敢张嘴就要,可是现在别八万,就是八千他也不敢要了。 郭文莺倒是好心,打发了工人一点工钱,此事便算完了。至此之后,贾大鹏再也不敢承包工部的攻城,看见工部大门也都是绕路走,就连见了这两个字都能吓得直哆嗦。要是有人敢在他面前提郭文莺的名字,他能吓得尿裤子,在他眼里,郭文莺就是标准的母夜叉,长得再漂亮,也是母夜叉一枚,实在太可怕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美男子 劳累了一段时日,每对着沟渠,都是又臭又脏的,左右到今已经彻底完工。到了饭点,郭文莺便请两位主簿董彦和曹干,以及几个差役在附近的饭馆子里吃点饭。 要了几个菜,几人也饿了,洗净了手,坐下就开吃。 那几人原本见郭文莺还有几分拘束,不过经过一的相处,见她行事大大方方,丝毫没有女子的怯懦羞涩,便也慢慢放开了,跟她有有笑起来。 郭文莺平常对人,性子本就有几分随和,只要不惹急了她,是不会发狠的,对这几个一起出来办差的,倒也和善的很。 董彦道:“郭大人,听你成亲了,可是真的?” 郭文莺点点头。 曹干忍不住也插嘴,“大人,往常都听大人的夫婿极为神秘,有的是身份极高,有的身份低贱,不知大人夫婿是做什么的?” 这曹干本就是工部有名的包打听,工部一帮官员闲着没事也喜欢闲磕牙,背地里都爱议论一些事,尤其是像郭文莺这样女子做官的,更是他们一大谈资。一帮子人起郭文莺的家世,后来又议论她嫁人的事,都她嫁的人要么极贵,不方便透漏,要么极贱,出去引以为耻。还有猜想她其实是在外包养了一个男人,所以才不敢出去。 曹干也是今跟她混的略熟了,才大着胆子问的。 郭文莺自是知道这帮人猎奇的心理,微微一笑,“这是本官的家事,曹大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她正着,忽然饭馆门口进来一人,离着老远就叫一声,“文莺,原来你在这儿呢。” 那人正是雪融,他也是帮钱掌柜来要账的,路过这里本想寻个地方吃饭,没想到竟碰上了郭文莺。 他走过来,坐在郭文莺身边,对着对面几人微微颔首,“几位大人好。” 他皮肤很白,很细腻,一双眼睛简直像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眼角却微微上扬,而显得妩媚。那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薄薄的唇,色淡如水,形成一种极美的风情。 雪融长得美,极美,那两个主簿和一干差役何曾见过这么美的男子,一时都有些呆了。怔怔看着他,好半回不过神来。 郭文莺皱皱眉,“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我是来要账的,打这儿路过。”他着看一眼桌上的菜,“哎呦,可饿死我了。” 这会儿郭文莺已经吃的半饱,碗筷俱放在桌上,他也没另要付碗筷,直接拿着郭文莺用的,就夹着菜吃起来。 郭文莺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不由暗骂,这雪融平时挺有洁癖的人,怎的今这么不忌讳了?她用的碗筷,也是随便叫人用的?可这会儿人家已经用上了,她再夺过来,似乎更招人眼。 雪融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道:“文莺,你这几很忙吗?你可是好些日子没去看我了。” 就这一句话,顿时对面几人眼神亮了起来,都定定看着他和郭文莺,在两人脸上来回逡巡着。 曹干开口问:“这位公子,不知和咱们大人什么关系?” 雪融柔柔一笑,“我跟文莺自然是很亲密的关系。” 他本也无意误导,只是他的面容太过俊美,浑身上下又带着一股不出的风情,再加上言语暧昧,很容易让人想歪了。 郭文莺忍不住抚了抚额头,很觉今要糟糕了。她忙解释,雪融是她的朋友,是帮着她干活,可在这儿任何解释都显得有些苍白。 雪融见她看着自己,露出一抹最迷人的笑,“文莺,你还没吃饱吗?来,再吃一口。”他夹着菜递到她嘴边,笑意吟吟地看着她,那模样还真让人不忍拒绝。 郭文莺再次哀叹一声,被他这么一弄,还有什么谣言是传不出的? 曹干是有名的大嘴巴,不过几日功夫,六部官员都在传,郭文莺在外面包养了一个戏子,那戏子对她亲密无间,她嫁的相公多半也就是那戏子了。还把雪融的容貌大肆宣扬了一遍,他美的上有,地上无的,也难怪成了郭文莺的入幕之宾了。 郭文莺一早忙着做事,也没听到这传闻,等她闲下来时,看着许多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问过邓久成才知道,曹干那大嘴巴,把昨看见雪融还有一些没须没影的事,全添油加醋了一遍。这个故事精彩的连她忍不住都拍案叫绝。 她某一日在街上,遇上一位惊才绝艳的琴师正被一帮恶汉欺负,她上去拳打脚踢赶走恶汉,救下琴师。自这之后,两人感情升温,一发不可收拾,彼此爱的死去活来,到了非卿不嫁的地步。只是两人地位相差太多,不为世俗所容,便偷偷成了亲,对外保持神秘,暗地里两人偷偷来往,正是情意绵绵,鸳鸯交颈,做尽人间美事。 那一日曹干拉着雪融问东问西的了半,雪融也没想那么多,便把自己和郭文莺在京城相遇的经历了一遍,他本就喜欢郭文莺,那眼神中带出的濡慕之情又如何能瞒的了曹干这等老手的眼?就算雪融百般否认他和郭文莺的关系,并他先前做琴师,现在在郭文莺的铺子里做掌柜,实在只是主仆,不涉及其他。 曹干哪里肯信,越发以为他和郭文莺是在掩人耳目,以主仆之名,实则行不轨之事。 郭文莺听邓久成绘声绘色的给她描绘,顿时好像一头冷水浇头,她倒不怕别人传什么谣言,只是封敬亭若是知道此事,还不定怎么着呢。她这些日子忙着挖沟的事,根本没进宫找过他,没准要疑心她和雪融真有什么了。 她头疼的抚抚额,问邓久成,“这种闲话你也信吗?” 邓久成嘿嘿一笑,“我是不想信的,可外面传的有鼻有眼的,而且我信不信不管用,也得看那位信不信。” 邓久成是少数几个知道她和封敬亭关系的,两人在军营的时候就暧昧的能滴出来,那会儿端郡王看她都能流了哈喇子,怎么可能把到嘴的肉叫人给叼了,所以郭文莺一成亲,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皇上,否则那位爷怎么可能坐得住? 第四百六十章 皇嗣 邓久成还曾私下里偷偷问过她,“文莺,都是主子活好,你试过了,觉得怎么样?” 顿时把郭文莺臊了个大红脸,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郭文莺自也知道这点,顿时觉得头疼传到牙上,牙床也开始疼了。 封敬亭本来还不知道这事,外面的闲言闲语,传到宫里也是需要时间的。不过一大早上完朝,他在御书房跟几个大臣议事,起东南之事,新派的闽浙总督蒋玉仁,并不大能顶事,把东南整得乱七八糟,几乎闹出事来。他初到东南,只在浙江一省花酒地的,根本不管闽地百姓的死活,后来发生民暴,越闹越不像话。 消息传到京都时,封敬亭都快气死了,他寻了这么久才找了个合适的人选,安插在东南,实则指望他能顶起来,没想到这才数月就闹出这么大乱子。东南安定不了,下一步想建海事衙门,放开海岸,开港口的事也推进不下去了。 陆启方是一心想开口岸的,海事衙门的事一直是他负责,也已经提到日程了,只是这东南安定不下来,这衙门便建不下去。他也着急,几次跟皇上提着要把闽浙总督换人。 封敬亭心里更急,这下是他的,哪里出点事,他这个做皇帝都要操心。是以从早朝开始一直在训斥各位官员,这会儿把几个相关的官员都叫进御书房,还没等事,便是一顿斥责,只把几个一大把年纪的官员骂得半不敢抬头。 还是后来陆启方劝了两句,才渐渐的让他把火给熄了。只是一直确定不了人选,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当初订蒋玉仁就是看重他是两朝元老,能镇得住脚,没想到却是个贪图享乐,不干实事的。 他沉着脸问陆启方道:“陆卿,你看哪个人最合适?” 陆启方道:“要论合适,谁也比不上郭文莺,这丫头有几分狠劲儿,又是个一心为国为民的,她坐镇东南,一定能闯出一番地来。只是怕皇上舍不得。” 封敬亭自然舍不得,“陆卿再想别人吧,朕不会让文莺去的。”他着挑挑眉,“爱卿也不想朕这一把年纪,连个子嗣也没有吧。” 这便是话中有话了,旁边几个官员没听得大懂,陆启方却是一脸了然,他笑道:“这是自然,人选臣会再想的。”这底下有什么事能比皇嗣重要的? 他着,忽然眼珠转了转,忍不住又道:“皇上想必还不知道吧,听郭大人嫁人了,夫婿还是个很好看的男子。” 封敬亭微微颔首,昂着头,一副你很有眼光的样子,只是在大臣面前不好外露,他假装感兴趣,“可是听人那男子如何了?” 陆启方道:“自然,听弹的一手好琴,相貌美得好似上仙人,又极是温柔体贴,和郭大人站在一起那真是男才女才,男貌女貌,好看的好似画中人一样。” 封敬亭越听越不对劲儿,皱皱眉,“那人是谁?” 陆启方温和一笑,“叫什么老夫不知道,不过老公进宫之时,好像听六部衙门里都在议论此人,是大人包养的一个琴师,金屋藏娇,甚是缠绵呢。” 封敬亭登时脸有些泛绿了,挥挥手令殿里的官员都下去。几名官员磕了头,鱼贯退出。 陆启方心里这个乐啊,哼,这一上午皇上净对着他们发火了,骂得他都快抬不起头来,他老头子是对付不了,不过有人能叫你上火的。 看着右相大人一脸笑眯眯的模样,旁边礼部尚书不由道:“陆大人,您这是乐什么呢?” 陆启方笑笑,“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人该体会一下火上房是什么滋味儿。”一到晚光拿他们发火,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找别人发火去。有人给败了火,也省得一到晚对着他们喷了。 礼部尚书脑子也不是个太聪明的,一时也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不过以他对这位丞相大人的了解,八成是有人要倒霉了。 封敬亭本来今就火气大,再听这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御书房里发了好一通火,把书案上的奏折全抹到地上。一个人坐着生闷气,心这臭丫头才几没见她,就给自己整了这么顶绿帽子戴,还琴师?还金屋藏娇?他都没舍得把她金屋藏娇呢,她居然给弄了个男子搁房里,这是纯当他是死的吗? 越想越气,随后换了微服,吩咐徐茂备车。 徐茂是个鬼精的,里面什么,多少也听了一耳朵,他慌忙跑出去吩咐,心里却道,这时节皇上大怒,可别闹出什么事来。郭大人也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闲着没事勾搭个琴师干什么? 这会儿郭文莺都快冤枉死了,在公事房里来回走着,烦躁的头发都快抓掉了。她一个劲儿问邓久成,“大哥,你我要不要出去躲躲?要不我跑了吧,过个十半月再回来。” 邓久成呵呵一笑,“我劝你还是别犯傻,你要是跑了,皇上非以为你私奔了不可,这还不四九城的抓你。你往哪儿跑,涯海角你跑的了吗?” 郭文莺自然知道他的是真的,可那位爷的火爆脾气,真能掐死她,那个曹干也是,好好的非传这种闲话,弄得现在想解释都解释不清。地良心,她真的和雪融是清白的,至始至终都没对她存过半点心思。就算她曾经那啥过,那也是过去式了,要是封敬亭再揪着不放,由此引发了方云棠和江一行的往事,她就更没活路了。 邓久成看她急得原地转圈,不由笑道:“依我看皇上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不如赶紧进宫,好好的认个错,服个软,再明缘由,那些都是谣传,没准皇上气消了就放你一马。” 郭文莺瞪他,“我才不去呢。”她又不傻,这会儿进宫纯粹找虐呢,倒不如往后抻一抻,等皇上消消气,她再进宫解释。 可她哪儿知道,皇上气性大,脾气也急,尤其是在对她的事上,半点也不会耽搁。这会儿早在来工部衙门的路上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找茬 封敬亭进了工部衙门的前厅,施施然坐在主座上,见六部官员尽在两旁侍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他开口道:“近来听工部诸位官员辛苦,也确实做了些实事,今日朕亲临视察,就把这一两年都做了什么,都朕报一报吧。” 一干官员们面面相觑,心,这哪是来视察的,这纯粹是来找茬的啊?一两年都做了什么?这一两年都做的多了,可有几样是能拿到皇上面前嘴的? 自来工部为管理全国工程事务的机关。职掌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亿之典。凡全国之土木、水利工程,机器制造工程,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无不综理,并主管一部分金融货币和统一度量衡。 管着这么多事,每年国库大笔的钱都是由工部支出去的,这些钱都花去做了什么,又做了哪些实事,谁敢报?谁能报? 蒋明河额头的冷汗又下来了,皇上要问,这不也不行啊,忙叫人把这一两年各地报上来的修建土木、水利工程的账册拿来,又把这一两年皇家修建维修的账册也拿了过来。 封敬亭随手翻了翻,脸色便更沉了几分,他从前在宫里,这些底下的事都不知道,这会儿竟不知这许多项支出竟是这么多钱。每年都国库空虚,这么花钱,能不空吗? 他冷声道:“蒋明河,你倒跟朕,这一笔笔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蒋明河又不禁抹了把汗,这会儿倒有些后悔把这账册递上去去,可不递这个又递什么?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好歹走的都是明账,其余的旁人不知道的钱花出去的更多了。 他看了看后面的齐怀山,心,这工部就你那儿支出的银子多,这时候你不能在后面缩着啊? 齐怀山却只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当没看见,蒋明河心里这个气啊,抱着‘我好不了,你也别想好’的完美大度的心态,开口道:“此事齐大人更了解,不如让齐大人给皇上。” 看皇上点头,齐怀山脸上也冒了汗,他也恨啊,这姓蒋的平时也没少捞好处,今倒是把他先给豁出去了。 左右是躲不过,与其叫别人把他的底露出来,还不如自己呢。想到此,便站出来,给皇上解释每一项银子的去处。 每年支出最多的就是河工银子,只修河道一样就是几百万两,其中大项项涉及太多,又岂是一时半会儿所能完的。不过今封敬亭也不着急,大有要仔细听下去的意思,刚开始齐怀山还能讲清楚,毕竟有些动过,有些钱没动过,没动过的自然得顺溜无比,慷慨激昂,而有问题的却吭吭哧哧半点描述不清。 封敬亭这么聪明的人,又岂会看不出。刚才他随手翻了下账册,就翻出好多问题,这些账册都是拿出来可以应付朝廷每年的检查的。有些东西账面上做平了,但你细算算,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一根修河道的枕木要一百两,沙袋二十两,还有个项林林总总的,拿这种东西来糊弄他,真当他是傻子吗? 这真是不查不知道,他要是不走这一趟,还不知道这里头还有什么猫腻呢。他这会儿越看越有兴味儿,索性把郭文莺的事往后放放,专心的查起账来了。反正那丫头也不敢跑,且等把这事处理完了,再好好收拾她。 郭文莺一直在犄角旮旯里猫着,直恨不得所有人都挡在她前面,让皇上认不出她。不过显然封敬亭没忘了她,不时投过来的眼神,让她觉得腿肚子转筋,身子直发软。好长时间没有这种感觉,就好像那会儿刚到军营的时候,被他磋磨的喘不过气来,恨不得咬死他,又敢怒不敢言的时候就是这样子。 唉,真是好久没体会到这种感觉了,纠结的让人难受啊。她苦着一张脸旁观的时候,整个厅堂里比她难受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齐怀山眼见着越越难以自圆其,到最后冷汗出的,后背湿漉漉的,全被汗给浸透了。再问他什么,只得推时间太久远了,都记不得了。 封敬亭冷笑一声,“齐爱卿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最好还是好好想想,想清楚了怎么回答朕。”他把账册往前一甩,正砸在齐怀山身上,齐怀山吓得一激灵。 封敬亭冷眼在工部诸位官员脸上划过,“去年皇家园林修复,那笔修园子的银子是怎么回事?谁给朕解释一下?” 一个官员站出来,双腿抖如筛糠,哆哆嗦嗦道:“启禀皇上,景林御园修复共八个月,人工木料等各处开销共计十一万三千六百两。” 封敬亭冷喝道:“好一个十一万,你倒给朕这十一万是怎么花掉的?人工多少?木料多少?每一项每一项都给朕列出来,你也甭拿一根木料几百两上千两的来糊弄我,金丝楠木什么价儿,普通楠木什么价儿,普通松木什么价儿,朕就算不知道,也不会离了谱。不,就给朕写,今朕就在这儿等着,等到你们都写出来了为止。” 那官员双腿一软,几乎跪了下去,还是后面有人扶了一把,才没摔的太难看。 封敬亭又拿起两本账册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一连指出几笔开销,叫人都交待清楚,一会儿写好了呈给他御览。谁写不好,交代不清的,今就不用不用回家了。 顿时大厅里官员倒了大片,蒋明河右眼皮蹦蹦乱跳,他也知道这回要大不好,皇上亲自查账,涉及太大,弄不好他这工部一干官员全都得搭在里面。可是干着急也没用,皇上是铁了心要看成果,接下来怕是要大片核查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自急得转磨磨,邓久成倒在一旁看了热闹,这工部什么乱遭劲儿,他早就知道了,从上到下就没几个是干净的。不止工部,六部里蛀虫都太多,新皇登基,还没大面积整顿过吏治,这些官员们还不知道厉害,正好让他们见识一回主子狠起来什么样。左右他不过刚进工部几个月,一分来路不正的银子都没拿过,就算怎么查也查不到他身上。 第四百六十三章 私下 他自是逍遥事外,抱着胳膊站在一根柱子后,看着郭文莺那满脸纠结的模样,不由心里暗笑,怕是这帮人想破头都想不出来今皇上这顿邪火是从哪儿来的吧? 徐茂给皇上奉上茶,封敬亭喝了一口,扫了一眼缩在柱子后面的人儿,不禁嘴角露出一丝诡秘的笑。他轻咳一声,道:“今年地下水道是谁负责的,花了多少银子,怎么个花法,给朕报一报。” 所有人都看着郭文莺,她这才意识到是在她呢,忙整整衣襟站出来,“启禀皇上,京城水沟共计一百二十,耗费工人一百零三,银钱八百两。” 封敬亭一怔,“怎么花了这么少?”往年没有几万两银子都下不来,这一回倒省了十倍不止了。 郭文莺一想到那胖子贾大鹏被自己整的惨样就想笑,他摄于自己的威势,再加上后来秦玉燕的事败落,他自知理亏哪敢跟工部要什么钱,倒是郭文莺大方的付了那一百来个工人八百两,算作他们的工钱了。 她把前因后果跟皇上一,并了自己如何数着步子,让贾大鹏爬水沟的事,他蠢笨如猪的身体卡在里面几乎出不来了。到后来,不由抿着嘴轻笑起来。 封敬亭睃她一眼,这丫头还真是心大啊,他这顿邪火还没发出来呢,她倒敢乐出声了? 他站起身,突然道:“郭大人既然对开沟之事如此精通,不如跟朕详细吧。”着已经迈步往前走去,所走的方向自是郭文莺的公事房。 蒋明河一见皇上暂时走了,心中大喜,忙对郭文莺使眼色叫她跟上。郭文莺忍不住心里骂娘,这狗日的蒋明河,为了保他自己,这是把她豁出去了? 不过她也知道今这事没完,不是这帮工部官员们贪墨的事,而是她和皇上的事,不解释清了,怕是今谁也别想离开工部衙门了。 皇上前脚一走,蒋明河立刻把几个主事的官员召集起来,几人商量一会儿怎么跟皇上汇报。皇上下旨每一项银子的进出项全部交代清楚,其中涉及太多,想要交差自是交不了了。不得只能推出几个替罪羊来,把他们自己身上摘干净才行了。 郭文莺办公的地方距离前厅不远,是一间单独的房间。房间很,只有一张书案和一把椅子,其余的空间只有站下两三个人。这么的房间办公确实了点,不过不妨碍办事。 封敬亭往椅子上一坐,顺势把脚搭在她的书案上,然后脚尖轻轻把书案上的几本书拨到地上,双手搭在脑后,摆了一个让自己舒服之极的姿势,淡淡道:“你有什么话要跟朕吗?” 郭文莺看他那姿势就觉碍眼,真的很难想象这么威严的陛下,私底下是这副样子,真该让前面那些急得跟热锅蚂蚁似得大臣们看看他这副形象,或者也就不觉那么害怕了。什么皇帝陛下,无赖都比他看着顺眼。 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敢露半分,乖乖跪到他脚下,低声道:“皇上,此事真的是个误会,是工部的一个官员偶尔见到雪融,传出的谣言,皇上也知道臣成亲至今从未提过夫婿是谁,那些人难免心里好奇,随便看见一个人,就造谣生事。” 封敬亭冷笑,“你好好的怎么会跟雪融扯上关系?怎么不传别人的谣言,单传你的?那雪融对你做了什么,又引起旁人误会?若是好好的又怎会误会?” 郭文莺一时无言,她也知雪融对她言语实在是暧昧,也难怪被别人看在眼里就成了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见她不话,封敬亭心中恼怒更甚,双脚从桌上放下来,恨声道:“郭文莺,你不要以为朕宠你爱你,你就可以无法无,朕也是有底线的,你惹恼了朕,也不用做你的官了,你立刻给朕进后宫去。每日只管伺候朕,想着朕,也省得你一到晚的不安分。” “是。”郭文莺垂首再拜。她虽心里不高兴被他如此,却也真不敢惹恼了他,他得没错,若没有他给她撑腰,什么做官,什么当值,她什么都不是,最多只能成为他后宫的女人,每日伺候枕席的。可是她真的不甘心,凭什么女人就该屈居于男人之下,她和他之间就该他在上,她在下吗? 就永远没有可能有平等的一?没有可能有翻转的那一吗?心里暗暗发誓,千万别有她翻身的那一日,否则还不定谁把谁踩在脚底下。 心里暗恼,脸上却半分不动声色,只道:“文莺知错了,求夫君饶了妾身这回,以后再不敢了。” 这一声夫君叫得封敬亭顿时心软了几分,他对着工部官员发了一通大火,这会儿火气本来救没剩多少了,见她肯服软,心里也觉熨帖了许多。 这丫头虽然性子倔强,却有一点最大的好处,那就是识时务。他在盛怒之下,他若是不肯服软跟他硬抗,到时候若伤了她,最后心疼的还是他。 他叹口气,轻声道:“文莺,你也体谅一下朕的苦楚,朕今二十有六了,膝下却无一子嗣,朕是真的不想你在外面做什么官,好好的跟朕回宫生一个皇子,朕后继有人,江山方可稳固。” 郭文莺咬紧唇,她自然知道他的难处,他顶着那么大的压力让自己以一个女子之身在朝为官,所受的诟病比谁都多。虽然她老师于凤阳在其中为她使了很大力,但真正助她的还是封敬亭。只单从这方面,他已然待她不薄了。 她低声道:“求皇上再给我两年时间,两年之后,文莺定入皇上后宫。” 封敬亭一喜,鼻涕泡都差点乐出来,“此话当真?” 郭文莺点点头,她若嫁的是一个普通人也罢了,嫁给他已注定今生都得不了自由了。有时候她也要适当的顾一下他的感受,不能肆意的只管自己想做什么。 封敬亭这会儿心情大好,那些莫须有的误会便也懒得跟她计较了,若是换了方云棠,他或许还真能吃点醋,若是雪融他还真不放在心上。 第四百六十四章 出首 郭文莺一向不喜欢娘娘腔的男人,看雪融那软的面条似得性格,她能喜欢了才怪了。 这一从早朝忙到现在,折腾的他心力交瘁。他眯着眼往椅子上一靠,“娇娇,过来给朕捶捶腿。” 郭文莺过去,跪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捶腿。 她这个书案是别人用过的旧书案,又高又大,外面还有一块厚实的挡板,她这一跪下,整个身子没在案几下,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这儿还有一个人。 她在军营的时候就被他训练着捏腿的功夫,有时候犯了错,给他锤锤腿,几句好听的也能糊弄过去。这倒练就了一手的好功夫,她手劲拿捏的极好,不会儿就把封敬亭捶的很舒服,他嘴里“嗯”了一声,那拉着长音的叫声倒让她吓了一跳。 封敬亭深深望了她一眼,突然拿住她的手放在他身下,那里高昂着。可他面上依旧沉静无波,俊美的容颜展露的是百合般的纯洁。 他状似悠闲地向后一靠,已拿着郭文莺的手来回蹭着。封敬亭享受的眯起眼,在她手下戳了几下,暗示她解开。 郭文莺谨慎的看看外面,还好门是关着的,在这工部的公事房,外面还一堆官员等着呢,她可真不敢造次,若被他折腾出动静来,真是羞也羞死了。 封敬亭却不管这个,自己把裤腰的细绳轻轻拉开,让她的手指触摸他腰竖实滑润的肌肤,她的手抖的更厉害,好容易才轻轻将他的外裤褪到膝盖下。 他的外裤下是明黄色,这是帝王独具的颜色,此刻却被他穿出几分银荡的意味儿。 郭文莺哀怨的抬头看他,总觉得似乎在这里很不合适,万一进来个人看见了,她要不要一头撞死以示贞节? 封敬亭微微笑着,“你放心,你在这儿谁也看不见你,朕要不把徐茂叫进来,看他能不能看到你。” 郭文莺暗骂一声“变态”,终于咬了咬唇,伸手握住了。 她仰头看他,仰视的角度让他看起来像一尊毫无瑕疵的神像,高贵威严,隐有帝王气势。他有一双深沉而美丽的黑眸,可是现在那双眼睛在诱惑她,在邀请她。在请求她,在鼓励她,更是在命令她! 她不由叹一声,暗骂这位爷装样的本事果然更上一层楼了,发起骚来也是无极限了。她真怀疑自己究竟是怎么喜欢上他的?是因为他对自己还算体贴,还是因为他的活确实好的无人能及。呸,她又没试过别人,怎么比得出谁好谁坏? 心里乱转着不知几个心思,就在这时,忽然外面一阵喧闹,有人脚步急匆匆的往这儿走。听到徐茂的声音叫道:“哪里来的狂徒,要做什么?” “工部主簿李朗有要事求见皇上。” “皇上没空见你。” 接着一阵推推搡搡,不知怎么的,门被撞开了。 郭文莺下意识的就想低头把自己藏起来,头一低,脸正撞在某样东西件上,在她脸上微微跳了一下,虽见过多次,还是被外形吓到了 郭文莺吓得想叫,却被封敬亭给死死摁住,脸紧紧贴着,一时烫得她脸火辣辣的,真是好不尴尬。这什么就来什么,也不知他们看见没有。都怪她,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忘了把门锁上? 封敬亭眸色微沉,低喝道:“怎么回事?” 徐茂就知道皇上跟郭大人一在一起,不管先前干什么,最后都能干出那事来,所以他拼命拦着李朗不让进,结果那门不知怎么轻轻碰了下就开了。他本以为这回杀头的罪都有了,撞上皇上那事,掉一百回脑袋也没亏。 可是公事房里空空的,除了皇上本人坐在椅子上,竟没瞧见郭大人在哪儿了。真是奇了怪了,分明是见她进来的,莫不是从哪儿飞了不成? 他心里纳闷,此刻见皇上问起,忙道:“皇上,是这个工部官员,乃是工部主簿李朗,是有急事要见皇上。” 封敬亭微微点头,“行了,你下去吧。” 徐茂退下去,又不免在屋里找了一圈,依然没找到郭文莺,更觉郭大人厉害了,也不知从哪儿学了飞遁地的本事。不过也幸亏她不在,否则还不定怎么个衣衫不整法呢。 封敬亭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李朗,眸中冷冷的泛着寒光,“你有何事要见朕?” 皇上的声音冷静中微带着一丝隐忍,李朗微觉奇怪,他也不敢抬头,只道:“启禀皇上,臣出首吏部左侍郎齐怀山。” 封敬亭眼神闪了闪,“你一个主簿敢出首齐怀山?” 跪在地上的郭文莺也不禁吓了一跳,她想动,头却被他紧紧摁着,她只好尝试着把他那个东西从脸前移开,瞬间他的喘息粗起来,“嗯……” 李朗刚了要出首齐怀山,一听皇上声音不对,吓得他忙埋首两分,颤声道:“臣,臣自知职位低微,恐有不敬上官之嫌,臣也是没办法,臣若不出首,今日便会死在公事房中,落个畏罪自杀的罪名。” 李朗也是豁出去了,皇上要查账,一帮子大官们找替罪羊,最后找来找去找到他一个七品主簿身上。他自知自己是活不成了,便干脆闯了圣驾,今就是拼着被砍头也要把这帮人的罪名揭露出来。 封敬亭深吸了口气,暗道郭文莺这丫头胡闹,刚才差点逼得他露了情绪,他冷声道:“没事,你继续。” 他身体里叫嚣着想要纾解,不过他忍性极好,依然坐的住,面上表情也维持着一个君王必有的庄严持重。 李朗没看出任何异色,低声道:“皇上,以工部左侍郎齐怀山为首,自有一帮人拉帮结派,上下沆瀣一气,贪墨河工银子,收受贿赂,为排除异己使尽各种手段,陷害官员。工部上至尚书,下至八品吏更被他们拉拢,朝中官员与他们相交着更是无数,这些人才是朝廷的蛀虫,每年贪墨的银两达上百万两。” 封敬亭道:“你此言可有证据?” “证据在此。” 李朗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跪爬着往前两步,随后高高呈了上去。 第四百六十五章 耗着 封敬亭接过来,随手翻了两下,上面的数字真是触目惊心。这才是工部的真正账册,李朗身为工部主簿,负责记录各笔开销的出入情况,手上自是有私账。也因为此,齐怀山等人才想要他的命。 封敬亭越看越觉惊心,一时恼恨,刚要站起来,忽然觉得下身凉飕飕的,知道这会儿没穿裤子,忙又坐了下去,冷声道:“你这本账册可是真的?” 还好李朗一直没敢抬头,他低声道:“臣不敢欺君,这就是工部的私帐,刚才齐大人让微臣交出私帐,微臣不肯,就要对微臣动手,微臣侥幸逃了出来,这才冒死觐见皇上。” 封敬亭微微点头,“此事朕已知晓,你先下去吧,朕会让人保护你的安全,这本账册,朕会先看看,留待明日详查。” 李朗听命退下,在要起身的时候,忽然瞥见书案底下有一片衣襟露出来,那似乎不像皇上的衣襟,到底是谁的? 他心里纳闷,也不敢露声色,只低着头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皇上冷冷的声音,“把门看好。” 那句话自然不是对他的,旁边徐茂忙应一声,把门紧紧关上了。转过头来看看李朗,不禁摇摇头,这子莽莽撞撞的,差一点他今命就没了。还好皇上虽然脾气不大好,却不怎么弑杀,让他白捡了一条命。 这会儿封敬亭一把把郭文莺从书案下拽出来,嘶哑的声音道:“娇娇,你想折磨死朕吗?” 郭文莺你见他脸上神情,就知道刚才自己无意间挑逗的他已到极限了,这会儿还不定怎么磋磨自己呢?她想跑,可两条腿被他紧紧夹住,半点也动不了,便不禁苦笑起来。 封敬亭一只手解开她的腰带,之后手滑到脖颈,往下一兜,肩头就裸了下来。他在她裹胸的上拽了几下,立时裹胸就有些松动,刚好容一只手进出。 郭文莺不禁有些后悔,怎么今就没把它勒紧些呢?她这会儿也不敢反抗,乖乖地任他的大掌摩挲着。 他被挑起了兴致,一时不得尽兴,在椅子上来了一回,随后推掉书案上的各种书册资料,把她压在书案上,又深深了一回。 郭文莺紧咬着唇,一声也不敢发出来,那急切又隐忍的样子,更勾起了他几分兴致。 一时事罢,她躺在书案上一动不想动,那雪白的身子和深黑色的书案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副妖艳的样子,若不是徐茂在外面出声,还真让人想再按住了来一回。 他穿上衣服,低声道:“你先歇歇,一会儿外面太乱,也不用急着出来。” 郭文莺问道:“皇上要做什么?” 他轻笑,“既然收到了这么一份大礼,朕今日索性就在工部衙门多耗会儿,没准还能多钓出几条大鱼。你且瞧着吧,朕早就想整顿吏治,今儿个就要这些贪官污吏瞧瞧朕的手段。” 郭文莺自然知道他不是好惹的,她也想去外面看看,只是这会儿真懒得动,便微微点点头。 封敬亭看她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不禁笑了笑,俯身在她唇上一吻,低低地声音道:“朕伺候的娇娇可好吗?” 郭文莺脸登时红了,看他在自己胸上摸了一把,才大笑着走了出去。 外面徐茂看见皇上出来,自然知道里面发生什么,刚才书籍落在地上的声音太大,想忽视都不行。 封敬亭睃了他一眼,低声嘱咐,“看好这里,寸步不离。” 徐茂忙应一声,看皇上精神抖擞的往前厅去了,不由心中暗叹,皇上一工作起来就是个工作狂,今他们还不定要在这儿耗到什么时辰呢。 郭文莺从公事房里出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她是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躺了好几一会儿才起来穿上衣服,后来又坐在椅子上歇着。封敬亭这方面有些需索无度,每次都似是要把她榨干似得。 这是在公事房,也没什么条件,徐茂端了盆热水进来给她净面,她擦了把脸,问道:“外面什么情况?” 徐茂苦笑,“皇上动了大气,刚才就发落了几个官员,这会儿正逼着所有人写章程呢,大有不弄明白银钱去向,誓不罢休的意思。看样子,皇上是打算在这儿耗到明早上朝了。” 郭文莺怔了怔,她也没想到皇上会这么拼? 她道:“此处乃是工部衙门,不是皇上久待的地方,皇上怎么能在这儿过夜?” “奴才刚才也劝了,不过皇上不听,皇上这回动了大怒,刚才还急召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几位尚书,都要他们好好交待一番。” 郭文莺一听五部尚书都要到这儿聚齐了,不由心中暗惊,刚才那本账册究竟有什么惊人的内幕,竟然让封敬亭恼怒成这样。不过自己舅舅也要来,自己什么也得到前面看看去。 刚走了几步,忽想起一事,问道:“皇上就算不走,这晚上吃什么?” 徐茂笑道:“还是大人知道心疼咱们主子,奴才该死,都把这茬给忘了。奴才这就叫厨子给做了送了来。” 郭文莺点点头,迈步往前厅走,这会儿五部的尚书也都来了。卢俊清也是刚到,在门口下了轿正要往里走,突然看见郭文莺过来,忙住了脚步,低声道:“文莺,到底出什么事了?” 郭文莺道:“一会儿皇上问话,你据实回答就是,你们吏部事也好不了,不过横竖跟舅舅无关,记着把自己摘干净,别叫人给牵进去就是。” 她就知道以卢俊清的为人,不可能私下做那些收受贿赂,买官卖官的事,他若真做了,也不会在吏部人缘那么差了。凡事不合群的,官员之间都相互排斥的很,若不是卢俊清有封敬亭时不时袒护一下,怕是早叫人给挤下这尚书之位了。 所谓吏部尚书,乃是六部之首,听着倒是名声赫赫,但内里的苦楚怕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舅舅这尚书之位做了没几年,别的长进没有,头上的白发倒是多生了不少。 唉,其实他真不适合待在这个位置,倒不如寻个闲职养老更好。 第四百六十六章 邪风 卢俊清点头应了,他也不是笨人,自然料到今晚上的厉害,皇上要通宵在这儿审人,那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弄不好就可能站着进去,横着出去。 他心里也是胆战心惊的,不过好歹有郭文莺跟着他一起,倒也没太害怕。横竖他身上什么事都没有,还不至于叫人抓着把柄就是了。 两人进了前厅,这会儿地上跪了一片人,加上卢俊清,六部的尚书都到齐了,都齐刷刷跪在第一排。卢俊清也忙到了前面,跪下了去。 封敬亭斜靠在椅子,倒显出了几分悠闲,他睃了卢俊清一眼,“卢卿起来吧。” 卢俊清心里奇怪,不过还是站起来,退到一边。只听皇上又道:“来人传旨,把各部的侍郎都给朕叫来。” 就这一会儿功夫,厅里的人多的都跪不下了,有些品级低的都跪到外面去了。 卢俊清还在纳闷到底出了什么事,但皇上不让他跪,他也没上前面去,躲到后面和郭文莺站到一处。 这会儿邓久成正和郭文莺话,瞧见卢俊清忙过来见礼,“卢叔父。” 卢俊清怔了怔,瞧眼前这人似乎也没比自己几岁,一声伯父差点把他叫傻了。 郭文莺抿嘴笑着,“邓大哥,你不要太逗了,怎么叫我舅舅叔父。” 邓久成得意洋洋的摆摆头,“那你叫什么?咱们是兄弟,叫大人太生分,横不能我叫大哥吧?” 郭文莺好笑,他很觉邓久成生来就是为了活跃气氛的,在这么紧张的时候,整个厅里也只有他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皇上的旨意谁敢不听,过了一会儿五部的侍郎也都到了,齐齐跪到封敬亭的脚底下。 这时的皇上自是高高在上的,那长久在杀场浸淫的煞气和无上高贵都让人胆寒。他冷冷的双眸在跪着的每个人脸上,吓得他们都瑟瑟抖了起来。 封敬亭从户部开始问起,户部掌下土地、户籍、赋税、财政收支等,是六部中事务最繁杂琐碎的一个部门,因涉及到国家财政,所以不允许一丝一毫的差错,大大的事情都不可忽视。这也是今封敬亭查问的重点。 随后皇上又把大理卿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都给叫了来,当着他的面审问这些官员,挨个清楚。 这么一来,登时不知昏倒了多少人,凡事吓昏过去的,到外泼桶凉水,浇醒了再抬进来接着审。他们也不会动刑,当着皇上面怎么可能动刑法?的清楚的便罢了,不清的直接交刑部审查,那么接下来可就不是动刑那么简单了。 这些官员们有几个身上干净的,顿时有将近一半都被抓下去了,当然其中都是工部的官员,毕竟有李朗的册子在,那册子往那儿一放就是证据,凡是牵连其中的都被抓了起来。 到了这会儿齐怀山都快呕死了,他也不知道今这是倒了什么血霉了,日子过得好好的,皇上突然来了,然后突然一阵查账。逼得他不得不想办法把李朗除了,结果李朗居然还有几手功夫,一时擒他不住竟跑到皇上跟前告了御状。这一连串的事发生下来,到现在他都觉得像做梦,实在想不明白这事到底是怎么发生,怎么弄着弄着就成了这样?真是奇怪的让人想疯掉了。 不过这会儿也用不着他疯了,直接被大理寺抓了起来,关刑部大牢去了,紧接着刑部会审,就能给他定了罪了。 同他一起被抓的还有工部的另一些官员,白玉生也在其中,这些年违法犯忌的事他没好干,正所谓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郭文莺眼看着白玉生被人给押出去的,这倒让生出几分感慨来,还没等她下手呢,就让他关进大牢了,这还真是便宜他了。 这会儿徐茂拎着一个老大食盒过来,给皇上摆到面前,“主子爷,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封敬亭点点头,“先摆在后面的公事房吧。” 他公事房,那自然是郭文莺的公事房了,意思是打算和郭文莺一起吃了,徐茂自然心领神会,指挥几个宫人拎着食盒往外走。 皇上不走,这些官员哪个也不敢动半步,都饿着肚子等着。何况这工部早就被羽林卫和金吾卫包围起来,除非你变成苍蝇,否则别想飞出去。至于吃饭?那是甭想了,弄不好一夜连觉都不用睡了。 见皇上起步往后走,郭文莺也悄悄从厅里出来,邓久成见她要走,不禁羡慕的挤挤眼,“还是文莺有福气,这有吃有喝的。” 郭文莺横他一眼,“你放心,一会儿给你顺个馒头回来。” 邓久成大喜,“还是我妹子疼我。” 卢俊清却不知她要去哪儿,不禁道:“文莺,你谨慎点,今这邪风阵阵的,也不知闹的哪出?” 邓久成心,还能闹得哪出,要不是你外甥女,今这出戏唱不出来,结果倒好,她没事了,跟着皇上还有吃有喝的,他们一干的官员们可倒了霉了。别人不知道还罢了,要是知道是郭文莺把皇上惹来的,不知有多少人会想杀了她呢。 郭文莺进了公事房,封敬亭已经坐在书案那儿等她了,书案上摆了各色菜肴,菜不多,不过六菜一汤,但看着精致程度,就知道是从宫里端出来的。 徐茂给两人盛了饭,又从别的公事房搬了把椅子过来,这会儿后面各个公事房基本都是空的,工部所有官员都在前面跪着呢。只他们两人在这儿吃饭,倒也清净。 郭文莺吃了几口饭,问道:“皇上今真打算在这儿了?” 封敬亭冷笑道:“朕也不想待在这儿,这里大堂不是大堂,金殿不是金殿,一个工部衙门,还能真当成刑场不成?只是这些人非得逼着朕用狠的,朕思忖着,干脆就在这儿困他们一夜,让他们都好好想想,自己当的这是什么官,该不该做那些事。” “那皇上也不用在这儿陪一夜吧?” “朕就陪着他们,让他们也知道知道朕想做什么事就绝对会不遗余力,往后也能多收敛点。” 第四百六十八章 左侍郎 这种状态下,工部已经无法正常办公了,许多人请了假,郭文莺也干脆回家去了。在家里睡了一,次日一早才精神抖擞的来了衙门。 只这一,朝堂之上就发生了翻覆地的变化,工部尚书蒋明河和左侍郎齐怀山都被投入了刑部大牢,其余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都开始不同程度的进行审查,朝堂有大理寺和都察院专门成立督查司,作为临时督查机构,对六部的各种收支账目、账册、还有吏部人员任免考核等都进行了细致的审查。 一时之间六部官员人人自危,为此还有人编了首儿歌,是“当官好,当官好,京官难,京官难,六部尤其难,宁做县令不做京官,宁做京官,不进六部”。可见这六部官员有多难做了。 好在这一场大面积的审查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接下来就是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为了维护京城稳定,这场惊心动魄的审查也终于消弭下去了。一帮子六部官员终于长长松了口气,家家户户放鞭炮,庆祝终于解脱。 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官员落马的,被查出各种问题的不在少数,都教刑部定案,菜市口杀人杀的,血渗进土里都积了老厚。 许多人背地里都这回科举中进士的可有福了,六部空出那么多官位来,正好是给这些新科进士们准备的。 与此同时朝廷对官员任免也进行了一次调整,尤其工部,这回损失的人最多,便有一些人被提拔了上来。工部尚书由原户部侍郎胡德免就任,而工部左侍郎则定了郭文莺。 圣旨一下,整个工部都哗然,谁也没想到郭文莺会任左侍郎,都对着她背后指指点点,她在外包养戏子,还跟皇上不清不楚的,更有御史上奏,郭文莺私德有问题,不能就任侍郎。 不过那位御史被皇上叫进御书房聊了一,再出来时,连个屁也不敢放了。 起胡德免,还是郭文莺认识的老朋友,不,老仇人。当初她为了筹粮,把时任户部侍郎的胡德免给从被窝里掏出来,连打带吓唬的,把胡德免都吓出病来了,有一阵子晚上都不敢单独出门。 胡德免一看给自己做副手的是郭文莺,工部大门都不敢迈进了,请了三病假,磨磨蹭蹭了好几才到工部报了到。第一召集工部官员开会,连看都不敢看郭文莺一眼。 其实他也不算胆子,只是当年那本写着他各种劣迹的册子,是郭文莺给他的,那就明郭文莺知道他做过的所有事,正在这风口浪尖上,他是真怕郭文莺把他给抖搂出去。更何况人家是皇上的心腹,心腹中的心腹,他哪敢得罪啊。看看蒋明河和齐怀山的下场有多惨,就知道这工部最不能得罪的就是郭文莺。 所以他就职后的第二就把郭文莺叫到面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其大概意思就是以后你可以在工部横着走,想干什么干什么,他绝不加干涉。 对于他这么上道的态度,郭文莺还真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正好她要改革工部的一些规章制度,没人干涉拦着,倒更方便她下手。 朝廷的旨令已下,只需要到吏部领了文书和官印,履行了上任手续,她就是正式的工部侍郎了。南齐以左为尊,她这左侍郎起来比邓久成的右侍郎还高着半格,一个女人能把官做到她这份上也算是罕见了。 郭文莺连升了数级,身上的官服也由先前的紫色变成了红色。和从前麒麟武将服之间的区别,就是官服上的朴子不一样了。文官一品绯袍,绣仙鹤;二品绯袍,绣锦鸡;三品绯袍,绣孔雀;四品绯袍,绣云雁;五品青袍,绣白鹇;六品青袍,绣鹭鸶;七品青袍,绣溪敕;八品绿袍,绣黄鹂;九品绿袍,绣鹌鹑。 她现在是三品文官,衣服正中的朴子正是一只开屏的孔雀,她的常服与公服都是特别定制的,虽都是乌纱帽、团领衫、束带,却与别的官服相比做工更加精巧,大也修改成了适合她的尺寸。 这身特制官服是徐茂亲自带人给送来的,宣读了一通圣旨后,便恭恭敬敬地呈到她面前,是皇上送给她的一份厚礼。 她打开一看,见盒子里装的是两身官服,一身公服,一身常服,她忽然想起上次他把她的官服撕扯了个口子,还信誓旦旦改日送她一身更好的。看来这倒也是实现诺言了。 她换了公服先去吏部领印信,正好想见舅舅一面,便也没派人去,自己坐着轿子往吏部去了。 这是她第二次来吏部衙门,第一次是先皇封了怀远将军,这一回倒是把正三品侍郎的职位给坐实了。像她这样以女儿身正式做官的,可以是绝无仅有,能从武官转成文官的,也更是世所罕见。 与上回一样,她刚一迈进吏部衙门,就让人看西洋景似得,不知多少双眼睛瞟过来,对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 郭文莺被人看惯了,倒也不怎么理会,先去见了大堂哥郭文清,在他那儿拿了印信。 没想到郭文清也像外面那帮人一样,对她那一身绯色官服啧啧称奇,连声道:“文莺,你你这个样子要是在京城里逛一遭,不知有多人围着你看稀罕呢。” 郭文莺白他一眼,“堂哥怎么也跟外面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一样,都学会调侃我了?” 郭文清叹气,“再见过世面又怎么样?横竖还没人亲眼见过女子能当官呢。你也是开辟地第一个了,不让人稀罕死才怪了。” 郭文莺不理他,自己家里人都拿这种眼光看她,就别那些外人了。她被封了三品,连跳好几级,不定有多少人在背后眼红嫉妒,想看着她倒霉了。 从郭文清的公房出来,郭文莺就去见了卢俊清。 卢俊清正和一个官员议事呢,瞧见她进来,不由抿嘴一笑,“工部侍郎大人来了,真是稀客啊。”他摆了摆手,那名官员退了下去,临出去时不免又回头多望了郭文莺一眼。 第四百六十九章 荣焉 这已经是今不知第几百个用异样眼神看她的了。郭文莺笑道:“舅舅真是的,也学那么些人打趣我,横竖只是换了身衣服,有那么稀罕吗?” 卢俊清站起来,“稀罕,怎么不稀罕,你这女子当官就是稀罕景,还坐了正三品,他日上朝,那帮大臣瞧见自己和女人同朝议政,怕又要一堆酸词了。” 郭文莺自也知道这点,她官做得越大,所承受的压力也会越大,这是男人的下,男人为尊,几千年了都是惯了的,又怎么愿意一个女人压到他们头顶上?怕是到了上朝之日,又是一番唇枪舌战了。 卢俊清倒是不在乎这个,他自己的外甥女,自然无论什么样看着都是好的。 他笑眯眯地走近她,“来,文莺,转个圈给舅舅看看,我的外甥女是三品大员,底下哪还有人能有这样的福分?” 他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倒把郭文莺给逗乐了,舅舅平日里甚是迂腐,没想到这件事却是出奇的开通,或者也是因为她是他外甥女的缘故吧。 两人坐下叙话,卢俊清道:“文莺,你还不知道吧,你外祖母过几日要进京了,你若闲了过去帮你舅母准备准备,听这回卢家来的人不少。” 外祖母今年得有七十多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实在也不适合走动。 郭文莺诧异,“外祖母进京来做什么?” “可能一方面是为了你底下两个妹妹的婚事,另一方面也是今年一钰考科举,你外祖母平日里最疼他了。还有你二舅父这次要回京述职,就一起跟着来了。” 上次卢大太太跟她提过二舅父要来的事,听闻这位舅父脾气很不好,为人执拗,又爱认死理,舅母还曾叮嘱她见了这位舅舅不可过于放肆。没想到这回不仅是舅父,连外祖母也来了。 郭文莺从来没见过二舅父,也没见过外祖母,对他们的到来也谈不上期许不期许,只是最近事务繁忙,她还真抽不出时间去帮舅母的忙。 和卢俊清又了一会儿公事,郭文莺就起身告辞了,在众人不错眼珠的注视下离开了吏部衙门。 她还要进宫去谢恩,去的迟了,怕又要被封敬亭挑理。 在宫门外递了牌子,不一刻便有人引着她进了宫。她走的是外臣进宫的手续,自与从前在尚寝局的时候不一样。 正走着,忽然瞧见尚膳局和尚衣局的两个女官过来,两人与郭文莺走了一个对脸,都一脸惊异,怔了好片刻才想起来给她行礼,口称:“见过大人。” 郭文莺虽觉得那两人面熟,却一时叫不出名字,只微微点头,“两位姐姐好。” 那两人尴尬一笑,却不敢应,看她的眼神与今在吏部被人围观的眼神一致,都当她是稀罕景了。 郭文莺心里甚不舒服,对她们微微颔首,转头走了。她刚走几步,隐隐约约听到两人声嘀咕:“你这女人怎么就做了官了?”“谁知道啊?也不知道她有什么本事,还居然爬的这样快。” 两人越去越远,隐隐似还听到什么贵妃,贤妃的话,郭文莺暗叹,有女人的地方总是少不了这些闲言闲语的。 太监引着她往御书房走,还没走近,远远便看见殿门前跪着一个人,看身形应该是严玉兰,徐茂正猫着腰低低着什么,看神态似乎也是无可奈何。 郭文莺微觉诧异,这时候严玉兰在这儿跪着做什么? 近日朝廷中关于左相大人要致仕的传闻越来越多,先不他是真想走,还是故意耍花腔,现在他的日子不好过那是肯定的。惹恼封敬亭的下场很严重,其实严云谷若是够聪明的话,现在就干脆抛去荣华富贵真的致仕,远离朝堂纷争才是保全自己最好的方法。不过可惜这事着容易,能做到的却没有几人。 她缓步走过去,严玉兰也看见了她,抬起头怒视着她,对她连连冷笑。 郭文莺只做不见,对一旁的徐茂道:“皇上可在吗?劳烦总管通禀一声,就郭文莺前来谢恩。” 徐茂笑道:“哎呦,我的郭大人,你可折煞奴才了,大人什么时候来,皇上不召见啊。” 郭文莺微微点头,在严玉兰的怒瞪之下,踏上了御书房的台阶。她也不管她,耳边听到徐茂还在那儿劝,“我的贵妃娘娘,皇上不见你,你就是跪死在这儿也不管用,还是快点回宫去吧。” 严玉兰咬紧牙,“本宫不会去,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儿。” 她着,突然怒视郭文莺的背影,喃喃自语,“郭文莺,本宫到底哪点不如你?” 徐茂背过身去轻撇了撇嘴,这位主子还真是个执拗性子,也自信的太过了分。她觉得自己处处比郭文莺强,其实不论别的,就一点她就比不上郭文莺,那就是郭文莺这人识时务,遇事不会硬抗,更不会想出这种逼宫的方式逼着皇上相见。 要知道皇上那人,其实最不吃的就是强行逼着这套,结果这严氏父女俩可好,一个在前朝逼,一个在后宫逼,这是生生要把人逼死的节奏啊。 他看了这么多年,算是看明白了,郭文莺之所以能入了皇上的眼,超绝的手艺,聪明才智,貌美如花在,这都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她知道皇上的极限在那儿,每次都是点到而止,就算惹火了皇上,也不会触动他的底线,反倒给人一种猫挠痒痒的感觉,轻搔重搔,搔的恰到好处,也难怪皇上对她欲罢不能了。不过也就是这位吧,若是旁人这般做了,皇上才没心情跟你什么感情游戏。 这会儿郭文莺可不知道在徐茂眼里自己是个什么人,她无意识中对封敬亭的态度,倒成了他人想要效仿的对象了。 她进了御书房,就瞧见封敬亭阴沉着脸坐在那里,瞧见她勉强露出一丝温柔,“阿莺,你来了。” 郭文莺例行的叩拜磕头,口称拜谢皇上大恩,了没两句就叫封敬亭给打断了。 他摆摆手道:“行了,你这一套在人前也罢了,这儿就咱们两个。你且过来,让朕瞧瞧你这身新官服穿着可妥帖?” 第四百七十一章 珠玑 她一时也顾不上了,干脆肚兜和亵衣都没穿,只匆匆把内外衫和官袍穿上,又戴上官帽。一抬眼,看见地上还有只鞋,忙跳着脚过去,把鞋蹬上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心里作用,总觉得衣服里面凉飕飕的,好似有风从前后襟钻过,沿着大腿就冲她胸口的软绵去了。 她低咒一声,也不知自己是造了什么孽了,偏偏遇上这么一个不着调的主子皇上,还是她的相公,每次都害得她有种光着身子穿大褂的感觉。 这会儿封敬亭也已经穿戴了个大概,也不知是不是手抖,腰带的扣总是扣不上。郭文莺走过去帮他把腰带系好,故意嗤笑道:“没想到皇上也有怕的时候,早干什么去了?” 封敬亭睃她一眼,“朕倒纳闷娇娇怎么穿这么快?是不是里面什么都没穿?” 被他中了,郭文莺不禁脸一红,那羞涩娇嫩的模样直引得他一阵意动,若不是这会儿不方便,他倒想再把穿了的都脱下来了。心里暗骂,这帮大臣们平日里没这么勤快过,今这是怎么了?竟来了这么多人? 他道:“你一会儿看机会,且先退下去吧。” 郭文莺点点头,把书案往一旁挪了挪,然后跪在地上,作势聆听圣训的虔诚样。那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看得封敬亭暗笑不已,他真是越来越喜欢她了,即便这副假装的模样也依然可爱的不行。 等他们都准备好,外面的于凤阳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老头本就是个暴脾气,哪里等得这许久,不由气呼呼道:“皇上这是在里面做什么?” 陆启方笑道:“老爷子难得回来,过了年这也是第一回见驾,皇上自当隆重一些。” 于凤阳嗤一声,他才不信皇上会多把他当回事,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还至于让人捧上去?他哼道:“我老人家不在朝中多年,现在风气大变,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抖擞起来,谁把我当块料啊?” 他这话是专门给严云谷听的,他近来行事颇为偏激,就连他这个老人也看不惯了,皇上到底是皇上,横竖没有跟皇上过不去的。 严云谷虽明白他有所指,却只当没听见,依旧笑道:“老爷子老当益壮,素来是朝臣们学习的楷模,就连老爷子新收的弟子也是颇得盛宠,听常出入御书房呢。” 于凤阳此人最护短,一听他扯出郭文莺来了,不由脸耷拉下来,“严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郭文莺怎么了?她身为朝中大臣,出入御书房有什么不对了?又碍着你什么了?倒是你,身为当朝首辅,顾命大臣,你哪点有个首辅的样子?” 陆启方一见这老爷子要爆,慌忙劝住,“老大人,这好歹是御书房,两位都消消气,皇上可还等着召见呢。” 于凤阳哼一声,“皇上哪等着召见了?皇上还不定在里头做什么呢?” 他正着呢,殿门开了,然后传旨的太监走出来,高声宣道:“皇上有旨,宣于凤阳、严云谷、陆启方等人觐见。” 几人正襟危立,鱼贯进到殿里,一抬眼就看见郭文莺正跪在御驾前侃侃而谈呢。 她朗声道:“启禀皇上,自汉唐以降,千余年来,茫茫地,不知所止,日升月移,周而复始。强汉盛唐,继而弱宋,世人莫不如世观之,而臣以为,宋无穷兵黜武,百姓生活富足,政清人和,没有宦官、外戚专权、后妃干政,亦无藩镇割据自立为王,忤逆之事大多流放,死者甚少,我朝岁入不过二百余万两,而宋朝岁入多超过一万万两,如此相差甚巨,令人瞠目,朝廷百姓自然富足,因此我朝应以宋朝为榜样,开海疆,通贸易,广纳下贤才,振兴朝纲。” 封敬亭听得撑掌大赞,抬眼见几位大人进来,不由道:“几位爱卿来得正好,你们听听,字字珠玑,真是字字珠玑啊。” 于凤阳狐疑地从他脸上又看到郭文莺脸上,“难不成皇上让臣等久等,正是与郭文莺谈论国事吗?” 封敬亭一脸正经,“正是如此,朕觉郭爱卿所言甚得朕心,一时听得入迷,竟不知今夕是何年了。来,郭爱卿,你且起来,与几位爱卿你的真知灼见。” 郭文莺心里暗骂,这厮真能装啊,什么真知灼见,都叫那底下玩意给捅没了,刚才光剩下羞臊,都差点忘了跟他的都是什么了。 她站起身,对几位大人躬身一礼,“文莺拜见老师,拜见首辅大人,拜见先生,胡大人,楚大人有礼。” 胡国政和楚涣两人都回了礼,其余三人只对着她微微点了一下头。 旁人见这样子,真以为她这是和皇上讨论国事呢,都陆启方最了解这位皇上主子的性子,他对郭文莺的那点心思横竖不在国政上,或许先前是讨论国事来着,不了多一会儿准跑题。 他撅着山羊胡,两个眼睛跟探照灯似地在殿里,在两人身上扫射,不一刻便瞧出两分端倪。 这殿里明显凌乱不堪,案几上的奏折被甩的到处都是,几上一方新磨好的墨都被打翻了,黑黑的墨汁染的到处都是。再看两人身上,头发均是蓬蓬松松的,衣服虽穿的还算整齐,但明显皇上的衣服后襟塞了一截在裤子里。他在那儿坐着还不显,但身子一动,转过身来,便能看见那长短不一的尺寸。 再看郭文莺,虽表面镇静,但难掩慌乱,脚下一只鞋似没提好,被她踩得都起了褶皱了。 他不由心下暗笑,这两人装的可真像那么回事,背地里还不定干什么见不得的人勾当呢。 从前在西北军的时候就是这样,每回他进中军帐,只要听郭文莺在里面,总要咳嗽一声,给他们提个醒。他就撞见过两回,封敬亭扯着郭文莺袖子,死活不肯放,还硬勾着人家往怀里带。 要会儿都敢明目张胆的勾搭,现在两人早有首尾,还不更肆无忌惮起来?不过左右是人家夫妻的事,轮不到他们管,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罢了。 他低笑道:“文莺,你跟皇上什么,也跟咱们,你这孩子虽是年轻,倒也难得是个有见识的。” 第四百七十二章 骚扰 于凤阳也道:“你都什么了?引得皇上如此大赞,倒不如出来让大家品评品评,也不枉老夫教你一场,不然旁人还以为老夫教的是个绣花枕头呢。” 这话倒是给严云谷听的,严云谷微微一晒,只当没听见便是了。 郭文莺见左右是躲不过了,便朗声道:“文莺以为国家发展还应注重科技,刚才文莺所,开海疆,通贸易,广纳下贤才,振兴朝纲,都只是治国安邦的手段,而真正能左右国家大势的还是科技,科技兴国,科技兴邦,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她着顿了一下,“诸位可知人和动物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陆启方不禁问:“难道是语言?” 封敬亭也问:“莫不是头脑?” 于凤阳脾气急,干脆道:“是什么,你直接就是了。” 郭文莺微微一笑,既然他们要问,索性就显摆显摆吧。她道:“人会制造使用工具,而动物不会。” 于凤阳笑起来,“还有这个法吗?” 郭文莺侃侃道:“自盘古开以来,人类能成为大地的主人,其主要原因就是人能制造工具。而这个工具指的就是技术,技术就是科技的一种,就是制造,就是创新。所以我建议在南齐开办术局,鼓励发明创造,走科技兴国之路。” 于凤阳“啧”了一声,“你这话倒有点意思,科技兴国,这个法倒是第一次听过。” 郭文莺道:“老师的是,这法确实新鲜,不过却是绝对不会错的。” 封敬亭道:“一个术局而已,倒也当不得什么,此事便交给郭大人办了。这术局由谁主持,你可有人选?” 郭文莺禀奏,“臣举荐一人,此人在保定府,名叫梁若愚,倒是个喜好研究的人,术局由此人主持当可无忧。” “朕准了。”封敬亭摆摆手,让她先行退下去,她身上衣服穿得少,省得在外面待久了再着了凉。 从皇宫中出来,郭文莺才发觉身上起了一身的汗,刚才她虽是表面镇定,心里却紧张之极。她身上没穿内衣,总觉得好像是在光着身子站着,尤其是封敬亭投过来的若有似无的探究眼神,更让她无所适从,总有种错觉,这丫的一定在欣赏她的窘态。 不过还好,一切都应付过去,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家,把这一身换下来,每次穿官服进宫穿成透心凉的,也只有她了。 出了宫,便直奔朱子街回家去了,刚到二门,便见徐英迎上来,“姐,家里来客人了,在花厅里发酒疯呢,嚷嚷着非得要见姐。” 郭文莺皱皱眉,这会儿还不到傍晚,也不知谁这么无聊跑到这儿来闹事? 她没心情,本来想先去后院换了衣服再,刚走了几步,就见厅里转出个人,一见她,便扯着嗓子大喊:“郭文莺,你给我进来。” 郭文莺一见那正是路维新,他也真是喝多了,走路都晃悠着,离得老远就闻得见浓重的酒气。 她不由暗恼,这子真是长本事了,居然到她家里来耍酒疯?不过到底跟他关系不一般,他喝成这样也不能放任不管,也只好走过去扶住他摇摇欲晃的身子,皱眉道:“你跟谁喝酒了?大白的怎么喝了这么多?” 路唯新死死拽着她的手不放,先是大声吼了她几句“你没良心”,后来居然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郭文莺见这样子,差点笑出来,跟他认识这么久,还没见他哭过,也没见他醉的这么厉害,合着他喝醉了,就跟个大姑娘似的? 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多,怕叫人瞧见他一个大男人哭鼻子不好看,便把他扶进厅里,让徐英叫红香准备一盆热水端进来。 过了一会儿,红香端着脸盆进来,看见路唯新大半个身子歪在椅子上,姐在一旁喂他水喝,不由道:“姐,他都臭成这样了,你还靠那么近?” 郭文莺横她一眼,“费什么话,路大人这都来了多久了,怎么也没见你们上前伺候,把个醉酒的人扔在这儿,还有理了?” 红香撇撇嘴,“这哪儿能怨咱们,是路大人不让人靠近,是姐不来,不与别人碰他,谁靠近他就打谁。刚才鸢儿过来扶他,被他一脚踹膝盖骨上,这会儿还爬不起来呢。他嘴里还骂呢,什么下女人都不是好东西,除了……除了……” 路唯新本来的是除了他家文莺,只是她这会儿还真不好意思出来,他们那位主子爷是个吃醋没跑的,这要是传出去可是好大的麻烦。 郭文莺摆摆手让她退下,路唯新平日里是脾气不,可也没有随便打人的习惯,这是在哪儿受了刺激了不成? 她伸手在盆里拧了条热毛巾给他擦脸,路唯新今年还不到二十,嘴角微有些绒毛,平时还不觉得,这会儿闭着眼安静的样子还真有些稚气。 热热的帕巾在他脸上一滚,路唯新就有些清醒点了,他睁开眼看了看郭文莺,又看看四周,一脸懵圈,问道:“我这是在哪儿啊?” 郭文莺好笑,在这儿耍了半酒疯了,居然连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喝的这么多酒?” 一提起这个,路唯新立刻脸色大变,紧张的抓着她的手,“文莺,我爹逼我成亲,你救救我。” 郭文莺差点乐出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岁数不了,成亲有什么不对?” “可我不喜欢那些女人,那些女人都娘娘气气的,一点也不好,长得不好看,也不豪气,不会骑马打马球,也不会上战场杀敌,我一个也不喜欢。” 郭文莺好笑,“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能上战场的母夜叉?”她倒不知道他有这癖好,喜欢粗暴的姑娘。 路唯新定定地眼神看着她,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吓得郭文莺手里的帕巾也甩了出去。 她不由一怔,“唯子,你干什么?” 路唯新没话,只把她一把带进怀里,紧紧抱着她,紧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若是平时,借路唯新一个胆儿也不敢这么做的,他其实打心眼里有些怵郭文莺的,就因为喜欢,便愈发心翼翼,怕她生气,怕她难过,从来不敢做她不愿意的事。 第四百七十三章 摸着 可今日他喝醉了酒,正是酒撞怂人胆,再加上受了些刺激,从前不敢做的事,也便做了。而事后问他这一刻的感受,他冷着脸不肯提,只是后来私下里起,那一刻能摸那一把,便是死了也甘愿了。 他那一把摸得,每每郭文莺想起来都有想弄死他的心。 她被路唯新抱着,根本挣脱不开,路唯新是练武的,力气也大。从前她都把他当成孩子一样,而到了这会儿才觉出男女之间的差距来了,对于女人来,头也算身材修长,长得高的,可在他怀里,却好像只猫一样,被摁到他胸口上,再也抬不起头来。 路唯新借着酒劲抱住她,温香软玉入怀,嗅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女儿香,越发不能自持了。他抱起她,抵在厅中的梁柱上,嘴里喃喃道:“文莺,我喜欢你好久了,我不想要那些女人,我一个都不喜欢,只喜欢你。” 他着低下头找她的唇,想要吻上去,一双大掌,在她身上摸索着,不知怎么的,竟从撩开的官袍里摸进去,在触手那软绵的那一刻,身子忽然一震,脸上表情如遭雷击,竟愣愣的冒出一句,“你,你里头什么都没穿吗?” 郭文莺瞬间清醒过来,一时羞恼过度,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她刚才顾着照顾他,早忘了回去换衣服的事,否则又怎么能被他占了这么大的便宜? 路唯新也有发傻,张着手呆呆的,心里一时也不知是喜是惊,他摸到了,竟然摸到了,那触手滑腻销魂的美妙感觉,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他居然摸到她的胸,真的是直直接接的碰到的,没隔着任何衣料,到现在似还能感觉到在他手心里跳动的触感。他,不对,她,没想到她看着瘦瘦的,居然这么有料。没想到女人的胸居然是这么的,那滋味儿,真的好想再摸一下。 他傻呆呆站着,一脸陶醉痴傻的模样,让郭文莺看着格外长气,抬腿对着他膝盖踢了一脚。 这一脚踢得颇重,路唯新竟一点不觉疼,依旧傻傻笑着。 郭文莺紧张的看看厅外,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在柱子后面,似乎没有人看见,不由暗吁口气。随即转过脸来,厉声警告他,“今的事不许出去。” 路唯新傻傻的点点头,这会儿他的酒也醒了一半了,若是全部清醒时,约莫会惊慌失措,责怪自己不该鲁莽冒犯她。可现在,他只觉得好美好,好想再摸一把。 郭文莺懒得再跟他这个醉酒计较下去,转身就要走,却被路唯新一把抓住。 郭文莺喝道:“你还要做什么?你觉今日闹得还不够吗?” 路唯新被她一瞪,却半点不惧,依旧道:“文莺,我今日是错了,可你却也怪不得我,你我相交多年,我一直心中有你,你为何不能回头一顾?我究竟比那个人,哪里差了?是身份不及他高贵吗?” 这些时日他一直压抑压抑着,到了今日满腹的悲愤才终于发泄出来。他总在想,为什么是封敬亭,而不是他? 郭文莺甩开他的手,“你别闹了,你今日醉酒做下的糊涂事,我不与你计较,想与我话,且等你酒醒了再。” 从前她真不知道他还有这么疯的时候,这子喝醉了酒真是胆大包,什么事都敢做。 她转身走了,到了外面看见徐英,叫他赶紧把人送回去,并吩咐下去,以后谁要是醉了酒,决不许迈进府门半步。 路唯新依旧不肯走,仗着酒意跟徐英蛮缠,还不停叫着郭文莺的名字。徐英忍不住暗叹,这位爷真是个混的,这般闹下去,让那一位知道了,可有他好果子吃吗? 他道:“路大人,你赶紧回去了,你今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跑到咱们府里来做什么?” 路唯新打了个酒嗝,其实他也搞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他爹路怀东逼着他要娶亲,还给他专门安排了一个百花宴,借了楚唐家的花园,由大长公主出面邀了许多京中名门佳丽来跟他相亲。虽然表面上是什么饮宴,其实就是变相的相亲,只要他能相中谁,路怀东倒是巴不得他能赶紧入洞房,省得他一到晚惦记着别人媳妇。 这些名门闺秀大多也知道内情,谁让路唯新是京中排名前三的金龟婿。路家虽不是名门,却大受皇宠,路怀东又封了侯,起来这也是侯府世子了,且加上路唯新这伙本身长得帅气,又精通武艺,立了许多战功,又在锦衣卫任要职,那也是皇上亲近的人。这样的一门好亲,自有许多人家恨不得巴上他。但是他看着那些女人一个个擦脂抹粉的脸,尤其闻到浓重的脂粉味儿,就觉得恶心,可能跟郭文莺在一起久了,越发看不上这些浓妆艳抹,娇滴滴的娘子,一个个话拿腔拿调的,个个一双脚,走几步路都晃晃悠悠地,好像风一吹就倒。 本来郭文莺成亲,他还没觉得那么难受的厉害,这会儿一比较,心里膈应的如吞了几只苍蝇。心情烦乱之下,就多喝了几杯,从前还觉得涯何处无芳草,何必独恋一枝花,现在一比较才知道那朵花有多么可贵。底下也只有一个郭文莺,可恶,还没等他下定决心表白呢,就被狼给叼走了。 他喝醉了酒,也不管什么赏花宴,更不理会他爹在后面叫,借着酒劲就直奔郭文莺这儿来了。先前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发了一顿脾气,好容易再见心上人,哪还忍得住,竟一时想用强了。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没做过这种事,这会儿虽闹得欢,可酒醒之后自是懊恼不已,又上门专门给郭文莺赔罪,心翼翼地哄了半,才把心上人哄得不跟他计较了。只是那一掌的触感,怕是他永生都不会忘了。软软的,绵绵的,妈的,原来喜欢的女人是这种滋味儿啊。 徐英费了半劲儿,才把路唯新给弄出院子,找了辆车把人送回去,才又去向郭文莺禀报。 第四百七十四章 矜持 郭文莺随意“嗯”了一声,心神却不知飞哪儿去了。 她从前跟路唯新在一起,总当他是兄弟,是哥们,从没往男女方面想,竟不知道他对她还有这样的心思。想想被他碰触的感觉,不由想起封敬亭,同样是男人,怎么会觉得这么不一样呢? 钟怀也曾经想摸她,虽然没摸上,可只要一想就觉得恶心,至于封敬亭,那厮总有办法挑拨的她浑身敏感,不由自主的跟随他,最后彻底沦陷。而路唯新,她只觉得惊慌,却并没觉得难受,好像和别人都不同,或者从内心来讲,她也是喜欢路唯新的吧。那样一个至诚至情的性子,若不是因为她跟了封敬亭,怕也会有一被他感动的吧。 额,一不心想多了,也不知某人知道了会不会吃醋? 今遇上的事太多,心情并不怎么佳,吩咐人烧水洗了个热水澡,随意吃了点东西,她就上床躺着去了。 让红香找了新的肚兜和亵衣出来,她却忽然不想穿,总不由想起御书房屏风后面扔着的,就觉别扭不已,脸上热烫烫的,有种不出来的感受。 她光着身子钻进被子,这会儿还不算晚,外面刚擦黑,她也并不怎么睡得着,只闭着眼迷迷糊糊的寐着。 也不知躺了多一会儿,忽然觉得身上一凉,她立时便惊醒了,不用睁眼就能猜到是谁,这个时间能悄无声息摸上她的床的,也只有那位全无德行的色痞皇帝了。 随后果然一个温热的身子贴上了她,把她整个圈进怀里,耳边听到他低低地声音道:“娇娇,你怎的不穿肚兜,这是在等着朕吗?” 郭文莺对着墙翻了个白眼,谁在等着他?若不是他在御书房里荒唐,非要纠缠她,她怎么会毫不防备的被路唯新摸了一把,现在看见肚兜,都有些发怵了。 封敬亭见她不语,也知道她没睡着,不由掀起被子,随后被看到的景象惊艳了一把。 郭文莺虽在生气,可两只软绵却是一颤一颤的,沐浴在皎洁的月色中,因为空气的清冷,而一点一点地跳动,似乎仍在对他做着邀约。 封敬亭看得眸色发深,他今日被她勾引的难受,见她走了,恨不得立时跟着她一起归家,若不是被几位臣子缠着非得东南之事,他早就跟着她过来了。 随后好容易把人都打发走了,这才巴巴地出宫找她,这会儿瞧见她光裸着躺在被子里,哪里忍得住?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郭文莺知道他在脱衣服,下意识背脊绷紧了,双手更是环抱着前胸,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封敬亭脱得干净,转回身抱她,看她这样,不由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不舒服?朕也知道今日委屈你了,以后再不在御书房里对你那样了好不好?” 郭文莺依旧不语,他又道:“你别气了,是朕错了好不好?谁让你长得这般娇美,便是话时身上光芒四射的,朕一时把持不住,才会动了心。下次不做就是了,不会再让你出丑。何况你今日也没出丑,于凤阳还赞你有大智慧,是个可造之才。陆启方也你是难得的人才,还要举荐你做高官呢。” 他难得这么伏低做的抚慰,郭文莺虽有些怨气,却也发作不得,何况那种事本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自己抵不住他的诱惑,被她宽了衣服,这又能如何?若她抵死不从,他还能真强了她不成? 虽然他这种事不是没干过,但后来也多半是她乐意的,实也怨不得别人。 封敬亭心哄着她,虽不是温柔意,却也甜言蜜语的很,一时哄的她放松了。 在他扳过来她身子的那一瞬,郭文莺脑中不由便想起刚才所想的问题,自己到底是怎么就对这个男人上了心了?人都男人只要占了女人的身子,就能得了她的心,这话用在别人身上不知道好不好使,但用在她身上却是出奇的好用。这男人还真是一身的好活,先前还觉疼痛,现在却侍弄的她欲罢不能了,只被他碰着便觉无限美好,忍不住沉溺在他所构陷的情潮之中。 呃,好痛,却又好舒服,身体疲惫不堪,身上无处不酸痛难耐,这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用不完的精力与她厮缠,可以让她即使累得没有一丝力气,仍旧销魂的想永远沉溺在他的身体之下。 她忍不住掩脸,真的好羞人,她竟是让这个男人用身体给虏获住的。她的矜持,她的羞耻感,在他身下几乎全成了零,忍不住便被他牵引着,想要的更多更多。 封敬亭被没有在这儿留多久了,赶在宫中下钥之前就匆匆离开了,他事务繁忙,今也不能留在这儿过夜,安抚了她几句,让她独自歇下,便匆匆起驾了。 郭文莺拥着被子依然在害羞着,两人虽然不是第一回,可不知为什么,今总觉得味道不对了,她好像越发越放纵自己沉溺在他的温柔之中,由迷上他的身体到迷上他的人,这中间的曲折到底让她一个性情保守的女人如何自处啊? 封敬亭从房里出来,见外面月光中暗二正在等他,这暗卫是专门保护郭文莺的,平时不会出现。 他微微蹙眉,“可是出什么事了?” 暗二一时犹豫,不知要不要告诉皇上,今有个男人在他的可可心肝胸上摸了一把的事,若是暗一在,绝对会添油加醋的描绘出来,不过他还真不好这口。本来也不算多大的事,若是不心了,没准还给自己找麻烦。 他犹豫了一下,终道:“启禀皇上,府里一切安好,奴才只是向皇上汇报一声。” 封敬亭点点头,也没当回事,迈步往外走,起驾回宫了。 暗二对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想,你都摸了这老半了,摸那一下早该讨回来了,就当啥事都没发生吧。阿弥陀佛,不是他多有善心,实在是怕出了什么暴力事件,再喷他一脸的血。 第二日一早,郭文莺如常的去工部上工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改革 她和邓久成商量了两把一些现在对进出入账的管理制度都用在这里,以防止官员在暗地里做手脚。同时想改变登记入账的变法,把这种流水账似的记账方式进行改革。后世会计学中的复式记账法虽然好用,不过要普及也不是那么容易,何况她一个工科出身的,还真不懂财务方便的事,只是在现有的记账方式下,增加一些条理罢了。不过这样一来,效果还算显著,至少某些数据看起来清楚明了多了。 郭文莺改革了记账方法,又开始对河工和一些京城园林的修建工程下手,梳理了一些日常开销的出入库情况,尤其是对河工银子,这是一笔大项开销,每年都是几十万上百万的往里扔。南齐国库收入单薄,收上来的银子也不过才几百万,倒有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的钱都拿来修河道赈灾了。 齐怀山的贪腐之案查出了许多问题,其中最大的收入就是从这修河的银子中出的,到底就是亏了国家,肥了他们个人的腰包。 像这样的事要想禁止是禁止不了,只能想办法从源头上减少贪腐的可能。 郭文莺想了个主意,规定每一项主要材料和辅助材料的报价,制定一个范围的报价表,按照报价表入账,凡是有超出报价范围的一概严查。这样一来,做账的时候,最起码不会胡乱编一个数都敢往上写了。 只是工部工程量大,所涉及到的材料物资太多,想一一统计报价并不容易。不过邓久成是这方面的老手,郭文莺便把此事交给他,以他锱铢必究的个性谈什么价钱都能谈出个低价来,以后工部这些官员们怕要叫苦不迭了。 这些事做完,最重要的重头工作还是军器局和火器局的各种军器制造,她是这方面的行家,这种事自然要亲自做了才放心。 白玉生因齐怀山之案受到牵连被抓后,许多千机门的门人都受到了影响,目前千机门正处于群龙无首状态,正是人心涣散,惶惶不可终日,不少人生怕受到牵连。原先收的那些徒弟,一时都想和他撇清关系。 白玉生做千机门掌门的时候,就搜罗了一帮善于溜须拍马的弟子,真正有能耐的并不算多。且千机门门徒众多,多散布在各地,要想从中挑拣出可用之人,量才而用,也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郭文莺想着自己师傅怎么也算千机门出身,又连得了几届机关魁首,现在许多人提起耿云奎来都是多有敬意,便让师傅出面重整千机门,选出真正有本事的为朝廷所用。 耿云奎虽然身有残疾,但到底志气不减,对机关术的满腔热情也没有浇灭。否则这些年也不会念念不忘让郭文莺再得魁首,一听郭文莺让他重整千机门,竟真有些心动了。 只是他毕竟已不是千机门中之人,这些江湖帮派也是官府衙门随便辖制的,没有名分总归是个事。耿云奎思量许久,这事到底还得千机门的原掌门李福同出面。 只是这些年师叔一直处于隐居生活,根本不管俗事,要让他出山并不容易。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只略略思着便不由自主脸红了起来,这许多年没见,也不知悦儿好不好。白玉生被抓入狱,就等着刑部判刑了,弄不好便是秋后问斩,想必她一定很担心吧。 他想李悦儿,却没想到不过两李悦儿便找上门。 这一日郭文莺和耿云奎一起从衙门回来,连着几日耿云奎都在帮她挑选工匠,为督造火炮做准备,两人便常同进同出。 刚到府门前,两人下了车,便瞧见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女子站在门前,手里抱着一个包袱,有些焦急的来回走着。 耿云奎只一眼便认出那女子,这么许多年了,那几乎是他最美好的一个梦,即便现在的她已不复从前的青春美貌,但那优雅恬静的气质依然叫人着迷不已。 他只觉自己的手都颤起来了,这么多年,他想了这么多年的人,终于又站到他面前了。 “悦儿。”他低叫着,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是颤的,若不是郭文莺在后面扶了他一把,怕是这时候他都已经摔在地上。 李悦儿抬头望见他,也不禁面色一喜,几步跑了过来,有些急切道:“云奎哥,你终于回来,我等你许久了。” 耿云奎强压住心中的悸动,低声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啊,不对,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的?” “是玉生的,我今去牢里看他,他你住在这儿的。” 耿云奎“哦”了一声,刚才见她情绪一时激动,差点忘了他们早已不是当初了,现在她早已嫁做人妇,怕是孩子也早生了几个了。 白玉生,白玉生,你害我如斯,可该叫我如何? 郭文莺见师傅脸色不对,便道:“李夫人既然来了,便到府里坐坐去吧,有什么话进里面去。” 耿云奎点点头,也,“悦儿,到里面来吧。” 他们进了府,一路上李悦儿对这府里的精致摆设和环境惊叹不已,连声着:“云奎哥能过这样的好日子,我也放心了。” 其实这宅子大部分摆设都是后来封敬亭派人送来的,宫里的东西自不是外面可比,就是可着四九城来找,也找不出一家能有这份体面,用得起这些东西的。 郭文莺自知自己这府里与别处不同,所以轻易不会让人进府,不过既然李悦儿是师傅的旧相识,也没有晾在门口的道理。她隐隐觉得今李悦儿上门并不简单,怕是受了白玉生指使来求人的。 白玉生知道她身份不一般,怕只有她能救得了他,只是不知师傅能不能抵得住这旧情人的苦求了。 她把两人送进前厅,便去后院书房了,火器局要开始建造火器,所需要的大型锅炉和锻造炉都得重新建,她需要提前画出草图,为工程开工做各种准备。要忙的事太多,她还真没心情去管那两人的感情纠葛。 正埋首画着图,耿云奎拄着拐杖进来,他站在门前似很是犹豫不决。 第四百七十六章 梁兄 郭文莺抬头睃他一眼,直接道:“可是白玉生那位夫人什么了?” 耿云奎点点头,从门槛跳着进来,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神情有些忧虑。 他看着郭文莺,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悦儿确实了,想求我放白玉生一条活路。” 郭文莺停下笔,“那师傅想怎么做?” “我拒绝了。”耿云奎吁了口气,表情中隐有痛苦,若是她求他别的什么还好,但偏偏是白玉生,此人阴险狡诈,善于利用人性的弱点,怕是瞅准了他对李悦儿无法推拒,才会来求他的吧。可是血海深仇,又法理难容,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白玉生。 他低声道:“文莺,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宁可看着她伤心哭泣,也不肯伸把手去救人。” 郭文莺定定看着他,她这师傅还真是个实诚的好人,也不知当时多么艰难才吐出了一个“不”字。 她道:“即便师傅同意了,我也不会同意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是求两句情就能把罪名给抹杀了的。这件事师傅就不要再想了,就交给刑部审判吧。”她着又道:“至于千机门的事,我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了,此人名叫梁若愚,也是千机门的弟子之一,我已经叫人去保定府接人去了,过不了两他就会到京的。” 她一通话出,耿云奎看着眼前埋首案前的人,忽然忍不住轻叹一声,曾几何时,那个会恶作剧,一脸倔强,被他相中了收做徒弟的男孩,已变成了眼前这个有担当的女子,国家的栋梁之才。或者那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收的这个徒弟,会出息成这个样子吧? 但此时此刻,心里却不出是喜悦还是忧愁,只低低了句,“你忙吧。”便拄着拐杖退了出去。 到了外面,望着星星点点夜空,忽升起一种无限感慨之感,过去的是他所不能忘记的,但从今往后,他也希望不再消沉下去,能重拾昔日的信心,帮助他的好徒儿,为国家建立可以福泽万世的火器局。 郭文莺之所以对火器这么执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明朝的灭亡,就是因为明朝不注重火器的使用和开发,若是有着强大的军力,又何愁有一会被外族入侵?南齐虽不是曾经的明朝,但太过相似的状况,容不得她不忧心。 如果可能,她想让这个国家强盛起来,并延续下去,一血曾经八国联军侵略中华的耻辱,让全世界都膜拜这个强大的民族,华夏民族,龙的传人。 这是当年读近代史的时候,她心里的纠结和不甘全在这个平行空间里爆发出来,也不知在这个南齐朝廷中,能不能按她所想的,成为真正的强国。 ※ 梁若愚要来京,不过一两的功夫也就到了。云墨直接把他接到府里,先见过了郭文莺,再给他安排住处。 梁若愚也是个农家出身的穷孩子,虽读过不少书,也中过秀才,可到底见过的世面不多。看着这高宅大院气派,前厅里琳琅满目的摆放着许多昂贵之物,顿时便有些局促。 云墨把他扔下,就走了。他一个人绞着手指,不安的坐在椅上,有丫鬟给他奉茶,也慌忙站起来给人家道谢。把个丫头乐得“噗嗤”笑出声来,不过府里规矩大,身为下人不敢随意和客人搭言,她忙低了头出去,走到门口时,不禁回头望了一眼。 梁若愚却莫名其妙的脸红了,他本就面嫩,被女人看一眼都觉害臊的很。 这时候郭文莺从外面走进来,她刚从衙门里回来,身上穿着绣着孔雀的正三品官服,在迈进门的一霎那,曳撒的裙摆随风飘了起来,好似盛开的太阳花,煞是好看。 她的肤色很是白皙,光润如玉,丰泽的唇瓣不点而红,衬着微微上弯的弧度,莫名吸引人。特别是那双乌黑盈亮的眼仁,慧黠转动,为她平添了几分灵动的神韵。再配上一身大红官服,便如美人配锦衣,精致的孔雀朴子威武大气,穿在身上,使得她气质迥异,秀丽中带着些许洒脱,又带着一丝英气,刚柔并济,竟是糅合出一种异于常人的中性美。让人乍一看上去,只觉异常好看,很容易忽视了她的性别。 梁若愚在看见她的第一眼,神色便凝住了,呆呆看着,半不出话来。 郭文莺对他灿烂一笑,那笑容真好似今日艳丽的朝阳,“梁兄,你可算来了,文莺等你多日了。” 梁若愚慌忙站起来,看着她胸前鼓鼓囊囊的两团,更觉错愕。他被云墨接进京时,也没人跟他上京里来干什么,只听是郭文莺找他,想着他的郭兄弟便巴巴赶来了。没想到郭兄弟竟然住在这样的深宅大院,而且还是一身官服的出现,尤其是……?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真的是许久之后,才吁了口气道:“原来是为兄眼瞎了,郭兄弟竟然是个女子。”他头一次知道,原来女人穿朝服,是这个样子的。 郭文莺笑道:“梁兄不要介意,当日在保定府,文莺确实有难言之隐,所以才没把实情相告,还请梁兄恕罪。” 梁若愚忙道:“不敢,不敢。” 郭文莺坐下来,吩咐丫鬟又上了些茶点果品。她在外面忙了一,也是饿了,拿了块糕饼狠狠咬了几口,又灌了几口茶水。 梁若愚见她这般吃相不禁笑了起来,先前的局促不安也半点不剩了。他还以为见了高官就如何如何,到底他的郭兄弟还依然是那个会跟他讨论机关术,研究学问,会大口吃驴肉火烧,大口饮酒的那个豪爽少年。 这么一想,顿觉放松了许多,话也随意起来,他笑道:“不知郭兄弟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郭文莺又灌了几口茶水,把塞在喉咙里的糕饼咽下去,才道:“正是有事找梁大哥,白玉生被抓的事,梁大哥可知道了?” 梁若愚是那种双耳不闻窗外事的,一身书生意气,自然不知道朝廷的事,闻听忙道:“白玉生被抓,为什么啊?谁抓的他?” 第四百七十七章 术局 郭文莺道:“此人自是恶贯满盈,被押进刑部大牢,不日就要处斩了。不过这次找梁大哥来,也不是因为他,而是为了千机门。” 梁若愚不解,“千机门怎么了?” “我欲让大哥继任为千机门掌门。” 梁若愚一听,惊得跳起来,“这如何使得?” 郭文莺一笑,“有什么使不得的?论才干,论人品,这个掌门你都当得的。而且我会让我师父耿云奎从旁协助你,有朝廷给你做后盾,这千机门的一干事务,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梁若愚只觉自己运气爆好,走在路上都被个大只的馅饼给砸中了。对于千机门掌门,实话他真的想过,当初白玉生任掌门的时候,他就对他百般看不惯,还曾经立誓,倘若有一日他做了这掌门人,定不会如此行事,定会如何如何,很是豪言壮语了一番。但想象终究是想象,他从来没想过有一会变成现实,他居然能坐上掌门人之位了。 本想谦虚两句,自己不行之类的话,可张了张嘴,终觉这种话太虚伪,又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最后蹦出来的一句居然是,“郭兄弟,你放心,这个掌门人我一定能当好的。” 郭文莺差点没笑出来,心自己认下的这个哥哥还真是耿直的性子。不过这种性子她很喜欢,有信心做好这事,可比推三阻四的假装客气,让人觉得可爱多了。 她道:“梁大哥有信心,那文莺就更有信心了,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梁若愚忙抱拳拱手,“兄弟,你放心,我一定不负兄弟所望。”虽然他知道郭文莺是女的,可还是忍不住把他当兄弟看,或者在他眼里,那个郭兄弟的形象是他最欣赏的,一心也便觉得她该是个男人,就算不是男人,性格也像男人吧。 他还是看着男人的她,更顺眼些。 郭文莺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事也要给大哥知道,我想在工部下属再开一局,名为术局,由大哥任主事,不知大哥觉得如何?” 主事便是朝廷正式的六品官了,他一个秀才出身的人,突然鱼跃龙门,不仅做了掌门,还当上了朝廷命官,这也算是当日白玉生的排场了。梁若愚自是心中欢喜不已,可笑了一阵,却又觉得笑不出了。 他问郭文莺道:“郭兄弟,这术局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郭文莺笑道:“其实白了就是搞研究搞创新的地方,我想通过这术局,从全国上下网罗各方面的人才,由朝廷出钱出资,大家聚在一起多研究出一些利国利民有意义的东西出来。” 梁若愚眼前一看,他也曾经有这个意愿,想把一些出色的人才聚在一起,他原先有很多想法,想做出很多东西,可都因为他人单势孤没能成形。他又没什么名气,也没有这份资金支持,没人买他的账,便一直耽搁着,只当成他心中的一个梦想罢了。 不过这回有郭文莺出面,那就是为朝廷办差了,吃的是公粮,拿的俸禄,自然会有人愿意会朝廷办事。想找人才,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心中高兴,撑掌大笑道:“兄弟,这个主意真是太好,也不知是哪位神人想的?” 郭文莺指指自己鼻尖,“神人在此。” 梁若愚笑起来,“我就知道,只有郭兄弟这种胸怀下,心有大志的奇女子才会想出这般主意。” 郭文莺心中暗笑,面上却正色道:“具体细节回头咱们再好好商议,我想这术局开办方法尽皆与其余各局不一样,为了鼓励创新,多些奇思妙想,多做出些实用的东西。入局之前,采用甄选制,因才适用,专挑一些各方面表现突出,有独创性的人才。而入局之后,则采用成果晋升制,谁发明创造的成果多,逐渐累积,到一定程度,便可以获得相应的职称,拿的俸禄和地位也就不同。初等的定为技工,二等的定为技师,一等的定为博士。此事我会禀明皇上,凡是能享有博士称谓的可在国内享有特殊荣耀。若是能有对人类有益的大发明,可以载入史书。” 她着,声音不禁激昂起来,“梁兄,你可知道这古往今来各朝各代这么多人才,真正能载入史书,为世人记住,顶礼膜拜的也没有多少?其中不是伟大的政治家,就是军事家,要么就是英明神武的开国皇帝。不过也有一些特例,就是伟大的发明家。像是四大发明,像是黄道婆,她虽也是女子,但她是有名的棉纺织家、技术改革家,传授先进的纺织技术以及推广先进的纺织工具,而受到百姓的敬仰。你,这样的人可敬不可敬?” 梁若愚也听得一阵热血沸腾,郭文莺的意思竟是打算要被载入史册了,不过这也正是他百般所求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都是空幻想,从前跟郭文莺也透漏过一些自己的想法,可当两人心思一致,产生巨大碰撞的时候,他的心情是无比激动的。一时拉起郭文莺的手,哽咽道:“兄弟,大哥此生能遇上你,大哥幸甚。下能有你如此深谋远虑,大智大勇之人,下幸甚。” 郭文莺手被他紧紧握着,只觉他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感动,此时此刻本该是极为严肃的,可不知为何,却觉得一阵好笑,差点乐了出来。 深谋远虑?大智大勇?若被人听他这么夸赞之词,多半会觉得他马屁拍的极遛了。不过她知道梁若愚此人至情至性,若不是心中真的如是想,绝不会这般出来。 她道:“行了,大哥,这会儿色不早了,我让人给你定了客栈,先预付了一个月的房钱。等过几日,让云墨给你找了住处,你再搬过去,以后就留在京城吧。” 梁若愚道了谢,被她一路送到外面,在门口转悠着一时有些流连难舍,此时他倒真希望郭文莺是个男人,否则他就可以和她把酒夜谈,两人聊上一一夜,想必也有不完的话。平生难得遇一知己,奈何,奈何,知己偏是女子。 第四百七十八章 下雨 门外已经备好了马车,他对着郭文莺抱了抱拳,走了几步忽又停住,回头道:“郭兄弟,在保定府我也有几个不错的故交,都是人才,能不能招他们进京呢?” 郭文莺道:“这倒是使得的,不过朝廷不养闲人,也不养庸才,过些日子会举办术局的考试,火器局也要重新整顿,让他们通过正规渠道进来吧。”她着又顿了一下,“不过有件事也要和梁大哥清楚,关于你的任命暂时还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能不能震慑众人,让人信服,还得看大哥的本事了。” 梁若愚点点头,“兄弟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全力配合你就是了。” 送走了梁若愚,郭文莺一转头,发现云墨正站在一根柱子后向这边探头探脑的看着。 她不由眉角一蹙,这个云墨,在家里还这边鬼鬼祟祟的,他想监视她,就光明正大的监视就是,谁还不知道他是皇上派来的眼睛和鼻子吗? 云墨知道自己被看出来,倒也不敢再躲,摸着鼻子从柱子后转出来,对郭文莺一笑,“大人,我其实什么都没看到,也绝对不会出去的。” 郭文莺阴阴一笑,“你不会出去什么?” 云墨尴尬起来,“就是绝不会,那个,那个姓梁的握你手了。” 郭文莺抬脚对着他膝盖骨踢了过去,很满意他抱着腿痛的跳脚的样子。她轻哼一声,“郭爷才不怕你出去,有本事你就去。” 云墨苦笑,心,他哪儿敢啊?他们那位主子爷对这位可是千宠万宠的,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倒是他却免不得挨一顿好揍。所以通常情况下,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真有什么事,也不敢乱的。 郭文莺也懒得跟他磨牙,只叫他赶紧去找房子给梁若愚去住。 云墨嘴里应着,心里却忍不住想,这梁若愚到底是她什么人啊?巴巴的从保定请来也罢了,还一副折节相交的样子,什么“哥哥”,“兄弟”的叫着,这会儿还得给找房子,这是真不怕那一位生气啊? ※ 郭文莺次日一早就去工部上差,连带着把梁若愚也给带去了。 这是梁若愚第一次来工部衙门,自是到处都觉得新鲜,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倒有几分农村老噶进城的憨厚样。 其实梁若愚这人五官相貌都不错,身上也有几分文人气质,只是一心扑在研究上,甚少与人接触,看起来便觉呆呆的。 郭文莺琐事太多,把他放在前面就去办公事了,等再想起来时,已经是过午了。她觉得肚子饿,正要找人送些吃的,这才想起来自己把梁若愚给忘了。这都过了两个多时辰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她叫人去找梁若愚,过了一会儿,报事的过来,一脸慌张道:“大人,可了不得了,” 郭文莺一怔,“可是梁兄和人打架了?”凭他那莽撞性子,倒是做得出来的。 那官员摇头,“那倒不是,只是那位大人和工部主事余大人两人打赌,谁输了就脱谁裤子,那位大人这会儿正要扒着余大人裤子不放呢。” 郭文莺眨眨眼,这倒是出难得的好戏了,在工部居然敢这般嚣张,倒是她看错梁若愚了,还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老实人呢。 这种好戏怎么能不到场看看呢?她忙戴了官帽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官员道:“是这么回事,今儿一早那位大人就站在院子里背着手看,就那么站着快一个时辰了,都一动不动的,有人过来过去都不禁瞅他一眼。” 其实梁若愚那是纯粹无聊,整个工部都忙,就他一个闲人,连干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看了。 可这人吧,就啊好奇心重,看见一个人抬头看,还以为上有什么,就都跑过来学着他的样子看。而且这人从重心理也强,后来人越聚越多,都仰着脖子盯着上瞧,到最后满院子站得都是人了。 有人看了半也看不出上有什么,就问他,“这位仁兄,你到底看什么呢?” 梁若愚也不理,依旧看着。 刚开始一个人问,后来越来越多的人问,七嘴八舌的,都拉着他不肯放了。 梁若愚笑了笑,“我就是看看上什么时候会下雨。” 有人好奇,“那什么时候会下雨?” “再过一个时辰吧。” 众人都不信,自来预测气的,就没几个能准的。这人居然推测一个时辰后下雨,这不是滑下之大稽吗? 众官员里有一个姓余的主事,最好与人打赌,便道:“如果一个时辰之后不下雨,你待如何?” 梁若愚露齿一笑,“不下就不下呗,那能如何?” 余大人哪肯放松,拉着他不放,只道:“不行,我要与你赌,若是一个时辰之后下雨,我输你一百两银子,若是不下雨,我输你一百两如何?” 梁若愚抚开他的手,笑得颇为灿烂,“赌银子多没意思,要堵就索性赌的豪迈点,咱们就赌脱裤子的。,若是一个时辰之后不下雨,我就脱了裤子在工部衙门里跑一圈,若是下了雨,你便脱了裤子跑一圈如何?” 这种荒唐的赌约,若是一般人绝不会应下,什么豪赌,又哪里比得上自己面子重要?真要脱裤子一跑,便是什么颜面都丢尽了。不过赶上今这位余大人是好赌成性的,平时就喜欢跟人打赌,不管什么赌都能堵的欢快。有一回他跟人赌一个人是先迈左腿还是先迈右腿,结果输了的差点叫人给扒了,回到家里吃了夫人好一顿排头。后来他也不改,依旧我行我素的。 工部这些大人们都知道他这脾气,便在一盘跟着起哄架秧子,倒把余名哄的有几分得意起来,他笃定自己绝对不会输,拉着梁若愚非得要赌。 梁若愚正有心在这些人面前立威,也省得让人瞧之不起,便笑道:“好,就此一言为定了,如果过了午时还不下雨,那便是我输了。” “好,一言为定。”两人击掌为誓,旁边还有给作证的,这场赌约便定下来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打赌 一个时辰过起来快不快,慢也不慢,这么艳阳高照的,大太阳地儿,谁也没想到会下雨。大家都瞧着梁若愚,等着看他出丑,谁让他是郭文莺带来的人呢,自然也就不招人待见了。 郭文莺一直在公事房没出来,也不知道下没下雨,不过看地上地皮有点湿,倒还真像是下了雨的样子。 她笑道:“这么,那余名岂不是输了?” “可不是吗?余大人输了,又嫌丢人不肯脱裤子跑,这会儿他和梁大人两人正掰斥这事呢。” 郭文莺笑笑,忙加紧了脚步,等她赶到前院,发现早就已经围了许多人,都是工部里的官员和差人,一个个都正看热闹。 她咳嗽一声,分开人群进去,众人瞧见是她,都躬身让出条道来。现在的郭文莺在工部地位完全不一样了,虽然不是工部尚书,但就连工部尚书都对她唯唯诺诺的,这些下级官员自然不敢惹她。不过也是表面恭敬,背地里都骂着她呢。 郭文莺进了人群,只见梁若愚背着手含笑看着余名,这位一向豁达的余大人,一张脸红的跟块红绸子似得,都快能滴出血来了。 虽然梁若愚一句话也没,但那似笑非笑,略带嘲讽的眼神,却让人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郭文莺眼神闪了闪,梁若愚看着老实,没想到也是个蔫坏的,他虽然不话,可这样子给人的感觉却更难受了。 余名手此刻抓着裤子,尴尬的不行,想脱又不好意思脱,可不脱又不过去。不过他若真在工部脱了裤子,怕是立刻就要被人参奏,自己这官也要做到头了。他就纳了闷了,这姓梁的到底是施了什么妖法,怎么好好的气就下了雨了? 虽然只是淅淅沥沥的一点雨,可下了到底是下了,青白日的,总不能睁着眼瞎话吧? 自来得饶人处且饶人,郭文莺怕梁若愚初来咋到把人都得罪了,他主事的差事还没受封,也没报吏部备案呢,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轻咳道:“你们都干什么呢?闲着没事在这儿聊吗?要是谁觉得自己手头事少,尽管上我那儿领差事去。” 话音一落,顿时人们都四散跑了,这边一散,可算救了余生了。他轻轻舒了口气,一时紧张,差点没坐在地上。 郭文莺望了他一眼,“余大人,没事还在这儿杵着做什么?” 余名这才缓过神来,慌忙告罪了一声,然后撒丫子跑了。他这也算是逃过一劫了,自是感恩戴德郭文莺出现的及时,救了他一命啊。 等他一走,梁若愚不由叹口气,“郭兄弟,幸好你来得及时,否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他自是不可能叫余名真脱了裤子在工部跑的,若真如此,余名名声毁了,他也会落得一个逼迫的罪名,背地里戳他脊梁骨的绝对少不了。可他性格倔强,从不认输,缓解的话一时团在嘴里不出来,不然刚才也不会冷场了。不过幸好郭文莺出现了,倒免除了这场尴尬。 郭文莺道:“你日后要在工部任职,还少不了要打交道,以后还是与人打这种赌的好。” 梁若愚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郭文莺也被他勾起了几分好奇心,此刻见四下无人,便问道:“梁兄,你当真能辨识气?” 梁若愚笑笑,“也只是略懂而已,积累一些前人的经验罢了。” 他着又道:“我一般是看云识气,比如卷积云,圆块的云朵,一个一个的累积叠加起来,看起来类似波纹的样子,所以大家管这样的气叫做鱼鳞。代表着好气,晴朗。积雨云;通常出现在低空中,云彩颜色很暗沉,塔形云层的高度可达几千米以上。通常出现这种云代表着有大雨,强风,雷鸣,和闪电的到来。积云;出现很频繁的云朵,看起来很蓬松,洁白,像一团一团棉花漂浮在空中,积云如果是一朵一朵分开的,那么代表好气,如果一片一片连一起出现的话,会有一场突来的暴雨。雨层云;是一种低空的云,颜色灰暗,如果一直笼罩在空中不动的话,会在近期内下雨。一般不超过三个时辰就会下雨的。而卷层云;是由冰颗粒形成的,像是白云的纹路,是唯一会在太阳或月亮旁产生光晕的云朵。如果卷层云扩展那么是晴,如果卷层云变那么要下雨了。” 着顿了一下,“刚才的气正是卷层云,所以我确定可能会下雨了。” 郭文莺道:“那也有一半的几率不下啊,何况你怎么知道是一个时辰,而不是两个时辰呢?” 梁若愚大笑起来,“我又不是神仙,哪能料的那么准,不过是七分经验,三分运气罢了。” 郭文莺挑眉,“若是你输了,难不成真要脱了裤子在工部衙门里跑吗?” 梁若愚道:“若是我输了,不是还有你吗?我肯定找人给你送信,来给我救场了。” 郭文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她倒不知道这个梁若愚还有此等幽默细胞呢。本来就是一场游戏而已,余名都可以不认真,他自然也能。大不了照他的,搬她当救兵就是了。不过若是赌赢了,那他的名声传出去,别人自然会高看他几分,觉得他是一个有本事的人了。 她暗自点头,看来把他找来主持千机门和术局算是找对人了,此时虽然有些文人的酸气,也有几分家子气,却绝对不是个笨人。想必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用自己的方式得到认同,也能快速进入工作状态吧。 ※ 术局的建设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此事起来容易,但要做起来却也是千头万绪的甚是麻烦。好在封敬亭全力支持她,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对她倒是一点不吝啬,还专门僻出一块地方来,给他们做办公之地。 术局建造不需要什么大面积的工事,只要有一些房间和研究器材就行了,不过最关键的还是人,真正的人才。 第四百八十章 上朝 这不像考科举,读书人学的就是四书五经,真要找一些特殊的创新人才,还真好像大海捞针一样。此时的不像现代人有创新意识,有技术的都是工人,而工匠们地位低,大多数都是混点养家糊口的饭,很少有人思虑如何改革,如何革新技术。而读过书的,都不屑于这种低贱工作,是以真正能干活的文化水平都低,好多人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也因为此,才显得梁若愚更加弥补珍贵,此人不仅文章锦绣,才思敏捷,还有几门拿得出手的好手艺,又是千机门上上任掌门的亲传弟子,倒是最适合的人选了。 在他的帮助下,术局的筹建还算顺利,他们已经订好,由朝廷诏令各州城府县招贴告示,招募人才,想必过两个月便会有大批人涌进京都,参加入选赛了。 郭文莺一向擅长物尽其用的,看邓久成在工部事儿也不算多,就把他拉了来给梁若愚帮忙。 邓久成好容易得几清闲,自是不大乐意,咂嘴道:“我文莺啊,你咋好事都想不起我来,一到干活的时候全想起我了?” 郭文莺笑道:“这不是能者多劳吗?谁让邓大哥你是个大大的人才,不找你又找谁呢?” 这高帽子戴的他心里舒服,也不跟她计较了,反正他也自来听她的话,让干什么就看什么吧。 郭文莺把事都安排妥了,看色不早,就回家去了。明她要晨起上朝,不能睡得太晚。 不过她这人向来属夜猫子的,睡早了躺床上还睡不着,心里又惦记着火器局的事,索性爬起来画好几张草图,又批了几本公文,熬到了午夜之后干脆也不用睡了,收手收拾准备上朝的事去了。 自从她升任工部左侍郎,已经允许她上朝议政。只是她一时被工部琐事绊住脚,虽在吏部领了印信,却也没上过早朝。 第一次上朝,自要体面一些,寅时未到就换上了公服,吩咐人备轿。 平常她出门都习惯做车,不过身为朝臣,上朝自要有上朝的规矩,文官坐轿,武官骑马,历来都是如此。她自己本就是个特殊的存在,也不好再在这事上搞特殊了。 饶是如此,她的轿子停在午朝门的时候,依然引来了众多目光的探视,众人都窃窃私私语着,议论着这南齐有史以来第一个上朝的女子。 “唉,董仁兄,你这女子也能上朝吗?” “这女子能做官,怎么就不能上朝了?” “是啊,也不知那位怎么想的,弄个女子跟咱们站在一处,真是晦气。” “嘘,心别叫什么听见了。” 郭文莺微晒,那么大声,怎么可能听不见?但她听见了,也只能当没听见,这些日子这种闲言闲语的听多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左右她过她的日子,她上她的朝,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此刻寅时过三刻,离卯时还有点时间,也不能一直站在甬道上让人这么看着。 午门设东西两座朝房,位于神道碑亭以北,在神道两侧相向而建。单檐硬山顶,面阔五间,有前廊,黄琉璃瓦顶。都是官员们上朝前休息的地方。一般文官在左,武官在右。 郭文莺和武官相熟的多,文官却大多格格不入,官员是不能在神道上站太久的,她一时犹豫该进左朝房还是右朝房。 最后咬了咬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既然做了这个官,何必惧怕别人的目光,索性放心大胆的就是了。她转身进了左边文官休息的朝房,里面有人坐着,有人站着,有的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闲聊。 这个:“年兄,听西直门外新开了一家馆子,听味道不错,改咱们去试试?” “行啊,去试试。” “李年兄,东巷府那儿有个唱戏的班子不错。” “唉,是不错,我去听过,那里面旦角真是漂亮,太漂亮,那腰只有一掐。” 这位仁兄正比划呢,忽然一抬眼看见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女人走进来,若不是胸前鼓鼓囊囊的,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是女人,只是那张脸真是精致好看的厉害,比那什么旦角可漂亮多了。 他不由呆怔了一下,下意识问出,“你是谁?” 一时间朝房里不管话的、抽烟的、喝茶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郭文莺身上。 郭文莺微微抱了抱拳,“工部左侍郎郭文莺见过诸位大人。” 众官员面色大惊,整个朝房里几句炸了锅了。都听过皇上封了一个女人做官,可亲眼见过的不多,今日往这儿这么一站,别的尚且不,可这姿色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外间早有传闻,郭文莺虽是嫁了人,暗地里却跟皇上有首尾,怪不得皇上百般维护她,就长得这模样,也是男人最稀罕的那种。 虽心里对她不耻,但也少有人敢真的吼一声叫她滚出去,还有那会来事的,竟也跟她打招呼,“啊,郭大人啊,久仰久仰。” 也有的假装亲热,“今儿个不好,阴,大人这一路来得可顺利啊?”也不知阴和顺不顺利有什么关系,反正是没话找话呗。 也有那性子耿直的,看不惯这个,冷着脸站到一边去,不时拿冷眼瞪着郭文莺,那样子颇为不善。 朝房有一个京官叫李云河,在朝中任御史,平时因性子直爽,喜欢直来直去得罪了不少人。他素来看不惯阿谀奉承的,更看不惯像郭文莺这样女子为官,还是靠不正当关系混来的官职。 此刻见某些官员都上赶着巴着郭文莺,不由冷冷一笑,“这朝房是何等神圣之地,居然也容女子为官?这下伦理纲常,还有什么可守的真是可笑之极。” 郭文莺笑道:“敢问这位大人,何为伦理纲常?” 李云河冷声道:“那自然是三纲五常了。” “那何为三纲五常?” 他哼一声,“三纲那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五常乃是仁、义、礼、智、信。” 郭文莺赞道:“大人真是博学的很,只是你我是君臣吗?” 第四百八十一章 睡觉 李云河一怔,“自然不是。” “是父子?” 李云河摇头。 郭文莺眨眼,“那难不成是夫妻?” 李云河恼了,“你胡,我怎么可能娶你这样的女子为妻?” 郭文莺笑起来,“既然不是君臣、父子、夫妻,那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让我走,我就走,那我成什么了?何况五常之中仁、义、礼、智、信,有哪一点了不能让女子上朝房的?南齐律法上也没这一条规矩啊?既然没有,那我怎么就违背三纲五常,伦理道德了?” “你,你……”李云河气得不出话来,手指着她,抖了好半才道:“你,你不要脸,你私养戏子在府,你不检点。” 郭文莺一听,脸不由耷拉下来,冷笑道,“我养戏子?你搜过我的府?你亲眼看过?我检点不检点,你瞧见了?就算我不检点,横竖与你也没关系吧?你个御史参的是官员品行道德,为官有无政绩渎职,参的是满朝大官员工作业绩,我和哪个男人睡觉了,关你他妈的的屁事?” 郭文莺很少大着嗓子骂人,今也是叫这个李云河给气急了,这些古代人,尤其是男人真是莫名其妙,在公事上找不出她的问题,便开始在私生活上攻击她了。她就是跟男人睡觉了,怎么了?她前几还跟封敬亭睡觉呢,关他什么事? 李云河也没想她一个女子敢出骂人的话,一时竟有些发傻,到后来指着她“你,你……”了半,也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郭文莺这些年在军中,打过那么多次仗,什么阵仗没见过,她知道京里人事多,官场上也不像战场上那样,勾心斗角比比皆是。平日里怕得罪了人,她话做事都加着心,可这会儿叫人骂出不检点来了,她真咽不下这口气,要不检点,这会儿穿着龙袍坐上金銮殿那位才不检点呢,有本事别半夜摸上她的床啊? 朝房里诸位官员,也被郭文莺最后那一句给骂愣了,这是朝房,平时诸位大人话还都端着点,轻易不敢快玩笑,身为朝中大臣最紧要的也是修口德,骂人的不行。可真要被人骂了他们也没辙,横不能再骂回去吧? 而且瞧见郭文莺这番暴戾的模样,心里都有些发憷,有的心,从前听人郭文莺是战场杀将,还在东南一口气杀了二十几名官员,这样的女人哪是普通女人?谁敢轻易招惹啊。 都不由埋怨李云河,好好的招惹这一位干什么?京里大部分官员都知道她跟皇上有一腿,那人家跟皇上睡觉,也轮到他们管吗? 也有人打圆场,“行了,两位大人消消气,这马上就上朝了,何必大动肝火呢?” 有人附和,“对啊,对啊,同朝为官的应该和气相处,怎么能高声争吵呢?这是在宫中,总要顾全一些体面的。” 郭文莺暗自冷笑,真是不给这帮人一点厉害的,他们真以为她好欺负了,她原本也是个暴脾气,这些年跟封敬亭在一处,被他磨的锋芒退了不少,但别惹急了她,否则谁的面子她也不会给。 其实这时候,朝房里六皇子也在,他看郭文莺进来也没打招呼,刚才也没轮到他插嘴,只是平白看了一出好戏,倒让他兴奋不已。后来私下里见着封敬亭,忍不住道:“四哥,你那女人厉害,真是厉害,霸气,太霸气了,那一帮男人让她吓得都不敢插嘴了。” 封敬亭听着丝毫不以为杵,还一脸得意道:“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是谁调教出来的,朕的女人那是一般人比得了的吗?” 六皇子心,是比不了,这要胆的都能叫她吓死,那骂人骂的,要不是长得那张无比妖娆的脸,真看不出来是个女的。也只有皇上这样有特殊癖好的,能瞧上这种女人,若是他可消受不起呢。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会儿午门城楼上的鼓敲响了,听到鼓响,大臣们都站起身往外走,刚才的事也算一笔揭过了。 郭文莺对每个敢回头看她的人怒目而视,谁多看她一眼,她瞪谁,吓得一干大臣竟头抵着头从她面前走过,没一个敢多看她一眼的。 等朝房里人都走光了,郭文莺才迈步往外走,这会儿朝臣们已经齐齐摆列在午门前,文东武西,分两列站好。她品级不低,站得比较靠前,找了自己位置站下。远远看见卢新玉在人群里对她挑起大拇哥。 郭文莺不由轻笑一声,自己这表哥还真有点意思,刚才不出面,看她一个人应付这许多人,这会儿倒夸她起来?不过她也用不着人帮,她若是连这帮大臣也应付不来,以后也不用在朝堂上混了。 到卯时,也就是凌晨五点,午门城楼上钟声响起,宫门开启,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在广场整队。 这会儿皇帝御驾驾临太和门,百官齐齐行一跪三叩头礼,等皇上过去,才重新站起,按照品级鱼贯进入太和殿。 今封敬亭穿的是大朝的朝服皮弁服,被冠帽和明黄色绣团龙朝服一衬,整个人既气势又威严。 百官行过三叩九拜大礼,然后分两班站立,封敬亭清冷威慑的目光在众官员身上一扫,“今日何人有本启奏?” 立刻便有人站出来,所奏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 其实有些真正的大事是不在早朝上奏请的,不是早朝不适宜,而是有些事不便公开议论,所以每朝散之后,便有许多官员私下里找皇上奏请。就像那日陆启方、严云谷还有于凤阳几人去御书房找皇上。 而朝堂上所奏的,不管大事情,最起码都是可以公布于众的,也可以拿来让人私底下议论的。 此刻兵部侍郎关晓生站出来,“启禀皇上,东南江太平余党势力发展壮大,大有卷土重来之势,东南沿海匪患依然,新南军剿匪不力,还请皇上定夺。” 封敬亭沉吟片刻,“江贼之患,确实已成掣肘,朕已经派徐横赶去东南剿匪了,人已出发,不日便可到达。只是这闽浙总督的人选,也是时候换人了,各位爱卿可有什么意见吗?” 第四百八十二章 人选 那日严云谷和陆启方单独找他,所议的就是这闽浙总督的人选,此人必要文治武功都拿得出手的,忠于朝廷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还得镇得住局面。挑来拣去,这满朝文武竟找不着一个合适的。 陆启方是力荐郭文莺的,可他是真不想让自己的女人去冒险,一堆大男人办不成的事,把重担压在一个女人身上,算什么道理? 也亏这些朝中大臣一到晚腆着脸什么女子不可为官,若真是论起能干能用来,哪个都及不上他家娇娇一根头发丝。 封敬亭见众人不语,便又道:“哪位爱情愿意毛遂自荐?” 一听这话,不少人都低下了头,东南之地,那一直都是南齐的一块硬骨头。当年皇上亲自带人驻兵东南,每走一步都格外艰难,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谁哪个不想过好日子的,愿意跑到东南受罪去? 此时关晓生出班奏道:“启禀皇上,当年乃是工部左侍郎郭大人带兵镇守东南,平了江太平之乱,这江太平虽是未死,但余孽并不足为虑,不如让郭大人依旧领兵协助,这江贼祸乱定能平息,还百姓安康。” 封敬亭不由面色微冷,“你的意思是让郭大人带兵协助评判,那让谁任这闽浙总督呢?” 关晓生被皇上冷眼一扫,不由滴下几滴冷汗,“这郭大人肯去,闽浙总督人选却也好定了。” 还没等皇上开口,陆启方已经道:“关大人的意思,是只要郭文莺肯去,总督派谁都行吗?既然文莺有这等本事,这总督之位怎的就她做不得?” 关晓生忙道:“下官不是这意思,只是郭大人乃一介女子,怎能为一方大员?” 陆启方冷笑,“你既承认郭大人有带兵理政的本事,怎的就不能为一方大员了?你们这些大男人个个都不敢去东南,不能平东南之乱,一个女人行了,你们倒还不乐意了?有本事你也披挂上阵,自己去瞧瞧江太平是如何在东南猖狂的?”他着顿了一下,眼望着关晓生又道:“听关大人也是习武之人,武艺还不错,关大人不如走一趟如何?闽浙总督你是不用想了,给总督大人打打下手也就是了。” 关晓生顿时面色铁青,只是碍于陆启方乃是内阁右相,不好当面驳斥,只得冷着脸退到一旁,一时竟连接话都不敢了。 他自也知道东南凶险无比,他好好的京官不做,谁愿去那地方找不自在? 郭文莺听满朝文武都在议论,不禁对着太和殿的顶梁翻了个白眼,心自己也算躺枪了,好好的遭了无妄之灾,他们要平叛,要做总督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好好的偏又扯上她做什么? 这南齐朝廷还真是没人了吗?揪着她一个人身上的毛使劲薅。谁都知道不是个好差事,别人不肯去,凭啥把她扔出去了?一帮大男人真是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封敬亭听文武大臣们议论纷纷,不由面色微沉,他冷喝一声,“朝堂之上岂可随意喧哗?朕还在这儿呢。” 满朝大臣们立刻闭嘴不敢言了,都齐声告罪。 封敬亭道:“郭文莺之事不要再议了,朕不许她去,再拟合适的人选来。” 此刻楚唐出班,“启禀皇上,臣倒有一个人选,还请皇上定夺。” “速速讲来。” 楚唐拱手,“此人便是贵州巡抚乌那图。这位索大人文武皆通,当年贵州一地巫衣族叛乱,就是这位大人平的叛,贵州一地得意安定,这位大人也是功不可没,他在贵州数年,可谓是兢兢业业,不辞辛苦。最难得的是他今年不过四十上下,正值壮年,精力充沛,可谓是闽浙总督的不二人选。” 封敬亭思忖片刻,巡抚升任总督也不是什么难事,若这乌那图真如楚唐所的是能人,倒不妨一试。 他转头对陆启方道:“陆爱卿以为如何?” 陆启方有可无不可的随意点点头,反正他是属意郭文莺的,尤其那日在御书房听到她那一番贸易论和科技论,更加认定她是最佳人选。这闽浙总督在东南可不是平叛那么简单,还肩负着开办海事衙门,大兴远洋航运的事,目前皇上已经下旨解除了禁海令。但起来容易,要想重新建造出海港口,兴起海上贸易,却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若没有个顶事的人,根本做不成。 他若不是年岁有些大了,又任着这右相之职,倒想自己去一趟福建,把这事办妥了。就像郭文莺所,南齐岁入不过二百余万两,而宋朝岁入多超过一万万两,如此相差甚巨,皆因宋朝开海疆,通贸易所致。郭文莺不去,那个什么乌那图能办得成此事才怪了? 可谁让那是皇上的女人呢,未来的皇后娘娘,皇上不乐意,谁也不好意思真把人家闺女给豁出去。到底那是个姑娘呢,从前当男人使唤,难不成现在还得当牲口使唤吗? 封敬亭见他点头,便问严云谷,“严爱卿以为呢?” 严云谷颇不高兴,他位置比陆启方要尊,可皇上先问过陆启方,才问他,这是明显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心里有气,脸上却并不露,只道:“微臣无异议,此事还是皇上定夺吧。” 封敬亭这才道:“如此就封乌那图为闽浙总督,速速拟旨,让他不日上任去吧。” 有负责草拟圣旨的翰林应声,旨意刷刷点点,不一刻便写好了,随后交人送出,快马加鞭,送往贵州去了。 此事办妥,封敬亭也算了了一块心病,也省得陆启方拉着他,整什么非郭文莺不可了。 他吁了口气,又道:“还有谁有事启奏?” 众官员都低头不言,刚才的热络气氛也消弭干净,这会儿早过了散朝的时辰,都觉肚饿,谁不想早点回家吃个早点啥的。 郭文莺见没人话,这才站出来,慢条斯理道:“启禀皇上,臣有事启奏。” 众大臣都不禁望她,刚才一直在议论这主,可至始至终,郭文莺半句也没插言,这会儿都完了,她倒站出来了,就好像刚才那一出跟她没半分关系。这女人还真沉得住气啊。 第四百八十三章 口福 封敬亭道:“郭大人有什么事?” 郭文莺从怀里掏出自己连夜所绘的各种建造火器的工程图纸,“启禀皇上,臣有幸负责军器局和火器局再建一事,只是火器局若想制造强力火器,工程所需颇费,还请皇上能准旨拨款。”她着双手呈高,“这是建造图纸,还请皇上过目。” 有太监过去把图纸拿下,呈到皇上面前,封敬亭随意打开看了看,见图上所绘制图样十分精细,知道她是下了大功夫的。她从前就在西北建过监造处,自然有这方面的经验,此事倒也无需过多过问,便道:“你需要什么,要多少钱,拟出个大概章程来,让户部给你拨银就是。” 郭文莺撩袍跪拜,“臣遵旨。” “还有事吗?” “还有一事,臣获准建立术局,想在下招选良才,请皇上恩准。” “准奏,让翰林院拟旨便是了。” “谢皇上。” 封敬亭冷眼在众人脸上一扫,“没事就退朝吧。” 众臣齐齐跪拜,等皇上摆驾后,这才三三两两的出了朝堂。 郭文莺迈步往外走,郭文清和卢新玉从后面赶上来,卢新玉道:“文莺,刚才真捏着一把汗呢,真怕皇上把你派到东南去。” 郭文莺以袖掩口,轻轻打了个哈欠,昨晚一夜未眠,这会儿还真有些犯困了。她道:“你们放心,皇上不会让我去的。” 她若走了,谁能他暖床啊?以他那色痞的性子,能放得了她才怪呢。不过她现在也不愿离开他,每次都被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还真舍不得他那一身好活。 郭文清道:“文莺,你身份本就尴尬,做得这官员,不定得罪多少人,平日还是收敛些的好。” 郭文莺看着自己这两个哥哥,郭文清平时做事谨慎心,卢新玉却有些随心所欲,所以卢新玉从不会叫她收敛,上朝之前还伸大指赞她,相比而言,她更喜欢自己这位表哥的性子。 她道:“左右我已是这些朝臣们的眼中钉,我在朝一日,他们就盯我一日,我收敛与否本就没多大关系,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那还不如按着自己性子来呢。” 郭文清忍不住一叹,郭家人就没一个是她这性子的,也不知她这是像了谁了。 三人正着话往外走,一个太监从后面赶上来,对着三人行了礼,笑道:“郭大人走得好快,刚才皇上特意传旨,大人难得早起,定是没用朝食,这是御膳房刚做得的,这不巴巴给大人送来了。” 他递上一个大食盒,里面还腾腾冒着热气。 郭文莺笑着对两个兄长道:“我正觉饿了,这不就有人送吃的来了,两位哥哥一起来点?” 郭文清摆摆手,“皇上赐给你,咱们哪敢吃啊。” 卢新玉却掀起食盒,从里面拿了一个银丝卷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道:“宫里出来的吃食,平时可难吃到,今倒是托了妹妹的福了。” 郭文清好笑得看着他,不由摇摇头,暗道这卢家人还真是一个个脾气古怪,这么看来文莺性子倒有些随了舅舅家了。 他笑道:“文莺,皇上对你还真不错,咱们上了这么长时间朝,可没见皇上赏过哪个大臣吃食?” 郭文莺也从食盒里掏了块芙蓉糕吃着,糕饼有些烫,她吸溜了一下嘴才道:“差不多也就那样吧。”心,你们又不是他的女人,凭啥给你们送吃的?那厮喂我的时候,你们是没见着。 她有时候被封敬亭磋磨的没力气,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饿了的时候便张着嘴等他喂。 封敬亭也把这当成闺中情趣了,倒很乐意喂她吃,不多偶尔也会用嘴就是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吃着,郭文清在后面叹息着跟着。虽让人看见了有些丢人,不过能得皇上赏赐的有几个,倒也不惧叫别人看见。 到了宫外,几大盘糕点也不过下去三分之一不到。郭文莺自从在京里住了这一半年,食量比从前多了,吃了一点便觉微饱,便索性把食盒给了卢新玉,让他带回去给舅舅和舅母尝尝。 刚才上朝没看见舅舅,听卢新玉这两日身子不好,请了几日的假。都是老毛病,虽无甚大碍,但到底上岁数了,该注意的保养还是要注意的。 郭文莺又关心了几句舅舅的身体,随后又道:“一钰哥哥参加今科的科考,让他多上点心,听今年的主考官是陆先生,要不要带他去见见?” 卢新玉摇头,“你别操这份心,一钰文章写得好,你就放心,就算中不了状元,中个进士还是不难的,这会儿去拜见主考倒容易让人拿住了把柄,何必自找麻烦。” 郭文莺送他上了轿,又跟郭文清道别。 郭文清让她没事到家里坐坐,都是一家人,何必整得跟客人似得。 郭文莺虽是应了,却并不当回事,她对于那个郭家,有时候怕是连客人也不如的。人家不往她跟前凑,她倒还省得操这份心了。 今年是大比之年,再过两日就是科举考试之日,今年定的主考官是陆启方。 皇上定陆启方作为本官的主考,其实一点不奇怪,虽陆启方原来参加科举只中过举人,不过此人绝对是有才学的,舞文弄墨一点不比翰林院的那帮人差,又写的一手好字。他身居相位,正可谓是任主考的好人选。 只是许多人对他不是正经科班出身颇有微词,背地里都议论他,他仗着皇上宠爱才有今时的地位,实际上并没多少才学。 陆启方虽是心中不忿,却也动不得肝火,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地位如日中,大有碾压严云谷之势,也难怪这老头一到晚的在外面想败坏他的名声。 陆启方这边准备科考没日没夜,如火如荼的。郭文莺的火器局也在大兴土木,从户部要来了银子,有了银子自然好办事,她把张欣房调到工部帮她监督工程,平时有邓久成帮忙盯着,一切进行的倒是十分顺利。 第四百八十四章 考场 她忙了几日,倒也闲下来了,一切都准备妥了,只等火器局再建之后就开工造火炮了。 这一闲下来,便想到二表哥要科考的事,回舅舅家去探望,卢一钰早不在府里,早在几月前就住到学堂去了。倒是卢新玉笑道:“文莺,你来得正好,明日便是科考之日,你跟我去瞧瞧,你人面熟,若是遇上些难事也能帮着解决了。” 郭文莺点点头,能看看二表哥顺利进考场也是好的。虽然卢家大都是做官的,不缺他这一个进士,但对二表哥来却是他的前程,他着紧,别人才会看得重,也巴不得他能考出个好成绩来。 贡院进场都早,第二一早郭文莺和卢新玉就出了门。因不是去府衙,郭文莺也没穿官服,只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裙衫,头上插了一根五彩海棠簪,倒更显出几分娇嫩,好像个未嫁的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 卢新玉忍不住赞道:“文莺,你长这样好看,整日穿着男装真是浪费了,我跟你这般出去,不知有多少人羡慕我有个好妹妹,想要求亲呢。” 郭文莺扯扯嘴角,“表哥可别乱话,我已嫁人,可不是什么待嫁姑娘了。” 卢新玉这才想起她成亲了,不过她这亲成的实在郁闷,跟没成也没什么区别,从而潜意识中还觉得她是个未嫁之身罢了。 府里备了车,两人上了马车到了贡院。 此时色尚早,贡院还没开门,不过门口已经站了许多士子在排队了,每一个手里都拎着一个长行盒子,这种考盒大都是制式的,里面装的笔墨纸砚都是官府核发的,以防止考生作弊。 他们下了马车,远远的便看见卢一钰站在人群中,在和身后一个士子,两人声着话。也不知那人了什么,他不禁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甚是愉悦,倒丝毫没有参加科考的紧张气氛。 卢新玉和郭文莺走过去,轻叫一声,“一钰。” 卢一钰这才回过头来,见是大哥和表妹,越发笑得灿烂,“你们怎么来了?” 卢新玉道:“是表妹要看你入场才放心,特特催我来的。” 郭文莺心,明明是他吵嚷着要拉她来,这会儿倒推她身上了。这两人虽不是亲兄弟,感情倒是比一般兄弟还深些,也是让人有些羡慕了。 卢一钰一听这话,立刻对郭文莺长长一揖,“一钰真是多谢表妹了。” 郭文莺还了一礼,笑道:“我们就在旁边坐坐,等表哥进了场再离开就是。” 卢一钰微笑着点头,脸脸满满的幸福,有家人爱护着,有时候真的是一件格外幸福的事。 目视着他们往对面的一棵大柳树,他身后刚刚与他话的那个士子忍不住问道:“一钰,那位姐是谁啊?” 卢一钰得意地扬眉,“那是我妹妹,怎么样,长得可是很美?” 那士子赞道:“皎皎如明月,笑颜似花蕊,真是难得的美人,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你这妹妹可许了人家?” 卢一钰不由大笑起来,他这位同窗居然看上了郭文莺,真是好大的胆子,也不知道他得知郭文莺是朝廷三品大员工部侍郎,又作何反应? 反正有这样的妹妹,他是觉得压力颇大,比下大多数男人都强,且等这冲动士子知道实情,敢不敢娶他妹妹就另了。不过就算他敢,也轮不到他娶,他妹妹早就嫁人了。 想到他得知自己妹妹身份的吃惊表情,他故意坏心一笑,“还未曾许人,难道陈兄有意吗?” 这士子名叫陈元,家境虽也殷实,却也不过是普通人家,闻言不禁摇摇头,“这哪儿敢啊,你的妹妹,那自是豪门贵女,又岂是我能配上的?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卢一钰心道,你倒有自知之明,还没笨的太厉害。 他这位同窗素来自视甚高的,谁也瞧不上眼,让他这般知难而退倒很是难得。 陈元摇头晃脑地又道:“如此娇弱之女,也不知何人能有福气娶回家中。” 卢一钰差点笑出声来,敢郭文莺娇弱的,回头等他知道实情,看他恨不恨得把自己眼珠子挖下来。 过了一会儿贡院门开了,众考生排着队缓慢走入,前面排查很严,走一个都要搜半,这许多考生竟搜了一个时辰才差不多放行了。 渐渐的贡院门口也没人了,大门正要关上,就在这时候,突然一个士子远远的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叫着:“莫关门,莫关门,还有学生在此。” 看门的守卫根本不理,就在大门合上的一霎那,那士子跑到近前,伸腿别住,巨大的朱门夹的士子哀声痛叫,“死人了,死人了,贡院杀人了。” 那守门一看,把门开了一些,喝道:“哪里来的狂徒敢搅闹考场?” 士子忙抱拳,“学生张生,泉州人士,因突遇急事,来迟一步,放我进去吧。” 那守卫道:“时间已到,贡院关门,这是规矩。” “这不还没关门吗?” “你若不挡那一脚早关门了。” “既然挡了就让我进去吧。” 他着拼命往里挤,守卫不理,把他往外推搡,两人一时吵闹起来。 郭文莺本来已经要和卢新玉走了,见这情形,她不由道:“表哥,你看如何?” 卢新玉道:“这些考生寒窗苦读十年都颇为不易,你要是能帮就帮一把吧。左右咱们今日是来送一钰的,就当做做好事吧。” 郭文莺思忖一下,这种事她原本不愿管的,不过既然表哥开口了,且看看她的面子有几分吧。 她走过去,手撑住大门,低声道:“让这个士子进去吧,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突然冒出这么一个长相漂亮的娘子,那守卫不禁咂咂嘴,嗤笑道:“这是哪儿的娘子?没嫁出去,上这儿找婆家来了?” 南齐重文,每年科举考试之时都有一些家中有女的,想找个状元探花的做女婿,不过那都是放榜之后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悍妇 郭文莺正要掏银子给他,让他行个方便放人进去,一听这话,不由皱皱眉,“你嘴巴放干净点。” 那守卫也是个贱骨头,扯着嘴笑,“我放干净?你一个娘子抛头露面的,不是想找夫婿是什么?莫不是看上这书生,要嫁给人家做老婆?” 这几郭文莺忙得头昏脑涨的,还有上火,脾气也大了不少,心,姥姥的,合着她平日里太和颜悦色,越发没人把她当回事了,一个守卫,居然也敢调侃她了? 她怒火上来,抬手就给了那人一巴掌,把守卫打得一个踉跄,一时打惊了,高喝道:“哪里来的悍妇,你怎么打人?” 郭文莺抬手又是一巴掌,她武艺虽是不行,手劲却不,把那守卫两个腮帮子都肿了。 那书生一直晶晶亮的眼睛看着,见是如此,不由大赞,“打得好,就该打,不修口德,就该挨嘴巴子。” 着又对郭文莺一躬身,“在下泉州张生,谢姑娘援手。” 郭文莺连看都没看他,只守卫喝道:“你们大人呢?叫大人出来。” 这事着啰嗦,其实也不过一瞬间的事,贡院里钟声敲响,却是主考官训示完毕,在请考生们入棚,这会儿若再进不去,一会儿考卷发下来,神仙也别想安插进去了。 郭文莺也是心里着急,看卢新玉也走过来,便急着叫里面管事大人出来,她也是朝廷命官,也不敢大闹考场,总要有人出来合一下才行。 这边有争执,不用人请,管事的大人已经出来了,高声喝问:“出什么事了?” 那守卫捂着腮帮子道:“禀大人,这娘子打人。” 那管事大人乃是吏部的官员,任郎中之职,负责监视考场,他自也见过郭文莺几面,一看是这一位,不禁倒吸了口凉气,心这位前些日在朝房连御史台的人都敢骂,怎么今又跑这儿来了? 一看后面还站着卢新玉,那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卢俊清可是他的顶头上司,真是一个也不敢招惹。 他几步走上来,拱手道:“下官见过两位大人,不知大人有何事?” 郭文莺道:“也没什么,只是这位考生因急事误了时辰,这不还没发卷吗?让他进去吧,出了事让主考官陆大人找我就是了。” 她跟陆启方有师徒之谊,两人关系比师徒还深,这是满朝皆知的。那吏部官员一听这个,心道,妈的,这是要挟老子啊? 可虽是心里骂,到底也不敢招惹郭文莺,忙道:“甚是,甚是,下官一定办妥。” 着对一旁守卫喝道:“还不放行。” 那守卫捂着脸,心里怄的都快死了,心自己合着今白叫人给打了?要是个男人也算了,被个娘们打了,八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他暗“呸”一声,却也不敢发泄出来,只乖乖把大门打开,放张生进去。 张生进到里面,远远对着郭文莺一躬,“张生谢姐援手,他日高中状元,定要姐今日大恩。” 随着贡院大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他的视线,他不禁心中感慨,自己出门遇贵人,没想到竟遇到一个如此仙般的人物。 跟着那吏部官员往里面走,他忍不住问道:“大人,刚才那位娘子不知是何人?” 那官员嘴里嘟囔一句,“什么娘子?母夜叉还差不多。” 张生没听清,连问:“大人什么?” 那官员咧嘴,“没,没什么,就那娘子长得好,心地也善良。”心道,谁知道这人跟郭文莺什么关系,要也是她的床上相好,乱话岂不得罪人? 张生顿时心生向往,暗忖着,如此美好的女子,就是打起人来姿态也是那么美,也不知有没有成亲?若是能高中状元,上门求娶就好了。 他怀着如此远大理想,自是下笔如有神助,倒是比从前超常发挥了。 此时郭文莺也没想到,自己无意中助了一人,等他日竟上演了一出“美人救落难举子,状元当街求亲报恩”绝佳好戏,为京中之人茶余饭后赠加了谈资,也成就了一个传世了许多年的绝好剧本,被人编成了戏曲在全国各处传唱。 这都是郭文莺所没预料的,她本也不算是个多么善心的烂好人,就当这是给卢一钰积德,助他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了。 她回到卢府,跟舅母了会儿话,就起身告辞了。卢大太太知道她事多,也不挽留,只能放榜的时候,叫她来家里吃饭。 郭文莺笑着应了,从卢府出来,坐着马车回到自己家里。 回到家,吃晚饭的时候,封敬亭就到了,一见她就笑道:“明日科考放榜,朕要选才,跟朕一起去贡院看看如何?” 郭文莺点点头,忍不住道:“皇上明日去,怎得今日来找我了?” 封敬亭哈哈一笑,“找娇娇自然有别的事。” 郭文莺翻了白眼,他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厮缠着她,想让她赶紧造出个人来。 只是也奇了,她这身子调养了这许多日,怎么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也难怪他着了急,二十好几的人了,连半个子女都没有。 两人用过晚膳,下了会儿棋,才宽衣上床休息。封敬亭扯着她,自是又厮缠了一阵,只把她折腾的好险没背过气去。 一时欢好疲累,她缩在他怀里,忽然道:“皇上,你我是不是真不能生啊?怎的现在还没有消息?” 封敬亭道:“胡什么,你身子好好的,怎的就不能生了?你刚吃了几个月的药啊,就想这有的没的,日后没事少操那么多心,公事能派给旁人,就派给旁人,何必事事亲力亲为,再累出个好歹来更不利子嗣了。” 郭文莺叹了口气,他嘴上这么,心里不定多着急呢。若自己真不能生,不知该不该给他找个侍寝的?宫里贵妃和贤妃两个大活人摆着,他都没碰过人家,只每日在自己这里,这还真不过去。 她虽心里也知道皇上毕竟是皇上,不可能永远没别的女人,但一想到他伸着下面那玩意去捅别的女人,心里便觉不舒服。 第四百八十六章 放榜 从前没有这想法,巴不得他有别人,现在却很是不舍了。也不知真要有那么一,她会不会干脆把他那玩意给剁了了事。 心里一动,忍不住伸手在他胯下摸了一把,约莫想量了量尺寸,看看怎么下刀子合适。 封敬亭哪知道就这么一瞬间自己就要断子绝孙了,还以为她一时又想要了,不由轻笑道:“娇娇,刚才朕侍弄的你还不够卖力吗?” 郭文莺转过头没理他,她这会儿半点力气也没,可没兴致再来一次了。 她思忖片刻,又忍不住转回头来,“皇上,明日放榜,您是御驾吗?” 封敬亭笑,“这怎么可能?你明日穿上女装,咱们扮成夫妻可好?” 郭文莺心,她才不穿女装呢,贡院那地方人多眼杂的,她若穿男装还能是公干,穿着女装跟他扮夫妻算怎么回事?她的传言本就多如牛毛,她可不想再增加别人的谈资了。 心里想着,脸上却带着笑,“皇上这话就不对了,咱们拜过地,本就是真夫妻,何必假扮呢,倒不如平日装扮就好。” 这话得甚得他的心,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口中笑道:“娇娇,你摸了爷半了,这会儿再伺候爷一会儿,好好尽尽你做娘子的义务。是吧,爷的心肝好娘子。” 郭文莺被他摸得又酥又麻,忍不住便又沉溺在他的威势之下,这一夜他格外卖力,倒弄了大半夜才歇了。 次日一早本想早起,却实在懒得动,两人又磨蹭着睡了一会儿,才强挣扎着起来。 洗漱完之后,换上两身男装常服,都是普通公子打扮。 封敬亭叫她穿女装,她只微笑摇头,倒让他白失了几分兴味,最近瞧她都是男装打扮,虽是穿男装也好看,到底不如女装柔美。尤其她扮男人太像,与她过于亲近,总给人一种错觉,两个断袖出游了。 用过早膳,两人上了马车便奔贡院而去,今日放榜,来贡院看榜的人很多,封敬亭怕她被人挤了,一直拉着她走。 大街上一个女人和一个女人牵手那叫姐妹情深,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牵手那叫不知廉耻,而一个男人牵着一个男人,那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了。 看街上频频有人把目光投在他们身上,郭文莺颇觉不适应,故意走慢两步,跟在他后面走上狮子楼。 狮子楼是离贡院最近的酒楼,相聚不过十几丈,那边出榜,这边立刻就能看见。所以虽离放榜还有段时间,楼上楼下已经座无虚席了。里面坐的大多都是等放榜的士子,还有士子亲属,都焦躁不安的等待着。 就在他们旁边一桌坐着三个士子,二十来岁的年纪,长得都很精神,一副年轻有为的模样。他们的嗓门也很高,一开口就把所有声音都压了下来。 “陈兄,这一期你考得怎么样?”一个身穿白衣,头戴士子巾的问。 另一个穿蓝衣的道:“还好,一甲是中不了了,等二甲和三甲吧。” 第三个穿着青衣,身上衣服补丁摞着补丁,看穿戴应是一寒门子弟,家里若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绝不敢穿成这样。 此时补丁男开口了,“什么一甲二甲的,能中就是祖上积德了。” 另两人频频点头,这次三甲加起来也就几十个,来考试的何止千人,能中的即使最后一名也是个中翘楚了。 三人应该是自认才学不俗,又有名气的,叹了一会儿名次,便开始起考题来。 白衣男道:“起考题我就有气,尤其是最后一题,也不知是哪个考官出的,一道题十几种答案,根本不知哪个是对的。” 他们一吵嚷,周围便围了很多人,有人听见不由翘起大指,“这位仁兄真是厉害,居然想出十几种答案,我只想出一种。” 对于这次科考的考题,士子之间一直颇有争议。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书都读的死,轻易见不得开发智力的玩意,接受不了也属正常。这个话题正巧触到大家心里那根弦,一时间议论纷纷,都道题出的太偏也太活,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一开口抱怨,很多读书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把所有不满情绪都发泄出来了。抱怨考试时间太短的,抱怨屋子太憋屈的,还有位仁兄抱怨监考太严,都不能夹带的,被众人大大鄙视了一番。不过大多数都是抱怨考题的,骂人之声不绝于耳。读书人词句丰富,也很会骂,什么竖子无能,什么尾大不掉,什么玩人丧德……,骂了半竟一句不带岔样的。 郭文莺瞥了一眼慢条斯理喝着茶的封敬亭,心他还真沉得住气,那考题是他出的,人家这么他,他倒跟没事人似得。 不过这帮士子也是,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科举考题大多是皇上出的,居然敢开口抱怨题出的不好,还真是嫌自己长一个脑袋太多了。这会儿她倒真有点好奇,他到底出的什么考题,让这帮士子这般发愁? 低声问道:“爷,你到底出的什么题?” 封敬亭扫了她一眼,“你管这个做什么?你又不参加科考,横竖与你也无关。” 郭文莺暗暗撇嘴,有什么好神秘的,等回家她问问二表哥不就都知道了。 其实封敬亭这科出的完全源于那一日她的想法,他灵机一动,便想到这一题,只不过怕她自己,不好意思告诉她罢了。毕竟男人在女人面前还是要有高冷范儿,显示出自己本事才行。 他要开科取士,自然要选些能人俊才,若是脑子太死板的,只知照本宣科书本上的东西,未免流于下乘。今日听这些士子的话,倒是更让他坚定了这个想法。 在酒楼里又坐了一会儿,倒真听到不少有用的东西,那些朝臣们都不会知道,或者即便知道了也绝不会上奏的事,倒都有人起。 他们刚下楼,就听到有人高喊一声,“榜文贴出来,去看榜啊。” 这一呼,身后无数人从楼里冲了出来,他们躲闪不及,被推得东倒西歪,跌跌撞撞。若不是封敬亭匆忙护住她,这般冲力之下很可能摔在地上,被众多只脚踩成肉泥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娘子 他们算是还好的,护住他们的几个羽林卫却遭了难了,有的脚上不知被踩了多少下,一颗心砰砰直跳,很有些惊魂未定。还有的袖子被扯破了一个大口子,发髻松散,一溜发丝垂下来,那是那人长得好,倒也平添了几分妩媚。 郭文莺虽是躲过被人踩挤的危险,头上绑的发带却不知哪儿去了,一时头发披散下来,正露出女儿的娇态。 她手上也没梳子,又没别发的簪子,只能匆匆把头发在头顶上打了个结,用手扶住了,狼狈的往外走。 封敬亭着紧她,一直在后面护着,可人太多,三冲两冲的给冲散了。郭文莺身材不高,被人一拥挤到了最前面,那捧着头发的样子,显得甚为狼狈。 正这时,突然听到听到有人高叫,“新科状元贴出来,新科状元是江洲张明长。”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几个人酒楼里抬出一个身披红花的男子,在空中来抛了个来回才放下。 郭文莺可没空看新科状元是谁,拼命往前边挤,好容易挤到马车前,扶着车门还没上去,就听身后有人叫,“娘子,娘子,等一等,张明长有话。” 人群豁然被分开了,比避水珠还好使。 郭文莺回头,却见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立在她身后,对着他长鞠到地。 “张明长见过娘子。” 这个人还真认识,就在前几考场前她遇上的那个书生。不过,他不是叫张生,难道字明长? 看到他,郭文莺顿时有种要遭的感觉,莫名心慌的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封敬亭。 果然张明长红着一张脸道:“娘子,张某不负所托中了今科状元,今日在长街得遇娘子真是三生有幸,张某特向娘子求亲。” 郭文莺暴怒,吼道:“瞎了你的狗眼,哪个是女的?” “难道你这样子还不是女的吗?”张明长满心疑惑。 她身上穿着大红的衣袍,披散的乌发,衬的脸细腻柔和,平白添了几分艳色。好像个玉人一样,漂亮的无以复加。他对她是一见钟情,自那日在贡院门前撞见一面之后,就一直幻想着能有这么一场偶遇,功夫不负有心人,真叫他看到她一身红衣立于万千众人之中,那么的耀眼夺目,那么的明艳动人。 围观的人看着这状元爷求亲的喜事,都笑了起来,起哄道:“这本来就是个娘子,难道还是个后生不成?” 郭文莺懒得跟他们矫情,她现在的样子本就容易惹人误会,耽搁时间长了可是要出事的。她想走,可京都的百姓几十年都碰不上这么一个桥段,比看戏还好看,都死死围着她,哪容她离开。 郭文莺气急,袖子被人抓住,甩也甩不开,若不是顾着身份,真想给这狂徒一脚。好心救人,竟然给自己救了个超级大麻烦来。 封敬亭原本被人挤散了,见她被人纠缠,不由高声道:“这位状元爷,你纠缠我家娘子作何?” 他一出声,许多人都回过头来看,见一个穿着极为体面的俊俏公子从人群中走出,远远地便觉出一种与众不同的逼人气势。众人下意识给让出一条通道,待那人走近,才又逐渐聚拢过来。 封敬亭走到郭文莺身边,施施然牵起她的手,对那自称张明长之人道:“怎么?状元爷刚中了状元,就打算抢强别人娘子不成?” 张明长一怔,随后满脸遗憾之色,呆呆道:“原来你已经嫁了人了,倒是明长莽撞了。” 封敬亭冷哼一声,拖着她的腰把郭文莺送上马车,在那一瞬间在她手心掐了一把,半阴半阳道:“娘子真是好人缘,走到哪儿都能沾惹上桃花啊。” 郭文莺吃痛,也不敢叫,只低声道:“只是误会而已,我并不怎么认识他。”地良心,她真的只见过他一面,也不知这人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封敬亭也不言语,一张脸沉的能滴出水来,直到她进了马车,脸色依然漆黑如墨。他转头看着张明长,“状元公还在等什么?难不成要到舍下喝杯喜酒吗?” 张明长这才让开马车,不过一双眼睛依旧痴痴地盯着闭紧的车门。那日那吏部官员分明她没有成亲的,枉他痴心一片,竟然终落了一个空,老爷为什么不能等等他,等他对心上人表白了啊。 他一时悲愤,不由长啸出声,随后吟颂道:“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状元公的诗那自然是人人传颂的,正巧在人群里有个出名曲词人,根据这个故事写了一个剧本,大意是:士子赶考受阻,偶遇一女子搭救,士子高中状元,于长街再遇,兴奋之下向女子求亲,两人含情脉脉对视,终成就一段美好佳缘。奈何恶人权贵欺凌,抢强女子为妻,两个有情人洒泪分别,状元公悲愤之下,吟出了一首千古绝唱。 这剧本开始在京中上演,一时间卖座的很,许多人都慕名而来,借着张明长的名头,竟赚了很多的钱。 他们倒是赚饱了,可气坏了闻听此事的封敬亭,他和郭文莺两人出来看看热闹,被人歪曲成了他是强取豪夺的土豪劣绅,一时气恼之下,御书案都让他踢倒了。大骂道:“什么狗屁的状元公大失所爱的剧本,什么狗屁酸诗,还吟一首,分明是淫了一手,还敢抓人袖子,朕一定把他手给剁下来。” 他气愤之下,后来朝廷在琼林苑苑请新科进士的琼林宴,他根本就没到场,只让封敬卿代替他对新科进士们敬酒勉励了几句。他真怕自己看见张明长那张脸,会忍不住当场下旨把他的手给剁了。 若真出了这样的事,便是得罪下士子,与国家安定无利,这才借故躲了。只是对着徐茂等人又大发了一顿脾气,还要把郭文莺关起来,以后不许她随意出门。 徐茂被骂得大气都不敢出,心,那个张明长臭子,皇上不收拾他,回头他也得给收拾了,真是妥妥的找不自在,还连累他跟着受苦。 至于郭文莺,别看主子这会儿叫骂的凶狠,等见了面,还不定怎么心疼呢。指定是被哄了两句,立马笑得跟吃了糖似得,反过来还得安抚那一位别受了惊吓。 第四百八十八章 桃花 他算是看明白了,在南齐朝,谁都可以得罪,就是别得罪郭文莺,哪个女人都可以惦记,就是不能对这位多瞧几眼。也是张明长这子倒霉,刚刚中了状元,大好前途就几乎被断送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在马车上,封敬亭依然面沉似水,一脸冷冽的打量着郭文莺,“爷的娇娇确实长得好,也难怪招惹这么多烂桃花,这挡都挡不过来,要不要爷干脆一个个都砍了?” 郭文莺知道他这回是动了真气,上次因为雪融的一句传言,就把整个工部折腾了个底掉,现在那些官员还心有余悸了。这回亲眼目睹那个张生拉自己求亲,还不定邪火怎么发呢? 她不禁一阵头痛,暗想自己也是倒霉,好好的又遭了这么一场无妄灾。现在关键是怎么把这醋坛子的火压下去,省得又殃及别人。 她强打精神做到他身边,柔声道:“相公,休要恼怒,是妾身不对,惹了相公不悦,不要气了好不好?” 这是两人相处以来,她第一次主动唤他相公,还自称妾身,虽是差点把牙酸掉了,郭文莺依旧想尽办法让自己脸上的笑看起来明艳又动人。 封敬亭果然有些动容,眉角微微一挑,“倒是难得,你还知道我是你相公。” 郭文莺见他松动,忙把柔软的身子靠过去,揽住他的脖子,轻喘着在他耳边道:“相公,真的不怨我,我真的不认识那人,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那他如何识得你的?” 郭文莺只好把那她在贡院,无意中帮了个士子忙的事了一遍,这会儿她倒真有点后悔帮了张明长,早知道让他进不了考场得了,省得祸害她,惹了这位阎王不高兴。 她曲意奉承,意陪着不是,倒是第一次对他这么温柔意,封敬亭甚是受用,尤其是怀里抱着她香软的身子,不一刻气便消了大半。 他搂紧她,颇有些埋怨道:“你也知道朕醋意大,这也是因为紧张你,朕对你真心实意,一心只想与你做一对恩爱夫妻,你可知道?” 郭文莺点点头,头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忽然觉得甚是安心。 他虽然霸道一些,又有些心眼,不过对她倒真是好的。 两人平常相处,除了在床上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更像君臣,上下级关系,根本不像夫妻。这一刻彼此相拥着,却忽然觉得两颗心贴近了不少,好像终于有那么点夫妻的样了。 想到从前两人的样子,郭文莺不禁苦苦一笑,他们两人怕是底下最不像夫妻的奇怪存在了吧。 这样的日子,或者只能等到她终于完全接受他,甘愿为他牺牲自由的时候才会结束吧。可是自由对于她真的很重要,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能舍得放弃了。 本来今好好的看放榜的,结果最后被搅合了,榜也没看成。她叹气道:“也不知我表哥中了没有,倒没看成。” 封敬亭道:“卢一钰吗?自然中了,中了榜眼。” 郭文莺一怔,“你怎么知道?”问出来才觉自己问傻了,状元、榜眼都是他亲点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既然榜单他都一清二楚,何必出来跑这一趟? 封敬亭道:“卢一钰中了榜眼,一会儿报喜的就去了,你要不要去瞧瞧?” 郭文莺点头,“自然要去。”她着忍不住瞅他,“皇上不会也要去吧?” 封敬亭“哦”了一声,“左右今没事,就跟去瞧瞧热闹吧。” 郭文莺心,你要出现了,那可就热闹大了。一帮人是顾着看你啊,还是看榜眼爷啊? 不过他难得这么有兴致,又不好打消他这积极性,便道:“皇上,不如戴个什么东西遮掩点。” 封敬亭哼一声,他什么时候还得遮遮掩掩的了?不过为了就她,还是道:“我在车上等你。” 这会儿卢家大门前早就张灯结彩,等着报喜官来报喜呢,郭文莺下了马车,卢新玉一眼看见她,忙迎上来,“文莺,你来了?” 郭文莺往里看看,“一钰表哥呢?” “在里面,正生闷气呢,之前还自己一定中状元,结果只中了个榜眼,觉得丢人,躲屋里不肯出来了。” 郭文莺一听好险没笑了,这个表哥也真是点了榜眼还不高兴,非得要中个状元。 过了一会儿报喜的来了,卢俊清和卢大太太都出来等着,府里早摆好了香案供品等祭祖呢。 卢一钰中了榜眼,来贺喜的宾客不少,卢俊清也跟着去迎客去了。 卢大太太让郭文莺进去坐坐,郭文莺笑道:“舅母,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卢大太太道:“你这孩子也是,来了哪有不进去的。” 郭文莺往外指了指,“车上有人等着我,不方便。” 卢大太太也是个热心肠,“有什么不方便的?一起叫进来就是了。”她着竟然走到车前,伸手就掀车帘。郭文莺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卢大太太手快,掀起车帘,随后看见里面坐着的人,很是怔了一下,接着“啪”的放下车帘,虚虚一笑,“啊,既然不想进来就算了。”然后飞也似的跑回宅院去了。 卢新玉见母亲飞奔而走,不由很是诧异,从后面跟了上去。不免嘀咕着,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郭文莺见这情状不由叹口气,比起封敬亭,想必舅母受的惊吓更多一些吧。 掀起坐上车,看封敬亭在车上捧着本书看,那姿态甚是悠闲。她不由道:“你刚才怎么舅母了?怎么吓成这样?” 封敬亭露齿一笑,“你舅母朕能怎么着?朕就跟她打了个招呼,结果就吓跑了,连个礼也不给朕行。” 郭文莺好笑,他是皇上,舅母在车上看见他,不吓一跳才怪呢。 ※ 连日郭文莺日子过得还算清静,这日早早从朝堂回来往院子里走。 晨起的有些早,这会儿正觉有些困乏了,她本想回房歇歇,刚走到内院,忽然看见红香一个人坐在廊下抹眼泪。 红香性子坚强,自认识她开始,很少见她哭过。她不由一怔,心道,这是怎么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勾三 她走过去,低声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红香抬头见是她,忙擦擦眼睛,“姐怎的这么早回来了?” 郭文莺皱眉,“你这是料定这院里没人,才敢在这儿哭的吗?既然被我撞见了,就吧,为什么哭?便是有什么大的难事,有姐在,自不会叫你吃亏。” 红香轻叹一声,她自也知道姐的本事,只是感情的事并不是谁权势大,谁有本事就能办妥的。 她垂着头,低声道:“那人走了。” 郭文莺先是一怔,随即醒悟过来,她的多半是那个什么东宝。那男人瞧着就不怎么地道,她早劝过红香,可这丫头竟一门心思的非要跟着人家。还什么,自己清白给了他,就只能跟着他了。 凭什么男人成亲前就可以勾三搭四,成亲后还花红柳绿的左拥右抱,女人就得一门心思的只能跟一个? 她道:“先前你们不是还挺的吗?这是出什么事了?”她还撞见过两人在后院空房里偷情,好的跟蜜里调油似得。 一这个,红香忍不住又哭起来,哽咽道:“他近来新认识了一个有钱的寡妇,背着我跟她来往了有些日子了,后来被我发现了,便要跟那寡妇走,今早就收拾东西独自跑了,连句话也没留下。” 郭文莺暗自冷笑,那个什么东宝也是个笨蛋,什么寡妇再有钱能比过她这门楣吗?红香虽只是她的丫鬟,却情同姐妹,他日她若进宫,定会好好安置红香,到时候赏她夫婿个官做做都是轻而易举的事。跟个寡妇厮混,还能混出个好前途来吗? 她道:“行了,你也别哭了,左右不过是个渣男,回头给你寻一门好亲就是了。” 红香摇摇头,“我不再抱希望了,下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我以后只管好好伺候姐,再不生嫁人的心思了。” 郭文莺扯扯嘴角,“既如此你来哭什么?行了,给我打盆洗脸水来,都累死了。” 红香慌忙应声去了,虽是走着,却还是忍不住去抹着泪。 望着她的背影,郭文莺忽生出无限感慨来,下男儿皆薄幸,自己现在颜色正好,才得封敬亭几分宠爱,若是他日红颜衰老,再不复现在的姿容,也不知他会不会抛弃她? 到底女人都是底下最无奈的,年轻时靠容颜留住男人的心,年老时却又不知靠什么了?这也是为什么她迟迟不想嫁人的原因,当初不愿意嫁封敬亭,不愿意进宫,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可是现在已成定局,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希望他对她,不是只爱她的身体,爱的也是她这个人。不管生老病死,容颜不复,都能真心对她。 用了午膳,睡了一会儿觉,便觉精神大好。今日衙门里事不多,她也想偷个懒不去衙门了,只是做什么好呢? 寻思了一会儿,叫红香和鸢儿进来,要带她们去买胭脂水粉。 鸢儿一听,顿时笑起来,“姐,你这是想通了,也要打扮起来了吗?” 郭文莺笑笑,“是啊,趁着容颜正好,此时不打扮,什么时候打扮?” 鸢儿抿嘴笑,“姐若是打扮起来,一定亮瞎别人的眼。” 郭文莺“嗯”了一声,倒也难得升起几分期待,她这些时日一直忙于各种事务,倒真的都快忘了做个女人该如何了。 虽然每季的衣服和首饰很多,都是封敬亭着人送了来,胭脂水粉也大都是宫中御制的,不过终究是要逛街自己买来,才能体会到作为女人的乐趣。 三人装扮好,准备出门,红香也一扫刚才的颓废,变得有有笑起来。 郭文莺忍不住暗忖,看来红香对那个男人的感情也没深的厉害,这么容易就从悲伤中解脱出来了。若是换了自己呢?有一被人抛弃,也能如她一般吗?或者从前她还可以洒脱的不在意,可是这几月潜移默化中,她竟投入了许多感情进去,若是封敬亭不要她了,她可能真的会伤心欲绝,其心境怕还不如红香呢吧。 鸢儿见她面色微沉下来,不由道:“姐,这是怎么了?” 郭文莺咬着唇,问她,“若是你心上人不喜欢你了,你该如何?” 鸢儿歪着头想了想,“若真是他不喜欢我喜欢上了别人,那我也喜欢别人就好了啊。” 郭文莺闻听不禁笑起来,她真是枉为一个现代人,竟还不如古代人开明的多,若是封敬亭喜欢别的女人,那她也喜欢别人就是了,又有什么不好解的? 此时封敬亭哪知道自己的心尖子已经打算给他戴顶绿帽子了,一边批着奏折,还忍不住想着,也不知道郭文莺在做什么?这两日不上朝,她是忙公事,还是做什么别的去了?一时走神,奏折上朱笔画了个大大的圆,等发现之时,已是迟了。不由暗自懊恼,自己真是中了这丫头的毒了,才不过三五日不见,就想成这样了。也不定她现在想不想他呢? 郭文莺这会儿确实没想他,女人生就对逛街有着浓厚的兴趣,一逛起来,哪还有功夫想男人? 三个女人沿着朱子街走遍几家最好的绸缎庄、脂粉店和首饰店,就连街上的一些摊子也驻足挑拣一会儿,不买看看也是好的。 郭文莺从前没觉自己喜欢这些东西,可能近来被人调教的越来越有女人的自觉,倒也开始关注起来。不过她只是看,却并不怎么买,家里每月都会有人送许多东西,她几年都穿戴不完,倒真没必要再浪费钱。倒是鸢儿和红香拿着体己银子,挑了不少合用的,胭脂水粉也买了几盒,出手看着比郭文莺还阔绰。 云墨和徐英一直在后面跟着,本来还以为定要左手右手抱一堆东西,倒没想到竟然逛了两个时辰,什么都没买。 徐英撞了撞云墨,低声道:“咱们姐可真是的,这好容易有点女人样,肯逛女人的东西,居然什么都不买,这是怎么回事啊?”刚才那店铺老板,那么费劲推销那只金簪子,推的郭文莺明显心动了,居然最后又给放回去了。 第四百九十章 小妞 云墨哼一声,还能怎么回事?都是抠门闹的呗。 早在军中的时候,这一位就这样,能花别人钱的时候绝不花自己钱,能不买的东西绝不随便乱买,每次出去采买,都是拿着军帐给自己买零用,反正她也花不了几两,就是王爷知道了也不会计较。现在她府里的吃穿用度都是由皇上供着,每月好东西成箱的往这儿抬,大都是他负责清点的,那衣服料子,收拾够她用七八年的,以她那会过日子的性子,能再买些乱七八糟的才怪了。 郭文莺又逛了一会儿,最后只挑了一个玉扣带,准备送给封敬亭挂腰带用。她上次看他身上用的都十分旧了,身上龙袍也是洗多少水,就是破了缝补好还接着穿,常服也大都不是全新的。他自己日子过得节俭,对她倒十分大方,有时候倒让她不好意思起来。 东西都买齐了,鸢儿和红香把大包包的都交给了徐英,让他着人先送回府去。 红香道:“姐,这会儿不早了,咱们要不要吃点东西再回去?” 郭文莺点点头,看路边有个卖馄炖的摊子,便道:“好久没吃过街边了,就坐这儿吧。” 她穿着华丽,长相娇美异常,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眷,这大户人家哪有吃路边摊的?几人一坐下,过来过去的人,倒有不少往这边看的。 郭文莺也不在意,她坐在地上都吃过,何况是吃路边摊了,听人这条街的吃味道还不错,倒真是要尝尝了。 要了几碗馄饨,正吃着,忽然一队衣衫鲜亮的贵家子弟往这边而来,他们一边走一边笑着,瞧那样子很像刚从哪个家酒楼里刚喝醉出来,有几个走得摇摇晃晃,还撞翻了几个街边摊子。 郭文莺皱皱眉,这京城的治安真是差,几乎每次出来都能碰到这些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改真该给皇上建议一下,给这些京城贵族子弟找点事做,一点到晚闲着没事瞎晃荡,不定晃出多少事呢。 那几人走到馄饨摊前,忽然抬头一眼看见坐在摊子上的郭文莺。 这都是些浪荡子,明日里欺男霸女的事没少做,瞧见这么个娇俏的娘子,又哪会放过?立时便有人围了上来,口中笑道:“哟,哪儿来的娘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就不觉寂寞吗?” 郭文莺眨眨眼,这些人眼眶得多大啊,这么多人都坐在这儿,居然她是独自一个,这得多眼里没人啊? 她也懒得跟他们搭话,依旧低头喝着馄饨,对红香道:“把那辣椒拿给我。” 那浪荡子弟讨了个没趣,正要伸手在她细白的脸蛋上摸一把,突然一只脚过来,对着他膝盖骨踹了一下,那人不由自主的跪下,正趴在郭文莺脚底。 郭文莺看看他身后站着那人,微微一晒,“钟世子好雅致,真是到哪儿都能相见。” 那人正是钟怀,一脚把那浪荡子踹到一边,笑道:“娇娇,要想调戏你,也得我亲自动手,这家伙抢了我的活,自然要挨顿揍的。” 上一次封敬亭派手下高手收拾了他,这会儿看来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能出来浪,就更证明他伤都好了。 不过这一位还真好了伤疤忘了疼,明知道她是谁的人,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想调戏。 郭文莺道:“钟世子既然到了,就坐下喝碗馄饨吧。” 让人盛了碗馄饨放在他面前,钟怀倒是来者不拒,坐下来当真吃起来。 郭文莺也不看他,自己吃完自己那碗随后站起来,“钟世子要想调戏等下次吧,文莺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她要走,钟怀也没拦,只对着她笑,那笑得模样看着还真是可恶,就好像两人第一次见面,他站在人群中对她笑。 郭文莺没理他,转身走了,对于这一位她还真有些佩服,再而三,三而四的调戏她,也不知他是真对自己动心,还是把这当成一场游戏。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学乖了,只敢动动嘴,倒不敢动手了。 她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望了他一眼,“钟世子喜欢上学吗?” 钟怀一怔,“你什么意思?” 郭文莺笑,“没什么意思,就是突然想知道。” “我自然不喜欢上学。”钟怀昂首一笑,时候他学三字经都打瞌睡,玩的很精通,学问倒是一塌糊涂。 郭文莺微笑,“那我就知道了。” 就这一瞬她就有了个想法,与其让这帮无所事事的官二代富二代们,一到晚的惹是生非,干脆圈出个地方给他们再深造,朝廷既然能设立太学,有太学生,就该有渣学,专给渣渣们准备的,学不好了,永远也不用毕业了,专治这些闲着没事干的人。 钟怀望着她的背影,忽然打了个寒颤,很觉自己可能要被算计了。其实他也知道郭文莺惹不得,不过她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每次看见她总觉得不痛快,忍不住就想过过嘴瘾,以证明自己没认输。但也就是这样了,他被打过一回,真不敢再在她脸蛋上摸一把了。 郭文莺一走,云墨和徐英几个连忙跟上,云墨道:“大人,时候不早了,咱们要回吗?” “回吧。” 几人沿着街道往回走,他们住的地方其实离这里不远,就算不坐车,走着也用不了多久。 正走着,忽然看见街边有一个女子正收摊子,她做的是本生意,卖些手帕、绣样、扇坠、络子什么的简单的东西。 那女子长得甚是好看,体态轻盈,眉眼弯弯的,带着几分娇媚。她往街上一站也格外招人眼,便是离得老远就能看出与众不同。 郭文莺扫了一眼,忽觉那女子眼熟,再仔细看,竟是她从牢中救出的秦玉燕。没想到她在这儿做生意赚钱呢,不过这样也好,靠自己手艺吃饭,日子过得也清静舒心。 她虽认出她,但秦玉燕显然没看见她,只低着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郭文莺也不想与她碰面,毕竟不是愉快的经历,过去了便过去了,没必要再回想起来彼此难过。 第四百九十一章 民案 她低着头快步走了过去,可刚走出几步远,忽然身后“砰”的一声大响,那摊子被人踹倒了,几个男人围着秦玉燕,有人伸手去摸她的脸,也不知些什么。 郭文莺睃了一眼,那领头的是个大胖子,肥胖的身体颤颤着,随着他的抖动,每一丝肉都在颤抖。 郭文莺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贾大鹏,他那壮硕的身躯就算到了哪里都不会让人忘记。没想到这厮贼性不改,居然还在纠缠秦玉燕。 她低声对徐英道:“你去瞧瞧,把人救下来。” 徐英狐疑地看着自己姐,他也不觉得姐是个烂好人,平时也没管过这些烂事,今怎么对一个卖杂货的女子动了恻隐之心? 郭文莺吩咐完他,就迈步走了,她也并不想让人知道是她救的,何况她救得了两次,也不一定救不了第三次,有些事还是凭缘分的。 等回到家,徐英也回来复命,起秦玉燕的事,只叹道:“那姑娘也是个命苦的,自己自从在这里摆了摊子,就每每被那男子纠缠,还晚上潜进她房间意图行奸,那姑娘自己可能生带煞,才会命运不济,她以后想削发为尼皈依佛门。姐,你看怎么办?要不要拦住?” 郭文莺微微一叹,“她自己的事还是她自己决定吧。”对于这样一个受尽凌辱,又无依无靠的女子,会心灰意冷也是在所难免的。 她问道:“那个贾大鹏呢?” “我把他扔黄曲河里了。” 黄曲河横穿南北城,此处距离黄曲河也不远,正好给他好好洗洗。 郭文莺点点头,这事也便揭过了。 这事本来发生的也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几后贾大鹏的尸体忽然从黄曲河中飘出来,官府来查,正查到了徐英身上。 徐英深感冤枉,他并没要那贾大鹏的命,他问过那些手下,都贾大鹏会水的,怎么到了水里便淹死了? 应府府尹着人来拿人,自然不敢动郭文莺的,只抓了徐英走了,就关在应府监牢里。 此事没经刑部,算是民案,但徐英是郭文莺的人,她不可能放任手下不管,让云墨去盯着应府验尸,尽快缉拿凶手。 可这件事发生了还不到一日,就有御史台的人上奏折参奏郭文莺纵仆行凶,罔顾律法。只不过半日功夫,参奏她的折子便摆的封敬亭御案上满处都是。 郭文莺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大条了,她听徐英的叙述,当时真的只是让人抬着贾大鹏扔进水里,也确实询问了贾大鹏的手下,他会水。 可这会儿那些手下却突然反水,指认徐英明知贾大鹏不会水,还把他扔进水里,又徐英霸道,不许人下水去救人,以至于贾大鹏活活淹死。 这事本身就透着奇怪,若贾大鹏是当时淹死的,徐英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他的尸体是几日之后被人从水里打捞上来的,身上还绑着一块石头。 此事疑点重重,但郭文莺身为徐英的家主,却一时不方便出面救人。她以女子身份做官,本就惹人非议,不知多少人想找出她的错处来,落井下石的都算是好的,就怕有人明显设了局害她,想叫她身败名裂。 参奏的人数太众,死了个恶霸而已,本来不算很大的事,却闹得满城风雨的,封敬亭一时也顶不住压力,下旨罚她闭门思过。 此时正值科举考试的紧要关头,朝廷重视科举,皇上也不想在此时生乱,罚郭文莺也是无奈之举。只是徐英未免惨了点,被定了蓄意杀人之罪,应府已经上奏朝廷,定了秋后问斩。奏折还压在皇上的龙书案上,皇上一时押着没有批复而已。 郭文莺知道这是封敬亭在给她争取时间,只是此事发展的未免太快,短短两就成了这样局面,未免叫人心生警惕。应府定案定的如此之快,也是世所罕见,总觉得是在针对她而设的局,一时不能拿她下手,先拿她的手下开刀了。 郭文莺思量片刻,觉得这事还得请定国公郭义潜帮忙,她被皇上禁足,也出不去。想要翻案只能叫人帮着查清案子的始末,只要能找到真凶,证明徐英没有杀人,她这个困局才能解了。 让云墨往定国公府送信,郭义潜倒是来得很快,一进门便开口问道:“文莺,到底怎么回事?” 郭文莺把前因后果都了,这些时日也是她太过于放松了,没预料到有人会在这个时候下手害自己,才让敌人有了可乘之机,甚至连现在究竟是谁想在暗处对她下手都不得而知。这人最怕的不是敌人太强大,而是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郭义潜深深思索着,他也知道郭文莺朋友多,支持她的人多,但同时看她不顺眼的也很多。目前还真是不好判断。 他道:“文莺,这个官不然你就不要做了,你已经和皇上成了亲,这个皇后之位是跑不了的。不如借这个机会退下来吧。” 郭文莺摇头,“伯父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现在已经不是我退不退的事,不管我做不做这个官,这个仇已经结了,那人绝不会放过我。而现在如果我退了,倒好像示弱了,现在关键还是找出凶手把徐英从牢里救出来。千万不要存了弃车保帅的想法了,我若弃了徐英,这屎盆子就算扣结实了,到时候便会我指使下人行凶,就叫下人替主背罪,名声坏了想再捡回来可不易了。” 郭义潜暗叹,还是自己这侄女考虑的周到,他刚刚确实想劝她弃了徐英的,毕竟只是个护院,实在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这样一来便算给郭文莺坐实了罪名了,就算不被定罪,背地里的议论也不会少。 他思忖道:“我这就想办法找人验尸,找出证据。” 郭文莺点头,“叫人看紧了点,别让人把尸体毁了,否则便是长了一百张嘴也不清了。还有尤其心用火,若是有人纵火,烧了证据,于咱们有百害而无一利。”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 浪尖 郭义潜道:“放心吧,这点人脉公府还是有的,我这就派人去办。” 等郭义潜走了,郭文莺又让云墨给路唯新送信,让他暗地里查一查,看有没有人目击贾大鹏当日落水后的情形。 其实这个局并不算很难破,只要能找到证据,她便能够脱困了,只是让她疑惑的是,对方为什么要布一个这样的局?明显对她不能造成太大影响,可对方还是做了,那么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可就耐人寻味了。 这几日封敬亭都没有露面,也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郭文莺素来对危险很敏感,她隐隐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恐怕这一局的最终目的未必是为了她,她总有一种感觉,设计贾大鹏落水之后的事,未必是预谋已久,而可能是临时起意,打击她是一方面,而更重要的方面又是什么呢? ※ 本来不过是一件民事,因涉及郭文莺,被人推到风口浪尖上,此事便由刑部负责。 刑部那些人一个个都精的跟猴似得,谁愿意揽这事啊,众人推来推去,就交到了新来的刑部报到的新科状元张明长身上。 这张明长新任督给事中,乃是六科中的刑科,正七品。这给事中品级虽低,权利很大,皇上交给各个衙门办理的工作由六科每五注销一次,如果有拖拉或者办事不力的,六科可以向皇帝报告。六科还可以参与官员的选拔,皇帝御前会议,审理有罪的官员。 你这六科能查案吗? 能。 刑部尚书能就能,就是不能也得能。左右没人愿意插手这件事,就是不想交给张明长也不行。 张明长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别人给他,就接住了。何况此时涉及到他的恩人郭文莺的名声,怎么也得尽一份力。 那日若不是郭文莺,他也不可能中了状元,虽然在长街之上他拽人家袖子求亲确实失礼了些,但思来想去,这份大恩怎么也得报,便也十分卖力的查案。 他这人确实有些真本事,为人心细,胆子又大,围绕着黄曲河附近,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还自己亲自潜到河底下,在贾大鹏落水的地方去搜查。 找了两还真的让他找到些东西,水里有贾大鹏一只鞋。还找一打更的证实,当曾看见一个人从水里爬了出来,好像脚上是少了一只鞋的。 可是奇怪的是,尸体上两只脚上都穿着鞋。 张明长要求验尸,顺府却以各种理由推拒,什么夏气热,尸体不易保存,已经腐烂,不能验尸。又家属已经领回了,后来再去干脆已经下葬了。 张明长也是个倔脾气,你不让验尸,横竖我就不走了。叫人卷了被卷,堆到顺府的验尸房门前,他也不嫌晦气,就敢堵着门口睡觉。 被他这么一闹,顺府尹都出来了,拍着他的肩膀一口一个“兄弟”的叫着,求他不要在这儿裹乱了。若不是因着张明长领了圣旨,他早就叫人把他扔出去了。 张明长死赖着不肯走,后来顺府尹也没辙了,语重心长道:“张大人,实话跟你了吧,这验尸房是真的没有尸体。” 张明长不依,“那尸体去哪儿了?莫不是自己飞了?” 顺府尹叹气,“还真是飞了。” 张明长根本不信,“这煮熟的鸭子能飞了,死了的人还能飞了?” 顺府尹,“煮熟的鸭子能飞,死了的人为什么不能飞?” 张明长死活要知道尸体的下落,否则就睡在验尸房这儿不走了。 顺府尹被这厮缠的也没办法,他身上有皇上圣旨,也不好以扰乱公务罪把他撵走,只好道:“尸体确实不在这儿,早在两前就不知道去哪儿了,来了一伙人是刑部要验尸给拉走了。后来去刑部,又根本没人来过,到现在究竟去哪儿了也不知道。” 张明长气急,“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早?” 顺府尹白他,“我跟谁?我怎么?这里面牵着多少人,牵着多少事,你知道吗?对了,错了,都是事。我劝你也在这儿穷蘑菇,还是上外面找尸体去吧,没准被埋在哪个乱坟岗子上了。” 郭文莺让郭义潜密切注意验尸房,还真盯出点情况,一前尸体就被偷运出去,一帮人假扮刑部的官兵,运着尸体出了城,然后埋在京郊的一片坟茔里。那些人本来想用火烧的,不过防火怕引来别人注意,就偷偷给埋了。 郭义潜的人后面盯着,记清楚埋的位置,连夜回来报告。 郭义潜早就派人把尸体挖了出来,确实腐烂的不成样子,又经过水泡,根本见不得人了。这一两一直拿冰镇着,才勉强保存下来,正好张明长找尸体找不着,他就赶紧交了出来。 张明长大喜过望,忙叫仵作再次验尸。这次的仵作没有再用顺府的,而是郭义潜从周边州城府县找来的十几个仵作一起勘验。最后验尸的结果证明,死者不是溺死的,而是让人杀死之后,又重新扔进水里。 打捞尸体的地方和捡鞋的地方尚有几丈远的距离,既然尸体是让人绑了石头的,断然不会冲到几丈之外。而尸体身上的鞋也可以证明,其实死者贾大鹏上过岸,并且找地方换过鞋。而他的鞋在哪儿换的?他没回过家,那么换鞋的地方肯定就是他最后的受害现场,给他提供鞋的人也绝对与此事脱不了关系。 鞋是新鞋,虽然在水里泡过,又埋过土,但根据鞋底磨损的程度看,这双鞋没穿过几。 张明长迅速查找附近的地方,找鞋是从哪儿来的? 黄曲河附近的店铺很多,卖鞋的有几处,都回忆当晚没见过贾大鹏,而那晚确实有一家卖出一双鞋,因为晚,那人又戴着斗笠,也没瞧清楚长什么样子。不过看身量却比一般人更高些,身上还背着把宝剑。 张明长由此推出,这人肯定是习武之人,一个商人认识习武之人的可能性,所以很可能这些人是有事找贾大鹏,因为什么事谈不拢,最后才杀的人,嫁祸徐英。可以推断,这人定然是认识徐英,最起码知道徐英是郭文莺身边的人。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 情敌 这件事就很容易牵连起来了,或者从一开始那些人没打算杀人,能给他买鞋,就证明不想杀他,否则谁给一个死人买鞋?第二点,这人应该是和贾大鹏很熟悉,不然也不会给他买鞋。而现在追查的重点就到了贾大鹏身上了。 张明长经过两不眠不休的追查,把贾大鹏的生意和一些亲人熟人都查遍了,终于找到贾大鹏从前居然是贩卖私盐出身的。事情忽然变得有意思起来了,一个卖私盐的发了家,在京城里开了许多买卖,还是朝廷官员很多相熟的,这真是不让人多疑都难。 张明长写好奏折上报朝廷,徐英杀人的谣言已经不攻而破,关于郭文莺被面门思过的旨意也撤销了。 皇上当庭夸赞张明长,还在御书房召见了这位新科状元。 新科状元没见过皇上的,张明长绝对是第一个,琼林宴皇上没到场,金殿召见的时候别人都宣见了,唯一没宣见的就是他。后来朝廷分配官职,榜眼和探花一个进了翰林院,一个进了吏部,都是五六品的京官。他虽然留京了,却被封了七品,虽是在六科,却到底不是个让人待见的地方。 六科的人人缘不好,别人见了都躲着走,瞧着权利不,事实上得罪人更多,起来也不算什么好差事。 早就有人私下议论,皇上不待见这位新科状元了。不过这回张明长长了脸,破例召见也算是恩宠了。 这一夜张明长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兴奋啊,能见到皇上了,皇上要褒奖他了,能不兴奋吗? 不过他在进到御书房的时候,他忽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觉自己好像知道皇上不待见他的原因是什么了。而且,他也不是没见过皇上,早在放榜的那一就见过了。 他磕头如捣蒜,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请罪了? 是不该跟郭文莺求亲吗?还是不该肖想皇上的女人?他怎么知道那的女子是郭大人啊,更不知道她早就和皇上好上了,不知皇上会不会因此杀他灭口? 脑子里胡思乱想的转着许多念头,谁知皇上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此次出力,朕心甚慰,接着查下去吧,再查到什么可秘密奏报。” 完,摆摆手让他退下。 张明长到了外面还觉不可思议,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觉得疼,才知道不是做梦。他大喜大悲,现在命终于捡回来了。 ※ 郭文莺解除了闭门思过,第二日就到衙门里报到。 工部的那些官员们瞧见她都来道贺,甭管真的假的吧,倒是看着挺热情的。 邓久成把郭文莺拉到身边,低声道:“文莺,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连你都牵里面了?” 郭文莺笑了笑,“横竖有人不甘寂寞了,你且等着吧,这事完不了。”下面还不定又闹出什么呢。她知道,想必皇上也知道。 张明长查了几日,一通深刻挖掘,还真掘出点有用的东西,贾大鹏从前就帮三殿下做过事,和封敬安过往甚密,看来此事少不了这位三爷在背后做推手。只是封敬安和郭文莺也没多大仇怨,实在犯不上去陷害郭文莺去。 封敬亭思虑再三,总觉得这件事怕是没完,没准朝中有人与三皇子暗中勾结,不定又想着折腾出什么事呢。他让人全城搜索三皇子,虽然他也知道这会儿老三肯定不会在京里,不过找不到鱼找点虾米也是好的。 张明长胆大心细,办事利索,似乎是生查案的好材料,找人对于他更是拿手。他沿着贾大鹏这条线一路顺藤摸瓜,竟然真找到了几个余党的藏匿之所。带着人连锅端了,还真抓了两个活口。 此事也没经刑部和大理寺,直接由锦衣卫审理,严刑拷打,倒也真问出点东西。 ※ 郭文莺从衙门里回来,刚一进门,看见徐茂在廊下站着,就知道皇上来了。 她皱皱眉,前几躲得没影了,连个消息都不给,这会儿没事了,他倒浪到这儿来了。 一进门,就见到一身白衣的封敬亭。最近他也不知犯了什么劲,私下里总喜欢穿白色衣服。似乎她某一曾经过喜欢温文尔雅的人,然后他就开始这样。但就她认为,就像某些人穿着黄袍也不像太子一样,他就算穿白衫再拿把扇子,也没有读书人的气质。那满身的贵气和偶尔露出的痞气,又岂是一把扇子,一身白衣能去的掉的? 封敬亭却没有这样的自觉,他自以为洒脱的一掀衣摆,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然后对她招了招手,“你也算有口福,南方刚进贡的橙子,吃一只。” 他拿了一只硕大的黄橙递给她,郭文莺也乖觉,用刀剖开了去了皮先送进他嘴前。 封敬亭就着她的手吃了,舌头有意无意的在她指甲上一舔,惹得她一阵心颤。今的他看起来精神大好,看来因为除了几块心病,也恢复了满面红光的样子。 她暗自嘀咕着,自来“饱暖思**”,他不会又打算对她动手吧?心里琢磨着,表面却不敢露半分,笑问道:“皇上,听近来太后身子不大好,皇上可去探望了?” 封敬亭淡淡一笑,“她无事,年岁大了,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朕已赐了补品,太医也去瞧过了,身子倒还好。” 郭文莺有心引开他的注意力,便又起那个太后为他寻的那个柔儿美人,直把她夸成世间少有的美人。 封敬亭却不答,只望着她笑,就好像她是个鲜嫩多汁的水蜜桃,他时刻很想扑过来咬一口。 郭文莺一吓,向后退了一步却被他一把抓住。 “娇娇又吃醋了吗?那个柔儿虽美,却怎么及得上你呢。在朕眼里,你才是下第一的美人。”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惹得她心乱如麻。她想往后退,腰被他死死扣住,他一手摸着她的脸,温柔地仿若滴水地声音问:“今日都做了什么,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郭文莺盯他一眼,“担惊受怕了许多日,脸色能好才怪。” 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 鱼汤 其实从某些方面她还是很感激他的,他从把她看成只是他宫里的女人,他不让她躲在他身后,也不只让她做个旁观者,他让她和他并肩而立,同进同退,让她感觉到真真正正的他。不是他平常的装样,有好有坏,有优点有缺点。虽然总起来缺点大于优点吧,但这种知遇之恩,却是难求的。不过这样有好也有坏,就算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没一意替她包办了。 封敬亭苦着脸道:“娇娇在怪我几没来看你吗?” 郭文莺哼一声,“横竖我也没让人害死了,怪你做什么?” 封敬亭叹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丫头,亏我为你担心了这几日,你还这般不领情。” 他做皇上自有他的难处,本来她坐这女官就受人诟病,他再一点原则都没有的维护她,岂不是更有的叫人嘴了。何况他也暗地里叫人查了,还特意点了张明长。 郭文莺自也知道他的难处,只是被关了几日,没找没落的,心里总觉得不舒服。而且她也是有些想他了。孤枕难眠的滋味儿,这回终于体会到了。 她走前一步,轻轻怀住他的腰,脸在他胸口蹭了蹭,盈盈地目光望着他。 “你个磨人的妖精。”封敬亭惩罚性的在她脸上咬了一口,然后突地俯下头,情炽似火地亲吻罗衫内的粉嫩肌肤。 郭文莺被他亲吻的眼波迷离,玉颊烧得霞般红艳,嘤咛喘道:“这些时日你忙于朝政,不觉疲惫吗?”怎的倒有这么好的‘性’致了? 封敬亭饶有兴致地一笑,“累是累些,明日朕不早朝,陪你睡到午时也行。”他着在她衣襟里喘息,明日自有明日事,可是这会儿,却真想腻死在她身上,什么也不想管。 郭文莺被他亲的娇躯轻震,心里知道今日不满足他是不行了。两人从前每隔几日就在一起,这次倒隔了近半个月,倒都有些旷的慌了。 不过她还是强自挣扎,“先吃了饭再。”刚才许氏已经备了饭菜端进来,今吃火锅鱼汤,正是她最喜欢的。在衙门里忙了一,这会儿是真的饿了。 封敬亭却不肯依,“先喂饱朕再。” 他的手摸到她膝盖处,把半褪的绸裤推到脚踝整条脱下,顺手一抛飞扬而出,也赶巧,正落在一锅烧的正滚的鱼汤里。也不知他的准头怎会突然变得这么好。 奶白色和纯白色混合在一起,有一种出奇怡人的“笑”果。 郭文莺不由嘴角抽动,那一锅鱼汤,哪个还能吃得下吗? 两人一时在床上运动了半,这会儿肚子早饿的不行了,郭文莺也不再管他,自己包了条被巾跳下床,坐在桌前吃了起来。 桌上的热菜早凉,勉强还能入口,她也懒得叫人去热。 那条雪白的绸裤被她用两根手指捏着扔到一边。这个以后肯定没法穿了,至于鱼汤,反正她是不喝的。 狼吞虎咽大吃了一通,她吃饱了缩回床上休息,封敬亭这会儿才下了床,去吃东西。 他也不知是不是有些渴了,竟连喝了三碗鱼汤,还大赞今日的鱼汤味道鲜美,多半是作料下的足。 郭文莺蒙着被子偷笑不已,看来他是没看见那条绸裤所落的位置。 这一夜,封敬亭留在府里过夜,两人几乎一晚上没睡了,吃过了饭,攒足力气,继续再来一场。也幸亏是没睡觉,若是睡了,命都得睡没了,再睁眼都看不到明的太阳了。 半夜之时,封敬亭刚从郭文莺身上爬下来,两人正喘着粗气,忽然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两人都是军中出身,警觉性奇高,相互打了个眼色,封敬亭也顾不得穿衣服,随便抓了条裤子穿上,便抓起床边的宝剑。 这些日子出事太多,容不得他不心,身边总是备着兵器。 郭文莺也抓了一条裙子胡乱套在身上,里衣内衣的也是顾不得了,从梳妆台底下摸了火铳在手里。 她看封敬亭站到门后,也跟着过去。 封敬亭示意她站到自己身后来,低声道:“一会儿不管出什么事,保命要紧。” 郭文莺点点头,就在这时,外面已经打了起来,有人叫着:“护驾,护驾。” 看封敬亭神色还算镇定,她心里料定此事定然还在控制之内,也不知是谁,竟敢行刺皇上。 外面人数众多,一时半会儿还闯不进来,封敬亭从一旁的屏风上抓起外套穿在身上,并递了一个披风给她,让她裹上点,心一会儿走光了。 郭文莺也怕打斗起来露条大腿,忙把披风穿在身上,她刚穿上,就听外面齐进的声音道:“皇上,刺客数量太大,请皇上移驾。” 封敬亭拉起她的胳膊,正要往外冲,房门刚打开,一只箭就对着他颈嗓咽喉射了过来。 封敬亭偏头躲过,随后又把房门关了起来,就这一霎那,无数只箭从窗外射入,噼里啪啦,如飞蝗拍打窗棂。 外面隐隐传来阵阵惨叫声,听着好像是府里的女眷,郭文莺有些着急,她真怕奶娘跑出来,再被刺客杀了。这些人显然是奔封敬亭而来的,知道他今晚在这里,在这儿下手要比宫中容易的多,便安排如此多的刺客。看那箭矢也不似一般,竟像是军中常用的。 飞进屋中的箭越来越多,封敬亭用宝剑不停的拨打箭矢,到了后来打不动了,他一脚把桌子踢起来,桌面冲外,两人躲在桌子后面。 郭文莺道:“皇上,心他们用火攻。” 封敬亭睃了她一眼,“娇娇,你不这种话也不会出事。”她那张嘴,真的是堪比乌鸦嘴。 事实再次证明了她的话有多灵验,话音刚落,一只裹着硝石等引火之物的箭矢就射了过来,撞上窗棂立刻燃了起来。春季气干燥,很快就烧大了,不一刻便火光冲。 封敬亭摊摊手,“阿莺,你还能再灵点吗?” 郭文莺吐吐舌头,笑道:“那我就再灵一回,咱俩死不了。”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 密道 封敬亭挑眉,“怎么?你这里难不成还要密道?” 郭文莺笑笑,他还真对了,这间屋子里还真有密道。这宅子是当初外公建的,外公那人从就喜欢鼓捣些机关暗道什么的。闲着无聊,便在宅子里自己挖了一个暗道,直通宅子外面。她刚搬进这宅子的时候,就发现这一处墙面有些不同,打开才知道是个地道。没事的时候,也试过一次,发现密道正通到府外的后门。 她站起身跳到柜子前,对他招了招手,两人把柜子抬开,后面出现了一堵墙,她轻轻在墙面上摸索了几下,然后猛推了一推,一道暗门打来,直通地下。 封敬亭不禁大喜,“娇娇,你可真是朕的福将,每次和你在一起都能化险为夷。” 郭文莺横了他一眼,“皇上快别这么了,您可轻易死不了。”祸害遗千年,这话什么时候用在他身上都合适。何况她就不信他做事这么没底,让人轻易偷袭而不给自己留有后招。 这会儿火势已经蔓延到房子正中,外面有人大叫着救火,似有水泼了进来,水流极大,竟好像是水龙之物。 郭文莺不由怔了怔,“你什么把水龙也调了来了?”有水龙在,这火根本燃不起来,看来他也是提前有准备的。 她道:“那咱们还下暗道吗?” 封敬亭冷笑,“下,怎么不下?朕还想反抄他们一次呢,你且等着,这会儿定要那妖魔鬼怪都现了原形。” 郭文莺这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他计划好的,怕是这次刺杀也是他故意引到这儿来的吧。在宫里那些人不容易下手,他去别的地方别人也不相信,只有他这里是常来常往的,别人会盯上,他自然也会将计就计。 只是虽然理解他,却心里颇觉不舒服,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若是亲近之人被人杀了,让她如何心安? 可这会儿已经容不得考虑这些,两人下了地道,里面很黑,一时着急没有拿火折子,摸索着一点点往前走,还好地道并不算长,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头。 郭文莺推开头顶的盖子,正要爬上去,封敬亭拦住她,“我先上去看看。” 他一个翻身跃了上去,看看四下没人,才把她拉出来。 外面正是朱子街的后街,此刻街道上左侧寂静一片,隐隐能听到犬吠之声传来,而右侧却是热闹喧,人声鼎沸,那火光之处便是隔着几条街都能看得见。 随着喊杀声和着火的呼喊声不断传出,街上的人也开始渐渐多了起来。 两人走了几步,前面出现四个人影,正是暗一、暗二和暗七、暗九,这是两人身边的影卫,常常日夜守在两人身边。 每次看到他们,郭文莺都有一种很羞涩的感觉,她和封敬亭每次在床上都闹的动静很大,也不知他们都听去了多少。平常看不见不觉得什么,可随时随地出现,还真叫人遂不及防。 封敬亭对暗七道:“传令下去,叫那边动手,四九城全部戒严,让九城巡防包围左相府。” 暗七领命下去,剩下的影卫则护在两人身边,一路向街边走去。 此刻大街上人越来越多,京中各卫所都调动起来,挨家挨户的搜查,她的府门前更是兵丁守卫森严,也不知这些人突然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们转过一个弯,徐茂带着人在街口等着,一辆马车停在道边,正是封敬亭惯常乘坐的。 封敬亭回头望了她一眼,“朕要立刻回宫,你是跟朕进宫去,还是留在这里?此地不安全,要不你先去定国公府躲一躲。” 郭文莺摇摇头,“我一会儿还回府里。”她是不放心府里那些人,也不知他们逃出来了没有。 封敬亭知道她的心思,也没强求,留了一队亲卫保护他,又把暗一和暗二留了下来,随后才上了车马,走远了。 这一夜叫郭文莺过得精心胆战的,夜里风还带些凉意,虽裹着披风,可是下面嗖的慌,不禁有些后悔怎么不多穿些。也不知为何,近几回每次和封敬亭做那事都被人打扰,她已经第三回光着跑出来了,就算外面看不出来,但心里总觉别扭的很。 往府门方向走,远远的便看见门口围着许多人,这会儿火已经扑灭,里面隐隐还有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九城巡防营已经把府门前团团包围了,姜玉杭正指挥着人往里攻,他一侧头瞧见郭文莺往这边走来,不由怔了怔,“郭大人怎么在这儿?” 郭文莺反问:“那我应该在哪儿?” “深夜之中,郭大人不在府里?怎么在外面溜达?” 郭文莺没理他,看来这姜玉杭是后来的,根本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也不知道皇上在这儿待过。 她问道:“里面怎么样了?可有伤亡?” “已经控制住局面,不过里面还是很危险,歹徒没有捉净,大人还是不要进去的好,万一有潜伏在暗处的,恐对大人不利。” 郭文莺点点头,“这府中上下尽是我的人,还请姜大人让人进去看看,把奶娘和一些女眷救出来。” 姜玉杭连连颔首,“大人放心,属下已经吩咐过了,定会保府中之人平安。” 又过了一会儿,红香和绿玉扶着许氏走了出来,几人都吓得面色惨白,一身的凌乱,显然都是在睡梦中被惊醒,惊险逃出来的。她们一边走,一边抹眼泪,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怎么的。 看见她们,郭文莺松了口气,都能活着那可太好了。 许氏一看见姐,就忍不住大哭起来,一把抱住她,“姐,你活着真是太好了,那火那么大,咱们还以为姐烧死在里面了。” 郭文莺顿觉好笑,怪不得他们哭成这样,原来是以为自己死了。 她问:“鸢儿呢?还有徐英和云墨他们呢?” “徐英和云墨不知道,刚才鸢儿有东西拉下了,去回去取去了。” 郭文莺跺脚,“胡闹,什么东西能这么要紧,你们怎么也不拦住她?”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 外婆 几人面面相觑,刚才她们一直伤心姐,竟没想到要管鸢儿,这会儿想来,真的该拉住她的。 郭文莺也有些着急,鸢儿毕竟是个姑娘,虽有几分力气,可也敌不过刺客,她把她从海上带到这儿来,若是出点什么事,怎么对得起她对自己的救命之恩? 她要进去找人,许氏紧紧抱着她死活不让,闹着她若敢进去,就一头撞死在大门前。刚才那场火已经把她们吓坏了,这会儿是绝对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的。 郭文莺无奈,只得让几个亲卫进去找人,让暗一也跟着进去,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这一顿喧闹足足折腾到亮了,才算消停了,府里死了不少人,不过大部分是刺客,也有不少皇上的亲卫,郭文莺府里的下人也死了几个,都是不长眼自己跑出来的,也有的是叫乱箭射死的。那些胆子躲在屋里不动的,反倒都没事。 清点人数,大部分都活着,徐英和云墨也没事,只是受了些轻伤,只是鸢儿有些不好,后背中了一箭,一直在发烧。虽是请了大夫,熬了药,也不见好。 郭文莺原来的房子已经烧的住不了人,让人重新清理了一间住了进去。她担心鸢儿的伤,也没心情想别的,叫云墨赶紧去请御医过来。 许氏不待见鸢儿,平常对她都没个好脸色,这会儿受了伤,也觉她是事多,若不是自己要回去拿什么东西,怎么会这样?这府里又不是四处起火,什么紧要的东西,不能回头再拿? 郭文莺去看鸢儿,这会儿她还在昏迷着,双眸闭的死紧,一张脸也是煞白煞白的。她问亲卫是怎么发现她的? 亲卫道:“当时咱们进去,鸢儿姑娘就已经中箭了,咱们过去拉了她出来的。” 郭文莺看着她惨白的脸,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这姑娘性格倔强,有什么都憋在心里,想要叫她开口都难,怕是因为什么,她也不会轻易告诉自己的。 嘱咐丫鬟好好照顾鸢儿,她才转身出去。 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怕是朝堂上也不安稳的,这事还只是开始,怕是接下来还要有大的举动了。 次日一早她去工部衙门,邓久成便拉住她问道:“文莺,你可听了,皇上遇刺的事?” 郭文莺白他一眼,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谁都知道皇上是在她家宅子里遇刺的,这一下她名声大噪,和封敬亭那点事想瞒也不住了。 她皱眉,“你这什么意思?” 邓久成嘿嘿一笑,“我的不是你那档子事,是早朝皇上下了道旨意,左相大人被捉拿了,还有左相的侄子也一并入了狱。” 这两日出了事,皇上特许她不用上朝,她还真不知道这档子事。现在想来那晚刺杀皇上的事,怕是和严云谷也脱不了关系的。皇上布了这么长时间的局,总算抓住了那老狐狸的狐狸尾巴。 严云谷以为自己能控制皇上,终究是他算错了,这一场较量到底是以封敬亭的胜利而告终。只是可怜那严玉兰一心念念着要做皇后,怕是最终也只能最打入冷宫了。 封敬亭这事与她无关,郭文莺也不想多管,每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 转眼十几日过去,原本外祖母好过了年之后就进京的,也不知什么原因,拖到二月里才到了京城。 一早卢家就叫人送了信,今日卢老太太到了,让郭文莺也跟着去城外的十里亭迎接。 听这次随着一起来的,有二舅舅、二舅母还有几个表兄妹,人数不少,郭文莺也想拜见外祖母,是以一早就出了门。 她刚到十里亭,卢俊清就带着一家几口来了。今日正赶上休朝,几人都不用上朝,倒是难得到的很齐。瞧见她,卢俊清笑着招呼,“文莺,你倒来的早了。” 郭文莺微微一笑,“早上起得早,左右没事就来了。” 几人叙了会儿话,又等了一会儿远远的便见一车队过来,卢家也是名门望族,车队的规模不,二十几辆马车还有护卫向这边缓缓而来。 “这就是了。”卢俊清兴奋的搓搓手,他也有几年没见过母亲了,自从做了这个尚书,连回乡探母的时候都没有,还要劳累母亲千里迢迢赶来看他,真是太不孝了。 马车停下,他紧走几步跪在路中间,“母亲大人在上,孩儿拜见母亲。” 前面第三辆车上有人掀起车帘,一个丫头高声道:“老太太了,要跪回家跪去,在路上挡着个道算怎么回事。” 卢俊清这才想起来现在不是时候,忙从地上爬起来,吩咐卢新玉在前面领路,他步跑着在马车旁紧跟着马车,卢大太太在前面叫他上车,他也不理。 卢大太太气得直撇嘴,对郭文莺道:“这会儿倒装起孝子来了,先前干什么去了?这一把老骨头了,也不怕跑断了腿。” 郭文莺看着车外跟着车跑的卢俊清,也有些好笑,难为舅舅一把年纪了,还能跑得动他要真敢这么跑回府去,她才佩服呢。 不过最终卢俊清还是上了车,一路回到卢府。到了府门前,他又第一个下车,亲自去扶老太太下车。 郭文莺跟在卢大太太后面,看自己这位外祖母,虽然七十多岁的人了,但精神还算很好。她和外祖父成亲多年,一共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可现在剩下的就这么一个儿子了。还有一个庶子在身边,可惜也不是亲生的。 长子和次子都早夭,女儿也年纪轻轻的就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么多年了,还能保持这样的好精神头已属不易了。 一行人进了前厅,老太太坐在正中,两个儿子和儿媳都在一旁伺候着。这老太太脾气不好,规矩又大,瞪眼骂人是常有的事,是以就连卢俊清都心翼翼地。 他腆着脸笑道:“娘,你好容易来一趟,一路鞍马劳顿,要不先去歇歇,再让儿孙们给你磕头。” 老太太瞥他一眼,“我年纪是大了,还不至于跟纸扎似得,明玉、明辉两孩子呢?”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 慈爱 卢新玉和卢明辉忙跑过来,卢一钰也跟着过来,三人跪下给老祖宗磕头。 卢明辉笑道:“奶奶要来,孙子兴奋的好几都没睡,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都快急死了。” 他是卢家子孙里年纪最的,又是老太太一手带大,长到十岁才归家跟了母亲,平日最得老太太的宠。 老太太满脸堆着笑,忙叫人把他拉起来,抱在怀里“心肝啊”“肉啊”的叫着,好一阵稀罕不完。 卢新玉和卢一钰也站起来,围着老太太“奶奶”“奶奶”短的叫着,把个老太太给乐得,嘴都合不拢了。都老人都疼隔辈的,这话看来倒是一点不假。 卢俊清在一旁道:“回母亲,霜月的孩子也在,可叫她给母亲磕头吗?” 一想到那早逝的女儿,老太太眼角立刻湿润,连声叫道:“那孩子在哪儿呢?还不叫过来。” 郭文莺走上前,有丫鬟放了蒲团,她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再抬起头来,眼里已含了泪,低叫一声,“外祖母——” 卢霜月是老太太最的女儿,老太太生了三个儿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是老幺,自是百般宠爱,没想到去的却是最早的。那时候刚得知死讯,老太太疼得昏过去几回,此时再见郭文莺,想起自己幼女,顿时伤心起来。 用手帕抹着眼泪擦了半,才对郭文莺招招手,“好孩子,过来让外祖母看看。” 郭文莺走了两步,到了近前,被老太太搂在怀里一阵爱抚,两人又忍不住抱头痛哭了一阵。 卢大太太在一旁劝,“母亲身子不好,还是少伤心,见着这孩子也是喜事。您瞧瞧,她跟霜月长得多像啊。” 老太太这才止住眼泪,拉着郭文莺左瞧右瞧,连连点头,“长得真好,是像你母亲,你叫什么?” “文莺,郭文莺。” “好好的女孩,起个男孩的名字干什么?”她脸上挂着最慈祥的笑容,与对着卢俊清的严肃和一丝不苟完全不一样,郭文莺忍不住心里暗叹,这才是真正的外祖母,才是她真的亲人,她若真的爱你,便是看你的眼神也不一样的。 老太太拉着她问了几句,又叫她去拜见二舅舅和二舅母,这二舅舅卢俊延却不是老太太亲生,对他感情自淡了些,总不比自己亲生儿子随意,叫跪着就跪着,想骂就骂两句,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郭文莺过去见了礼,卢新玉三人也过来给叔父叔母磕头。 这位二舅母董太太是商家出身,家里有的是钱,出手极为大方,每个人都给备了厚礼,给郭文莺的是一套纯金打造的头面,一看就价值不菲。 郭文莺谢过了,跟着又见了表弟和表妹。 二舅舅有二子一女,长子已经成亲,这次没跟着进京,只有二儿子和一个女子,次子卢明庭,三女卢月盈,正是一个十九岁,一个十七岁。 这会儿还没开席,都见过了礼,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坐在一起话。 卢俊延起自己此次进京的目的,直接开口道:“大哥,我这是求你来了。” 卢俊清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是出事了。”卢俊延轻轻一叹,“起此事也是怪我,都是我自己作的。” 他任着浙江布政使,布政使官职是承接朝廷指派的政令,传达到各府厅州县,并且督促贯彻实施,还负责征收全省各地赋税,负责财政收支,还主管文教,科举考试,主持地方乡试。虽不是巡抚,但管的事却不少。可前些日子,新任闽浙总督到任,第一件事就是彻查盐税,浙江是纳税大省,登时查出许多问题。也因为这个事,卢俊延才耽误了行程,直到今日才能进了京。 卢俊清一听就皱了皱眉,“二弟这里面还有你的事吗?莫不是还有你的事?” 卢俊延苦笑道:“盐商孝敬是惯例,这个确实收过,盐税的征收都是有案底可查的,当年三殿下管着盐税,便是一笔烂帐,这会儿哪交代的清楚啊?我刚任这布政使,不过一年有余,里面门道还没摸清呢,哪儿贪墨如此巨款?现在那些人明显想拉我去顶罪,弹劾的折子都上了,估计这两就送去内阁了。大哥是吏部尚书,好歹给帮着句话,否则丢官罢职是,弄不好命就没了。” 卢俊清气得一拍大腿,“二弟,你糊涂啊,你前几年为官还算清廉,怎么到了浙江便同流合污了?你若本身干净,谁能把脏水泼你身上?” 卢俊延道:“大哥,你是不知道,浙江那地儿邪性啊,再好的人到了那里也顶不住诱惑。为官不贪就受排挤,出了事更先把你推出去,我也是没办法啊。” 卢俊清叹气,“这事我还真不好帮你,我虽做着吏部尚书,但我早有归隐之心,跟内阁那些人也不熟悉,在皇上面前也不上话,想替你辩白几句都不行。” 卢俊延急了,“那怎么办,横不能看着弟弟去死啊。” 这时候,对面桌子上,郭文莺正和卢月盈话,也不知卢大太太了什么,两人笑得前仰后合。另一边卢明廷和卢新玉几人正在研究诗词,对对子,摇头晃脑的,对的甚是热闹。 卢俊清皱皱眉,“你这时候进京也罢了,怎么还把两个孩子也带来了?” 卢俊延道:“孩子是早就送到老太太那儿的,老太太要来,还要带着孩子,我也不能不行,况且此事不能跟老太太,怕气出个好歹来。还有月盈,年岁也不了,想给她找个夫婿赶紧嫁出去,也省得被我连累了。”他着顿了顿,又道:“大哥,听皇上要征选秀女进宫,月盈品貌不错,不知道能不能把她送进宫去?” 卢俊清眉头皱的更紧了,“你听谁的?” “好多人都这么,太后前一阵还派人在苏浙等地征选美人,要给皇上充后宫的。” 卢俊清哼道:“你别听信谣言,根本没这样的事,还有月盈进宫的事你就不要想了,她根本进不了宫。” “怎么会呢?”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 脱罪 卢俊清横他一眼,还以为自己这个二弟有多大出息呢,原来也不过如此,想靠女儿攀上皇上,真是打的好主意。 郭文莺和皇上的关系,他都亲眼看见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然不能叫别人去抢了外甥女的宠。更何况就卢月盈那长相,那气质,那才学,连文莺两成都没有,还想进后宫争宠了,也不知他这当爹的怎么想的?这可真是急病乱投医了。 有心不去管他,可他毕竟是自己弟弟,真要出了事,整个卢家都得受牵连。 他想了想,高声道:“文莺,你过来,有事跟你商量一下。” 他着已经站起来,又对卢俊延道:“咱们去书房去。” 郭文莺听到舅舅叫她,忙走了过来,见他们去书房,也跟着出去。 到了外面低声问:“舅舅,可是出事了?” 卢俊清叹口气,“一会儿再。” 跟着他进了书房,卢俊延看见郭文莺也跟着进来,不由道:“二弟,这种事怎么跟个丫头道啊?” 卢俊清冷哼,“你当她是普通丫头吗?她是工部侍郎,正三品,比你品级还高半格呢。” 卢俊延不禁上下打量了郭文莺几下,见她行事大大方方,沉着稳重,倒是与一般女子不同。他上京的时候倒是听人了,皇上封了一个女子做官,没想到竟然是他家的外甥女了。 卢俊清道:“把你知道的都出来,到了这会儿就别藏着掖着了,你有罪也罢,无罪也罢,横竖有皇上,有大理寺和都察院,你能不能逃出生,还得看你外甥女肯不肯帮这个忙了。” 卢俊延一听,忙对郭文莺一揖,“好孩子,救救你舅舅啊。” 郭文莺哪敢受他的礼,闪身躲过了,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卢俊延把前后因果都了,又道:“可能浙江一地的官员会共同指认我,把我抛出去顶罪的事。怕是用不了两,就会被抓拿归案了。外甥女赶紧给想个办法啊。” 郭文莺听得直皱眉,这确实不是件事,不过孰是孰非自有定论,不会想把谁推出来就推出来的。 她道:“二舅舅,你给句实话,盐税收上来的最终能有几成?” “七八成吧。” 郭文莺面色一肃,“我要听实话。” 卢俊延莫名觉得心头一颤,刚刚还娇娇俏俏的佳人,一转脸便是浑身煞气迸发,吓得他竟心突突直跳,好半才道:“最多五成,有的地方只能收上来三成。” 郭文莺顿时沉下脸来,她竟不知道盐税已紧张到了这等地步。怪不得每年国库都收不上来银子,就连封敬亭自己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没想到有一半的税收都不知流到哪儿去了。先皇之时这盐税就收不齐,后来三皇子管了盐税,更是乱套的厉害,国家的钱粮都进了这位三爷个人的腰包,他自己肥的流油,国库里却穷的叮当响。 自从他谋反获罪,被四处捉拿之后,这一块更成了没人管了,皇上就算想整治,都不知如此入手。 此时闹出这事,怕是皇上真要杀鸡儆猴,要大办的。 她思虑一会儿,沉声道:“二舅舅,想保你无事是不可能的,最多保住你性命,皇上看在我面上留你一命,只是你这官怕是做不成了,还有贪墨的银两也要悉数交回来,没有钱,卖房卖地凑齐了吧。” 卢俊延顿时慌了,“那么多钱,我上哪儿弄去?” 郭文莺深吸口气,“你若听我的,便自行到刑部自首去,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你做的事该认就认,没做过的也不用承认,我自会保你一命。若是不听,出了什么事便自己担着吧。” 卢俊延急了,“好外甥女,我听你的就是,我去自首,我花钱买命。” 他本来也没把这事太当回事,全国都这样,各个的税收都收不齐,里面猫腻多着呢。他任布政使没多长时间,了解也不算太深,有些关系网他都走不进去。可就因为这样,别人才会在出事的第一时间把他给扔出来。而到了这会儿,他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弄不好真的没命了。 郭文莺的脸一直是沉的,这时候卢大太太进来,是前厅里备了饭,老太太叫他们过去吃饭去。 卢俊清站起来叫他们去吃饭,再有什么事也不能叫老太太等着。 饭桌上,照例分男女各坐一处,看卢俊清几人的脸又阴又沉,老太太颇不高兴,筷子往下一撂,“合着你们这是不欢迎我这个老人家。” 卢俊清忙站起来,“母亲恕罪,孩儿哪儿敢啊,孩儿是巴不得母亲来的。” “那你摆着那张脸给谁看的?” 卢俊清在脸上抹了一把,强扯出一丝笑,“孩儿就是高兴,太高兴了。” 老太太脸也耷拉下来,“你高兴还做这个死样子,滚,你们都滚,不爱看你们,都出去吃去,留我们娘几个在这儿好的更开心。” “是,是。”卢俊清忙起来,带着一帮男人们出去了。 老太太脸上这才好看些了,让郭文莺和卢月盈一左一右坐她旁边,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心里倒是好了许多。 她拉着郭文莺的手,“孩子,你多大了,可成亲了?” 郭文莺点点头,“已过二十,前几月刚成亲。” 老太太顿时来了兴致,“嫁给哪家的少爷了?人长得俊不俊?哪带来给我看看?要是长得不俊可不能要。” 郭文莺心道,没想到这外祖母还是外貌协会的,就喜欢长得漂亮的。不过封敬亭那样貌在南齐还真是数一数二的,比他好看的真不多。只可惜不好带来给她看。 她本想把这事糊弄过去,没想到这人家还真挺较真的,非要看她的夫婿,还问那人什么出身,是做什么的。 卢大太太自那是在马车上掀车帘冒犯了龙颜,自也知道郭文莺嫁的人是谁,她想给打两句圆场,便道:“母亲刚来,还得慢慢熟悉,莺丫头横竖是嫁出去了,她那夫婿也不会跑了,不用急于一时,还是先想想盈丫头的婚事吧,给她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她着又道:“再过两个月明玉也要成亲了,是御史陈家的姐,模样人品都是拔尖的,两人正是郎才女貌,不如母亲等明玉成亲完了之后再走吧。” 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 自豪 老太太气哼哼道:“这还用你吗?我孙子成亲,我能不在吗?你以为我儿子是捡来的,孙子也是捡来的吗?” 卢大太太哽了一下,心,这幸亏一钰那孩子没在,否则听这话还不定多难受呢。二叔母也在这儿,二叔也不是她亲生的,当着面这个,也实在有点那个。 还好董太太倒是不大在意,只吟吟笑着:“月盈的事还得劳烦他伯母多操点心,女儿嫁人是一辈子的事,若是嫁的不好,一辈子就毁了。想当初要不是霜月……”她本想霜月嫁给郭家的中山狼,又怕勾起老太太的伤心,忙住了嘴。 老太太还是听出点味儿来了,脸一耷拉,对卢大太太道:“改日你跟我去一趟郭府,我倒要看看那郭老太太是个什么邪门歪道,怎么就把我闺女给害死了。” 卢大太太低声劝:“那都是从前的事了,何必上门找气受,母亲岁数大了,还是过过安稳日子好。” 老太太立时急了,站起来就“呸”了一声,跳着脚的骂,什么儿媳妇到底不是亲生的,跟她不是一条心。这一句话倒同时得罪了两个儿媳妇,卢大太太和董太太脸上也觉尴尬起来。 郭文莺暗自好笑,自己这个外祖母的脾气还真是火爆,人越老越跟个孩子似得。不过她是真心喜欢,那摸着她的手也觉温暖的很。心里想着,看来真得想办法救下卢俊延了,若是再让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定怎么疼呢。就算不是亲生的,也养了这么多年,何况卢俊延对母亲也孝顺,只这一点便足以救他一命了。 吃过午饭,郭文莺就要走,卢大太太拦着不让,是外祖母来了,让她在这儿住几日。 郭文莺没办法,只得让人回府里拿一些衣物过来。她着急要进宫,在房里换了官服就往外走,刚出院子正碰上董太太带着卢月盈过来,两人都瞪大眼看着她。 董太太惊愕道:“文莺,你这穿的是什么?你一个女人家,怎么穿起大伯的官服来了,还不赶紧脱下来。”她一时竟以为郭文莺穿的是卢俊清的官服了。 卢大太太从后面过来,看见她,“你这是要进宫吗?” 郭文莺点点头,“是有些事要进宫。” “先去回了老太太再走吧,省得一会儿她找你找不见人。” 郭文莺应了一声,到前面去辞老太太,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想,如果她是卢家的女儿,在大家族里长大,是不是每出门也会跟家里老人辞行,回来又要请安?虽然很麻烦,但也就是这样才是真正的家啊。她从前过的都是孤儿般的日子,也就这会儿忽然才有了家的感觉。 她一走,董太太忙拉住卢大太太的衣襟,“他伯母,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看不懂呢?文莺什么时候做官了?” 一提自己这外甥女,卢大太太满心的自豪,开始给弟妹讲起这外甥女如何如何厉害,直讲了一两个时辰都没歇嘴,一下午时间倒都浪费在郭文莺事迹上了。 郭文莺到了前面给老太太辞行,卢俊清和卢俊延也在,两人陪着老人话。 郭文莺过去磕了头,自己有事出去一下,老太太眼神不好,也看不清她穿的什么,睁着眼看了半,才瘪着嘴道:“莺儿啊,你这穿一身红是要嫁人吗?不是已经成亲了吗?” 卢俊清知道自己娘有时候清楚,有时候还犯点糊涂,忙道:“文莺,你赶紧去吧,回头晚上回来吃饭就是了。” 郭文莺点点头,迈步从府里出来,上了马车直奔皇宫而去。今是休沐日,官员们不上朝,一般有事禀奏的都会等明,皇上也不爱在休息的时候接见大臣。不过郭文莺不一样,她有随时进宫的特权,可不需要提前递牌子通报,她在宫门口等了一会儿,便有人引她进去。 今休沐,封敬亭也没在御书房办公,他刚去了一趟太后宫里,被那个不知太后从哪儿找来的柔美人给缠住了,要跟他讨教棋艺,拉着他很是下了几盘棋。刚开始封敬亭还不大想理会,不过下着下着,忽然发觉这女子棋下得真好,便也打点起精神应战。 太后这是她娘家的女儿,叫碧柔,要在宫里住些日子。 其实她这是要干什么,封敬亭心里太清楚了,不外乎就是江玉妍拴不住他的心,开始找外援了。至于这个碧柔,还不定是从哪儿弄来的,是娘家女儿,有没有亲戚关系,还不定呢。到底这也就是个棋子,被人拿捏在手里的棋子。 但这棋子也确实赏心悦目,若是定力不足的,还真不容易把持的住。 “将——军——。”他下了最后一步棋,碧柔见自己输了,咬着唇,委委屈屈地看着他,“皇上,人家不依,皇上也不让让人家,这一会儿都赢了三盘了。不要嘛,人家还要再跟皇上下一盘。” 她轻轻推着他,手劲适中,那股子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媚态还真叫人消受不了。封敬亭含笑看着,忍不住想,若是他的娇娇也这么推他几下,怕是他能激动的立时泄了。 就在这时,忽然听太监禀报,“启禀皇上,工部侍郎郭大人求见。” 封敬亭下意识推开碧柔,立刻跳了起来,看见郭文莺站在自己面前,没来由的心虚起来。 他笑道:“郭爱卿来了,坐吧。”又对碧柔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碧柔不高兴的撅了撅嘴,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躬身行礼,“民女告退。” 郭文莺冷冷睃她一眼,“民女是吧,江姐,既然不是宫里人,也该知道宫里的规矩,你一个民女是随便能觐见皇上的吗?还这般作为,成何体统?” 碧柔委屈地瞟了皇上一眼,见封敬亭只含笑看着郭文莺,连理都没理她,不由心里暗恨,随后拜了一拜,才转身离开了。 “阿莺,你怎么来了?” 郭文莺狠狠瞪他,“看来微臣是来错了,来的不时候,搅了皇上的雅兴了。” 正文 第五百章 回绝 封敬亭哈哈一笑,“娇娇,你难得吃醋,这瞪着眼的样子,还真是好看。朕只是跟她下了两盘棋,又没做什么。” 郭文莺强压住怒火,心道,今是有事求他的,本不该跟他生气,可就是压不住这股火,臭男人,她一不注意,他就差点就让人给勾了魂儿去了。 封敬亭看她不高兴,心里却不出的舒爽,她越生气就代表越在乎他,这比从前冷冷冰冰,混没良心的样子,看着可爱多了。 他笑道:“那是太后太后安插的棋子,再漂亮也是没有灵魂的木头人,朕不会上当的。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拿捏住的。你放心,将来你若进宫,这宫里只会有一个女人,朕也只宠你一个。” 他着,凑到她跟前,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宛如发了坏的少年一样,笑着跑开了。 郭文莺不禁暗叹,他越活越回去,倒是有点像孩子了。 封敬亭吩咐太监备些茶点端过来,把棋盘撤了,两人坐在凉亭里闲聊。 一会儿茶点上来,他拿了一块糕饼就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道:“中午在太后宫里用的膳,吃得胃里直堵得慌,最后就闹了个半饱,这一会儿又饿了。”他平时端着架子的时候多,但在郭文莺面前却从不端着,那副没个正形的痞态也显现的淋漓尽致。 郭文莺道:“可是太后跟你什么了?” 封敬亭道:“先前要给朕大充后宫,朕给回绝了,后来又想给她娘家哥哥封官,朕没同意,就跟朕闹起来了。” 他自登基之后,一直想办法压制江家,就是怕太后势力太大不好控制,两人斗志斗法了这么多年,是母子,其实感情却淡薄的跟纸一样,一戳就破。 而且最近他听到一些有关自己母亲当年死的传闻,先皇后死的时候,也曾过一句,“你以为是我害死你母妃的吗?其实你错了,大大错了,那人才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那个贱人,定不得好死。” 他当时也没多想,不过后来回想起来,却很觉先皇后的是江太后,当时的江淑妃,只是目前他还没找到证据,不能随意泄露心思罢了。 郭文莺自也知道他和江太后的关系,不如外界传闻的那么好,且她怀疑当初在霜云殿对她下手的,可能就是太后指使的。她原先怀疑过严玉兰,因为严玉兰有动机,也有时机,因为她当时代行皇后之则主持后宫,是最有机会下手的。不过后来她被关进冷宫,她去看过她。 严玉兰对她恨之入骨,一开口便恨不能早点杀了她。 她问道:“你不是下过手,在霜云殿的时候。” 严玉兰冷笑:“霜云殿也不知哪个想杀你,想这么笨的主意,活该杀不了你。” 郭文莺望着她恨极狰狞的脸,想到她自进宫之后过得日子,忽然对她倒有了几分同情。到底严家倒台就是倒在“欲望”两字上,做了左相还不知足,他们欲望太大了,居然想左右皇上,又与人合谋犯下谋逆大罪。封敬亭手下留情,只杀了她父兄,留她一命,已经算是仁慈了。 不过经过那次对话,倒让她认识到下手的不是严玉兰,既然不是她,那就另有其人了。而在这宫里,能不着痕迹,令两个宫人消失的,除了那一位,还能有谁? 封敬亭自也知道现在不是跟太后翻脸的时候,才会百般忍让。自古百善孝为先,太后总是他的养母,他做出一点不利的,都会被吐沫星子淹死。身为帝王,更要谨言慎行,尤其是明面上,绝不能惹世人诟病。 所以他安抚道:“此事容后再吧,总有一日,朕会为你报了个这个仇。” 郭文莺点点头,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忙把浙江查出盐税漏洞的事了。 封敬亭道:“此事朕已经知晓,只是闽浙总督这事倒做的草率了,他刚到东南,根基还不稳,便大动盐务,怕是会打草惊蛇。此人虽勇猛,却还是不够沉着。” 郭文莺也道:“确实如此,若是我,也绝不会从查盐税入手,想要查也暗中去查,东南盐场那么多,里面猫腻多了去了,盐引的去向,盐引怎么流失的,盐场怎么出的盐,每年出多少,有多少盐没纳税,一环套一环的,不是单查盐税就能查的出来的。” 封敬亭拿眼睃她,“娇娇,这个闽浙总督真该叫你去,你可比那个乌那图厉害多了。这闽浙总督一职,从江戚凯到蒋玉仁,再到这个乌那图,换了多少任了,东南那点事就没一个能摆的平的。陆启方心心念念的全是建海事衙门的建造一事,这乌那图不忙活这件事,倒是先查起盐税来了,真真是该死。” 郭文莺道:“盐税得查,且必须查,三皇子人虽然跑了,但他留下的这烂摊子必须要有人收拾,每年国库收入就那么点银子,国家吃什么?皇上吃什么?依臣看,还得叫内阁拟了章程,把盐税的事好好理理。” 封敬亭挑眉,“你的意思是闹大了?” “是,既然挑开了这个口子,索性就闹大了,先放出风去,让官员们自行自首,有愿意交出贪墨银子的,可保一命,否则一旦查出来,便是满门抄斩之罪。” 她这话其实是替卢俊延的,先打个腹稿,只要皇上同意了,卢俊延肯配合,他的命就算保住了。 封敬亭思索片刻,“你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若是有人肯带头,或者还能彰显一下朕的仁德,只是就算朕下了旨,也未必有多少人会自首,那些人既然敢贪墨巨款,让他们把钱吐出来根本不可能。他们定然存着侥幸心理,认为朝廷不会查到他们身上,自己能成为漏网之鱼。” 郭文莺道:“所以这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还是规划盐引的出入,还有对税收的收法再进一步规划,由原来的地方代收,改为统一征收。至于具体如何,可交内阁议定。” 正文 第五零一章 三月 封敬亭点点头,“此事容朕考虑一下吧。”他着又道:“你来见朕就是因为这件事吗?” 郭文莺颇不好意思一笑,“那倒不是,最主要还是来向皇上求情的,皇上可知浙江盐案,涉及到的人员,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二舅舅。想必参奏的折子都递到龙书案上了。” 封敬亭好笑,“所以你就想了一个投案自首的主意?” 郭文莺道:“投案自首也确实可行,皇上可一试,或者还能再进一步,采用牵连制,想活命,那就交代出另一个人,抓住一个头,一个咬一个,一连串的咬下去,就跟拎蚂蚱串一样,一个都跑不了。” 封敬亭点头,“这个方法倒是不错,那些人都让银子养的肚满肠肥的,一个个最惜命,为了保命咬出别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卢俊延既是你舅舅,朕就给你这个面子,只要他肯自首,朕就饶了他,布政使他是没得做了,回头放他一个清闲的官便罢了。” 郭文莺大喜,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好话。 其实皇上这也是做做样子,既然是第一个自首的,自然要给些甜头,也让那些官员看看,听话的都是什么样,不听话的又是什么样。 郭文莺没有为了自己亲人,直接求他放过不查,反倒给他找了这么好的一个理由整治盐税,已经算不错了。到底这才是贤内助,他的臂膀,这样的女人不做皇后,他还真想不出别的了。 他笑道:“娇娇,要不改日咱们再成个亲吧。” 郭文莺纳闷,“什么再成个亲?不是已经拜过堂了?” “那是偷偷的,朕用大礼迎你入宫如何?” 郭文莺好笑,“皇上,你国库里有钱吗?” 皇上用大礼迎娶,那就是国礼,国礼是极花钱的,现在国库里捉襟见肘,半礼都撑不起来,更别大礼了。他这个皇上当的也憋屈,做王爷的时候是个穷王爷,想辙弄军粮,弄钱,做了皇上,国库还是空的,勒紧了裤腰带还不算,还得绞尽脑汁想来钱的道。若不是因为这个,陆启方也不会那么着紧建海事衙门了。衙门是一回事,最主要的通商真赚钱啊。 封敬亭让她这一句问的尴尬起来,她若不嫁,他还有有办法,直接拿银子堵她,还真堵了个正着。看来做皇帝也难,想娶个媳妇都没钱娶,下就没比他更憋屈的了。 他咬牙道:“你等着,朕非攒足了银子不肯。” 郭文莺笑了,那笑映着日光折射的光,显得格外灿烂。 封敬亭看得心中大动,忍不住凑过去把她揽在怀里,“左右是来了,不如跟朕去寝宫坐坐。”娶不了媳妇,占点便宜也是好的。 去寝宫那哪是坐坐?郭文莺自然知道这色痞想什么,她摇摇头,“今不行了,我得赶紧回家去,我外祖母到了,不能回去太晚,省得老人家惦记。” 封敬亭扬眉,“你外祖母什么时候到的?” “今日刚到,一早接回来的。”她着已经推开他,站了起来,“我要先走了,改日再来见皇上吧。” 封敬亭哪里肯放她,勾得她心痒痒的,就这么抛下他走了,那怎么行? 他道:“晚上你回府,我去家里找你。” “不行,我今日要住舅舅家。” “那明日呢?” “明日也是。” 封敬亭脸色有些沉,“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舅母等外祖母走了,再让我回家住。” 封敬亭只觉自己头筋开始一根根的蹦,几乎咬牙道:“那你外祖母什么时候走?” “等一个月后我表哥成了亲,估计就会回老家去。舅舅要回乡祭祖,赶在清明的时候跟外祖母一起回去,还让我跟着一道。” 封敬亭脑子里噼里啪啦的开始算了,她表哥一个月后成亲,那她就要在舅舅家住一个月,然后再跟着回乡祭祖,又是一个多月,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就是将近三个月。合着这是打算渴他三个月吗? 他自得了她之后,两人常在一处,正是彼此得味的时候,哪肯放了她去,三个月不能沾她的身子,还不渴死他? 他站起来,拉着她就往外走。 郭文莺有些诧异,“皇上,你要干什么去?” “跟你回家。” 郭文莺“啊”了一声,一时没听清楚,却见他得意一笑,“外祖母来了,外孙女婿不出面这也不过去,你住舅舅家,索性朕也跟你一起住去。横竖卢俊清也没胆子把朕赶出来吧?” 郭文莺一咧嘴,他去了算怎么回事?虽然外祖母吵着让她带女婿见见,但这一位女婿,哪家能接的起? 封敬亭却不管她,正为自己的决定得意不已,去她家里蹭饭吃,还省宫里的银子呢。要知道穷家富路的,做皇帝的也得知道省吃俭用不是? 郭文莺被他强行拽了出去,心里哭笑不得,她就是来求个情,没想到倒带了个女婿回去,也不知道舅舅那些人看见他都作何感想?要不要提前给家里送个信?省得再吓出个好歹来? 虽然提前得了消息,皇上要上门,让卢俊清一家不动声色,不得宣出皇上身份,可谁敢真正把他当外甥女婿? 马车刚停在卢府门前,卢俊清就带着长子卢新玉迎了出来,刚想撩袍跪下,就被封敬亭伸手扶住,笑道:“舅舅无需多礼,都是自家人。” 卢俊清叫着:“皇上,这……” 封敬亭微微一笑,“叫我元曦吧。” 元曦?卢俊清只觉这两字团在嘴里,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郭文莺道:“舅舅也别在门口站着了,我回来的就迟了,还得去跟外祖母请安呢。” 卢俊清这才醒悟,忙把他们请了进去。 前厅里坐着不少人,卢府里规矩不大,不像一些钟鼎之家讲究辈分、等级、又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老太太喜欢热闹,吃饭也便要儿孙们都在一起。这会儿快到饭点,一家子正在厅里闲磕牙呢。 郭文莺刚进了门,就见卢大太太迎出来,“文莺,你也是,回来这么晚,老太太都问了好几回了。” 一抬眼瞧见封敬亭,顿时噤了声,强挤出一丝笑容又道:“他外甥女婿来了。”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外祖母 封敬亭含笑,这回大太太有点意思,倒比卢俊清那个老顽固爽利多了。 赶紧有人往里面送信,老太太听外甥女婿来了,自是吵着叫进来见见。 卢俊延和黄太太在厅门口站着,瞧见卢俊清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引路,不禁笑起来,“大哥,接个外甥女婿,还用得着一家子都去了吗?” 他虽任着布政使,但也是上任时间未久,还没当殿述过职,是以也没见过封敬亭,从前封敬亭是王爷,又常年在边关,没见面也属正常。他不认识这一位,卢俊清也不好点破,倒是卢大太太笑道:“咱们文莺这么大姑娘才嫁出去,又嫁了这么好的夫婿,自然要恭迎着点,礼数不能省了,免得叫人笑话。” 封敬亭暗暗点头,这卢太太话真是爱听啊。 黄太太瞅着他,不禁笑起来,“得是呢,这还真是一表人才。” 一家子笑着把人迎进去,老太太早在里面等得伸的脖子都长了。嘴里连连着:“怎么还不请进来?” 几人进了屋,郭文莺跪下给外祖母磕头,“给外祖母请安,文莺回来了。” 老太太笑道:“好,好,好孩子快起来。” 郭文莺转头看封敬亭,却见他也撩袍跪倒,口中道:“外孙女婿见过外祖母。” 这一下倒把郭文莺看愣了,她是真没想到他会实实着着的磕这个头。身为帝王,跪跪地,跪父母,这外戚却不需要跪拜的,反倒一家子都得给他磕头。 卢俊清也有些发怔,好半没回过神来,若不是卢新玉在后面扶住他,他好险摔在地上。虽然只行了半礼就被扶起来,可若被人知道,皇上在他家磕头,也不知会不会被御史参奏死? 老太太看着封敬亭十分喜欢,忙让搀起来,笑眯眯道:“好孩子,过来祖母身边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她牵着他的手,左右看了半,一边看一边赞,“好,真是好,长得可真俊啊,模样好,气度好,瞧这衣裳的料子也是好的。”在他的衣襟上摸了一把,随后又道:“你叫什么啊?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做的什么官啊?” 郭文莺一听问这个,忙打岔,“外祖母,敢见面,哪有这么审问的?左右孙女也是嫁了,退不了货了,难不成家里不好,不是做官的,您老就不同意了?” 封敬亭则道:“外祖母,我叫封元曦,外祖母叫我元曦就好。” 老太太抿嘴笑着来,“元曦这个名字好,我瞅着这孩子真是越看越喜欢。”她着又对郭文莺道:“文莺,你可不能看着人家脾气好,就欺负人家,到时候我老太太可不依。” 郭文莺心道,她欺负他?她早就欺负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老太太看着两个孩子,心里欢喜,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好看模样,真是越看越爱。 封敬亭享受这种难得的热情和亲情,心情甚是愉悦,皇家无亲情,他从到大所受的不仅仅是冷漠,还有各种暗害和狠毒,还真没被一个长辈这般喜爱疼着过。看着郭文莺窝到祖母怀里笑得前仰后合,也不禁跟着笑起来。 作为帝王最不能享有的就是亲情和自由了,这些欠缺的倒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可以放肆的笑,尽情享受长辈的爱抚。 老太太喜欢这个外孙女婿,饭桌上也拉到自己身边坐着,不时给夹菜,劝吃劝喝道:还道:“你这孩子就是长得瘦了点,是不是家里伙食不好?” 封敬亭苦着一张脸,“家里穷,经常不给吃饱。” 郭文莺差点笑出声来,他还真能装。不过别看他是皇上,却也不是富的,宫里捉襟见肘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也幸亏他没弄多少女人进宫,否则就他那点私库还真养不起那么多女人。 老太太却当真了,怜惜的看着他,“家里饭菜不好就到咱们家来,回头让你舅母多给你做点好吃的。” 他们在这边边吃边笑,旁人却有些食不下咽,不知道的尚能吃得下去,知道的都紧张的半边屁股不敢着座,恨不得有点风吹草动就跳起来。 老太太不明就里,依旧笑着对卢大太太道:“文莺有着落了,你看看月盈,就照着元曦这样的,也给你侄女找一个。” 黄太太还帮腔,“要真有这样的可好了,那就多谢他伯母了。” 卢大太太直咧嘴,这样的底下就一个,横不是她找来的,她哪有这本事啊? 封敬亭也不知道今怎么心情就这么好,还凑趣的问:“不知妹妹喜欢什么样的?我倒是可以给保个媒,我有个两个弟弟还是不错的。” 郭文莺一想到封敬卿和六皇子封敬远,心道,你们姓封的就没一个好的,封敬卿那是京中纨绔之首,他那怪癖就不用了,六皇子封敬远表面看着是个老实的,其实也是胡乱的要命,府里还养着童,谁家好女孩嫁给他们家啊? 她忙道:“不急,不急,妹妹还,可以慢慢挑。” 黄太太还信以为真了,还问他两个弟弟的年岁,人品,大有要考虑的意思。 一顿饭在紧张与欢快中终于吃完了,老太太年岁大了,劳累不得,略坐了坐就回房歇着了。 卢大太太瞅机会把郭文莺拉到一边,低声道:“祖宗,你怎么把这位带来了?今晚是怎么着?他走是不走啊?” 郭文莺看封敬亭那意思是打算赖在这儿过夜了,他一到晚宫里不住,跑她家里的时间倒比宫里多,现在又跑到她舅舅这儿来。怪不得有人想在外面杀他,都堵着自己家了,实在是太容易下手了。 她道:“也不用准备别的,横竖他也不想泄露身份,就当正经女婿就是了,也不用太客气了,该斥责两句他也当的起。” 卢大太太也是个实在的,竟真点了点头,“的也是。” 家里人多,吃了饭也不散去,就聚在一起玩,卢一钰喜欢下棋,拉着卢明庭一起下棋。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 玩乐 卢明庭不怎么会下,连输了三盘,看见封敬亭在一旁坐着,笑道:“姐夫,你来替我,赢了他,当个榜眼就了不起了,一点不给人留面子。” 封敬亭倒也来了兴致,坐在过来跟卢一钰下棋。 他棋艺不错,从前在军中的时候就喜欢跟陆启方下两盘,两人互有输赢。 郭文莺自不是他的对手,被他虐的不知多少次,这会儿瞧见他跟卢一钰下,顿时来了精神,忙坐过来观战。 卢一钰可不是一般的书呆子,他的棋艺是跟真正的大师学的,便是在太学里也没人是他的对手,就是那些太学老师许多都是他手下败家。 郭文莺自是知道自己这表哥的本事,悄悄打了个眼色,比了两根手指,那意思赢他两局就好,别给赢急了眼。 卢一钰意会,对她了然一笑,随后道:“妹夫,咱们下棋可是有规矩的,总得赌点什么,若是输了如何?” 封敬亭笑道:“输了赏你个好玩意,若是我赢了,你便到院子里跑八圈如何?” “好,一言为定。” 两人摆了棋盘,你来我往的下起来。 郭文莺刚看了两步,黄太太在一旁叫道:“文莺,来,别跟他们凑热闹,咱们娘四个玩会儿叶子牌。” 郭文莺本不想玩,难得二舅母这么有兴致,便跟着坐过来,拿了些散碎银子,跟她们玩起来。她的牌技,怎么一个“烂”字能形容,不过一炷香就输光了。又跟卢新玉那儿拿了点银子,后来把卢明辉、卢俊清几人都借遍了,还把封敬亭的钱袋子都掏空,也没撑过一个时辰就输完了。 封敬亭看着不由笑起来,“文莺,给你个国库都不够你输的,以后还是别玩了,否则我那点家当都不够你输一晚上的。” 郭文莺笑道:“你还是下你的棋吧,输了我表哥两盘,再输一盘干脆也不用见人了。” 封敬亭恼恨起来,“这子点他个榜眼倒真是屈才了,应该到太学当老师去。来,来,朕要再输给你,干脆也不走了,就留你家了。” 卢一钰一吓,他留这儿,谁养的起他啊?立刻打点起十二分精神,花了极大的心力,终于输给他一个子。姥姥的,这想输棋也不是那么容易啊。 一帮人玩到掌灯才散了,各回各处休息。 封敬亭跟着郭文莺回到他们自己房间,有丫鬟伺候着洗漱。 封敬亭看起来心情真是不错,脸上挂着笑,便是输了棋,也没着恼。他笑道:“你家里人还真是和善,亏你还对你不好。” 郭文莺哼一声,“皇上是记错了吧,我是姓郭的。” 封敬亭这才想起来,这不过是她舅舅家。 他略有些尴尬,“行了,别想那么多,早些休息,明早还要上朝呢。” 郭文莺睃他一眼,“皇上是真打算在这儿留宿了?” “你在哪儿,朕就在哪儿,你现在要跟朕回宫,去朕寝宫睡那也是成的。” 这副无赖样,郭文莺懒得理他了,宽衣服上了床,刚一躺下就被他翻身压了过来。 封敬亭身子压着她,手向上游移。抚过她柔滑的纤背,解开她脖颈的系带,将她身上的高领衫衣全部推到她的锁骨上,里面淡绿色的肚兜显露出来。 郭文莺白他,“你怎么总想这事?” “不想这事的男人是废物,不能满足了女人更是废物,不过娇娇你放心,朕可是好用的,汤水尽数喂给你可好?”他拿着她的手去**他。 郭文莺脸一红,“谁要喝你的汤水。” 封敬亭轻笑一笑,便是压住她,是一通的胡闹。直到那玉人被彻底灌饱了肚,才昏昏沉沉地被紧搂着睡去…… 第二日要上早朝,鸡未叫,府里就有人醒了。 卢俊清没亮就起来,因着家里住了这么一位,他一晚上都没敢睡,起来穿了朝服,准备上朝。又把卢新玉和卢一钰都叫起来。 他们一动,院子里有了动静,郭文莺也醒了,推了推睡得沉沉的封敬亭,“皇上,该起了。” 这里不是宫里,离皇宫路不近,不早起哪儿赶得上上朝? 封敬亭懒得动,一把搂住她,“再睡会儿吧。” 郭文莺道:“你不走我可要走了。”他能迟到,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却是迟到不得的。 她起身去穿衣服,封敬亭却依然不动,约是觉得他若不去,谁也别想早朝吧。 郭文莺收拾完自己,穿上官服,才把他拉起来,这儿也没龙袍,何况也不方便,便匆匆给他穿上衣服,把他推出去。 外面卢俊清带着两个儿子正等着呢,见郭文莺出来,道:“文莺,你怎么着走?” 郭文莺道:“舅舅和表哥先去吧,我且等皇上一会儿。” 卢俊清闻听,便先带着两个儿子走了。 郭文莺又回屋给封敬亭拧了帕子净面,伺候这他妥帖了,才把他扶出来。虽然也知道他是故意的,经常上朝,哪就困的这么厉害了?不过她也拿他没办法,横竖算是拖着给拖出来了。 这会儿徐茂早在府门口等着了,见他们出来,忙道:“主子爷,快点吧,赶不及了。” 封敬亭这才懒洋洋的站直身子,拽着郭文莺上了车,车夫一路鞭鞭打马,迅速往宫门处驶去。 到了宫门口,郭文莺就要下车,封敬亭道:“一会儿散了朝跟朕一起用早膳吧。” 郭文莺摆摆手,“可别,再把你给吃穷了。”昨就输他那点银子,瞧他那心疼的样,还怕她把国库输了,他国库里有钱吗? 封敬亭气笑了,骂一声,“臭丫头,这么心眼。” 郭文莺撇了撇嘴,一步跳下来,慢悠悠向里面走去。 进了朝房,今儿她来得算晚的,朝房里已经有不少官员了。 卢新玉见她进来,过来道:“文莺,你昨晚没睡好吧,要不要去那边眯一会儿。” 郭文莺点点头,她确实没睡好,昨夜本就睡的晚,封敬亭没完没了的,非要在她肚里中出个娃娃来,闹到二更了才合了眼。没亮又起来了,根本没有精神。 她寻了个座位,刚坐下,忽听身旁有人道:“郭大人,看你精神如此不济,莫不是纵欲太多了?” 正文 第五百零四章 孩子 郭文莺抬了抬眼皮,见话的是封敬卿,不由横他一眼,“不敢,没王爷纵的多。” 她跟封敬卿不对眼早不是一两了,梁子早在他放狗咬她时就结下了,心里暗骂,你娘的管的着吗? 封敬卿倒也不生气,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老实跟你,这生不出孩子,不是靠你多卖力就能解决的,劝你还是找个大夫看看,不行就告诉四哥赶紧换个女人吧。” 这句正戳郭文莺肺管子上了,她现在是真想要个孩子,你姥姥的,这是在讽刺她有病吗? 她冷笑一声,“王爷还是先顾顾自个儿吧,王爷岁数也不了,怎么就没听府里有哪个姬妾怀上了?” 也是奇了怪了,封家这些皇子个个在子嗣上都十分艰难,原来太子倒是有个儿子,不过后来让二皇子给弄死了,二皇子自己就只生了个女儿,三皇子有一儿子不过后来病逝,是病逝,其中的猫腻不也知道。 封敬亭就不用了,他自然是无所出的,这个五殿下也是,府里姬妾如云,还有两个侧妃,竟一个有喜的都没有。最后还有六皇子那个男女都行的,生了个儿子,只不过是府里妾生的,生分卑微,也不被人看重。 从前郭文莺还,这是封家兄弟几个作恶太多,惹怒了老爷,降下惩罚了。这会儿轮到她自己身上,便是半点也不敢了,有时候她也闹不清到底是她不行,还是封敬亭不行,两人迟迟没有喜讯,也确实让人着急。 封敬卿听她讽刺,倒也不急,只笑道:“我有没有儿子无所谓,横竖不需要有继承家业的,咱们看谁着急。” 郭文莺有些着恼,“王爷这是闲的功夫大了,不如让皇上派点活给你如何?” 封敬卿哈哈一笑,“我开个玩笑,你还真生气了?” 郭文莺暗骂,你娘的,有人你生不出孩子,你不生气啊? 两人话声音都很,在旁人看在只是在和煦的交谈着,谁也听不出来两人什么。否则一个王爷,一个工部侍郎还是女的,居然讨论谁生不生的娃,还不笑掉人的大牙? 郭文莺也觉封敬卿是没事找事,不过也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件事,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含义? 正想着,外面鼓声已经响起,官员们开始陆陆续续地上朝去了。 今朝堂上讨论的重点就是关于盐税的事,果然如她所预料的,参奏卢俊延的折子一个接一个的递上去,还真是一点不留情面。也真如卢俊延所的,这是要把他一个人豁出去顶缸,倒不是因为他得罪人太多,主要是这个节骨眼上,谁不想赶紧摘干净,自然逮着一个人往死里摁了。 封敬亭还好记着昨日的,让人宣读了圣旨,先给全国的官员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旨意一下,满堂哗然,吏部、户部那些官员,每年的盐税也沾过不少,就算没直接拿的,得的孝敬也不在少数,这道旨意一出倒真是要人半条命。 朝堂上自有人担惊受怕的,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左右也没她什么事,郭文莺躲在柱子后面打瞌睡,等再睁眼时,也差不多要朝散了。她偷偷打了个哈欠,要不是很多人看着,真想伸个懒腰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太监步跑着进来,“启禀皇上,八百里加急收到。” 这个时候出八百里加急能是什么事? 有人呈上密折,封敬亭打开一看,不由面色大变,怒道:“现在下太平,竟然出此等之事,简直是岂有此理。” 陆启方道:“皇上,出什么事了?” “你自己看吧。” 封敬亭把密折甩在地上,陆启方弯腰捡起,只看了一眼也不由色变,“闽浙总督乌那图竟然遇刺身亡了。” 乌那图这才做了多少的总督,就出了这样的事,顿时金銮殿上哗然一片,众人声议论起来。 封敬亭重重拍了一下龙椅,怒道:“都吵吵什么,乌那图遇刺,派谁接替闽浙总督?你们谁想去,自己站出来?” 大殿顿时寂静起来,众官员都低下头,谁也不发一语。 陆启方沉思片刻,站出来道:“启禀皇上,臣举荐郭文莺。” 就是这一句,本来还有些迷瞪的郭文莺,立时醒了盹了。这位陆先生一到晚算计着想叫她去收拾东南那副烂摊子,这会儿倒是又把她给豁出去了。 封敬亭没理他,又问一遍,“谁有合适的人选?” 这时候楚唐站出来,“臣举荐郭文莺。” 他们俩人一带头,这回倒是没人再郭文莺一介女流如何如何了,许多大臣纷纷上奏举荐郭文莺。 封敬亭脸上一阵铁青,怒道:“你们一帮大男人真是好意思,这个时候竟把一个女人推出来,闽浙总督都被刺杀了,这时候叫她去东南,这是让她送死去的?” 陆启方道:“皇上,此事真得郭大人亲自出马了。先出郭大人在东南一手训练新南军,又开船场,打败江太平,平定东南一地叛乱。就是郭大人的性格也是再适合不过,能软能硬,能屈能伸,沉着冷静,聪明果敢,她眼光也甚是独到,于治国极有策略,试问这满殿的文武大臣谁能比得了?”他着忍不住一叹,“臣也知道不该让她承受这么重的担子,可放眼这朝堂之上,谁有这个能力,谁有这个胆魄?臣也是无奈之举,还请皇上体谅老臣的一番苦心。”他撩袍跪倒,磕了三个响头,倒真有些大义凛然为国为民的样子。 楚唐亦跪倒,“皇上,陆丞相所言极是,真的是郭文莺最合适的。江太平还有残余势力盘踞在东南,郭大人若去东南,定能引出江太平来。” 路怀东到底心疼自己妹子,气得大骂,“楚唐,你这是没安好心,这是打算拿我妹子做诱饵了,你怎么不去东南,我看你就挺合适的。” 楚唐笑起来,“路将军差矣了,我楚唐最胆不过,既胆又怕事,东南是肯定不会去的。路将军有胆有识,不如你代你妹子去啊?” 路怀东一拍胸脯,“好,我去就我去。” 正文 第五百零五章 接任 他跪下正要话,陆启方斥道:“闭嘴吧你,你去还不够裹乱的。” “你才裹乱呢。”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成了几人斗嘴的所在,封敬亭脸色更沉了几分,反问道:“除了郭文莺,众爱卿就没有别的人选了吗?” 众臣异口同声,“臣等附议丞相,郭文莺当得此任。” 封敬卿一直在一边瞧热闹,此时望了望那一张认真的脸,忽的笑了起来,“我你们这一帮人,一个个一到晚人模狗样的,喝酒、听曲、逛窑子少不了你们的份,怎么一到了送死的时候都成了缩头乌龟了?排斥郭文莺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心齐过,这会儿倒都起她的好来了。瞧瞧你们,哪儿还有个男人样呢。” 他骂够了,索性往地上一跪,“皇兄,这一码归一码,实话,你那个娘们,不对,那个郭大人是真的最适合的人。她狠起来你是没见过,本王的狗都给轰死了,杀人都不带眨眼的,这哪儿是女人啊,都够得上阎王了,这种人不去东南,总不能派个老弱病残去,人还没到没准就叫人给弄死了。” 封敬亭吁了口气,他心里也明白郭文莺比谁都合适,他自己喜欢的人,也最了解,这丫头平时嘻嘻哈哈的看着跟别的女人也没太大区别,打扮起来也足够俊,可是那份担当和果敢,就连他都佩服。西北打瓦剌,他把三军的兵权硬塞给她,不过二十多日就成了。东南打江太平,他甩那一烂摊子自己独自回京争位,没想到她不仅收拾了江太平,还有余力回京救驾,这样的女人有什么是办不成的?东南那破地的一团乱麻似得局,还真缺她这样一个胆大心细,思虑周全的总督。 昨日她来找他,起乌那图,第一句就是乌那图操之过急了,可见她心里对于东南之事如何处置早就心里有数了。乌那图也确实操之过急了,没有那个金刚钻,偏偏野心还那么大,便是被杀也是情急之中的。 他思量许久,终究下不了决心,看着她问道:“郭爱卿,你是怎么想的?” 郭文莺见推脱不得了,只好站出来,“启禀皇上,臣愿往东南。” 不是她真想去,而是形势逼得她不得不去了,这些文武大臣,表面上赞她,她能干,其实心里还不定想什么呢。没准想她就此死在东南,不再回朝,也省得碍他们的眼了。在他们这般极力推荐之下,便是封敬亭也不好再什么。 不过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也是她真的想去一个能施展才能的地方,而不是留在京都和人勾心斗角。 朝廷的禁海令迟迟推动不下去,海事衙门建不起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现在东南局势不稳。连换了三个总督,各级官员不知撤换多少,没有一个能镇得住脚。江太平余党不死,伙同倭寇时不时还要侵扰海岸,还有三皇子的势力似乎也退居东南,几样交纵下来,那里就真的是个火坑了。也怪不得满朝文武大臣这么多人,就没一个敢去。 那乌那图是什么人,也是一员虎将,平叛的英雄,该叫人杀了还是叫人杀了,死后连人头都找不到。 你她不送死,谁送死去? 封敬亭看着她有些发怔,也顾不得礼数了,直接道:“文莺,你真的想去?” 郭文莺苦笑,“皇上,文莺不想去,可为国为民,为国家大义,文莺必须去。”这话出来自己都觉得牙碜,就好像当个英雄当上瘾了,上赶着也得挣这份荣耀了。 殊不知她也真算不得什么为国为民,无非是叫人挤兑的没办法罢了。陆先生啊,我郭文莺到底跟你有什么仇啊?非得把我扔进火坑里去? 她满脸怨念的看着陆启方,陆启方则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意思是在,“丫头,就知道你得同意。” 郭文莺转过脸来,不再看他了,她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在他那张老脸上抓一把。她倒不是怕死,只是东南那地方真的太耗神了,脑细胞不知得死多少,最终能不能治理好还是个未知数呢。 封敬亭深深吸了口气,都到这份上了,他这个做皇帝的能致国家安危于不顾,宁死也不许她离开吗? 可他是真心的不愿意。 他道:“你再想想吧,明再给朕答复。” 陆启方又跪了下去,“皇上圣命,请皇上下旨封郭文莺为闽浙总督。” 一帮大臣跟着在那儿喊:“请皇上下旨封郭文莺为闽浙总督。” 封敬亭差点把牙咬断了,心道,这老家伙最近也邪性,专挑他不爱听的也罢了,现在又挑头跟他对着干。没有郭文莺,横竖这些人都得死吗? 他冷声道:“朕意已决,此事明日再议,退朝。” 朝散之后,众臣都散去,卢俊清和卢新玉两人都跑过来围住郭文莺。 一个道:“文莺,你真打算去吗?” 另一个道:“文莺,你不能去啊。” 郭文莺叹口气,“舅舅,表哥,有些事不是文莺能做得了主的,何况就算东南是龙潭虎穴,我也不惧,我既然当初能在东南站稳脚,今日今日,时地利人和,照样也能闯出一片地。” 卢俊清叹道:“可你毕竟是个女人,那个地方那么危险,稍有差池,我可能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母亲啊?” 卢新玉道:“你若真要去,我陪你去。” 郭文莺看看他们,心里酸涩不已,这还真是无妄之灾,或者也不能这么,只能陆启方憋着多少,都恨不得把这倒霉事砸她脑袋上,这回乌那图一死,真叫他给得逞了。 她正准备出宫,封敬亭让太监来找她,郭文莺知道肯定还要这事,便推自己身体不适,要回家去,就直接溜走了。她不是不想见封敬亭,而是真怕他什么动摇了她好容易鼓起的勇气。 她一方面不想去,另一方面为了成就心中的理想,建立真正鼎盛的南齐,又不能不去。男人在事业和女人面前有时候不好抉择,而女人在事业和男人面前,也怕不容易下定决心吧。 正文 第五百零六章 下旨 第二日朝堂之上,依旧议的这件事,众臣一致举荐,郭文莺又言辞坚决的称要去东南,最后封敬亭也被逼得没法,只好应下了。并开口道:“你要带什么人,朕都依了你。” 郭文莺道:“启禀皇上,文官里臣想上新科状元张明长和新科榜眼卢一钰一同前往,还有火器营统领张欣房。” 一提张明长,封敬亭就皱皱眉,可这会儿也顾不得吃醋了,两个年轻人都有各自的本事,又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确实可以跟去历练历练。 他道:“朕依你就是。”随后又道:“传旨,封郭文莺为闽浙总督,东南都指挥使,领三省军务。封张明长和卢一钰为左右参议,封张欣房为指挥使佥事。” 几人领旨谢恩。 这时候路唯新站出来,向前紧走几步,“启禀皇上,臣愿随郭文莺前往东南。” 封敬亭皱眉,“你是锦衣卫佥事,护卫京中的,去东南做什么?” 路唯新抱拳,“臣愿辞去锦衣卫佥事之职,做一亲兵,护卫郭大人。” 路怀东见自己儿子得没边了,不由斥道:“你跟着裹什么乱,一边呆着去,你老子还没要去呢。” 路唯新直着脖子道:“我与郭文莺是生死兄弟,她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偷着去。” 路怀东都想拿大耳刮抽他,这是金銮殿,又不是他家里的马厩?就算在马厩,他也不能满嘴喷粪啊?不过他心里骂人,到底是向着儿子的,对上笑道:“皇上,臣也跟着求个情,就叫他去吧,他跟文莺一块长起来的,断不能看着兄弟涉险不理会的。” 有人听他这么一,都不由好笑,老子叫妹子,儿子当兄弟,也不知这一家子辈分是怎么排的? 封敬亭思虑片刻,终点点头,“传旨封路唯新为锦衣卫指挥副使,带五百名锦衣卫随同前往。” 路唯新大喜,没想到能去成,这么快还升了职了。 他自跪下谢恩。 封敬亭暗叹,到了这会儿,也顾不得吃啥干醋了,只要能保证郭文莺的安全,谁能跟着去都行啊。路唯新是一员真正的虎将,有他在他也能放点心。 他思忖下,又道:“传旨从十二卫所亲卫中挑选一千人,随同前往。” 陆启方道:“皇上,此事交给微臣办吧。”他也是想给郭文莺出点力,总不能把人家闺女扔出去就真的一点不管了。 封敬亭点头,又忍不住道:“把东南三省的调兵符交给郭文莺吧。” 其实吧,什么都指挥使都不过是虚职,虽是统一方军政,统率其所辖卫所,属五军都督府而听从兵部调令。但卫所里有多少人?还得听兵部调令。真正要劲儿的就是这调兵的兵符了。在东南最强大的军队就是新南军,新南军扩充军力已经达到十二万人,这等于皇上把这十二万人都交到了郭文莺的手里。 这比当年江太平在东南的势力还要更强大,郭文莺如果想造反的话,就是皇上也拿她没辙。这不是交给她别的,而是把整个南方的控制权都交到了她一人手里。这份信任,已是无以伦比。 还有一千亲卫和五百锦衣卫随行保护,这都要够上皇上出行的规模了,当初封敬亭任钦差的时候也不过带去了五百锦衣卫和五百亲卫。 朝臣们都不禁咂舌,有的暗道,这也就是郭文莺吧,换了二一个人,皇上也舍不得下这么大本钱。看来举荐她,真是举荐对了。 郭文莺要离京就任,所费手续颇多,不过这会儿东南局势不稳,不能拖延太长时间,便一切手续从简了。 陆启方负责为她准备车驾和人马,自是都选用的最好的,还有亲卫也都很快挑好了,大都是西北军的老人,跟郭文莺关系铁的。还有路唯新那五百锦衣卫,也都着装整齐,等待出发。 郭文莺一早在吏部领了圣旨和官凭文书还有印信,就带着人出了城。 今日送行的队伍人数庞大,陆启方、路怀东和楚唐都来了,还有郭义潜和卢俊清,带着郭文清、卢新玉等人。 当初选人的时候,郭文莺本来想让卢新玉一起去的,不过后来想他还有一个月就成亲了,便临时换成卢一钰。不过卢一钰也确实有些聪明才智,比卢新玉更甚,后来事实也证明,他比卢新玉做的更好。 郭府和卢府的女眷们本来也要来送行的,怕她们哭哭啼啼的再引得郭文莺难受,便一个也没叫来。只捎来一些卢大太太和定国公夫人给准备的随行的用品。 亲戚们续完话,退了下去,陆启方几人才走上来。 陆启方道:“文莺,这一次确实是先生对不起你,不过你也要体谅我这个老人家,这丞相之位不好做啊。” 看他要大吐苦水,郭文莺忙止住,“陆丞相,别的就少点吧,省点口水,省得一会儿还得喝水润嗓子。”她跟他在一起多年,自是知道这一位擅用苦肉计,还真懒得听他嘀嘀咕咕那一通。无非就是国家多事之秋,国库空虚,民不聊生,要不就些他人老身体不好,还得强撑着为国操心的屁蛋话。 其实自严云谷被抄家问斩之后,陆启方就一人担着左相和右相两个职位,辛苦也确实辛苦,倒也不是他随便假的。只是这老家伙把算盘打到了她身上,未免叫人看着有气罢了。 陆启方看她不高兴,也没再什么,只嘱咐了几句路上心的话。路怀东也嘱咐几句,还让路唯新一定保护好郭文莺的安全,郭文莺要是少跟头发丝,他干脆也别回来了。 路唯新撇撇嘴,直接从郭文莺头上揪了根头发下来,睨着眼看着他爹,“这样是不是我以后再也不用回家了?” 路怀东气急,抢过一根旗杆子就要抡他。路唯新哪会叫他打着,早跑的远了,一边跑一边放肆的笑着,倒让人怀疑他今年是不是真的有二十了。 妈的,兔崽子欠揍啊。 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 出发 陆启方和楚唐自是拉着他一顿劝,“老路啊,你儿子这样也不是一两了,何必生气呢。” 路怀东更气了几分,啥叫不是一两了?合着你们看我哈哈笑看了几年都习惯了? 这边正闹着的时候,突然城门口一辆马车缓缓而来,前面开路的正是齐进,后来跟着羽林卫。众人一看,便知道是谁来了,便都纷纷闪到一边。 马车停了下来,到了郭文莺近前,从马车里伸出一只手,对着郭文莺勾了勾。 郭文莺叹口气,这轻浮的动作还真想让人给他把手剁了,她慢慢爬上马车。 封敬亭坐在车上,身上也没穿龙袍,依旧是上回那身蹩脚的,怎么看怎么难受的白色文生公子装。 他睃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膝盖,郭文莺认命的过去,坐在他腿上,身后环住他的脖颈。低声道:“我以为你不会来送行的。” 封敬亭轻叹,“其实我原本也不想来,害怕看见你就忍不住想把你留下。朕三个月都觉等得辛苦,你这一去,没个一年二载是回不来的,你若走了,可叫朕怎么办?” 郭文莺抿嘴笑,“你怕是孤枕难眠,耐不住寂寞,想找别的女人了?” 封敬亭在她脸上掐了一把,恨声道:“你个丫头还真一点不饶人,朕是那样的人吗?”他着,又忍不住道:“不过提前好了,朕只给你一年的时间,你若一年不回来,朕立马大肆招选美女充斥宫中,等你再回来,连你站脚的地儿都没了。” 郭文莺立刻变了变脸,“你要大充后、宫,我就在东南也充个后、宫,横竖我也不是你宫里的女人,南齐律法还管不了我。” 封敬亭直觉牙都开始发酸了,他细算算,她这还真不是瞎掰的,张明长是当街求亲的、卢一钰是差点让她舅母撮合的,还有路唯新,忽然想起似乎江一行也让他给发到福建做县令去了,若是再遇上方云棠,她可真是齐活了。 这后、宫是建的妥妥的啊,比他还快速。 他忙笑嘻嘻道:“这哪儿能啊,朕心里满满的都是你,绝对不会碰别的女人一下,连看都不会干一下,你摸摸,朕这里只因为你才能起来的。” 他牵着她的手往下摸,触手便是一个硬硬的玩意,没摸两下竟让他有反应了。 他腆着脸笑,“文莺,你这一走就是一年,不如临走之时再容朕一回,朕也好记住你的滋味儿,午夜梦回之时,也有的回味。” 郭文莺啐了一口,“你闹什么,也不看看外面多少人,好几千人等着呢,咱俩在车上做这等事。” “你放心,旁人听不见,朕叫他们躲远点就是。”他着已经掀起车帘,吩咐徐茂,让闲着没事的都滚蛋,又让马车向前赶几百米,避开人潮。 旁人都以为他们要悄悄话,没疑有他。陆启方还招呼众人该上马上马,该上车上车,都离了城门,不一刻便走干净了。 郭文莺脸上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别人本来不知道什么,让他这么一,没准都能猜出来,这让她怎么见人啊?她撩着窗帘往外看看,确实人潮都退下去了,可她还是觉得不妥,挣扎着要下车。 封敬亭求道:“好娇娇,你应我这一回,朕一年见不到你,真的要渴死了。” 一番之后,封敬亭将自己的拔出来,她完全虚脱在地毯上,软成一摊。他深黑的眸子望向她,只一碰触又燃了起来,她美好的让他忍心不住想狂暴地占有她,狠狠地蹂躏。 想到自己一年见不到她的面,真不恨得把这一年的相思都给补回来,这么一想便觉心火更炙。 封敬亭把她抱起来,头抵在她的胸前,低喃道:“娇娇,你还没呢,朕已经开始想你了。这可怎么办?” 郭文莺轻“嗯”了一声,也对他有几分留恋,她从十三岁就跟着他,两人自来都是在一起的,还真没分开过那么长时间。从前不觉得,现在真要走了,便也生出许多不舍。 封敬亭道:“此次卢俊延随你一同前往,朕已经将他放出来,让他将功折罪吧。他的案子随后再议,朕给他留条后路。” 郭文莺知道这是为了她,东南一行必然涉及大查盐务,二舅舅毕竟做过布政使,各方面都能帮她一把,让她这个闽浙总督做的更轻松些。他能顶着巨大的压力,释放卢俊延,并让他官复原职,她从心里还是感激的。 低声道:“多谢皇上了。” 封敬亭轻叹,“你若要谢朕那就好好的回来,早点回来,你早回来一,朕就少一的担心。” 郭文莺点点头,忍不住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柔声道:“我知道,我会早回来的。” 封敬亭顿觉身体又胀起来,苦笑道:“娇娇,你这不是欺负朕吗?明知道朕渴你渴的厉害,还要勾引。” 郭文莺低笑一声,“时间不早了,不能跟你耗着了,我要走了。” 她起身穿上裤子,转头又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看见他脸上欲念难消的样子,不禁笑得更欢,活该这色、痞这个样子,欲望这么强盛,以后自己解决去吧。 从车上下来,两条腿都是酸的,身体火辣辣的疼,虽然抹了流离国进贡的雪蟾膏,依然觉得很不适。 她身子略晃了一下,随后恭敬地对着马车抱抱拳,“臣恭请皇上回宫。” 马车中,封敬亭低哑地声音道:“一路保重,朕等你回来。” 自古没有君王目送臣子离开的事,封敬亭吩咐马车回程,慢慢的消失在城门口处。 郭文莺望了一会儿,转头道:“出发吧。” 等她上了车,张欣房高喊一声,“出发。” 马蹄嘚嘚响起,掀起片片尘土向东而去。 郭文莺乘坐的这辆马车,是比照封敬亭常坐的那一辆打造的,虽是有些越制,不过皇上所赐,旁人也不得什么。 这马车又快又稳,倒为她这一路颠簸,减少了不少痛苦。否则以她现在娇养了一年多的身体,还真有点受不得马上奔波了。 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 民情 红香和鸢儿此次也跟她去东南,两人坐在车上,瞧见她上来,都忙站起来,“姐,早上起的早,要不要歇歇?” 见郭文莺点头,两人一个去拿毯子,一个去找枕头。 那座塌很宽大,躺一个人绰绰有余,郭文莺躺在榻上忍不住就想起刚才和封敬亭做的事,不由得一阵面红耳赤,真是跟他在一起,锻炼的她脸皮都厚了。 伴着车中淡淡的熏香气息,她沉沉睡去,再睁眼时,车已经到了驿站,还是上次他们出京时的驿站,倒是轻车熟路的。 在驿站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郭文莺吩咐张欣房找些人去前面探探路,虽不定出现大规模的突袭,但该心的还得心了,尤其是在饮食上,最不能着了别人的道。 她跟封敬亭日久,多少也学了些预防暗杀的经验,这一道上倒也没出什么事,平平静静的到了浙江境内。 眼看着车队进了浙江边界,郭文莺召集张明长和卢一钰等人商议,她有意兵分三路,沿途勘察一下民情。由张欣房带着大队人马走正道,张明长和卢一钰走左道,她和卢俊延走右道,最后在杭州汇集,再一起赶往福州。 张明长道:“大人,这么做虽是确实能了解一些民情,但大人孤身上路太过危险了。” 郭文莺道:“我身边有亲卫跟着就是,就以舅舅的布政使官身做掩护,旁人问起便布政使回乡。” 路唯新皱皱眉,“我不同意,你这样做还是太危险了。” 郭文莺笑了,“咱们领着钦差身份,这时候没人敢下杀手的,就算下了也不惧,还愁他们不来呢。倒要看看是谁占着东南,不想让咱们进来。”她着又道:“你若不放心,你带人在后面远远跟着就是。” 路唯新这才点头同意了,他也知道郭文莺的性子,这丫头有时候胆大的实在不像个女人。 一行人准备好便出发了,卢一钰和张明长先带着几个亲卫上路,随后郭文莺带着卢俊延、云墨、徐英几个从另一条路走。张强和皮三都是惯常跟着她的,不用别人,已经随后跟了上来。 郭文莺本来不想带红香和鸢儿的,这两丫头非闹着要一起,他们换上了两辆民用马车,有十个亲卫换上便服护卫,看着倒很像是官员返乡的。 这次出来,卢俊延没有带一个亲眷,他也知道自己此行危险,家中之人都留在京都了,这回只带了两个老仆随身跟着。 他们坐着马车一路往东走,这段往杭州去的路实际上还算是安全的,一路走下来南京、苏州、杭州,几个风景不错的地方都可以去游览一番。 卢俊延初时心情极为紧张,后来见也没什么事,才逐渐放松下来。 他们是官身,可以住驿站,一路上都是报的卢俊延的名号,路过州城府县,也有官员出来迎接见礼,招待的甚是妥帖。 郭文莺看那些地方官员给安排的宴席,就不觉皱了皱眉,朝廷国库空虚,皇上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可这些个官员,随便一个宴便是山珍海味,极尽珍馐。 那些官员平时的做派也甚是乌烟瘴气,一开口便是吃喝玩乐那一套,没一个管百姓疾苦,这么做官倒真是逍遥自在的很了。 他们路上在驿站中遇上一个要到杭州上任的官员,据是信任的杭州知府,气派大的惊人,极尽奢华之能事。一路行来,从不用驿站的炊具,自带的金锅玉碗,都是华贵万分,吃驴肉,要吃驴唇,一顿饭便是百十两银子也打不住。 卢俊延低声道:“像这样的官八成是捐的,一个杭州知府,那是肥缺中的肥缺,没有二十万两怕是任不了这个官的。” 郭文莺哼一声,“二舅舅莫不是从前也是如此?你这布政使可比个知府大多了。” 卢俊延脸上一红,实话,他是有几分怕这个外甥女的,先不这外甥女官职比他高,是他的顶头上司。就是她身上的气势,有时候就叫他瞧着胆寒。刚才一刻还是温文婉约的大姑娘,一转眼就变成个一身煞气的杀将了。若不是他一把年纪了,有时候还真叫她一个丫头给差点吓尿了。 那新任知府自称叫陈万喜,吃得肥头大耳的,一脸欢喜佛的模样,听驿站里人介绍,卢俊延也是朝廷官员,还是浙江布政使,忙过来拜见。还带了许多礼物,都是一些讨文人喜欢的字画笔墨,看着不起眼,却都是价值连城。也不知怎么打听的,知道有女眷,还特意给郭文莺送了一串珍珠项链,每颗珠子都有儿指甲那么大。 卢俊延也不知该不该收,来请教郭文莺。 郭文莺看了一眼那串项链,眯着眼笑道:“收,怎么不收呢,就该收了。”她着又道:“舅舅不妨跟他攀攀关系,看看他们家是做什么的。如果我没猜错,这多半是盐商出身。” 卢俊延一惊,“你怎么知道?” 郭文莺微微一笑,“盐商来钱容易,舍得花钱,而且他身上还带着一个鱼皮袋,那乃是盐商特有的标志。舅舅且去问问吧,我也是随便猜的。” 卢俊延点点头,反正他早想好了,外甥女什么就是什么,叫干什么痛快点就是了。 去往杭州的路只有只有这么一个驿站,里面住的人还不少,大多都是各地来往的官员。东南新撤换了一批官员,这一次赴任的倒也不少。 西跨院住着两家,一个是一对夫妻带着个孩子,还有一个是单身独自的青年,背着书箱子,乍一看上去很像是读书的学生,一开口话也是咬文嚼字,但听驿馆的人是要到东安县赴任的县令。 郭文莺出门略走一走,便见这位县太爷走了过来,迈着八字步,硬拼凑起来的官相看着甚是可笑。 他晃晃悠悠走过来,抬眼看见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站在门处,嘴角含着几分笑意,不由多瞧了几眼。他到底脸皮嫩,不敢上前话,只不停瞧着她。 红香看在眼里,不由骂起来:“哪儿来的登徒子,知道我们家姐是谁吗?” 那青年臊的脸一红,忙低着头快步走去了。 正文 第五百零九章 度夜 郭文莺道:“红香,不得无礼,你是我身旁的丫鬟,没的让人笑话。” 红香撅嘴,“谁让她色眯眯看姐的,就算姐长得好看,也轮不到他来看。” 郭文莺好笑,“那什么人才能看?” “至少也得是个芝兰玉树的俊俏公子,那还值当的看咱们姐一眼。” 鸢儿噗嗤笑了,“哪有那么多芝兰玉树。” 三人正着话,十几匹马向这边疾驰而来,当先一人是个二十上下的青年,乌发束着白色丝带,一身雪白绸缎,外罩着软罗青纱,霉费入鬓,细长温和的双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一看就是个富贵之家出身的贵公子。 鸢儿朝红香努努嘴,那意思,瞧,你的芝兰玉树来了。 红香也没想到真能在这儿见到这么一位公子,忍不住多瞧几眼,低声道:“姐,这公子长得可真俊呢。” 郭文莺微微颔首,从纯欣赏的角度,确实长得还不错。只是比之封敬亭和方云棠还是少了那么点味道。 这时候想起这两人,连她都有意外,封敬亭也罢了,那已经是她白首之约的夫君了,但是方云棠,离东南越近,她想起他的次数越多。心里隐隐惦记着,也不知他现在怎样,方家现在怎样。到底她总觉还是亏欠了他和方老爷子的。 一闪神的功夫,那贵公子已经带着十几个护卫与他们擦肩而过,错身之时,那公子似乎回头看了郭文莺一眼,眼神中颇含意味。 红香凑过来,“姐,你他是不是看上咱们中的一个了?” 郭文莺好笑,她刚失恋也没几个月,这么快就知道看男人了? 她笑道:“是,他看上你了。” 红香咬着唇,一脸纠结,“你他要晚上来找我,我要不要同意?” 郭文莺还没话,鸢儿已经在一边哈哈大笑起来,“红香姐姐,你别逗了,怎么可能看上你,要看上也是看上咱们姐。” 郭文莺这一半年确实越来越有女人味儿了,如果从前她只是含苞待放的花朵,现在却是完全绽放,便是一颦一笑之间也格外吸引人。 此刻听两人越越没谱,也没心情听她们磕牙,这两个丫头也不知跟谁学的,荤素都不忌讳了,看来横三和皮三那帮人真交不了好。好好的姑娘都叫他们跟带歪,张嘴男人,闭嘴看上的,这若是大户之家,还真得给她们顿板子。不过谁叫她这个主子就不着调呢,论起开黄腔,她还真输不了。 晚上用膳的时候,那贵公子的随身护卫突然来访,放了一袋银子在桌上,只道:“这位姐,咱们公子想请姐过去话。” 郭文莺捏着那钱袋,满满的二百两,还真是不少。她挑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那护卫撇撇嘴,“咱们公子了,这是度夜之资,姐横竖也不是黄花闺女了,没必要拿乔,只要你肯陪咱们爷一晚,这钱就是你的。” 郭文莺哭笑不得,原来这些贵公子行事竟然这般,不然别人怎么样,先拿钱砸了。 糟心的事她这一辈子见过太多,倒也不生气,只笑道:“不知你们公子是哪位?” “这你就不用问了,不过是一夜姻缘,还不至于告诉你名姓,不过你若伺候的好,没准公子心动之下愿意带你回府也不一定。” 郭文莺微笑,“那倒不用了,告诉你家公子,我已经嫁了人了,怕是夫君不会同意。”她着把银袋往地上一抛,“银子你拿回去吧。” 那护卫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完捡起钱袋转身走了。 郭文莺依旧慢条斯理的吃着饭,就好像这事根本没发生一样。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定最后吃罚酒的是谁呢。 次日一早他们出发,要到太湖坐船,这也便不能坐车了,为了方便骑马,一早郭文莺就换上了男装,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头上摆着条银丝编成的带子,倒是显得风度翩翩,别有风姿。 她出门时,正与那贵公子走了个对脸,那贵公子见她微微怔了怔,随后嘴角漾起一抹笑意,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倒不知道你穿男装更有风姿了。” 郭文莺淡笑,“不敢,不及公子风姿之一二。”她微微抱了抱拳,那颇似男儿的姿态,倒惹得公子挑了挑眉。 他紧走两步,凑到她跟前,“你可是嫌昨晚的银两少?你要多少钱,不如开个价吧。” 这公子倒有些特别,不强取豪夺,倒是好好商量的用银子解决。没准真有那贪图银两,又贪图他好相貌的愿意与他春风一度,随后再不相干。可惜她还真没看上他,论相貌他比不上封敬亭,也及不上他一身好活,珠玉在前,实在不想跟他这个玻璃球耽误功夫? 她微微一笑,也没再理他,转身迈步向外走去,外面云墨已经给她带过马来,她翻身上马,动作潇洒利索,惹得身后一声低赞。 那公子转头看去,竟是一个背着书箱的青年,破旧的书箱,破旧的衣衫,一副穷酸的样子。他不由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癞蛤蟆想吃鹅肉。” 那青年摇头晃脑道:“自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最多只在一旁看看而已,不像某些人,竟要染指旁人之妻。” 那公子哈哈一笑,“我便沾指又如何?本公子自来你情我愿,看上的女人也不轻易撒手。” 这会儿郭文莺已经骑着马赶上卢俊延几人,卢俊延见她来得这般慢,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不由道:“文莺,咱们一路走得惊险,合该心些。” 郭文莺点点头,确实该心,不过舅舅到底是文人,未免心的过了头了。看他那黑眼圈,怕是一路都怎么合眼好好睡过。 他们要坐船经苏州、常州、无锡,在无锡上岸,改走陆路,前往杭州。 他们人数少也不用调动地方官船,便寻了一条商船送他们过去。 刚与船主谈好价钱,在驿站遇上的那些人就到了,那胖胖的杭州知府自不用了,他肯定顺路,至于那青年与他们目的地也一样,只不知那贵公子又去哪里? 正文 第五百一十章 水匪 同住一个驿站,郭文莺自是让人打听过他们,那杭州知府名叫陈万喜,背书箱,看着很像书生的年轻县令名唤吴岳塘,至于那贵公子,却一时打听不出来。驿站的人,那些人只给了许多钱要在这儿住,看他们穿的气派便应了,至于叫什么还真不知道。 这么一来这公子的身份还真有些难捉摸了。 对于东南江苏、浙江、福建三省的世家她不怎么了解,一时也猜不出她出身哪一家,不过身份应该不低,最起码极有钱,否则也养不出这一身的娇贵之气。 这商船本就是拉客的,上下两层的大船,造的颇为气派。 他们上了船,因二层的雅房都被人预定了,他们只能住到底层,好在船主人对船照顾的极好,一层底舱也很干净,倒也勉强住下了。 船行两,一路既可以欣赏美景,又能品尝美食,听船主这船上厨子手艺极好,做的一手好鱼。有客人从湖中钓起了鱼,还能给单另做。 鸢儿一听就有些心动了,她本来就是海中长大的,极喜欢水,一上了船就吵着要抓几条鱼给姐尝尝鲜。 郭文莺也不阻止她,任她下水自己玩去。她对下人很是宽厚,规矩也不多,只要不触了她的底线一般也任他们胡闹。皮三和横三也有了兴致,跟船主借了鱼竿两人在船上钓鱼。 船行在水中,也不知道他们鱼怎么钓,无非是瞎凑热闹罢了。 左右无事,郭文莺便带着红香也到甲板上凑凑热闹,让人搬了椅子,两人坐在甲板上吃着水果,看着湖景。 浩淼的湖面,蒸腾的雾气,迢迢青山,幽幽古村,深深巷,处处给人以感观上的宁静和慰籍。 太湖的风光,是融淡雅、清秀与雄奇、壮阔于一体,碧水辽阔无垠,烟波浩淼迷朦,峰峦时隐时现,气象变幻万千。尤其是著名的鼋头渚,独占了太湖风景最美的冰山一角,山青伴着水秀,碧波映着亭阁,然胜景,浑然成。 几人坐了一会儿,鸢儿手里抓了两鱼从水中钻了出来,兴奋的扔上了甲板,对着郭文莺招了招手,随后又潜了下去。 郭文莺让横三盯着她点,这里水流很急,别出什么事。横三应了一声,扔了鱼竿,扒着船舷往下看。 郭文莺也看了一会儿,忽然一转头,正撞到一个胸膛上。 那人低低的声音道:“姐还是心点,别掉到水里喂了鱼。” 郭文莺仰头,便见那贵公子笑吟吟地看着她,一只手去扶她的腰,轻轻抚了一下,赞道:“倒是好细的腰。” 郭文莺一把推开他,忽觉这人好色的毛病倒是和封敬亭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人家封敬亭好歹不会像他这样随便找人一度春宵,又不想负责任。 她道:“这位公子,没事就回船舱吧,我掉下去没事,公子若不会水性,那才真会喂了鱼呢。” 这会儿鸢儿已经爬上来,抓了五六条鱼,炖一炖,够他们大吃一顿的了。她身上湿淋淋的,春日洗衫薄,紧紧贴在身上,露出美好的身形,惹得船上男子都瞪大眼睛瞧着。 鸢儿自幼在海上长大,似乎并没觉得什么,拎着鱼,高高兴兴的去厨房去了。 那公子对着她的好身材也不禁多扫了几眼,回头又看郭文莺,“本公子素来眼光独到,看女人走路弯腰行动,便知道身材好坏,你这身材定是要比她好得多。”他着眼神中禁不住带了几分色意,“你陪本公子一夜,本公子给你一千两如何?” 南齐物价平稳,一千两都能买套房子了。这还真是瞧得起她,她的一夜竟值一千两?也不知封敬亭睡了自己那么多夜,是不是应该叫他把钱都补回来?到时候她就能混个南齐首富当当了。 她歪着头想这件事的可能性,那模样似是完全没把眼前之人放在眼里。那公子隐有些着恼,不过面上还维持着优雅姿态,倒真是教养极好的。 就在这时,突然船身剧烈晃动了一下,有人叫道:“船上进水了,船上进水了。” 满船上的人皆惊起来,许多人都从船舱奔上了甲板。随后船主人哭丧着一张脸从船舱爬出来,叫道:“大家不用慌,咱们可能遇上水匪了。” 这么一,船上的人更加混乱起来,有一些自认为水性好的,着急毛慌就要跳水。 有人大叫,“快看,是水匪,水匪来了。” 一条乌漆的大船向这边而来,比这艘客船略些,但是行动速度却很快,不过转眼就到了近前。 对于这种商船改良之后的战船,郭文莺是看不上眼的,船头包些铁皮便自以为不催了,不过这会儿他们在商船上,遇到这么多水匪还真是麻烦。 那水匪之中领头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古铜色的肌肤,赤裸着上身,穿一条牛鼻裤,一身肌肉似乎涂了什么油,在阳光下硕硕放光,倒是难得的一个健硕之人。 他往船头上一靠,对他们痞痞笑道:“听这只船上有钱的不少,咱们不求命,只求财,把你们的钱交出来,就救你们,否则等这船沉了,你们就跟着一起去喂鱼吧。” 有两艘船划过来,船上几个喽啰大叫着:“交钱出来,不交钱的扔到湖里下饺子喽。” 船上的人顿时慌乱起来,有的吓得脸白,有的尖声叫着,还有的干脆就吓尿了。这湖上的水匪最是心狠手辣,劫了财,再要命的比比皆是。可不交钱,命立马就没了。 许多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随后开始把随身的包袱和银子都扔到那两艘船上。 有人做第一个,就有人做第二个,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照着做了。卢俊延凑到郭文莺身边,低声道:“文莺,咱们怎么办?” 郭文莺道:“叫人把随身的钱财都抛上去吧。”这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有自然好,但也犯不着为了钱把命给搭上。这些人要是只求财,或许拿了钱之后就能走了。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一章 跳水 那领头的匪首看船上的银子堆得越来越多,笑得眼都眯起来,果然还是这种大船油水多,有钱人多,银子也多啊。 他扫了一眼大船上的众人,喝道:“还有人没把钱交上来吗?” 那划船的两个子,其中有一个指着船上的几人道:“大当家,那几个人还没交钱。” 郭文莺随着他指的方向回头一看,见那人居然是那贵公子,在他身后站的是几个一看便身手绝好的高手。她不由挑挑眉,不怕这些水匪,看来这公子还真有几分胆识。也不知是真有本事,还是在装腔作势? 人群中有人低声道:“知道这公子是谁吗?” “是谁啊?” “是张家的人。” “哪个张家?” “就是东南最大户的张家。” 郭文莺心中一怔,东南最大户的张家她还真不了解,从前倒是听过有这么一号,但是具体做什么的还真想不起来了。 那胖知府也是个贪财的,怀里抱着银子哆哆嗦嗦的也不肯往船上他不时打量着张公子,约莫是也在以这张公子马首是瞻。 她心里有数,立刻使了个眼色,叫身边的人往后退。她带的这些人,除了卢俊延之外,其余的都会游泳,便是待会儿打将起来,也未必吃得了亏,大不了船沉了都跳进湖里。不管怎么,先保了命要紧。 站在张公子附近的人也都开始往后退,都生怕被这位胆大的公子给连累了。 那张公子倒也不惧,背着手,昂首挺胸的,高贵的姿态表露无遗,若不是他那勾着她非要跟她成事的龌龊样,还真有点贵公子的风姿。 那匪首盯着张公子看了半,嘴角挂起一抹冷意,“怎么?这位公子是打算跟咱们对着干吗?” 张公子昂首一笑,“匪徒有何可惧?” 匪首冷笑,“你这是在拿这满船人的性命在撑你的面子,你若痛痛快快的把钱拿出来,便也罢了,若是不肯就让这满船的人都给你们赔命吧。” 张公子心中微惊,喝道:“你敢。” 匪首哈哈大笑,“我有什么不敢的,就凭你张家的身份吗?一会儿你掉进水里,倒是可以打捞上来,拿着向张家要点赎金花花。” 他着手一挥,当时就有几个快船上的水匪跳下湖,不一刻大船上就有人喊:“漏水了,大船漏水了。” 汩汩的湖水从船底冒了上来,大船有些倾斜起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沉了。这会儿张公子也有些慌乱,紧咬着唇不出半个字,那匪首笑道:“怎么?张公子打算抱着那些银子去喂王八吗?” 张公子从被人娇养,那是一不二的,哪里受过这等奚落,不过到了这会儿颜面和命哪个重要他还是拎得清的。他带的这些人,大都是旱鸭子,在岸上都是好身手,若进到水里,又哪里是这些湖面上过活的人的对手?他咬了咬牙,“我把银子交给你,你放了这满船的人。” 匪首笑起来,“这会儿再什么都晚了,那船凿开了就堵不上,你们就等着到湖里喂鱼去吧。” 郭文莺在一边看着眼前情势,心道,难道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船沉了不成?她虽可以自己逃脱,但这满船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抱着个孩子,此处距离湖岸很远,真要这船沉了,能活下来的怕是不多。 她忽然上前两步,走到张公子身边,低喝道:“把你身上的银票给我。” 那张公子一怔,“你要干什么?” 郭文莺懒得跟他解释,白生生的手在他面前伸着,“赶紧交给我。” 也许是她的气势有些惊人,鬼使神差的张公子竟真的从怀里掏出大把银票递了过去。 郭文莺拿过来翻了翻,竟然是一万多两,心中暗惊,这张家真是有钱的厉害,一个富二代出门带着这么多钱,也难怪他舍不得往外扔。 她举着银票,高声道:“这位大当家,既然是求财就给条活路,我这手里有一万两千两银票,大当家若是肯给咱们条活路,这钱就给兄弟们喝酒,若是不肯我就把它扔到湖里去。” 这匪首是太湖上的一霸,惯常在此间活动,名叫杜二黑,人送外号“水耗子”可见水下功夫了得。 此刻他盯着郭文莺打量几眼,不由笑起来,“这是哪儿来的一个娘皮,模样倒是挺漂亮,怎么打算惹点事吗?” 郭文莺笑道:“大当家是明白人,这银票浸了水自然就不能要了,莫不是大当家不为钱?” 杜二黑看看她手里银票,还真舍不得,“你,你想怎样?” 郭文莺道:“把那两艘船给咱们,送这船上的人上岸,我就把这银票给了你。” 杜二黑思索片刻道:“好,船给船上的人,不过你和张公子就请到咱们这艘快船上做做客。” 郭文莺自然不想同意,可那两艘船根本装不了多少人,这马上船就沉了,再耽误下去就都只能上湖里喂鱼去。 她点点头,“好,我应了你。” 张公子见她应下,不由道:“你想死别拉上咱们,上了匪首的船,还有命下来吗?” 郭文莺冷笑,“若不是你不肯把银票交出去,这船怎么会被凿沉了?也不知是谁想死,偏要拉上其余的人。” 张公子被骂却还不了嘴,只能站在原地生闷气,思忖着怎么跑路。 对面那水匪的快船划了过来,把他们两拨人都押了过去。那胖知府怀里还抱着银箱子,刚一上船就被人抢了过来,然后一脚给踢一边去了。 随后两只船过来,把其余的人都载上去。这是匪首倒是也讲信用,郭文莺把大把银票交出去,那船便拉着船上的人向岸边划去。至于船上的水手都会水,不等船沉,便纷纷跳下水。那船老板也跳到水里,看着自己的船沉底,心疼的眼泪都下来了。 这回干买卖可是干砸了,那杜二黑已经好长时间不在这水上活动了,怎么今就出来了?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二章 招安 郭文莺上了船,她倒显得沉静无比,那落落大方,无比从容的样子连杜二黑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美貌倒是其次的,关键是这气度,真是难得。看到后来,他都忍不住赞道:“妞,你就不怕吗?” 郭文莺淡笑,“怕什么?大当家是慈善之人,乃是劫富济贫的英雄好汉,又怎么会难为我这个女子呢?” 杜二黑听得哈哈大笑,“有意思,我杜二黑也见过不少女人,你的胆子却是最大的。” 郭文莺不置可否,她若胆子不大,就不敢上东南来做这个闽浙总督了。 不过她之所以能这么淡定,全是因为心里有底,因为她知道怕是用不了多一会儿路唯新就会带着人追上来。她原本觉得让他在后面跟着是可有可无的,没想到这会儿倒是派上用场了。只希望他们来得快点,不然若被这群人带回匪窝里也是麻烦。 看着这一个个横眉竖眼的匪贼,卢俊延吓得脚都站不稳,若不是身后有人扶住了,他都要一跤栽在地上。再看郭文莺那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禁暗道“不及”,自己空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是比不上这个外甥女了。 杜二黑抓看他们几个,倒是笑得很开心,叫人拿绳子把他们绑了,随后琢磨怎么往张家送信。 他摩挲着下巴,问郭文莺,“你我是要十万两呢?还是要二十万两?” 郭文莺没想到他会问自己,反正钱也不是她出,便道:“张公子甚是尊贵,怎么只值二十万两,我看要五十万两还差不多。” 话一出口,那张公子就狠狠瞪了她一眼,便是从脑袋后面都能感觉到那眼神里的恨意。 杜二黑大笑起来,“得对,张家的公子怎么只值二十万两?自然要五十万两更好。” 他今做了一票大的,他自是心花怒放的,叫人把这些人都关到船舱底下。 舱门关上,张公子立刻对郭文莺吼道:“你这女人,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何必陷害我?” 郭文莺睃他一眼,“张公子,你要是有力气不如闭目养神一会儿,否则想逃都逃不出去。” 张公子一怔,“你能逃出去?” 郭文莺笑了笑,也不理他,闭着眼靠着身后一只装水的桶开始养神。 张公子看着她淡定平静的脸,似乎忽然所有的恐慌和惧怕都消失不见了,仿佛地间就只剩下她,这么淡然的一个人,让看着还真是容易心静啊。 望着她,突然开口道:“我叫陵容。” 郭文莺睁开眼,“你叫什么与我有关吗?” 张陵容笑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只是这般看着她心情就变得出奇的好了。他眨眨眼道:“我怕你不知道自己夫君以后叫什么?” 郭文莺差点喷口血出来,见过不要脸的,这个简的程度直能和封敬亭媲美了,他们刚见了一面,他就敢称她的夫君了? 真不想跟这样的人废话,只当是没看见他,心想着这会儿多半路唯新也快到了吧。 就在这时,忽听到外面传出激烈的打斗声,似乎还夹杂火铳的响声,一声声在寂静的湖面传出来,甚是震耳欲聋 郭文莺心中一喜,这肯定是路唯新来了,只是弄这么大动静做什么?不过几十个水匪,值当用上火铳了?这边火铳一响,稍微有心的就知道是朝廷中人。 张陵容从地上爬起来,“这是有人来救了吗?” “是,恭喜你得救了。”郭文莺没好气的看他一眼,这人嘴这么贱,真该把他扔进湖里好好的洗洗嘴。 路唯新带的人多,几百名锦衣卫和火器营的营兵打一帮水匪,还不是简单的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战斗便停止了。 等郭文莺从船舱里出来,外面甲板上已经躺着许多水匪尸体,匪首杜二黑也被人抓住押在甲板上。 路唯新从另一艘船上跳下来,一见郭文莺就几步跑过来,“你没事吧?” 郭文莺摇摇头,“我没事。” “你也是,怎么就让这些水匪抓住了?” “倒霉而已。”郭文莺一笑,她这一路也没遇上什么危险,看来是大意了,也没想到会落到水匪手中。 两人准备上船,路唯新看了一眼地上趴着的杜二黑,“这水匪怎么办?” 其实郭文莺对杜二黑印象还不坏,讲信用,讲义气,应该是个硬汉子。 她问道:“你把船上的人送上岸,可是按约定办了?” 杜二黑昂着头道:“我老杜话向来算数。” 郭文莺道:“既然如此,就饶他一命吧。”她着回头望了眼杜二黑,“你若以后不做水匪了便饶了你。” 杜二黑脖子一梗,“我手下一百多兄弟,不做水匪吃什么?” “去当兵、经商、种田,做什么不比做匪强?”起当兵她倒想起一事,这些水匪的水性都不错,倒是可以收编到徐横的水军去。只是怕这些人野性难驯,不好管理罢了。 她对路唯新道:“去问问他们愿不愿参军,若能招安也算为地方除了一害。” 路唯新撇嘴,“你还有心情管这事,你都差点叫人给杀了。” 郭文莺灿然一笑,“我这不是没死吗?有你在我也死不了。” 路唯新哼一声,虽不话,心里却觉格外的甜,她能依靠他,这感觉真是好。他嘴上她多事,还是让手下锦衣卫去问了,那杜二黑一听是朝廷招安,顿时有了几分心动。他们本也是本本分分的庄户人家,只是年景不好,连年灾害吃不上饭,不得已才做了匪类。若是能编入水军也是一个好饭碗,从今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怕被朝廷围剿了。且谁都知道南齐的水军是军饷最多的。 何况现在落在人家手里,若是不肯招安也是不行的。他立刻点头如捣蒜,“我愿意招安。” 那锦衣卫见他应了,即刻去向路唯新报告。 路唯新对郭文莺道:“这事解决了,还是由我护送你去福州吧。” 郭文莺道:“不用了,还是自己走着好点,我还想沿途看些风土人情。”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三章 灾民 这会儿张陵容正从后面追上来,他突然被救,自是满腹的疑问,这些人是什么人?郭文莺又是什么人?他还没来得及问呢。 只是郭文莺并不想见她,瞧见他过来,立刻让路唯新拦住了,随后带着卢俊延几个赶紧赶路去了。 他们一路行来,过了江苏,到了浙江,刚一踏上浙江地面,便遇上一大批的灾民。 是今年浙江连续下了几场大雨,遭了灾,许多庄稼都被淹了,地方官员赈灾不力,百姓流离失所,只能携家带口的离开原籍,上外地谋生去了。 他们一路走着,看见饿得面黄肌瘦的百姓,郭文莺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儿。看看那些豪富之家和地方官员们,再看看这些有家归不得,生存都难以为继的百姓,其间的差距何止是巨大。 他们这一路上也没有露出行藏,只是沿途看一些百姓疾苦,体察民情,顺便瞧瞧这些官员们都是如何做官的。 这一日到了淮安县,刚进了县城,正赶上县太爷带着人在粥场施粥。 粥场围着不少人,都是破衣烂衫的百姓,只是粥锅中的粥却只是稀稀落落的只有一些米粒。 朝廷有令,凡是赈灾的粥场,必须要筷插不倒,这里的粥别插筷子了,都能照见人影了。 郭文莺眉头皱的紧紧的,让云墨去查查到底怎么回事,若是官员玩忽职守,当严惩不贷。 卢俊延在一旁道:“文莺,这粥场能立起来都算不错了,你看咱们这一道走过,看见几个粥场了?这官员们不赈灾,倒也未必是不尽责,可能库里根本就没粮呢。” 郭文莺道:“江浙一带是鱼米之乡,官库里没粮,那粮都去哪儿了?” 卢俊延动了动嘴,一副欲言又止样,他在浙江为官一年余,多少对这官场中的猫腻也了解一些。这不管是赈灾银还是赈灾粮,从上面调拨下来的不知要扒几层皮的。从京里出来的时候扒一层,到了地方巡抚、按察使等扒一层,然后知府再扒一层,最后到了县级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就是个府县原来存的那些粮,这些年又是打仗,又是旱涝灾害,早就消耗的差不多了,就算没消耗的,也都便宜了耗子了。此耗子也非彼耗子,都是那些看守的官吏监守自盗,要么以次充好,要么擅自挪用,十个库房倒有九个都是空的。只是这些都是极隐秘的事,朝廷若没人调查就罢了,若是有人调查,这一连串拴在绳上的大部分官员都得吃瓜落。 郭文莺看他神色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是他不肯,她心里也有数。她在东南也待了近两年,这些官员什么揍性她不可能一点不知道,便是不细问多少也知道一些。 只是官员这般作为,到最后苦的还是老百姓。心里暗叹一声,想着等到了总督衙署,她一定好好整顿一下这两省的官风。 不过当下关键的还是怎么赈灾,让灾民尽快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殍满地,死太多人。她心下着急,便催促卢俊延等连夜赶路,终于在两日后到了杭州地界。 杭州是古都,更是风景秀丽之所。他们和卢一钰及张明长等人约好了在杭州汇合,可是进城之后,却发现总督仪仗还没到,没耐何只能暂且等上一两日。 他们是以卢俊延的名义进的城,可没想到刚入城就被杭州知府得知,巴巴的请他们去赴宴。 这位杭州知府只是个代理知府,新任的知府就是那个胖子,他在湖上受了伤,多半还在路上磨蹭着呢。这杜知府三十上下,行事进退有度,郭文莺看此人倒比那个肥胖的盐商更适合做这知府位置。 这杜凌玉也是个会办事的,热情的邀请卢俊延住进府衙,他虽不知道郭文莺的身份,但料来是卢家女眷,对她也格外客气。 郭文莺问他杭州府库里还有多少粮食,杜凌云倒是怔了怔,不过还是回到:“姐,咱们杭州府这两年也不太平,粮食所剩不多。” “还有多少担?” “不过两百多担?” “附近的府县能调来多少?” 杜凌玉心里奇怪之极,也不知道这位大姐问这么多做什么?不过他素来精明,一眼便看出就连卢俊延都对这位郭姐格外奉承,丝毫不敢违逆。心里料定这位姐定是不凡的,自也不敢稍有怠慢,便把杭州周边几个州府衙门的状况了。 郭文莺见他对个府衙状况都了解颇多,不由心中暗赞,此人也真是个有本事的,她正是用人之际,回头倒是可以留在身边用用。 这杜凌云做过几个府的同知,从二十岁做官,升到同知便再也升不动了,从江苏到浙江这十年之中换了不知多少个地方,是以对各个州府都有些了解。郭文莺每吩咐一件事都能对答如流,尽速想出解决的方法。 郭文莺非常满意,点头道:“那就把这些府县的粮都调来吧,送到淮安几个受灾严重的县赈灾去。” 杜凌云“啊”了一声,一时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下令,这调粮的事可不是他一个代理知府能做得了主的。 他虚虚一笑,“姐,你可能不知道,闽浙两省军政事务是由总督大人统管,这调粮需要总督大人的手令的,没有手令一粒米也调不出的。” 郭文莺这才想起别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她让卢俊延拿着总督手令去找杜凌云,让他赶紧从周边府县调粮。 杜凌云虽奇怪这总督手令从何而来,还是遵令行事,他也是办事妥帖,不过两三日便调来了几千担粮。这些虽不够赈灾,但也可先解了燃眉之急,且等回了福州再行谋划。 他们在杭州待了三日,总督的仪仗也到了,据是路上遇到了山洪阻路,是以才迟了几。 郭文莺交待张明长派人跟着杜凌云一起去赈灾,随后让卢一钰带着仪仗先行启程,她则和卢俊延继续微服去福州。 卢一钰不放心她,劝道:“文莺,听路大人你们这一路遭遇匪徒,十分危险,你还是跟着仪仗走吧,好歹有众多侍卫保护着。” 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章 总督府 郭文莺摇头道:“我们这一路虽是凶险,倒也体察了不少民情,那些官员我暂时还不想见,且等着都安排好,再好好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她心里早就打定主意,这些闽浙官员平日里一个个养的太娇,也该是时候给他们点苦头了。 总督大人莅临杭州,杜凌云这个代理知府自然要随行伺候的,只是他等了两日,却根本没见到总督的面,仪仗马车里根本没有人。他心里奇怪,私下里悄悄拉着张明长问道:“大人,总督大人没来杭州吗?” 张明长睨他一眼,“你昨还跟总督大人话,她又在这儿住了几日,你还没见过?” 杜凌玉大惊,“我何曾见过总督大人,他是谁?” 张明长笑得眯了眯眼,其实不止他诧异,换了二一个人,也绝对想不到郭文莺会是总督,一个长得那么标致的娘,细皮嫩肉的很,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 不过他这人心眼坏,故意不告诉他,神神秘秘道:“这总督大人自然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你若想找肯定找不到,不过没准哪突然就能从树上跳下来呢。” 杜凌玉暗“嗤”一声,总督又不是猴子? 他知道张明长是故意在拿他开涮,不过也敢这么总督大人,真是好大的胆子。但是由此也可以看出,总督应该是个性格和善的。 他观察了一下周边的人,还真没发现哪个更像是总督的,只是好像听总督是个女人。女人?他忽然怔住,看着不远处正和几位大人话的郭文莺,早上晨曦的光芒映照在她脸,那莹白的脸绽放着光彩,真是不出的好看。 他只觉浑身如遭了雷劈,这位难道就是那个传中很厉害的总督?他一直以为能打瓦剌,杀反贼的是个膀大腰圆,面目狰狞的,最起码也高满脸横丝肉,一身的凌厉骨,这柔弱秀气的模样还真是难想象。 虽心里震惊,面上却不敢露,他提着袍子下摆走过去,对郭文莺一躬,“姐,这就要走了吗?” 郭文莺微微颔首道:“是要走了,这几日多谢杜大人关照了。” “不敢,下官只是尽了应尽的义务。” 郭文莺点头,“赈灾的事你掂量着办,有什么事只管和张明长,他会酌情处理的。” “是。”杜凌玉躬身答着。 郭文莺对他印象还不错,就像最开始见蒋贸的时候,便觉得这是一个能实干的人,这杜凌玉给她的感觉也是如此,此人虽是做事玲珑,却也有几分仁义之心,从他尽心赈灾就可见一斑了。她初到东南,所识的人不多,倒是起了把他调到身边的念头。左右过不几日杭州知府就到了,他这代理知府也做不下去,倒不如调到总督行辕去。 她临走时跟卢一钰这事,卢一钰自也是赞同的,笑道:“我瞧着那人也不错,且等回了福州,大人下道手令把他调来就是了。” 郭文莺也笑起来,“你满口大人大人的,这是私下里,表哥怎的这般见外了?” 卢一钰性子素来有几分死板,闻言倒是面色一肃,“大人本就是大人,岂能礼废?若是他日,怕要称呼娘娘的。” 郭文莺一怔,想到她和封敬亭的一年一约,她答应他一年之后就回京,进后宫安心做他的女人。这以后这“娘娘”的称呼怕真是要叫实了的。 不过可惜她毕竟不是男人,和封敬亭又是那种关系,进后宫也是早晚的事。想到她只有一年的自由了,不由心中微有些烦闷,她在外面自在惯了,让她进宫,真是各种不习惯啊。 他们连赶了几日到了福州,在客栈略住了一晚,打听了福州的一些情况。 次日卢俊延一大早就带着郭文莺去了总督府,现任总督府,实际上就是江太平曾经的宅院,从上两任总督之时,这里就修缮过。前面做了官衙,后面院落为总督大人的住所。 这里房子众多,极为庞大,堪比亲王府,住许多人都是住的开的。只是一届总督,住这么大的府院有些越矩了,有些房子被拆,也有一些被封了起来。但大体还是保持着曾经的模样。 郭文莺来过这里,也有几分熟悉,只是当时是客人,没想到有一她居然能成为这里的主人。 这个时候时间尚早,许多官员都在总督衙门里等着,等前面报信的来了,再出城去迎接。 卢俊延身为布政使也是三司之一,省一级的官员除总督、巡抚外,下设三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被合称为“三司”,皆为省级行政区最高机关,分掌地方民政、刑狱、军政。三司长官布政使、按察使与都指挥使,同为封疆大吏。 卢俊延做布政使也一年有余,官面上的人大部分都熟。一进门便与人见礼寒暄,有人道:“卢大人,听你进京一趟,又官复原职了?” 卢俊延淡笑,“这都是皇上隆恩,祖宗保佑。” 这会儿一个人远远的步跑着过来,一见卢俊延便握紧他的手,“老卢啊,你可算回来,都担心死我了。” 卢俊延笑起来,“怎么?你还怕我直接下了刑部大狱,再也回不来了?” 那人叹气,“自是担心,你也知道那些人……”他着忍不住叹口气,终没再下去。 此处人多嘴杂的,也不方便叙话,卢俊延也不欲他再,回身对郭文莺介绍道:“这是本省的提学蒋大人,名玥,字金照,是舅父的结拜兄弟。” 郭文莺忙见礼,“见过蒋伯父。” 蒋玥捋着胡子笑,“这位是?” “这是我的外甥女,刚到福州,带她出来见识一下。” 蒋玥本想,总督大人马上就到了,他带着外甥女到处招摇什么?不过也知道卢俊延的脾气,听不得逆耳之言,便道:“你心里有数便是。”他着又道:“你前一阵还要与我攀亲,把你女儿许配给我儿子,怎么又没下文了?莫不是要反悔不成?” 正文 五百一十五章 排头 卢俊延笑道:“那是一时戏言而已,令郎文采样貌都是拔尖的,是女配不上。” 蒋玥哼一声,“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不就是嫌弃我儿子腿有点坡吗?他也不是坡的很厉害啊?只不过前年骑马摔了一跤,也没什么大碍啊。” 卢俊延忙道:“不是这个意思,真不是,我女儿从任性,是真怕委屈了令郎。” “你少这么,虚头巴脑的整这个干什么?” 卢俊延只能在一边陪着笑,也不敢搭茬,他知道这蒋玥的脾气,那可不是个好惹的,真要惹火了他,给一顿排头,反倒自己下不来台。 两人斗了几句嘴,好歹蒋玥也没纠缠不休着,卢俊延是一省的布政使,也是三品大员,自是有人来攀附交情,不一会儿身边便聚了不少人。 卢俊延挨个给郭文莺介绍,“这是参政徐大人,分管督粮道,这是参议董大人,分管督册道,这是管分守道的王大人,这是经历顾大人,这是都事赵大人,提刑按察使陈大人,按察副使杜大人,福州守备郭大人……” 其中官职有大有,郭文莺都一一回应,年龄大的她会见个礼,年轻些的便微微点头。 众人都不知道卢俊延这是什么意思,好不央的怎么拉一个女人跟他们见面?不过碍于卢俊延的面子,也都略略见过了。 有人好奇,问道:“卢大人,这位是谁啊?” 卢俊延笑道:“这是我家外甥女,听今日迎接总督大人,就来看看热闹。” 一听他这话,有人笑起来,“你莫不是想给外甥女招亲,跑这儿找夫婿来了吧?” 卢俊延听着也不恼,心,你们就笑吧,回头有你们哭的时候。 这会儿离总督大人来的时辰还有段时间,一帮人闲着没事开始闲聊起来,聊的正是这位总督大人。 “张年兄,听咱们这位总督是个女人啊。” “是啊,好像不过二十上下,还是个年轻女人呢。” 有人嗤笑,“一个娘们怎么做总督?” “听这总督原先就在福州待过,还杀了不少人呢,那江太平就是叫个女的给打败的。” “你那位南陵公,又封了南陵王的叛逆啊?他叫个女人给打败了,也没多有本事啊。” 一帮人又起来江太平,这些年江太平没少在东南祸害,各级官员是对他又惧又怕,没想到最后却败在一个女人手里,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们着江太平,又转到郭文莺身上,有人道:“听这位大人是靠爬男人床上来的,一身细皮嫩肉迷惑了皇上,勾的皇上违了祖训封了她第一任女官,还给派到东南来了。” 这一语算是颇重了,不过还是有人附和着:“我也听了,这女人懂妖术,模样长得好,勾了不少男人的魂儿。” 郭文莺笑吟吟地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自己的八卦,都女人聚在一起好八卦,这男人也不例外啊。她就想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不用听他们拍马屁,当面汇报工作,就听听他们背后什么就成了。到底这帮人是没一个瞧得起她的,觉得她一个女人做总督,让这两省的人都丢了人了。 啧,不知道明日他们看见背地里议论的人,升了总督府公堂时是个什么表情?也别她坏心,这会儿倒有几分期待了。 不知什么时候蒋玥已经坐到她身边,看她认真听着,不由道:“闺女,好听不?” 郭文莺一吓,回头看是他,不禁笑起来,“蒋伯伯觉得好听吗?” “还行。”蒋玥竟然点了点,“这背后议论人,最忌讳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郭文莺眨眼,“是什么?” 蒋玥吟吟笑着:“就是叫当事人给听了去了。” 郭文莺不禁多瞧了他一眼,这蒋玥也不过五十来岁,干巴瘦一个老头,看着挺不起眼的,没想到倒真是有眼光,他这意思竟好像是认出了自己了吗? 虽然郭文莺在东南任过官,也在福州待过,与福州不少官员都见过面,但新皇登基后,闽浙两省官员撤换最多,先前福州,尤其是江太平近身的,杀的杀,流放的流放,跑的跑,几乎是所剩无几了。 她现在又是一身女装,若非与她近距离接触过的,根本认不出她来。也因为此,她在这总督府待了这么久,也没一个看出她就是新任总督。 她正想着,突然有人急叫道:“二叔,原来你在这儿呢,找你半了。” 那人着话,向这边走来,突然一抬眼看见郭文莺,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后下意识撩袍就跪下去了。 跪下之后,忽想起似乎自己太冒失了,她这么出现,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他立刻转过头对着郭文莺身边的蒋玥道:“侄儿给叔叔见礼。” 蒋玥好险没乐了,心臭子转的倒快,真当他是傻子吗?他这侄子长这么大,除了逢年过年拿红包的时候,还没给他磕过头呢,今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没有猫腻才奇怪呢。 他哼道:“行了,臭子,赶紧起来吧,知道你跪的不是我。” 那人正是蒋贸,此刻他嘿嘿笑着,从地上爬起来,又对郭文莺恭恭敬敬一礼,“见过郭大人。” 郭文莺微微点头,问道:“这位就是令叔吗?怎么从前没听你提起过?” 蒋贸道:“家叔从前在江苏任提学,去年刚调到福建来。我们叔侄二人能在一省当官,也算是难得的。” 郭文莺道:“你之前跟令叔提到过我吗?” “那倒没有,不过我叔叔这人表面看着放荡不羁,其实最是聪明,大事情都能做到心中有数。” 郭文莺不禁暗暗点头,刚才她看这蒋玥,忽然有种好像看见陆启方的感觉。她总觉得他像一个人,刚才没想起来,这会儿才隐隐感觉到,其实他身上某种气质和陆启方极为相似。也是那种表面看着一个颠三倒四的老头,实际上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别的不,就这份眼力便不是谁都能比的。 正文 五百一十六章 逢迎 她有心攀交,便对这一位格外有礼,笑道:“既伯父是蒋大人叔父,又与我舅父是结拜兄弟,便是自家人,以后常来常往,没事多到总督府来坐坐。” 这话倒是变相认了自己的身份了。 蒋玥却哼了一声,“这还没任了职呢,就把自己当主人了,你想坐镇总督府,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郭文莺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这是有意叫她立威的,她也正有此意,回头就叫那些敢在背后议论她,瞧不起她的,全把出的话自己再吞回去。 蒋贸在一旁低声道:“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蒋贸定然为你马首是瞻。” 郭文莺笑起来,“吩咐不吩咐的倒还好,朝廷要建海事衙门的事,你可知道?” “这是知道的,当初陆丞相在的时候,也过要建海事衙门,一直长久以来也没什么信儿。” 郭文莺点头,“我来了,便有信儿了,这海事衙门过些日子便会筹建了,到时候还要你出一把力,我出京时已向皇上举荐,你就是第一任海事衙门的长官,以后便分管海事道吧。” 承宣布政使司的主官为左右布政使,其下设有:左右参政,从三品;左右参议,从四品。参政、参议分司诸道:督粮道(主要负责征收田赋)、督册道(设立情况依据本布政司情况而定)、分守道(主要负责向各府、直隶州传达、催办布政司的公事)。 朝廷又新增加一个海事道,那就是从三品,将来一旦海事衙门建成,那就是两淮盐运使一样,是个大大的肥缺啊。 蒋贸只觉心脏狠狠跳了一下,有些激动,忙抱拳,“下官定不辱使命。” 蒋玥在一旁嗤笑,“的好听,这海事衙门哪就那么容易建的起来?你不要以为上掉下个从三品砸到脑袋上就是件好事了,心把命玩里头。” 郭文莺笑道:“伯父严重了,哪就如此危险。不过这年轻人自然要有股冲劲,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若是不做出点成绩来,未免对不起自己这一身的本事。我相信蒋兄绝对有能力把这件事做好。” 蒋玥不由多瞧了她一眼,心中暗道,怪不得这丫头年纪轻轻的便领了这总督一职,别的不,忽悠人的本事却是一绝。看自己侄子兴奋的愿为她肝脑涂地的样,就知道被人忽悠住了。 不过年轻人是要闯一闯的,这话总没错。 三人着话,便听衙门外有人大声叫着:“总督大人据此只有几里路了,巡抚大人请各位大人前去城门迎接。” 卢俊延本来正和同僚着话呢,闻言走了过来,“文莺,咱们也去吧。” 郭文莺点头,对蒋玥和蒋贸道:“两位大人少陪了,咱们改日再叙。” 两人都拱了拱手,以示恭敬。碍于她身份不好外传,蒋贸也没敢行大礼。 今日是闽浙总督驾临之日,福州城门口一早便聚集了众多官员,无数顶轿子在道边停着,堵得两边的路都无法进出了。 今儿没亮,城门口就封了,不许百姓随意进出,凡出入者必着官服,也必须是来迎接总督大人的。 郭文莺和卢俊延赶到时,马车离得老远便进不去了,两人只得下了车,靠步行往前走。 卢俊延低声道:“文莺,你到底怎么想的?今怎么和这些官员碰面啊?” 郭文莺眨眨眼,“谁我要今日碰面吗?总督大人自然要有总督的架子,岂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卢俊延不禁睃她一眼,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自己这外甥女的脸皮真够厚的,今差不多人她都见全了,还这种话。 又等了一会儿,过了约是一炷香的功夫,总督的车队终于到了,远远便看见旗帜飘展,庞大的队伍溅起的尘烟,腾腾升起,蔓延不觉,怕有数里之长。 渐渐离得近了,鲜衣怒马上千号人行进在平坦的宽阔的官道上,霎是惹眼。沿途路过的百姓瞧见这光景,纷纷避让,匍匐迎送。 前排开道的是皇上谕旨护送总督的五百锦衣卫,由锦衣卫路唯新带队,此刻锦衣卫护旗,肩扛暗黄色的四方官旗,上书“御封闽浙总督”,迎着朔风猎猎作响。 嘚嘚的马蹄声震,气势如山的排场碾压在土地上,直逼城门而来。 有人看见这气势,不禁咂舌,“这位总督大人真是好大的排场,锦衣卫开道,皇家亲卫沿途护卫,真是见都没见过。” 庞大的仪仗在城门前停了下来,随后向两边一让,让出一辆华丽异常的马车来。 那马车极为宽大,把整条路都占得死死的。 不过车停下来,却没有人下车,只有一个身着蓝色官服的官员站出来高声道:“总督大人了,一路上路途劳累,今日就不见各位了,请各位明日到总督府饮宴。”完收一挥,让车队继续向前,直接从城门口进城了。 那官员正是卢一钰,也难为他刚做不久的官,官架子倒是摆的十足十。 那些跪地相迎的官员都面面相觑,他们早在福州最多的酒楼包场准备了接风宴,没想到连总督大人的面都没见到。 不过谁让人家是上司呢,什么就是什么吧。 一干官员都从地上爬起来,然后三三两两的散了。 郭文莺扶了扶自己的腰也准备走了,自己也不知怎么的,没干什么就觉得累的不行,好像这阵子身子也不如之前爽利了。她转头对卢俊延道:“舅舅这就回去吧。” 卢俊延还没翻过劲儿来,“这就完了?”他觉得以这外甥女的性子,怎么也得整出点什么,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结束了。 郭文莺笑道:“那还要怎样?该见的人都见了,且等着明日唱一出大戏吧。” 她转身上了马车,打算去总督府睡个午觉啥的,好好养养精神,明再好好的耍耍威风。 总督府大部分东西都是现成的,自乌那图死后,有一些都搬走了,剩下的搬不走的都留了下来。而且地方官员为了巴结新任总督,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七章 闯入 他们单人单车的走得快,这会儿钦差仪仗还没到,他们抄着路走,倒是提前就到了。 总督府衙今日正门大开,一干衙署官员和差役都齐齐立在门口等着迎接钦差大人。 郭文莺在府门前直接下了马车,刚要进门便被人拦住,一个官员笑着迎上来,“这位姐,总督大人马上就到,姐有什么事可等大人到了可递帖子请见。” 郭文莺睃了他一眼,这纯粹是胡扯,她要真只是某个官家千金,能递帖子见到总督才奇了怪了 忽悠她?真当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妞啊? 她挑了挑眉,“我是总督大人的亲眷行不行?不会连亲眷都不能进吧?” 那官员一听,忙道:“您请,您请。” 看着郭文莺迈步走进去,他忽然轻“咦”一声,“总督大人不是女人吗?哪里来的亲眷?” 他自在那儿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郭文莺也不管她,顾自进了总督衙署。 刚才进来走的是侧门,这会儿却是直接从正门而入,她也不顾周围投来的目光,倒是直接进了衙署大堂。然后大马金刀的往堂上一座,真是好一副爷们的豪爽样。 这会儿总督仪仗已经到了,在府门前压轿,张明长、卢一钰带着一干官员走了进去。路唯新在后面整军,稍后才能跟来。 那些等在府门前的人还在等总督下轿呢,可瞪眼看了半也没见有人下来,问了才知道,总督大人早就进去了。 一干人这才着急忙慌的往里跑。 郭文莺在大堂坐了一会儿,才见张明长和卢一钰进来,她微微颔首,“你们来得正好,总督衙署各项公务要尽快学起来。”随后又道:“叫衙署的各位进来拜见吧。” 有人捧上官服和官印,郭文莺到后面换上,再出来时已经是满面严肃,一身官威了。 随后一干官员上堂行礼,那把她放进来的官早就吓得有点发傻了。 郭文莺叫他们起来,接着让人把行辕师爷找来,这人对此处很了解,以后如何开展工作,还得听一听师爷的。 那是一个撅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标准绍兴师爷的打扮,是乌那图的随行师爷,跟着他有十几年了。 这师爷一见郭文莺便觉一怔,这一早上两人就在总督府里照过三面,他居然眼拙的没看出来这就是总督大人。 心里一阵发虚,忙行礼,“见过大人。” 郭文莺也没难为他,只问了几句总督府的日常事,随后把他叫到后厅,问及那夜索大人死的情况。 乌那图是死在自己卧室里的,在出事的前几夜,有人送了索大人一个美艳的侍女。本来乌那图也没在意,谁知那一晚喝多了酒,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来了兴致,正巧那侍女来送茶,就把她推上了床。 ***好,谁也没放在心上,第二日大人起晚了,也只当是美人在抱,被勾住裤腰。可谁想到了中午,还不见大人起来,有人大着胆子在外面叫了几声,没有回应,这才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随后有人撞开房间,发现索大人已经躺在床上,断气身亡了。 仵作验尸,是被人以极为细薄的兵器割断喉咙而死,而最有嫌疑的就是那个被送来的侍女。此时她已经不知所踪。 侍女名叫春宵,确实长得明艳动人,而为总督大人献美的经历大人已经看押在大牢里。经审问,他自称也是意外得了这么个美人,看总督大人孤身在外,没带女眷,便把献上春宵以求得大人欢心。没想到却出了这等事。 师爷着又道:“目前那经历还在牢里押着,已经判了秋后问斩了,至于那春宵派了许多人去找,寻了许多日也没找到人。” 自来喝酒误事,再加上美人有毒,男人裤腰带松点,就没啥好事了。也难为乌那图也是个杀将,竟然叫一个女人给杀了。 郭文莺道:“可有画影图形?” 董师爷叫人把画影图形拿来,图上画着一个形态妖娆的女子,果然很有几分姿色。 郭文莺看了半晌,眉头皱了皱,叫人把路唯新请来,问道:“唯子,你看看这女人?” 路唯新看了半,“长得挺一般的啊,还没你好看呢。” 郭文莺道:“谁跟你这个,你看这女子眼熟不?” 路唯新又看了看,“好像是在哪儿见过。”他歪着头想了半,“这是不是咱们原来在江太平府里看到那丫头,她拿刀要杀你,把你追的狼狈不堪。” 郭文莺点头,“确实看着有点像,那丫头是月馆出来,就可能是江太平的人。” “你的意思是是江太平杀了乌那图?” “不过也不一定,那本来就是专门培养出来的杀手,不排除被别人雇的可能,不过这人肯定和江太平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 到底这东南一处还是在别人的掌控致之中,无非是从前在明,现在在暗罢了。 此事一时半会儿很难有定论,已经交给福州知府蒋贸去查了。郭文莺又觉不放心,让人把张明长叫来,让他协同蒋贸一追查乌那图的凶手。朝廷死了一二品大员,不能就这么算了,且看什么时候能查出消息来吧。 郭文莺随后又问了董师爷一些事,这个董师爷看着人还不错,也不像奸邪之人,左右总督府里也没师爷,郭文莺便把他留下了,让他调理一些总督府琐碎之事,协调一下关系,写写奏章什么的,还是能办的。 衙署的事务暂时由张明长和卢一钰代为处理,又让人把杭州知州杜凌云调了过来,在总督府里做个经历,虽然同样是六品,可经历之职可比知州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都安排好了,次日便是宴请之日。 一早郭文莺就叫人抬了口棺材放在总督府门前,她让路唯新找个渗人的兵器来摆出来镇宅,没想到路唯新从哪儿给找了一口铡刀来。也不知是铡过猪草还是铡过什么,上面还有一层铁锈,叫人打磨了半才光亮了。 正文 五百一十八章 请客 张强和皮三把铡刀抬过来给郭文莺看看,“头儿,你瞧瞧行了不,虽然是不大好看,不过瞅着还挺唬人的。” 郭文莺瞅了瞅,勉强看得过去吧,就叫人先放到后面,等人都来了再。别人也不知她这要唱一出什么戏,不过她什么是什么,都照她的布置了。 总督府请客,哪个敢迟到,这还没到点呢,总督府门前就已经停满了轿子,昨那些在城门口被拒的官员,一个个都到了,有穿着官服的,也有没穿官服的,大都是一身锦衣,捯饬的鲜鲜亮亮的。 虽然对这位总督大人,打心眼里都有几分轻蔑,但大面上还得过得过得去,不看僧面看佛面,谁让人家得了宠,上面有皇上给撑着腰呢。 一帮官员下了轿,在门口寒暄了几句,一抬眼看见门前停放着一口棺材,不由暗道一声“晦气”,今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万事皆宜,怎么出门碰见这么晦气的东西? 有人问道:“这是谁啊?怎么往门前停着这么口棺材啊?还不叫人搬走。” 有人扥扥他的袖子,“年兄莫要高声,这可能是总督大人放的,或许是府里有什么丧事。” 要办丧事还请客,这不是要冲撞了吗? 谁也闹不清怎么回事,可是谁也不敢问啊。 总督府的侧门开着呢,一帮人进到里面,这会儿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了。 蒋贸来得早,今几乎是第一个来的,看见没人就在院子里等着,后来三三两两都来到了,也没人请他们进去奉茶,便也只能在外面站着。 他看见卢俊延往这边,望过去见礼,低声问道:“叔父,今这是要怎么着啊?” 卢俊延往四处看看,见没人注意他们声道:“我哪儿知道去,那丫头做事我也摸不透,总归是看着就是了。不过还是心点别惹事,真要把她惹恼了,六亲不认。” 想到在来的路上,她对自己翻脸时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他这个当舅舅的会怕外甥女,出去谁信啊。 过了一会儿行辕的乌师爷从前面院子里出来,对各位大人作了个揖,笑道:“诸位,诸位,咱们大人请诸位进前厅赴宴,都请吧。” 他在前面引路,一干人都跟着他拐过弯角往后面走。 这地方是曾经江太平在此宴客的水榭,来了这么多官员,就算总督府再大,也没那么大的厅,根本坐不下,便都搬到水榭来了。 此时沿着长廊,摆了许多张桌子,这里五步一座楼,十步一个阁,走廊如绸带般萦回,牙齿般排列的飞檐像鸟嘴向高处啄着,当真是一处好精致。 董师爷安排这些人落了座,众人在一起开始讨论吃什么好菜好饭,总督大人请客,那必然是奇珍佳味的。 宴席设在行辕后园内,那里有一片湖水,湖中种植许多荷花,胭脂雪瘦,婀娜生姿、争芳斗艳,那一朵朵荷花,如同粉色、白色蝴蝶在风中摇曳,景色极美。 此时湖边摆上了几桌酒席,一轮明月高高挂在空中,轻薄的纱一样的清淡月光洒在湖面上,显得很是舒畅安逸。在湖边喝几杯酒,听几首曲,再赏一赏美花,真是人生之幸事。尤其夏日夜晚,凉风徐徐吹来,把那一池花吹开,香气弥漫到府里的每一个角落,真是沁人心扉。 总督大人宴请,没人敢不赏脸的,酉时未到几乎所有官员都到齐了。此刻钦差大人还没驾临,一干官员们等的不耐,便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所谈的都是这新任钦差,猜测他在此设宴的含义。 有不了解郭文莺的,大赞总督大人是热情好客之人,有的则觉得她是有意向闽浙官员示好。只有少数几个官员坐在椅子上一句不,也不知是在郭文莺手里吃过亏,还是怎的。 郭文莺其实早就到水榭了,却不急着出来,躲在湖边的假山后偷瞧这些人在什么。 她让卢一钰把这些人的反应都记下来,哪个对她是什么态度全写下来,到时候好逐个突破。正所谓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她是读的书不多,但孙子兵法最精华的部分却是无师自通的。 故意拖延了好一会儿,那些官员等的实在不耐烦了,没有酒就算了,连口茶水都没有,让一帮人坐在这儿等着喝风吗?不少人都鼓噪起来,还有的低声议论总督太过无礼。架子怎那般的大? 郭文莺见时候差不多了,才走出去,对着众官员们一抱拳,“诸位,诸位大人,本官为诸位大人精心准备美食“珍珠翡翠白玉汤”,来迟一步,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她这么一客气,谁也好意思什么,都回礼道:“总督大人客气了。” 郭文莺落了座,吩咐人上酒上菜。 总督大人的钧令下来,这会儿厨房里的人可犯了愁了。 一堆厨子瞅着眼前这锅汤,心里直犯嘀咕,什么珍珠翡翠白玉汤,还不就是馊豆腐弄点烂了的白菜叶子,再扔点糊了的米饭粒进去。搁在大锅里一熬都是馊的,都是平时喂猪的东西,猪都不吃,竟然拿来大宴满省官员,也不知这位总督大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一帮人围着窃窃私语,“你这玩意能吃吗?” “谁知道啊,反正不是咱们吃。” “快点,端出去,端出去,实在太熏得慌了。” 第一道端上来的就是酒水,是酒水还真是……水,一碗白水而已,也不是烧开了的水,不过是直接从湖里打上来的水,有的上面还飘着细的水藻呢。 至于菜,那绝对是大菜,只不过是所有大菜的混合物。酒楼里吃剩下的,混合而成的泔水大杂烩,一般都放在各大酒楼的后巷子里,都是乞丐们拿来吃的。可就是这些东西,外头的灾民们现在也吃不到,树叶树皮都啃光了,只能饥饿疾病而死。 这些官员大都在南方为官,平日里吃喝都极尽讲究,一个脑满肠肥的,哪吃过这种东西,顿时熏得差点吐出来。 郭文莺心里早憋了火,她这些时日对这两省的官员分外恼恨,一个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有他们在,这东南的风气也好不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 棺材 这会儿路唯新已经抬着棺材上来,楠木的棺材,上了八十八道漆,真是亮光闪闪的。只是在月朗星稀,乍有这么一具棺材往前一抬,还真有些渗人。 郭文莺走过去,手在楠木棺材上敲了几下,咚咚地声响传的满院皆是。她清冷的目光向众人一扫,每个被她看到的人都觉得凉飕飕的,好像被刀割着一样。 她冷声道:“诸位大人都看到了吧,这是棺材,上好的棺材。本官到东南来,就是抬着棺材来的。不过你们要以为这棺材是装本官的那就错了,这里有可能装的是本官,也有可能是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皇上圣旨让本官统领闽浙一切军政事务,那就是赋予了本官极大的权力,杀伐果断,一切全凭本官。本官若想要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脑袋,可以不经上奏直接推出去砍了。哪个要是不信,尽管可以试一试,看看本官敢不敢动手?” “当初在东南我一口气杀了二十多个官员,其中不乏有二三品的。本官之所以把这棺材抬出来,就是想跟诸位挑明了,咱们把丑话说在前面,今后本官在闽浙的一切钧令胆敢有尊者,这棺材我不介意叫你躺一躺。还有敢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玩忽职守,耽于享乐的,一旦查实,严惩不贷。你们可听清楚了?” 话音刚落,满院哗然,这些官员们大都是坐镇一方,平时作威作福的多,何曾被人这么威胁过?就连浙江巡抚蒋闵仁和福建巡抚汤会都不禁心有余悸。不过他们心里也明白,郭文莺不是在说大话,一个女人能坐上这个位置,就绝不会是简单的。何况她和皇上的关系,许多人都心知肚明,以皇上对她的偏心,她若动了他们,不会有什么事,而郭文莺若是损掉半根头发丝,那对他们来说绝对是灭顶之灾。 先前那些还有不服气被一个女人管制的,到了这会儿都变得老老实实的了,哪儿还敢存了半分不敬的心思。都收敛着,暗想着今后夹着尾巴做人,谁要跟这个女人对上,谁倒霉。 这哪是女人啊,简直就是个痞子。都说皇上有几分痞气,他的女人也是有样学样啊。 众官员自是心里腹诽不已,却一个个低头顺耳的,吭都不敢吭一声。 这顿饭吃的简直就是有史以来最惨的一次,饭难吃不说,还吓得一身冷汗。一个个坐不安稳,食不下咽,差点把胃气给憋出来。 郭文莺随后说了有关赈灾的安排,这些人也都一一应了,没一个敢有异议。 她随手点了几个府城把府库打开,那些知府大人脸都白了。哆嗦着说今年各地灾情严重,收成不好,府库中的粮食都不多。 郭文莺也没多说什么,没有就是没有,便是把他们杀了,也拿不出来。她心里明白,就让他们尽力而为,没粮想办法筹备,让各地富商募捐一些,都交给张明长统一处置。 这些人自以为逃过一劫,慌忙应了,显然刚才被郭文莺的气势吓惊了不少,大部分都是面色惨白的。 见他们都老实了,郭文莺也不再多说什么,她也不是想把这些官员怎么样,只不过她来东南是要做大事的,不指望这些人都帮她多少,不要不给她惹麻烦,不处处给她掣肘就行了。 这顿饭吃完她便把人都送了出去,随后把师爷叫来,安排些事宜,自明日开始,她也算是正式的闽浙总督了。 这新官上任总要做出点实事来的,次日一早,郭文莺就让人把徐横找来,让他跟着一起去泉州视察。 不过一两年没见,徐横似乎晒黑了不少,留着满脸的络腮胡子,手里拎着大刀就进了总督府,要不是脸上带着笑,还真挺像来打劫的。 郭文莺睃了他一眼,皱眉道:“你那是什么形象?衣服带子都没系好。” 记得从前的徐横,虽然也是邋里邋遢的,但好歹没留个大胡子,看着还顺眼点,现在只让她想起水路上遇到的那伙水匪。就是那匪首杜二黑都比他看起来像小白脸。 徐横跟她惯了,也没多少礼数,抱了抱拳,随后嬉笑着坐在她身边,“我说郭大人,我老徐就这样,比不得那些细皮嫩肉的,将来娶个婆姨还能嫌我黑不成?” 郭文莺哼了一声,真的有点懒得搭理他,在东南多年,他就学会了贫嘴了。 她道:“路唯新给你送去那人,你用的怎么样?” 徐横道:“你说的杜二黑吧?确实是把好手,不过这些水匪出身的不服管教,都是一身的反骨,都让我赶着扫茅厕去了,先干两月磨磨身上的戾气再说。” 郭文莺点点头,那杜二黑也确实该治治的。 这会儿有丫鬟上了茶,她端起来喝了一口,道:“今天叫你来是商量去泉州的事。” 徐横呷了口茶,“大人,那个地方危险的很,常有倭寇出没,大人前去怕很危险。” 郭文莺皱眉,“我什么危险的地方没去过,你还真当我是闺阁女子吗?” 徐横嘿嘿一笑,他也不是真把她当闺阁女子,只是一想到她是女人,就总觉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他们说要走也快,外面收拾好了车马,路唯新点了一百锦衣卫和三百亲卫跟着,徐横也带着两三百人,一起晃晃荡荡往泉州而去。 在路上徐横给郭文莺讲说泉州最近的情况,自江太平被赶出福建之后,他就四处游走,想集结人东山再起。新南军几次围剿,消灭不少他的旧部,后来江太平在陆上待不下去了,便跑到了海上,和一些倭寇重新勾结在了一起,集合不少人,占了海岛,建了海上根据地。 泉州的港口从去年开始就一直在筹备建了,但由于倭寇不时滋扰,迟迟未能动工,原先建的一块地方已经都被废弃了。 他们一路到了泉州,此地荒凉的让人看着心疼,虽是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但百姓回迁并不多。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 倭寇 走过一处村镇,忽然看见前面不少人聚在起来,在搬抬着什么,有人过去问,说是刚遭了台风,把村子里许多房舍都给吹倒了,县太爷正带着人修房子,救治伤者呢。 他们所见大多数耽于享乐,不管百姓死活的,这样亲力亲为的县太爷倒是少见。 郭文莺颇感兴趣,“走,咱们看看去。” 他们往前走,在村子正中正围着一些人,一个穿着官服的男子站在正中,他大约二十几岁,官服上一片脏污,两个裤腿也挽起来,露出两截小腿。若不是胸口的朴子,头顶戴着乌纱,还真看不出来那是官服。 此时这人正站在一块石头上,居高临下给百姓讲解怎么才能抵制台风减少损失,怎么才能在台风到来时尽可能的保住性命?他的声音柔和平静,没有一丝的激昂情绪,却让人听得很是信服,不由自主的信任他。 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郭文莺只觉心脏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难受的要命。 她一直知道江一行在东南,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他,而且是此情此景,在这种地方。他看起来瘦了好多,也黑了好多,虽精神还好,但难掩一身的疲惫,一看便知有两夜以上没怎么合眼了。 村子里突然出现许多官兵,百姓们都忍不住回过头来,惊诧地望着他们,仿佛他们是一些不速之客。 有亲卫喊道:“大人在地,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百姓分两侧如潮水般退去,但都没走远,只在一边静静看着。 江一行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往这边走了几步,忽然瞧见站在最前面的郭文莺,身子只觉一震,随后呆呆望着她,竟茫茫不知所言。 最后还是郭文莺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这短短一句问出,江一行便觉心狠狠疼了一下,他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土,强作镇定,“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来看看泉州的情况。”她低垂着头,并不敢直视他。上次他送的镯子都被封敬亭给摔了,此刻还真没面目再面对他。 江一行眉头锁了一下,“这边乱的很,常有倭寇上岸,前几日又刮了台风,你还是回去吧,免得再踩一脚泥。” 他看看她的鞋,上面已经满是泥泞,有些地方已经干了,还有又沾了新的。他下意识弯下腰去,用袖子去蹭她的鞋面,又像从前那一次两人一起上街,她一脚踩进水里,他也是用袖子去擦。 袖子刚蹭到脚面,郭文莺缩了缩脚,低声道:“江大人公务繁忙,还是赶紧帮百姓重建家园才是。” 江一行怔了怔,随后意识到两人之间早已不是从前的关系,他站起来,却不禁露出失望之色。他这人本来有些木讷,从没动过情,也没跟人谈过情。唯一的一次遇上郭文莺,却又被人生生拆散了。 这一年来他在东南过得并不好,一个从京都贬来这里的七品官能受到什么重视?他最发到这个偏远小县,每日里都要和倭寇斗争,时时都有生命危险。不过他并不怎么在意,人忙着就好,忙起来就会忘掉许多事。 此时听郭文莺这么说,只得点头,“那我去了。” 见他转身要走,郭文莺忽然心中一动,又叫住他,“我带了不少人,让他们去帮点忙吧。” 她叫张欣房领几百人去帮着搬东西,从水里把还能用的都捞出来,路唯新也带着锦衣卫帮着清理道边被台风刮倒的树木。他们本来是来视察的,倒变成干活的了,不过郭文莺发话了,也没人敢不听,就连红香和鸢儿也都帮着受伤的百姓包扎伤口。 他们出来时没想到这边环境是这样,也没带多少药品和食物,不过能留下的都给这些受灾百姓留下了,并告诉卢一钰,让他回去后运些粮食过来赈灾。 本来泉州附近几个县所剩人口就不算多,又遇上天灾,这些人也真是没活路了。 江一行忙道谢,这会儿他还不知道郭文莺是新任的闽浙总督,还以为她只是碰巧路过,便请她到县衙里略坐坐,也顺便吃些东西。 郭文莺想这些人帮着救灾也得花些时间,总归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便道:“那就多谢江大人了。” 江一行搓了搓手,笑得有些腼腆,“你还是叫我一行吧,毕竟咱们也算相识一场。” 郭文莺点头,两人沿着官道往前走,这里离县衙大约有几里路,上了马也没花多长时间就到了。张强和皮小三几个在后面跟着,除了十几个亲卫,大部分人都留在村子里救灾了。因着她有些事还要跟徐横赏讨,便叫他也跟着一起。 县衙比想象中还要破烂,似乎不久前刚经过大火,有些地方有烧焦的痕迹,还没修缮完,看着大门的门板都晃晃悠悠的。 江一行道:“这里倭寇登陆的次数多,一年里总要来个七八次,也偶尔有小批的倭寇爬上岸,强了东西就跑了。朝廷虽在此处有驻扎军队,但这么大地方,都是小股人溜溜达达的,哪里管得过来,百姓们因此受了许多的罪。” 郭文莺转头问徐横,“此处驻扎了多少军队?” “约有四五千人。” 郭文莺思索一下,“把人数增加到三万,然后把炮台筑起来。” 徐横有些犹豫,“先前筑过炮台,只不过让倭寇给炸了,筑炮台倒是不难,只是东南海岸线太长,不宜在一个地方驻扎太多人。此处还是驻水军合适,这个要回头跟徐海商量一下。” 郭文莺道:“水军要驻,陆军也要驻,具体怎么样,明日咱们去划定修建港口的地方看看再说吧。” 他们说着话,已经进了县衙,前厅也像是刚被打劫过,里面空空的,就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不看别的,光看这一处,真瞧不出来这是个县衙。 江一行满脸歉意的一笑,“这里确实简陋了些,你们先坐坐,我去给你们下点面条吃。” 张强忍不住道:“这县衙里就没厨子吗?” “什么厨子,衙役都快跑光了,就剩几个老弱病残走不动的,其余的都到外面讨生活去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 面条 郭文莺深深震撼了一下,县衙都是如此,老百姓的家里还不定什么样呢? 这个江一行也是,这一年多也不知他过得什么日子,在这样破旧的县衙里,每日生活自理,还要想着照顾无辜的百姓。或者也只有他这样的性子,才能耐得住,居然就在这里任下去了。 江一行站起来往外走,上厨房下面条去了。郭文莺也随后跟了上去,她觉有些话还是得跟他说清楚,哪怕道歉也是要说的。 徐横也要跟着往外走,被张强一把拉住了。他笑道:“徐大人,咱们相识时日也不短了,就不能陪咱们哥几个说说话?”说着也不待他同意,强摁着他坐下,天南海北的胡侃起来。 他表面是找徐横聊天,实际上却是要给那两人制造独处的机会的。身为随身护卫,这点眼力价都没有,还干什么? 江一行进了厨房,就开始拿盆和面,放了抻面条,那边烧着火,水煮开了,面条就抻好了。往锅里一放,煮了不多一会儿,面条就飘起来了。 郭文莺看着他熟练的做着抻面,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如果没有封敬亭霸道的非要抢她,或许她已经嫁给了江一行,家里也有这样一个小厨房,他在厨房里给她抻面,偶尔回望她一眼,全是宠溺的笑容。 可惜这世上没有那么的如果和或许,既然她已经走了这条路,已经和封敬亭定了终身,便也不能再想其他的了。 她低声道:“那日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害你被贬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我早就想跟你说抱歉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是我不该把你卷进那场恩怨之中。” 江一行煮面的手停了一下,随后平静道:“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也是被迫的。只要那人待你好,我也便没什么可求的了。” 郭文莺点头,“他待我很好,也是真心的。而且我们已经成亲了。” 江一行怔了一下,“成亲了,他还让你上这种危险的地方来?” “是我自己想来的,不关他的事。” 江一行沉默了一会儿,“总归是你们的事,轮不到我说三道四的。你也知道这地方危险,能早点离开就早点离开吧。” 郭文莺点点头,她说了一直想说的话,心里也觉舒服了点,长久以来,江一行一直是她心里的一块疙瘩,她总觉对不起他,想要对他补偿。既然她现在是总督了,以后能为他做的,便也多为他做些。 她问道:“你想留在泉州吗?把你调到外省做官好不好?找个山清水秀,环境优美的好地方。” 江一行摇摇头,“不用了,我不能离开这里,这里的百姓太苦了,如果我走了,没有人愿意来这儿为官,百姓们会更加苦不堪言。” 郭文莺也知道他的性子,执拗起来,谁也说不动,不过既然他愿意留在这儿,那他们就齐心合力,一同把泉州建设好吧。 现在这里虽然人烟稀少,但一旦把倭寇扫平,在这里开了港口,建了海事衙门,这里将会发展为东南重镇,其地位比之福州还要重要。 两人说话的功夫,面条已经煮好了,一人用托盘端着几碗往厅里走。 皮小三正在门口站着呢,瞧见郭文莺端着面忙接过来,笑道:“头儿,这怎么是你干的活,交给咱们就行了。” 郭文莺道:“厨房里还有,你去端过来吧。” 她端着面进了屋,一人面前摆上一碗,几人坐在那儿开始吃面。 江一行手艺真是不错,面条煮的不软不硬的,吃的甚是劲道,尤其是汤头很好,用鱼汤熬的汤头,奶白色,带着一股甜香味儿,真是鲜美好喝。 这一年多郭文莺胃口一直不怎么太好,基本都是一碗饭,很少有回碗的时候,这回倒是连吃了两碗。 江一行看她爱吃,笑道:“还有些鱼汤,你可以带点回去,都是我自己熬的,用瓦罐盛了,回去热一热就能吃了。这边离海近,鱼虾最是新鲜,海边偶尔也有打渔的渔船贩卖。” 郭文莺笑着摇摇头,“带就不必了,一会儿我们还要去海边,看看新建的港口。” “那我也陪你们去吧,那一块我熟。” 郭文莺点点头,吃过饭,他们也没等着路唯新那些人,就直接骑马去了海边。这里离海大约有三十来里地,骑快马,也就一两个时辰就到了。 他们跑马沿着海岸线跑了一段,郭文莺看这一处地方找的还不错,地方宽大,海湾吃水量够深,可以停泊大型船,还有地方可以建货舱,作为货物中转站。 只是这会儿除了地上堆了许多木料之外,什么都还没有。朝廷的银子早就拨下来了,为了建港口,几乎倾尽所有,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 江一行道:“原本半年前还说要动工的,不过后来就一点信儿也没了,听说朝廷拨的银子不翼而飞了,到现在还没找到银子的去向。” 郭文莺微微皱眉,“这件事怎么没听人说过?”她问徐横,“你知道吗?” 徐横摇摇头,“我也没听说过,只是以为是因为倭寇横行,才致使工期延误的。” 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有上报,她在福建也有段时日了,居然都没有人跟她说过,若不是今天江一行说出来,她才蒙在鼓里呢。 她问道:“此事怎么没人提过?” 江一行纳闷,“不能吧,这是索大人在时的事了,是有人发现银子丢失禀报索大人的,当时我也在场,远远听了几句。不过后来就没消息了,不可能索大人连上报都没有吧。” 郭文莺暗道,看来乌那图的死还有别的内情呢,这东南之地比想象中还要复杂。怪不得乌那图突然就查起盐税来了,怕是因为银子丢了不好交代,所以才想从盐税入手找补点银子,只是却平白把命搭上了。 这才短短不过数月之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最惊奇的是朝廷居然一点信儿都没得着,也不知道该说这位索大人是聪明还是笨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 调兵 视察完,他们便回程了,到那村子,路唯新等人还在那儿帮着干活着,也真难为这些锦衣卫大老爷们,竟然真的下手在干。有的把官袍都脱了,扔在地上,有的脱了鞋,挽着裤腿。一个个模样都狼狈之极。 虽是这个样子,看村中百姓的神情却已经和先前不一样了,再也不是敬畏和畏惧,也肯与他们交谈,还拿出自家存下的仅有的口粮和清水给他们吃喝。 郭文莺下令不许动百姓一针一线,路唯新素来听她的,便也约束众人,给水不能喝,给饭不能吃了。他们身上也都带着干粮,自己用一些,其余的都分给众人了。 那些亲卫们见他们都如此,也都跟着有样学样。等郭文莺几人回来,这里还真干得热火朝天呢。 左右已经干了,便干完为止,郭文莺让卢一钰先回城安排赈灾的事,然后开府库把她的私银拿出来给百姓们修缮房屋。 百姓们自是感恩戴德。 郭文莺高声道:“诸位老乡,文莺添为一方父母,承继着众多的责任,却没能保护好诸位,是文莺的错,文莺在这里给大伙赔不是了。不过大伙放心,以后房子会有的,田地会有的,大家的粮食也会的。麻烦各位遇上那些游走他乡的亲人朋友,都告诉一声,该回家就回家吧,从今以后,这泉州之地,再不会有倭寇侵扰了。” 有人不禁道:“莫不是朝廷要出兵打倭寇了?” 郭文莺正有此意,打倭寇是必须的,倭寇不除,难以平民愤,更难以维持这一方的治安。 安抚下这些百姓,他们才沿来路回去,等到了总督府,郭文莺就让人把徐海叫了来。 本来他和徐横都是朝廷三品武将,都是直接归兵部调动的,还轮不到郭文莺随意调派。不过谁让这两人是郭文莺带出来的,不听别人的也得听她的,何况郭文莺手里还有调兵符。 徐海一接到命令就匆匆赶来了,一进门也不见礼,只笑道:“文莺,你成亲我也没去,也不知你叫哪个臭小子给占了便宜了。” 徐横一个劲儿拿眼瞪他,他也没看见,还在那儿说着,说是哪天看见那臭小子一定打一顿,好好整治整治。 自来祸从口出,徐横怎么被赶出京来的,他自是门儿清的,没想到徐海这小子居然还敢顺嘴胡咧咧。她横了他一眼,骂道:“你也别穷嘚啵,来商量商量怎么打这一仗吧。” 徐海道:“怎么,你又要打仗?跟谁打?” “倭寇。” 徐海咧咧嘴,“你胆儿还真够大的,这刚来还没多少天,就敢开战了。不过说实话,那倭寇咱也打过,就是攻了两回也没攻下来。” “那地方什么样,你给详细说说。”郭文莺拿了海图,叫他把当时攻岛的情形说一遍。 江太平一日不除,终是祸患,朝廷也几次下令让新南军维护地方治安,围剿倭寇。徐海也没办法,只好领着巨峰号和海螺号去海上瞧瞧。 他晃悠了几个月,还真找到了江太平藏身的地儿,他和郭文莺把清和岛给端了,可当时除了清和岛之外,在靠东三十海里的地方有个月明到岛。岛上景色很美,到了晚上的时候,远远望去可以看到一轮明月在岛上升起,这也是明月岛的由来。 只是后来被倭寇占了之后,岛被糟蹋的不成样子。江太平把自己带的人马都带到了岛上,再加上倭寇的人马,足有一万多人。 他们也不知从哪儿弄的火炮,把个海岛守的跟铁桶似得,竟是带兵攻了两次都没占到一点便宜。 一听到这事,徐海气得牙都痒痒,骂道:“姥姥的,想我也是打过几次大仗的,居然连个海岛也攻不下来,真娘的丢人。” 徐横道:“你满嘴胡沁什么,什么你打过大仗,那还不是郭大人打的,你跟着打打下手也就罢了。” 徐海点头,“若说郭大人打仗我是服的,别看这海岛我攻不下来,到了郭文莺手里就未必算个事。” 两人这一唱一和的戴高帽,郭文莺不置可否,能不能打这仗,她心里还没数呢,哪儿就像他们所说的那么容易。 她道:“行了,别那么多废话,你们回去先准备一下,战船补给都准备好,过几日我去趟,咱们从北茭出发。” 徐海道:“大人,您现在是总督,没必要亲身涉险吧。您这细皮嫩肉的,还得照顾你,要是一路之上出点什么事,怎么跟皇上交代啊?” 郭文莺斜他一眼,“闭上你的臭嘴吧,哪儿凉快滚哪儿去,老子用得着你管吗?” 徐横和徐海都知道她的脾气,心说,先前还真是多虑了,以为郭大人变成女人就扭捏了,现在看来这不还跟从前一样啊,够爷们。 两人走了一会儿,红香突然跑进来,叫道:“小姐,你快看看去吧,徐将军缠着鸢儿妹子,不让她走。” 郭文莺不爱管这事,徐海看上鸢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会缠着不放也没什么奇怪的。没想到就这一会儿,越吵吵越厉害,竟好似动起手来了。 她迈出门去,外面徐海正拉着鸢儿,“妹子,你跟了爷吧,爷真的稀罕你。” 鸢儿瞪着他,“我不稀罕你,你放开我。” “不放。” 鸢儿抬腿踢他,那力气真是不小,徐海受了疼也不吭声,只拽着她不肯放。 郭文莺出门时正看见两人在那儿拉扯呢,不由皱皱眉,“徐海,你放开她。你真有本事把人娶到手,在这儿耍什么威风?” 徐海嘿嘿笑一声,终于放开鸢儿,嘴里还道着:“那下回把她娶到手就是。” 他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可一点没底,鸢儿那丫头脾气倔着呢,想叫她跟了自己可不那么容易。 转身往外走,到了总督府门口,徐横嗔怪的看一眼,“你也是,鸢儿那就是个小丫头,在总督府里你就敢动手动脚的。” 徐海叹口气,他从前厅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鸢儿从眼前过去,他忍不住看她两眼。只这么一看,倒是觉得一年没见这个小娘们,她竟然是变得更好看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四章 稀罕 徐海道:“哥,我是真稀罕她,自从她跟着大人进京之后,对这丫头日思夜想的,对别的女人都没滋没味儿了,恨不得上京里把人给抢回来。这好容易见着了,怎么也得容说我句话吧。” 徐横嗤一声,“有你那么说的吗?你那就是登徒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在总督府放肆,郭大人没拿大耳刮扇你都算便宜了。不过我说你要真喜欢,干脆就来硬的,这女人你要占了他的身子,早晚对你死心塌地。” 徐海挑眉,“哥,你这有经验?” 徐横凑到他耳边,一脸八卦,“你知道郭大人,怎么叫皇上给弄上手的吗?” 徐海奇道:“郭大人什么时候跟了皇上了?” “这都一年前的事,亏你什么都不知道。”徐横切了一声,其实他也是知道了没多长时间,他被皇上突然贬出京,心里惶惶的,还不知发生什么事。 而临出京前去见了陆启方,才知道郭文莺早就被皇上给那啥了。那一日陆启方也是无聊,早会提点了他两句。 他一脸惊奇的咂舌,“丞相,那郭大人的脾气,她能同意?” 陆启方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咱们主子那性子,不同意就不碰了?” 徐横点头称是。 早在西北军中的时候,关于郭文莺和王爷的八卦就传的满天飞,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众人茶余饭后都喜欢说两句解解闷,这是强了那么多回,终于给强成功了? 徐海听他这么说,却不以为意,小声道:“哥哥,单论排兵布阵,我自叹弗如,可是这讨女子欢心,却是弟弟有些经验,那烈女怕缠郎,万事讲究个循序渐进。就好像当初皇上看中了郭大人,半点的铺垫都不讲,便是一股脑儿全扑进去,人家自然吓得不干,碰了壁伤了脸面,就自己拗不过那弯儿来是不行的……” 话说到一半,他被徐横一个瞪眼吓得不敢在言语,只能诺诺小声道:“我说的本来就是真的,真要这么做了,女人不知怎么恨呢。” 徐横道:“我还懒得管你,你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徐海嘿嘿一笑,“大哥就擎好吧,管饱叫你另眼相看。” 徐横心说,狗屁另眼相看吧,别叫人打成猪头就好了。 自这天起,徐海便不定时的出现在总督府,水军营建在北茭附近,他出一趟军营不容易,来一趟福州也不容易。就为了来看鸢儿一眼,骑一天的马,搞得筋疲力尽的。时而也让人带些小礼物过来,情书都写了十几封了,也不见鸢儿动心。对他都是爱答不理的。 他费尽心思,也得不到一个小丫头的心,不由有些烦躁,在船上训练走神,差点一头扎进海里。 他身边的校尉张达看他这样,心说,不就是个女人吗?干脆想个法子叫将军到手就是了。他让人在福州最高级的万荣客栈定了房间,随后给徐海和鸢儿同时送了封信,让他们彼此约见。 信送到总督府,郭文莺可没空看这些信件,一见署名不是自己,顺手就甩给了红香。 红香嬉笑着拿起来,大声念道:“鸢儿,请于明日于万荣客栈一叙,有重要事相商。”说着露齿一笑,“是徐海将军写来的,鸢儿,你去吗?” 鸢儿摇头,“我不去。我以后就跟着小姐,哪儿也不去,也不嫁人。” “人家约你几次,你每次都这么说,你要真看不上人家,干脆就去说清楚。” 鸢儿拿着针线笸箩里的顶针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过了好一会道:“你说让我和徐将军会面,和他说清楚吗?” 红香点了点头,“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徐将军?” 若是她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就心甘情愿的嫁了。那可是将军唉,徐海为人不错,长得也说得过去,虽是武将,身子壮硕了些,但壮也有壮的好处啊。 鸢儿苦苦一笑,“徐将军家世不错,又是朝廷封的三品将军,你觉得我这样一个小姐身边的丫头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吗?就算嫁过去也是为妾的命。我跟小姐不一样,小姐是侯府出身,我不过是一个渔家女,又父母双亡,与其嫁到夫家让人瞧不起,倒也不如一辈子跟着小姐。” 红香点头道:“我觉得也是,嫁人真不如跟着小姐好。你看咱们小姐,闽浙总督,多么排场,多大的官啊,在她身边,谁敢欺负咱们。你要真没那个意思,你还是去说清楚吧。” 鸢儿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她的本意是想跟徐海说清楚,可同样一封信到了徐海眼里就完全变了样。 徐海觉得鸢儿定是明白他的心意,才会这般明目张胆的邀约,内里的意思简直不言自明! 闽地流行试婚,若是私下里看对眼儿了,更是要先看一看彼此是否和顺,再敲下终身。徐海只当那鸢儿不放心自己通身的本事,要先检验一番。 徐海也是曾经娶过妻的,与夫人成亲不过一年,第二年夫人便去了。他旷了这么多年,也没娶个女人回来,早就旷的饥渴难耐了。 这私会将军自然与那书生的文雅略有不同了,更何况闽地民风开放,大姑娘约了军爷在草垛子里翻滚的事情,乃是家常便饭! 这么一想,还真是不能辜负了这妇人的心思。这一夜心里跟抓挠似得,翻来覆去也睡不好。 到了第二日,徐海下午便要出营。 临出军营前,他还命自己的小厮在自己临时的营帐里打了热水,热滚滚地洗了个澡,又烫了手巾敷面,把徐横的手巧小厮江琴叫来,让他替自己刮面,剃了如今京城里流行的菱角须,便是要两角上翘,甚是贵气。 江琴最是机灵,一看这徐将军今日又是换衫又是刮胡须,一准是要幽会美娇娘,当下取了波斯的素馨花水,替徐将军拍了脸,这下子当真是去了军爷满身的汗臭味,这一身长衫腰带的,乍一看犹如京里的老爷要去风流一把。 徐海闻了闻,觉得江琴当真是个有眼色的,当下便赏个小金锭。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五章 露水 江琴老早便知道这位徐将军两兄弟的家底甚是富足,可不同于军营里苦哈哈靠着军饷过活的穷当兵的,如今一看果真是不错,只听说这徐海自妻子去世后,虽然没有再娶,也是在军营附近的村郊里养了寡妇姘头的,隔三差五的去泻泻火气,可也不见如今日一般打扮整齐啊? 当下边明白,一准是遇到了极品的,这是上了心。当下又神秘兮兮地掏出个八角小盒道:“徐将军,小的这还有一样宝贝,只需一丸便可金枪不倒,保管将那小妇人研磨成了水磨豆腐,软滑水润再也离不得将军……” 可惜这下拍在马腿上,徐海一瞪眼:“自从这一半年跟倭寇对上了,老子都憋闷了一年了,走路都能听见龟蛋撞水的声音,哪还他娘的要大药丸?你小子倒是这么多零碎,怎么不见给我哥哥呈上受用些?” 身在军营里,都是憋闷得气血外溢的汉子,俱是说惯了荤腔的,江琴被骂也不气恼,只是苦着脸一皱眉:“二将军,小的哪敢给徐大将军送这个?徐大将军整日里清心寡欲地如神佛转世,也不见有些人气,给他这个这不是找骂?” 徐海骂道:“屁啊,什么神佛转世,那就是个装蒜的二逼。” 江琴心说,你敢这么说,我可不敢。他说着,又压低声音道:“最近我收集了许多绝版的春图,要不要给将军您留一本,好好的研习一番?” 徐海觉得这倒是个好物,可别一年没用,玩意生疏了。当下便拿了一本来,只揣在怀里出去赴约去了。 到了客栈时,因着来得早,那鸢儿还没有到,便是围着客栈走了几圈,指使着小厮在房间里搭了木床,铺上了自己带来的被褥。 心里暗想,原是想着这江南的小娘们定是爱些文雅的,这第一次虽然来不及找个宅院点了沉香,放了花草再幽会一二,也不能弄得太不像样子了,她不高兴,自己也无趣。 心内正暗自寻思着,看见张达和几个水军的士兵从旁边的房间出来。他有些纳闷,“你们怎么在这儿?” 张达笑道:“这不给将军制造个机会吗?” 他把假装鸢儿语气写信的事说了,徐海才知道自己被晃点了,不过事情都准备好了,怎么好半途而废,万一人家姑娘就好这一口呢? 他在客栈等了一会儿,看见远远的鸢儿拿着只篮子往街这边走来,她乌发堆砌,斜梳了个发髻,苗条的身段被一身暗红色绣叠纹的薄袄紧裹着,虽然领口裹得严实,不见娇嫩的肌肤,可是那被腰带束紧了的腰肢显得胸脯愈加的高耸丰满。 徐海再看那清秀的眉眼,虽然略带一些愁容,但似乎越发的娇媚动人了。说起来她今年也是十九岁,正是女儿家的好年纪,真真是一朵鲜花正开放。 他自在海上被她救起,一下子触动了心弦,越发觉得这姑娘无一处不是可着自己的心意的,一想到今天要办的事,当下更是心痒难耐。 他忙走过去,假装初遇,“鸢儿,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鸢儿却不知他脑袋里此时装的竟是些什么勾当,当下便是施礼道:“徐将军,是我家小姐叫我出来买点东西。将军,你找我究竟要说什么?” “你跟我去里面说吧。”他在前面引路,转身进了客栈,鸢儿跟在了他的身后。 她本以为两人就说两句话,没想到徐海居然把她带进客栈中,鸢儿当下一踌躇,不肯再移步入内。 徐海只当她是在害羞,便压低声音道:“你若是不愿进屋,后面还有柴房,倒是也清净,只是怕拢不住声,若是被旁人听见了便不大好了。” 他说的自是内藏乾坤,鸢儿却没听出来,心想着有些话说出来怕他跌面子,当下便不再犹豫,随着徐海入了房间之内。 可进了屋子,鸢儿便愣住了,只见这房间里,惯常的桌椅不见了,倒是搭起了一套新床铺,上面铺盖的都是新作的被子。 徐海摆手道:“鸢儿姑娘请坐。”他殷勤地招呼道。 这屋里左右也是没有能做坐的地方,鸢儿便挨着床边坐下了。刚一落座,身下便是一软,可见这被子是新打的棉花,厚实得很,锦缎华丽,一点也不像是客栈之物。 她不由心中奇怪,暗道这客栈什么时候这么高档了? 想跟他说清楚,说自己无心嫁他,可是该如何向徐海开口又是难题。这话在舌尖里转了三转,终于迟疑地开口道:“徐将军,我不过是个丫鬟,一个卑贱身份,这话无论如何不该由我说的,可是如今这事既已发生,却也不是我等女流之辈可以扭转的。‘名节’二字,不论古今南北,俱是看得极重的,不知您心中作何想法?” 她说的是他一天到晚围着她转的事,可惜这位徐大将军脑子里转的压根就不是她想拒绝的事,脑仁里一路狂奔地想着这鸢儿担心着自己身份卑贱,配不上他这个堂堂的将军。 心内顿时一热,粗声说道:“这男女之间的事,便是对眼与不对眼的干系。我们军营之内的将士哪有朝堂上那些文官的酸腐之气。鸢儿姑娘你放心,你我今日既然定下这终身,便绝不是这一夕的露水姻缘。明日我便回禀了郭大人,与你早早地过礼成亲。”说着,竟是上前坐到了鸢儿的身旁,心里一激动,一把便将这小娘子搂在了怀中。 这一入怀才发现,这身段喷香娇软,竟是比自己想的还要好上许多,真真是好个尤物美人。当下一低头,便将鸢儿的嘴衔住,扑倒在床上,热腾腾地吻了起来。 鸢儿虽然穿的厚实,但是哪禁得住蒲扇般的大手往下撕扯,转眼间便衣不蔽体。 鸢儿哪想到这正经八百地说着话,徐将军突然将自己扑倒在小床之上,行径放浪得无以复加。当下便要惊呼,可是那快要出口的声音被一根粗壮的舌头搅得成了零碎……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 云雨 鸢儿也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哪里经历过这等事,心中恼羞之极,当雄壮之气满满地灌入口中,心内虽是不愿,可是身子却不由自主被那一双铁臂箍得酥软了。这一时间,便被徐海占了许多说不得的便宜。 那徐海也是熟手,等得他好不容易松了她的嘴,鸢儿心内一苦,知道再也不能唤人进来了。 这房间里的情形怎么看都是做成了的丑事。若是贸贸然喊人进来,自己倒罢了,岂不是让小姐也沦为了世人的笑柄了?当下便是紧咬下唇,两手搅动着身下的床单,任凭身上那壮牛般的汉子折腾去了…… 徐海觉得身下的鸢儿初始还挣扎了几番,想必是害羞得放不开,过了一阵便是不再挣扎,只当这丫头领略了自己的雄壮之风,只是那咬着嘴唇隐忍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以前的那些女子,竟是味同嚼蜡,娶这姑娘为妻,才不枉这一生征战沙场,漂泊无依了。 他心里美滋滋的,自是用了十二分的功夫讨她欢心。 这一通折腾过后,云雨间歇。徐海得了趣,总算是停歇了,生怕压坏了小娘子,当下便起身侧躺在旁边,低头看着鸢儿的脸,不无得意地道:“怎么样,小娘子可是舒爽了?” 鸢儿此时才缓过气来,也是攒足了力气,照着徐海的脸便是狠狠一个耳光扇过去。“无耻之徒,做了这般下作之事,竟也好意思去问。你身为朝廷官员,做的就是这凌、辱女人的勾当?” 这一巴掌极重,却将大齐的水军将军打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道:这本是你情我愿,这鸢儿又是走的哪一路折戏?” 因着徐海被打得莫名其妙,愤然起身,露着健壮的胸膛,铁塔一般地站在床前,说道:“鸢儿,你这刚尝了甜头,还未下床怎地就翻脸不认人?难道你不满意我的表现吗?爷活儿不错啊。” 鸢儿本就羞愤难当,听他这么说,更觉气愤难忍,怪不得小姐说天下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就喜欢强迫女人做这种事。他强了自己,还说自己是自愿的,真是不要脸。她越想越气,当下气得将那枕头直直扔甩了过去,正砸在徐海身上。 徐海一个大老爷们叫个小女子打了,心中愤懑,拿起衣服便向身上套去,因着用力过猛,衣服甩动间塞入在衣袋里面的那副春图便从内滑出,书页大张地掉落在床上。鸢儿顺着望去,一眼看到那绝版春宫图中的几幅绝版的图画,上面俱是想到没想过的可耻招式。 “腾”的一下,鸢儿的脸红的如火烧一般,这徐海原来早有预谋,而且还寻了这等无耻到极点的图画要来作践自己,实在是无耻之尤! 忍不住手指着徐海,大声骂道:“你……你这登徒子。”她气愤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将一张俏脸憋得通红。 大凡男子刚刚恩爱之后,却被佳人翻脸,都是会有些心里的阴霾,变得不大自信。 别看徐海这会儿嘴上叫嚣得厉害,心中却极是后悔,也是太过托大,早知道便吃下那江琴的灵丹妙药好了,难不成是自己许久不用,变得不受用了?不然这鸢儿断不至于刚享受过便怒目而视,颇有不认账的架势。 你说她一个没破过壳的姑娘,怎么就那么大的需求呢? 心内这一懊丧,便大伤男人的颜面,徐海推开门就想往外走,可走出几步,又转回身来,压着怒火道:“天色已晚,我先送你回总督府吧。” 鸢儿哪里用得着他,当然是不依,自己愤然跑了出去。 她心里难过之极,好好的清白就这么毁了。回到府里,她便再也撑不住,躲在自己房间内呜呜地哭了起来。后来还是红香发现她不对劲儿,逼着她询问清楚了,才知道她发生了那种事。 她心中义愤,拉起鸢儿,“走,去跟小姐告状去,非好治治这些臭男人不可,一个个的都当自己是什么了?把女人当玩意吗?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鸢儿本不想去,被她强拽着拉到郭文莺面前,两人往地上一跪,“小姐,你给我们做主啊。” 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郭文莺就知道没好事。红香撩起鸢儿的衣服给她看,“小姐,你瞧瞧,那个徐海真不是东西,把鸢儿弄成这样,这一身的淤青。” 郭文莺自是知道这是什么,她第一次被封敬亭给强了的时候,比她这样子还惨。 只是这男人都怎么了?好好的追求不行,非得玩霸王硬上弓的。嫌这玩意玩的刺激不成? 她高声叫徐英,“去,带些人把徐海给我绑过来。” 徐海就知道郭文莺得找他,也没离开福州,他自己知道做的这事少不得一顿打,不过既然做了,他也没打算赖。 他被人绑着送进了总督府,郭文莺抬眼瞅了瞅他,见他一脸刚毅,完全不知悔过的样子,不由抽了抽嘴角,直接道:“先拖外头打一百军棍再回来。” 不一会儿就响起噼里啪啦的打击声,好歹这小子也硬气,竟是一声不吭。 一百军棍打下去,五大三粗的汉子立刻被打蔫,趴在地上,连动都动不得了。 郭文莺走出去,抬头对着他伤处踢了一脚,把徐海疼得好险没昏厥过去。 她骂道:“行啊,你娘的长本事了,叫你练兵准备出海,你倒好,跑来强我的丫鬟,鸢儿是我当妹妹一样的人,你也真是好大的够胆,从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徐海疼得直呲牙,也不敢喊疼,只咧嘴虚虚一笑,“这不都是家学渊源嘛,都是咱们主子教的好。 有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属下,还真是有样学样的厉害。郭文莺心里这个恨啊,忍不住又给他一脚,“别以为占了便宜就是你的人了,还差得远呢,给我滚远点,三天之后,战船出海。出一点差错,要了你的脑袋。” 徐海被人抬了下去,临走时看了一眼在一旁站着的鸢儿。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 机船 鸢儿却连看他都不看他,他不由心伤之极,这会儿总算体会到当初王爷的感受了。他对她一心喜欢,对她那么好,怎么就得不了这丫头的心呢? 等人都出去,郭文莺对鸢儿道:“你也别伤心,还是想想怎么以后着吧,你若要跟他,就叫他娶你就是,不愿意谁也不敢强迫你。就是少了一层膜而已,也没什么,你照样还是你,就当是被男人伺候一回就是了。” 鸢儿吃惊地看着她,不知道小姐怎么会这么想?女人跟了男人那个了就是不洁,怎么到了小姐嘴里就成了被男人伺候了?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这样,又能怎么办?小姐也不可能为了她杀了徐海。何况她对他也不是一点都没动心,否则那一日也不会就肯依从了。 她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一切等小姐回来再说吧。” 水军要出海围剿倭寇,她也知道,这个时候也不想给小姐造成负担。说到底也是她拒绝的不够坚决。 ※ 新南水军的战船,分别是雁阵、新英、巨峰、响螺四队。 这本是四艘大船的名号,因为船大成了队中旗舰,各船队便以旗舰定名。雁阵队有十二艘三桅大船,是最新装备的,规模最大的一支,新英队由四艘大船和二十艘小船组成,规模最小花钱最多。这一支人马先后装了一百多门最新造的火炮,专走不那么太平的航线,是一支战斗力很强的舰队。 徐海这一次把雁阵和新英两只舰队都给拉出来了,齐刷刷的在港口上亮队。 一年多年还只是几艘战舰,十几只战船,现在已经发展成四支舰队,朝廷投了太多的钱在里面,为了建这些船,把国库都掏空了。 结果让水军剿匪,瞧这一年多的战绩,剿匪剿的这奶奶样,倭寇倒现在也没除干净呢,还有脸强上姑娘,也亏他脸够大? 郭文莺一看见徐海气就不打一处来,若是当着许多水军的面,真想给他一巴掌。 徐海也自知心虚,让人扶着在她身后,也不敢靠近,远远躲着。 郭文莺看了看远处的战舰,问道:“这些舰队有多少人?” 徐海道:“加上船工大约三万多,武器装备都是最新的,船场新出来的,还没用过。” 郭文莺站在北茭港口,看见一前一后两只大船进港。一条是福船,旗帆不举;另一条佛朗机船,形制十分俊美。两船桨孔都伸出了长橹,于号子声中齐齐划开,速度不慢。两船似是往四号港口去,推浪拍岸,自她面前经过。 她不由蹙眉,“这些船是什么船?” 徐海道:“是商船。自朝廷开了海禁之后,泉州的商运港口一直没开起来,便用军用港口装卸货,这些船大都是去双屿岛。水军建造花钱太多,各种武器装备不齐,就暂时让这些商船借用一下,给些租金。” 徐海说着,似怕被郭文莺骂,忙道:“也不是所有船都有进港,当然经过特殊审查过后的。” 郭文莺自是知道,海禁一开,有些有眼光的商人就迫不及待了。商用港口用不了,便把主意打到军用港口上来了。徐海背着朝廷做这事,虽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一旦被人查出来,也绝对是个大麻烦。 这小子这两年真是越混越胆大了,这种居然也能做得出来。这军用和商用混用,极易走漏消息。且他精于赚钱,把练兵打仗的事都抛于脑后了,也难怪打了倭寇几次,都叫人打得跟狗熊似得。 事情已经做了,这会儿骂他一顿也解不了什么气,郭文莺叫他叫几个商船主事的过来,问些事。 徐海倒是不敢藏私,把一些日常与他关系不错的都叫了来。那几个一看也都不是船主,都是跟船的管事,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是一个劲儿点头哈腰。对郭文莺的话也是有问必答。 郭文莺从他们口中了解到,中土运出的货物,常常是外洋非要不可的。茶、香料、丝绸、瓷器、硝石、硫磺、火油。用惯了即无日或离,日本的倭刀、南洋的火器,在中土也卖得好价钱。 而这些船大多是进出双屿岛的,双屿经营了二十年,环港一圈沉船,徽商和闽南帮死难无数,活下来的船主则是大发横财。碰到货源硬朗买家又付钱痛快,“一船货,半船银”亦不算难事。商船把玉石和上等茶叶运往日本,回去的时候把压舱石换成了白银。 有一艘双桅船运走了半船花椒,在吕宋航线上碰到一艘佛朗机船,对方竟然用八百盎司黄金,来交换这泥土之物。他们心惊胆战的在大炮下完成了交易,扯起满帆回港,在港口酒家又哭又笑,用酒洗脚,喊处女接客,全体起立敲碗合唱,出尽了洋相。 他们惊奇之下才发现,原来海外贸易有这么大的利益,本来只有几条船往海外运货,现在已经发展成十几条船了,并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中。只是这北茭港口是军用的,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停船,根本容不下这么多船只进出。 郭文莺思虑一下,本来她还为泉州港口筹建丢失的那笔银子发愁,这会儿看来倒是可以利用这些商家的急切心理。给一些优惠政策,把银子筹出来并不是难事。 她跟徐海说让他引荐一艘商船,她要去双屿岛上看看。 徐海劝了几句也没劝住,只好找了大兴号商船的管事,领来见她,那管事四十上下,看着倒是一个实诚人。 徐海也没说郭文莺的身份,只道这是一个他自家的亲戚,想去双屿岛办点货,让他们的商船载一程。 那管事姓杨,都叫他杨掌柜,一听只是这么件小事,便忙不迭点头,“好说,好说,定会照顾好令妹的。” 他看郭文莺是女人,还以为是徐海妹妹。 徐海心说,还妹妹呢,我哪儿敢有这样妹妹?这是我家姑奶奶,好险没打死我。 ※ 杨掌柜为人还算实在,说是要带他们去双屿岛,第二天一早他们便从北茭出发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八章 逛岛 郭文莺带着鸢儿、横三和皮小三几个上了船,还有四五个水军,都是水性极好的。她想着蒋贸也该去岛上看看,又叫人连夜把蒋贸叫了过来。 等蒋贸来了,天光已经放亮,他们用过早膳,才跟着水手一起上了船。 这是一艘四桅船,船体颇大,可以运送不少货物。船上装的都是一些瓷器和丝绸,正是在双屿岛上销路最好的。 杨掌柜告诉她,从前他们的船也来双屿岛,只是朝廷有海禁,都不敢随意出海,一年最多能有机会来两次。现在海禁解除,倒是可以天天出海了。 郭文莺问他船主是谁,方不方便介绍一下。 杨掌柜笑道:“你别说,咱们东家现在正在双屿岛呢,还真是能见上面。” 郭文莺此次来,就是想了解一下双屿岛的情况,顺便看看商户是怎么交易,为日后海事衙门的建立,提供一些有力的帮助。 她笑着点头,“正要见见你们船主。” 他们一路说着话,行了两日,船就到了双屿岛。 双屿是两列长岛,中间夹了二十余里一个港湾,南北走向,肚大口小,好似一张准备接吻的嘴。北口面向大陆,南口较阔,带了点儿喇叭形状,人们修了石头堤坝为海浪减力。 黄昏时分,双屿互市拉开,占了六里的街面。近日远洋大船不断到港,市集物品极丰。 岛上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港口尤其不堪,那无数的侧舷、帆蓬、桅杆、货山、苫布、巨木支撑的风雨大棚,匆匆来去的挑夫、水手,慢吞吞讲价的掌柜、货主,构成一幅极度纷乱的画面。 他们上了岛,杨掌柜要去找人谈生意,他们便自行在岛上逛逛。 岛上物品很多,郭文莺对军器最感兴趣,瞧见一个摊子上在卖火器,有一只短铳,十分精致。可买下来,才发现这东西挺占地方,又去买了个绸袋装它。然后看到一只玉石小猪,雕刻精致,很是罕见,立刻买下。 这时候她有点儿兴奋了,再买下一只千里镜和半只烤鸭。她就站在烤鸭摊子上,一边吃,一边用千里镜四处看。 就算当了再大的官,到底也是个女孩子,说到底她也不过二十岁,有些好奇心也是正常的。蒋贸看着她这样子不禁笑起来,也只有这时候,才感觉她是个真的女人。 鸢儿是在海上长大的,对双屿岛也不陌生,她幼时也曾跟随父母到过这个岛,这会儿再来很有一种故地重游之感。她瞧见一个卖琉璃球的,那透明晶莹的样子很是可爱。她拿了一个在手里,对着眼照来照去。 忽然一个年轻的日本浪人向她走来,满脸笑容,说了许多听不懂的话。 鸢儿一句也听不懂,她问他在说什么,找自己干嘛?对方还是说日本话,叽里咕噜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完全鸡同鸭讲。 张强和皮小三看见,忙过来把那日本浪人轰走了。 鸢儿长得漂亮,看她逛街是道风景,不时便有人想靠近她。又有个痞子想靠拢她,叽叽歪歪,给一个摊主干涉。接着有个中年人不声不响一个劲儿的跟着,只要她驻足观赏货物,那个家伙就越蹭越近,有时就热烘烘站在她背后。 几个摊主都看出来他想揩油,鸢儿躲了他一次又一次,总拉不开距离,不由烦了。这时候一个大胡子水手走来,又是肩撞又是踩脚,一声不吭地把那中年人好一顿骚扰。他看看光天化日之下确难得逞,怏怏走掉。 鸢儿有些害怕,忙躲到郭文莺身后,再也不敢随便走开了。 郭文莺看了她一眼,想提醒她别惹事,不过她一个女孩子到底顾面子,好在没出什么事,也就算了。 四处看了一会儿,这座岛上各个国家的人都有,货物也很多样,确实是个很不错的货物买卖地。你可以在这里零买卖一些新奇玩意,也可以大批量买卖货物。 她询问了一些在这儿做生意的商贩,听说这座岛是有主的,各个国家在此做生意都要收费。他们的组织是一个叫博朗会的,里面有倭人、高丽人,还有西班牙人。 郭文莺听着,不由冷笑起来,这是南齐的土地,南齐的疆域,却由着外国人在这里收税,简直是没有天理了。 她低声对蒋贸道:“你觉得这地方咱们收回来,以后归海事衙门管怎么样?” 蒋贸一惊,他没想到郭文莺竟然存这样的心思,自己当真是不如她,这才上岛半个时辰,她便已经想了这么多了。 他低声道:“若能收归国家自是好的,只是外国人经营多年,早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想要夺回来怕是不容易。而若是动武,过于激烈的话,不知会不会把这岛上的工事给破坏了?” 郭文莺点点头,虽然她也不怕破坏这岛上工事,不过大兵压境终究也不是上上策。若是能把这些人都赶跑了就好了。 天黑之时,杨掌柜回来,说他们东家来了,听说小姐要见他,已经在等候了。 郭文莺道:“那就请掌柜的带路吧。” 杨掌柜带着她去了岛上靠近东边的一处地方,这里都是各个买卖商户的仓库,这博朗会很会做生意,在岛上造了一些房子作为仓库,租给商户收取租金,听说租金很高,还要收取提成。 这还真是没本的买卖,这么大的岛,这么多房子,这么多商户,每年光租金就收入不菲。也怪不得这些外国人占了南齐的地盘,还都不想还了。 杨掌柜带着她走到其中一间,那里除了库房,还有一间休息室。 郭文莺要进去,皮小三过来低声道:“头儿,要不要我先进去看看。” 郭文莺摇摇头,“不用了。”若他们真有恶意,早就动手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她迈步进了屋,里面坐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他长得颇为沉稳,一脸严肃的表情,正在看手里的账本。 瞧见郭文莺进来,微微抬了抬眼,见是个长相极美的女子,不由怔了怔,“是小姐说要见我吗?” 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 商队 郭文莺大大方方的点头,随后也不待他相请,便坐到他对面的地方。 那青年不由挑了挑眉,南齐女子,尤其是大家女子都是很少出门的,便是见外人也是扭扭捏捏的,这一位根本不能说是性格爽朗,简直就是大胆的不行了。她会随商船出海也罢了,居然这么大大咧咧的坐到男子面前,还真是少见。 他笑道:“在下鲁羽,不知小姐找在下何事?” “鲁公子年纪轻轻生意便做这么大,不知公子手下有几只商船?” “我只是帮朋友忙,他刚入这一行,不过只有两条商船。他平时事多,不方便出来,我临时帮他一下而已。” 郭文莺微微叹息,看来找错人了,她本来想利用商队,能和博朗会搭上线,见一见这些人都是什么邪魔外道。不过他这商队船不多,未必就能和博朗会联系太深。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还是道:“不知贵商队和双屿岛的博朗会可有关?” 鲁羽道:“怎么?这位小姐也要在这里做什么生意?” “先探探道而已。” “这也简单,先去博朗会的门市,交两千两银子,然后签订协议,船停靠口岸收费,仓库收费,摆摊收费,大宗货物交易还要提成。” “那你们还有赚?” “赚,不过赚的少而已,原本赚五成,现在三成上交,其余的二成是自己的。朝廷还没开始征税,等开始了,怕是两成都赚不到了。” 郭文莺皱眉,“商户没有怨言吗?” “有怨言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斗得过博朗会吗?”鲁羽说着皱皱鼻子,“我说小姐,你一个女子还是别搀和到这里面来。这双屿岛复杂的很,各方势力盘踞,小姐这般闯进来,又目的不明,可是有危险的。” 郭文莺对他一笑,“多谢鲁公子关心,我不碍,只是想多了解一些博朗会的情况,不知该向谁问询?毕竟想要和博朗会做生意,还是知己知彼的好。” “我朋友极擅交友,倒是与博朗会几个主事相熟,可惜他不在这里,否则倒是可以替小姐引荐一下。” 郭文莺道:“那就多谢了。”此路走不通,看来要走另外的路了。 从房间里出来,外面几人都在等她,瞧见她安然无恙,才轻轻松了口气。 “头儿,咱们去哪儿?” “夜深了,先在岛上找个地方住下来吧。” “我刚打听了,听说这岛上有客栈的,只是收费极高。” 郭文莺点点头,就算收费高也得住了。 他们刚一走,从后面仓库中转出一个人,鲁羽看见他,不禁道:“哥,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你怎么不敢见她啊?” 他才是商队的主人,却把他推出去,自己躲了,这事本身就古怪。 那人轻叹道:“不是不敢见,只是有些恩怨,不方便见。他们可能会在岛上待上一两日,这一两日你多注意一下,尽量保证他们的安全。” 鲁羽撇撇嘴,“哥,这女人到底是谁?不会是你的相好吧?” 那人瞪他一眼,“不要胡说。”随后迈步进了房间,一个坐在桌前对着烛光默默发呆,眼前出现的都是刚才那女子的容颜。 不由心中暗叹,他果然入了魔障,这个结在心中郁结已久,怕是很难再解开了。 郭文莺,她就带着这么几个人就敢来双屿岛,她到底想干什么? 双屿岛就只有一个客栈,还住了许多人,而且价钱真是贵的离谱,一个普通房间,就要一百两,这要在福州城,都能包下一整个客栈了。 他们出来时,并没打算要在这儿做什么,所带的银两并不多,后来算了算,他们十来个人,也就只够在这岛上住两天的。 张强道:“头儿,要不,您和鸢儿姑娘住一间,咱们一半人给你们守夜,另一半在外面打个地铺就是了。左右现在天气热,不睡房里也没事。” 郭文莺摇摇头,“海上风大,又潮湿,在地上睡,非病了不行。” 她叫张强去开了三个房间,她和鸢儿一间,剩下的人住两间,就算在房间里打地铺也比外面强。 房间开好了,先交了一千两押金,郭文莺推门进了房间,看见那破旧的桌椅家具,老旧的床,忍不住骂道:“娘的,这都是用金子做的吗?贵的都离谱了。” 鸢儿抿嘴笑:“小姐,你这还穿着女装呢,可别叫人听见了。” 郭文莺也是做男人做习惯了,一时做派改不过来,她也不在意,反正出门在外的也扮不了什么淑女,淑女谁上这儿来啊? 她让鸢儿把横三和皮小三叫来,让他们几个出去想办法打听打听博朗会的事。这岛上夜生活极为丰富,经常通宵达旦,若是肯下功夫,总会有些收获的。 第二天一早,横三和皮小三才从外面回来,两人都一副餍足的样子,一瞧便是不知晚上在哪里过了瘾了。 郭文莺皱皱眉,“又找女人去了?” 横三嘿嘿一笑,“这地方真他娘的好,各国娘们都有,可比福州城的有味儿多了。” 郭文莺摆摆手,懒得跟他们计较,只问道:“都打听出什么来了?” 横三道:“这岛上有个浪馆,里面的娘们真的很浪,听说博朗会的首领,是一个叫井下重明的倭人。他经常在浪馆里住着,好像听说昨天已经到了,就在浪馆里呢。咱们亲眼看见几个倭人从眼前过去,有认识的说是井下重明,怀里还抱着个贼漂亮的日本娘们。” 皮小三道:“就你那审美,还贼漂亮,脸上涂的跟猴屁股似得,那一脸的白粉,得刮几斤腻子下来。漂亮个屁股啊?” 横三撇嘴,“那叫艺妓,你懂不懂?一点审美都没有。” 郭文莺听着两人拌嘴,在一边思忖这事,对这个井下重明她不太了解,不过倭人的狼子野心她是知道的,跑到南齐的地盘上,大摇大摆的放肆,真不把他从南齐的地盘上赶出去,还说不过去了。 只是关键是怎么赶?而怎么做菜能把这个博朗会连根拔了呢? 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 打下来 郭文莺忖了一会儿道:“你们收拾收拾,回头跟我去会会这井下重明。” 横三和皮小三回了房,张强和蒋贸刚起来不久,也不问他们去哪儿了,总归是他们不在,两人才有床睡。 吃过早饭,几人在岛上转了一圈,这小岛景色真美,到处花红柳绿的,还有各种各样的沙滩。白色的沙滩在太阳的招摇下,变成了一片金灿灿的。蓝蓝的大海一望无际,远远望去,海连着天,天连着海,简直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海。 浪馆每日下午才开门,他们上午逛了会儿岛,又去货载港口看了看,发现岛上有许多战船和火炮。虽没看见大规模的驻兵,但想必有不少是藏在人群中的。若真有战舰过来,这些船肯定要发起防御。 其实郭文莺认为,再好的方法也不如军队大规模横扫,这些外国人占了南齐的地方就不想还了,真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什么博朗会,什么小日本,通通让他们从岛上滚出去。敢不服,直接开着战舰,轰了小日本的琉球岛去。 作为华夏儿女,中华子孙,从本质上郭文莺的仇日情绪还是很重的,若真是有可能,她还真想把琉球打下来,让他们尝尝叫人侵略是什么滋味儿。只是现在南齐水军建立没多久,还不足以远洋作战,也只能把她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强行压下来。 他们正逛着,忽瞧见鲁羽和杨掌柜向这边而来。远远地看见他们,鲁羽便热情的打招呼,倒和昨天的略显冷淡大不相同。 “郭小姐,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郭文莺微微一笑,“刚用过午膳,随便走走。”她此刻面带微笑,仪态大方,倒真像南齐的闺阁女子,谁也猜不到刚才那一瞬,她心里在想着什么可怕念头。 鲁羽道:“正要跟小姐说一声,咱们明日一早就开船启程回北茭了,小姐可要与咱们一路吗?” 郭文莺道:“自然还要劳烦东家带我们一程。不过今天我们还要去浪馆凑凑热闹。” 鲁羽表情有些古怪,“小姐要去浪馆?那可是男人们玩乐的地方。” 其实哪个国家都有类似青楼的地方,只是这个浪馆之所以吸引人,还是因为这里有各国的美女,除了黑头发黑眼睛的东方人,还有金发碧眼的洋妞,另外还有日本女人和高丽女人的滋味儿也与南齐女人不尽相同,而且都比南齐女子风骚,也难怪一个浪馆,便拴住了众多男人的裤腰。 郭文莺自是知道这点,不过真要见一见井下重明,就必须进到里面去。反正她也不止一次光临过这种娱乐场所,倒也不觉有什么不行。 她笑道:“鲁公子若是有空,不如我做东,请鲁公子一回。” 鲁羽听得直咂舌,暗道,也不知他那哥哥看上的究竟是个什么女人,这担子也未免太大了,出入欢场而不色变,瞧那意思,竟好像比他还老手呢。 既然有人托他保护这小娘们,他也只能奉陪到底,便道:“多谢小姐了,自古今日有酒今日醉,在下今晚定要向小姐讨两杯酒喝。” 郭文莺淡笑,“那我就恭候公子了。” 近黄昏的时候,浪馆才开门,它真正红火的时候都是二更之后,越是夜深,这里越是热闹鼎沸。 鲁羽特意打扮了一下,穿着一身绛紫色的袍子,头上高梳发髻,别着一根金簪,身上零零碎碎的挂了些香包玉佩,打扮的很有几分暴发户的样子。 这会儿郭文莺也已经换了男装,她要出入男人欢乐场所,着女装实在不便。她穿女装柔媚,穿男装却是完全不同的风姿,那洒脱中带着豪气,又带几分淡淡的模样,格外引人注目。甚至比女装扮相的她,更能吸引人的眼球。 鲁羽不禁惊艳的看着她,真没想到她扮起男人来,会是这么像,也这么好看。若不知道她是女人,怕是直男看见她,都要忍不住掰弯了。 他撑掌一笑,“小姐,真是好个模样。” 郭文莺笑了笑道:“叫我郭公子吧,我现在是江南富商,郭家的大少爷。” “好个郭公子。”两人笑着往浪馆方向走。 郭文莺怕横三管不住裤腰,容易出事,也没敢带他,蒋贸是文官,也不好带他去冒险,便只带了皮小三和张强陪着她。 一行人走着,不一刻到了浪馆。 馆阁十分雄伟,一条廊桥,下面并没有水,只在两岸竖立四对雕花木柱,系了个超宽的围栏秋千。一群浓妆艳抹,穿着清凉的女子在廊桥上站着,有的在荡秋千,随着秋千荡起,衣衫随风摇摆,露出里面大片肌肤,顿时惹得一帮男人争相观看。 踏入厅堂坐定,这个厅比一般青楼宽大数倍,正面一座戏台直伸到客席中央,都是东洋形制。 戏台两侧高墙各展开一幅巨画。左边一幅是海上景色,千桅万帆冲出飓风云层,又有千鸟百鸥在云间翱翔,羽毛凌乱,漂亮极了;右边却是万千汉家兵马正在渡过冰封的黄河,冰面上“骠骑将军霍”翻卷变形,已经渡过河去的大军分为九路,海一般的枪刺和铜盔,浩浩荡荡,直抵天边。 “汉击匈奴……”郭文莺低呼一声,几人站在这幅巨画之前,如中深蛊,简直挪不开步子。 她从小最喜欢的人物就是霍去病,曾经汉军的气魄也让她倾慕不已,这日本浪人把霍去病的汉击匈奴图放在这儿,可见对中华文化了解颇深。先不提这画挂在这里有没有深意,倒让她想起抗日战争最常说的一句,“驱除日寇,还我山河。” 她冷冷一笑,在南齐眼皮子底下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注目了好一会儿,才在鲁羽的招呼下,继续往前走,他们进了厅堂,找了个地方落了座。 四面看看,见周围宾客锦旃雕裘,散淡傲然。 她问鲁羽:“这儿伺候何人?” “有钱就行。若入二楼环廊,点了姑娘自饮自唱,十两银子。若入中台,五十两!呵呵,它与其他青楼不同之处,便是这个中台。”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 浪人 郭文莺听他说着这中台的妙处,这会儿皮小三已经去案前小酒一品,怪叫道:“哦哟,东洋清酒!” 郭文莺瞪了他一眼,让他消停一点,跟个土包子似得,真是扫他们汉人的面子。 鲁羽也倒了一杯清酒给她,“你尝尝,虽然我也不觉多么好喝,尝个新鲜还是好的。” 郭文莺端起来喝了一口,确实味道不咋滴,关键还贵的吓人。泉州的百姓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离那里不过几十海里的双屿岛上倭人还过着如此享乐剥削的生活,一想这里,更觉这酒的滋味儿不好了。 她喝了一口便放下了,鲁羽知道她不喜欢,又给她倒了一杯茶。 在这岛上,中原的茶也卖的奇贵无比,不过外国人都喜欢,销量也是很好的。 他们坐了一会儿,来了一个穿和服的日本妞,操着听不大懂的中文问他们是否要歌姬? 鲁羽点了一个日本女人,郭文莺则要了一个高丽人,还是皮小三豪气,要了两个金发碧眼的洋妞,他和张强一人一个。张强不要,他干脆一手搂住一个,大庭广众之下就亲了起来。 郭文莺有些暗恼这小子没品,不过拜他这么一闹,注视他们的目光明显少了。 本来他们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这里就容易招人,若再干坐着就更引人关注了。 皮小三笑道:“头儿,你知道吗?这些日本妞除了这和服,里面一丝不挂的。” 郭文莺睨他一眼,也懒得问他是怎么知道的,横竖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鲁羽一手搂着那日本女人,有郭文莺在一边,他也不好意思伸手进人家怀里去摸一把,验证一下,只道:“这浪馆虽好,便也只是图个新鲜,常来就没什么意思了,这里一楼是青楼,二楼是赌城,没事可以去玩上一把,三楼有一个浴池子,是给贵宾们泡澡用的。在岛上淡水金贵,那澡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 皮小三笑道:“泡澡谁稀罕啊,有美人跟着才够滋味儿呢。” 几人说着话,鲁羽一直注意观察郭文莺表情,见她神情自如,便是听着各种荤话,也能嘴角含笑,不禁暗道,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还真是稀罕。现在他越来越好奇郭文莺的身份,一个女人,跑到这个岛上,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候,又有几人从厅外进来,看服饰乃是南齐人,一进门看到那幅汉击匈奴图,便有人道:“当时是大汉朝,圣人之道,尚流传不广,诸子余书尚存,君王百姓各凭本心。但是铁马寒衣,远征北疆,匈奴一败再败,打得个六畜不蕃,妇人无色啊!甚至自家门庭,也给那汉兵左封右封。再观我南齐,狗日的瓦剌蹲在北方,倭寇又欺上门口,真是大失威风。身为齐人当以为耻。”众人相顾骇然,只觉这人要说出离经叛道之语了,胆子恁地忒大! 郭文莺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见那人不过二十上下年纪,很有一股年轻人的豪气,尤其那句“倭寇欺上门口”深得她心。只是在这种地方,大冒厥词,未免招惹麻烦。 果然立时便有两个日本浪人走过去,硬说他们挡了路,与之推推搡搡起来。 几个南齐人不干了,与他们理论,被那日本浪人一脚踹上,骨碌着摔在地上。另一个日本浪人抽出腰刀,对着他们就砍过去。 在这双屿岛上,倭人就是大爷,谁也不敢惹,看见他们打斗,也没人过去劝,都在一边指指点点着。 郭文莺知道这些倭人的倭刀上都抹着毒,这一刀真要砍下去,那青年的小命就交代了。他很可能是刚第一次出海,跟着长辈出来办货的,只凭着一时意气说出心里话,却没想引来杀身之祸。 她咬了咬牙,终有些不忍,就在那刀落下的一瞬,抓起桌上的茶碗对着那日本浪人的后脑勺打了过去。 这一下打中了那倭人肩头,茶碗碎裂,半碗茶流了出来,沿着肩膀往下流了许多茶渍。 那人回头,瞧见一个相貌极为俊美的少年在不远处站着,不由大怒,气得摆着手说着完全不懂的话。 郭文莺对他笑了笑,“一时手滑。” 两个日本浪人立刻抛下那青年对着她走过来,皮小三和张强向前两步,拦住那两人,“嗨,你们想干嘛?” 两个日本浪人叽里咕噜的说着倭语,那狰狞的面容,大有要弄死他们的意思。 鲁羽一看不好,忙跑过来,对着那两人说了几句不怎么流利的倭语,那两人似乎不买账,伸手比划着,硬要郭文莺给他们赔命。 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看手势基本能看明白,郭文莺表面沉静,心里却忍不住气愤,这是南齐的地盘,这些王八蛋也未免太嚣张了。 两个日本浪人不肯放过他们,叫嚷着就和皮小三和张强动起手来。 郭文莺忍不住叫道:“小心他们的刀,上面有毒。” 皮小三嘻嘻一笑,“放心吧,这两个王八蛋还伤不了咱们。” 他们这边一打起来,厅里东西砸的乱七八糟,顿时便有许多宾客大叫起来,有的趁机跑了,也有的在一边看热闹。那些各国来的女妓们,都尖叫着四散跑去。也有的迅速往后面找主子送信去了。 郭文莺本来不想惹事的,不过既然为了救人出了手,闹开了,现在再也想说什么也没用了。心里暗忖,索性闹得大一些,没准还能见着那个什么井下重明的。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低声斥道:“在我这浪馆里,谁敢放肆?” 真是好一口南齐话,说的字正腔圆的。听到声音,郭文莺怔了怔,转头看见一个三十上下,穿着和服的男子向这边走来。 那两个日本浪人瞧见他,竟都同时住了手,弓着身子退到一边。 郭文莺一直对倭人印象不好,不过这一位却也算得上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竟有一种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最难得的是一口好汉语,根本听不出像是倭人。 她只看了一眼便认定,此人是井下重明。一个能把双屿岛经营成这样的,又岂是一般的普通人?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 巴嘎 她大大方方的盯着那井下看,井下重明也在看她,竟似打量许久,薄唇微扬,竟是操着一口地道的汉语道:“真是个难得的娇俏美人。” 郭文莺抱了抱拳,“多谢井下大人赞赏,咱们只是无意中发生了一点小误会,还请井下大人谅解。” “好说,好说。”他说着似笑得颇为适意,随后走到那两个日本浪人面前,抬手就给了两人一个耳光,接着叽里咕噜又是一通说。 郭文莺不懂日语,最只听懂了一句,就是“巴嘎”。 她低声问鲁羽:“那倭人说什么?” 鲁羽苦笑,“我哪儿会啊,我懂的超不过一百句,不过看样子像是在责备他们惹事。” 这不用他说,郭文莺也看出来了,心里暗忖这井下是什么意思,他们惹了事,没出声责备,倒好像跟他们示好似得。 井下训斥完两个日本浪人,才转身回来,又对郭文莺道:“这位小姐好像受惊了,不如到后面饮茶,让我为小姐赔罪。” 郭文莺忍不住低头看看身上的男装,暗道自己现在扮男人越发不像了,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种娇俏妩媚的女人味儿,便是穿上男装也不像从前那么能唬住人了。明显人还是一眼能看出来的。 她正好也想会会这井下,便含笑道:“如此多谢了。” 两人往前走,皮小三和张强也忙在后面跟了上去。鲁羽犹豫了一下,终没有跟上,心说是不是应该跟大哥送个信儿,万一他心尖尖上的人在这儿出了事,回头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郭文莺跟着井下上了二楼,到了楼梯口皮小三和张强便被拦住了。 两人低叫一声,“头儿。” 郭文莺道:“你们在这儿等着吧。” 她也知道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便是他们跟进去也是白给,皮小三和张强武功虽不弱,却也没好到可以带着她从这里闯出去。她刚才一路扫了几眼,这座浪馆里上下下下的打手不下几百人,他们真想冲出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既来之则安之,一样是她的信条,她郭文莺素来胆大包天,这辈子还没真怕过谁呢。 房间是日式的,两扇推门,里面摆着榻榻米,井下重明脱了木屐,坐上了上去,随后对着郭文莺做了个请的动作。 郭文莺也坐上去,不过她也没脱鞋,直接穿着鞋往上踩。 井下似皱了皱眉,不过还是随她了。 他道:“小姐贵姓?” “姓郭,名莺。” “莺儿小姐,不知今日到这浪馆来,是要做什么的?” 郭文莺道:“实不相瞒,我是来见井上大人,素来敬仰双屿岛博朗会的威名,井上大人又是会首,想跟大人谈笔生意。” 井下重明微微挑眉,“不知是什么生意?” 郭文莺也没提直接跟他说生意,而是开始给他讲海外贸易的大格局,从海外贸易发源起步,如何发展,如何建立海外补给站,如何更大限度的发挥海外贸易的长处,让他变得更加国际化和多样化。 她这两年在朝为官,对海外贸易也做了一些研究,说起来真是侃侃而谈,井下重明也没在意,只当她一个女人未必有多大见识,后来却禁不住听得入了神,跟她讨论起双屿岛的建设来了。 郭文莺建议,这双屿岛面积不小,没有必要只是做临时的货物买卖地,还可以做成补给站和货物中转,用大型集装箱统一装配,能够尽可能的适合远洋运输。就像她所生活世界的新加坡港,就是最大集装箱港口和转口港。 这个双屿岛其实在明朝历史上是很有名的,明朝嘉靖十九年,王直与李光头、许栋等商人在宁波的双屿岛与佛郎机(葡萄牙)、倭人(日本)开展贸易。《明史》中说他们“踞宁波之双屿岛为之主”。 那日的双屿岛被中日历史学家称为“16世纪的上海”,全球的商品、财富在这里交换、中转、集散,来自日本、西班牙的白银通过这里源源不断地进入中国,中国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由这里进入世界。那里很像香港—一个世界自由贸易区。 1524—1547年,这个经济特区、自由贸易港迅速发展起来,葡萄牙人在上面建立了教堂、医院、市政厅等,岛上居民多达数千人,其中葡萄牙人占一半,此外还有各国的商人。但明王朝实行海禁,禁止海上的自由贸易,朱元璋定的规矩是“片板不许入海”。 双屿岛,在朝廷的眼里便是“倭寇”盘踞之地。不久,主管浙江、福建海防军务的巡抚朱纨派大军进攻双屿岛,一番激战,双屿岛被荡平。一本西方人写的书说,此役光葡萄牙人就死了800多人。从此这个“16世纪的上海”又成为了两个只有海浪拍打的默默无闻的小岛。 历史惊人的相似,也惊人的巧合,另一个世界的明朝和南齐朝在这同一个纬度似乎在一次重合了。所不同的是,在这里没有一个叫汪直的人,也没有形成那时候双屿岛那么大规模。 当初郭文莺读这段历史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岛消失的有些可惜了,如果是她的话,一定把占岛的外国人都驱除了,然后由朝廷接管,让它真正成为意义上的海上自由贸易区。 而从很多地方来说,郭文莺的思想都跟井下重明有惊人的一致,让这个倭人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 井下重明注视她许久,他还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能这般有见识,倭人女子大多柔顺,倒让他颇有了几分兴致。 他笑道:“没想到小姐竟有这般巧思,今日能得遇小姐真是三生有幸。小姐日后想做生意,尽可来这双屿岛,若有意也可加入博朗会,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郭文莺暗吁一口气,心道,自己这般就骗过井下重明也真是侥幸了。若不说出点真东西,这井下怕是总以为她是别有目的的。 两人说着话都觉口渴了,有身着和服,穿着木屐的日本女人给他们送上一套茶具,井下重明亲自给郭文莺烧茶煮茶,表演茶道。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 美事 郭文莺仔细观察他的手,手指细长,大拇指和食指中间有厚茧,一看就是常年用刀的,想必他也是个武功高手。她也曾跟倭人交过手,知道这些倭人身手不弱。 井下重明泡好茶端了一杯到她面前,“小姐,请喝。” 郭文莺抿了一口,确实味道清香怡人。 井下重明道:“郭小姐如此有见识,不知在中原是做什么的?” 郭文莺笑道:“不过是家族生意而已,家里没有男孩,只生了一个女儿,便由我支撑一片家业,勉强混口饭吃。这不是朝廷解除禁海,便也有意想做些海外生意。” 井下重明点头,“自该如此。” 郭文莺本就是顺口编出的一段经历,没想到他真的相信,她暗道一声侥幸,只要今天能安全的从这里出去,剩下的事就好办多了。 她假装身体疲惫,摸了摸头,低声道:“我有些身体不适,今日就先回去了,至于合作的事咱们明日再谈,我还想和井下大人再谈论一下细节,若是能对彼此有帮助,就好了。” 井下重明哈哈一笑,“能与小姐相约,自是美事一桩。” 他站起来要去送郭文莺,井下重明便有些依依不舍,约她明日一定要赴约而来。 郭文莺心说,明天她早在海上了,谁还会上这儿找麻烦。 两人走到楼梯上,正要往一楼走,忽然瞧见对面另一个楼梯走上来两个人,前面一个是三十上下的一个贵公子,后面则是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 郭文莺眼尖瞧了一眼,顿觉脖颈子后面冒了凉气。那竟然是逃跑的三皇子封敬安,在他后面那个则是他的军师,叫什么安什么的。 只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双屿岛?在他们前面领路的是一个葡萄牙人,似乎和她们很熟的样子。 井下重明也似看见封敬亭,微笑着走过去打招呼,“王子殿下安好。” 趁这个机会,郭文莺飞也似的往楼下跑,一时脚下踩空,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这些了,封敬安认识她,若道出她的身份,这些倭人和葡萄牙人肯定不会放她离开的。 张强和皮小三还在楼下,看见郭文莺飞奔下来,忙迎上来,收到她打的眼色,两人也飞快的往门口跑。 楼上的人早就注意到他们,封敬安凑在井下重明耳边低语了两句,井下重明表情一怔,随后用日语高声吩咐了几句。 转瞬间便见许多日本武士向他们跑过来。 郭文莺恨不得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可是这馆阁太大,还没等跑到门口,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了起来。 张强和皮小三抽出腰刀护着她往外冲,可这么多人如何冲得出来?倭人的刀上都抹毒,若是被蹭破一点皮小命都没了。 到了这会儿,郭文莺反倒镇定下来,既然跑不出去,索性看看他们能把她怎么样吧。她一个朝廷大员,两声总督,还不信这些人真敢把她杀了。 她背着手,看着井下重明和封敬安走近,嘴角微微带着笑,对封敬安打招呼,“三殿下真是好久不见。” 封敬安啧啧出声,“确实是好久不见,你这个女人胆子究竟是怎么长的,居然敢到这里来了。” 郭文莺微笑,“三殿下敢来,我怎么就不能来?朝廷有意想在双屿岛上建集运港口,想和博朗会以及井下大人合作,我来看看不行吗?” 封敬安好笑,从前这丫头就是一副灵牙利齿的,现在倒是更伶俐了一些。这种话,也亏她能顺嘴拈来。 井下重明皱皱眉,“郭小姐,莫不是你刚才跟我说的都是骗人的?” 郭文莺眨眼,“我哪有骗人了?我说的句句属实。我姓郭,这不假吧?我说我叫莺儿也不假啊。” “那你继承家业的事呢?你可没说你是南齐官员,闽浙总督。” 郭文莺笑,“我说我家只有一个女儿,我母亲确实生了我一个,至于继承家业之说,我母亲临死之时确实留了不少买卖铺户。别的我没说,可井下大人也没问啊。” 封敬安道:“重明兄,你不要信这丫头满口胡言,清和岛就是这丫头给烧的,还有江太平也是被她逼得走投无路,这丫头心如蛇蝎,虽貌美却狠毒之极。” 郭文莺笑着看他,“三殿下这话说错了,我再狠毒怎么及得上三殿下你呢?自己兄弟都尽情陷害,对手下也半点不留情,因为刺杀自己弟弟叫人追的跟丧家之犬似得,这会儿又跑到这儿来舔日本人的脚面。果然长了一张天生的狗脸。” 封敬安气急,眉毛都倒竖起来了,若不是井下重明在这儿,他已经动手打她了。 他对井下道:“这个女人先关起来,总归不能叫她跑了。她上这双屿岛,一定是为朝廷发兵打前站的。” 郭文莺吟吟笑着,“哟,三殿下可不能顺嘴就说,我刚才还跟井下大人畅谈了一番,彼此都对这双屿岛的前景很有想法,怎么能说要发兵呢?真要发兵我也不会亲自来了。” “那你跑什么?” “看见三殿下我能不跑吗?别忘了咱们可是有仇怨的。” 封敬安道:“重明兄,不管怎样先得把这丫头扣起来。” 井下重明眉头一直皱着,他虽没听信封敬安,但显然也不信郭文莺。 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来把他们三人五花大绑了。 郭文莺也不反抗,含笑着任人绑的跟粽子似得。 有人推着他们上了楼,关进靠走廊的一间房间,那里面放着一些破旧的桌椅,看起来似乎是个库房。 那倭人,把他们往里一推,随后“哐”地把门关上,紧接着外面就落了锁。 皮小三咧嘴苦笑,“头儿,咱们怎么办啊?” 郭文莺闭上眼,靠在一张破桌子上养神,她也在想怎么办。这会儿她也有些后悔到这双屿岛来,可是她若不来,真不知这岛是什么样子,未来怎么规划。 左右是被人给抓了,看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见她不说话,张强和皮小三也不敢打扰她,两人两人靠着把破椅子,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 正文 五百三十四章 重明 又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倭人,把郭文莺带出去,叽里咕噜的跟她说了许多。 郭文莺一句没听懂,不过大概意思是叫她跟着去干什么吧。 她被带到一间屋子里,里面两个日本女人穿着和服跪坐在那儿,看见她进来,便上来脱她的衣服。 郭文莺吓了一跳,叫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两个日本女人有一个会说汉语,生涩的语调道:“你,要换衣服,参加宴会。” “什么宴会?” “主人的宴会。” 郭文莺猜想,到底是什么宴会?也不知井下重明都请了什么人,叫她去做什么? 她自是不想去,这会儿去参加宴会,又要她换和服,那分明是要羞辱她的。可是就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还真是反抗不得,这些日本女人都会点功夫,两个摁不住她,又上来两个女人,两个摁手,两个摁脚,任她反抗了一会儿,最后到底还是让人给脱干净了。 郭文莺一向奉行好汉不吃眼前亏,能屈能伸是她最大的优点,既然挣脱不开,便也没必要伤了自己。 那几个女人拿了和服给她换上,原本皮小三说这浪馆的日本女人和服下是一丝不挂的,她还不信,这会儿看她们给她穿的,便不信也得信了。她是真的一丝不挂的被套上和服,没有穿裤子,露出两截腿,与这帮艺伎一样的打扮。 这种其实并不是正式的和服,只是一种浴衣,为了方便这些日本女人伺候客人,穿脱很方便。或者唯一该庆幸的是衣服下摆很长,若不迈的步子太大,也不会走光。 在给她光着脚套上一双木屐后,两个女人押着她出门往三楼走去。 鲁羽说过,三楼是招待一些贵宾的地方,有时候博朗会的聚会也在这里。这会儿厅里坐了许多人,有佛郎机人、倭人、高丽人,还有一些南齐人,数量不是太多。最让人意外的是,封敬安也赫然在座。他瞧见郭文莺进来,显然怔了一下。 此时厅中正有几个艺伎在跳舞,来自异国别样风情的舞蹈看得人如痴如醉。 郭文莺走进去时,那舞蹈正好停了。 井下重明望着她穿着和服踩着木屐出现,那窈窕的身姿,竟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见自己亡故的妻子在缓缓向他走来。 他下意识的站起来,叫道:“叶子——” 随后才觉出自己弄错了,仔细一看又觉不像,可刚才他那一瞬间,却真的有些失神了。 厅里许多人都在看郭文莺,被这么多人盯着,想到自己里面光溜溜的,她就算脸皮再厚也不禁有些羞赧。心里骂一声,这帮不要脸的,且等她脱了这险地,先拿大炮轰他奶奶的。 井下重明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吸了口气,指了指自己身边,“郭小姐请这边坐。” 郭文莺乖乖过去跪坐在他身边,倒不是她有多听话,而是这一瞬间便锁定只有他身边是最安全的。瞧那些厅里的佛郎机人、倭人、高丽人,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便是面相和婉些的,也是一脸好色的风流气。要知道,真正的好人是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所以不管哪个国家,会坐在这里的都是些亡命之徒。 井下重明摆了摆手,这会儿厅里有个高丽女人抱着琴过来,往地上一坐便叮叮咚咚弹起来。 厅里那些人也没心思听,抱着身边的女人动手动脚,还有一佛郎机人大胆的很,把个日本女人直接扯开和服推到地上。 郭文莺皱了皱,男人的略根性,看来不论哪个国家的男人都是一个样。把女人当成消遣的工具,一个个都没品的很。 她低声问井下重明,“不知井下大人找我来做什么?就为了看看这春光乍现的场面?” 井下重明微微摇头,“只是想叫郭小姐和咱们博朗会的认识一下。” 封敬安坐的不远,此刻对井下重明一笑,“这位郭小姐我可是认识的,她可是南齐皇帝的女人。” 井下重明一怔,“什么意思?” 封敬安笑笑,“井下阁下把这女人带到这儿来,莫非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吗?她可是新封的闽浙总督,南齐皇帝最喜欢的女人呢。” 不仅井下重明,在座的所有人都有些发怔。这怎么可能? 井下重明把郭文莺抓起来时,还真没查过她的身份,只猜到她绝不会是普通的商户之女,照她所说刚继承了家业,却也没想到是闽浙总督。不过他们这些人都是提着脑袋在刀尖上舔血的,又怎么会被一个名头吓倒? 他微微一笑,“今日有幸请到总督大人,倒也是咱们的荣幸了。” 封敬安道:“郭小姐,咱们也算旧相识,不如你今日也让这些兄弟见识一下,这南齐皇帝女人的风姿。”他这话说得颇有歧义,闻言许多男人都大笑起来。那眼神似恨不得她脱了衣服给他们看看。 认识就认识,她郭文莺还真惧吗? 郭文莺站起来,走扫大厅正中,面对这许多人面色依然沉静无波。 她朗声道:“我,郭文莺,现任南齐朝闽浙总督。” 此言一出便立刻招来许多目光,有人翻译了一遍,顿时满殿哗然。这个女人居然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郭文莺转目看了一周,与那望过来的热切目光一一相对,高声又道:“你们所坐的这片土地是南齐的土地,双屿岛是南齐人的,是中华民族的,你们占着我们的土地,欺压着我们的人民,还要向我们的船只收税?这个岛凭什么是你们的?凭什么是博朗会的?” 她说着,又望了一眼那几个坐在旁边的南齐人,声音越发拔高两分,“你,你们,都是南齐人,都是这片土地的主人,现在却在外国人手下求生存,求人赏口饭吃,你们的颜面何在,自尊何在?” 最后她的目光停在封敬安身上,伸手点指他,“尤其是你,身为南齐皇室,景德皇帝的三子,不知维护民族利益,却跟倭寇勾结,沆瀣一气。又勾结反贼,扰乱朝纲。当真是我南齐的败类。”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五章 撒野 她说完长吁了一口气,这些话早就想说出来了,今日倒很是痛快痛快了嘴。只是不知接下来会如何了。 封敬安气得脸都狰狞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便是封敬亭做了皇帝也没当面指责过半句,今日竟没个丫头骂得狗血淋头。 他狞笑道:“臭丫头,什么闽浙总督,以为自己爬上了龙床就抖起威风来了,这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郭文莺对他笑笑,“横竖也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封敬安望望井下重明,“重明兄,听见她说的吗?你们侵占南齐土地,她这是要把你们赶出去,留着她绝对是个祸害。” 井下重明皱皱眉,“那你说怎么办?把她杀了?然后引得南齐水军大肆围剿?”真要惹火了南齐朝廷,怕是他们这个岛都不存在了。 留也不是,杀也不是,确实是个麻烦。 厅里的也有些发滞,大多数外国人的眼睛都黏在郭文莺身上,似要在她身上盯出朵花来。 真难得到了此时她还能笑得出来,居然含笑着回应那些目光,倒好像刚才她那番言论根本从来没有过。 井下重明眼神闪了闪,倒有些佩服这个女人了。他挥挥手,让人把她带下去。 郭文莺又回到了那间有着榻榻米的日式风格的内室,这里应该是井下住的地方,处处透着日本风情。不知道井下想做什么,竟把她放他房间了。 她在四周看着怎么逃出去,窗户没被封住,不过楼有些高,连个攀附的地方都没有,而且外面不时有挎着倭刀的日本浪人和背着长枪的金发碧眼的西方人走过,守卫甚是森严。 郭文莺只得歇了逃跑的心思,以她的身手,就算跑出去,也会很是惨烈。 坐在榻榻米上,过了一会儿,井下回来了。他应该喝了不少酒,走起来晃晃悠悠的,瞧见郭文莺笑着咧开嘴,“没想到你还在等我。” 郭文莺心说,我不等你行吗?这地方也没法睡觉,就算能睡她也不敢啊。 井下重明一屁股坐在她身边,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喃喃道:“你真的很像我去世的妻子,她也像你一样,美得无法形容,而且性格温柔体贴。” 郭文莺拍开他的手,“井下大人的意思是说我过于泼辣了?” 井下重明笑了,“你说我们是强盗,是列强,还不泼辣吗?” 他说着又道:“你说我们强占你们的地盘,你可知道,你们中土豪强个个道统持正,喜欢君子一言,等到巨利当前,尽皆食言自肥。这伪君子,谅我们不敢催讨货款,拿了我们多少船东西,就不清帐。说急了,还要告官说抓得了走私贩子。苦力搬货还能得几个力钱,我们费尽了辛苦把货运入江南,却只免费管了几顿饭而已。你们那个三殿下更是个中翘楚,这些年不知道昧着良心贪了我们多少货。” 郭文莺看到这双屿岛光鲜亮丽,却不知道他们内运有如此厚的一本苦经,大为诧异。 她问道:“何以佛朗机人却不欠中土银帐?” 井下重明笑道:“他们的教堂在岛上,若耍无赖,就是与自己的上帝交代不过去。其实这帮西洋鬼也有一点不好,他们卖光了货物要回国的时候,总要带些中土特产,一旦价格太高,厮们仗着武力要强抢的。至于你们中土,那是人人心怀机巧之地,历史又长,便是在茶楼听说书的,也能知道一个泥腿子遇到机会都可能当皇帝。赖双屿岛的帐并无风险,认真一付却是多少万两,你说他们心不心痛?” 郭文莺自己便是中国后裔,最看不惯被外国人,尤其是倭人批评,一时逆反,当即问道:“汉人自古以来讲究仁义礼智信,这个信字,便是重言守诺,你们说中土赖帐成风,只怕是少数吧?大部分陆上座商应该还是很好的。” 井下重明冷笑起来,“中土的俗谚本身便无信可言,它怎么说,你只听听便是,若是信了只有大吃其亏。你们国家的皇帝自称天子,民称万岁,其实凡十八岁的学子都知道皇帝还没有过百岁的,整整一百倍的夸大其辞,习以为常,中土语言有多大水分?说皇家万世不移,可等史书一厚,十世不移的都算不错的了。这事尽人皆知,但历朝历代照样大言炎炎,毫无愧色。丫头,你想一想,西洋人修建教堂相信上帝,那是有真心的。南洋岛民大都有一个神圣家族作名义统领,并不管俗务,臣民隔远了自然拜得真诚。便只中土,人皆知其撒谎而其谎不破,这个“信”字,还能有吗?” 郭文莺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但他说的也是事实,她本想跟他辩驳一下,说什么“人无信不立”,但想想封家做皇帝一家都不讲信用的多,还谈什么立不立的? 人无信不立,但是可以立于朝堂。真正不讲信用的,都在朝堂上站着呢。再看看浙江、福建两省的官员,一个个贪赃枉法的那副嘴脸,也不怕吃相难看。 但不管他说什么,终究抹杀不了他们侵略的事实,双屿岛是中华民族的,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此时天色已大晚,她也并不想再跟他争论强盗不强盗的问题,低声道:“井下大人也疲累,这就休息吧,我还是回库房去吧。” 她站起来要走,井下重明却扯住她衣襟,把她轻轻一带,郭文莺穿着木屐,本就走不大稳,被他带到榻榻米上。 他重重的身子压在她身上,伸手去摸她的脸,重重的酒气喷在她颊上,低哑的声音道:“你长得真的很像我妻子,我既不想杀你,也不想放你,不如你就留在这岛上吧,与我一起把双屿建成你说的那个集装箱口岸和集散地可好?” 郭文莺被他压着也动不了,心中一阵恼怒,男人真是讨厌,灌二两黄汤就兽性毕露,还当他文质彬彬的也是个懂礼之人呢,没想到也是这么个货色。她像他妻子又如何?横竖也不是他妻子,没有必要给他暖床吧?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六章 撕扯 她挣扎着要推开他,井下重明却不肯放,紧紧箍住她,伸手就要扯她的衣服。她那衣服穿着和没穿着区别就是一层,轻轻拽开腰际的腰带,接下来便是一览无余了。 他的手在她衣带上一扯,郭文莺怒极,抬腿就对着他胯间的私处踢去,没想到井下重明虽是醉酒,身手却格外的好。身子向旁边一侧便躲了过去,随后伸手扣住她的腿,不让她动弹半点。 他低笑道:“我在中土多年,最了解你们中土的女人,一个个都是张牙舞爪的小猫,不得不防。哪里如我们帝国的女人温柔可人,善解人意。” 郭文莺“嗤”一声,合着这是个惯犯,还不定糟蹋过多少南齐妇女呢。 她刚才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把这房子翻遍,找了一个锥子形的尖利东西一直藏在袖子里,刚才那一脚只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关注她的脚,而真正要下手的却是手中的锥子。 腰带扯开,里面自是春光无限,井下不禁赞叹她的美貌,他也见过不少南齐女子,不管花过钱的,抢来的,还是自愿的,还真没遇上一个这么艳丽的,身材美好的让人惊叹。 他一个晃神,郭文莺手中的锥子已经刺到了,正对着他脖颈刺了下去。 井下正在色迷之中,一时便被刺中,也是他反应快,避过大动脉的地方,饶是如此脖颈上也划了一道血痕。他勃然大怒,抬手便把郭文莺给拍开了。 郭文莺在榻榻米滚了几下,因为撕扯,身上的和服大半扯开了,露出大片的肌肤,那略带惊慌失措的模样,还真是诱人。 只可惜这会儿井下重明哪还有半分色心,原本半醉的酒意也醒了大半,抽出倭刀就对着郭文莺身上砍去。 到了现在他才真是凶相毕露,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披着和善外衣的衣冠禽兽罢了。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人影从窗户中翻上来,人未到一把匕首已经对着井下扔了过去。 井下重明低头闪过,那匕首擦着他的肩膀划过,正钉在对面的墙上。 那人影双脚落了地,郭文莺一看,竟然是方云棠。她不由暗惊,他怎么出现在这儿? 方云棠进到屋里便与井下打了起来,他怕把人招来,也不敢用枪,只从身上抽出一条带刺的皮鞭,对着他挥了过去。 这是郭文莺第一次见方云棠真正动手,往常她以为方云棠是斯文之人,就算真有些功夫,也不会太厉害,此时方看到原来他身手这般好,出招快,下手极狠。只一鞭便抽在井下大腿往下的位置,登时便是一道血凌子。 井下受了几处伤,再也支撑不住,单腿跪在地上,方云棠再一鞭挥过去,直抽到下巴上,脖颈子上都是血,顿时疼得昏了过去。 这边一乱,外面人听到声音,已经有脚步声向房间走来。 方云棠一见不好,对郭文莺道:“跟我走,咱们从窗户爬出去。” 郭文莺点点头,拢着自己衣服也不敢稍动,衣带不知扔哪儿去了,她里面是空心的,稍微一动便走光了。 可是这会儿不走也不行,只好闭着眼抱住方云棠,任他揽着自己从窗户跳出去。 窗外有一根绳子绑着,方云棠一手抓着绳子,一手搂住她。 随着向下动作,每动一下,郭文莺的衣襟便敞开一点,他几乎能感觉到那软绵绵的身体贴着自己,这般迷情之下,差点一时不稳从二楼摔了下去。 幸亏这一段也不算太高,没几下就到了底了。 郭文莺的木屐甩掉了一只,黑灯瞎火的也没办法找,方云棠让她趴到他背上,背着她一路往前跑。 这个时间虽是守卫稍松,但这边响动还是惊动了一些佛郎机人,有人对着黑暗处开了枪,子弹擦着他们脑袋顶就过去了。 有人大叫着听不懂的话,似乎是葡萄牙语,约是在叫人来帮忙吧。 方云棠背着郭文莺一路往前奔,后来追得太急,两人也来不及叙话,都闭紧了嘴,谁也不敢吭一声。后面不时有枪声响起,子弹在他们身旁到处乱飞,可能天黑准头也不大,饶是如此也吓得两人背脊发凉。若不是命大,真有可能叫子弹给射中了。 方云棠似乎对这岛颇为熟悉,背着她转过几处地方,后面喊声似乎小了许多。这一路跑的他满头大汗,倒也不全是被人追的,郭文莺紧贴着他,胸有意无意摩挲着他的背,让他不禁想起那一夜的春梦,竟觉两腿有些发软起来。 若不是他意志坚定,还真怕跑不动了。 眼看着浪馆越离越远,郭文莺问道:“我的两个手下可救出来了?” “鲁羽他们会救的,跟他们约好在港口集合。” 郭文莺这才知道鲁羽竟然是他的人,暗吁口气,“你怎么会在这儿?” 方云棠道:“我本来就在这儿办货的。” 郭文莺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他说,但现在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就这喘息的时候,后面又有一队人冲了过来。他们手里握着火把,还有的打着灯,到处照着在寻他们。 方云棠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脱了衣服裹在她身上,直接打横把她抱起来,然后向港口跑去。 此时离天亮还有段时间,港口上却已经很多人,时不时有佛郎机和倭人经过,到处搜查着,显然为了怕有人乘船逃走,这个地方已经被控制了。 他们不敢露面,转而往北而去,北面是沙滩,零零散散的分布了一些礁石。 方云棠寻了一个稍大些的,两人躲进去,礁石中有凹进去的一块,形成一个很像洞穴的地方,钻进去有周围礁石挡着,轻易发现不了。只唯一麻烦的是海水涨潮,有些地方都被泡在海水中了。 方云棠抱着她淌水进去,找了个还算干燥的地方把郭文莺放下,低声道:“咱们先在这儿等会儿吧,一会儿鲁羽他们来了,咱们就能离开了。” 郭文莺点点头,这个小洞太小,两人几乎挤在一起,让她很觉难受。尤其是自己一身凌乱,虽裹着他的衣服,却总有一种衣不遮体之感。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七章 春梦 一股似有若无的馨香,缓缓的飘进了方云棠的鼻观,不是衣香、也不是脂粉香,似是她身上的温香,又仿佛是从她皓嫩胜雪的肌肤里,隐约透出来的肉香,这股异香,若似如兰花之幽、清淡如莲蕊之清,直渗心肺。 他忽然想起在黄瀑峡的那一场春梦,竟一时脸上胀的通红,好半天才压下心中的燥热,低声道:“你不知道这里危险吗?居然跑到双屿岛来,就你的身手,若没人保护,说到底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什么总督,什么封疆大吏,在双屿岛什么都不是。不好好在福州待着,跑到这儿来冒什么险。” 郭文莺被他骂着,心里却觉有一丝甜,被人保护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道:“我原本也不想来的,只是想看看这双屿岛究竟是什么样子。” 被淹没在历史洪流,最终被废弃的双屿岛,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郭文莺来说却有着特别的意义,她是真的很想见见真正的双屿岛是什么样子。 方云棠低骂一声,“胡闹。” 心里生气,本想不理她,却又忍不住关切,憋了一阵才低声问她,“你冷不冷?” 郭文莺想起他们初见面没多久,他在西北军营里拉着她的手,非得问她冷不冷,那时情形历历在目,只是现在早已物是人非,她和他之间也再没从前那份期许了。 她摇摇头,“我不冷。”说着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方云棠轻叹一声,把她搂进怀里,让她整个人都坐在他身上,海滩上海水太凉,泡的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 郭文莺很觉两人太亲密了,挣扎了几下,可是礁石洞太窄,一时竟被卡住了,想动都不好动。她慢慢的一点点移动身体,可越动,越免不了与他发生摩擦,到后来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连她都觉尴尬起来。 方云棠深吸一口气,“鸢儿,你若再动下去,我可备不住会做出什么。” 郭文莺紧紧咬着下唇,夏天衣裳凉薄,何况她还是**着,这般与她紧搂在一起,真的考验人的意志。她低声道:“好,我不动了。” 可腿实在酸麻,她忍不住伸了伸腿,不小心擦到他身体的某处,那坚挺树立起来的东西,让她大惊失色。就在这一瞬,方云棠突然低下头衔住她的唇,火热的吻便落在唇瓣上。 他的唇就像带着魔力的磁铁,牢牢的吸住了她的嘴唇,火热的舌强势的进入她的口腔,这种气势完全不同于他平时平和无波的表相,非常的霸道和狂野,直吻得郭文莺手脚发软,呼吸不畅。 郭文莺与他相交日久,还从没见他这般,在她眼里他一直是个翩翩君子,谨守礼数,居然也会这个样子。 她有些发虚,心里也知道这样不妥,想到封敬亭,更觉对不起他,可方云棠搂的太紧,竟一时挣不开。她有些急了,伸手去掐的他脖颈的嫩肉,方云棠一痛,这才放开她。双眸深邃的盯着她殷红的唇,即便在月光下,依然能感觉到那一处之地的美丽,果然味道也与他想的一般美好。 他头靠在她肩头,低低地声音道:“阿莺,你跟我离开好不好,咱们去找个海外孤岛,去过神仙一般的日子,何必留在这里担惊受怕。” 郭文莺偏头看他,他的眼神中竟满是认真,她心中一颤,鬼使神差问道:“你抛得下你父母兄弟,还有方家的家族?” “抛不下,可是与其这般活着,倒不如去个没人打扰的地方,等一切安顿下来,再把家人接来就是。”他说着,语气中带几分诚恳,又有几分急切,“阿莺,你便应了我吧,以后我们两人过日子,生几个孩子,无忧无虑的多好。你不是说喜欢桃花吗?我们在岛上种满桃花,盖一座茅庐,春时赏桃花,夏时吃桃实,冬时赏雪景,那般美好” 满岛的桃花,像黄药师一般的生活,郭文莺竟有一丝向往,可是她已经答应封敬亭一定会回去,她又怎能与他过起隐居的生活? 或者那种悠闲适意,对于她终究只是一个梦,她的性格,她的责任,根本容不得她去过那样的日子。 所以她低低道了句,“对不起,云棠,我不能跟你去。” 方云棠还待要再说,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大哥,大哥,你在哪儿?” 那是鲁羽,方云棠暗自叹息,今日不能说服她,以后怕是更不易了。 郭文莺却轻吁了一口气,若不是鲁羽突然出现,两人再这般相处下去,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方云棠应了一声,“我在这儿。” 随后一阵脚步声赶过来,似有十几个人。他轻轻帮郭文莺掩好衣襟,轻声在她耳边道:“你好好想想,我会等你回信的。”说完,已经推开她,自行钻了出去。 郭文莺又把衣服整理了一遍,才跟着出去,外面并排站着十几个人,其中有她的人,也有方云棠的人。张强、皮小三,还有蒋贸和横三也都在。好在出来的几个,还都在。 她看了看,“鸢儿呢?” 蒋贸道:“鸢儿先坐小船走了,鲁公子怕她有事,一个时辰前就把她送走了。” 郭文莺略略放下,只要没出事就好了。 鲁羽道:“大哥,船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港口被封了,咱们只能从海上游过去了。” 方云棠“嗯”了一声,此刻也只能这般了,只是海上风浪大,想游过去并不容易。他对郭文莺道:“你能游泳吗?” 郭文莺点点头,她虽游泳不是很好,但毕竟也曾在海中练过,勉强支撑吧。只是麻烦的是她的衣服湿不得,若是在海水中一泡,就要被人看到春光外泄了。 他们说话这功夫,似不远处有火光过来,还能听到有人说话,鲁羽忙道:“大哥,不行了,快下海吧。” 方云棠摆摆手,一帮人开始往海里跑,还好这些人大多会游泳,就连蒋贸也会几手狗刨,虽是姿势难看,好歹也能凫水保持不沉。横三见他太慢,直接抓着他的衣襟带着他往前游。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八章 离别 郭文莺一下水,衣服就飘起来,方云棠想揽住带她,触手便是一片滑腻,不由得心中一荡。 他凫水并不算强,但又实不想把她交给别人,索性天黑也没人看得见,勉强支撑着向前游去。 船离岸边并不算太远,鲁羽在水中点起一个裹着琉璃做成的灯,不怕水,照起光亮来,那边船上看见,也点起了灯。 船上有人放下软梯,一个个爬上去。 郭文莺衣服下是中空的,也不敢在前面爬,等别人都上去了,最后才往船上爬去。方云棠在上面接应她,手里拿着一个毯子,待她双脚落地,便用毯子把她整个裹住,随后打横抱着往船舱走。 周围人瞧着都有些发愣,尤其是张强几个,都知道郭文莺是谁的女人,这般被人抱着,是不是不太好?而且内心纠结着要不要去跟皇上说,临出来时,皇上可是特意交代,谁敢近郭文莺三步以内,就把他脚砍了。看现在,这已经算是肌肤相亲了吧? 刚才虽只是一瞬,还是有人借着火光看见郭大人那湿淋淋曲线毕露的样子,好看是好看的不行,却也引人犯罪,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实在不妥当。 张强捅了捅皮小三,那意思说,“怎么办?” 皮小三回了他一个“多事”的眼神,“闭上你的嘴老实待着吧。” 跟皇上告状?开玩笑,他们那位主子能立马从京城杀过来,到时候还不定把气撒谁身上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方云棠把郭文莺抱进船舱,拿了干净毛巾给她擦拭头发。 深夜中海水冷凉,她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白,浑身颤颤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方云棠拿了衣服给她换,有他在身边,郭文莺却不好意思把湿衣服脱下来,只道:“你先出去一下吧。” 方云棠哼一声,“看早已看过,还怕再看一次吗?” 他指的是在黄瀑峡的山洞中,郭文莺却以为是在海水重,顿时脸上一红,但终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脱衣服。 方云棠转过身去,低声道:“你快换,擦干净点,一会儿让人给你灌个暖水袋,小心受了凉。”说完便走了出去。 郭文莺这才吁了口气,心道,也算他还是君子,若是封敬亭,怕是早自己动手把她剥光了。 想到封敬亭,又忍不住有些头疼,若被他知道她和方云棠这般相处过,还不定怎么闹起来呢。 她刚换好衣服,方云棠就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瓶子,上面封着口,满满的热水。他用一个带棉的锦袋装着,递给她,“拿着暖暖身子,已经让人给熬着姜汤了,一会儿喝两碗,再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郭文莺道了谢,把瓶子放在怀里,有锦袋包着也不觉很烫。这种玻璃瓶子在现代不算什么,在这个时期却是极为昂贵的,他经常与外洋通商,难怪有这种东西。 她问道:“商船回北茭吗?” 方云棠道:“本来要去别的地方,你要回去便先送你回去就是。” 郭文莺点头,“那就多谢了。” 她一边擦着头发,两人坐着说话,郭文莺问他为什么会在双屿岛? 方云棠只道自从方家被抄之后,他和朋友做起了海上生意,弄了两条船运些货,倒也做的不错。这双屿岛是他常来常往的,一个月也能来上几次。 郭文莺微忖了一下,“你可见过封敬安了?他也在岛上。” 方云棠只道她怕他和封敬安再有牵扯,其实后来封敬安也曾派人找过他,只是他认清此人是个卑鄙小人后,也不想再与他相交。封敬安也是近期才与井下重明勾结的,利用他在南齐残余的势力,运送货物出来倒手转卖,靠此赚钱想要东山再起。 只是封敬安很少上岛来,他们一般也不会碰面,就算碰见也会远远躲着他。封敬安说他背主,也曾派人杀过他,只是几次都被他逃过。后来封敬安便也歇了这个心思,只要他不做阻碍的事,也就不理会了。 此时听郭文莺问起,便道:“你不用担心,我与他早尽了往日情谊。” 郭文莺颔首,他说尽了便是尽了,只要他能安心的做生意,以后方家总会有东山再起之日。 “你睡一会儿吧,天快亮了。”他扶着她躺下,细心的给她拿着枕头,却又不走,只坐在一边陪着她。 郭文莺有些羞赧,“你不睡吗?” “一会儿天亮还有事,我陪你坐一会儿吧。”他心里明白,两人再分开,相见之时却不知是何日了。她一日不同意跟他走,他们两人便是聚少离多。从本心他并不想强迫她,不然把她强行带走也不是不可能。 他坐在身边,郭文莺一时也睡不着,便闭着眼睛静静养神。 也不知躺了多久,似乎天亮了,隐隐感觉到身旁有动静。他站起来,在床前立了许久,随后俯下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还没等郭文莺反应过来,已有脚步声响向外走去,郭文莺睁开眼,只瞧见他的背影。 她幽幽一叹,回味那个离别吻,竟有一丝留恋。 等郭文莺起床,方云棠已经坐船离开了,鲁羽说他上了一艘小船,要去什么地方也没告诉他。 此时已日上三竿,离北茭港口距离不远了,随便用了些早膳,又把张强几个叫过来,嘱咐他们在双屿岛上发生的事不许任何人说出去。 皮小三笑道:“头儿,你放心,你跟方公子也不是第一回了,咱们不会说出去的。” 郭文莺狠狠瞪了他一眼,本来没什么,被他说得也得有了什么。 到下午的时候船就到了北茭港口,今天顺风顺水,走得很快。远远的看见海岸线,大家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皮小三吁了口气,骂道:“妈的双屿岛,以后老子再也不去。” 张强道:“是得去啊,怎么能不去呢,下回咱们带着火炮去,非他娘的给炸平了不可。” 皮小三撇嘴,“谁说要炸平?” “不信你问头儿。” 两人看着郭文莺,蒋贸和横三也在看着她,都在等她示下。 正文 第五百三十九章 佛郎机炮 郭文莺深吸口气,海风中带着浓烈的咸腥味直冲鼻端,说实话她是不想让双屿岛毁于炮火的,让岛上沾满鲜血。但有时候暴力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想和平解决是不可能的,博朗会不会轻易交出双屿岛。 她道:“此事等见了徐海再说吧。” 船靠了岸,他们准备下船时,郭文莺对鲁羽道:“以后商队有什么事尽管叫人往总督行辕去送个信。” 鲁羽大喜,他大哥还真是交了个好朋友,攀上了闽浙总督,他们的财路可顺多了。只是她一个女人,怎么就做了这么大个官,真是稀罕的很。 他心里自是纳闷方云棠和这位总督的纠葛,这会儿郭文莺已经下了船,徐海也早在等着了,鸢儿也在,两人瞧见她忙迎上来。 鸢儿道:“小姐,你可算回来了,都担心死了。” 徐海也道:“大人,你要再不回来,咱们可急死了。” 郭文莺点点头,刚才在船上就瞧见两人拉拉扯扯的,这会儿连说话的语气都如出一辙,倒真有点一家人的意思了。 别人的风月事她一向懒得管,直接对徐海道:“召集军中将官议事。” 徐海应了一声,随后下去准备去了。 水军将官齐聚议事厅,郭文莺与众人商议出兵的事,照她的意思,水军战船先围攻双屿岛,随后改路奔月明岛。 一个将官道:“大人,这双屿不过是帮外国商人盘踞的地方,不碍吧。” 郭文莺扫他一眼,“别人占了你家,不还给你,你说碍不碍?” 另一个将官道:“这明月岛甚不好打,水军打了几次都攻不下来。” 郭文莺横他,这些军中将官过惯了安稳日子,真是一点血性都没有了。说打个仗,还没开打呢,一个个都有点腿软了。 她皱皱眉,也懒得多费嘴皮子,对徐海道:“三日之后战船出发。” 次日徐海来找她,说要给四门新炮测测距离。前些日子水军购入了四门佛郎机炮,要试试火炮威力如何。 郭文莺对外国炮很感兴趣,跟着他一起到了试跑台。 徐海先是让人在炮位上,看炮手操炮往岸上打。反复两下后他接手打了两颗实心弹,其中推炮、装药、夯药、装弹、引火击发全是亲手一试。测出大佛朗机的平射距离是三哩的样子。 他对郭文莺咧嘴笑,“大人,这佛郎机炮比咱们自制的火炮也没强哪儿去,平射距离也不够。” 郭文莺点点头,对着炮身看几遍,也觉得佛郎机炮威力没想象那么多,从前南齐一打海战就操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火炮威力不够。所以特意买了佛郎机炮来研究,不过这会儿看来实在相差不多。 她前一阵新研制出一种的新的火***纸交给工匠去做,已经制成两门,其平射距离要比这长两哩。 她对徐海道:“叫人往海上打打试试。” 徐海应一声,炮头转到另一边,向海上打。 校尉张达操炮,徐海亲自带人划一只小船到三哩半的距离,张达瞄准他平射。随着火炮射出,炮弹在水上炸开,火花溅起甚大,威力当真很大。 郭文莺又让抬出一门自制火炮来试验,徐海划出四哩停下船等着,张达一炮轰出。炮弹于一团白烟中呼啸而至,在小船前面四百尺的地方入水。 不知为何,这一颗到了水面依然动量很足,打了个水漂又弹了起来,恶形恶状的直扑徐海。 他惊叫一声,急忙跃起入水。 瞬间炮弹在水面上爆了。 回到岸上。炮位上聚集了一大群老水手,大家猜说可能是炮口放低了。看到他湿淋淋地上来,张达有点儿抱歉地打了个手势,告诉他刚才右舷有点儿横仰,他怕炮口抬高就临时放低了一点儿。不过还好没出事,否则就等着看他的尸体吧。 当着郭文莺的面,徐海也不好意思给张达一脚,只是瞪他的眼神有点恶狠狠的。 张达也是个二愣子,混没看出来,还热情的给他擦着脸上的汗,笑道:“将军,你就擎好吧。”气得徐海差点骂了娘。 郭文莺蹙着眉思量一会儿,问周围的水手和炮工,“这种水漂弹常见吗?” 一个老炮手回答:“不常见。只有距离很近,平射放低才会出现。炮弹是圆的,涂了油,速度快的会弹一下。” 徐海道:“大人,你想什么呢?” 郭文莺摸着下巴,“要是近战,咱们只管瞄准对方水线……” “好主意,好主意!”徐海还没反应过来,张达却立刻明白了,笑道:“大人真是厉害,要是把所有实心弹开花弹全涂上牛油,打人水线,高了的正中低舷,矮的跳弹。几下子能开几个大窟窿让对方进水。” 郭文莺微笑,这个张达平时看着笨笨的,偶尔脑子也会灵光一下,佛郎机炮自有佛郎机炮的好处,但他们自制的火炮也自有优势,现在孰优孰劣还不好说,且等海上实战之后再比较吧。 今日海上无风,艳阳高照。 张达有些跃跃一试,当即找人想试试这种方法合用不合用。于是一大帮人下舱去给炮弹涂油,另一帮人则忙着放低炮口。有的炮车低不下来,就在炮尾垫东西。安顿好了一排齐射,各人死盯住自己炮位的出膛炮弹,结果十发炮弹中六发是跳弹。 “这招有用啊。”张达兴奋的直搓手。 郭文莺看看已经平息的海面,也微微点头,这样一来近海作战,他们便有胜算了。她虽不知道月明岛的武器装备如何,但江太平把所有的家底都放到了月明岛,又大量购买了佛郎机的火炮,这一场仗要打下来确实很吃力的。 经过两日休整,到第三日,新英号和雁阵号两支船队从北茭港口准备出海。 雁阵队有十二艘三桅大船,是最新装备的,规模最大的一支,新英队由四艘大船和二十艘小船组成,先后装了一百多门最新造的火炮,这两支几乎是新南水军战斗力最强的舰队。 新南水军是南齐唯一一支水军,而新英号和雁阵号是最强的舰船,这一次为了对付月明岛,几乎是倾尽所有了。 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 平岛 郭文莺一起随船出海,福州总督府的事务,她全交给张明长和卢一钰代为打理,这两个都是年轻人,也算是对他们历练历练了。张欣房和路唯新要求一起随军出海,只是两人都不大会游泳。郭文莺让他们三天之内学会凫水,能在海里游三圈,否则还是老实在岸上待着吧。 张欣房一听这个,立马不敢言语了,倒是路唯新还真有股倔强劲儿,真的一个猛子扎进海里,只可惜不一会儿就沉了底儿了。 郭文莺吓得够呛,忙叫人下去,好容易捞上来,吐干净肚子里的水,又叫嚷着还要再下去。 郭文莺无奈,只好带着他一起,连同横三、皮小三几个一起出海了。 徐海坐镇雁阵号,郭文莺坐镇新英号。两支船队分两批出港,郭文莺带着两只大船和十艘小船在前面,徐海则带领大队在后面压阵,两队相距一百多海哩。 船刚出海没多久,就碰上了一艘高丽船。郭文莺让人接舷,请高丽船的船长上来。 与陆地上互相敌视不同,海上不存在属国问题,高丽船的船长也没推辞,听说是闽浙总督在船上,还拎着壶高丽特产的酒,说要跟郭文莺喝一杯。只是在看见她那张娇俏的美人脸时,未免吃惊一下。 这正是一艘商船,船长正要与双屿岛取货,郭文莺直接叫他改道返航了,等一会儿双屿岛打起来,免得伤及无辜。 那船长自是感恩,对他们道:“实话对你们说,你们后面跟着一艘渤泥的船。你看着像只福船,其实没那么大,是工匠弄错了多加了一根桅杆。一会儿就可以见到。这艘船跟了你们一百多哩了。” 郭文莺送走高丽船长,平淡地下令把大桶上甲板。 四十多名水手轰然一应,冲下去抬了二十桶火药到露天和第二甲板。每两座铁炮中间一桶。然后他们在两舷的十多具飞天火龙身上插干引信。主桅升双屿的信天翁旗,次桅则学佛朗机人的玩笑,升起了一面又红又花的骷髅旗。 郭文莺看了一眼,很觉得的是在耍人,他们是战舰,挂这种乱七八糟的旗,别人还不定以为是什么船呢。 她问道:“张达,你这要干什么?” 张达嘻嘻一笑,“耍他们玩玩。”他也是好久没打过仗,站在中层甲板,全身血液上涌,燥热不堪。 二十分钟后,海平线上还没有桅杆的影子。右舷铅云低垂,往上看是一座巨大云山,阳光下白得耀眼,云底又是黑的,漂亮极了。高丽船走出一链远的地方即转身,礼貌地斜随新英号,成犄角之势,升起高丽的旗。 “对方是谁?啥也看不见呀?”张达问身边的水手,他就枯站了那么一会儿,等得都有些心焦了。 那水兵笑道:“是马六甲海盗。南洋海贼的老祖宗了。” 张达欢喜的直搓手,“厉害不厉害?” “很厉害。”那水手故意这么说,心里却道,厉害不厉害还得看跟谁比,跟新英号这种二十四门火炮的战舰比,还是有多远跑多远吧。 可惜这场仗也没打起来,那艘海盗船远远瞧见他们船大,又像战舰,竟没敢过来,调转船头往回走了。 张达气得跳脚大骂,“一帮龟孙子,连点胆子都没有。” 郭文莺在一旁皱皱眉,“你就消停点吧,闹出动静,双屿岛那边得了消息,还如何攻岛?” 张达笑道:“大人,那双屿岛算个屁啊,咱们这次出来是要打月明岛,回头你等着瞧,有个把时辰就结束了。您去船舱睡个觉,等醒过来,岛就是咱们的了。” 郭文莺自然相信新英号有这实力,别说后面还跟着雁阵号,就这几艘战舰也足以把双屿岛夷为平地。只是岛上闲杂人多,设施又多,都摧毁了想再建也是麻烦。 今天船行的快,下午时便到了双屿岛,张达想上炮轰,被郭文莺给阻止了,让他先对着岛上喊话,让所有商船迅速撤离岛上。 如果博朗会的人想走,也可以给他们机会,一个时辰之后再行攻岛。 张达领命,带着人去跟岛上打旗语,喊话去了。 路唯新自上船之后一直在船舱里待着,他晕船晕的厉害,这会儿船停了,才勉强扶着上了甲板。 郭文莺看见他一脸苍白,低声道:“跟你说了别上船,你非要上来,这会儿可觉难受了吧?” 她身上带着薄荷叶,取了几片让他放嘴里嚼了,路唯新略觉胃里舒服了点。问道:“一会儿你上岛吗?” 郭文莺道:“一会儿再说吧,若是可能,我倒真不想让这岛毁了,只要博朗会肯撤出双屿岛,便是饶他们一命也没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岛上停留的商船都逐渐撤出岛,一些在岛上居住的摆摊的也都坐着小船离开了。 张达让人拿着铜锣敲的山响,讲明了一个时辰之后不离开岛就会炮轰,谁会嫌自己命长,能走的全都走了,一时间双屿岛竟空了一大半。 郭文莺站在船头上用千里眼看了半天,见岛上影影绰绰的还有许多人,有的炮台已经打开,炮口对着战船。还有不少佛郎机人端着火铳洋枪的,守在几次高地。 看来这是打定主意要跟他们开战了。 郭文莺冷笑一声,道:“传令下去,准备——” 水兵们涌上甲板,船舰炮盖打开,几艘战舰,几十门火炮齐齐对准双屿岛。 做好战斗准备,郭文莺对张达道:“你坐船去岛上和博朗会的首脑再谈一回,只要他们肯离开,别的事还得谈。” 张达应声,带着人上岸去了。 郭文莺拿着千里眼望去,两边人似乎在岸上相遇了,一个倭人对着张达不知说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张达坐船回来,对郭文莺道:“大人,博朗会的人说要跟大人亲自谈,井下重明的意思请大人上岛。” 路唯新劝道:“文莺,你不能去,那岛上太危险。” 郭文莺思量一下,博朗会想干什么,她隐约也能猜到点,待她上岛若谈得拢还好些,谈不拢就可以就近抓她当挡箭牌。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一章 炮击 她道:“你去请井下重明上船上来,他若肯便算了,不肯直接开炮。” 张达也不主张大人涉险,闻言便又带人上了岛。 这一番交涉似乎还算成功,过了没多久,井下重明上了他们的小船。 郭文莺挑挑眉,竟然独身前来,他也算有点胆量。 大船上抛下软梯,张达率先爬了上来,随后是井下重明。他那日的伤应该还不算太重,头上和肩上都包着绷带。 看见郭文莺,井下重明嘴角微微带着笑,“郭小姐,先前真是小看你了,倒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 郭文莺道:“明人不说暗话,井下大人既然肯来,我也痛快,撤出双屿岛吧。这双屿岛毕竟是汉人的,他日若博朗会还想做生意,也会给你们留条路,否则便是死路一条。” 井下重明笑笑,“大小姐真是替咱们着想,只是博朗会经营多年打下的地盘,岂能说丢就丢?” “怎么?井下大人还打算讨价还价,要点条件?” 她说着高声道:“来人,准备开炮。” 井下心道,这小娘们还真是难对付,穿上官服还真有点官威了。 他道:“咱们有话好商量,何必动粗呢。”他说着突然探身向郭文莺身上抓去。 他身上绑着那么多绷带,以为他伤重,谁也没太提防他,郭文莺矮身一躲,让过肩头,头发却被他抓住了。 郭文莺疼得直皱眉,“井下,你做什么?” 路唯新在一边喝道:“你要干什么?” 井下抓紧她头发:“也没什么,你们战船撤出双屿岛一百哩,我就放了她。” 路唯新道:“你放开她。” 郭文莺对他挤了挤眼,路唯新立刻会意,抽出匕首扔了过去, 郭文莺伸手接住,回手一挥,把头发斩开了,顿时发丝飞舞在空中丝丝散落。 井下怔了一下,头发对女人是很重要,就这一眨眼,她就把头发舍了,还真是个狠绝的。 路唯新见郭文莺,已经扑了过去,井下要跑,被他拦住,两人纠缠着打了起来。 就在这时,忽然外面几声炮响,“敌船炮击!”桅杆上一声嘶哑的狂喊。 甲板全体水手应声矮身,二十几颗黑色铁球,呼啸而来。 “博朗会真是狡猾!”张达破口大骂。对方使用的是昂贵的开花弹,新英号中弹四枚,甲板上躺下了六七个人。 张达跑进来,“大人,双屿岛攻船了。” 郭文莺定了定神,高声喝道:“来人,放炮。” 张达立刻跳到舷帮上高喊:“飞天火龙快点火!” 随着令下,一连串的炮声响起,几十门火炮对着双屿岛轰了过去。随着炮响,大地都在震撼了,井下急忙往外跑,路唯新要去追,郭文莺道:“不用追,他跑不了,让他亲眼看看双屿岛是怎么毁灭的。” 各炮装填手纷纷撤去炮窗盖板的支架,船身有微微的震动,似又给炮弹打了。 “霰弹,开火!”随着呼声,顿时引火绳咝咝声大作。 井下转身就往外跑,路唯新要追,被郭文莺拦住。 “他跑不了,让他在逃一会儿就是了。” 博朗会的疯狂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岛上虽有武装,却到底不能跟水军精良的装备想提并论,没多长时间就偃旗息鼓了。 等博朗会的船撤出双屿岛,郭文莺才从船上走下来。 能完好无损的把这岛保下来也算不错了,郭文莺带着人在岛上走了一遍,有些地方现成的可以不用动,再多建些仓库已经就可建成一个货物中转站,朝廷从中收税,对国库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徐海的船也到了双屿岛,他下了船去见郭文莺。 “大人,咱们怎么办?” “在岛上休息一晚,明日离岛。” 三万水兵,有的宿在岛上,有的在船上留守。 次日一早,他们乘船离开双屿岛,郭文莺留下一队人看着岛,以防博朗会再回来。 船行三日也到了,今日天气不好,天空就像突然裂开了一道口子,豆大的雨点从里面倾泻而出,先是噼里啪啦乱成一团,接着就整齐划一的倾泻下来。 雨越下越大,船行的很慢,在月明岛附近,郭文莺下令船队停了下来。 徐海搭着船舷过来,“大人,快到月明岛了,咱们怎么办?” 索性这会儿下雨,船也行不了了,郭文莺召集军中将领开会,商议攻岛的事。 徐海打过三次月明岛,对这座岛也算熟悉,铺上地图,研究月明岛的地形。 这地方比清和岛要大一倍,工事建的比清和岛更多,人在岛上,他们要攻岛也并不容易。 郭文莺与几个战将商议,决定从北侧登岛。 这会儿雨渐渐停了,右舷前方的雷云已经渐渐发散,一道道闪电在云底轰隆闪过。云外阳光强烈,有的光束刺破云层到达海面,像是黑棉花团插上一支支雪白的玉簪。 雁阵号和新英号擦着雷云的边缘行驶。两只抹香鲸,一大一小,在船头四哩外喷出水汽。 郭文莺站在甲板上,看着那朵雷暴,一道极其凶恶的蓝色闪电在云中开花,隆隆下降,把无数闪光散在海面上。 就在这一瞬间,前面的海平面上突然出现了几艘战船。 郭文莺拿起千里镜,对着望过去,她的心跳骤然一缩,那闪光点大致是一条直线,隐隐可以看见船上挂上的旗帜。 她冷声道:“是倭寇,准备战斗。” 眼见着战船越来越近,传令兵高吼:“火炮,开火!” 右舷吐出的白烟如潮水一般排浪而去。 海上雾大,其实根本看不见炮弹。这些是实心弹,但比那些纯粹的铸铁炮弹高级多了,它只是用铸铁做了个壳,里面是棕麻浸了火油制作的弹芯,铁壳上钻了七八个大洞,一旦烧起来水是泼不灭的。 徐海还没来得及回雁阵号,走到郭文莺面前:“大人,这儿怎么会出现倭寇的船?” “可能是偶然遇上的吧。” “咱们靠上去打!” 郭文莺见是两艘四桅船,她叫一个传令兵过来吩咐:“接舷。”这些倭寇,他们要总要活抓几个。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二章 倭寇船 水手披坚执锐,在甲板上集合。郭文莺转过身对徐海道:“第一个过舷,船归你。” 路唯新道:“我也去。” 郭文莺点点头,下令传令兵传令,那传令兵绕着船四处吼道:“大人有令,全体上甲板!” 新英号转了一下舵,贴紧对方右舷,拍竿正要松索,倭寇船忽然向雁阵号转过来。 郭文莺冷笑一声,“不错呀,想从两只船中间冲过去脱逃。” 雁阵号船体大,没有它那么快的速度,眼看倭寇的船就要跑了,右舷的拍竿拉绳却给张达抓在手里,死命地拉着。 只见两船的拍竿如同两只长手缓缓拥抱住倭寇船,它的桨拼命划也来不及,两个铅锤都落下了。轰隆一声,艉楼砸得粉碎。 新英号的船楼上有几百名铳手在与敌人对射,舷帮甩出了无数长钩和飞狐爪,两船缓缓靠帮。 徐海踩上船舷拉住绳子蹲下,准备跳跃。他第一个落入敌船,一跤滑倒。甲板全是血和海水,摔他个蓝天满视野。 眼角余光看到什么东西向他砸来,急忙一滚。“轰”一声短斧砍在他刚才脑袋的所在。 徐海站起来,左手短铳右手刀呈十字交叉,“铿”的挡住了第二斧,心道,这倭人好大的力气呀…… 这时候路唯新也跳了过来,他是杀将,带着满身的杀气,一把大刀上下翻飞,遇上的便如砍瓜切菜般。他水性不好,搏斗的双方都在呐喊,他只闷声不响的向前冲。 他用钿刀切开一个人侧肋,再横抡一刀抹中哪个家伙的后脑,前翻躲开一记飞旋而来的斧掷,再掌缘砍中某人的喉结,再把短铳捅进人家肚脐里开火……他如同阵风横扫过山林的野火,带起一路的血光。他的光脚践踏着尸体,鲜血喷溅在舷帮上。 徐海看得咂舌,暗道怪不得当年在西北连瓦剌人都怕这小子,这简直就是地狱里的阎王,好大的煞气啊。 这会儿新英号和雁阵号的水手接二连三冲上了敌船。倭寇整齐而阴沉的一声战叫,全从舷帮下站起来迎敌。原来他们一直都藏身舷下,静静等待。 顿时两边人马混战了起来,这种近战,比陆上交锋要残酷十倍。路唯新进入了一种杀戮的本能状态,眼前闪动的只是倭寇们灰白的包头布,黝黑的胸膛,跳动的腿和挥舞着的胳膊。 两面夹击,新南水军占足上风。张达和一群水手跳上来后搭了两座绳桥,雁阵号的人成批地奔来参战。 张达只砍伤了一个人就给自己的部下挤到了后面,想打都打不上。每次刚一举刀,对手就已经给前面的刀斧和长矛弄得不成人样。他跳上梯子找徐海的身影,一阵心惊,那小子都冲到第三到第四根桅杆之间了。 残余的马来人退到船艉,眼看这么大一群敌人蜂拥过来,有的踊身扑向刀矛,有的一仰身自己落水。 郭文莺站在新英号甲板上,注视着船上的激战,顺着那面旗帜往下看,可以看到桅杆上霰弹的弹洞,飞天火龙钉在帆布上烧的大黑窟。这场战争虽是短暂,却打得甚是惨烈,他们仗着人多能击败倭寇,但若论起单体作战,南齐水军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倭寇数量不大,没用多少时间便尽被消灭了。 郭文莺下令留活口,最后抓了十几个人,一股脑的压在他身边。 这些倭寇的穿着与清和岛倭寇并不一样,显然并不完全是一伙人。 郭文莺喝问道:“月明岛有多少人,里面工事布置如何?” 那些倭寇咬着牙不肯说,郭文莺懒得跟他们废话,叫路唯新带几个锦衣卫拿出些审讯人的手段来。 这些锦衣卫不少是镇抚司出来的,都是他们的老本行,自然做得得心应手,没过多久能招的都招了。还有人给绘了月明岛的地图,虽是粗糙,倒是也省了他们不少事。 郭文莺拿着地图看了半晌,暗自琢磨着,月明岛上地势自北向南呈一个北向开口的v字形海拔逐渐升高,而攻击重点就是东南侧距离北面海岸两公里可以俯瞰真个地力的高地。 好在高地根本不适合从东面和北面攻击因为那里是悬崖,要攻击高地必须从岛上东进,或者从南面进攻。 据俘虏的倭寇说,现在整个月明岛就如同一个大工地,整个岛上都在挖洞,恨不得把所有的人都能变成鼹鼠。 挖洞那自然是要打地道战了,她上一世的爷爷参加过中越战争,就跟她说过地道战的好处。 如果要问对付火炮最好的办法是什么?那么请你看上甘岭,志愿军已经告诉我们如何在被敌人控制的阵地上继续存在。 而月明岛上就有点地道战的意思,岛上打洞打的一个窟窿挨着一个窟窿,这边炮一轰,一个个都躲地道里了,等炮声停了再爬上来。也不知是谁给出的主意,这般刁钻古怪,也难怪三次都没把月明岛攻下来。 郭文莺寻思半天,问道:“那些倭寇呢?” 路唯新笑笑,“都扔海里了。”该问的都问出来了,人不弄死,难道留着浪费口粮吗? 郭文莺点点头,虽觉下手太早了,也没说什么。既然有了地图,接下来攻岛就该攻岛了。 ※ 入夜,月明岛人声渐稀。几盏孤灯映窗,一轮明月斜挂,花香浮地,海波不兴。 岛上树林中,一行人正在整束行装,鬼影憧憧,偶闻兵铁铿锵之音。 月明岛有一股泉水,几株半人高的灌木。上千的火把散布在月明岛,最密集的亮点朝着小岛这边,把海岸线清晰地勾勒了出来。岛心呈四方形,那里是炮台;岛西呈短直线,那是悬崖。 张达带着一队水兵悄悄从北侧上岛,观察记录岛上的地形和兵力配置。岛上最南端正在建设几座堡垒,纯石头垒成的堡垒异常坚固,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抵御主炮的攻击。 他虽上了岛,却并没有冒进,岛上守卫极其森严,这里不像清和岛,岛上人数众多,面积也要大得多。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三章 月明 不过确实如那些倭人所说的,岛上有不少地道,他们只走了一段,就被突然从地下钻出来的人给吓到了。 他们不敢再留,迅速离岛,等回到船上向郭文莺报告岛上情况。 郭文莺听着他的介绍,略略思索着,其实所谓的地道战,没有抗日神剧中演的那么神,而且地道在很多时候有很大的弊端,在地道里,首先是不通风,在南方地区还潮湿,所以很少见南方地区有地道,北方地区有些地方也不能流行地道战,因为地道的建设要根据土壤的硬度来看的。 其实这岛上并不适合挖地道,明月岛上挖这么多地道,看似是占了先机,其实却有很大弊端,一旦海水倒灌,将会加速岛的下沉。 她记得在电视剧亮剑中反扫荡那一段还介绍了一种叫挑帘战的战术,给敌人以出其不意的打击。或者可以运到到战术之中。 ※ 月明岛上,议事厅,江太平正在与几个倭寇主脑开会。 这个岛上的驻军是有许多不同国家的人组成,其中有江太平所带的八千人,剩下的近一万却是佛郎机人,倭人和高丽人等。其中倭人数量最多。 这些倭人中有当初清和岛围剿剩下的残余势力,还有一些博朗会的人。 博朗会的人原本就和月明岛上倭寇有勾结,在月明岛上也有几艘船和一些人马,自双屿岛被攻打之后,一些人已经退居到月明岛。 他们派出的拦截侦察船到现在还没回来,想必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大战即将来临,可对于如何打这场仗,众人依然在各持己见,没达到共识。 说起来岛上的势力分为三批,一批是以江太平为首南陵军,一批是倭寇,还有一批是博朗会。 这人一多,便喜欢各自为政,尤其是江太平是南齐人,在全是外国人主持的岛上深受排斥。所以,他一直抿着嘴不说话,冷静的看着一帮人争论不休。 山田三郎是倭寇首领,此刻他冷眼扫向厅中三派打嘴架的人,冷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打架,要说一个个说,那个郭文莺到底是什么人?” 井下重明道:“一个女人,听说是南齐皇帝的女人,很是聪明,对行军打仗颇有点本事。江王爷应该最为了解吧,毕竟是被一个女人打败的。” 话头居然扯到自己身上了,江太平微微一晒,“要说打败,在座的都在那个女人手里吃过败仗,清和岛、双屿岛,哪个没有那女人的足迹。” 山田三郎微微蹙眉,当初新南军攻打清和岛时乃是出其不意,他并不在岛上,是以并没跟郭文莺正面交锋,说实话他还真不相信一个南齐的女人有什么真本事。 他道:“岛上既然挖了地道,那就依然照葫芦画瓢吧,既然月明岛能挡住三次攻击,就能挡住第四次。只待敌人炮停之后,再行进行反攻。”他说着又对江太平道:“江王爷有什么想法?” 江太平沉吟,“新南军这些年发展很快,尤其是水军舰队,以火力猛烈著称。这些火炮就是郭文莺一手研制的,比起佛郎机火炮威力更甚,而且数量极大。这两年虽然岛上购入不少,但比起水军数量还是少了许多。就算躲在地道中,也只能躲上一时,不如趁炮轰之时,突袭水军,也好取得主动权。” 山田三郎思索道:“此计甚妙,让北岛先带战船埋伏在岛外,可突袭新南军战舰。” 他们商议定,又订了详细的作战计划,才散了会议,心里都想着此战定能大获全胜,若能抓住郭文莺,也算对得起曾经死难的兄弟了。 ※ 休整一日后,正式对月明岛发起进攻。清晨,第一署阳光照在海平面上。 当新英号和雁阵号舰队,摆出战斗队型一字排开出现在海平面上的时候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热带的海风似乎被气势凶凶的舰队吓跑了。 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啾~~~~!啾、啾!轰!轰轰!”雁阵号船舰开始对月明岛发起攻击。 海水被炮火的后坐力震出一圈圈的波浪仿佛逃避战火一般向外散去,遇见了别的波浪互相争夺去路,又被传来的爆炸的震动挡住了去路,浪花不断地跳动起来。 炮手不住地找着间隙甩动自己搬运炮弹疲累的双臂,一阵猛烈炮轰之后,月明岛已经没有一栋完整的房屋,港口边的海滩阵地天崩地裂,那些被炮火溅起的土石跳绳一样刚落下又被震起。 月明岛上的倭寇们躲在防炮洞使劲用双手捂住耳朵,想要抵抗那三百多毫米战列舰主炮发出的惊雷一般巨大的响声。 江太平也和大家一样尽力压制着巨大的震动仿佛要跳出的心脏,可是在一炮弹落在他的防炮洞三米外的时候嘴中一咸,眼睛、鼻子、耳朵淌出了丝丝鲜红的细流。 山田三郎道:“江王爷,这回新南水军倾巢而出,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江太平心里也慌慌的,他也没想到这次新南水军的火力会这么猛,听说这次带军的是郭文莺,那个女人在打仗方面果然有一手,先是猛攻月明岛东侧,让他们以为会从东侧登陆,但忽然之间,新英号又出现在了月明岛南侧,又是一通炮轰。逼得他们不得不躲进地下工事里,被打得连头也不敢抬。 这种声东击西的技法使得巧妙,可见这丫头打起仗来真的很有一手。 他想了想道:“山岛那边怎么样了?” 山田道:“他已经离岛了,进展还算顺利,让他死盯新英号。”他说着忍不住低咒一句,“这娘的火炮真猛。” 都说佛郎机炮厉害,是世界之最,比这南齐造的土炮竟然还有所不及。谁能想到这么落后的国家,竟然有这么先进的武器装备? 新英号上,张达也在一通乱骂,“贼他奶内个熊,娘地这些洋鬼子打仗怕死,就知道躲在他娘的裤裆下面打炮,就是没种真刀真枪跟爷爷干一架。等会要找几个看看是不是都没有子孙根的,是不是他娘地都不带种。” 正文 第五百四十四章 倒灌 边上的路唯新只是抱着一个火箭筒用手帕不停次擦,时不时瞧郭文莺一眼,问道:“文莺,你到底怎么想的?这岛这么大,这么炮轰也不算个事啊。” 郭文莺道:“且等着吧,我已经派人带着炸药准备炸岛了,炮声轰鸣,他们大部分人必然会躲进地道,西侧地道连接岛上最近,只要把地道炸开,就会有海水倒灌,到时候他们想不出来都不行。” 这地道自是有利又有弊,而最大的弊端就是不该建在。 路唯新听得咂舌,她倒没想到只是一天功夫,她居然想到这样的主意,他说怎么一早就没看见徐海,原来是做这种事去了。 她利用雁阵号和新英号两艘战舰打掩护,让岛上人都以为他们只是猛烈进攻,想正面出击,实则真正的杀手锏还在后头。 怕是真等到炮火停止的时候,才是岛上倭寇真正灭亡的时候吧。 他想着忽然兴奋起来,笑道:“一会儿冲锋我要打头阵,你带一千人给我,我要把岛上主碉堡攻下来。” 郭文莺笑笑,“自然少不得你的。” 她吩咐张达去做战斗准备,一旦海水倒灌,他们立刻登陆攻岛。 而在这个时候,在月明岛上,不住地有战士忍受不了那巨大的响声和心理压力疯狂地从防炮洞跳出来向回跑,有几个甚至一路冲到海滩边向着新南军军舰疯狂喊叫、挑衅,试图尽快结束自己的生命来逃避这可怕的血火炼狱。 大多数的伤亡是由于巨大的声音将人震的七窍流血而死、还有受不了心理压力窜出去找死的。而原先的数道战壕每隔几米就被炸断一小段,已经由长蛇,变成了一节节地火车车厢。 江太平让人极力阻止军士冲动,生拉硬拽,外加大巴掌煽动,才唤醒那些兀自茫然一片,如同梦游一样的新兵。 夜晚降临,新南军的火炮轰鸣声才逐渐熄了,江太平吁了口气,指挥人集结军队,准备战斗。 ※ 月光凄冷,照耀着波涛如山的大洋。也不知谁下的令,成百的铳齐声一放。 轰!轰!两声炮响。 一对美丽的飞天火龙斜斜向上,划破暗沉夜空。 新英号上剧烈震荡了几下,似乎被突袭的炮弹击中,张达急叫道:“大人,有埋伏。” 到处都是倭寇,眼前这些人与大陆任何一族都不一样,几乎不像是真人,只是一群冰冷的兽类。 郭文莺从站上甲板,用千里眼看了一下,几艘战船渐渐围了上来,巨大的船影投射在海上,漆黑的炮口正对着他们的船。 轰隆隆的炮声响起,新英号剧烈震动着,副舷的桅杆都被打断了。 路唯新道:“文莺,怎么办?要不要把雁阵号招回来?” 郭文莺摇头,此时招回雁阵号便会错过最好的进攻时机,徐海坐镇总攻,她是放心的,说不得就跟这三艘倭寇的战舰玩一玩吧。 她下令两艘护卫舰迂回包抄,绕到三艘倭船后面,十几艘海鹘船猛烈攻击倭船左右船舷最脆弱的地方。 新英号有二十四门炮舱,巨大火力,加上西班牙的船帆技术,航速快,火力猛不是一般战船能比得了的。 一旦新英号回过劲儿来,战船在猛力的炮轰下,被打得几乎抬不起头来,只片刻功夫便有一艘被击沉,水下一片片全是跳船的水兵和水兵尸体。 郭文莺最新设计的海鹘船,也发挥了巨大作用,这种适用于外海作战的海船,其航行速度比一般的船只要快得多,船体虽不大,火力却十分足,因为船体极为灵活,在护卫舰的掩护下,迂回在倭船之间进行偷袭,几次得逞,便又有一艘被干掉了。 倭船上放出十几艘小船,火铳和火炮声间歇响起,整个海上到处是炮火的轰鸣声。 山岛奉命突袭,却被水军火力压制住,现在几乎被包围住,想跑都跑不了了。 他心中着急,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月明岛上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声音巨大,连海上都能感受到,人站在甲板上觉得船都在晃悠。 他不由大惊,连声问:“怎么回事?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有人回答他,谁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不过片刻功夫,忽然月明岛到处响起轰鸣之声,阵阵炮声传来,吓得人脚都跟着晃悠起来。 新英号上,张达喜道:“大人,成了。” 郭文莺点头,是啊,成了,豁口炸开了,岛上必然海水倒灌,谁躲在地道里就算谁倒霉了。 这时候徐海已经带着人上了岛,岛上许多处地方都是海水,可能由于火炮攻击,再加上大批量炸药炸岛,海平面似乎下沉了不少,走在上面感觉就好像踩在沼泽地,一脚下去就兹兹冒水。 徐海低喝一声,“注意戒备。” 倭寇太会利用摇曳的火光和暗影了,你靠拢一丛花树,忽的一下枝叶分开,两三把长刀闪电般袭来,转瞬间他们又退入暗影,留下你支离破碎的在地上惨号滚动,渐无声息。 “砰,砰!”火铳在响,还有人在抵抗。 身后校尉李泽横抡长矛,“砰”的一声击在倭寇的背心,把那倭寇扫倒在地。他高叫道:“大人,倭寇人多,小心啊。” 砰!砰! 徐海踢了一脚身边的倭寇,那人一动也不动,看来已经死了。他矮下身子吩咐后面跟着的人,“小心火铳!四面合围!” 十几组倭刀手从两边再度试图包抄他们,但右边那个喇叭口巨铳又冒了出来。 “砰!”一个日本浪人惨叫一声捂住眼睛,栽进花丛。其他几个闷哼了一下,艰难地退了回来。 “呜!”一个光盘绽开,紧接着又是一个,飞向喇叭口火铳的埋伏地点。 山田在左侧也抢攻而上,然后无数黑影潮水般涌上假山,手臂嗖嗖抡下。顿时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刀刃入肉破骨声。鲜血四溅。有些浪人已经打得神智不清,在死尸上狂刺乱砍,如砧板剁馅。 乱刀之中居然有个人跑了出来,在地上纵跃翻滚,六七个倭刀手都砍空了。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五章 杀剐 倭人发一声喊,齐齐后退。两枚蜂刺在地上弹跳,速度不快但旋转极烈,陀螺一般在脚底下窜来窜去,把那人与倭刀手们分开。 战争结束了,踩在月明岛,看着到处都是残破不堪的场景,郭文莺的心情并不说得上好。 好好的一座岛被糟蹋成这样,说起来还都是她一手造成的。这千疮百孔的,怕是以后这里都不能住人了,炮轰的结果就是海水倒灌,用不了多久这座岛就会沉下去。 徐海走过来,道:“大人,江太平抓住了。” 郭文莺点头,“带上来吧。” 江太平被人五花大绑的推上来,他身上多处受了伤,头发披散着,看着甚是狼狈。 两个士兵推推搡搡的,喝道:“见了大人还不下跪。” 江太平斜睨着眼看郭文莺,神态极为傲慢,倒也没有被俘之后的惊慌,可见也算是个人物了。 郭文莺摆摆手,“算了吧,这南陵国皇帝陛下,总要给几分面子。” 她看着江太平,“我知道你不服气,败在一个女人手里,是你今生最大的耻辱,但败了就是败了,也没有好说的。” 江太平冷笑道:“我自不会说什么,你郭文莺确实是个人物,败在你手里我也认了,要杀要剐,随便吧。” 郭文莺笑起来,“怎么?陛下以为我不敢杀你吗?陛下似乎忘了,文莺实在不是什么善良之辈,把您押解回京太麻烦了,路上出点什么事,也但这干系,倒不如就地正法。” 江太平面色一怔,真没想到她敢如此做,他是朝廷侵犯,私自处罚也是要担干系的。这女人的胆子真是大的包了天了。 不过这样也好,不用带回京,他也能少受些罪,少受些屈辱。 他昂然道:“朕既然做得,便也不惧死,想杀就杀吧。” 朕?你妈的算哪门子的朕啊? 郭文莺冷笑一声,唤路唯新进来,让他人带下去,就地斩首算了。 路唯新道:“文莺,就这么杀了吗?既然抓到了活的,真要在这儿杀了,可是会被人弹劾的。” 郭文莺道:“那就别叫人知道,杀完了把尸首送回京去,就说是反抗中被人无意杀了的。” 路唯新挑大指,还是她郭文莺,真是什么事都敢干。 其实郭文莺也是怕出事,好容易抓到江太平,若押解进京途中再被他跑了,就是自找麻烦。她要做的事太多,实在没有时间在这上面耗费心神。 既然她决定了,路唯新也不好说什么,带着人下去杀人去了。他下手也利索,不一会儿江太平的首级拿下来,呈给郭文莺看。 到底是人脑袋,郭文莺也不敢仔细瞅,匆匆叫人拿下去了。 派人在岛上巡查了一遍,该围剿的都剿灭了,郭文莺恨这些人烧杀抢掠百姓,抓住了都不用留活口。 几个碉堡中倒也搜出了许多金银财宝,围剿倭寇的好处就是有贼赃可拿,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下修港口的钱就有了。 倭寇被剿灭,大军整顿回营,把找到的珠宝箱子都搬上船。 在战舰上,徐海带着一帮兄弟们喝酒,一时酒过三巡,开口赞道:“还是咱们大人厉害,先前围剿了三次都是铩羽而归,没想到大人一出马就是大获全胜,先前咱们怎么就没想到要引海水倒灌呢。” 张达笑道:“别人我不服,最服的还就是咱们大人,当真是女中豪杰,真正的英雄了。” “就是,就是。”一堆人附和着,都围着郭文莺要给她敬酒。 郭文莺不好拂大家面子,很是喝了几杯,不一刻便觉头晕晕的。 其实这些日子,她心情也很抑郁,在东南数月,件件事都让人头疼无比,稍微一有疏忽就把小命玩进去了。 这几日为了打这场仗,真是耗费她的心力,处处要计划周详,担惊受怕的日子过着还真是难受。 索性今晚没事,便纵情多喝了点。 路唯新也喝了不少,两人都喝多了,拉着手在甲板上又蹦又跳的,一群士兵也跟着他们一起跳,到后来连怎么会舱房的都不知道。 一夜酗酒的结果就是头疼欲裂,郭文莺一睁眼,忽然发现自己不是在自己的舱房,在她身边还躺着路唯新,睡得东倒西歪的,还正打呼噜呢。 她心中一惊,自己怎么稀里糊涂的和路唯新躺在一起了? 伸手把路唯新摇醒了,“喂,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路唯新迷迷瞪瞪道:“昨晚你拉着我,不肯让我走,还说要我陪你,后来你摔倒了,我就抱你回来了。” 郭文莺忽然想到那一日他突然摸她的胸的事,顿时脸上变色,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是你故意想占我便宜。” 路唯新摸着脸一脸委屈,明明是她拉着他的,说了半夜的话,说她心里烦,说她身不由己,他什么也没做,这会儿倒挨了打了? 郭文莺吁了口气,“昨晚的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 路唯新点点头,他们本来就没发生什么事,有什么可背着人的? 这会儿天还没亮,她蹑手蹑脚的从船舱里出去,人都说不能亏心事,做亏心事必然心虚,她刚走了两步,正碰上张达出来撒尿。 他闭着眼,慢慢走上甲板,走到栏杆前解开裤子,随后“哗”地一声,全冲到海里了。 尿完了惯性往回走,突然睁开眼瞧见不远处的郭文莺,他一手提着裤子,吓得差点在甲板上摔个跟头。好容易没让裤子掉下来,尴尬一笑,“大人,你也出来尿尿啊?要不您回房尿去吧,在这儿多不方便啊。” 郭文莺随意“哦”了一声,然后转过主桅杆,往船舱去了。 张达望着她的背影长长吁了口气,心道,刚才他要是不吭声的话,不知大人会不会跟他一样对着大海哗哗了?一想也不对,就算哗哗也尿不远啊,多半就尿甲板上了。这个问题一直纠结了他半天,以致吃饭的时候看见郭文莺,脸还红红的,为着自己幻想大人撒尿,很是羞涩了一把。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六章 装病 船行了几日就靠了岸,郭文莺直接回福州,剩下的就交给徐海善后了,蒋贸被留在双屿岛,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回到总督府,她就让师爷写份奏折,奏报双屿岛和月明岛围剿的事,顺便跟皇上建议把从从岛上剿出的财宝变卖,用以建造港口。 奏折刚写完,路唯新就捧着个盒子进来,“文莺,这东西怎么着?啥时候送回京去?” 郭文莺这才想起还有江太平的人头呢,让师爷又写了一份奏折,说起抓拿江太平的经过,两份奏折,连着人头一起火速送往京城。至于自己为什么先斩后奏的事却交代的不是很清楚,不过也料定封敬亭不会责备她就是了。 封敬亭盼郭文莺的信像星星盼月亮似得,等得脖子都长了,好容易收到八百里加急送上的奏折,一看里面全是公事,竟一句私下里的话都没有。 他不甘心,还让人特意把送信的信差叫来问话,旁敲侧击的询问一通,真的确认除了奏折,再没任何私人信件后,才认命了。 他一脸的失望,陆启方看在眼里还以为出什么大事,问道:“皇上,可是东南生变?” 封敬亭把两份奏折甩给他,陆启方打开一看,不由大笑起来,“皇上,大喜啊,文莺这孩子真是争气,到了东南这才几个月就把月明岛打下来了,还取了江太平的首级,真是好样的。” 有人夸郭文莺,封敬亭听着也高兴,顿时笑得眉眼弯弯的,大有‘我家媳妇真能干’的与有荣焉之感。 陆启方道:“皇上,文莺打了这么大个胜仗,是不是要下旨褒奖啊?” 封敬亭一拍大腿,“对啊,得下旨褒奖。”他摩挲着下巴想,也不知他亲自去褒奖一番,那丫头会不会感激涕零? 他倒也没啥好东西送,唯有下边的东西还灵光点。也不知这数月没见,那丫头究竟有没有想他?这小没良心的,叫她隔三差五的给自己来封信,她全当耳旁风了,几个月连一封信都没寄回来,全当他是死的吗? 陆启方可不知道皇上脑子想什么龌龊的念头,忙道:“皇上说的是,一定要好好奖励,让满朝文武都看看,选郭文莺做镇东南,究竟有没有选错。” 封敬亭颔首,“爱卿所言极是,具体事宜你来安排吧。朕近来身体不适,可能要到京郊温泉休养些时日,朝事就麻烦爱卿多操心了。” 陆启方怔了一下,“皇上哪儿不舒服?”看着他精神好得很,昨天还跟一帮侍卫打马球来着。 封敬亭一手捂着头作出一副头痛难忍状,“朕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每年到这时候都得休养一阵,哎呦,好疼,好疼——” 他哀叫着,徐茂赶紧去招呼人叫太医。而趁转身的功夫,从茶碗里沾了几滴水喷在他脸上。他跟着皇上这么多年,都成了精,皇上一个眼神就知道想干什么。 陆启方见皇上一头栽在椅上,竟是面色惨白,满头大汗,瞧那架势,好像马上要晏驾了。心道,他跟着皇上也有十年以上了,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老毛病?他那身子骨好的能打狼,一转眼怎么就成这样了? 皇上生病,御书房里顿时手忙脚乱的,有人抬过条春凳,把皇上搭着送上御辇,一帮人护卫着往寝宫去了。 有人赶紧给太后送信,阖宫上下都给惊动了。 而被抬进了寝宫门,那本来虚弱的人突然跳起来,对着徐茂道:“快,叫人准备,朕要出宫一趟。” 徐茂咧嘴,“皇上,要装您也得多装一会儿啊,咱等到了行宫再走。” 封敬亭一想也是,立刻躺到床上,开始哀叫起来。 皇上生病,整个宫里都惊动了,过了一会儿太后闻讯赶来,一进殿见皇上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脸上好像敷了粉一样白,看似病情很重。 她惊叫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叫过一个太医,厉声道:“皇上到底是什么病?” 太医忙跪下道:“启禀太后,皇上这是操劳过度,圣心受损宜应静养。” 太后问:“那怎么会头疼不止?” 太医心说,我哪儿知道为什么头疼?皇上装病那还需要问什么吗? 他刚进殿的时候,自然诊不出什么病来,不过得了徐大总管的暗示,自然是有多严重有多严重,他摇头晃脑的说了一堆,什么上阴下阴,三焦**的,听了半天让人一句都没听懂,不过太后最后倒是听懂一句,那就是皇上的病要静养,最好送到京郊的行宫住些时日,病自然就好了。 太后一听这个,忙道:“那送就送去吧。”这人病了也不能不治啊? 第二天,宫里收拾东西,御辇就把皇上就送出宫去了。皇上下了旨,罢朝五月,只等圣上玉体安好,才再上朝。 这满朝文武心里都纳着闷,谁也闹不清皇上怎么突然病了,病得怎么样也不清楚,都心惶惶的,一时不知所措。 而这个时候,封敬亭已经青衣小帽的从行宫里出来,带着十几个护卫往福州去了。 ※ 这些时日,郭文莺都快忙死了,简直是脚不沾地,恨不得每天就宿在衙门里得了。 她把心腹大患解除了,接下来就是要建海事衙门,动土兴建港口了。其中事务太过繁杂,虽不至于每件事都要她过问,但一通杂事涌上来,也够受的。 海事衙门就设在泉州,这些日子,只要有空她就往泉州跑。 她已经向朝廷请旨封了一批官员,蒋贸的海事道,还有江一行的泉州知府也在此列。虽然吏部正式的公文还没下来,不过她已经将印信都交给他们,让他们暂代职务。蒋贸管海事衙门,至于修建港口的事则交给了江一行和张欣房。 张欣房对监督工程进度很有一套,倒是比他那个火器营统领做得更得心应手。也是这次出来没把邓久成带出来,否则有他帮着计算谋划,港口建出来还不定省多少钱呢。 郭文莺摸着下巴很是琢磨了一下,该不该把邓久成给弄到这儿来,想想他刚娶了一房媳妇,年纪也不小了,便也不折磨他了。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七章 熟人 自月明岛倭寇被剿灭之后,泉州府治安也安定许多,有一些出逃的百姓也开始回来。郭文莺又以闽浙总督的名义,发了榜文,号召百姓在泉州安家。 其实也不用特别发榜,自建海事衙门和港口的事传出,泉州城一时之间凭空多了许多人,有些地方的地价和房价也开始涨价了。那些眼光好的商户们,都开始往泉州赶,谁心里都有把小算盘,都知道一旦这港口建起来,那就是不止是给泉州安了个金疙瘩,一座金山在那儿摆着,那些鼻子灵,自然闻着味儿就找来了。 一时之间,泉州城人来人往,倒比从前没闹倭寇那会儿还热闹几分,许多客栈酒楼都住满了人,街上也拥拥挤挤的,小商小贩也趁机出来兜揽生意,叫卖声此起彼伏。 海事衙门的工程还没竣工,还在搭架子,没有衙门办公,只能借知府衙门用一用,在左侧开了个小门,充当办公地儿。 郭文莺往泉州跑得勤,有时候回不去,就宿在泉州府。江一行也搬进了泉州府,也宿在府衙里。倒是方便照顾她了。 江一行起先也没想到郭文莺就是新任总督,待到知道了,看她的眼神却与从前不同了。那时候他只当她是个女人,一心的喜爱和疼宠,后来却多出了几分敬畏,虽是对她一如既往的好,却总觉找不到先时的感觉了。不过这样也好,两人泾渭分明,也算绝了彼此的念想,不会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了。 她住在泉州府,偶尔顾不上吃饭的时候,江一行还会给她开个小灶,他亲手做了吃食,往前厅送去,蒋贸也跟着沾了光。 他笑道:“还是大人面子大,我在这府衙里住了几天,可一次都没吃过江大人亲手做的饭。” 听他抱怨,江一行只是笑笑,也不答话。他身边只有二虎一个护卫,家里也没个女人,只能时常自己下厨做饭,一来二去的多少也练出些手艺。虽然比不得酒楼的大厨,做出的吃食却别有一番风味。尤其做的最好的就是面。他煮的面便是最简单的阳春面,也好吃的要命。 郭文莺吃过几次之后,再也瞧不上别处做的面条了。只是江一行自己也忙,就算肯下厨,也常常没有时间。 这个时候,封敬亭已经到了福州城门,远远望见城门口,他露出久违的笑容,暗忖着,臭丫头,不给爷写信,爷亲自找她讨来了,这回非治得她服服帖帖不可。 而早在两日前,郭文莺已经出发离开福州,去泉州视察去了。 他自扑了个空,站在总督府门前,一脸幽怨的看着那大门,顿觉一盆凉水浇下来,浇了个透心凉 这会儿郭文莺早到了泉州,刚下了轿子,离老远就看见知府衙门前围满了人,前些天来的时候,还没见有人呢,这会儿怎么倒把衙门口都堵了? 她对云墨道:“去看看怎么这么多人?” 云墨去了一会儿,回来笑道:“跟大人回,那些都是来领货号的。” 郭文莺这才想到前几日蒋贸跟她说先把货号定下,按单子排,这样等港口建好,直接装船就能出海了。没想到这才两天便有这么多人来排队。 她让人把轿子停在一边,徐步走了上去,到处人山人海的,看那队伍都排到街那边去了。 这么多人排队,郭文莺也高兴,倒也没想到南齐百姓对海运这般支持,不过想想也是,来钱快,利润高,谁不想在这儿捞上一把? 她刚立足站定,就听到后面有人喊道:“郭小姐,郭大人——” 郭文莺回头,只见队伍里隔着老远就有人对她挥手,人太多,生怕她看不见,那人几乎都跳起来了。 那是鲁羽,方云棠手下的人,在双屿岛上见过的。 鲁羽小步跑过来,对着郭文莺一躬,笑道:“刚才就瞧着像,没想到真是大人。见着你就好了,可算瞧见亲人了。” 看他气喘吁吁,一副兴奋不已的样子,郭文莺有些好笑,“你在这儿做什么?” “当然是等着领票号,军用港口也封了,咱们几船的货,都运不出去,都愁得不行了。也不知这港口什么时候建好?” 郭文莺道:“等海事衙门建好,正式运营,估计还得有个一两年吧。” 鲁羽一听,顿时一张脸垮了下来,“这么久?等着叫咱们喝西北风去啊?” 他说着,忽的笑起来,脸往前凑了两分,“左右都是熟人,既然碰见大人了,索性就帮个忙吧,帮咱们领几张票号去。你瞧这队伍都排到街那边去了,等轮到咱们肯定下午去了。” 这倒不是难事,郭文莺正好要去临时衙门看看,便道:“你且跟我来吧。” 衙门口堵得人不少,徐英和张强几个在前面清了半天,才淸出一条路来。 郭文莺当前走了过去,鲁羽忙在后面屁颠屁颠的跟着,看着那些排队的目送他们进去,心里甭提多痛快,还是衙门里有人好办事啊。认识总督大人,连他的身份都跟着大涨了。 郭文莺今天是私服,也没想着惊动太多,她迈步进了前厅,里面也都是人,把唯一一个排号领号的窗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临时衙门里什么都没有,也就两张桌子,几把椅子,一个官员在前面登记,后面几个衙役在忙着规整各商户交上来的资料。审半天资料,然后才能领个号,怪不得这么慢了。 她走上前,那些衙役不认识她,挥着手喝道:“上后面排队去,没看见正忙呢?” 后面张强抬腿就给了他一脚,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了,也不看看这是谁,蒋大人呢?” 那衙役一怔,“蒋大人有事出去了。” 郭文莺问道:“那谁在衙门里管事?” “是总督府经历大人。” 前些日她怕蒋贸忙不过来,就叫卢一钰和张明长过来帮忙,这两人年轻,精力也足,正是最有干劲的时候,交给他们点事,也能放心。 有衙役去请经历大人,听说有人找,卢一钰和张明长还不大愿意,埋怨道:“这都忙成这样了,是谁找上来的?”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八章 张家 等两人出来瞧见郭文莺,顿时吓了一跳,慌忙过来见礼。 张明长笑道:“总督大人来得不巧,蒋大人有事出去了。” 郭文莺点点头,问他们衙门的进展怎么样? 卢一钰道:“大人,你是不知道,这简直要人命的,衙门里就这么点人实在也是忙不过来。” 郭文莺道:“实在不行,从各府衙调些人来就是了。何况海事衙门要建起来,也得有自己的班底,跟蒋贸说,叫他只管放手去做,出什么事有我兜着。” 张明长笑起来,“果然是总督大人,真是大气。” 他先前总觉郭文莺是女人,怕做她下属会不痛快,没想到这个女人行事果断大气,为人沉稳,处事公正,便是男人都比不上,倒也让他生出几分佩服了。 几人说了几句话,张明长把郭文莺叫到一旁,低声道:“大人,有件事还没跟大人说,是关于前任总督遇刺的事。” 郭文莺问:“你都查出了什么?” “乌大人的死怕是买凶杀人,而且背后主事怕是另有其人。” “你的意思不是江太平?” “应该不是,下官查实,自江太平出逃之后,原来属于他的一些暗卫刺客都四散了,有一些无处可去,就另投门路。那个暗杀乌大人的女子名叫白月,是原来月馆排名前十的杀手,后来被人花重金收到手下,那花钱之人似乎和张家有些联系。” “哪个张家?” “是东南四大家族之一的的张家。” 东南几个最有名的家族,第一就是秦家,不过自江太平谋反之后,秦家因为把女儿嫁给江太平,受了牵连,虽没有满门抄斩,却也就此没落了。除了永安侯秦叔敏之外,其余的秦家人大多获了罪。第二就是方家了,方老爷子方大斗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可是方家因为与三皇子私通谋反之事被抄了家,也算是没落了。 还有就是成恩公的夫人许氏娘家,也就是这个张家了,张家以贩盐起家,乃是东南最大的盐商。郭文莺在路上碰到的那个捐了杭州知府的陈万喜就是和张家同为盐商,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还有那个调戏她,非要与他一夜情的公子小白脸,就是张家的小公子。没想到乌那图的案子,竟然还牵扯到这个张家了。 只是怎么张家会对总督下手呢? 她沉吟道:“你觉得是不是有可能和盐税有关?”乌那图突然查盐,惹恼了张家,为了维护自身利益,才下了狠手。 张明长道:“大人这么想倒也不是说不通,这些年张家为了扩大生意确实做了不少灯下黑的事,怕是其中未必只有盐税这么简单。” 郭文莺点头,这个张明长在查案方面确实有些本事,这案子交给他,也没多久就查出了这么多线索,比蒋贸可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当年让蒋贸查北茭船场的事,他都查不明白,到现在都没弄清那船场幕后真正的主人是谁。 她道:“你可查实了吗?当真如此?” 张明长道:“回大人,此事也只是刚有点眉目,目前还只是猜测,并没有实证,况且刺杀总督那是重罪,他们自然要做得干净些,不可能留太多证据在外面。” 郭文莺暗道,此事能查到这样也不易了,便交代张明长继续查下去,抽空再调查一下张家,找出张家罪证。其实就算张家没有对乌大人下手,这些年他们把持盐业,所办的灯下黑的事也不在少数,真要下功夫去查,没有查不出来的。无非是她愿不愿对张家下手罢了。 这东南官场乱糟糟的乱象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还没抽出空来下大力整顿,且等忙个这一阵,先找几家开开刀。她说什么也得把三皇子在东南留下的盐业烂摊子好好整治了。 东南靠海,乃是南齐最富饶的一片区域,只要盐业稳了,海运的税收收上来,就不愁国库不丰,百姓不富足。 与张明长交代了几句,才回到临时衙门的大厅,让卢一钰给鲁羽先拿几张票号,至于审核的事可以随后再说。 她对鲁羽道:“海运暂时走不了,你们现在怎么打算的?” 鲁羽笑起来,“怎么打算还是大哥说了算,大哥想成立一个商行,专做瓷器生意。” 郭文莺点头,“你们商行可以先慢慢筹建着,倒是有一件事想请帮个忙,泉州港口一时筹建不易,想先建个临时港口,你们大哥既然人面广,认识人也多,便由你们负责筹建吧。要三个月可用,一切费用都由官府承担。” 鲁羽大喜,这是生生送了笔大生意给他们,以大哥的人脉,想建起港口来并不难,他们包给别人做还能赚差价,这是真真的一本万利的事。 大哥还说和这总督大人没什么关系,这要没关系能这般帮衬? 他连忙道了谢,直接唤郭文莺是姑奶奶,还大言不惭的要给她立个牌位好日夜烧香。 郭文莺笑了笑,就只当是还了当初方家的人情了,方家现在困难,想必最缺的就是银子,一旦给方云棠赚足了钱,待他建立商行,方家定可能东山再起。 让人把鲁羽送走了,郭文莺就带着人去了趟港口,这回与先前不同,港口上堆起来小山,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的。 江一行挽着裤腿,手里拿着纸和笔在各处记录着,他也没戴官帽,可能天气炎热,一身的清凉打扮,真是怎么看都不像个官员。 无论什么时候,他出现总是带着一种朴实的感觉,当初郭文莺会觉得喜欢就是因为这种感觉是旁人所没有的,让人看着便觉安心。 张欣房离老远瞧见了她,远远跑过来,笑道:“大人,你瞅瞅,这些人多卖力气,瞧着用不了一两年就能完工了。” 泉州港口是按郭文莺的设计所建,她打算建成南齐最大的港口,有一些也借鉴了双屿岛的设计,同样在附近建了货舱,还有大型集装箱可供货运。等这个港口建起来,随后沿着海岸线在松江府也建一个港口,那地方吃水量大,可停泊大型船只。 正文 第五百四十九章 醋啊 江一行也走过来,微微一笑,“大人有几日没来了。” 郭文莺道:“近日稍微忙了些,倒是很久没吃你做的饭。” 江一行笑着搓了搓手,“你喜欢我做给你吃就好,只是今日忙了些,你稍等一会儿就好。” 他说着进了工棚,这些日子他时而也在这里住,一应炊具都是全的。 郭文莺在张欣房的陪同下,先去视察了一下工地的进展,一切都在紧张有序的进行着,虽还没勾画出大致轮廓,但也已经初具规模了。照这进度,怕真的只要一年多就可以竣工了,或者能比预想的早半年不止。 两人返回来时,江一行煮了两碗面端出来,张欣房瞧见了,很自觉的借故走了。他素来有眼力价,第一眼见江一行和大人相处,就觉得两人之间与旁人不同,虽然也说不出什么不同,却总觉是旁人所没有的。就像现在,江一行不喜欢与人深交,却亲自下厨给郭文莺煮面。而郭文莺更奇怪,她在自己面前上官架子摆的十足,对江大人却从没见摆过谱,有时候还笑得那般甜蜜,若说两人之间没事,谁信啊? 这要是让皇上瞧见了,还不定得喝下几壶醋呢,不过这左右与他无关,谁问起他都说没看见,啥都没看见。 郭文莺和江一行两人坐在树底下吃,工地上环境简陋,也没什么桌椅,到了饭点,工人们大都席地而坐。一人一碗粥,两个糠面窝窝。东南海患已久,民不聊生,百姓们能有口吃食就不错了,虽是粗俗的粮食,却也嚼的很是开心。 江一行道:“大人,这工地上太乱,以后少来些吧,若要视察,叫别人来也是了。” 郭文莺“嗯”了一声,她这人有时候就是闲不住,每天非得把自己弄成陀螺似得,好像不转两下,自己都感觉难受。 她道:“港口这边进展很快,我也放心了,以后来的次数自然就少了。等一切都步入正轨,我也就回京了。” 江一行一惊,“你要走了吗?” “不是现在,总要等事情都告一段落,再让朝廷委派新的总督来镇守。”她和封敬亭约好一年,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半了,等一年到了,她还不回去,以那人的性子多半会杀过来的。 她却不知自己完全高估了封敬亭,别说一年,半年没到,他已经到了东南,现在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看他心心念念的人,正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的吃面呢。他前两天就到了福州,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总督大人往泉州视察去了。又连忙星夜从福州过来,这一路上追追赶赶,到现在才见到她,还是在这种场景下。 心里不知打翻了多少醋坛子,牙都快咬崩了,暗骂这个臭丫头,他为了她吃不下睡不香的,巴巴的从京城千里迢迢来见她,她倒好,又在这儿勾上江一行了。这两人从前就眉来眼去的,这东南一趟倒给了他们绝好的机会了。 郭文莺这是打算弄顶绿帽子给他戴吗? 齐进就站在他旁边,瞧皇上咬牙切齿的样子,忍不住道:“爷,要不要我去抓那姓江的小子殴一顿。” 封敬亭哼一声,“那倒不用了。”虽是这么说着,可那咬碎的钢牙,握的发白的手指,却生生不像是不在意的样。 他一个堂堂一国之君,跑出去捉奸,像个什么话?他打算先不露面,就在暗处瞧瞧这丫头到底背着他都做了什么。 郭文莺和江一行吃碗面,倒是什么也没做,随后就骑马走了。几十个护卫在后面跟着,一路返回福州去了。 走了一段路,张强忽然从后面赶上来,低声道:“头儿,后面好像有什么人跟着咱们?” 郭文莺皱眉,这个时候,又是谁坐不住了想对她下手?她在东南这些日子,每天都生活在水生火热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暗杀,有时候都能感觉到死亡离她很近。虽然每回都能侥幸逃过,但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也太难受。 她偶尔也后悔过,不该接了旨意跑到东南来受罪,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来了,咬牙也得坚持下去。 她低声道:“传令下去保持警戒,密切观察对方的意图,若是无恶意也罢,不然全力绞杀。” 张强应一声,上后面护卫去了。 有了一阵,似乎对方并没有上前的意思,只远远缀着,倒好像只是凑巧顺路而已。离得太远,也瞧不清是些什么人。 郭文莺暗暗蹙眉,莫非是自己太草木皆兵,想错了? 他们一路顺利回到福州城,进了总督府,那些跟着的人也都消失了。她这才放了心,这本是件小事,也没往心上去,便开始每日照常处理公事。 在泉州排队领票号的商户虽多,但大多都是小商户,真正的大商对朝廷开海禁,建港口还处于观望态度,她倒是有意在福州开办一场商会,把一些真正的大商人都请了来,一方面可以促进经济发展,另一方面也可以筹备建衙门、仓库和港口的资金。 她从月明岛弄到的财宝数量不少,要换成真金白银也是需要有下家的。这么想来,这场商会倒是不办不行了。 她把张明长从泉州调回来筹办此事,路唯新从旁协助。路唯新是武将出身,对这些俗务事并不怎么在行,不过他近来也是没事可做,天天在她面前念叨的烦得慌,只能给他找点事做。 好在路唯新也是做过锦衣卫佥事的,也不会什么都不懂,再有锦衣卫帮着坐镇,这商会就绝不会出乱。 都吩咐下去了,郭文莺也安心了,明天是总督府一月一次的会议。她做总督也有几个月了,每月都要召集三司的官员以及各州府的官员开会,就像现代单位的周例会、月例会一样,汇报工作,提出疑问和解决措施。 说实话,郭文莺真不愿参加这种会,她一个女人,面对一帮各怀心思,摆个臭架子的各地方官员真有一种无力感,这些人表面惧怕她,内心没几个服她的,每次都跟她扯皮的个没完,安排个事下去也拖拖沓沓的。 正文 第五百五十章 蒜皮 她的话有时候还不如刑名师爷说的管用,说起来她这总督倒做的没半分意思。不过还好这些人小事阳奉阴违,遇上大事也不敢真跟她对着干。毕竟她手中掌着军队,还有锦衣卫和皇上亲卫在,谁敢不听话,直接杀了,也没任何人敢有异议。 谁让她身后有人撑腰,老子不用来威慑,放在后面生蛆吗? 一大早,郭文莺用过朝食,换上总督官服。便去了前面的总督府大堂,她故意去迟了一刻,不过人到的还不怎么齐,众官员三三两两的坐着,瞧见她进来,才慢腾腾站起来行礼。 郭文莺微微点头,“诸位大人坐吧。” 众人落了座,然后开始说各自月余来的政事,郭文莺仔细听着,大都是杂事一堆,她统管浙江和福建两省地方提督军务、粮饷、操江、统辖南河事务,本就事务繁忙。这些人也都是故意,故意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生嫌她每天事不多,要给她多找点麻烦。 她听得心烦,索性站起来,“本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有什么问题跟杜师爷说吧,杜师爷会记录下来,一一答复的。” 说完也不待他们反应,自行走了出去。 她一走,大堂里立刻闹闹哄哄的,有人道:“咱们总督大人今儿这是怎么了?” 有人笑起来,“多半是心情不好吧,要知道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此言一出,满堂人都笑起来。嘲笑的意味不可言喻。 卢俊延到底是郭文莺的舅舅,自不喜欢别人议论她,哼一声,“你们消停点,有那闲心把政事好好处理,年绩考核小心一个个都通不过。”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此事大条了,得罪总督大人,今年的政绩考核那才是要命的。他们自不敢再胡言乱语,都捧着个盖碗假装低头喝茶去了。总督大人让他 郭文莺从总督府出来,心情不爽到极点,这些个戴着乌纱的官员,一天到晚汲汲营营的,只知道勾心斗角的斗心眼,有几个真正管百姓死活的?不想办法治治他们,是真不行了。 她漫步在街上走,一时走神根本忘了自己已经从总督府出来,身上穿着二品官服,实在不方便在大街上走一走。刚才张强几人要跟着,她没让,这会儿倒有些后悔了。 哪个当官的出门不是前呼后拥的?偏她这么孤单单的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了。不过人已经出来了,也不想再回去,索性就信步走着。只不过偶尔投在她身上的目光,要比平日更多一些。 悠悠荡荡,悠悠逛逛,行走在喧闹的福州城里,看着眼前这些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人们,她忽然有种很闲散的感觉。难得这么悠闲,也并不急着回去了,铁人也得喘口气,还不兴在自己要治理的地方看一看吗? 她虽坐镇东南,却也从没在福州街上这么走过,看什么都觉新鲜,长街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不远处隐隐传来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偶尔还有一声马嘶长鸣。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阳光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景色增添了几分诗意。 除了那些店铺商铺之外,道两边摆摊做买卖的也人很多,货品更是千奇百样,最吸引她的是一些小商贩货摊上摆的胭脂水粉和珠钗首饰,只可惜她现在的装扮硬是不敢多瞧一眼,连走到跟前都不敢。 你见过穿着二品大员官服的人满大街挑胭脂水粉的吗?没见过是吧,她也没见过,也不想做出来叫别人看,便也只好作罢了。 她早上吃得不多,跟那帮官员磨了半天牙,这会儿倒觉得饿了,一摸身上,只有几个铜板,也没钱吃什么好的。 在街上转了转,看见有个早点摊子还没收的,就走过去。路边摊也不会有什么好椅子,她捡了个破板凳坐下,从筷笼里抽出一双竹筷,一边磨着毛刺,一边喊道:“老板,来碗云吞面。” “哎,好嘞。”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应了一声,一转身看见是个穿着官服的,立刻怔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位爷,您是唱戏的吧?” 郭文莺胡乱点了下头,心里道,她会唱个屁的戏啊? 不过人家也没想错,哪个朝廷的大员坐在地摊上吃饭,没说你是疯子就认便宜吧。 那汉子凑过来,笑道:“我一瞧就知道您是唱戏的,瞧这身戏袍子,一看就不是好料子。还有您这长相,也太像小白脸了,细皮嫩肉的,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女娃,要不是听您说话带点爷们气,还真误会了……。” 那老板啰里啰嗦说个没完,伴随着她稀里呼噜喝汤的声音倒也和谐。 正说得欢呢,老板忽然闭口不言了,她一抬眼,瞧见自己对面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就这一眼,下巴差点吓掉了,那鼻眼,那五官,怎么像极了封敬亭? 真是稀罕了,大白天见鬼了吗? 她不禁揉揉眼,再望过去,还真是那张脸。 她觉得声音都有点打结,好半天才挤出一句,“爷,您怎么上这儿来了?” 封敬亭哼一声,那张脸上明显写着‘爷不高兴’,“爷再不来,你这丫头还不定做出什么呢。” 郭文莺撇嘴,合着这是找茬来了? 她在福州每天被人架在炉子上烤着,他来一趟也罢了,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谁惹着他了? 她对老板道:“再来一碗云吞面。” “来喽。”那汉子煮了面,端到两人面前,笑道:“两位慢慢吃。” 他看封敬亭一身贵气,瞧着就像个贵家公子,至于为什么在他这小摊上坐着,八成是看上对面那位了,瞧那眼神,怒火中含着几分情,恨不能把人给吞了。 郭文莺拿了双筷子递给他,低声道:“爷也是,怎么自己就出来了,这地方多危险。” 封敬亭哼道:“你也知道危险,一个出来连个护卫都不带,还穿着官服跑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谁?” 郭文莺笑道:“好,我知错了,下次不这样了,爷饶了我这一着如何?”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一章 求饶 封敬亭原本对她也没那么多气,只是想她想得紧,恼她与江一行亲近,更恼她不爱重自己,独自跑出来。他从府外就一路跟着她,瞧她半天没有做上官的自觉,心里不免火大。 不过这会儿见她认错,也觉痛快了许多,伸手牵住她的手,低低地声音道:“爷想你了。” 郭文莺脸上有些微红,大街上被他这样拽着,真有些不好意思,这里人来人往的,叫别人看在眼里,这算什么? 她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你跟我回府去吧。” 封敬亭冷哼,“你那府里,爷才懒得去呢。”他去了算什么?那是她的府邸,她的衙门,他跑去住着,怎么看都像是倒贴的。 郭文莺无奈地扬扬眉,“那你现在住哪儿?” 封敬亭哼道:“客栈。” 吃完了云吞面,郭文莺就跟着他到了同岳客栈,这里虽不是福州城最好的客栈,地方却很清静,难得环境雅致,院内布局有南方园林的特点,甚是与众不同。 封敬亭包了整个东跨院所有厢房,里面有侍卫高手把守着,守卫尚算森严。 她跟着封敬亭进了院子,齐进瞧见她,立刻不耻的撇嘴,那横眉冷目的模样,真是要多不待见,有多不待见。 郭文莺见惯他这样,也不在意,只问道:“这里人手可够?要不要调些锦衣卫来护卫?” 齐进冷哼,“这不用大人操心,皇上的安危自有我来保护。” 郭文莺点头,“你知道自己职责所在就好,皇上若出点什么事,唯你是问。” 齐进对着她的背影重重一哼,心道,这个郭文莺做了几个月的总督,还真是一身官家做派,越发了不起了。不过谁叫人家职位比自己高,又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他最多嘴上损两句,哪敢把她怎么样? 郭文莺一进了房,就被封敬亭抱在怀里,连摸带亲的好一阵磋磨,直把她吻的软成一滩水瘫在他怀里。 他喃喃道:“你个臭丫头,亏爷一心惦着你,你就不想爷吗?连封信也不给爷写。” 郭文莺被他亲的气喘吁吁,粗喘道:“我哪里不想了,不是见不到吗?想又有什么用?” “你的意思是也想爷了?” 郭文莺羞涩的点点头,说不想是假的,她一个人在东南,有时候也觉寂寞,午夜梦回时也总会念你他。只是平时琐事太多,过于繁忙,想他的时间自然也没那么多。 只是他怎么就能出了京了? 她问道:“皇上离开京都,朝里不会出什么事吧?” 封敬亭道:“有陆启方在朝,不会出乱子,朕借故生病,到京郊静养,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发现。” 郭文莺闻言,忍不住暗叹,这位爷还真是胡闹,就算瞒过一时又如何?真要叫人发现他不见了,就算陆启方也未必顶得住。更何况陆启方肯定不知道他跑了,以陆先生的性子,若是知道,怎么可能叫他走脱? 想到陆启方那暴跳如雷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头疼,道:“皇上还是尽快回京吧,” 封敬亭不高兴,“朕刚来你就赶朕走,还说什么想朕了,有你这么想的吗?” 郭文莺好笑,“那要怎么想才行?” 封敬亭指指自己的脸,“你先亲朕一下再说。” 看他那无赖样,倒是恢复了一贯的作风了。郭文莺无奈,红着一张脸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两人有几月没见,难得这么亲热,还真有些不适应了。 封敬亭得了便宜,哪里还忍得住,已经抱起她放上床,伸手扒着她的衣服,低低道:“且叫爷好好验验,爷的好娇娇是不是想爷想得紧。” 郭文莺被他放上床,见他动手扒自己,心道,你扒我那么多次,我还没扒过你呢。索性这里没人,既然要上,与其让他上自己,还不如她上他呢。 她忽的妩媚一笑,翻身把他压在身底下,望着他略显呆滞的脸,柔柔道:“爷要验一验,我还要验一验呢,且叫我验验你有没有碰过别的女人。” 封敬亭挑眉,“这你如何能验的出来?” 郭文莺抿着嘴笑,然后很卖力的扒他的衣服,验不验的出来她不知道,只不过左右心情不好,拿他发泄一下吧。她磋磨了自己那么久,还不兴叫他也受一回吗? 她这么主动的宽衣解带,封敬亭甚是受用,眯着眼看她,见她红着一张脸一件件解着他的衣服,那模样甚是可爱。他强忍着冲动,耐着性子感受着她的小手在身上抚摸。那温润柔软的手摸遍他身上每一寸肌肤,那麻麻痒痒的感觉还真是种折磨。 封敬亭有些忍不下了,也不知是客栈太热还是怎么的,额头的汗啪嗒啪嗒往下掉,他急道:“娇娇,你这是想急死了爷吗?” 郭文莺“哦”了一声,看他每次都很顺利,可轮到她的时候却根本不得其门而入,摆弄了半天都进不去。一时着急,额头上也隐隐见了汗。 封敬亭见她这生涩模样,忍不住暗忖,果然是他想多了,他的娇娇冰晶玉洁着呢,可没弄顶绿帽子给他戴过。他等得难受,急吼吼地又把她压下来。 往常他总是要个没完的,这一次倒是很快就结束了。郭文莺有些纳闷,“皇上可是太累了?” 封敬亭摇摇头,“朕想你想的紧,怎么会累?” “那皇上定是在宫里有别的女人。” 封敬亭长叹一声,“不是啊,娇娇,你不要误会朕,实在是净网了,灵韵无心,朕也无力啊。” 郭文莺:“……” 两人数月未见,春风一度,自是你侬我侬,恩爱非常,流连好久才起身穿衣。刚穿了一半,忽听到外面有人吵闹起来,听声音似乎是总督府的衙役在四处搜查。 封敬亭匆匆开门出来,见齐进站在一边,问道:“出什么事了?” 齐进道:“回爷的话,是总督府的,说是他们大人找不见了,要进来搜查,咱们人不让,正吵嚷不休呢。” 郭文莺从房里出来,她已经整理好衣襟,头发也重新梳过,完全没有刚才欢爱的模样。只是脸颊还微微泛着红,隐隐能看出一丝情欲之色。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二章 跳墙 齐进暗自撇嘴,就说两人进去这么半天,准没干好事,这是多半又魅惑皇上卖力耕田了。 郭文莺道:“爷,衙役们来找,多半是我出来时没跟人说一声,这会儿衙门里怕是都急了。” 封敬亭点头,“朕此次出来是微服,不宜叫人得知,你且先走吧,改日有事让人唤你。” 郭文莺“嗯”了一声,匆匆往前走,走了几步又觉不妥,这会儿出去不正叫那些衙役堵住,到时候知道她一介总督弄得好像在客栈偷情似得,岂不难看? 不行,还是走后门吧。 客栈里自是没有后门的,只能叫两个侍卫推着她翻墙出去,封敬亭看她爬墙的样子甚是可笑,差点乐了出来,这丫头敢做不敢当的,还怕人瞧见害臊呢吗?他走过去,索性拎起她的胳膊送到墙头,然后又越了下去,笑道:“闽浙总督爬墙,这传出去才是笑话呢。” 郭文莺瞪了他一眼,他明知道不妥,还把她送上墙头,这不明摆着看她笑话吗? 既然已经上来了,再跳回去也不行,她只能咬咬牙从墙头上跳下来。索性这胡同偏僻,也没什么人经过,倒也不至于太丢人。 只可惜老天爷也没那么优待她,双脚刚落地,忽然对面胡同口就走过来一人,那人一身书生打扮,竟然还算认识,正是她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往东安县赴任的县令。 具体叫什么她记不太清楚了,唯一记得的就是他喜欢书生打扮,身后总背着一个书箱子。 此时看见他实在不是什么值得欣慰的事,她用袖子掩住脸,希望他认不出自己,好糊弄过去。谁知这书生眼还特别尖,一眼就瞧见郭文莺,高声叫道:“可是郭家小姐吗?” 他挡着路也过不去,郭文莺只得放下袖子,略略点头,“原来是知县大人。” 她手里捧着乌纱,许岩初时没注意她的穿着,待看清身上的官服,不禁吓了一跳,正二品的官服,这是什么大官才有的? 他指着她,一时张口结舌说出话来,郭文莺也不想跟他扯下去,匆匆说了句“再会”,就小步跑着走了。 许岩痴呆呆望着她的背影,半天没反应过来,他刚从那边过来时,听说满城在找总督大人呢,难不成这就是总督大人?闽浙总督是个女人,他是知情的,只是不知道这个女人这般年轻,还长得这么好看,最惊奇的居然是他路上遇到的,这是怎么一段机缘啊? 对了,刚才瞧见总督大人是从那边墙上翻过来的,她好端端的翻墙做什么?那边墙里有什么? 也是他倒霉催的,一时好奇竟然沿着墙头翻了过去,刚探出个脑袋,就听院里有人喝道:“是谁?” 随后几个人围了上来,有人跳上墙头,一把抓住他,犹如拎小鸡子般拎了下来,往地上一摔。直摔的七荤八素,疼得根本站不起来。 他趴在地上,只觉一双鞋上绣着祥云的脚缓缓向他走来,清冷的声音问:“这是什么人?” 许岩下意识的抬头,然后看到一张俊美无铸的脸,二十六七岁年纪,好一派贵人风姿,是他从所未见的英俊美貌。 他不由一呆,暗道一声,“真是好个人才!”心里又忍不住想,莫不是刚才郭小姐见的就是他吗? 他想动也动不了,身子被人押着,只得老实招认,自己一时好奇才扒的这院子,他是永安县县令,初初上任,上福州来述职来了。只是总督大人有事,没见到大人,便出来访友,偶然路过这里。 齐进听他说的不像假的,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瞧着也不像刺客,便问道:“爷,这人怎么着?” 封敬亭冷哼,“先押起来吧,等咱们走时再放出来。” 可怜许岩,只是好奇的探了探头,却被关了一月之久,不过他也算幸运,小小的县令居然也能亲眼识得龙颜。只可惜他官运不济,直到死也没有进京述职的机会,也直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见过的那人是皇上。 郭文莺一出胡同就被人发现了,一帮人拥着她回到总督府。这会儿府里已经快炸了锅了,近来颇不安稳,路唯新担心她可能被人劫持,立刻把府里的侍卫和衙役都派出去了,连锦衣卫也在满城找着。这等了许久,可算把她给找回来了。 路唯新道:“文莺,你上哪儿去了?可叫咱们急死了。” 郭文莺也不好跟他说去见了封敬亭,皇上出宫是绝密,若没必要也不能随便泄露出去,更何况他出宫是为了见她,这说出去也是好说不好听。便只道自己有事出去了一趟。 路唯新见她不愿说,也没好再追问,只埋怨她以后不管去哪儿都要多带些人。 郭文莺也觉理亏,忙赌天发誓,以后一定听他的话,绝不乱跑,这才把路唯新给说得脸色和缓了些。 次日封敬亭就从客栈里搬了出去,住进了福州最有名的玲珑会馆,这里是商户云集的地方,往常出入的都是一些富甲巨商。正巧郭文莺邀请一些巨商来福州,一时间玲珑会馆里住满了人。 郭文莺一早来的时候,也没敢换男装,一身姑娘打扮进了会馆,迎面便瞧见张家的那位陵容公子。 最近总是碰见熟人,她倒也觉正常,何况这玲珑会馆本就是张家的产业之一,在这里看见他,实在也不算意外。 装没看见,实在没意思,便含笑着点了点头,“张公子安好。” 张陵容看见她也大感意外,“郭小姐莫不是也住这会馆里?” 郭文莺微笑,“我是来见朋友的,朋友在此暂住。” “那我跟你一起。”他脸皮厚的靠过来,混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何不妥。 郭文莺回头睃他一眼,心道,这人也是自恋的厉害,以为全天下人都得围着他转,让他去见封敬亭,回头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道:“这就不必了,张公子有什么事尽管去忙。” “我也没什么事啊。” 郭文莺在前面走,他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瞧那意思倒真是想见见她朋友了。 他非得要跟,郭文莺也赶不走,碰上非找不自在的,你有什么办法?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三章 死活 封敬亭住在会馆西面的一个跨院,他搬进来的早还有跨院可住,等今天再来的,怕是连间上房都找不出来了。 张陵容带着几个人大摇大摆的进去,因是跟着郭文莺一起来的,也没人拦他,竟让他径直进去,不免得意不已。 封敬亭正坐在厅里喝茶,瞧见郭文莺进来,脸上露出喜色,待看见后面跟着的张陵容,顿时脸色一变。冷声道:“这人是谁?” 郭文莺微笑:“我也不知是谁,从我进来就一直跟着我。” 封敬亭眼眯了起来,他的女人都敢肖想,还真是不知死活的小子。 张陵容还要往里走,齐进从后面一步上来,伸臂一拦,“这里不欢迎你,还请出去。” 这是他自家的地盘,张陵容怎么把旁人放在眼里,冷声道:“你也不打听打听爷是谁,在这福州城,有我进不去的地方吗?” 他说着拿眼去瞪封敬亭,“你个小白脸是谁?莫不是郭小姐的相好的?” 封敬亭冷冷一睃,只一句话,“把他扔出去。” 齐进伸手抓住张陵容的脖领子往外一甩,张陵容要反抗,也不知从哪儿钻出几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个个太阳穴努着,手臂的青筋根根直竖,一看便是内家高手。 他莫名打了个激灵,知道这样的高手就是找一个都不容易,一起冒出这么多人,打扮的还都跟下人似得,这里的主人定不一般。 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带来的几个属下就被撂倒,接着墙头扔了出去,也是他见机快,吓得撒丫子就跑。好在齐进也没让人去追,倒饶了他一条小命。 封敬亭看着郭文莺,“那小子哪儿来的?” 郭文莺笑道:“说起来爷也是知道的,那是张家的人。” “哪个张家?” “就是成恩公府的外家,钟家老夫人娘家的人。是做盐商起家的,在东南三省还有些势力。” 她把近来查到的一些事,捡紧要的说了两句,封敬亭听得直皱眉。 他曾经的王妃就是出自成恩公府,他虽与王妃没什么感情,但到底跟了他一场,是以对钟家也算格外开恩,就是二皇子被诛之时也没牵连到钟家。这两年钟家也还算老实,无功也无过,只要没出什么大错,他也不爱追究。倒没想到这张家借着钟家之事,竟做起为非作歹的事了。 郭文莺自是知道,要动张家,必然得到皇上首肯,何况要不要动,该不该动,也必然得有旨意,她这些话只是先打个铺垫,探探皇上口风,也好为未来做准备。 封敬亭倒是对张家没什么特别意思,只道:“你要查便去查,查到证据自有国法,朕不会包庇什么人。” 郭文莺笑起来,“那自也是如此,皇上既然到了东南,索性就多操点心,也叫我轻松几天。” 封敬亭看她一副总算解脱的模样,不由好笑,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小丫头,爷上这儿来是会美人,躲清闲的,可不是给你处理政事的。” 郭文莺就势往他身上一趴,撒娇道:“美人太忙了,你还有什么乐子?你若不肯操心,且等我每天劳心劳力吧,片刻空闲也没有,哪有时间陪着爷啊。” 封敬亭噗嗤乐出来,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摸清他的脉了,为了让他插手,连美人计都使出来了。不过他还真不能插手东南的事务,他若一动牵扯太大,所造成的影响就不止是这两三个省了。 不过美人投怀送抱,他哪有置若罔闻的道理,抱起她吻着她的唇角,低语道:“娇娇,爷住进你府里可好?爷一人在这儿,孤枕难眠得很。” 郭文莺吓了一跳,“你如何住进府里?” “过两日朝廷来下旨褒奖的钦差就到了,我扮作钦差在府里住一阵也不算什么。” 郭文莺心道,他想得还真是好,扮作钦差,那府里的人百分之八十都认识他,那些亲卫锦衣卫的全是他身边的人,哪个不知道这是主子驾临了?不过想想,这样也好,放他在外面,总觉不放心,若是被三皇子知道他在福州,怕不要想尽办法弄死他。 她脑子里想着事,封敬亭的手已经伸进她怀里,搁着揉搓着胸前,渐渐向下滑去。郭文莺一时不察被他得逞,推到桌上好一顿磋磨。 她早上进来的房间,等再出去时已经近午了,封敬亭好像一只不知餍足的狼,每次不磨掉她身上每一丝力气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今日阳光极好,耀眼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在房间里久了,乍一出来倒觉不适应了。 郭文莺扶着墙,每走一步都觉得疼,她跟着封敬亭一起出门,不时瞪他一眼。 封敬亭倒是一脸春风得意,喜滋滋的好像刚吃了蜜糖。他伸手扶住郭文莺,搂着她的小蛮腰,笑得越发肆意。 郭文莺真想瞪死他算了,那日说他快了些,今日倒是完全找补回来了。现在大白天就这样,若真是让他住进府里,哪还有她的好?此时倒万分后悔答应他了。 封敬亭虽不是第一次来福州,但还从没带着郭文莺在福州城逛过,左右今天有闲,就带着她去看了福州最有名的小戏。 郭文莺也是连日操劳,难得有这闲情雅致,索性也放纵一日,两人逛到日落西山才回来。 再过一日便是由总督府牵头举办的商会的日子,早在一天前,许多大商人到了福州,不仅东南三省的,还有一些专门从北方过来的,得知福州府有商会,索性都来瞧瞧热闹。郭文莺一早让人把库房里一些围剿来的财宝取出来,打算来个拍卖,这些虽是赃物,可有了圣旨,便也算正途了。 拍卖会由杜师爷主持,郭文莺不愿操心这件事,便都甩手交出去了,让人在玲珑会馆找了个地方,以官方的名义卖出去。 拍卖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郭文莺才出现在会场,带着卢一钰和张明长等几个随行官员。他们一露面,那些富商贾甲立刻都围拢上来,瞧见一个女子穿着官服,表情都是呆滞的,随后杜师爷介绍,“这位就是总督大人。” 正文 第五百五十四章 拍卖 一帮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跪倒叩拜。 郭文莺今日倒是摆足了官架子,虽是笑着,气势却分毫不减,让人瞧着顿生出几分崇敬之意。 自也有人私下里窃窃私语,“这总督大人怎么是个女的?” “早听说总督是女的了,仁兄不知道吗?” “确实不知,这女子怎么做得总督?” 自来有人的地方是非就多,郭文莺虽在东南也待了不少日子,却依然是别人的谈资。好在她被议论惯了,也不怎么在意。 封敬亭带着齐进几个也在人群里,他们比郭文莺来得略早些,瞧见厅里摆出的一件件珍品,颇有些眼花缭乱之感。当初他下旨准了郭文莺的奏折,可没想到这贼窝里还有这许多好东西,都拿来建个港口也真是糟蹋了。要知道他这个皇帝当得也穷啊,国库的东西不能拿出去卖,日子过得比郭文莺还不如。 他一身贵气和凛然气势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有些人虽不知道他是谁,却还有些着意上前结交的。 一个从山西来的富商问道:“这位公子,不知是从哪儿来?” 封敬亭淡淡道:“京都。” 一听说他是京里来的,立时便有几人又围了上来,有人道:“听说总督大人也是从京城来的,不知可与总督大人相识吗?” 封敬亭本来不欲理这些商户,自来官贵商贱,商人地位不高,不过听人问起和郭文莺的关系,倒是让他起了兴致,他挑眉一笑,“自是识得的。” 那些人立刻一躬到地,“烦劳这位公子帮着引荐引荐。” 封敬亭忽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他的女人做到这份上也真是世所罕见了,居然有人让他引荐自己女人?他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抬眼望去,这会儿郭文莺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已经围了不少,有些挤不进去的,都在外围打转转,也有的像这些人一样,看看能不能通过旁的和总督大人搭上关系,自也有那些太过长眼找到他跟前的。 封敬亭哼了一声,让他把自己女人介绍给他们,甭管因为什么,他也不干啊。不说别的,起码攸关男人的面子,弄得他好像是被包养的小白脸似得。他本就来瞧个热闹的,犯不上跟这些商人攀扯什么。 再哼一声,避开那些人迈步往外走。 这会儿厅堂里郭文莺正和许多富商攀谈着,这生意人惯会溜须拍马,不停地说着她的好话,但无非也都是大人多么多么能干,巾帼不让须眉之类,听不出什么新意来。 郭文莺也不在意这些话,她所在意的是这次商会举办的成效,达到她所要达到的目的。所以在拍卖进行到尾声的时候,她突然站起身,高声道:“诸位,请听本官一言。” 大厅上瞬间寂静一片,几百双眼睛都盯着她看。 郭文莺从容一笑,“在座的各位都是有见识,有头脑的,今日请大家来主要是为了筹集兴建港口的款项。举行拍卖只是其中一项,而最重要的一项是要卖第一批出入货的船票,以及两千四百个货仓。”她说着顿了一下,环顾四周,见众人都在倾听,才道:“众所周知,海事衙门最新在排队领号,可这些号都只是在货物装船才用得到,而这船票却是朝廷专供货运的一百四十条大船的船票。港口开始运营前三个月属于试营期是禁制外来船只停靠港口,所以这三个月只有这一百四十条船能出入港口。如果商队急着出货,想要购买船票的可以在杜师爷那儿登记,交足了银子即可。” “至于两千四百个货仓,本官就不多做解释了,一万两一间,愿意购买的自行去交银子领号,不愿意的也不勉强,只是到时候一旦港口建成你别眼气,到时候两万两一间都不是难事。” 郭文莺话音落处,顿时一片哗然,许多人开始议论纷纷,讨论此事的可行性。 封敬亭不禁暗赞,这丫头真有头脑啊,居然想出这些个来钱的招数,把衙门当成买卖开,也真亏她想得出。不过谁让国库紧张呢,一个个港口建起来,全是白花花的银子,不想点招数,哪能做得起来? 他从厅里出来,刚走了几步,忽然瞧见张陵容从外面进来,他一眼瞧见封敬亭,也不知是怕了他还是怎的,竟吓得转身就往外跑。 封敬亭懒得跟个浪荡子计较,只当没看见,带着齐进等一干侍卫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这会儿张陵容跑了几步,到了外面迎面遇上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喝道:“小七,你跑什么?” 张陵容道:“三叔,碰上个硬茬子。” “在这地界还有谁能硬过咱们?” 他随手一指,这会儿封敬亭刚好从不远处走过,虽只看了大半个脸,那中年男子顿时吓了一身冷汗,张口结舌的盯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张陵容惊诧不已,抻着他的袖子,“三叔,怎么了?” 中年男子吁了口气,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还真是硬茬,天下最硬的茬。”试问天下谁能硬的过皇上? 他心里颇觉诧异,皇上怎么会到东南来?怎么先前居然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他是张家的老三,张玉德,虽然没有官位在身,却也是有幸见过驾的,在封敬亭还是王爷的时候,他去王府拜望就曾拜见过郡王爷。 封敬亭风姿不凡,让人过目不忘,虽是过了这么多年,他隐约还记得他的样子。便是这乍一照面,一时惊吓也是在所难免的。 张陵容再三追问怎么回事,张玉德只低声道:“马上派人给你父亲送信,就说出大事了。” 张陵容急了,“三叔,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可先说个清楚啊。” 张玉德长吁道:“皇上来福州了。” “皇上在哪?” “就是你刚才看见的那个。” 张陵容嘴张的大大的,半天没合拢,他说那人身上怎么那么有气势,原来竟是当今天子。也怪不得郭文莺和他那么亲密,两人本来就有暧昧关系。早就听人说过,说总督大人之所以能在朝堂站稳,全是因为爬上皇上的床,有皇上在背后撑腰呢。 郭文莺虽然是女人,却是天底下顶顶不能惹的女人。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五章 褒奖 不过皇上在福州,那他们所计划的事岂不要有麻烦了? 张玉德道:“行了,什么都别说了,赶紧给你爹送信去吧。”该当如何,总要当家的拿了主意的。 他见张陵容呆呆地站在那儿不动,低声道:“你先离开福州吧,这里是是非之地,你留在这里不安全。” “那三叔呢?” “你先离开,我随后就走。” 张陵容摇头,“我不要,我要等我爹的回信来了再离开。” 张玉德想想也无碍,这福州总要有一个可以主持事务的人,他道:“你留几日也可以,若是没什么事先离开吧,你是张家独子,若是出点什么事怎么跟九泉之下的老太爷交代啊。” 张陵容笑道:“三叔,我省得了,我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如你所愿,也不会招惹那个什么总督大人的。” “你省得就好了。”张玉德拍了拍他的肩膀,终觉不放心,暗想着还是先回一趟张府再说吧。 郭文莺从厅堂出来,天色已经过了午时了,她还没用午膳,肚子早饿得咕噜噜叫了。 心想着这里离封敬亭的住处最近,没准能混点吃的。她去了封敬亭包下的小院,封敬亭却没在,只有几个他带来的随身侍卫守着院子。问过那些人才知道皇上早就出门去了,带着齐进和几个侍卫,至于去哪儿却不知道。 郭文莺无奈,只得先坐了轿子回总督府去了,到了府里立刻让红香给准备点饭。她都饿得前心贴后心了,为了公事弄得废寝忘食,看来这总督也真不是那么可做的。 红香下厨给她做了碗面条,她正吸溜着呢,忽然云墨从外面跑进来,“大人,钦差大人来了,让您出去迎接呢。” 郭文莺面条刚吃了两口就要出去迎什么驾,心里颇不情愿,这好好的来什么钦差,偏是要这个时候来。 她刚换了官服,这会儿忙叫红香又准备上,在前厅摆上香案,等着接圣旨。 她对封敬亭都没这么恭敬过,倒是他下的圣旨得跪拜迎接,还得摆上香案跟供佛似得供着。 宣旨的太监正是江公公,他现在升了一监之主,是宫中仅次于徐茂的位置。 江公公宣读完圣旨,对跪在地上的郭文莺道:“郭大人快请起,奴才只是奉旨褒奖大人除寇有功,不敢叫大人跪久了。” 郭文莺站起来,刚要说话,忽然抬眼看见随从的人群里站着一人,便是戴着斗篷遮住脸她依然认出那是封敬亭。 他一早出去还以为是去做什么,原来是和钦差汇合了。看来他是真打算住进总督府里来了,作为皇上派来的特使,又有什么比这更名正言顺的? 只扫了一眼便转回头对江公公道:“公公还有什么事要说的吗?” 江公公道:“奴才不敢,大人想听什么,自然有人说给大人听。”他笑着拱拱手,“奴才不便久留,这就先告辞了,至于以下事务可由皇上派的特使处理。” 郭文莺也笑着抱拳,“那就不多送公公了。” “不敢,不敢,奴家不敢。”他一口一个奴才,叫得郭文莺有点牙疼。在她面前自称奴才,似乎有那么点不妥,她是外臣,又不是他内宫的主子? 不过这江公公一向极有眼力,多半知道她和皇上的关系才会这么称呼的吧。 把江公公送走后,随后那所谓的特使开始分发皇上的赏赐,郭文莺连管都没管,打着哈欠回房去了。饭吃了一半就被叫出来,那碗面早不能吃了,看来还得再叫红香弄点吃的,吃完饭正好睡一觉休息会儿。至于其余的事,自有衙署的官员接手,否则养着他们那是白养的吗? 过了一会儿,红香又端了一碗面进来,这回还有几碟小菜,她一边往桌上放一边道:“小姐也是,一天到晚的不好好吃饭,有那么忙的厉害吗?这么下去非得把身子搞坏了。” 她每回不按点吃饭,红香每次都念她半天,郭文莺听得烦了,低着头吃着面。 红香道:“小姐,你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 郭文莺“哦”了一声,“你看见谁了?” “好像是皇上,第一眼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他瞪了我一眼,才知道那真是皇上,除了皇上谁瞪人能有那样的气势。” 郭文莺又“哦”了一声,若是她说皇上会暂时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不知道她是何表情。 她一碗面吃了一半,就听到外面门响了一下,她对红香道:“你先出去吧。” 红香推门出去,差点跟要进门的一个人撞在一处,她一抬头吓得魂儿差点飞了,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她竟然差点撞到皇上。 她自吓得胆战心惊,慌忙跪下,腿都发抖着。还好封敬亭也没在意,只挥挥手让她起来,随后进了房间。 郭文莺不用回头就知道谁来了,她把最后一口面吃完,然后吁了口气,“皇上要来一碗吗?” 封敬亭看看那空空的碗,连盘子都是空的,不由笑起来,“你都吃完了,还叫朕吃什么?” 郭文莺道:“让红香再做就是了。”她说着打了个哈欠,今天起得太早,这会儿倒有些困了。 她回头看他,“爷,你先去忙吧,我补会儿眠。” “爷陪你睡会儿。”封敬亭也不管她,已经先宽了外衫躺床上去了。 这位爷缠人的性子,想把人赶走是不行了。郭文莺只能爬上床,躺在里面。她也确实困了,躺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睡到后来整个人都钻进他怀里。 封敬亭看了看埋在锦被里那张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忍不住又是俯身一吻。然后轻巧地揭开了被子,把她的外衫脱了,让她睡得安稳点。 两人很久没这样静静地躺着睡,封敬亭看她的睡颜,莹白的小脸沁着一层薄薄的汗,真是睡得又香又甜的。这是多久没好好睡了,居然困成这样? 他轻轻把她揽进怀里,或许这样才能解了相思,东南的事务一切都在顺利进行着,看来这大半年她还是很成就卓著的,也不枉他牺牲那么多把她派到这儿来。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六章 陪公 说起来他这个皇帝也是做得窝囊,自己的女人都不能留在身边,这么巴巴的跑到这儿来找她,刚才扮什么特使,那些所谓的赏赐就发的他手脚发软。原来从不做这种杂事的,没想到现在做起来也是这么麻烦。 可能也是疲倦了,看她睡的香,眼皮也有些打架,把她往怀里揽了揽,也陪她一起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等醒来时天色已是大黑。 郭文莺睁开眼,见他还在睡着,便趿着鞋出来,吩咐红香和鸢儿准备些吃食,等封敬亭醒来给他备着。 她还有许多公事要做,便先去了书房。最近事务繁忙,有许多事都得她亲自处置了。不过还好皇上在这儿,有许多事倒省了上折子这道手续了。 她正挑灯看着新送来的公文,忽然房门响了一下,却是封敬亭走了进来。他睡得睡眼惺忪,头发披散着,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绸褂子,下面两只鞋也是趿拉着。多半是饿醒了没看见郭文莺,上这儿找她来了。 郭文莺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公文,心里却暗道,从前在宫里他还稍微顾一下形象,到了外面便什么都不顾,这府里人来人往的,他就这么一身就敢出来了? 封敬亭毫无形象的打了个哈欠,问道:“你怎么起来了?” 郭文莺道:“我让红香煲着汤呢,你喝一碗再去睡吧,空腹睡觉不好。” 封敬亭“嗯”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她身边,他大约还有些似醒未醒的样,头靠在她胳膊上眯着眼醒盹。郭文莺找了个软垫给他垫上,又吩咐红香把饭菜端上来,既然他醒了,就在这里先用些。 封敬亭靠着她,望着她伏案奋笔疾书的模样忽的笑起来,“从前都是我办公,你陪着我,今天倒是换过来了。我这也陪着总督大人办公了吗?” 他不说“朕”倒让郭文莺心里舒服了不少,否则总觉得跟他有些身份差距感,不免生了隔阂。此时倒觉得他们很像是正常的夫妻,当然,也不是特别像,毕竟没哪家是丈夫陪着妻子办公的。 这会儿红香带着两个丫鬟把桌子支上,摆上了饭菜。封敬亭也清醒些了,自去坐下吃起来。他吃几口,见郭文莺还不动,便道:“你吃完再看公文吧。” 郭文莺道:“我想在东南查盐,这盐一旦查起来牵涉太大,不做好完全的准备是不行的,只是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哪儿查起。” 封敬亭道:“查盐动静太大,前些日朝廷查盐,收获甚微,你这儿一动起来,怕要搅合的天下不平了。” 郭文莺放下手中的公文,走到桌前,一边给自己盛饭,一边道:“那皇上的意思是不查了吗?” “你自己做主吧,要查的话怎么查,心里有个数,朝堂上要安稳,但也不是什么都能动的。”封敬亭喝了一口灵芝蜜枣老鸭汤,这汤炖的甚好,味道很是鲜美,只是似乎补肾效果也不错。他挑挑眉,“娇娇,你这是觉得爷不行吗?” 郭文莺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不行?” 封敬亭笑眯眯看着她,眼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郭文莺最了解他,一看他眼神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不由暗骂一声“色痞”,推开他巴向自己狼手,埋怨道:“这会儿还吃饭呢,一会儿再说。” 那老鸭汤是府里丫鬟做主炖的,又不是她吩咐的,多半是红香看他来了,知道必然耗精力,要给他补补吧。想到她的用心不禁有些好笑,她和封敬亭能不能生出孩子可不是老鸭汤能管得了的。 这会儿封敬亭忽的兴致起来,把她抱着做自己腿上,“那爷喂你吃,你吃饱了,一会儿再把爷也喂饱了。” 郭文莺脸红了红,不过还是任他一口口喂自己吃饭,也不知是刚喝了补肾汤的缘故,还是两人轻薄的衣服摩擦起意,总觉得屁股底下有个热乎乎的东西抵着自己,让人觉得颇不舒服。 她怕他兴致上来再不管不顾了,慌忙拿了筷子自己往嘴里紧扒了几口饭。 封敬亭笑眯眯看着她,瞧她约莫吃了八分饱了,便亲执了茶给她漱口。 他难得这么殷勤,郭文莺倒有些适起来,果然这家伙瞧她都洗漱干净了,便直接抱去书房的小榻上。 这小榻是郭文莺小憩用的,她有时事务繁忙,便在这里小睡片刻,精神好了便继续办公。这是这里很小,躺一个人还勉强,两个人就未免太挤了些。若不是他紧紧扣住她,都要滚到下面去了。 “爷,咱们回房好不好?” “不好。”封敬亭早就等得有些难耐了,这会儿可不愿再动地方。 直接凑过去叼住她的唇,郭文莺被他亲吻得有些无力,只能瘫软在他的怀中,鼻息间都是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她也不知为何,每次被他亲着,自己就会浑身无力,若不是还有些常识,可能都要觉得被他吸了阳气了? 封敬亭不知美人心内的胡思乱想,只是觉得亲吻得有些拱出了火儿来,因着是在府里不出门,郭文莺没穿裙子,穿的是窄腿儿的外裤,免得钻入了蚊虫,只是这裤儿轻薄起来便不大方便了。 郭文莺只觉得脸儿热热的,封敬亭的心火也是在不断地蔓延,这样这个美人四肢大张地呈现在眼前,就算没有补汤助兴,他的鼻梁也是热腾腾的了。 封敬亭意犹未尽地抬起头,而怀中方才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儿来的,呼吸也紊乱起来,他掀开了她那桃红色的小肚兜,露出了那白嫩的小肚皮,随后亲吻了上去。 这一夜郭文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的房,反正她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后来的后来,两人试了几次,从小榻到书房的案几,再到地板,真难为他怎的想到这些手段,不把她所有精力榨干了他是不罢休的。 次日一早郭文莺醒来,封敬亭还在继续睡。她动动酸痛的身子,还得跑出去办公事,倒是他睡得香香甜甜的,完全不受影响。 从前他上朝的时候,都是他去操劳,她独留下来睡大头觉,这会儿反过来,反倒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七章 松江 封敬亭似乎醒了,睁眼看她一眼,又继续接着睡,倒是混没受一点影响。 郭文莺叹口气,起身穿了衣服往外走。 昨夜折腾的太狠,精神颇有些不济,身上也似乎酸疼的难受。她伸了伸胳膊,红香端着洗漱的用具过来,“大人,你现在就洗漱吗?” “去书房吧。” 到了书房,洗漱完,换上官服她便上衙门去了。 在官衙里见了几位大人,把一些紧要的事布置下去,又找卢一钰和张明长过来,商量查盐的事。皇上既然说都随她,明显一副啥都不想管的样子,她也只能按照自己的意思来了。 张明长道:“大人,这盐不好查,先不说该从何处入手,便是这查出来的后果也很严重。上次乌大人也是动了盐税,才让人给暗杀了。” 郭文莺道:“左右都是要动的,晚动不如早动,横竖不能放着不管。”她是想趁着皇上在这儿把这事揭出来,就算捅破了天也有人给他撑着。好过到最后所有过错都推到她一个人身上。 卢一钰在一旁沉吟一下,道:“此事也不是不能做,不知大人想从哪儿开始入手?” 郭文莺道:“查盐场吧,秘密把盐场近几年的账全部总一遍,然后再和官府出入盐的记录两相对照,还有朝廷分派出去的盐引有多少,这些盐引的去向,都要从头开始查起。” 张明长沉思,“大人,这么一来工作量过大,怕一时半会儿查不完啊。” 郭文莺点头,“那就先找一些典型的查,几个大盐场先查,还有张家是靠盐起家的,听说张家财富甚巨,可称得上是东南首富,便从这里查起吧。” 张明长和卢一钰虽没说什么,心里却隐隐觉得此事不妥,张家在东南的关系盘根错节,前任总督乌大人就是因为动了盐被人暗杀的,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张家的身影,真怕让郭文莺就此陷入危险中。 郭文莺对此倒不是很怕,她既然敢对张家出手,就不怕报复。她过了近十年刀剑舔血的日子,若是怕了东南的盘根错节的势力,当初就不会到这里来了。别人不敢动张家,她却是敢的。至于她的个人安危,有封敬亭在,那些人想动她,就得好好掂量掂量。 刚吩咐好了这事,蒋贸和江一行就来了,两人主要是来商议建造码头以及海事衙门的事。泉州的码头已经完工了一半了,另一处码头建造地松江府也开始动工了。 码头募捐事宜进展的很快,提前几个月就把钱都筹出来了,而早在几天前,方云棠承工的临时码头也已竣工,不日就能投运了。蒋贸的意思是把一些吃水量小的小船先调过去,先运送紧要物资。 郭文莺对这事倒是赞成的,蒋贸办事牢靠,这些细节上的小事做起来还是放心的。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方云棠居然这么快就把临时码头建好了,她原以为要拖到下个月才能建成的。由此看来,方云棠果然能力强,若是以后海事衙门落成,完全可以委任他做福建的商会会长了。 其实她对方云棠也是有私心的,总觉得亏欠于他,从私心里便想还方家一世的繁华,而且当年方老爷子帮她镇住东南局面的事,应该她还没亲自致谢过,或者改日她也该去方家一趟了。 她心里打着主意,蒋贸和江一行又跟她说起海事衙门的筹备工作,这些日子江一行都在泉州府监督海事衙门的建造工程。 泉州地处偏远,经济又不发达,城中看得过眼的建筑不多,所以并不能寻一处合适的宅院进行改建,所有衙门的建造都是另起炉灶。拆除了大片的民居,就建在主街要道上,距离泉州府衙也不远。 蒋贸说起这件事,脸上也难掩喜色,毕竟以后海事衙门就是他的了。他道:“大人,海事衙门目前已经将近完工了,工匠们彻夜不眠的赶工,累了一批再换另一批,大约年底之时就可以完全建成了。” 郭文莺点头道:“那就辛苦两位大人了。” 眼看着天色近午,衙门里的工事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她惦记着封敬亭还在府里,留这么一尊大佛,还真是怕他不高兴了。 蒋贸见她要走,不禁笑起来:“大人,咱们好容易来一趟,连个午膳也不管吗?” 江一行在这儿,郭文莺哪敢把他往内院领,不怕那祖宗吃醋才怪了。她忙道:“改日吧,你们尽快忙完,这就回泉州去吧。” 江一行笑了笑,“大人既然忙就不打扰了。”他性子温和,也不爱计较,拉着蒋贸就往外走。 郭文莺见他们走了,才转身往后院去了。 这会儿后院的饭厅里已经摆了饭,封敬亭坐在正中的躺椅上,双手抱着胸,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他见郭文莺进来,难得挑了挑眉,“文莺,你这办公事倒是叫爷好等。” 郭文莺看他似乎也没什么不开心,便笑着问他都做了什么。 封敬亭道:“也没什么,喝了会儿茶,跟齐进下了会儿棋。” 郭文莺差点笑出来,齐进的棋艺她是知道的,只比她烂,绝不会比她好,他到底是多无聊,居然和齐进下起棋来了。 封敬亭见她笑,不禁皱皱眉道:“娇娇,我好容易来一次,就好歹拨空陪陪我。”他长这么大还没这么闲在过,今日没硬闯进公事房去,已经很算给她面子了。 这一年两人离少聚多的,好容易聚在一起,她又忙忙碌碌的,倒弄得他活似个深闺怨妇似得。这会儿他总算明白了她为什么不喜欢待在后宫,确实很无聊啊。 郭文莺道:“我确实忙,这里事务一件接着一件的,总要处理清了才好尽快回宫。皇上要觉得闷就找点人来陪你,今日蒋贸来了,该是还没走,他下棋倒是下得不错的。” 封敬亭哼一声,“怕不仅是蒋贸来了,还有别人吧。” 郭文莺暗忖,他倒是耳报神多,什么事知道的都清楚的很。江一行就露了个面就被他给惦记了。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八章 采买 不过说起来把皇上一个人扔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她想了想道:“我过几日去松江府,要不咱们一起去玩两天吧?” 封敬亭是偷偷溜出京的,那些大臣还有太后都不知道,他借着养病之名,也不能在外面待得时间太长了,东南离京城太远,一来一去的就得十来天,他近一个月不在京里总不是好事。 既然郭文莺要去松江府,那就陪她走一趟罢了,正好他从总南直隶可以直回京城。 他忖了下,问道:“你哪天去?” “三天之后启程吧。” 松江府的事务要建码头的事,她不亲自看看总觉得不放心,何况朝廷还想在松江再建一个造船场,前几日陆启方从内阁发来钧令,让她把船场的事操持起来。 按说松江府属于南直隶,归直隶总督雍仁河管,这码头和船场之事也该是他负责的,不过身为一国丞相的陆启方把这事委给了她,她不操这份心都不行。 每回陆启方一说起她事情繁忙时,就总是语重心长的跟她说,“文莺啊,这能者多劳,你能干就多辛苦辛苦。” 若是旁人也罢了,碰上陆启方,她也没辙,也只能像被他赶鸭子似得,奔波不停了。 她自去安排随行的事务,剩下封敬亭倒又是闲人一个了。 ※ 这两日张陵容一直在总督府附近守着,想跟总督大人来个偶遇。 他先前不知道郭文莺是总督,对她最多只有两分兴趣,而自从看见穿官服的她,倒是越发有几分上心了。这自来女子多柔情,像郭文莺这样以女儿身出任总督的,他还从来没见过,倒是一门心思的想把她给勾到手了。 只是连等了两天都没瞧见郭文莺出来,到了第三日,忽然瞧见从后偏角门里走出一人。 那人气宇轩昂,仪态甚是不凡,居然是三叔口中的南齐皇帝陛下。 他心中一惊,前两日见客栈里没了人还以为皇上离开福州了,没想到居然住进了总督府里。 他想着三叔说的那些,便觉心中一颤,三叔竟然存了心思要刺杀皇上吗? 他跟在封敬亭身后,眼看着他慢慢溜达着上了大街,在他身边跟着两三个护卫,只看眼神便知道真正的内家高手。皇帝身边自然有不少宫中高手的,这是明里的,肯定还有暗里的,想要在这位身上动手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张陵容本来觉得皇上出府,定然有什么要紧事,不过很奇怪的他只是随意逛着,其间进了两家绸缎庄和裁缝店,又进了两家古玩玉器行和金银首饰店,似乎手里拎出来几样东西。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一点也不觉得这就是南齐的皇帝陛下,倒像个富家公子,除了相貌英俊,一身贵气扎眼点,别的倒好像也看不出什么。若不是三叔揭破了他的身份,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封敬亭今天心情不错,过两天就和郭文莺一起去松江府,两人在一道而行总要准备些日用的东西。而且他也亲手想为她挑一两件首饰,让她换了女装,就像正常夫妻一样。说起来两人好像还从没以夫妻身份一起出行过呢,这一次竟让他有几分期待起来。 他走了几家店铺,挑了些木料给她做衣服,又捡了几件首饰。等都买齐了,想着这会儿郭文莺多半还在忙那些琐事,便也不急着回去,带着几个护卫随处溜达着逛街市去了。 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悠哉的时候,这会儿闲下来倒觉这种日子也不错,每天喝喝茶,逛逛街,买买东西,也挺有意思的。 他在茶楼喝了下午茶,又听了两段评书,才起身往外走。到了外面一个侍卫低声道:“跟爷回,好像有人尾随着咱们呢。” 封敬亭冷笑,他刚到福州没几天便有人耐不住性子了吗? “不用管,且等等看再说。”他倒要瞧瞧到底是谁敢捋他的虎须了。 回到总督府,他刚到迈进府门,忽然见路唯新带着几个锦衣卫往这边而来,他下意识的就退闪到一边,虽然叫他瞧见也没什么,不过他也不想露了行踪,叫人知道他到了这里。 等路唯新走过去后,他才从门后转了出来,这会儿郭文莺还在办着公事,她要去松江,有些事必须提前都办好了。 天色大晚的时候她才回来,封敬亭等她等了几个时辰,饭菜都热了几回了。 郭文莺进了厅门,瞧见封敬亭还在那儿坐着,“爷怎么不先吃点东西?” 封敬亭轻哼一声,“你这也太不像话了,爷在这儿可是等了你一天。” 郭文莺笑起来,“听红香说你今天出去逛了一天,可是去哪里了?” 封敬亭被她这一打岔,倒忘了生气了,他让人把今天买的一些东西都拿出来,跟献宝似得一样样拿给她看。 郭文莺虽觉得他这个样子有些好笑,不过为了照顾他的心情还是每都赞了一个遍。不过封敬亭的眼光确实不错,若是让她自己去挑,还未必有这些合身的衣服和首饰。 她都穿戴好了才出来吃饭,这会儿饭菜又重新热好,封敬亭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你一天没出什么东西,晚上多吃点吧。” 郭文莺点点头,一勺勺舀着汤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就好像她是在外工作的夫君,而他是她的小娘子,还专门照顾她的日常饮食起居。 这种身份颠倒的感觉很诡秘,却又让人觉得好笑,而且很有一种报仇了的快感。 次日一早收拾了两辆马车,他们就起身往松江府去了,路唯新本来想跟着一起的,郭文莺让他留下来照顾福州这边的情况。其实倒不是她不想他去,是车上那位爷不肯。 今天一早看见他披着件大大的斗篷,遮着脸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样从房里出来,她好险没把下巴给吓掉了。这里也都是他的亲信居多,至于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吗?若是被好事之人传回京里,不定还说她在外面包养了什么小白脸了。 正文 第五百五十九章 剑气 封敬亭趁着人不注意提前上了车,郭文莺则着着一身二品大员的官服从二门走出去,此刻门外已经站了不少人。 总督大人要出远门,自然有一干下属相送,张明长和卢一钰一早也在门口等着送大人出门。 郭文莺对他们嘱咐了几句,才随后上了马车。那些送行的官员和衙差都躬身行礼,一个个目送他们走远了,才站了起来。 封敬亭早在车里等着了,瞧见她,不禁挑了挑,“你这总督架子摆的倒是不小。” 郭文莺好笑,“哪有你这皇上架子大,这是你遮着脸别人不知道罢了,若是别人看见了,那还不得跪送十里外啊。” 这自然不是恭维,而是真正的实情,封敬亭的身份自然当得起这种大礼。 封敬亭看了她一眼,“你怎么又穿着官服?” 郭文莺笑道:“我出公差自然要穿官服,不然要穿什么?” “穿女装,你跟朕一起出门,难道还要这样一身官服着?” 郭文莺道:“刚才那么多人在不方便换,且等着休息的时候我再换上衣服就是。” 封敬亭这才面色缓和了许多,他是想和她来一次夫妻之旅的,可不想跟个娘们似得必须站在她身后。 他们这次出行本是微服,也没带多少护卫,不过个个都是精简了又精简的,挑出武功最高的五十人,又挑了五十火铳营的营兵随行护卫。因为有封敬亭在,郭文莺更不敢怠慢,临出门前嘱咐路唯新务必随后赶来,只是别跟的太近让皇上给发现了。 封敬亭这人表面上看着大度,其实最为小心眼,他要是不喜欢谁,可一定不会让人家好过的。所以今早送行的人里,她特意没让江一行和路唯新出现,免得又被他给惦记上了。 车队走出去半日,在个小镇上的酒馆暂时用餐休息,封敬亭又催着她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郭文莺拗不过他也只能点头同意,他们这一路本来就不宜太过招摇,这二品官服太过显眼,也只能先换了女装出来了。 等她再出来时已经一身妇人装扮,红香特意给她梳了发髻,在封敬亭的要求下,说他她既然嫁了人在一副闺女打扮未免不合适。 郭文莺以前从未梳过妇人头,便是和封敬亭成亲后也大多是着男装的多,偶尔穿上女装也很少梳正规的夫人发髻,大多头发在后面披散着,让人一眼也瞧不出有没有出嫁。 她从车里出来,这会儿酒馆里已经摆了饭,他们人多,把整个酒馆包下来都不够,连附近的一些大小饭店都给包了下来。 封敬亭看见她,招了招手,“早上见你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多吃一点,到松江府的路程还有几天,这一路上驿站不多呢。” 郭文莺坐了下来,桌上的菜倒有不少,且都是她爱吃的,不由瞥了他一眼,最近对自己这么体贴,倒让她有点不适应了。 用过午膳他们就开始赶路,一直走了一天一夜,眼看着前面便是临城县了。 再往前一条崎岖的小道,似乎并不太好走,郭文莺一直掀着车帘往外看,突然道:“这里倒是个伏击的好地方。你瞧这道路如此狭窄,咱们车队庞大根本来不及掉头,周围还有密林,藏三五十个人根本不在话下。” 她也是行军打仗惯了,看见地形就忍不住分析一下,封敬亭听她这么说,也忍不住往车外看了看,忽然道:“通知队伍,停止前行。” 郭文莺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封敬亭哼一声,“就你这乌鸦嘴,次次都能说中了,还是小心点让人往前查探一番再说吧。” 郭文莺也深以为是,最近日子过得过于平和,让人的提防心都减轻了,不过凡事不可冒进是他们这些行军打仗人的宗旨。 她忙下了令,让队伍停止前行,传令官下去传令,她准备下车去看看,却被封敬亭一把拉住了,“就你那三脚猫的身手还是在车上待着吧,我下去就是。” 两人都是打仗多年的,都深知对方的能耐,郭文莺便点点头,嘱咐他多加小心。 封敬亭跳下马车,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确实如郭文莺所说的是个容易伏击的地方,还好他们深入的并不算远,现在退回去也还来得及。 这会儿在前面探路的哨兵还没回来,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不过为了稳妥还是先退回去再说。 正要传令下去,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哨声,一柄长剑,倏地一声飞了出来,绕着他地身体画了一个半圆,直刺他的后背! 高手伸伸手便知有没有,片刻间那剑已经刺破了空气,下一秒钟便似乎要刺入他的后背。 封敬亭没有片刻迟疑,最先接触到这把杀剑的,是他的袖子,加了金丝线织成的广袖,在这一刹那变得极其柔软,就像是山腰间时常飘浮着的云朵,柔柔地层层裹叠在那把急速飞来的剑上。 云丝寸断,金丝袖碎成蝴蝶在头顶上飞舞,而那把剑,却在这样温柔的厮缠中消耗了精魄,身上所携的寒意杀意,倏然间消失不见,变成了一把破铜烂铁,黯淡无光,十分卑微。 这把剑势来的太凶太厉,以至于封敬亭几乎抵挡不住,被惊人的剑气骇的倒退了好几步。他行伍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高手,宫中也有许多武功高强之人,可像这样凌厉的手段,威慑的剑气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是真正的高手,高手中的高手。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雨丝瞬间打湿了人的衣服,面前之人一身麻衣,头戴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根本看不见模样,连年纪大小也分辨不出,不过他身上的剑气凌厉而又内敛,却绝不是青年人所能具有的。 封敬亭的双眼并没在他身上做更多停留,却是认真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没有因为剑身的黯淡而产生丝毫的轻视,更没有因为自己被迫出手处于劣势,而有些许的不安。他只是认真地看着这把剑,握着这把剑,似乎这把普通的剑身里,蕴藏着无数的鬼神,下一刻便会跑出来,将所有的人吞噬干净。 正文 第五百六十章 刀法 那斗篷人这么大的本事,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若要查下去也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他们一路琢磨着,不一天功夫就到了松江府境内。还好这段路走得平顺顺,没遇到什么危险。 郭文莺记得以前曾经在哪本书中看到过,松江府,明直隶南京。嘉靖二十一年析华亭、上海二县地,置青浦县,领县三,国朝因之隶江南布政使司。 境东西一百六十里,南北一百五十二里,东至大海一百里、海无际;西至苏州府长洲县界六十里,到吴江县一百二十里,南至金山卫七十二里,到海无际北至苏州府昆山县吴松江北岸八十里、到昆山县一百三十里;东南到青村千户所,一百十里;西南到嘉兴府一百二十里;东北到苏州府嘉定县一百三十里;西北到苏州府一百八十里,自府治至京师三千八百二十里,至南京八百里。 不过这是明史中所记载的,真的松江府她并没有到过,但约莫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吧。 他们从南城门进了城,郭文莺的意思先去松江府,她办她的公事,让封敬亭自己立马回京都去。 他出来时日不短了,若被人发现皇上不在京里,怕又要再起乱子的。 封敬亭听她的话却甚是不悦,道:“你就这么巴不得爷离开吗?” 看他眼神,郭文莺就知道他小心眼又犯了,虚虚一笑,“这哪儿能啊,我稀罕爷还稀罕爷不过来呢,爷跟了我几日,文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她这说的倒也不是哄人的话,毕竟封敬亭对她照顾周到,这一路上若没他保护着,她早就死在临城县了。 封敬亭也知道他出来时日不短了,再不回京备不住出什么事,便也不再跟她推来脱去,只道:“你在松江府要万事小心,等办完这件差事就回京去吧。还有这一路之上咱们十分不太平,你便是要回福州也要格外注意,至于是谁下的手,朕也会叫人去查就是。” 郭文莺都点头应了,不免又被他嘱咐了两句,两人才分离了。 郭文莺想让路唯新把皇上送回京去,封敬亭说什么也不同意,相比较自己,他更担心郭文莺的危险,这丫头做事虽沉稳,可那身手实在不怎么样,若没有高手在旁边护卫,他是真不放心的。 最后商量来去,只叫了些护卫护送皇上回京,其余的以路唯新为首的则留在松江听候郭文莺调遣。 送走皇上后,郭文莺才带着路唯新进了城。她不想那么早就去松江府去见那些地方官员,也没急着让人送信,只带着路唯新、云墨、红香几个在街上闲来走走。那些随扈的护卫则留在城外安营扎寨去了。 路唯新带来的虽然不过千数人,但各地方也是有规定的,没有朝廷旨意或者兵部出的调令之类的,军队是不能随意进出城池的。这些人是他临时调来的,没有手令之类,却也不好随意行动。不过好在郭文莺是闽浙总督,又是钦差大臣,有她在前面挡着,绝不会出什么乱子就是了。 只是目前她的身份没有透露出去,这些兵丁还不便随意调动才是真的。 他们七八个人也没做马车,只信步游街似地慢悠悠走着。 长街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不远处隐隐传来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声马嘶长鸣。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阳光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景色增添了几分古意。 “卖火龙枣卷儿,糖面座儿,白糖大发糕哇!” “凉茶哩个真好喝,青丝玫瑰白糖搁得多,快来哩个买来嗨呀。桂花味的哎!” 小贩的叫卖声清清楚楚地冲入耳膜,让人恍惚间,总有一种不是在做梦的感觉。从急速危险的山野密林,乍然回到这热闹的街市,还真让人有点不适应。 红香虽是年纪不小,却还有几分少女的纯真,买了两块白糖糕,一块给了郭文莺,一块自己吃。还是热乎乎的白糖糕,托在手里觉得暖暖的。 “小姐,你快吃,真的可好吃了。”红香笑着,已经对着咬了老大一口,一边嚼一边赞道:“好吃,真好吃。” 郭文莺本来不想吃的,她到底身份在那儿摆着呢,十几双眼睛盯着她,也不好捧着块糕饼在那儿大嚼特嚼,实在对她形象不好。不过在那白糖糕入手的一霎,竟也勾起了她兴致,也跟着红香一样咬了一口。 她好歹还悠着点劲儿,没敢咬的太大口,不过吃过一口之后就真觉很好吃,便也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的吃起来。 两人一人手里捧着块白糖糕,边走边逛着,不时笑声传来,倒也美滋滋的。在旁人眼中最多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和丫鬟在逛街买东西,可在那些随从眼里,却很觉扎眼的厉害,到底是总督大员,这么闲来逛去的真的好看吗? 路唯新在后面看着,不由嘀咕道:“真有那么好吃吗?” 旁边云墨笑道:“要不您也弄一块尝尝?” 路唯新有些犹豫,不过到底也没好意思跟她们似得捧着块大嚼,女孩子倒也罢了,最多说一句“童心未泯,十分可爱。”他一个大男人算怎么回事? 他和云墨两个同时对着那白糖糕的摊子扫了一眼,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两个女人走了。后面几个护卫看了,都不禁抿嘴暗笑,不过谁也不敢笑出来就是了。 郭文莺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吃了不少松江府的特色小吃。在现代上海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不过此时的松江府却也只是一个三等的小城,比福州等地还稍显简陋些。 这一半年松江设了坐江海闭,贸易日趋繁华,人丁还算兴旺起来,倒也比从前热闹了不少。此地特色美食很多,仅米制糕饼就有十几种,薄荷糕、绿豆糕、花糕、蜂糕、柏糕、百果糕等。 他们走了一会儿也觉累了,挑了小铺子坐下来,点了些特色的生煎包、肠粉、蟹壳黄、排骨年糕、鸡粥等特色的小吃。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一章 美食 那斗篷人这么大的本事,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若要查下去也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他们一路琢磨着,不一天功夫就到了松江府境内。还好这段路走得平顺顺,没遇到什么危险。 郭文莺记得以前曾经在哪本书中看到过,松江府,明直隶南京。嘉靖二十一年析华亭、上海二县地,置青浦县,领县三,国朝因之隶江南布政使司。 境东西一百六十里,南北一百五十二里,东至大海一百里、海无际;西至苏州府长洲县界六十里,到吴江县一百二十里,南至金山卫七十二里,到海无际北至苏州府昆山县吴松江北岸八十里、到昆山县一百三十里;东南到青村千户所,一百十里;西南到嘉兴府一百二十里;东北到苏州府嘉定县一百三十里;西北到苏州府一百八十里,自府治至京师三千八百二十里,至南京八百里。 不过这是明史中所记载的,真的松江府她并没有到过,但约莫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吧。 他们从南城门进了城,郭文莺的意思先去松江府,她办她的公事,让封敬亭自己立马回京都去。 他出来时日不短了,若被人发现皇上不在京里,怕又要再起乱子的。 封敬亭听她的话却甚是不悦,道:“你就这么巴不得爷离开吗?” 看他眼神,郭文莺就知道他小心眼又犯了,虚虚一笑,“这哪儿能啊,我稀罕爷还稀罕爷不过来呢,爷跟了我几日,文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她这说的倒也不是哄人的话,毕竟封敬亭对她照顾周到,这一路上若没他保护着,她早就死在临城县了。 封敬亭也知道他出来时日不短了,再不回京备不住出什么事,便也不再跟她推来脱去,只道:“你在松江府要万事小心,等办完这件差事就回京去吧。还有这一路之上咱们十分不太平,你便是要回福州也要格外注意,至于是谁下的手,朕也会叫人去查就是。” 郭文莺都点头应了,不免又被他嘱咐了两句,两人才分离了。 郭文莺想让路唯新把皇上送回京去,封敬亭说什么也不同意,相比较自己,他更担心郭文莺的危险,这丫头做事虽沉稳,可那身手实在不怎么样,若没有高手在旁边护卫,他是真不放心的。 最后商量来去,只叫了些护卫护送皇上回京,其余的以路唯新为首的则留在松江听候郭文莺调遣。 送走皇上后,郭文莺才带着路唯新进了城。她不想那么早就去松江府去见那些地方官员,也没急着让人送信,只带着路唯新、云墨、红香几个在街上闲来走走。那些随扈的护卫则留在城外安营扎寨去了。 路唯新带来的虽然不过千数人,但各地方也是有规定的,没有朝廷旨意或者兵部出的调令之类的,军队是不能随意进出城池的。这些人是他临时调来的,没有手令之类,却也不好随意行动。不过好在郭文莺是闽浙总督,又是钦差大臣,有她在前面挡着,绝不会出什么乱子就是了。 只是目前她的身份没有透露出去,这些兵丁还不便随意调动才是真的。 他们七八个人也没做马车,只信步游街似地慢悠悠走着。 长街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不远处隐隐传来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间或夹杂着一两声马嘶长鸣。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阳光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景色增添了几分古意。 “卖火龙枣卷儿,糖面座儿,白糖大发糕哇!” “凉茶哩个真好喝,青丝玫瑰白糖搁得多,快来哩个买来嗨呀。桂花味的哎!” 小贩的叫卖声清清楚楚地冲入耳膜,让人恍惚间,总有一种不是在做梦的感觉。从急速危险的山野密林,乍然回到这热闹的街市,还真让人有点不适应。 红香虽是年纪不小,却还有几分少女的纯真,买了两块白糖糕,一块给了郭文莺,一块自己吃。还是热乎乎的白糖糕,托在手里觉得暖暖的。 “小姐,你快吃,真的可好吃了。”红香笑着,已经对着咬了老大一口,一边嚼一边赞道:“好吃,真好吃。” 郭文莺本来不想吃的,她到底身份在那儿摆着呢,十几双眼睛盯着她,也不好捧着块糕饼在那儿大嚼特嚼,实在对她形象不好。不过在那白糖糕入手的一霎,竟也勾起了她兴致,也跟着红香一样咬了一口。 她好歹还悠着点劲儿,没敢咬的太大口,不过吃过一口之后就真觉很好吃,便也忍不住一口接一口的吃起来。 两人一人手里捧着块白糖糕,边走边逛着,不时笑声传来,倒也美滋滋的。在旁人眼中最多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和丫鬟在逛街买东西,可在那些随从眼里,却很觉扎眼的厉害,到底是总督大员,这么闲来逛去的真的好看吗? 路唯新在后面看着,不由嘀咕道:“真有那么好吃吗?” 旁边云墨笑道:“要不您也弄一块尝尝?” 路唯新有些犹豫,不过到底也没好意思跟她们似得捧着块大嚼,女孩子倒也罢了,最多说一句“童心未泯,十分可爱。”他一个大男人算怎么回事? 他和云墨两个同时对着那白糖糕的摊子扫了一眼,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两个女人走了。后面几个护卫看了,都不禁抿嘴暗笑,不过谁也不敢笑出来就是了。 郭文莺在街上逛了一会儿,吃了不少松江府的特色小吃。在现代上海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不过此时的松江府却也只是一个三等的小城,比福州等地还稍显简陋些。 这一半年松江设了坐江海闭,贸易日趋繁华,人丁还算兴旺起来,倒也比从前热闹了不少。此地特色美食很多,仅米制糕饼就有十几种,薄荷糕、绿豆糕、花糕、蜂糕、柏糕、百果糕等。 他们走了一会儿也觉累了,挑了小铺子坐下来,点了些特色的生煎包、肠粉、蟹壳黄、排骨年糕、鸡粥等特色的小吃。 正文 五百六十二章 命案 路唯新一边吃着生煎包,一边对郭文莺道:“文莺,咱们要逛到什么时候?总不能一天都在这儿啊?” 郭文莺笑道:“你倒是想一天都在这儿玩着,那也得看看有没有这运气了,你且等着,用不了多一会儿,松江的官员就会找上门来。” 路唯新听着不禁笑起来,“那倒也是,这帮地方官的鼻子灵着呢,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能嗅出点味道来。说起来这位松江知府还是迟钝的,若是旁人早就巴巴的通过小道消息得了信,跑到城门前迎接去了。” 郭文莺微微一晒,“照你这么说,这松江知府迟钝,也还有迟钝的好处了?” 路唯新忙摇头,“我又不管政事,松江府如何横竖跟我没多少关系,我只要保护好了你不出岔子,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郭文莺失笑,这小子净说大实话,不过他也不算说对了,若是她处理不好这边政事,也绝不会叫他好过就是了。只是这里的地方官也是奇怪,他们这么大阵仗的来了,就一点没得着信儿吗?虽然她没叫人提前知会一声,但各地官员之间多有联系,就不信没人给送了信儿。若是不知道,要么是这松江府人缘太差,要么就是出什么事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这会儿和路唯新说着话,却没来由的心里咯噔一下,就好像真的有什么事要发生似得。 其实这松江府如何,她先前还真没花力气打听,只约莫知道此地知府姓王名昃,也是个能干实事的能臣。开立海事码头是大事,将来怕也要在这儿设立海事办事衙门的,这是要中之要的大事,其中涉及的利益也颇多,若是用人用的不对,肯定要乱子的。 不过他们进城这两个时辰,倒也看出来松江城还算安定,也有些繁华之处,也询问了一些人,这王昃的官声尚算过得去。虽没人对他歌功颂德,却也少有指着鼻子大骂的。其实越是这样,倒让人觉出有几分真实可信了,若是大批人都说这王昃这儿好,那儿好,她反倒不怎么信了。这些地方官员私下里唬弄人的把戏,她见过的也实在不少。 吃过饭,他们沿着主街道往松江府衙走,离得近了,忽然发现衙门口堵着不少的人。大部分是平头百姓,也有些士绅夹在其中,对着衙门里指指点点,一个个都很像是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郭文莺对云墨道:“去瞧瞧出了什么事了?” 云墨点点头,他去了一会儿便回来了,神色间有几分凝重,“大人,出大事了。” 郭文莺一怔,“出什么事了?” “那个松江知府王昃在一个多时辰前遇刺身亡了。” 饶是郭文莺提前有了心理准备,脸还是白了白,他们刚到松江府,知府就被杀了,这其中若说没有关系,都让人难以置信。 他们在半路被人刺杀,几乎全军覆没,这么大的手笔,绝不是一般势力,甚至有一般财力的人做得成的。此事还没查出究竟,又出了这样的事,这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到了这会儿她想躲在一边看热闹也不行了,便干脆迈步往前走,且瞧瞧到底这位知府是怎么个死法。 云墨带着两个侍卫在前面开路,好容易分开人群让他们进去。 此时府衙门前站着不少兵丁,虽没有驱赶看热闹的人群,却也不许人迈进一步。 云墨走到近前,高声道:“哪位大人在里面主事,还不请出来,闽浙总督郭大人到了。” 在门前护卫的是本地守备,闻言怔了怔,问道:“什么闽浙总督?” 云墨有些着恼,就算他们没有提前送公文,说闽浙总督不日就到,让一干官员接迎,也不该是这种毫不知情的样子吧? 他怒道:“天下还有几个闽浙总督?当然是新任的闽浙总督,郭文莺郭大人了。” 那守备这才恍然,一拍脑袋,“下官失职,下官失职,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把迎接总督大人的给忘了。” 他着急毛慌的从台阶上跳下来,奔着路唯新就去了,撩袍跪倒,“下官松江守备董玥拜见总督大人,迎接来迟,还请总督大人恕罪。” 路唯新撇撇嘴,知道他多半以为他才是总督了,他懒得受他这个礼,往旁边一闪,露出身后的郭文莺出来。 郭文莺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明日里这位守备是不大管事的,这会儿竟然慌乱成这样,可见是依赖王昃行事太多,以至于这般经不住事了。 她冷声道:“都先起来吧。” “是。”董玥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忽然看见总督从男变成了女,那诧异到极点,带点不可置信的小眼神还真让人忍俊不禁。 可惜这会儿郭文莺却半点笑不出来,她面色凝重的迈步往里走,董玥也不敢拦,只能跟着上去,嘴里还忍不住嘀咕:“到底哪个是总督大人啊?” 等到了里面,见路唯新几个都围着个女人叫“大人”,不由暗暗咂舌,总督大人居然是个女人,看来真是他孤陋寡闻了。以前怎么就没听人说过这总督不是男人呢?不过也不对啊,好像有人跟他说过的,可惜他给忘了,到底是谁说的呢? 他歪着脑袋使劲的想,却根本想不出啥来。 这个董玥今年不过二十一二岁,虽是小小的五品官员,不过他家境很好,家里也是豪门大户之家。前年家里花钱给他捐了一个官,也不过是个副职。他平日里也不爱管事,只是自己吃喝玩乐逍遥自在,对于衙门里的事也不过问,都是由王昃处理。 可这会儿王昃一死,他就有点抓了瞎了,除了知道派兵来守着衙门,别的也想不起来该做什么。刚才围着衙门口转了三圈,急得火烧火燎的。 不过这会儿总督大人来了,管他是男是女的,只要能替他挡灾,不让他操心,他就当成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了。 这会儿郭文莺已经进了内院,看了下案发现场。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三章 审查 王昃是被人杀死在衙门里的,今天一早刚进衙门,便被人杀死在后面的房间里。从房间的种种迹象看,那会儿他正在换衣服,约莫是准备迎接总督吧,不过他进去房间足足一个时辰都没出来。 当时有人觉得奇怪,就敲了几下门,可是没人应声。后来才觉得可能是出事了,找人撞开了门才发现大人已经死在房里了。死前身上的官服只穿了一半,似乎是遂不及防之时被人杀死的。 郭文莺听着衙差介绍,问道:“可让仵作验过尸了?” 董玥道:“回大人,已经验过了。” “怎么说的?” “仵作说……”董玥想了半天却也想不起来仵作都了说什么,总之那人是噼里啪啦的一大堆,他当时就听着脑袋大,这会儿竟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郭文莺看他这样,就知道这人脑子不好使,索性叫人把仵作传了来。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精瘦的汉子过来,对郭文莺行了大礼,“小人吴三叩见大人。” 郭文莺问道:“你且说说详细情形。” 那仵作道:“回大人,王大人死亡时间大约是今晨申时一刻,死亡原因是被人一剑穿喉而死,杀人者剑法利落,没留丝毫痕迹。并且案发时房门还是从里面关着的,也不知人是从哪儿进来的?” 郭文莺暗道,申时人便死了,那就是说在他们入城之前,便已经有人下了手了。衙门里有这么多衙差,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从潜入到杀人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么利落的杀人手段,这么好的身手绝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她看了下王昃的伤口,问路唯新道:“唯子,你瞧着和昨天在密林那杀手杀人的手段像不像?” 那一日斗篷人一剑刺中十几人的喉咙,路唯新虽然没有亲眼瞧见,不过那伤口他倒是仔细观察了的。练武之人对于这种高手都会特别关注,他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那剑是如此刺出来的。 他低头看了看伤口,“果然,伤口这般平滑,出血量极少,可见刺剑之人手法极快,那把剑也绝对是个利器。” 郭文莺点头,看来那斗篷人先他们一步到了松江,把王昃杀了的。只是这王昃也不算什么身居要职,为什么非得要了他的命不可?到底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呢? 她招手唤了云墨过来,让他带人去搜王昃的家,顺便调查他所有的人际关系。自来战术上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她现在连对方的意图都不知道,看来这个王昃也是个突破口,对方留了这么大个线索给他们,一定不能辜负了。 云墨带人走后,郭文莺轻轻舒了口气,让董玥把他的人都撤走,并从城外调了人来镇守松江。既然知府没了,董玥又是个吃干饭的,这地方就由她接管了。 董玥自是乐得清闲,他吃喝玩乐可以,干别的什么还真是不行。他道:“那大人在这儿,我是不是也不用再管了?” 郭文莺扫了他一眼,她见过那么多男人,但像他这么大撒手的还真没见过,又不怕自己会治罪他吗? 不过这会儿她真懒得跟一个屁事不愿的男人计较,他看着比自己大,心理年龄还不定是十几呢。一个被家里娇生惯养惯了的人,还指望他能做出什么大成就不成? 她哼一声,“不行,你每日记得来跟本官报到。”说完,转身走了。 董玥怔怔看着她的背影,刚才还看她那神情,还以为她会放过自己呢?每天来报到,这不就是说他以后都不能睡懒觉了吗? 郭文莺也没出府衙,而是让人在府衙周围各处再搜索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一下子打乱了她全部的计划,看来这松江府的水比想象中的还要深啊。 让董玥把松江的大小官员全集中到大堂,不一会儿信传下去,所有在松江的九品以上的官员都来了。 郭文莺坐在大堂上,扫了一眼下面跪着的二十几个人,郊县的几个县令也在堂下,虽不算齐,但大部分人也算到了。 那些人虽是跪着,偷眼瞧上面坐着的女人,都有些诧异这总督怎么是个女人在做?不过谁也吱声,女人是女人,可那身官服可不是假的。 郭文莺手指在桌案上轻敲了几下,跟封敬亭时间长了,多少也沾了点他身上的毛病,一坐下来手就不想闲着,她敲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既然人都到齐了,就说说吧。” 董玥是除了王昃外松江府职位最高的,闻言不由抬了抬头,“大人让说什么?” 郭文莺看见他就头疼,见过傻的,没见过像他这么傻缺的,这人也不知是脑子一根筋还是怎的,一开口就气死个人。 她哼了一声道:“当然是说松江的事。” 董玥一脸懵懂,“说松江啥事啊?” 这会儿旁边的府衙师爷忙过来道:“回大人,松江府的事小的知道一些,大人不妨问问小的。” 郭文莺点点头,那师爷看着四十上下,正是一副标准的师爷打扮,下颌处一撮狗油胡,看着很有几分狡猾样。 对待这种人郭文莺一向没有好印象,不过还是微微点头,“你且说说吧。” 师爷开口道:“启禀大人,咱们松江府下瞎六个县,各衙署共有官吏三十六名,都是各司其职。松江治下一向安定,百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说着末了又加了一句,“这都是王大人的功劳。” 郭文莺所听的并不是这些,不过听这师爷的话头,这位故去的松江知府还真是个好官了。 后来又询问了一句,大体也把松江府的情况了解清楚了。这里虽不算是重镇,但隶属南直隶,又靠海,倒也是是难得的一处好地了。按说治安这么好,怎么就会出了刺杀的事了?到底是私怨,还是和别的什么事有关? 她又问了一下一众官员对王昃的印象,都说王大人是个好人,平日里也很少与人争执,私怨的可能很小。 正文 第五百六十四章 复杂 郭文莺深吸口气,看来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了。 她对那师爷道:“去给南直隶总督去个信儿,就说这里发生命案,让他派人来一趟。” 说到底她也不是松江府的现管,这跨省办差的事还是得经过总督徐泽海的同意。对于徐泽海本人她是不怎么了解的,只是听人说这是有名的难缠的货色,年纪不大,屁事倒多。 那师爷笑着应道:“回大人,刚出了事就已经快马到南京去了,这总督大人也就是个把天的时候怕就有回信了。” 郭文莺点点头,稍微一忙活就到下午,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一帮人光顾着说话,连午饭都没用呢,她也懒得再留人,索性挥挥手,让人都下去了。 等人都走后,路唯新走过来伸了个懒腰,“我说文莺,你这个总督当的也真是够受罪的,福没见你享多少,屁事倒是不少。” 郭文莺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啊,别人还以为我这总督的官是大风刮来的呢,我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能坐享其成,真真是想瞎了他们的心了。” 她这话说得颇带怨气,自从到了东南,她就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还得经常被人说三道四的,也不知她这总督做的有什么意思? 两人说了会儿,有府衙的差人送上吃食,就着稍微垫了点肚子,然后接着追查王大人的死因。只是找了一天所找的线索都是有限的,只隐约觉得此事和那个斗篷男脱不了干系。到底是谁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其目的是什么还真是令人忧虑。 查了一天都没结果,郭文莺只得让人回福州把张明长调来,这般松江形势太过复杂,没有人帮忙是真的不行的。 到了次日又召集松江官员议事,这回来得人更多,附近几个州府的官员都得了信前来拜见总督大人。若是平常的总督来了,他们也不会有这么大的热情,可郭文莺不一样,谁叫她是皇上跟前最大的红人呢?她和皇上的关系,不知被人编成段子,传出去多少里了,那绘声绘色,形象生动的,都能唱一台大戏了。就算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怎么也得过来瞧瞧吧? 郭文莺对这些人真是烦不胜烦,本来她就事多,松江府的码头没建起来,就遇上这种事,简直就是伤口上撒盐,她哪儿有心思应付这些官员啊,就都一股脑的赶了出去。有求见的,一概不见。 就这么又过了一天,南京那边终于有消息了,有快马来报,说南直隶总督徐泽海已经启程,不日就会到了松江。 郭文莺听得很是皱了皱眉头,本来她以为徐泽海不会来这么快,倒没想他也是个急性子,这般着急毛慌的跑来,可是因为出了命案这么简单吗? 只可惜徐泽海是来得真快,还没等她猜透怎么回事呢,人就已经到了松江了。 郭文莺是不想出城迎接的,两人同为总督,倒也犯不上给他这个面子。可这徐泽海真能出幺蛾子啊,到了松江府城门口,突然轿子就坏了,他以摔伤受了惊吓之名,说什么也不肯进城了。说是自己和松江犯冲,出门没有看黄历,不能在此地久留,嚷嚷着叫人调转,回南京去。 出了这种事谁敢欺瞒?有人往府衙送了信儿,让总督大人给拿个主意。郭文莺听得直牙痒,难不成谁出门必须得翻了黄历才能出来吗? 这人简直就是有病的厉害,到了城门不进城,这是纯粹给她难堪吗?她本来就憋着满肚子火气呢,这会儿哪儿来把持的住,立刻点了一些侍卫,跟着她一起出了城。 刚到城门口,郭文莺鼻子差点没气歪了,这位本来还叫嚣着受了重伤的南直隶总督徐泽海,就坐在城外的树荫底下,让人给支了个躺椅,在那儿一边吃着瓜果,一边哼着小曲,那姿态别提多潇洒,多如意了。 郭文莺心里这个气啊,要不是顾着自己身份,真想上去给他两巴掌。 说起这徐泽海她也是认识的,这也是个奇葩的不得了的人物。此人是琥国公的独子,今年二十八岁。不过他却不肯继承琥国公的爵位,非得说什么白来的没意思,要凭自己本事闯出一片天地来。他这么说的,倒也真做到了,从十四岁就考中进士之后,从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做起,然后一路升到了现在的封疆大吏,南直隶总督。 自来直隶总督都比别省的总督高半级,无论南直隶还是北直隶,因担着京畿重任,都是要地,自比别处更受人器重。 不过这南直隶也是奇怪,本来可以划到江苏,却单单僻处这么一块地成立南直隶,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地方,却不知为何还特别受朝廷看重。 她记得历史上明朝行政区域划分为两京地区,区别于北直隶。不过此地经济繁荣,税赋居全国之冠,文化昌盛,崇文重教,半数以上官员厨子江南贡院。也难怪这徐泽海敢在她面前这么托大了。 强压着怒火,她走了过去,对着那微眯着眼假寐的人微微一笑道:“徐大人真是好悠哉,这是打算在城门前打个盹吗?” 徐泽海抬抬眼皮看是她,倒也没显得多么惊慌,他微微撑了撑身子,“郭大人,真是抱歉啊,刚才在城门前,轿子脱了底,把我摔了好大一跤,这会儿都爬不起来,恕本官无礼,就不给大人赔罪了。” “哪里,哪里。”郭文莺嘴上谦虚着,心里却不知骂了他多少回。虽也知道这徐泽海是故意刁难,但也没甚办法。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他从轿子里摔出来的,他说受了伤,谁又敢说没受伤呢? 她道:“徐大人身子不便,我也不敢强求,不如让人把徐大人搀扶进城如何?” 徐泽海忙摇头,“这如何使得?我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进城的,我查了黄历,今天进城必将遭无妄之灾,我可活的在意着呢,不想这么快就死了。” 正文 五百六十五章 抽茧 牡丹咬咬牙,这徐泽海还真是郁闷,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跟她斗法吗?这么聪明的人实在不像是个会干傻事的 ,不管他抱的什么心思,他愿玩,她奉陪就是。 她微微一笑道:“徐大人要是真不想进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打道回南京就不必了,今日不妨大人在此少做安歇,他日再进城。“ 他不是不想进城吗?索性让他多在城外凉快会儿就是了。 她说着已经吩咐随行的仪仗先行进城,就留下三五个护卫守着徐泽海,还特别让人把这位爷的躺椅移到靠近水洼的地方。在夏日里,越是靠近水蚊子越多,听说这松江府的蚊子也是有名的凶狠,不咬他个半死才怪了。 她笑眯眯的办着这些事,那些徐泽海随行之人可没一个喜欢在郊外过夜的,一见她发话,立刻拔腿就往城里跑,等徐泽海发现不对了,那些人早就走了个精光了。 他看了看眼前这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女人,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城门口,忽然有种想笑的感觉,他喜欢作妖的个性是从小就有的,这不仅是对郭文莺,朝中许多官员都吃过他的苦头。不过今天碰上这个不管不顾的女人,倒让他惊讶了一把,他咂咂嘴,这是打算把他放到城外喂蚊子了吗? 郭文莺道:“徐大人,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城了,至于大人什么时候进城都行,本官都在松江府衙恭候。”她说着又回头对路唯新道:“叫兄弟们看着点,徐大人要想离开半步,就招呼着点。” 路唯新脆生生的应了,投到徐泽海身上的眼神自也多了几分幸灾乐祸。这男人招惹谁不好,偏偏要跟郭文莺对着干,谁不知道郭文莺是有名的有仇必报啊。 徐泽海又不禁砸了砸嘴,他也听出点滋味儿来了,让人招呼着点,这招呼能有好招呼的吗?郭文莺带来的不仅是普通侍卫,其中有不少锦衣卫,这帮人又岂是吃醋的?别人会惧他是一方大员,多少给点面子,这些锦衣卫可是不会把什么人放在眼里的。 不过到了这会儿,这逼不装也得继续装下去,大不了就在城外待一夜喂喂蚊子就好了。 他想起两日前收到的那封信,很觉自己这趟松江府来错了,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跑到这儿来蹚浑水,还真当他是一天到晚闲的没事干吗? 郭文莺把徐泽海扔在城外就回城去了,这些日子她一直宿在松江府的府衙。本来府衙里死了人,多少都有点忌讳,不过她不怕这些,她向来不信鬼神之说,若是王昃在天有灵,能回来揭露真凶,她也是求之不得的。 王昃在松江做了几年的官,家也安在了松江府,就住在祥子胡同第一个宅院里。尸身已经被家属领回去了,这两天她一直忙着衙门里的事都没时间去吊唁。正好徐泽海不是不肯进城吗?左右松江的事务也跟他谈不了,就先去王家看看也好。 她带着路唯新和云墨几个,带着一些礼物去王家,刚到祥子胡同就看见满处的白,王家的灵堂就搭在左近,前来吊唁的也有不少人。 他们一路进了院子,远远的便看见一个三十上下的美貌妇人跪在地上,一边烧着纸钱,一边低低啜泣。 郭文莺知道那定然是王昃的妻子许氏,说起来这王昃也挺可怜的,过了而立之年,家中连个孩子都没有,也难为一个妇人,一夜之间死了丈夫,她孤身一人又该如何生活? 想到此不由悠悠一叹,让路唯新去随了五百两的礼金,就当是给许氏贴补家用了。 路唯新一听她说五百两,故意掏了掏耳朵,“文莺,我没听错吧。”她是有名的死抠门,从她手里掏银子还真是不容易的很。 郭文莺笑了笑,“怎么?难道这笔钱你想独自捐了?” 路唯新忙摇头,他的钱还留着娶老婆用呢,白白送给不认识的人,他还没那么好心。 许氏听闻总督大人到来,慌忙过来拜见,多半是悲伤过度,撩着裙子的时候差点被绊倒在地上。她似是慌了神,对着郭文莺就趴了过去,口中叫道:“大人啊,要给民妇做主啊,民妇夫君是枉死的啊。” 郭文莺把她搀了起来,“这位姐姐放心,本官定会查清此案,还王大人一个公道的。” 其实她嘴上说得好,但真要查,又何从查起呢? 许氏哭哭啼啼的道了谢,因是流了不少眼泪,脸上画的淡妆也有些花了,在泪沟之处留下两道清晰的胭脂痕迹。 从祥子胡同出来,郭文莺慢慢的在街上踱着步子,她微微低着头,沉思一会儿,忽然道:“唯子,你觉不觉得那个许氏妇人有些奇怪?” 路唯新摇摇头,“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是一个妇人而已。“ 郭文莺摸了摸下巴,“妇人是没错的,只是这许氏今天行为未免过于夸大,就算死了丈夫令她痛不欲生,也犯不上走路都走不了。不过最让人不解的是,今天是办丧事的,她脸上居然还化了妆了。” 路唯新一想也是,一个妇人死了丈夫,这本来是个极悲惨的事,这个女人怎么还化上妆了? 他道:“莫非是巧合?” 郭文莺斜他一眼,什么样的巧合也不该犯这种错误,若是被别人看到,怕要背后戳她脊梁骨的。 她思索片刻,道:“叫人去查查这许氏吧,什么来历,与王昃感情如何,平时都跟什么人接触,都要一五一十的查出来。” 路唯新点点头,现在虽还没找到线索,不过锦衣卫办这点事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他们回了衙门,刚一进门,就见里面一个黑影迅速窜了出来。路唯新反应快,下意识就拦在郭文莺身前,喝道:“是谁?” 那黑影身手也利落,不过却没有进攻,而是突然矮下身子对着郭文莺一拜,“下官姜斌前来拜见。” 郭文莺一看他,差点笑起来,对这姜斌她印象很深刻,他是姜玉杭身边的人,身手极为利落,最擅长是轻功,暗器功夫也极佳。身上各种各样零碎极多,而且你永远不知道他身上究竟放着多少东西,似乎永远掏不完似得。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六章 姜斌 在京城的时候,她和姜玉杭去抓三皇子的人,这姜斌就出力不少,还送她许多迷魂药,到现在还没用完呢。 她笑道:“姜斌,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姜斌嘻嘻一笑,“是兵部下的调令,让我来保护小姐姐的。” 郭文莺微微点头,心想着多半是封敬亭在回京的路上不放心她,才会让兵部把姜斌给派了过来。记得她在他面前提过姜斌,说是此人风趣,也多有些江湖上的本事,没想到这些话封敬亭居然都记得。 心里微有些感动,对姜斌道:“你既然来了,就暂时留在我身边吧,正好有些事想跟你打听打听。” 几人进了后面花厅,有下人上了茶,郭文莺忙了这些时候也口渴了,便端起来大灌了几口。才道:“姜大人,你可曾听闻江湖上谁的剑最快?” 姜斌笑道:“这个武功之说也做不得准,江湖上高手如云,谁的剑快还真没有定论。” 郭文莺把那日碰上斗篷男的事说了一下,他的武功太过诡秘,可越是这样诡秘的武功就越容易被人认出。 姜斌沉吟道:“听大人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个人来,江湖上有一个无影门,门主黑墨风就是一身的诡秘武功,身法极快,普天之下能在他手下走过十招以上的也没有几个。” 郭文莺想到那日封敬亭和斗篷男的打斗,就觉后背脊梁冒了股凉气,这样身法诡秘的人总觉得不安心,备不住就什么时候钻出来给她一剑,真是防不胜防啊。 姜斌说起无影门,倒是也多少知道一点,无影门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刺客组织,他们武功高强,行踪飘忽不定,要想杀某了个绝对是挥挥手指的事。不过他们的价钱极高,请他们杀人,没点子身家是绝对请不起的。 不过就算再有身家的刺客组织,若是要刺杀皇上也未免太夸张了点,所以姜斌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向不愿与官府为敌的无影门居然敢下这么大本钱? 郭文莺深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唯子,这事就交给你办了,你多带点人四处缉拿无影门的人,最好能把那个门主抓到。” 路唯新点头道:“能知道是谁了就好办,锦衣卫做事素来雷厉风行,我这就给指挥使大人写信,让各地的锦衣卫配合行事,抓尽无影门。” 郭文莺“嗯”了一声,自来跟朝廷作对的江湖人都没什么好果子吃,无影门既然敢做刺王杀驾的事,就要承受后果,她就不信揪不出这幕后主使之人。 吃过晚饭,天也黑了。郭文莺准备入眠,其间云墨进来了一回,问她在城外的徐泽海怎么办? 郭文莺道:“他不想进城就让他在外面待一晚吧,左右他膀大腰圆的,也不怕被蚊子多叮几个包。” 想了想又道:“现在是多事之秋,吩咐下去加强衙署各处的戒备,尽量不要让刺客混进来。” 无影门既然是刺客出身,一次没能杀了她,备不住就会来第二次,还是万事小心点好。 她心知其中的危险,虽是躺在床上,也根本睡不着,总害怕突然从房梁上跳下个人来,大刀一挥,她的脖颈就断了。 这么想着,便觉一身的冷汗,再也睡不着了。 红香察觉到她的动静,低声道:“小姐,你要什么东西吗?” 郭文莺做起来,盯着帐子发了一会儿呆,“红香,你觉得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睡得安稳点?” 红香笑起来,“睡什么安稳?小姐若是怕刺客,那不如到衣柜里去睡,保证刺客进来了也找不到。” 她本来就是顺口那么一说,没想到郭文莺竟然爬了起来,随便披了件衣服就下了床,然后拉开衣柜门,当真钻了进去。 红香看着都有些傻了,她家小姐素来想一出是一出,可这大晚上的睡衣柜也未免太夸张了?不过他们小姐不定时总会抽抽风,倒让人见怪不怪了。 有心想叫她出来,又不知道怎么说好,后来干脆又抱了个枕头和被子进来,递给郭文莺,就算要睡衣柜,也睡的舒服些吧。 郭文莺坐在衣柜里,满脑子想的都是各种事,其实她也睡不着,只闭着眼养养精神。都说在密闭的空间里思绪更开阔,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从前想不透的那些事,能不能突然就想通了。 这会儿房间里静悄悄的,红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整个屋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 不对,不是她一个,还有另一个呼吸声,只是太弱,根本辨不清是哪儿传来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密闭空间里坐着的缘故,似乎感觉六识都变得敏锐起来。 郭文莺打了个激灵,暗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难道真有刺客上门了吗? 此刻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耳朵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似乎听到“吧嗒”的轻响,接着像是双脚落地的声音。这人轻功应该是极好的,这么轻的动静,若是现在正在熟睡的她,是绝对听不见的。 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闭着眼感受着那人,那刺客似乎在房间里迈了两步,随后掀起床上的帐子,紧接着轻“咦”了一声。 郭文莺知道他肯定是发现床上没人,自己的运气还真是好,若是此刻她还在床上,想必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了。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开了,却是红香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一抬眼看见房间里站着一个人,正立在床前,不由吓得尖叫起来。 “来人啊,有刺客啊。” 随着她的叫声,整个衙署都骚动起来。 郭文莺命人加强巡逻,加强衙署的安全保障,那些侍卫们自也来得快,片刻就到了近前。 屋中的刺客似是没料到自己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抖兵器与那些人打了起来。 听到外面乒乒乓乓的响声,郭文莺着实松了口气,有人来了就好了。 外面喊杀声越来越大,她待在柜子里反倒是安全的,因为没人会相信一个堂堂总督大晚上不睡觉,却偏偏钻进柜子里去。不过也偏偏是她的这个怪癖,反倒救了她的性命。封敬亭总说她福大命大造化大,这会儿也算是真正得到证实了。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七章 衣柜 路唯新似乎跑了过来,到处叫着郭文莺的名字,那急切的模样,似是担心的厉害。 郭文莺忍不住摸摸鼻子,不知一会儿别人看见她钻在柜子里会是什么反应?这么想着,已经伸手把柜门推开了。 路唯新找不到她,急得直转圈,而就在这时突然眼前的柜子动了一下。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喝道:“有刺客,还有一个在柜子里。” 郭文莺不禁磨了磨牙,这没脑子的,让他叫进人来,所有人都看见她从柜子里出来了,还有何颜面在?这么想着,人还没出来,手里的鞋子已经飞了出去。 路唯新抓着一只女鞋,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原来你躲到这里了,我还在想那刺客来了这么久,怎么就没杀了你呢?” 郭文莺慢慢把腿迈出来,抬了头递给他一个白眼,“你还有脸说呢,叫你护着我,结果你这会儿才来,要是等着你救我,我早就嗝屁着凉,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路唯新道:“我也是被人引开了,出事之前有个人从窗户上略过,我寻思是刺客就追了过去,等追出府衙才想起不能中了调虎离山计,这才反转回来。好歹你没出事,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郭文莺从柜子里出来,稍微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就忙叫人把四处搜查一遍,看看那刺客是如何进来的,还有没有同党。 路唯新不放心她,也没带人去搜查,只陪她坐在房里。 这会儿红香过来了,她显然还有些惊魂未定,刚才一场打斗,那刺客的刀是划着她的脖子过去的,还好当时她头撞到门框上,身子矮了一块,只在肩头化了道浅浅的伤口。这若真的划到脖子上,早就毙命了。 她伤口显然包扎过,头微微低着,看见郭文莺一脸的羞愧,“小姐,都是我不好,出去拿了趟东西,害你受了惊吓了。” 郭文莺道:“此事与你无干。”她不在也有不在的好处,若是在房里,到时候刺客杀她,她是救还是不救? 若是救了,以她的身手根本不够刺客一刀的,可若不救,红香跟她这么多年也委实不忍。这么想来,她没在房里反倒是好事了。 过了一会儿,锦衣卫来报,说刺客一共三人,抓住其中的一个正在审问中。至于他们是如何潜入到府衙,目前还没确认清楚。这府衙虽不比皇宫大内,但因着路唯新带的锦衣卫和一些内廷侍卫,实在也是和铜墙铁壁差不多,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这三人是如何进来的? 要么是这些人轻功绝佳,避过了众多耳目,要么有人给他们做内应,无论是哪一个原因都够让人头疼的。 那刺客是姜斌抓到的,这小子手段奇佳,也真是有点绝活,把刺客堵进一条死胡同,就地就抓住了。那刺客想要自杀,被他把下巴给卸了,嘴里的毒药也抠了出来。 让人连夜审问,只是那刺客嘴硬的很,并不肯吐口,随锦衣卫使尽手段,硬是一个字也不说。到后来路唯新都有些佩服这家伙的嘴硬了,叫嚷着干脆大卸八块了算了。 姜斌笑道:“不肯说是因为他知道一旦吐了口,他会比现在还要惨百倍,无影门有条规矩,一旦被人抓住要是泄露丁点门内消息,是要被诛灭全族的。这些刺客表面看着没牵挂,其实每个人都有个致命的弱点,而无影门就是抓住这个弱点来辖制这些人的。” 路唯新撇嘴,“你的意思这是无影门的人?” “看武功像是。” 两人说着话都去看郭文莺,郭文莺沉吟道:“再拷打下去人就不行,先看押起来,或许能钓到一条别的鱼也未可知。” 既然人被他们抓了,对方一定会有所忌惮的,即便不把人救出去,为了防止人开口,来个暗杀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布好了网子,等着捞鱼就是了。 有一句俗语:有枣没枣打三竿,这会儿她就很觉自己在打枣,成不成怎么也得挥挥竹竿吧。 经过这一晚,郭文莺也睡不下去了,衙门里事还有很多,她匆匆换了衣服就去前面办公了。路唯新则把人派出去,一时之间整个松江府都陷入了紧张之中。老百姓都知道松江知府被杀,闽浙总督昨晚遇刺,都闹得人心惶惶的。 郭文莺忙了一个早上,刚叫下人准备了早膳,还没等她开吃,就听有人来报,说徐泽海进城来了,正在衙门外。 郭文莺皱皱眉,她也懒得出去迎接,直接道:“让他去后面花厅等着吧。”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高声道:“哟,郭大人,用早膳怎么也不叫本官呢。” 一个人从门外迈了进来,正是那个在松江府城外耗着不肯进城的徐泽海,他看起来精神还算好,穿着一身官服,打扮的紧陈利落,只是在他脸上明显有几个小包,显然昨晚没少有蚊子来光顾他。 郭文莺本来心情就不大爽,看见他更觉笑不起来,冷冷道:“徐大人这是舍得进城了?“ 徐泽海道:“没事了自然就进来了。”他说着也不待郭文莺招呼,一屁股坐在她对面,对她呲牙一笑,“我就说这松江府风水不好,昨天是大煞之日,果然就出事了,我一大早就听说大人遇刺,这事可是真的?” 他的话虽看似关怀,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关怀的意思。 郭文莺轻哼一声,“托大人的福,还没死就是了。” 徐泽海受她冷脸,却半点不生气,径自叫嚷着让人准备碗筷,还自己动手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粥,一边西里呼噜的喝着,一边嘴里还不停地嘟嘟念着。 自来大家出身之人都格外重视礼仪,食不言寝不语,可这一位好歹也是世家出身,琥国公的世子,怎的就半点不顾体面了? 郭文莺对于这种人见的也不少,封敬亭就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那个五皇子也是如此,再遇上眼前这个,便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了。她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听他嘴里念的都是道德经,法家的一些东西,不由道:“徐大人是学道之人?”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八章 掐指 徐泽海微微一笑,“学道算不上,只是有点喜欢,自小涉猎了一点罢了。” 郭文莺挑眉,“那大人是如何知道昨晚会出事,难不成掐指一算算出来的?” “然也。” 郭文莺暗自冷笑,真当她是傻瓜吗?这种事就真能被他给算出来?细想一下,昨天他之所以不肯进城,其中所含的信息太大了。 第一,有可能他想摘清关系,让人知道行刺总督的事与他无关。第二,很可能也是不想卷进是非之中。不管是因为哪个原因,最起码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个徐泽海一定知道点什么。 郭文莺故意套了他几句话,一句有用的也没套着,倒被他左绕又绕的跟他谈起什么佛法道法来了,句句听得让人头疼。 郭文莺无奈,便岔开话题道:“实不相瞒,本官这次来松江,也是为了海事码头而来,朝廷有意在松江建第二个码头,成立海事附属衙门,这事徐大人应该知晓吧。” 徐泽海故作惊讶,“还有这等事吗?我怎么提前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郭文莺皱眉,“大人一点不知吗?” “是啊,户部和吏部的公文都没下来,工部也没传出什么,连调拨的银子也没有,这一分钱没有,建个什么码头啊?” 郭文莺心中暗道,此事这么重要,是身为内阁首辅的陆启方亲自写信嘱咐的,还叮嘱她务必在今年办成此事,这徐泽海居然说自己一句不知,这未免也太荒唐了。 徐泽海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前一段时间家母过世,回家丁忧了,这不才回衙署,还没等了解情况呢,就被八百里加急给招来了,这才知道松江出了这么大的事。说起来王大人的死真是令人惋惜啊,大好的年华却摊上这种事,真让心痛的不行。” 他自捂着胸口表演如何心痛的,郭文莺却半点笑不出来,徐泽海居然对这事一点不知情,要说他不是故意的她都不相信。还有什么家母去世,琥国公的正室夫人,他的亲娘早去世十几年了,那死的不过是国公的一个小妾罢了,他居然丁忧了一年,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左右这徐泽海的心思她也猜不透,便跟他说起一些建码头的细节,虽然他还没收到朝廷的命令,但此事绝对是板上钉钉的。陆启方那里亲手签的钧令,又核准了皇上,前些日子她还和封敬亭商量此事,一定要把他做到实处,等封敬亭回京忙完紧要的事,圣旨也就会下来了。 不过这徐泽海却对此事并不怎么在意,故意顾左右而言他,东拉西扯的跟她绕弯弯。 只可惜郭文莺也不是吃素的,脸一耷拉,冷声道:“徐大人,我姓郭的不少傻子,你不用这样,谁都知道此事办起来不易,可就算再不易也是朝廷的旨意,你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徐泽海呵呵一笑,“郭大人严重了,徐某可没别的意思,只是这事既然是首辅大人托付给郭大人的,我在其中插一杠子未免不好吧?到时候若是抢了大人的功劳,不是让人戳我脊梁骨吗?” 郭文莺轻吁口气,说到底是打算做甩手掌柜的了? 她素来对这种油滑之人没什么好感,索性便道:“好,咱们有言在前,这松江府的一应事务以后由我做主。”言外之意就是你要不想管没什么,只要你肯放权就行,没事滚远点,省得在一旁碍眼。 徐泽海自然是听懂了,他微微一笑,“既然大人肯操心,那本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郭文莺狐疑地看着他,本来她还以为他若是另有目的会趁机搅合一番,让她功败垂成的,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妥协,倒叫她有些不可思议起来。其实这松江的事她也不想管,明显就是个烂坑,哪个傻子才会不管不顾的跳进来。 可谁叫她就是那个傻子呢?东南那样的烂泥坑她都义无反顾的跳进去了,这松江再烂,又能比福州还烂到底吗? 心里憋着一肚子火,也懒得跟徐泽海闲磨牙,冷哼一声道:“本官还有事待办,就不留大人了。” 徐泽海微笑着站起来,“要在松江建码头的事自然是归大人管,不过松江府衙的事就不劳郭大人操心了。本官好歹也是一方大员,这人事刑案之事还算分内。” 郭文莺一怔,他这是打算把王大人遇刺的事接手了吗? 建码头说是块烫手的山芋,但谁知道也能趁机从中捞些好处,毕竟只要动土木的就有油水可捞,他这种事不接手,却怎么对松江府行刺案这么感兴趣了? 身为南直隶总督,接手这件事原本也是分内,郭文莺也不好阻拦,便点了点头,吩咐人把一些收集的证据呈上给他,又把验尸结果也都呈上来了。 徐泽海拿在手里,看也没看,只吩咐人把一些衙署内的目击的衙差和仵作都给带走了。 郭文莺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升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徐泽海怕是远没她所想的那么简单吧。 送走徐泽海后,郭文莺就把松江的一行官员都找来,开始商议着手建码头的事。王大人的死虽叫人震惊,但到底与她此行的目的干系不大,当下还得先把主要的事做了才是正经。 一听说松江要建码头,那些官员们喜忧参半,一半人喜的是又有肥差了,有油水可捞,而另一半人则在忧心这会给松江带来什么麻烦,还有建造码头的银子从哪儿出? 郭文莺派人给陆启方送过信,跟他商议从工部调拨银子,可陆启方也是老奸巨猾的,跟她打了几次机关,到最后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才要了五万两银子。五万对于工程浩大的码头,不过是牛身上的一根毛罢了。妈的,支付工人的工钱都付不起。不过穷也不怕,总会找到来钱的地方就是了。 虽然手里只有工部调拨的五万两,郭文莺并不觉忧虑,一大早就叫上松江守备董玥,让这小子跟着她去海边视察,看看哪个地方适合动工。 正文 五百六十九章 辱骂 一大早被人传唤过来,董玥有十二万分的不高兴,可谁叫他官小职微呢,也只能听郭文莺的,跟着鞍前马后的忙活。只是那不乐意的小眼神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郭文莺看他这不甘愿的模样,心中甚是好笑,其实衙门里官员不少,她实在没必要把他这个出名的懒虫给拎了来。但是纵观整个衙署,真正能让她信任的也只有这个董玥了。 先不说董玥能力怎么样,就凭他这凡事不在乎的个性,就知道他与各方势力都没多大关系,又是自小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有什么事跟他打听也是有准的。 他们走上一个堤岸,不远处就是浩瀚的大海,岸边停靠着几艘打渔的渔船,在稍远出的海平面上几个渔民在迎着朝阳撒网。 吸着海边淡淡的咸水气息,郭文莺道:“董玥,你去松江比较了解,你觉得要是建码头,有多少人家愿意出资?” 董玥摆摆手,“这怕是不好办的,松江一向经济繁华,百姓不缺衣缺食,比不得东南等地。福州泉州一带那里倭寇和匪类祸患多年,百姓们急于过上好日子,朝廷有什么新政策,抱定再坏也坏不过现在的心思,基本都是支持的。可是松江不一样,这里一向安定,安稳日子过多了就不思进取了,想让他们出资怕是不能的。” 郭文莺微微一笑,她本来以为这是个草包,看来也不是草包的厉害,懒是懒了点,不过也不是不爱思考的。 她道:“你这话有道理,松江地理资源好,又少有祸乱,真要码头建起来会打乱大部分人的生活,肯定有人不乐意的。况且此地门阀众多,又都是因循守旧之辈,想叫他们支持捐助,怕也不易的。” 董玥点头,“说的正是呢。”他自己就是其中一个门阀大家出来的,家里人都跟他一样过一天算一天的,还真没几个为捐钱出力,让朝廷建什么劳什子的码头了。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虽是没商议出什么,但难得也看了下松江海边的美景,郭文莺想象着曾经大上海的繁花,与这里的宁静致远,悠闲自得的景象真是天壤之别。不同的时空所孕育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这造物者的神奇怕也不是谁都能体会得了的。 走了一路,远远瞧见前面有个茶寮,一些过往的客人都坐下喝碗茶再继续赶路。 他们也觉累了,便寻了个位置坐下,要了几碗凉茶。 郭文莺一边喝着茶,一边和声细气的跟茶寮的老板打听近海的事,询问渔民的收成情况。 那茶老板四十来岁,也是个健谈的,看他们穿的气派,也知道不是寻常人,便笑道:“其实这我也说不好,多少年了,咱们松江人就是这么过来的,有鱼打渔,有地种地,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郭文莺点点头,她在松江待了有几日了,也看出来这地方还算繁华安定,若是不能从当地人手里集资的话,就得把眼光放远点,纵观全国上下,羡慕近海,想吃这一块肥肉的也不在少数。大不了便学现代招商引资,至于兴建码头的工人也可以从各地征调。 正喝着茶呢,突然听到有人高叫一声,“小玥玥,原来你在这儿呢?好几日去找你,你怎的不理我呢?” 郭文莺抬头,但见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大迈步走了过来,那青年长得五官有点方,看着好像一张正方形的大饼,只是嘴角挂着的笑,让人看着有些讨厌。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下人,都是短衣小打扮。 一看见此人,董玥脸上立刻变了色,不过也只是一瞬,随后便恢复正常,微笑道:“原来亿远兄,要喝碗茶吗?” 那被称作“亿远”的青年在离近茶楼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他呲牙一笑,“这种下等人待的地方,我可不会踏足,也就是你这种下人生的才会在这里流连,让我坐这里,没的脏了我的鞋。” 这话甚是恶毒,董玥却笑得很是灿烂,还拿眼偷瞟一下郭文莺,那意思似乎在点醒她,她也被人骂进去了。 郭文莺微微一晒,她才不管董玥和那个亿远,左右与她无关的。 这时候董玥忽然对她眨了眨眼,“大人,咱们刚从相中的那块建造码头的地就是胡家的,胡亿远可是胡家三代单传的儿子。” 郭文莺挑眉,借力打力,这董玥打得好主意,这是想借着她教训那胡亿远一顿吗?不过这也正好,抓了胡亿远,不怕胡家不吐口,把地卖给朝廷。 她想着,微微一笑站起来,“这位兄台刚才说什么?下等人待的地方,难道咱们坐在这儿的都是下等人了?” 胡亿远与董玥相互不对眼已久,每次见面都会损他两句,这也是因为董玥不是董家正室所出,是过继给正室的,在他眼里这就是董玥的大把柄,是以每次都会嘲讽。 董玥脾气不好,刚开始还跟他对骂两句,时间长了却觉得跟个不长脑子的小子骂来骂去的没面子,便全当他是在放屁了。不过今日倒是可以大大的报一次仇了。他自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谁都知道这位总督大人是不好惹的。 胡亿远是胡家嫡子,又是唯一的一根独苗,自来骄横惯了,谁也不放在眼里。瞧见郭文莺一个小白脸的模样,不禁撇撇嘴,“你这样的人我见了多了,难不成还以为攀上董玥那小子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瞧你那模样,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个戏子,董玥三天两头玩儿,眼光倒是越来越差了。” 今日郭文莺穿了件青白色的男装,配上她的美貌容颜,再加上说话细声细气的,还真有点梨园行的意思,被人错人成戏子也不奇怪。 她淡笑,“来人呀,此人侮辱本督,还不将他拿下。” 立刻云墨带着几个护卫冲了上来,就要抓胡亿远。胡亿远自然不肯,拼命挣扎着不就范,可他手下那几个人哪是御前侍卫的对手,被抓着扔出去几米去。胡亿远也被押进了茶寮。 正文 第五百七十章 把柄 这小子人憨直,脑子似乎也不大好使,到了这个时候还没看出事情不对,顾自以为那些是董玥的手下,他怒道:“董玥,你敢抓我,我家和你家是什么关系,你是知道的吧,你且等着我爷爷找你算账吧。” 董玥微笑,“我等着就是了,就是你爷爷来了也没什么。”横竖人不是他抓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胡亿远气得破口大骂,不仅骂他,连郭文莺也一起骂了进去,什么无耻,臭不要脸,还骂郭文莺是个卖屁股的。 郭文莺本来没动气,见他骂得难听也不禁有了三分火气,让人堵了他的嘴,押到松江府衙去,胡家想要来要人,且等过了她这一关再说了。 等回到府衙,天色已经晚了,刚用过晚膳,就见云墨笑着跑进来,“大人,那胡家来人了,说要求见大人。”他说着“噗嗤”一笑,大人这招玩的真绝,不怕那胡家这回不就范。 郭文莺横他一眼,说的好像她是惯会抓人把柄,以势压人的小人似得。不过这步棋肯定走对了就是了,就连胡家当成突破口,继而与松江的各士绅门阀搭上话才是真的。 她轻咳一声,“把人请进来吧。” 过了一会儿进来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身上穿的是拜客时的礼服,一脸的恭敬之色,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各个手里都捧着礼盒,一看便是来送礼的。 那男子一见郭文莺,立刻撩袍跪倒,“大人恕罪,大人恕罪,犬子无状得罪大人,还请大人能饶恕犬子无知。” 郭文莺冷冷一笑,“无知不是什么大罪,但若是口出狂言,侮辱朝廷命官,侮辱当今皇上,那可就是重罪了。不知这位胡老爷可知道你那狗儿子要受什么惩罚吗?” 那男子一骇,本来听下回回禀,说是得罪了董家的大公子董玥,被董玥派人抓起来了。本来他还没当回事,董家和他们胡家是姻亲,能有多大事还至于抓人了?他叫人往董家送信,让董玥放人,可得到的回信却是人被抓到府衙去了。 他这才慌了神,谁都知道松江知府已经死了,现在坐镇松江的是闽浙总督郭文莺。这闽浙总督怎么跑到南直隶来坐镇,他是不知道的。但多少对郭文莺也有些耳闻,知道这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又最是心狠手辣,人到了他手里哪儿还有个好啊? 他自问那些跟去的人,说到底胡亿远怎么得罪这位总督了,那些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言语冲撞了。 可问到底说了什么,只道什么下等人不下等人的,却没一个说的全的。他本就提心吊胆的,这会儿听郭文莺牵出了皇上,真是吓得魂儿都飞出九天了。暗忖着,难道远儿竟然侮辱皇上了不成?这可是抄灭满门的大罪啊。 他吓得心惊胆战,自是磕头不已,口中求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郭文莺微微颔首,“饶不饶命自有皇上定夺,本官这就上书给皇上,且看他如何说就是了。”说着摆摆手,“来人啊,送客。” 胡老爷更是吓得都哆嗦起来,跪爬了几步,到了郭文莺面前,几乎老泪纵横,“大人啊,我们胡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三代单传留下一根独苗,如若大人肯高抬贵手饶了犬子一命,让我做什么都行。胡家情愿倾家荡产。” 他说着对着外面立着的下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礼物呈上来。” 那些下人赶忙进来,一个个打开礼盒,里面金光闪闪,琳琅满目,全是各色珍宝。 郭文莺不由挑了挑眉,董玥说胡家是松江最大的米商,家里也做过官,正是家财万贯,生意也做得很大,这会儿看来倒也没说谎。只瞧这些送的东西,便也知道价值不菲了。看来这松江府有钱人还真是不少。 胡老爷看她眼神有些松动,心中大为欢喜,忙又求道:“大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 郭文莺只淡淡在那些财宝上扫了一眼,便道:“此事容本官再想想吧,有什么事待明日再说。”说着也不待他回话,就叫人给带下去了。 说到底她也不打算这么快放人,那胡亿远还有用处,拿他钓钓人还是能行的。她在等,等胡家更大的人物出现,那个传说中可以搅动松江的胡老爷子。 不过这位胡家的当家人比她想象的还能沉得住气,居然并没有紧赶着找她,一连两三天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到后来郭文莺都有些奇怪,到底这位胡老爷子在打什么主意?她在松江逗留的时间不能太久,一旦被这边牵住了身,福州那边就兼顾不上了。 到了后来反倒是她有些着急了,若不是一向做事沉稳,倒真想去亲自拜访一下这位老爷子了。 到了第四天,董玥忽然来了,一进门便苦着一张脸,“大人,胡家人说要请大人吃饭。” 郭文莺微微颔首,对他那活像死了娘一样的表情颇为不满,不悦道:“请吃饭就请吃饭,你愁个什么?” 董玥苦笑道:“那是大人不知道这胡家的厉害,胡家上下都是草包,而唯一不草包的就是这位胡老爷子,那可是个精明的很的人,最擅长抓人短处,大人还是小心的好。”他说完,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摇头晃脑的走了。 郭文莺不禁有些好笑,到底什么胡老爷子这么厉害,她就不信她对付了那么多人,到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头面前会栽了跟头。 不过事实却证明,姜还是老的辣,她想抻着别人,却不知人家也有招数对付她。 为了显示官威,郭文莺特意穿了官服,带了二十几个御前侍卫,其中锦衣卫骑马开道,后面一顶绿呢大轿,浩浩荡荡的往湘悦楼而去。 湘悦楼是松江府最有名的酒楼,松江美食很多,糖醋小排,腌笃鲜,草头圈子,水晶虾仁,醉蟹,蟹壳黄等都是名菜,尤其是以湘悦楼做的最好。 郭文莺来松江有些时日,早就想品尝一下地道的松江美食,只是一直没得了空。今天这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大吃一顿的。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一章 老爷子 他们一行气势的走在街上,自吸引了不少人注明,松江虽是不小的城市,却也很少有这么气派的仪仗出现,只看着便觉轿中之人身份不凡。 郭文莺坐在轿中,看着周围跪伏的百姓,多少心里也有几分自豪感。自来做官做官,做的就是这个气派,她一个女人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身份,那也绝对是值得骄傲的。 一路行了一段,轿子在湘悦楼停了下来。胡家老爷子请客,又是请的二品大员,自然是把整个湘悦楼都包了下来。门口侍立着许多人,有酒楼的掌柜和伙计,也有胡家的家丁下人,都分两侧站立着等着迎接郭文莺,倒也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郭文莺下了轿,一个管家模样的迎上来行礼道:“大人安好,咱们家老爷子在二楼雅座等着大人。老爷子说了,他在陪一个很重要的客人,不方便下楼迎接,得罪之处还请大人原谅。” 郭文莺微微颔首,她虽身份高,但对方到底是个老者,自来长幼有序,也犯不上非得让人出来相迎。 她迈步上了二楼,直接被迎上了最里面一间最大的雅室。慢步走着,心里不免猜测,胡老爷子陪的那位贵客到底是谁?在松江这种地方,还有人能贵得过她的吗? 那管家打开帘子请她进去,在帘子被掀起的一刹那,郭文莺就有些傻眼了。胡老爷子她虽没见过,但根据胡亿远和他的样子多少也能想象出一点来。 而最让她惊讶的是那个与他并排而坐的人,那人也是七八十岁年纪,颌下一缕胡子,身上穿了件苍青色的长衫,头戴软帽。不是方老爷子又是谁? 她有些不可置信,看了好几眼才确认那正是方云棠的爹,在东南曾帮过她大忙的方老爷子。 对这位老爷子她是有愧的,方家落得抄没的下场,不可谓是跟她没关系。她本就心中愧疚,这会儿瞧见了更觉没脸,慌忙撩袍跪倒,“文莺见过方老爷子。” 方老爷子瞧见她,倒是热情的很,忙过去把她扶起来,口中笑道:“哪敢,哪敢,现在我这个老头子是无官一身轻,爵位都消了,就是一普通百姓,可当不起大人这一跪。” 他强行要把郭文莺拽起来,郭文莺只得跟着起来。 那边胡老爷子捋着胡须笑道:“早听说咱们这位总督大人是个极有本事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大人当真是好大的气派,离老远便看见大人的仪仗了,只是没有铜锣开道,倒让我们这些耳聋的老家伙们不好分辨了。”他说着看一眼方老爷子,“是吧,老朋友。” 方老爷子不置可否,只对郭文莺道:“有什么事坐下说吧,站着也不是个事啊。” 郭文莺低头坐了下来,来时的气势倒一点都不见了,心里暗道,这位胡家当家可真是了不起,居然能请到方云棠他爹来做说客,看来对她的事也是了如指掌的。 一会儿菜就上齐了,满满的摆了一桌子,都是放低最有名的特产。本来想好要大吃一顿的,可这会儿看见满桌的菜,竟是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胡老爷子率先举起酒杯,“今日能有幸和多年的老友一聚,又请到了总督大人,真是老朽三生有幸了,来,来,我先干为敬。”他说着仰脖自己连喝了三杯。 方老爷子也自倒了三杯,笑道:“你这老家伙有好几年不找我喝酒了,今天能喝到你请的酒就算进了棺材,也知足了。” 两人对饮,郭文莺只得在一边奉陪,心里都快呕出血来了。本来这事是她占了上风的,现在胡亿远在她手里扣着,她说东别人不敢说西,可这会儿方老爷子出面说合,她是放人,还是不放人啊?想想还真是纠结的不行啊。 没滋没味儿的喝了三杯酒,果然胡老爷子开口了,“实不相瞒,今日把老兄弟请来也是迫不得已,实在是孙子闯了大祸,要劳烦老哥哥了。” 他说着便一五一十的把胡亿远如何得罪郭文莺的事说了,又话里话外的点出了董玥有意撺掇,挑拨离间的事。 郭文莺这会儿才明白今天董玥见她时为什么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想必这老爷子没少找他麻烦,把他也给整治的够呛吧。 方老爷子听了他的话,倒也没急着说情,只看着郭文莺道:“文莺,前些时日我见着云棠了,他说在一个叫什么的岛上看见过你,可是真的?” 郭文莺点点头,“是见过一回。” 方老爷子叹道:“说实话,对云棠这孩子我也是管不了的,他自小心就有野,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方家能有这个下场跟他少不了关系。你们两个孩子虽然没缘分,但我打心眼里还是喜欢你的,也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够顺顺利利的。” 郭文莺有些羞愧,想说什么,却觉得说什么似乎都不合适。方云棠虽然是有错在先,但也是因为她的缘故封敬亭才会恨上方家。当然也是因为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没对方家赶尽杀绝。这一来一往的,也不知是仇还是恩了。 方老爷子又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若是他日你还有幸能见着他,就好好劝劝他,别一天到晚跟自己过不去,那回瞧见他,整个人都瘦了几圈呢。” 到底是当爹的,哪有不心疼自己儿子的,郭文莺上回看见方云棠时似乎还好,想必见了她一面就勾起了伤心事,便觉不好了吧。 她也不好点头,也不好摇头,依旧是沉默着。后来方老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气氛似乎一下子冷凝起来。 胡老爷子见状,忙笑着道:“老兄弟,你说了半天怎么都是自己的事,我求你的事怎么办呢?” 郭文莺觉得就算跟他们聊胡亿远也比聊方云棠好,闻言忙道:“这事也不用方老爷子开口,既然胡老爷子是方家的朋友,我卖给这个面子也不是不可以。” 胡老爷子抿了抿嘴,“怎么?大人还有什么条件不成?”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二章 交易 郭文莺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都是爽快人,索性挑明了说就是了。胡亿远得罪我的事本来就是可大可小,我可以不计较,也可以把他当成钦犯押解入京,若是由锦衣卫揭出来,胡亿远必死无疑的。” 她自然不是吓唬胡家人,路唯新就在这里,他是锦衣卫的头儿,写一道密折连人一起押解进京,简直是轻而易举的。而她要办的人,皇上绝不会阻拦的。她说死就死,她说生就生,一点也不假。 胡老爷子自然也是知道其中的厉害,闻言不禁脸上变了变色,他怒道:“我胡家也未曾得罪大人,大人何必下此狠手?” 郭文莺微微一笑,“也不是多狠,只是想跟老爷子做个交易罢了。” 胡老爷子深吸一口气,他本来以为自己把方老爷子找来就能压她一头了,没想到这个丫头还真是难对付。 他冷声道:“那不知大人想做什么交易?” 郭文莺道:“朝廷要在松江建海运码头,看中的那块地正好是胡家的,胡家就吃个亏让出来吧。” 胡老爷子道:“难不成我要是不让,你们还要硬抢不成?” “硬抢倒不至于,也不会白要你的,折价卖给朝廷就是了。” 胡老爷子大怒,“我若被你一个黄毛丫头威胁了,我老人家岂不白活这么大?” 郭文莺重重的一拍桌子,“便是威胁了又怎样?自来民不与官斗,胡家就是再强,也敢和皇权抗争吗?我也把话说在前面,这地你是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她是军营出身,这会儿一身的匪气就出来了,下手虽不重,吓得胡老爷子也哆嗦了一下。他下意识看向方老爷子,一脸求恳的样子。 方老爷子轻叹一声,“文莺,何必如此?” 郭文莺亦叹道:“老爷子,你也体谅一下我的苦楚,国库现在穷的叮当响,朝廷又想做大事,要钱没钱,要人没人的,这一摊子要想撑起来谈何容易?” 胡老爷子道:“那就坑害咱们平民百姓吗?” 郭文莺冷笑,“老爷子说话要注意,不能信口开河。朝廷何曾坑害百姓了?朝廷建码头完全是为了百姓着想,松江经济繁荣,普通人都能受益,更何况胡家做的还是大生意,船能出海,运到琉球、葡萄牙、西班牙,都能卖个大价钱,对商人来说也是一本万利的。胡家自世祖朝开始,一直受着朝廷照顾,每年税收都比普通商户低一成,更别说这些年的粮食生意也大多供应军队,这些年怕也没少从朝廷赚到钱吧?这回朝廷有难,怎么就不能帮一把了?” 她这话自是说的大义凛然,摆明了没回旋的余地,方老爷子一看,忍不住道:“我说老胡啊,就当破财免灾吧,文莺是个好孩子,不会太过分的,把那块地让出来,卖给冲突就是了。” 胡老爷子也知道此事到了现在不成也得成了,看郭文莺这架势,他要说不行,她真敢把胡亿远给杀了。 郭文莺道:“前几日胡老爷来过府衙,说愿意倾家荡产换亿远一命,现在只是要块地而已,也不算太难吧?” 胡老爷子叹口气,“好,这块地就送给朝廷了,也不要什么便宜不便宜的贱卖,你们赶紧放人就是了。” 郭文莺微微一笑,破财免灾古今依然,他儿子可比他懂事的多,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个守财奴罢了。 她道:“还有一事请老爷子帮忙,我要在松江举办一次募捐活动,还请老爷子帮忙联络松江的大小门阀商户贾古,带头慷慨解囊才是真的。” 胡老爷子哼一声,“这也不难。”好好的一块地都割舍出去了,再损失点钱算什么? 郭文莺笑起来,“还是老爷子深明大义。” 胡老爷子暗骂,去你妈的深明大义吧,我老头子活这么大何曾吃过这种亏。这丫头也是够狠,这种连消带打的,算计了他一把,回头他还得撅着屁股给人家办事,想想真是窝火的厉害。 一顿饭吃完,郭文莺起身离开,临走时方老爷子又道:“文莺,你若有空就去看看咱们吧,过去的事也就过去了,你也不要往心里去,就只当咱们多了一个女儿。” 郭文莺微微颔首,迈出门时忍不住眼角有些微湿,说到底方云棠她对方云棠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能这样化干戈为玉帛再好不过了。 胡家也算讲信用,第二天就让人把地契送过来了,郭文莺也投桃报李,让人释放了胡亿远。关了几天后,胡亿远再也没有当日的猖狂劲儿,看着也憔悴了不少,瞧见郭文莺竟吓得向后倒退了几步。 郭文莺暗笑,这以后他怕是再也不敢扎刺找人茬了吧。 有了地,下一步码头要动工也就不难了。正好这时候张明长从福州赶了过来,他来得比较急,似是连夜赶路,脸上胡子茬都起来了。 郭文莺看见他很是高兴,笑道:“你能来太好了,正愁这边没有人手呢。” 张明长道:“大人不知道,福州那边也不大好,要不是大人火急火燎把我调来,我是断然走不开的。” 郭文莺诧异,“到底出什么事了?” 张明长道:“自从大人走后,属下就带着人查盐,没想到刚到盐场就受阻了,盐场的人拦着不让查,还把几个随行的官员给打了。” 郭文莺皱眉,这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你们没找徐海和徐横吗?” “没有大人的手令谁敢轻易出兵,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一旦出动军队,就要惹大麻烦了,若是大人在自然是不怕的,只是盐场的账簿都被毁了,还有人防火意图把盐场烧了。” 郭文莺道:“是谁这么大胆子?” “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派人去查了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也有人说可能是山匪洗劫。” 山匪洗劫什么的,她倒是不相信,只是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等她离开福州就出事了。 她吁了口气道:“叫人拿我的手令给徐横,让他协助官府办案,告诉卢一钰,务必肃清福州的残余匪类。”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三章 怀孕 张明长点头,“拿我是先回福州,还是留在这里?” “你先留在这里吧。”福州那边虽是麻烦,但只要他们暂时不动盐,想必也出不了大事,但松江这边就很麻烦了,下一步要发生什么事,说真的她也一点眉目都没有。 她当即写了信叫人送往福州,随后又召集松江的官员议事,事情远比她想的复杂,看来她得尽快结束松江的事务,若是被困在这里几个月,那她什么别想做了,就算要查盐,证据也早叫人毁的差不多了,还能抓住那些人的把柄才怪了。 这些日子,郭文莺忙于兴建码头的事,没空管别的,对于知府大人暗杀的事也没心思去管了。不过听人说,徐泽海把那些证据都给带走了,带回南京去了。王昃已经下了葬,这件事似乎大有不了了之的意思。 其实郭文莺早就猜到徐泽海会这么做,想必他急匆匆来松江就是为了毁灭证据来的吧,有人杀了人又不想被查出来,所以才请他出了面。而这样的人能请得动徐泽海,想必也不是身份简单的。 若是没出这件事,她可能还不会多想,而出了这种事反倒让她觉得脑中的构想越来越清晰了。普天之下这么怕被查盐的又有谁?而跟徐泽海能有关联,又能请得动他的又有谁?这般愁死剥茧的,似乎一点点越来越接近事情的真相了。 发往各地的帖子已经叫人去印了,这次在松江采用和泉州差不多的方式,也是召集各地富商采用认股的方式把码头建起来。有张明长在,这件事办起来还算顺利,不过几日的功夫,松江府就聚集了不少从各地来的富商,把本就热闹的松江衬托的更加热闹几分。 郭文莺连日劳累,身上并不大好,似乎总觉得比从前嗜睡了,人也懒洋洋的。今天本来是由她主持这场商会的,不过她身子不大好,就交给张明长了,让他代为宣读朝廷的旨意,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也不外就是这些了。 张明长自是领命去了,剩下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只觉心慌慌的,似乎怎么着都觉难受。 红香端了盆水进来,对她道:“小姐洗把脸,擦擦身子,也许觉得好受些。”她拧了一个温热的帕子给她净面,见她脸色有些发白,不由道:“小姐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这么身子不大好可怎么办?”在她眼里郭文莺身体一向很好,可是很少生病的。 郭文莺也是觉得身上不得劲,便道:“你去叫人悄悄请个大夫来,别叫人知道就是了。” 红香点了点头,自去让人请大夫去了。心里暗道,小姐也太过谨慎了,看个病而已,至于这么神神秘秘的吗? 郭文莺自然有她自己的考量,她身子不好她感觉的出来,最要命的是她的月事推迟了一个月没来,可不会是怀孕了吧? 红香办事利落,没过多久大夫就来,给把了脉,随后笑起来,“恭喜大人,大人这是身怀有孕了。” 那大夫叙叙道:“看小姐身子骨应也是不弱的,只是害喜太过严重,吃几剂药好好调养一下就是了。” 郭文莺道:“我这身子有多久了?” “约莫月余吧,脉相有些浮,还不大诊的出来。” 她忖着,封敬亭到福州去找她也有一个来月了,算算时间应该是两人第一次在客栈里那回怀上的吧, 她一时也说不上来是喜是忧,喜的是她好容易盼来个孩子,现在终于给怀上了,而忧的却是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现在是多事之秋,东南事务和松江的破烂事这么多,她根本处理不清,又哪有精神来养胎啊?红香可没她思虑那么多,一听说小姐怀上了,立刻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我这就告诉人去。” 她转身要走,郭文莺忙叫住她,冷声道:“此事不许走漏一点风声。” 红香纳闷,“这是好事啊?” “好事也得看什么时候。”她身边危机四伏,想害她的人那么多,若是被人知道她怀孕了,这孩子必将是南齐未来的希望,更会被有心人利用,还不定再生出什么是非来。 她让人把云墨叫了来,吩咐道:“刚才送走的大夫,叫人看住了,在我离开松江之前,不许他跟任何人有接触,也不许他泄露半点。” 云墨一时有些不明白出了什么事,不过还是应声去办了。 郭文莺害喜的很严重,刚开始的一天还能吃下东西,后来连续便连饭都吃不下了,一连两三日小脸瘦了一圈多。 路唯新来看她,看见她这模样都吓了一跳,“文莺,你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郭文莺一时犹豫着要不要把怀孕的事跟他说,目前这件事还只有红香一人知晓,封敬亭那边她也没给送了信,至于路唯新,若是他知道了,恐怕会立刻找人把她送回京里去吧。 回京她是必然要回的,但没确认真的安全之前,倒不能轻举妄动。 她道:“也没什么,只是有些水土不服罢了。” 路唯新撇嘴,“你还会水土不服?在西北喝了那么多年的沙子也没见你水土不服过。” 郭文莺露齿一笑,“你也说是从前,现在每天娇养着,难免身子娇弱些。” 路唯新哼一声,“我怎么没看出你是娇养的来啊?” 郭文莺不想跟他再说这事,便问道:“无影门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提起无影门,路维新显然一肚子火气,“这门派还真跟鬼影似得,怪不得在江湖上混了老大名头,派出去多少锦衣卫连他们老巢都没找到。只端了几个无关紧要的窝点,抓了几个小喽啰罢了。”他说着轻轻一叹,“说起来咱们这趟差办得真的够窝囊的,事事不顺,处处不顺,走到哪儿都有人掣肘。” 郭文莺笑起来,“要是都那么顺了,还要你干嘛?你这脾气就是急,沉不住气。你且等着吧,对方早晚会露出马脚来。一旦锁定了目标,到时候咱们是刀俎,鱼肉任咱们切。只要有兵在手,我还就不信普天之下有谁敢和我郭文莺对着干的。” 正文 第五百七十四章 神采 路唯新抬头看她,见她晶莹的小脸上神采飞扬,似乎刚才病弱的模样都消失不见,他不禁暗叹,郭文莺不愧为郭文莺,现在这股猖狂劲儿还真适合她。遥想曾经那个一如军营就敢挑衅他的小子,心里忽然涌起丝丝的甜,想当初他也是因为她这股猖狂,才开始喜欢她的。一喜欢就喜欢了多年,到现在都分不清到底是爱情还是亲情了。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郭文莺又道:“唯子,你要是听我的就沉住气,松江的事必能成的,等咱们得了空就回福州收拾那帮混蛋去。如果我没猜错,真正的症结还是在福州,松江这边搞出这么多事,也只不过为了绊住我罢了。” 路唯新点头,“凡事听你调度就是,只要你心里有数,咱们这些人就乱不了。” 郭文莺叹息,说她心里有数,却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自怀孕之后,她身子大不好,就算有心也无力了。还好她手下着实有几个能用的人,一时还太乱不起来。 她想了想对路唯新道:“把姜斌叫进来,我有事吩咐。” 自上次她遇刺之后,姜斌一直贴身护卫着她,这会儿就在门外站着,路唯新开门招了招手,就把他唤了进来。 姜斌虽是贴身跟着郭文莺,但到底是外臣,郭文莺的闺房却从未进过,这会儿看见她躺在床上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倒有些几分局促起来。搓着手笑道:“小姐姐,这样叫人瞧见了不好吧。” 郭文莺翻了个白眼,她又没让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怎么就不好了?平白这么一句,别人听了还不定怎么想了。 她哼一声道:“我要你去做一件事,你可愿意?” 姜斌笑道:“什么事大人尽管吩咐?” “你是江湖出身,认识的江湖中人不少,你就找一些相熟的,又惯会传播消息的散布一些无影门的消息。” 姜斌忙收了嬉笑,正色道:“散布消息最好是用丐帮的人,丐帮人数庞大,消息最为灵通,刚好我认识几个丐帮的七八袋弟子,正好可以拿来用。只是不知大人要散布什么?” 郭文莺沉吟,“就说无影门得罪朝廷,朝廷要剿灭无影门,凡和无影门有关系的,只要投诚朝廷,一概既往不咎。”她说着顿了一下,“还有最重要的是,要通报江湖,凡事能提供无影门确切消息的,赏黄金千两,能抓住无影门门主的,除了千两黄金的赏赐,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郭文莺愿意许他一个愿望。” 姜斌听得一怔,随后大笑起来,“大人这招真是绝妙啊,朝廷抓不到无影门,可不代表江湖中人不知道,大人以江湖人治江湖人,必然能得奇效。就算不贪那千两黄金,就是单凭大人答应的一个愿望,就让人趋之若鹜。谁不知道大人权势熏天......” 郭文莺忙制止他说下去,“行了,拍马屁就到这儿吧,你下去办了这件事就是了。大概几天能有回复?” “三天吧,最少三天。” “好,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把此消息传播出去。” 姜斌应声出去了,等他一走,郭文莺整个人歪在床上,只觉身上的力气一丝丝都抽了走了。她幽幽一叹,看来她这体寒的身体真不适合怀孕,还得让神医给调养调养才行啊。她心里也怕,怕万一这个孩子保不住,对不起封敬亭。 红香端了碗药进来,“这是保胎的药,小姐趁热喝了吧。” 郭文莺强撑着坐起,喝完药,又听红香絮絮念着:“小姐也真是的,身子这么弱还要劳心劳神的,也不知道休息一会儿。” 郭文莺点点头,她也觉得疲惫,便道:“我先睡会儿,一个时辰之后叫醒我,然后把张明长找来,我有事说。” 红香叹口气,她们小姐就是天生的劳碌命,这都什么时候还惦记着外面那些事做什么?要是依着她就赶紧回京去,什么事能比得上她肚里的孩子重要? 郭文莺这一觉睡了许久,等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本来说好一个时辰叫她的,不过显然红香没听话罢了。 她低声叫着红香的名字,过了片刻,红香掌着灯进来,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郭文莺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张明长呢?” “张大人来过一趟,看大人睡得香就没让叫醒,说是等大人醒了再去唤他。” 郭文莺“哦”了一声,起来吃了些东西,可是吃完又吐了,连着喝下去的药也一起吐了出来。 红香吓得够呛,再这么待下去,便是铁人也要撑不住了。她叫道:“小姐,要不再找人看看吧。” 郭文莺吁了口气,“你先把张明长叫来吧,我心里自有打算。” 张明长就住在府衙里,半刻便也到了,他见过礼,抬眼瞧见郭文莺的面容,也不禁一骇,前几日瞧着似乎还过得去,这才几天便消瘦成了这样? 他道:“大人劳心劳力,此事本不该回奏大人的,只是松江码头开工在即,有些事不得不报。” 郭文莺道:“你说吧。” 张明长把连日来的一些事都汇报了一番,他道:“上次在松江召开商会,确实有不少外地的客商前来,那些有些名气的大商户也肯出钱,听说可以在码头占股,也是很欢迎的,不过几日便筹集了上百万两银子。只是这股份说到底只是辟出来一半,朝廷占五成,商户占五成,日后盈利如何分配却不好说了。那些商户对分配之法并不满意,这些日子纠集人闹事,要让朝廷重订规则。” 郭文莺道:“文书上订的怎么分的?” “文书上订的五成股份共分为一百份,每千百两一份,一共是一百万两,到年底分红,按出资额度多少分得红利。不过那些商户认为,朝廷一分钱不出,就独得一百份,商户们颇为不满。” 郭文莺皱眉,“朝廷没出钱,可出的是人是力,以后码头的管理都要归海事衙门,过往船只巡检保护都是朝廷分内的事,光这些也是费尽心力的,要不是朝廷现在缺钱,还轮不到他们在这里搅合呢。那些人不用去管他们,你只需去说,对规定不满的可以尽数把股份退回去。”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五章 控制 张明长“啊”一声,“那这样岂不是很多人都要退了。” 郭文莺嘘气,“你放心,不会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笔账,一旦码头建起来能赚多少,人人都心里有数,你看泉州商户疯抢的现象就知道了。这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谁也不想放弃这个发财的机会。总之朝廷的五成是绝不能让的,一旦低于五成就很可能将来被私人控制,于国家不利。” 张明长忙道:“还是大人想得周到。” 他见郭文莺实在体虚,也不好意思多留,又说了些关系征调工人和开工的事,郭文莺都让他自己看着办去了。还说若是实在忙不过来,让他上书工部,由工部派人来帮忙就是了。 张明长都应了,走到门外时不禁长吁了一口气。从前他总是自视甚高的,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行的不得了,可是看见郭文莺才不得不承认,这女人无论谋略还是气度都比他强。单这处事认真,不计个人身体的态度,就不是他能比的。总督大人都能带病坚持办公,他便是苦点累点,也没有怨言了。 郭文莺也自知身体不行,这么下去她早晚会垮了,便暗地里叫人寻些土方子可以止孕吐的。红香哪里认识什么当地人,只得去求了董玥,让董玥给荐一个人来。 郭文莺得知她去找董玥,倒也没说什么,只叮嘱务必嘴严,不得泄露半点出去。 董玥平时里懒懒散散,那也是因为天性如此,并不是他办事能力,不过一天功夫便带了个老嬷嬷前来,说是从前在大户人家专门照顾孕妇的,十分有经验。 她来了两日,每天给郭文莺按摩穴位,又特意在小厨房炖煮些易消化的补品,挑了精致的做些,再辅以汤剂治疗,后来郭文莺症状也没那么难受,基本也能起来床了。 她身子见好,精神也恢复了些,便跟张明长商量要先回福州去,把松江的这摊子事都交给张明长主持。 张明长忙道:“大人,这怕不妥吧?兹事体大,若没大人坐镇,这松江一应官员未必听令与我。” 郭文莺道:“你放心,我已经上了折子,不日工部就会来人了,我专门请旨调工部侍郎来,他对建造之术颇有心得的,没准还能帮你省些钱。” 张明长暗道,这也就是你吧,否则工部侍郎说出京就能出京吗? 今时不同往日,说是要走,还是让人做好了万全准备的,马车做的更宽敞舒适,随行护卫的兵丁也多了不少。 一早郭文莺从府衙出来,坐到车上还是觉得身上软绵绵的,红香在她腰上垫了一个靠垫,让她躺的更舒服一些。那个在松江找来的老嬷嬷也随行跟着,一路上帮她按按摩,倒也没那么辛苦。只是一路走走停停,也不敢疾行,倒是比平常时候还要慢些。 几日后他们回到福州,总督府衙的人都出来迎接,只不过一段时间没见,卢一钰看起来似乎黑了不少,瞧见郭文莺回来,难得露出一分喜色。 郭文莺被红香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等回到自己房里就让人把卢一钰请了来。 她怀孕的事别人可以不说,卢一钰是她表哥,必然得知晓的。只是卢一钰听到此事后,表情显然比想象中还夸张,愣了半天才道:“此地不适合大人待了,大人应该尽速回京。” 郭文莺叹气,“你以为京里就安全吗?” 她怀了身孕肯定要进宫的,不可能在娘家养胎,与其这样,她倒宁可在东南了。只是这事还瞒着封敬亭,未免有些对不起他。 卢一钰听她这么说也没办法,只得道:“要不给母亲去信,让她过来陪陪你,都说怀孕的女人都很脆弱,你一个女人独自在这儿总觉得不放心。” 郭文莺摇摇头,“我没事,平日里少去衙门就是了。还有知会各官员,就说我闭门休养,不见客,每月一次的官会取消了,有什么事让他们直接送到衙署来就是。” 她这么做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暂时冷一冷福州的场面,然后在暗中观察一下,到底是谁想乱了福州这池水。 卢一钰领命下去了,自去吩咐总督府的一些事务,不是特别紧要的都不要麻烦到郭文莺,让她好好静养些日子。 郭文莺身子底子原来不错,每日里由那个从松江带来的嬷嬷调养些日子,比从前好了许多,渐渐的饭也能吃下,也能下地走动了。只是她一直顾虑着,不敢做太剧烈的运动罢了。 她是个闲不住的,身子略好些了,到衙署里露面的次数也多了点,旁人只道大人身子好了,见着了都跟她问安。 这日她正在衙署里看公文,忽然收到一个意外的请柬,却是福州的官员女眷办游园诗会,邀她一同参加。拿着请柬倒有些哭笑不得,公事上要面对那些官员,私下里还得和他们的娘子亲眷们和睦相处吗? 她把请柬扔在一边,这会儿卢一钰抱着一叠公文过来,“大人也是的,让你多休息,一早又跑来这里做什么?” 郭文莺道:“我也是躺不住,让我总躺着,会闷坏了的。”她说着又道:“这阵子咱们不动声色,对方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卢一钰道:“福州这边倒还安稳,大人说查盐税要暗中进行,咱们一直都没敢有大动作,只默默的把一些证据积攒起来。至于盐场和盐道那边看似都稳住了。” 郭文莺点头,能稳住就最好,她倒真怕出些大面积的祸乱,到时候影响改革进度。前几日她收到陆启方的来信,说皇上已经决定大力推进盐税改革了,改革的章程还在拟定中,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东南沿海等地。 虽然南齐人吃井盐要比海盐多,但海盐卖的便宜,依然占了很大的市场份额,这么大的一块肥肉,谁不想去咬一口。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从别人嘴里抢肉吃,不被人反咬一口才奇了怪了。 她道:“你密切跟进就是了,等朝廷旨意下来,就开始大张旗鼓的查办了,尤其是里面门道必须摸清了,私盐都是从哪儿运进运出的?必须做到心中有数。”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六章 诗会 卢一钰道:“我已经派人潜入盐场和盐道,基本路数已经摸清了,在东南等地怕是牵涉的官员也不在少数,一旦大动起来,好多官员都要受牵连,只盐道一个,就不知死多少人了。” 郭文莺脸上却半点怜悯都没有,知道是个死当初就别铤而走险,那么多人一起合伙掏空了国库,害得她建个码头都得四处集资,凡事让她不好过的,她也不会给人留面子。凭他杀多少人,这盐税改革必须推行下去。 卢一钰看她表情,不由轻轻一叹,都要当娘的人,杀气还这么重? 他想劝两句,忽然一抬眼看见桌上那张请柬,不由道:“你收到这张请柬了?” 郭文莺纳闷,“这张请柬怎么了?” “这是两淮盐运使李庆玉的夫人发出的请柬,听说这位李夫人新近搬到福州,在这边置了一座宅子,她乔迁之喜,特意邀请一些女眷去赏花的。” 郭文莺瞥他一眼,“怎么这种女眷的事,你这么了解?” 卢一钰脸上一红,他不好意思说,其实今天一早就有衙署的同僚跟他开玩笑,说李夫人办诗会,叫了很多年轻貌美的小姑娘,问他要不要去看看,没准能选个小媳妇带回家。 听他一说,郭文莺笑起来,“怎么?你要不要跟我去一趟,没准真能给你娶个媳妇呢。” 卢一钰脸臊得厉害,平日里他看着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为人内敛又害臊,有时候比个大姑娘都害羞。他呐呐道:“我不去。” 郭文莺低着头却在思索另一件事,两淮盐运使夫人在这个时候邀请官家女眷开什么诗会,到底是存着什么心思?这看似是一个单纯的聚会,细想之下却又极恐,他们给她发了请柬,怕是料定她不会去吧。 与盐运有关的大户在东南不外乎就是四家,张家、白家、李家、杜家,其中另外三家都不足为虑,难的是这张家,那么这次诗会张家的人会不会也要到场了? 卢一钰见她拿着请柬琢磨,不由道:“文莺,你不会真的想去吧?这是娘们的聚会啊。” 郭文莺抬眼,“我本来就是个娘们。” 卢一钰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那帮女人叽叽喳喳的,又没个轻重,我怕伤着你。” 郭文莺摇头,“我无碍的。” 这些日子将养,她的身体已经大好了。胎象和脉相都稳了,参加一个聚会应该也没有什么。 她的个性向来如此,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人家都把请柬递来了,她怎么也得给个面子。而且自来堂前连着后宅,绝不能小看这些后宅女子之间的交往,有时候一些重要的信息传递和往来就是通过这后宅女眷进行的。 帖子上写着时间是明日,她索性就会一会这位李夫人和张家大夫人吧。 把一些紧要公文处理完了,她就让人把姜斌找了来,当面问他有关无影门的事。从松江回到福州,她就把姜斌派出去了,让他联合江湖中的朋友剿灭无影门。看这些日子总督衙署平静万分,就知道这番功夫下得还算到位吧。 姜斌一进门便笑了起来,他也是昨天刚回来的,郭文莺没得了空见他,这会儿瞧见了还没开口,就直接先就送了一个特大笑容。 看见他笑,郭文莺心情也好了些,问道:“可是有什么喜事吗?” 姜斌道:“说起来还是大人眼光独到,这招以江湖人治江湖人的方法很是好用,江湖上还真有人知道无影门的秘事,顺藤摸瓜,叫咱们把老巢都给端了。只不过让那门主魔君给逃了,现在一时找不到踪迹。” 郭文莺皱眉,走脱了斗篷男,那绝对是个心腹大患。上一次他们围剿双屿岛,没抓到三皇子,一直让她心里惶惶的,总怕会出了事,现如今又给自己留了这么个大仇人,可真是寝食难安了。 她道:“此事绝不能掉以轻心,你继续联合江湖人追杀无影门门主,凡取其首级者可加官进爵。” 姜斌都应下了,又道:“这总督府的防卫也该加强了,以防对方狗急了跳墙才是。” 此事郭文莺早已吩咐下去,自她怀了孩子,这总督府戒备就加到一级,每日侍卫分五班严密守卫,怕人数不够,还专门从徐横的军营里调了一百名火铳兵,把督府守的跟铜墙铁壁似得。只是唯一麻烦的是,她明日若要赴约,可如何做到万无一失? 她自来行事谨慎,尤其是现在身怀有孕,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想了想,叫路唯新带兵守在周围民房,又让姜斌和云墨几人贴身跟着,身为总督自然阵仗大,她只管安全就好,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若那帮女人敢对自己有什么不轨,趁机抓回来关进总督监牢就是了。 次日一早,郭文莺就坐着八抬大轿出来,叫前面鸣锣开道,锦衣卫护卫,当真是威风凛凛,煞气腾腾。 李夫人约的地方是景园,这是一处福州有名的园子,据说江太平曾在这里包养过最喜欢的小妾叫锦娘的,园内风景极为秀丽雅致,可堪称是园中精品。 轿子停在景园门前,那些在门口迎客的人都集体痴呆了,这么隆重的仪仗,到底是哪个大人物来了? 谁也不敢怠慢,有人慌忙到里面送信去,然后都躬身迎着,等着郭文莺下轿。 郭文莺也不着急,轿子停下,她也下轿,只稳坐钓鱼台等着。若是此间的主人不亲自来接,她又岂能这么容易下轿? 这李夫人也是真能沉得住气,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才听到里面脚步声响,其间夹杂着环佩叮当,一听就是女人出现了。 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哟,来的可是郭大人吗?真是稀客稀客。”她那笑声很是悦耳,听着很有几分亲切感。 她说完见轿子里没有回音,干咳一声,又道:“还请大人下轿。” 其实郭文莺虽接了帖子,却没给回应,并没说自己回来。不过既然敢下帖子,就得敢接她这尊大佛。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七章 姿态 李夫人站在轿外弯着身子,在问到第三遍时才听到一个轻浅的哼声,紧接着一个女音道:“是谁在外面。” “妾身李梁氏叩见大人。” 郭文莺做足姿态,才从里面缓步走出来。 她下了轿,低头看跪在地上人,那个李夫人跪在最前面,穿着一身绫罗绸缎,满头的珠翠,一看就是个诰命夫人的派头。不过她看着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出头,比李远高那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不知年轻多少。 她微微抬了抬手,也没说“起身”,就顾自迈步往前走去。在她身后,跟着姜斌、云墨,还有红香和鸢儿。因为毕竟是来做客的,不可能把人都带进来,其余的随行护卫都留在门外了。 李夫人一看,只得爬起来在后面跟着,心里却暗道,这一位怎么就来了呢? 她自小出身在富贵人家,自从嫁给两淮巡盐史之后,就宛如掉进了福窝里,真是锦衣玉食,吃穿不尽。两淮巡盐史是个极肥的差事,只要有官身,有的是人肯孝敬。她借着夫家的势,作威作福的,何曾把别人瞧在眼里?今日看见郭文莺,明明是比她年纪还小,竟然这么大的谱。 她是满心的不高兴,但也知道郭文莺不好惹,就连她家老爷也说过,“惹谁都不要惹郭文莺,那女人穿着官服是个官,脱了官服整个就是个土匪。”想到这女人比土匪还凶,心里不由颤颤的,也不敢多话,只在后面小心伺候着。 郭文莺进了园子,这园子果然如传说中的美轮美奂,虽不如她的总督府花园大气,却也别有一番雅致之美。 她也不着急,慢悠悠往前踱着步子,那悠哉悠哉的模样真好像是逛园子来的,倒把后面的李夫人急了个满头大汗。 郭文莺走了几步,忽然停住,笑着道:“李大奶奶,不知今日都请了什么客人?” 李夫人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这么问,抹了一把汗道:“也没什么人,就是几个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姐妹。”说着话,脚下便是一绊,差点跌在地上,心里暗道,自己也是的,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请了她了?若是一会儿看见满院子的女客,不定心里怎么想呢。朝廷最忌讳官员私下交往甚密,若是被拿住把柄,最后可别连累了老爷? 心里想着,已经进了园子,这会儿园子里早就满满的客人了,夏日的天气,太阳略显炙热,大部分人都挤在长廊里,有的闲坐聊天,有的舞文弄墨,有的支着桌子打起了马吊,还有几个年轻的女子在树荫下花丛中扑起了蝴蝶。年纪稍长的坐在一处,年轻的聚在一起,到处是叽叽喳喳的声音,当真好个热闹。 郭文莺只淡淡往长廊里扫了一眼,仿佛没看见那聚满了的人,只道:“这长廊真是不错,怕是比我那总督府的后园的长廊还要长些。” 李夫人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敢接话头,忙笑:“大人,这儿太阳大,仔细伤着您,要不您也到长廊坐坐?一会儿游了园子做了诗,咱们坐船到对面水榭去听曲去。” 郭文莺点点头,能置办得起这么大一座宅子,这李大人还真是阔绰的很,只是以他那点子俸禄,要攒多少年才能攒出这么套宅子呢? 她自在心里打着算盘珠子,算着李玉成的俸禄银子。李夫人看她专注的盯着眼前的一株牡丹花,以为她喜欢这花,忙道:“这是绿牡丹,名叫绿腰,是极为难得的品种,大人若喜欢,不如送与大人如何?” 郭文莺“哦”了一声,让她养花?没过几天就得养死了。 她摇摇头,“我不喜欢养花,只是看看罢了。你也不用唤我大人,夫人年长我几岁,就叫我文莺好了,况且今日我也不想这么些人知道我的身份。” 李夫人心说,我哪儿敢啊?叫“文莺”万一被抓了把柄,让人参奏老爷一本可怎么好?反正横竖她是喊不出口,只好道:“那就叫您夫人吧?不知贵府......?” 她自是想问郭文莺的夫家,福州官场也多有耳闻,知道她是嫁了人的,不过却也很少有人知道她嫁给了谁,对于她的夫婿猜测不一,只是大多数人都知道郭文莺不大守妇道,有了夫婿,还勾着皇上就是了。 郭文莺倒觉得这个称呼有些新鲜,她长这么大叫她什么的都有,但被称作“夫人”还是第一次。她微微一笑,“那就叫我封夫人吧。” “是,大.......啊,是,封夫人。”李夫人应着声,小心翼翼地把她迎进长廊。 因着前面坐的都是女眷,云墨也不方便过去,只好停了下来,倒是姜斌混不理会,跟着就往走。只是走了几步就被拦了下来。 姜斌扯扯身上的衣服,“老子哪儿点不像个女人了?” 今日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大红色的衣裙,不是官服,不是便装,而是真的女人的衣裙。大红的交领襦裙,脑袋顶上还顶着个包包头。 郭文莺今天出门,第一眼瞧见时,差点笑喷出来。问他这是干什么,他非说是就近保护大人,特意装扮成女人。只是就他那胡子拉碴的形象,穿上女人也不像是女人,就算要扮,云墨也比他扮着合适的多。 郭文莺看着不像,别人看着也不像,那些长廊前站着的下人们,都看得眼直了,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之难受。 姜斌自是矫情着自己就是女人,只是自小长得像男人罢了,郭文莺也不好拆他的台。便对李夫人道:“这是我的贴身侍女,只是长得粗了些,还请夫人勿怪。” 李夫人连忙颔首,“不敢,不敢,既然是女眷,那一同进去也无妨。”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男人扮女人也不扮的像一点,这是真当这里人都是傻子了。 她心里想,脸上却半点不敢露,只一径赔笑就是了。 他们进了长廊,坐在廊下第一张桌子上几个女人正在打牌,显然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一个个都神情专注。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八章 胡了 瞧见李夫人回来,其中一个四十上下的女子微微抬头,态度傲慢道:“兰儿,你回来了?那个什么总督可是走了?” 李夫人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胡乱点了点头。 做那女子左边的夫人也是四十上下年纪,穿着一身华贵无比的金丝裙,高挽着发髻,头上插着一支黄澄澄的金步摇,一看家里就是个有钱的主。此刻她撇撇嘴,“走了就走了,还提她干什么?也不知道那位大人怎么想的,怎么就要从这儿路过一趟?” “就是啊,一个男人婆往这儿凑什么?”那个唤她“兰儿”的女子哼了一声,摸起一张牌看了看,惊喜叫道:“三条,胡了,来来,给钱。” 旁边三人给她拿钱,嘴里说着:“王夫人今天手气真是好。” 李夫人尴尬一笑,心里却道,不知道你们得知说闲话的那个人就在眼前,你们会怎么样? 谁也想不到眼前出现的这一位就是总督大人。刚才有人通传说总督驾临,也没人会想她能把人带进来,都觉得总督可能是找李大人的,见李大人不在,多半立时就会走。她们虽也听说总督是女人,但真没一个真把她当女人看,在这些女人心里,只觉得那要么是个男人婆,要么就是个真男人。 李夫人自知道郭文莺身份,只是得了她的吩咐,也不敢泄露,况她也无意把这些人给郭文莺介绍,忙领着她往后面走。 长廊上一共摆了十八张桌子,每一桌都坐了不少人。其中人数略少的,也不过是有人不在坐,去四处逛去了。 有人瞧见郭文莺,对她上下打量几眼,“哟,这位妹妹是谁啊?瞧着眼生啊。” 李夫人笑道:“这位是封夫人,夫家.......?” 郭文莺忙接了话茬,“我夫家是原云南总兵之孙封元曦。” 这是封敬亭常伪装时用的身份,倒被她顺嘴说出来。不过云南总兵官职虽不小,奈何加了个原字。她本来怀有身孕就不敢穿过于华丽的衣服,身上衫群都以舒服为主,与她来时那前呼后拥的大场面完全不配套。若没人当面点出,谁也看不出她的身份,还以为是个普通世家妇人,无非是长得有些标致罢了。 那些女人也没怎么太在意,该打马吊的打马吊,该扑蝶的扑蝶,该吟诗的吟诗。 李夫人把她引到一张桌子前,这张桌上一共就坐了两个人,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她心里害怕郭文莺,也不敢把她往重要的人跟前领,只选了个稍微清静点的地方。笑道:“听说夫人喜静,不如就在这里坐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家就是了。” 郭文莺倒也没计较,对着那两个女子微微点了下头,就坐了下来。 她往桌上一看,见桌上放着许多吃食,有时鲜的瓜果、蜜饯、各种瓜子和各样的糕饼,都是些新鲜样式。 她一眼瞧中一盘用冰块镇着的白兰瓜,盘中铺着一层荷叶,荷叶的绿配上瓜果的白,倒是甚是引人食欲。 自怀孕之后,她的嘴就变得有点刁,吃什么都觉没什么味儿,今日看见这白兰瓜倒是很想吃几口了。 红香瞧见她的眼睛盯着那瓜,便取了一些递在郭文莺唇边,低声道:“小姐只能吃一点,这东西寒凉,不能多吃。” 郭文莺含着那块瓜顿时舍不得咽下去了,自打她怀了孕,红香就跟个管家婆似得,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用什么,都得先过了她那一关,弄得她十几年的生活习惯都不得不改了。 有红香看着,她也就只敢吃了三块便不敢再吃,刚一转头,姜斌已经抱着盘子大快朵颐起来。他也是个没有拘束的性子,穿着这么丑的衣服居然也能安之若素,把所有投过来的目光都当成狗屁。 同桌的两个女子本来对坐着说话,一抬眼看见对面坐着这么一个怪物,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一脸虬髯的大汉,穿着大红女装,满头插着鲜花,脸上更是一块白一块红的摸着粉,两个脸蛋子擦的跟猴屁股似得。就这形象,怕是死人见了都得吓醒了。 郭文莺看得也不禁皱皱眉,想提醒他收敛一点,起码吃东西别吧唧嘴啊。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姜斌就是这性子,左右这地方这些人她也不怎么喜欢,何必掬着他呢? 李夫人似乎有意躲着她,把她放在这儿就再也没回来过。郭文莺也不急,没人看着她,正好可以观察这些人。 她刚才注意到,便是这长廊里座位摆放都是很有讲究的,李夫人是懂礼之人,身份贵重的绝不可能和身份低微的同席,而这身份的高低则是由东到西,依次而排。他们刚入长廊时遇上的那一桌打马吊的,想必就是这座长廊身份最高的吧。 心里暗自冷笑,这李夫人当真打得好主意,以为她不给介绍,她便一个都识不得吗? 她呷了口茶,转头问身边那个绿衣衫的女子,“这位姐姐,不知哪位是张夫人?” 那女子怔了怔,随后醒悟,“你说的可是东南首富的张家?” “自然。” 她伸手一指,“前面那一桌最是金光闪闪的便是了。” 郭文莺望过去,果然是那个头戴金步摇,骂她是男人婆的那个。这人吧,有时候能不能相处好全凭第一眼的眼缘,刚才第一眼瞧见那女人便觉不舒服,这会儿看来果然是她不喜欢的。 再去看别的桌子,这会儿已经坐的满满当当的了,有老有少,闲聊之声不绝于耳。她咂咂嘴,这么多人,怕是整个东南有点体面的人家女眷都到齐了吧。也不知一个两淮盐运使的夫人,怎的这么大的面子?若是她亲自下帖去请,怕也不会来得这么齐全吧。 好个李夫人,好个张夫人,好个东南官场啊。 既然张夫人在这儿,身为地方大员,她怎么可能不去结识一番呢?她打定主意,便站起来往第一桌走去。 红香和鸢儿见她动,也忙跟着,姜斌也心不情不愿的放下手里的瓜果,并大力的在身上抹了两把,权当擦手了。 正文 第五百七十九章 打牌 他本就是个不拘小节之人,便是女人环绕的地方也不会收敛本性,在他看来,一帮娘们而已,还值不当他多花心思管她们的心情。当然郭文莺除外,在他看来郭文莺简直是天下最不像女人的女人了。 郭文莺缓步走到第一桌,这会子八圈麻将正好打完四圈,一桌子女人年纪都不小了,比得年轻人精力旺盛,登时便有人站起来道:“不玩了,我去歇一会儿,你们随意吧。” 她起身要走,正好三缺一,那三人怎肯罢休,张夫人道:“我说胡夫人,你要走可以,怎么也得找个接手的吧,这么把咱们三个老姐姐扔在这儿可不行啊。” 正好这时候郭文莺,那胡夫人一眼瞧见她,忙道:“这不接手的来了吗?”她对着郭文莺一笑,“妹子,会打马吊吗?过来跟她们玩两局怎么样?” 郭文莺笑着点点头,“会是会,只不过玩的不好,手里也没钱,可输不起。” “没事,没事,你坐下玩,输了算我的就是。”那胡夫人说着,把她强行按在椅子上。 郭文莺想站起来,旁边有人笑,“这位妹妹放心,胡夫人可是大财主,她说输了算她的,便算她的了。” 郭文莺挑眉,横竖有人替她输钱,跟她们玩玩倒也没什么,便复又坐了下来。 她自然不会玩什么麻将,最多知道什么是输什么是赢罢了,不过这个机会难得,就一边摸着牌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张夫人说话。 她笑道:“这两天天气不错,不知道张夫人可出去耍一耍?前些日子我那儿得了几瓶西域进贡的葡萄酒,可请几位夫人去品尝一下。” 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一般也是难得,那里据此千里之遥,运送大桶的葡萄酒十分不便,一般也只有达官贵人能品尝一二,这也是前些日子封敬亭来看她时留下的,说给她留着晚上睡不着时可以喝上两杯。 不过那几位夫人却都不是常人,闻言都不禁笑起来,尤其那张夫人撇嘴道:“几瓶葡萄酒算什么?咱们家里可有得是呢。” 郭文莺眨眨眼,“夫人好大的口气,这种进贡的御品夫人家也有得是?” 张夫人哼一声,“御品算什么?我们家女人都是拿葡萄酒泡澡用的。” 郭文莺暗自咂舌,葡萄酒泡澡,这可真是奢侈的太不一般。她摸着下巴深深想,也不知把张家抄了,能抄出多少葡萄酒来呢?不然她也泡个澡试试? 张夫人看她瞪眼瞅着自己,以为是被她的说辞骇住了,不由暗自得意,心说这也不知是哪儿来这么个小丫头,竟然还敢跟她比财富了? 郭文莺笑眯眯看了她一会儿,眼前这位夫人在她眼里就一个个金元宝摞起来的,真是金光闪闪,夺人眼球。只是未免太不聪明,张家的主事夫人若是这个样子,张家也不足为虑。 “白板。”有人打出一张牌,她看也没看顺手也打出一张,“白板。” 张夫人在她下首,看着有些微恼,“好好的打什么白板,你会不会玩牌啊?” “不会。”郭文莺微笑着给了她一个干脆回答,反倒把张夫人噎的愣了下。 她一时也摸不清郭文莺的来历,倒也不好反唇相讥,只冷冷哼了一声,随后打出一张牌,“三条。” 郭文莺看同桌的几人,刚才她已经都打听过,一个福建巡抚的夫人,一个是江南织造府的夫人,基本最有财势的几位都在这里凑齐了。若她是做土匪的,今天正好劫几个回去,绝对能大大发一笔横财。 这么想着,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不禁暗道,怪不得别人说我是爱走偏锋,这要当娘的人了,还造这种孽,真的好吗? 虽然暗自忏悔着,做起来却半点没手软,她借口去更衣,站起来到了廊下。 云墨远远站着呢,一见此忙过来,“大人有什么吩咐?” 郭文莺低声嘱咐了几句,云墨听得咧嘴,“大人,你这么做不怕让人戳你脊梁骨啊?” 郭文莺瞪他,“胡说八道什么呢?东南的官场和世家明显都抱了团,动一发而牵全身,从正面出手,无论用什么手法所造成的动静都小不了。既然如此,索性就给他们玩点邪乎的。” 云墨咂舌,“那咱们找什么借口好呢?” 郭文莺骂道:“蠢蛋,白跟了我这么半天了,找什么借口不会自己想吗?” 云墨嘴上说,“大人所言极是。”心里却道,缺德都没边了,不在前面找那些官员的麻烦,跑到后宅来跟一帮妇人过不去。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女人若狠起来,还真比男人厉害。 姜斌一直跟在郭文莺后头,此刻低声道:“大人,你到底怎么想的,真要把这些女人劫了吗?到时候可别出大乱子。” 郭文莺摇摇头,“你放心,乱子肯定有,不过不会乱的不可收拾就是了。” 这东南官场本来就是乌烟瘴气,乱到极点,就不怕她在上面再加一把火,到时候正好连着朝廷的盐令一起下发,非治一治这帮龟儿子不可。 两人低声说着话,忽然眼前一个侍女低头走过,她行色匆匆,走得又快又急,竟是片刻便飞奔过去。虽是动作极快,但膀子不摇,腰肢不晃,竟是稳若泰山的步态。 她不禁心中一动,这人好轻功啊。而就这么多心瞟了一眼,就这一眼,不由大为惊骇。那个侍女,长得好像,好像....... 脑中不断转着想着此人是谁,分明是在哪儿看见过,可一时竟是想不起来。 姜斌察觉到她不对,也抬头往那边看,见那女子步伐迥异,不由道:“此人身怀绝技,应该是做杀手的。” 郭文莺一怔,随后“呀”一声,“原来是她。” 就刚才姜斌那一句“杀人”倒是给她提了个醒,让她想起两年多前在福州遇上的一个女杀人。那时候江太平还坐镇福州,他府里就豢养着一批杀手,其中有一个女子假扮丫鬟把她骗到后园,自己的小命都差点交待在她手里。后来前任总督乌大人被杀的时候,似乎也有这个出没过的痕迹,而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出现在李夫人的府上? 正文 第五百八十章 施展 她低声对姜斌道:“跟上那个人,想办法给我拿住了,记住,一定不能叫那个女人跑了。” 姜斌点点头,忙潜身坠了上去,索性那女子走得虽快,但毕竟是在园中也不敢全力施展,追了一阵,倒也追到了。他心里纳闷,到底大人让他跟着这女人做什么?一遇机会就把人抓住,可看这女子的身手断不会比他低,要想拿住了可不容易。 他摸着下巴,寻思着要不要下点药,他身上零碎玩意多着呢,一件件招呼着就是了。就这一会儿功夫那女人穿过一片花园,到了后面一个白色小楼前。 此地十分僻静,若不是有她带路,一般人还真不好找到这里,这儿到底是哪儿啊? 他也是无拘无束的性子,自来不想那么多,立刻跟着那女人进了小楼。那女子身手不弱,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有人跟着,走一步回三次头,显得异常警觉。 小楼是上下两层,那女子顺着窗户爬上去,随后一个倒挂金钩往窗棂上一挂,探头向里面望去。 这是偷听的标准姿势了,行家都知道,亮出这种姿势的必定是江湖老手。姜斌摸摸鼻子,竟然学着她的样子飞上二楼,也来了个倒挂金钩。 这种事也就是姜斌能做出来,换二一个也不敢这么做,那女人抬眼瞧见姜斌,先是一怔,随后递给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姜斌则回了她一笑,本来都是偷听客,又何必计较哪个是先来后到呢? 这会儿郭文莺在长廊里打牌已经输了三局了,她本就不会打牌,再加上漫不经心,自然输了个底掉。刚开始那个跟她说“输了算她的”的胡夫人,本来还微笑瞧着,等到后来也不禁输急了眼,怒道:“丫头,你到底会不会玩啊,你纯粹捣乱不是?” 郭文莺笑着站起来,“我本来就不想玩,是夫人说输了算你的,怎么?夫人莫非是说了不算吗?” 胡夫人脸上变了变色,若是李夫人在这儿她倒真想问问这丫头是从哪儿来的,怎么好像不是来做客,倒像是来找茬的? 看她生气,郭文莺也站了起来,“胡夫人在这里坐,不如你指点指点我,也好让我跟夫人学一手。” 这话说得动听,那胡夫人就是江南制造胡家的当家人,自来被人奉承惯了,闻言不由抿嘴一笑,“你这丫头虽笨些,态度倒还是诚恳,来,我教你就是。” 她坐下来指点郭文莺怎么摸牌怎么打牌怎么胡牌,郭文莺倒是难得认真听了一会儿,心里想着往年家里打牌也是她输最多,还就不信学不会了。这若是今年再输,没准封敬亭就得埋怨她把国库都要输出去了。 想到国库里那剩下的几两银子,更觉一阵牙疼,跟这些东南的土豪们一比,封敬亭简直就是个标准的穷逼了。 几人打了两圈下来,也没见李夫人回来,身为主人不在场,扔下一帮女人算怎么回事? 张夫人打牌打累了,索性往前面一推,对一旁侍女道:“去前面问问,怎么你们家夫人还没来呢?” 那侍女应了声,刚走出长廊,就听见前面一阵笑声,紧接着几个女人缓步向这边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李夫人,在她身旁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立领裙衫,头上戴着凤钗,手指肚大小的珍珠从额头垂下,上面还挂着两只小小的金铃,叮叮咚咚的声音很是好听。 那姑娘长得也十分标致,鹅蛋脸,高鼻梁,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倒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 长廊里的人一见,大多站了起来。 郭文莺并不认识那姑娘,问胡夫人,“那是谁啊?” 胡夫人抿嘴一笑,“你连这都不知道,那是东静王府的小郡主缘月郡主,刚从北边过来的,在福州住了些日子了。我还当李夫人干什么去了这么久,原来是接这一位去了,这也难怪,缘月郡主可是顶顶尊贵的。” 郭文莺微微一晒,缘月郡主她是不知道,这位东静王她是知道的,这是封敬亭的五叔,常年在泸州镇守,听说今年请旨回京,皇上特许了,以后怕要搬回京城去住了。 对这位皇叔,她也不算特别了解,似乎跟皇上的关系也处于不好不坏,从前听皇上提过一两句,估计也没太放在心上。这样的一位郡主,放在京城那也算不得什么,不过若是放在偏远的东南,那就是耀眼的多了。毕竟是皇亲国戚,地方上巴结着点也算正常。 只是她的身份就及不上这位郡主吗?她一个总督大驾,也没见李夫人陪多久,怎么就巴巴的陪了这位郡主近一个时辰,把满园的宾客都给抛一边了? 这事怎么就琢磨着不对呢? 她自来心思多疑,思虑甚多,尤其到了东南之后,诸多事事根本容不得她不多想,一不小心就得把命玩掉了,便是此刻出现只蚂蚁,她也得想想这蚂蚁跟大象什么关系,能不能绊大象个跟头?那么,同理,东静王是不是也牵在东南的事务当中,这个节骨眼上让一个郡主到这儿来做什么?要知道当日刺王杀驾,那些人明显是冲着封敬亭去的。 她正想着时,李夫人已经带着缘月郡主进了长廊,并挨个把郡主介绍给众人,果然与对郭文莺那谨慎小心的模样完全不同,倒像是与郡主从前就相识,一副交往甚密的样子。 等到郭文莺身边时,李夫人一时不知道怎么介绍,便含糊说了句,“这位是封夫人。” 没有夫家官位,就这么一句封夫人,谁也听不出什么,缘月郡主只对她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尽了礼数了。 郭文莺却长长给了一礼,笑道:“在下也在官位,与东静老王爷有过一面之识,多次听人提起郡主,说东静王有个貌似天仙的女儿。” 缘月郡主听人夸赞,心里也高兴,虽觉她一口一个“在下”的自称有些别扭,到底也没说什么,只微微笑着:“多谢封夫人了。” 正文 五百八十一章 缘月 郭文莺眨眨眼,“只是不知郡主远道从泸州来此,所谓何事啊?” 缘月郡主还没开口,旁边的李夫人忙道:“这说来也是巧了,我娘家就是泸州的,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就和王府相熟,和郡主常常在一起踏春游玩,举行诗画聚会,是很要好的手帕交。” 缘月郡主也道:“正是呢,我这次是随家父进京的,因这一路走的也不用太急,就跟家父商量一下,在福州住些日子,游山玩水一番。” 郭文莺微笑听着,却也没把她的话当真,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凭几句就想糊弄她吗?先不提他们来福州做什么,就单单泸州到京城走福州并不顺路这一点,就知道他们这一趟未必简单了。 看来她今日不来参加这个诗会,还不知道缘月郡主出现在福州了。一个小女子,目标又不大,根本不值得她留心的,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小女子,未必就担不了大角色呢。 她假装亲热的拉住缘月郡主的手,一脸惊讶道:“哎呦,缘月妹妹,这么说老王爷也在福州了?” 缘月郡主挣了几下没挣开,只觉她的手握的极紧,就好像铁钳子一样,那种压迫之感让她根本喘不过气来。 她强压着心里的惧意,呐呐道:“我,我父王并未来福州,他,他进京去了。” 听她这么说,郭文莺这才放开她的手,她自然知道东静王没来福州,否则以她在东南的势力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若连这个都不知道,那她这总督可算是白当了。 她不再看缘月郡主,再转过头时,忽然被李夫人身后的一个女人给吸引了。 那个女人大约五十上下,论相貌简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扔到人群里划拉一下,便是挑拣一个时辰都未必挑的出来。这里的人第一眼都没看出有这个人,怕也是此人的辨识度极低了。 可若你认真再看第二眼,第三眼,第四眼,等再仔细看过之后,你就会发觉,此人绝对不同。第一是她的气质,一种迥异于平常女子的气质,大气、凛然、平静、从容,这种气质一般在闺阁妇人身上很少见,这种气质很眼熟,像极了......对,像极了她,只有她这样经历过大事的人身上才会有这种气质。而显然这位夫人,绝对是个有故事,且不一般的妇人。 郭文莺最会看人,能叫她看了一眼还想再看第二眼的人不多,女人尤其少,眼前这个,怕是身份也不会低吧。 她一向不怕多事,既然不认识,那就索性过去认识认识。她直接走过去,对着人家微笑,“在下郭文莺,不知这位夫人尊姓?” 那夫人对她微微一礼,“见过总督大人。小妇人不敢攀高,小妇人夫家姓张。” 这倒是她来了半天,第一个呼出她官位的人就是她了。 郭文莺挑眉,“姓张?哪个张?弓长张,还是立早章?” 这话甚是无礼,那夫人却半点不气,只笑道:“大人玩笑了,是弓长张。” 郭文莺心中暗自懊恼,糟糕,自己一直都猜错了,以为刚才打牌的那个张夫人是张家的主事宗妇,看来眼前这个才更有可能是吧? 那个张夫人一脸的虚荣,一身的金灿,恨不得把所有的荣华都穿戴出来,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主持得了号称东南第一富的张家? 当年江太平坐镇东南的时候,尚要对张家拉拢,引为上宾,足可见张家的势力庞杂,体量庞大了。而越是这样的根基深厚的,就越怕别人动他们的命根子,想必为了保住根基,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吧。 她和张夫人对视几眼,两人脸上都含着笑,都是一副沉静自如的样子,这倒让郭文莺隐隐有几分佩服了。她是行伍出身,自身带煞气,能和她对视几眼的人实在不多了。 这会儿李夫人走了过来,一张脸上满满的笑,“哟,我刚要给两位介绍,两位倒先认识了,这可省了我一番口舌了。” 张夫人微笑,“你也不用省事,怎的请了这么一位大人物来,也不跟咱们说呢?总督大人亲自驾临,该阖府上下齐迎,偏你瞒的死死的,真是该死。” 李夫人自打了一下嘴,“都怪我,忙着府里的事,又忙着迎接缘月郡主,倒把这事给忘了,一会儿酒席宴上,我自罚三杯就是了。” “好,罚你的酒。” 两人笑闹着,一副颇为熟稔的样子,郭文莺眼睛眯了眯,很觉今天这出戏唱的有点意思。 张家主事夫人,缘月郡主,两淮盐运使夫人,这三人同时出现,可未免太巧了点吧?看来自己也得加紧唱一出戏了,若是叫人看轻了,以为她好糊弄,那可就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 她早就发过誓,在松江受过的罪,绝对会一分都不剩的都还回去,而这一回就当讨点小利息吧。对整个东南官场开战的第一步,怎么能走得太软呢? 这会儿已近午时,李夫人在水榭备了酒席,那上面搭着戏台,可以吃酒听戏,也是别有一番乐趣。 船已经备好,在李夫人的指引下,她们慢慢往湖边走。这里离湖不算近,要多走几步才能到,这一路郭文莺都在观察那个张夫人,见她态度自若的挽着缘月郡主的手,倒是一点也不避嫌,似乎就是打算做给她看的,很有一种示威的意味。 郭文莺扬扬眉,索性厚着脸皮走过去,牵起缘月郡主另一只手。 她突然过来,可把缘月郡主吓了一跳,只是到底是闺阁女子,一时说不出难听的,只得红着脸,任她握着,心里多半在委屈,这是哪里来的二愣子吧? 郭文莺的脸皮素来是厚的,就算原本不厚,被封敬亭锻炼了这么多年也变厚了。别说对方是个女子,便是男人,她想牵也敢牵的。 两人一人握着缘月,倒好像架着她似得,弄得缘月郡主一张笑脸胀的通红,紧张道:“两位夫人,这是做什么?” 张夫人笑着放了手,“妹妹第一次来,怕妹妹迷路罢了。” 她这年纪,唤缘月郡主妹妹也实在不合适,也难为她如何唤的出口的?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二章 水榭 郭文莺也示弱,笑道:“张家姐姐说得是,缘月妹妹初次到福州,我们合该尽一下地主之谊,不如改日我请妹妹到府里坐一坐如何?” 她说着,又转回身,对后面那些夫人小姐高声道:“不如改日请大家到我府里坐一坐如何?” 那些夫人大都不知道她是谁,以为只是客气客气,便也跟着客气,“甚好,甚好,多谢夫人款待。” 没想到一句玩笑最后成真,等真到了总督府的时候,众人这才知道,郭文莺是从来不开玩笑的。当然,知道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寂静的湖岸边停着两艘画舫,一行人上了画舫,船行不过一段便是水榭了。这里的水榭与总督府的不同,水面比较小,水榭建筑也只是三间,一间搭着戏台,另外两间一左一右遥相呼应的正是宴客之用。 此刻水榭中早已摆上了各色果品,一共七桌,左三右四,一行人入了席,立刻把本来就不大的水榭占了个满满当当。郭文莺自然坐在左边第一席,便是没人给她安排,她也会厚着脸皮坐过来,何况她牵着缘月郡主的手,李夫人也真没胆量把两人给分开。 入座后,郭文莺才放开手,对缘月歉意一笑,“妹妹谅解,姐姐看妹妹实在合眼缘,才会对妹妹多加亲近。过一阵子我也要回京了,等到了京里咱们见面的时候还多着呢。” 缘月郡主到底单纯,到现在还没猜出她的身份,闻言不由道:“姐姐也在京里住吗?不知是哪个府邸?” 郭文莺也不瞒她了,左右是东静王的女儿,她进京之后肯定要跟封敬亭成亲的,都是皇亲,见面之时绝对少不了。便道:“妹妹可知道镇国公府吗?我正是镇国公府的女儿。” 缘月郡主一惊,随后喜道:“你可是婉云姐姐?我是知道的,听母亲提到过,家母也是郭家出身。” 郭文莺一拍额头,她倒差点忘了,东静王的王妃确实是郭家的女儿,只不过是郭家旁系,并非正支所出。上一代郭家女儿只有一个,还没及笄便夭折了,并与订有东静王有婚约。东静王成年之时,也没毁约,便从旁支过继了一个女儿进了族谱,嫁给了东静王为妃。是以也有此一说,倒没想到兜兜转转的,她们倒成了一家了。只是这丫头显然把她认成是郭婉云了吧。 她微微一笑,“我不是婉云妹妹,我是郭家长女,郭文莺。” 郭文莺的大名在南齐早就是如雷贯耳了,如果两年前还有人不知道郭文莺那很正常,可这两年她的名头之健,连她自己都觉得害怕,不说传遍大江南北,至少在东静王府,在这个东南三省,就没有不知道她的大名的。 她声音虽轻,还是有几人听到了,缘月郡主更是惊诧的大叫起来,“你,你就是那个杀人不.......”她说了半截,突然打住,但旁人也听出来下面是什么。 郭文莺忽然觉得牙开始疼了,杀人不眨眼的?她有那么可怕吗?这让人传来传去的,都成了什么啊? 也不知她未出世的孩子听到了,会不会怀疑他娘不是好人啊? 心里暗叹一声,自己这两年确实行事乖张了一点,但一切都是为了国家,为了南齐的安稳,百姓的富足,为了国家稳定,国库充裕,可惜她这份苦心没有人能够体会。别人提起她也是毁多于誉吧? 这一刻她忽然心里没底了,如果她这回在东南再动一回刀兵,不知道他日回京,她还能不能顺利嫁入宫中了?一国皇后杀气太重了,实非国家之福啊? 缘月郡主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忙道:“郭姐姐勿怪,我是无心的。” “无妨,无妨。”郭文莺嘴上这么说,心里却道,这姑娘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一句话戳的她肺管子生疼,这也不是别人谁都能办得到的啊。 不管别人如何,同桌的几个女人都听到她的名头,自也慌张失色,尤其是胡夫人,想到自己教了她半日打马吊,还骂了她几句,更吓得额头上都见汗了。他们这些女人夫家官职再高,可终究还是在郭文莺手底下做事的,又有哪个敢得罪她?都小心翼翼伺候着,半天没了先前和乐融融的模样。 倒是张夫人和李夫人两个还沉得住气,对她也和先前有什么太大差别。 这时候开始上菜了,一道道精致的菜品端了上来,离老远便觉香气四溢。福州菜是闽菜的分支菜系,为闽菜的一大主流,为闽东风味,其特点为味道偏淡、酸、甜,尤其重视汤的烹制,有“一汤十变”之说。经典菜品就是佛跳墙、红糟鸡、淡糟香螺片,鸡汤汆海蚌、豆腐蛎、荔枝肉、白炒鲜竹蛏等等,每一道菜都可视为经典。 品了一口最有名的佛跳墙,郭文莺倒吃得有些百感交集了,说起来她这总督当的也够冤枉,她在福州数月都在忙于公务,还真没时间好好品尝一下福州的特色菜,要不是这回跑到这里赴宴,怕是等她回京之时都未必能尝到正宗的福州口味了。 缘月郡主虽也在福州住了几日,但吃到这么正宗的福州菜也是第一次,她本就是小丫头对什么好奇,不时问问这道菜的做法,那道菜是怎么吃的,真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这让郭文莺的百感交集更加深了几分,哪个年纪的人就该做哪个年纪的事,想当年她十七岁的时候还在战场上杀敌,和一帮大老爷们讨论怎么杀人痛快,怎么打的瓦剌屁滚尿流呢。她在最美的年华没做了最美好的事,也难怪现在被人骂了“杀人不眨眼”了。 她心里忽觉不痛快,不免多饮了两杯,刚要喝第三杯,后面红香上前抓了她的手,低声道:“小姐,不要跟个丫头计较,天底下比您有本事的女人可没几个呢。” 郭文莺横了她一眼,心说,红香跟她久了都成她肚里的蛔虫了,她想什么,这丫头瞥一瞥都知道了?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三章 谋害 有这么个管家婆看着,她酒也不好再喝,何况她身怀有孕,确实对孩子不好,下面再有敬酒的,便一一推辞了。 她身份在那儿摆着,不肯喝,也没人敢劝。众人该饮酒饮酒,该听戏听戏,倒也玩闹的甚是热闹。 水榭之上凉风阵阵,戏台上锣鼓喧天,虽是热闹,却也未免有些吵。 郭文莺站起来,走到围栏边,手扒着栏杆静静的望着远处的湖面,湖水清澈,深刻见底,一阵微风吹来,荡起层层涟漪,无风的时候又静若处子,淡雅,柔情似水,朦胧中更像一面不曾打磨的镜子,那么细滑,那么闪烁,释放出耀眼的光芒。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也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怎的,忽然一阵眼晕,若是从前,郭文莺自是十分警觉的,可今日这酒饮的古怪,只两杯薄酒下去,怎的就这么大的效用?手扒着栏杆居然站立不稳,就在这时,那支撑着她身体的栏杆突然断裂,她整个人向水下栽了下去。 也是她常年在军中,身手还算灵活,在落水的一刹那,双手抓住水榭的地板,勉强支撑住,才没掉下水去。 水榭中的人听到响动,都惊呼出声,红香和鸢儿也赶紧跑过来,一左一右拉着郭文莺把她给拉了上来。 坐在地板上,郭文莺心也觉砰砰直跳,先前的话她就算掉下水里也没什么,最多丢个人罢了,她脸皮又厚,丢个把人还真不当回事。可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她的胎还没到三个月,正是最怕滑胎之时,若真是入了水,怕是孩子未必能保住了。 心里暗道不好,好好的人怎么会发晕?还有那栏杆,无缘无故的怎么就断了? 出了事,戏台上的戏也不唱了,李夫人和张夫人刚才过去那边水榭敬酒去了,看见出事,忙跑了过来。 李夫人一脸歉意,“大人,真是抱歉,这围栏年久失修,小妇人一时不察,连累大人受了惊,给大人赔不是了。” 郭文莺暗自冷笑,什么年久失修?她刚买的宅子刚装修完,怎么就年久失修了?若真是年久失修,她敢在这里宴客吗?这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想给她一个警告罢了。虽不至于要她的命,却也能让她颜面大失。 心里大怒,脸上却不动声色,知道这会儿发脾气也没用,便含笑道:“没事,一点小惊吓罢了,我在战场多年,这点还难不倒我。” “对不住,真是对不住。”李夫人还在频频道歉,倒是做得甚是诚恳。 到了这会儿,郭文莺也不好责怪了,只道:“我身体不适,就先走一步,还请各位勿怪。” “不敢,不敢。”众女眷站起来给她送行,李夫人和张夫人亲自把她送上了船,由画舫专送她一人过湖。 李夫人道:“大人,本该小妇人送您出府的,只是这满园的宾客我不能扔下了,不如就让管家相送吧。” 郭文莺冷哼,“不必了。” 上了船,红香的心还吓得砰砰直跳,她低声道:“小姐,刚才快吓死我了,好好的,你怎么就掉下去了?” 郭文莺沉思道:“那酒多半有问题,回去之后赶紧请个大夫吧。” 红香点点头,不免埋怨,“小姐现在不同了,要小心你的身.......” 她话到一半,被郭文莺用眼神制止了,他们还没离开园子,被谁听了去也是不好的。 还好水路上船倒没什么事,下了船,瞧见云墨带着几个护卫正在岸边等着,都是一脸焦急之色。瞧见她过来,才略略松了口气。 云墨迎上来,低声道:“大人,可是出事了?” 郭文莺点头,“咱们出去再说。” 他们一路疾走,很快出了园子,到了外面郭文莺立刻面色严肃起来,对云墨喝道:“都准备好了吗?” 云墨颔首,“都照大人吩咐布置好了,人都分布在各位夫人回家的要路上了,卢大人亲自拟定的名单,绝对不会漏抓一个。” 郭文莺瞥他一眼,这小子居然知道求助卢一钰,也不算太笨的厉害,只是表哥若知道她要名单是为了绑架人的,不知会不会连道几声“荒唐”了?荒唐是肯定道的,不过就算大骂她几句,也阻止不了她行事。 她郭文莺素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抹杀不了那些人想谋杀她儿子的罪责,若不先出了这口气,她就不叫“郭文莺”。 想到那一刻的凶险,更觉背脊一阵发凉,若是封敬亭知道她怀着身孕还敢兵行险着,肯定会不管不顾十万火急的杀过来吧。 不管怎么说,也得先瞒着他,必须瞒着他,如果不亲手料理了这帮王八羔子,她是不会离开东南半步的。 矮身钻进轿子,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对云墨道:“姜斌呢?我让他去办事,怎的现在还没回来?” 云墨一怔,“姜斌不是跟着大人吗?” 郭文莺一咂嘴,心说“坏了”,姜斌是挺聪明的,奈何总管不住身下的玩意,这若是中了美人计,抓不着那丫头再让丫头给擒了,那可就糟了。 想到那个可能,更觉糟心,冷哼道:“他若带个女人回来也罢了,若是一个人回来,直接把他大卸八块了。” 云墨咧嘴,“那要是回不来呢?” “那就永远别回来了。” 办这点事都办不好,趁早滚蛋得了。 云墨心说,这到底今天是怎么了?可没见大人这么发怒过啊? 他悄悄问红香,红香也不理他,只递给他一个老大白眼。 云墨气得也跟着翻起白眼,心道,合着你家云爷爷好欺负吗?伺候完这趟差事,以后老子再也不伺候女人了。 回到府里,郭文莺立刻叫人把大夫找来给她把脉,府里正好还押着一位呢,倒也方便。 大夫把完脉,摇头晃脑道:“这位大人,身体不适就不要强撑,大人胎象不稳,还是少思少动的好。” 郭文莺点点头,经过这一回,她也不敢再出去了。 喝了药,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也睡不着,说不惦记是假的,她说了不管姜斌,可到底姜斌怎么样了,心里也是着急的。 正文 第五百八十四章 金钩 那么说,姜斌到底怎么了? 其实他倒也没什么,而且还回了总督府了,只是大人交代的事没办好,未免有些心虚,不敢见郭文莺的面罢了。 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郭文莺一觉醒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姜斌可回来了?” 姜斌只得乖乖的出现,乖乖的跪地磕头。 一看他这德行,郭文莺就知道那女刺客没拿住,不由大恼,若不是顾念自己有孕在身,真想拿鞋拍他。 她阴阳怪气道:“哟,姜大人,快给说说你是怎么把人给放跑的吧?” 姜斌虚虚一笑,“那会儿我不是追过去,然后看见女刺客进了白楼。” “然后呢?” “然后.......不是就跟那个女刺客一起倒挂金钩吗?” 说起那时候的事,他还真有点委屈,这也不能全怪了她吧? 两人在房梁上一边挂着,一边往房里看,只见房中坐了两个男子,一个看着像是五十上下,一个六十上下,年纪都不小了,身上倒是都穿得人模狗样的,一看身份就不一般。可两个人是谁却不识得,尤其是那个五十上下的,脸上还带着面罩,分明是不想别人知道他的身份。 只听那个五十多岁的男子道:“张兄,咱们下一步要怎么办,你可有个章程没有?那个姓郭的女人可追到这园子里来了,外面那么多人把守着呢。” 六十多岁的男子道:“这你不用担心,一会儿从密道走就是了。至于怎么对付郭文莺,还得好好谋划谋划。” “还想怎么谋划?现在兵权在人家手里,那女人拥有东南三省的调兵之权,连徐横和徐海都是她的,说剿匪就剿匪,说剿倭寇就剿倭寇,人家那派头都大得上了天了。” 六十多岁的男子叹口气,“确实,咱们想动哪儿不都得掂量掂量啊,现在是宜静不宜动,动多了很容易让人抓住把柄,而那个女人现在正巴不得拿住咱们把柄的。” “你说你们这么多人,连个丫头片子也对付不了,不嫌寒碜吗?” “寒碜又怎么样?那郭文莺是一般的人吗?那就根本不是个人,不对,根本不是个女人。” 两人对着骂了半天郭文莺,这半年多来,有她在东南压着,他们根本寸步难行,原有的计划都被打破了,后来不得不兵行险着,结果功败垂成,现在只害怕那女人抓了证据,回过头来找他们算账。 骂了一会儿,两人又开始商议别的事,只是离得有点远,隐约只听到几句,大部分都听不太清的。 姜斌心里暗道,怪不得郭文莺总疑心有人暗算于她,看来这回让他逮到现行的了,这两人到底是谁,怎的先前就没见过呢? 他思忖的时候,忽然挂在前面的女刺客动了,她极为迅速的从房梁上攀下,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姜斌。 姜斌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本来以为两人都是来偷听的,她为了隐藏身形肯定不敢动手,可没想到的事并不代表不会发生。 两人在房梁上瞬间打了起来,这边一动屋里的人也发现了,有人惊叫一声,随后四周出现了许多穿着劲装的武士,一个个都是黑衣遮面,不露半分行藏。 随着那些武士出现,那女刺客突然卖了个破绽,向后一跃,身体射出一排细针,姜斌闪身避过,却见那女人忽然对他一笑,紧接着身子跃起,竟向对面的墙头飞去。 姜斌知道她要跑,哪里肯放,可等他身形移动,那些武士全都围了过来,绊住他的手脚,倒似好像保住那女子逃走似得。 姜斌暗道一声“该死”,自己也是笨蛋的厉害,先见为主的以为那女刺客是不速之客,看现在的意思,没准人家两边就是一伙的,偏只有他一个人傻了吧唧的在这儿被人围住。他也知道郭文莺所带的护卫在宅院外围保护,只要他一喊,肯定会有人发现,只是那么做实在太过丢人,他本是追人而来,差点让人给拿了以后还怎么立足? 这么一想,便有意施展轻功跟他们兜圈子,带着那些武士满园子遛,这些人显然也不敢追的太狠,被他饶了一会儿,见拿不到他也都散了。 这样一耽搁,等他甩脱那些人时,郭文莺已经出府去了。他想追过去,又觉实在没脸,在外面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回去了。 只是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他想跑是跑不掉的,早晚要面对郭文莺,且这一顿骂也不是能躲得掉的了。 其实郭文莺不想骂他,可真是压不住心里的火,这姜斌平时做事还算稳重,怎么一见了女人便这般轻敌了? 不过现在也真不是骂他的时候,便强忍着道:“你既然见了那房中两人,可看清是什么模样了?” 姜斌笑道:“这是倒是看见了,只是一个戴着蒙面巾看不出太出来,另一个却是瞧了清楚的。” 郭文莺吁口气,“那就把人画出来吧。”她倒要瞧瞧是谁在暗处勾结的。 其实她也奇怪这些人为什么会选了那座宅院,明知道当天有许多女眷聚会,人多眼杂的,却偏偏在那里会面。是笃定越乱越能隐藏身份,还是真有什么要紧事逼得他们不得不见面了? 这会儿云墨领了府里画影图形的画师进来,铺开了纸按照姜斌描述的把那两人的样貌画出来。 他们在外面画像,郭文莺则就着红香端进来的一盅补汤用了一些,大晚上的最忌劳心劳力,她这样有身孕的人还真和他们玩不起熬夜。若不是此事过于重要,就直接甩给路唯新让他去拿人了。 过了好一会儿,姜斌和云墨才捧着画像进来,郭文莺看了一眼,她也并不识得画中之人是谁,只约莫按照年龄推断,那个六十上下的男子很可能是张家的掌舵人,张景山。 对于张家几个兄弟,她见过的不多,也无从判断,不过另一个人蒙面之人却引起了她几分注意,看着眉眼很觉有几分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了。而能跟张家人密谋的又是谁,会是某个朝中官员吗?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五章 图像 毕竟心神不济不能多思,她把图像交给云墨,让他拿去给卢一钰,让他想办法查到画像中之人是谁。 云墨点头应了,又道:“夜太深了,大人还是早日安枕的好,若是身体不适,等回京时如何向主子交代啊?” 郭文莺哼一声,“你们要办差都利利落落的,我哪儿用得着操那么多心了?你倒说说今晚的差事办得怎么样了?” 云墨回道:“都办妥了,一共抓了十七个,都是最有可能贪腐的官员女眷,现在都押在城外的一个秘密所在。那里人迹罕至,轻易查不到。” 郭文莺点头,“可留下什么痕迹了吗?” “都做得干干净净,让人伪装成新进城的山匪下的手,便是有人怀疑,也绝想不到是大人动的手。” 郭文莺吁口气,确实想不到,谁会想到她堂堂一个总督,竟会做出这等惊世骇俗的事,可她偏偏就做了,这是最快逼迫他们露出马脚的方法,如果利用的好,没准还能策动他们窝里反,一旦怀疑的种子播下去了,狗咬狗一嘴毛,要比她自己动手去查快速的多。 只是这种方法的坏处就是绝不能被人发现,若是被人知晓她堂堂总督假扮匪类扣押朝廷官员女眷,绝对能让她被吐沫星子喷死,参奏她的折子能把龙书案给砸塌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低声道:“吩咐下去绝不能走漏消息,此事你知我知,就是路唯新、卢一钰也绝不能叫他们知道。” 云墨道:“大人放心,都用的是您自己的人,张强和皮小三安排找来的,其中还真混着山匪呢,就算走漏风声也好推脱。” 郭文莺想到曾经收编了的太湖匪首杜二黑,不由微笑起来,看来身边还就得多整些能人异士,有时候越是鸡鸣狗盗的,还不一定就成不了大事。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云墨就能把事情安排好,可见这几年跟着自己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他虽是皇上安插在她身边的人,到底也没有事事向封敬亭报告,心向着自己,还是可堪大用的。 心里高兴,挥了挥手让他下去,随后上床睡觉去了。她必须要好好养养神,明天迎接她的怕是一场大乱了。 这种乱不同于战场,兵不血刃,可他妈的更耗神啊!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总督府外就乱了套了,更有人敲起了堂鼓,咚咚的鼓响惊得人一个哆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敌军打进城来了。 郭文莺被混乱惊醒,刚穿了衣服,就见卢一钰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大人,大人,出事了。” 他也真是慌了神,官帽都跑歪了,进门时都没看清门槛,差点绊得栽了进来。 郭文莺把手里的热帕子递给红香,埋怨道:“表哥,能出多大事啊,至于慌成这样。” 卢一钰喘了口粗气,“真的出大事了,朝廷三品四品官员的女眷于昨晚被人劫走,不同时间,不同地点,联手作案,这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绑架啊。” 郭文莺微微一晒,“不同地点,却相差无几的同时下手,倒真是好手段,是谁下的手可查到了?” 卢一钰摇摇头,“这么短的时间如何查得出啊,今早十几个官员家里同时来报案,总督府大堂里都乱了套了。” 郭文莺点头,慢条斯理道:“一会儿我出去看看,表哥先在前面应付一下,告诉他们本官定会为他们做主就是了。” 卢一钰应了一声,转身又跑了出去,看那神情倒是真着急了。 本来就是,在总督大人治下,出了这等大乱子,他身为总督行辕的主事,也难辞其咎啊。 此事虽急,郭文莺却半点不急,她自是心中有数,便慢慢的吃饭,一顿饭足吃了大半个时辰才慢慢的换了衣服,随后在红香的搀扶下,慢悠悠从房里出来。 等到了前面大堂,堂上都乱成一锅粥了,一堆人围着卢一钰,吵吵嚷嚷之声不绝于耳。 “大人,快给想个办法啊。” “大人,你赶紧说句话啊。” “大人,匪类如此嚣张,这可如何是好啊?” ....... 卢一钰被人抓着,晃悠的都快散了架了,心里暗道,我怎么知道如何是好?出了这样的事,总督大人倒是稳如泰山的,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应付,他哪儿知道总督大人是怎么想的? 郭文莺看见前面卢一钰被人围着,吵嚷的头都大了的场景,不由有些好笑,到底表哥经历的事少,这么点事便应付不来了? 她轻咳一声,那些人回头望见是她,忙放开卢一钰,躬身施礼,“见过总督大人。” 郭文莺微微颔首,明知故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帮人如此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 “大人,是这样的。”众官员围了过来,开始诉说事情的经过。 其实事情的版本不外乎就是那几个,昨夜游园回家,路上突遇匪类,一应仆役都被人打倒,轿中各自的夫人、女儿,或者妹子都惨遭毒手,被匪类劫持了。 真是惨不忍睹,惨绝人寰,一想到那些弱智女流,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尖声呼救的模样,简直太过凄美了。 郭文莺自是义愤填膺,大怒道:“真是岂有此理,出了这样的事,巡防营何在?福州知府干什么吃的?” 她连点出两个名字,福州守备和福州知府听得一激灵,忙站出来告罪,“启禀大人,属下失职,还请大人责罚。” 郭文莺气呼呼道:“确实该罚,你二人掌管福州要务,却致使匪类横行,治安如此之坏,你二人难辞其咎,本官定要治你二人之罪。” 那两人吓得面色惨白,连声告罪,“求大人饶恕。” 郭文莺哼一声,“给你们两人十天的时间,必须破了此案找到被害女眷,否则这官也不用再做了,府衙的监牢里给你们各自留个单间。” “是,是。”两人唯唯诺诺应了,心里却觉得此事着实难办。 自郭文莺到了东南之后,大力整治治安,东南的倭寇剿灭一清,各处盘踞山头的山匪也早被清剿了,这到底是哪儿来的一伙不知死活的东西,把福州城搅闹成这样,于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六章 目标 他们自是想破头也想不出是谁干的,郭文莺却也不肯就让此事这么结束了。 她冷冷看着底下站着的官员,福建巡抚和两淮盐运使两个人面色最为平静,两人垂手站着,至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 按说他们的夫人也丢了,能表现的这么无所谓,还真让人有些奇怪了。 她注视半晌,才开口道:“李大人,你也是来福州做客的,出了这样的事,倒是本官对不起你了。” 两淮盐运使李庆玉微微一笑,“总督大人言重了,福州本就是本官的故乡,本官在此盘踞几日,打扰地方也实属不该。说起来此事我也难逃干系,若不是拙荆寂寞,搞什么诗会花会的,也不会让贼人有所乘,弄出这么多事了。” 郭文莺道:“李大人不用自责,此事与你何干啊?”她本来还想把目标引到李庆玉身上,让人觉得是因为出了他的别园才出了事,不过他这么大方承认了,倒不好再拿来做文章了。 李庆玉轻叹口气,“说起来这幕后指使之人真是个奸诈小人,阴险毒辣,卑鄙无耻,日后当死于乱箭之中。” 这话骂得甚是解气,骂的还不是绑匪,而是幕后指使之人,很是意有所指,倒真是有几分意思了。 郭文莺磨了磨牙,这李庆玉看着是个老持稳重之人,没想到骂起人来也是这般口齿伶俐,这是欺负她不能回骂回去吗? 两淮盐运使始于前朝,设于产盐各省区,专设于两淮、两浙、福建等产盐各省,其全称是“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简称“运司”,其下设有运同、运副、运判、提举等官。两淮盐并不是指两淮地区,而是两淮盐场,淮南盐场和淮北盐场,盐运使具体掌管食盐运销、征课、钱粮支兑拨解以及各地私盐案件、缉私考核等。除了盐运使,还有湖南湖北,江南江西各盐道。两浙和福建自也有自己的盐道。 其实认真说起来,郭文莺真管不了盐运司的事,先不说两淮盐场根本不在她的地界,盐运司自有巡盐御史督办,那也是朝廷的事,还轮不到她一个地方官员来插手。便是浙江和福建的盐道,也不能完全被她掌控,也因为此,那些人才敢跟她周旋,不把她的钧令放在眼里。 郭文莺心里动了气,表面上却还是沉静自若,她道:“李大人不用动气,此事本官定会给大人一个交代的。夫人虽被抓,料想也不会有事,大人放宽心就是了。” 她说着又对福建巡抚道:“胡大人,你有什么要说的?” 李庆玉可以不把郭文莺放在眼里,巡抚大人却不敢,他忙躬身一礼,“此事也是本官职责所在,出了这等事,本官身为巡抚也难辞其咎,请大人准许本官亲自调查此事。” 郭文莺微微点头,“准了。”此事不由她出面,反而更好了。 巡抚大人道了谢,随后带着福州知府和守备出去了,他们自去大力追查绑架的山匪。 郭文莺看看堂中还站着的众位官员,“出了这样的事,你们心中怕是都觉不安,此事过不了几天就会有定论,你们且先回去吧。” 诸位大人都行了礼,随后鱼贯而出,事情到了现在,谁也说不出什么,若单论责任,福州知府和守备才是首当其冲,最不济还有巡抚大人顶着,怎么怪也怪不到总督大人身上。便也只能先暂时等着,等着查出什么消息,再商议如何救人了。 等人都走后,郭文莺轻吁口气,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卢一钰走上前来,低声道:“大人,不用过于伤神,此事属下也会着人去查,定会给那些人一个交代的。” 郭文莺点点头,“那就请表哥多费心了。” 她站起身,准备回内院休息会儿,昨晚睡的不是太好,这会儿正觉困乏呢。果然是有了身孕,便是能吃下饭,身子也大不如前了,若是从前,她连续熬夜一两个晚上也不会这般觉得累。 到了后院内房,云墨正等着她,见着郭文莺露齿一笑,一副讨赏样,“大人,还满意吗?” 郭文莺睃他一眼,随后抬腿给了他一脚。 云墨被打得一怔,“大人,这是怎么了?” 郭文莺道:“刚夸了你两句,做事就没分寸起来,身为劫匪,既然抓了人,不想着索要赎金,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云墨挠挠头,“索要什么赎金?” 郭文莺叹口气,本来想自己不管了,都交给他们去做,看来这些人是真不能叫人放心啊。 她道:“你若昨晚就把索要赎金的信送到各家,不许他们报官,今天就不会有这么多官员找上门来。咱们的目的本来就是让他们交赎金,然后趁机借入盘查各府的收入情况。此事只是个引子,有人质在咱们手中,那些人就不敢轻举妄动。你当把事情做在暗处,让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边明里到我这儿告了状,你说我是管还是不管?” 云墨一听,心里暗道,你那心思谁跟得上啊?谁知道你做这样事到底是为了什么?何况他们也没做过贼啊? 郭文莺瞧他那不长心眼的样子就有气,不过还好现在局面还在掌控之间,他们只要不乱就行。到了现在就是比谁能沉得住气,她只所以先出手抓了人,就是要逼得对方先沉不住气。看样子李庆玉还是个沉稳的人,不过别人可不一定了。 她忖了一下,对云墨道:“既然是做贼之事,就听杜二黑的安排吧,他做惯水匪,对于如何做贼一清二楚。” 云墨点点头,做贼他是不懂,跑个腿还是可以的。心里打定主意,以后有事还是提前跟她商量的好,若是成了也罢,若是砸了,郭文莺肯定不会饶了他的。 杜二黑自是大有做贼经验,知道如何抓人,如何掩饰行踪,又如何跟人要钱索要赎资。不过第二日,每一封勒索信都到了各家的府宅,信上各写着不同的赎资,有的是五万,有的是十万,不过却有一条是相同的,那就是若敢报官,立刻撕票。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六章 目标 拿到勒索信,各家的反应都不尽相同,郭文莺也不需要叫人去查探,大约也猜得到他们想什么。只是她身子实在不济,也没有心力跟他们玩太多心眼,只能静观其变了。 她正坐在房里喝着雪梨银耳炖雪蛤,卢一钰和路唯新两人一起走了进来。 路唯新难得看她这么注重保养,倒是会心一笑,“瞧见你这么久,也只有这几日看着像个女人了。” 郭文莺笑了笑,“我做了惯了不是女人的事,像不像女人也无所谓,倒是你们两个有什么事了?” 卢一钰道:“我也是和路大人在门口遇上,我是来回禀大人上次让查的事的。”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幅画像,那正是上回姜斌画给他的。 郭文莺心中一喜,“可是找到他们是谁了?” 卢一钰点头,“画中这个六十上下之人已经查实,此人正是张家的当家人张景山。不过这张景山明面上是掌舵人,有些事还是听张家三叔的,属下让人对张家一干男女眷进行了详查,这是族谱上的族人名单。” 他递了一张纸过去,郭文莺展开一看,上面列的清清楚楚,张家上下共有七百七十人,老一辈的兄弟六人,张景山是老大,也是名义上的主事,其余的兄弟各居五院,并各管一事。而插手盐务的主要是老三和老四。 再下一辈的年轻一代共有十七人,长房三人,二房三人,三房四人,四房三人,五房二人,六房二人。而郭文莺上回遇上的张陵容正是长房的人,也是长房唯一的嫡子,正是继位张家,下一代最有可能的当家人。 郭文莺看了一会儿,只记了个大概,其中对于女眷介绍的并不多,不过她猜测上回在李夫人那园子里遇上的第二个张夫人可能是张家长房的正妻,也就是张陵容的母亲,至于那第一个遇上的张夫人,可能是另外哪一方的夫人吧。 她问过云墨,那两位张夫人都被抓了起来,抓她们最为不易,两人身边有高手保护,很是折了几个才抓了起来。这也是因为那些人是郭文莺一手带出来的,经过几次大战的心腹,换了真正的匪徒,可没那么容易把人抓住的。 这会儿她倒有几分想会一会这位张夫人,也不知她若瞧见她时,会是什么表情,有没有后悔在园子里陷害了她? 卢一钰介绍完张家,又拿出第二幅图,“这一个人就让人费解了,此人蒙面,显然不想叫人瞧出他是谁,而越会这么做,就越表示他在心虚,也就是说他的身份绝不能暴露出来。而且此人的身份也绝不会比张家低,否则张景山不会冒险亲自会见。大人可知,在这东南之地不能暴露身份,又恰巧卷进盐案里的大人物可能有谁?” 郭文莺冷笑,“我看未必是东南之地。” “大人的意思是.......?” 郭文莺没接他的话茬,只道:“卢大人可知道那日我在园子里还看见一个重要的人?” “是谁?” “缘月郡主。” 卢一钰“啊”一声,“大人是在怀疑此事东静王也参与其中?” 郭文莺伸手在桌子上敲了几下,神态忧思,她不是怀疑,而是十分怀疑。只是身为一个王爷,有封地有采邑,为什么会铤而走险做这样的事呢?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既然做了,就不要让她抓住把柄,否则她不是封敬亭,可不会认这个什么皇叔的。 郭文莺道:“你再去查吧,他们肯定近日要筹谋一些事,把姜斌也带着去,让他想尽一切办法抓住那个女刺客,若抓不到也不用他再回来。跟他说,这是死命令。” 她知道姜斌这人,要是不给他施加点压力,他浑身的懒骨头就会发作,就像上回对付无影门就是这样,不给他施压,他也不会跑断腿的去找丐帮帮忙。这回不管他找哪些江湖朋友,她务必要个活的。 卢一钰自去办差,姜斌听到命令如何抓耳挠腮,背地里大骂郭文莺,自不用说了。 路唯新在一边坐着喝茶,等她忙完了才开口道:“你还真是忙乱。” 郭文莺道:“你找我什么事?” 路唯新道:“昨日家父来信了,问我什么时候回京,好像皇上也写了信了,怎么?大人没收到吗?” 郭文莺自然知道皇上给她来信了,皇上催她尽快回京,说东南危险,让她把诸事整理一下即刻回京,随后再派总督过来镇守。 她知道虽知道,但却一时下不了决定罢了,好容易把一颗颗棋都布下去了,见不到结果,她真不放心离开。可是孩子,她总还要为孩子着想的吧。 心中一叹,低声道:“你若想回京,便先回去吧,你路家只有你一个独子,原也犯不上在这危险之处。” 路唯新气恼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不走,让我把你一人留在这里怎么可能?你不惧死,难道我会惧死不成?我还不是为了你,你终究是个女人,事情办到现在也算是功成了。还倭寇已除,两处码头也在有序的建造中,你在东南的使命已经完成,你不回京,非得跟那些丧心病狂的盐商周旋什么?” 郭文莺睃他,这里面又岂是盐商那么简单,大半个东南的官员都陷在里面,以张家为首,掌控了大半个天下,张家不除,天下难安啊。 她也早想回京了,可不管将来皇上派谁来执掌东南,都不会有她的魄力,事情办到一半就放弃,不是她的脾气。她走与不走,其实每天心里都在煎熬中。 她叹道:“唯子,我说了你可能不信,我现在已经脱不开身了。”这座福州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就算现在她肯收手,那些人也想着怎么收拾她,不除了这些祸患,日后她也得不了安生。 “我现在在总督府里,只要不离开这座府邸就不会有危险,其实我刚才说的也是气话,我也不想让你走,你若走了,我一个撑不住东南的场面。”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八章 血洗 拿到勒索信,各家的反应都不尽相同,郭文莺也不需要叫人去查探,大约也猜得到他们想什么。只是她身子实在不济,也没有心力跟他们玩太多心眼,只能静观其变了。 她正坐在房里喝着雪梨银耳炖雪蛤,卢一钰和路唯新两人一起走了进来。 路唯新难得看她这么注重保养,倒是会心一笑,“瞧见你这么久,也只有这几日看着像个女人了。” 郭文莺笑了笑,“我做了惯了不是女人的事,像不像女人也无所谓,倒是你们两个有什么事了?” 卢一钰道:“我也是和路大人在门口遇上,我是来回禀大人上次让查的事的。”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幅画像,那正是上回姜斌画给他的。 郭文莺心中一喜,“可是找到他们是谁了?” 卢一钰点头,“画中这个六十上下之人已经查实,此人正是张家的当家人张景山。不过这张景山明面上是掌舵人,有些事还是听张家三叔的,属下让人对张家一干男女眷进行了详查,这是族谱上的族人名单。” 他递了一张纸过去,郭文莺展开一看,上面列的清清楚楚,张家上下共有七百七十人,老一辈的兄弟六人,张景山是老大,也是名义上的主事,其余的兄弟各居五院,并各管一事。而插手盐务的主要是老三和老四。 再下一辈的年轻一代共有十七人,长房三人,二房三人,三房四人,四房三人,五房二人,六房二人。而郭文莺上回遇上的张陵容正是长房的人,也是长房唯一的嫡子,正是继位张家,下一代最有可能的当家人。 郭文莺看了一会儿,只记了个大概,其中对于女眷介绍的并不多,不过她猜测上回在李夫人那园子里遇上的第二个张夫人可能是张家长房的正妻,也就是张陵容的母亲,至于那第一个遇上的张夫人,可能是另外哪一方的夫人吧。 她问过云墨,那两位张夫人都被抓了起来,抓她们最为不易,两人身边有高手保护,很是折了几个才抓了起来。这也是因为那些人是郭文莺一手带出来的,经过几次大战的心腹,换了真正的匪徒,可没那么容易把人抓住的。 这会儿她倒有几分想会一会这位张夫人,也不知她若瞧见她时,会是什么表情,有没有后悔在园子里陷害了她? 卢一钰介绍完张家,又拿出第二幅图,“这一个人就让人费解了,此人蒙面,显然不想叫人瞧出他是谁,而越会这么做,就越表示他在心虚,也就是说他的身份绝不能暴露出来。而且此人的身份也绝不会比张家低,否则张景山不会冒险亲自会见。大人可知,在这东南之地不能暴露身份,又恰巧卷进盐案里的大人物可能有谁?” 郭文莺冷笑,“我看未必是东南之地。” “大人的意思是.......?” 郭文莺没接他的话茬,只道:“卢大人可知道那日我在园子里还看见一个重要的人?” “是谁?” “缘月郡主。” 卢一钰“啊”一声,“大人是在怀疑此事东静王也参与其中?” 郭文莺伸手在桌子上敲了几下,神态忧思,她不是怀疑,而是十分怀疑。只是身为一个王爷,有封地有采邑,为什么会铤而走险做这样的事呢?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既然做了,就不要让她抓住把柄,否则她不是封敬亭,可不会认这个什么皇叔的。 郭文莺道:“你再去查吧,他们肯定近日要筹谋一些事,把姜斌也带着去,让他想尽一切办法抓住那个女刺客,若抓不到也不用他再回来。跟他说,这是死命令。” 她知道姜斌这人,要是不给他施加点压力,他浑身的懒骨头就会发作,就像上回对付无影门就是这样,不给他施压,他也不会跑断腿的去找丐帮帮忙。这回不管他找哪些江湖朋友,她务必要个活的。 卢一钰自去办差,姜斌听到命令如何抓耳挠腮,背地里大骂郭文莺,自不用说了。 路唯新在一边坐着喝茶,等她忙完了才开口道:“你还真是忙乱。” 郭文莺道:“你找我什么事?” 路唯新道:“昨日家父来信了,问我什么时候回京,好像皇上也写了信了,怎么?大人没收到吗?” 郭文莺自然知道皇上给她来信了,皇上催她尽快回京,说东南危险,让她把诸事整理一下即刻回京,随后再派总督过来镇守。 她知道虽知道,但却一时下不了决定罢了,好容易把一颗颗棋都布下去了,见不到结果,她真不放心离开。可是孩子,她总还要为孩子着想的吧。 心中一叹,低声道:“你若想回京,便先回去吧,你路家只有你一个独子,原也犯不上在这危险之处。” 路唯新气恼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不走,让我把你一人留在这里怎么可能?你不惧死,难道我会惧死不成?我还不是为了你,你终究是个女人,事情办到现在也算是功成了。还倭寇已除,两处码头也在有序的建造中,你在东南的使命已经完成,你不回京,非得跟那些丧心病狂的盐商周旋什么?” 郭文莺睃他,这里面又岂是盐商那么简单,大半个东南的官员都陷在里面,以张家为首,掌控了大半个天下,张家不除,天下难安啊。 她也早想回京了,可不管将来皇上派谁来执掌东南,都不会有她的魄力,事情办到一半就放弃,不是她的脾气。她走与不走,其实每天心里都在煎熬中。 她叹道:“唯子,我说了你可能不信,我现在已经脱不开身了。”这座福州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她的命,就算现在她肯收手,那些人也想着怎么收拾她,不除了这些祸患,日后她也得不了安生。 “我现在在总督府里,只要不离开这座府邸就不会有危险,其实我刚才说的也是气话,我也不想让你走,你若走了,我一个撑不住东南的场面。” 正文 第五百八十九章 网破 路唯新皱眉,“你真要动兵了?”上次她说,他还不大信,这会儿看来竟真是要血洗了。 郭文莺点点头,“我已经传令徐横,叫他随时待命,你也准备一下吧,最多一个月,东南之乱必然会有个结局。” 路唯新叹气,知道劝不住她,怕是父亲的一番心血也要白费了,而且怕是过不了多久皇上也会来东南。他寻思了一刻,还是不告诉郭文莺的好,这丫头胆子太大,要没个人治治她,还不定惹出多大乱子。 血洗东南,她也真敢干啊。 # 土匪发来的勒索信,在福州的各大官邸都起了很大效果,包括福建巡抚也不例外。 他寻了几日都没找到那些土匪的踪迹,他们好像是消失了一样,竟是遍寻不到。按说只要在福州地界,就不可能有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到底人会藏到哪儿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再加上收到勒索信,竟然跟他索要二十万两白银。 如此数额庞大,他如何舍得拿出来,寻思半晌只好去找李庆玉讨个主意,这位盐运使可是目前这些官员的主心骨呢。 他来到李家在福州的别院,这座远近驰名的景园。 刚步进园子,就被这别致优雅,精雕细刻的园林给震撼了,他们福州官员说是捞了不少,可真要比起来连这位盐运使的手指缝里露的都不如。瞧瞧人家住的地方,虽然小住几日的别院都弄成这样,这他妈的得捞了多少啊? 他心里暗骂这龟孙子吃肉,就叫他们喝点汤,脸上却也不敢露出半分,一脸谦逊的跟着下人进了花厅,脸上的笑容半点都没敢散。 他进门时,李庆玉正瞧着只水壶浇着一只绿色的牡丹花,神态既悠闲又专注,倒是半点没有夫人被抓的惊慌和失意。 胡延誉几步迎上去,咂嘴道:“我说老李啊,你这也是姜太公稳坐钓鱼台,怎么一点不着急啊?” 李庆玉抬头斜了他一眼,“着急又如何?不着急又如何?” 胡延誉叹气,这李大人还真是心大的,他娶了没几年的小媳妇,就不信他不想要了。他道:“让掏银子赎人呢,否则就要撕票。我说你没收到勒索信啊?” 李庆玉哼一声,“自然收到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到底这钱是掏还是不掏啊?” 李庆玉也不答他,把手里的水壶递给一旁的丫鬟,又拿了一条金丝走线的白巾擦了擦手。 这会儿有下人奉了茶,他坐在主位上,对胡延誉做了个请的动作,“胡大人先坐下喝杯茶吧,休息一会儿。” 胡延誉又哪里心静的下来啊,手捧着茶盏喝了一口,忙又道:“你到底怎么想,也给我交个底行不行?” 李庆玉喝了口茶,微微一笑,“你倒先说说关于贼匪的底细你查到多少。” 胡延誉道:“查,能查出什么?到现在连那帮人在哪儿都不知道。”他说着又道:“不过说实话,倒也不是一点没查出来,我派了许多人下去,约莫摸清了,那匪首名叫杜二黑,乃是原来太湖上的水匪,不知怎么的摸到福州来作案了。” 李庆玉睃他一眼,“就查到这些?” 胡延誉道:“就是这些啊。” 李庆玉哼一声,“看来胡大人也没尽多少力嘛。这杜二黑在几个月就从太湖离开了,这段时间到了哪儿,都接触了什么人,大人当真一点都不知道吗?” 胡延誉一怔,“莫非李大人有什么消息?” 李庆玉面色微有些难看,其实他也没得到什么确切的消息,只是有些杜二黑的身份。关于杜二黑从太湖离开后去了哪儿,他查了许多地方都没查到,这人好像是凭空消失了,太湖几百名水匪也都跟着消失了。竟是一点痕迹都没有。 其实这也是因为郭文莺运作的好,当初她让徐海把杜二黑等人收编的水军的时候,就料到有一天会有人拿杜二黑的身份做文章。不过当时也没想让杜二黑从操就业的,只是为了去除隐患,让徐海把有关太湖水匪的痕迹都给抹去了,还给杜二黑换了个新名字,叫杜昭,在水军里做了五品小官,带着一帮弟兄,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别人都知道杜昭,哪知道杜二黑,更不知道杜昭和杜二黑的关系,他听郭文莺之命再摇身变回水匪,一时之间这五个多月的去向竟是一点找不到了。也难怪胡延誉和李庆玉派了许多人出去,都遍寻不到,不怪他们没尽心,只能说郭文莺太有先见之明了。有徐海出面抹去痕迹,有八万水军作掩护,便是再高明的探子也未必能找得到,谁又知道他们被收编了呢? 不过李庆玉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也没那么好糊弄就是了。 此刻,他冷冷一笑道:“胡大人,你就真以为这事是一帮水匪干的吗?那些水匪是什么人,太湖上的一帮水鬼罢了,平时里帮着打捞尸体,赚点死人钱,遇上肥羊就抢劫一把,这些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劫朝廷命官的亲眷?” 胡延誉咂咂嘴,“我也不相信啊,可事实在这儿摆着呢,我们也是费了好大劲才查到是杜二黑带人所为的。” 他自是不知,他之所以能查到杜二黑,是因为郭文莺想让他查到,若是她不想,便是连这帮匪类是谁,他也寻不出来。 李庆玉瞧他那样心里就有气,暗骂一帮蠢货,要真是明面上这么简单就好了。也就是因为这不是他的地盘,他的势力施展不开,要是在两淮之地,又有什么事是他办不成的? 胡延誉道:“我说李大人,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你总说这背后有人,这背后到底是谁啊?你也跟我说说,咱们怎么也得看看是栽在谁手里了吧?” 李庆玉思忖一会儿,“其实我也不好说这里面就有谁,不过总觉得和总督府里那位脱不了干系,若真是那位的主意,那咱们这一回可就不止栽个跟头那么简单了。” 胡延誉撇嘴,“那位?郭文莺?她一个女人,能做这样的事?我说李大人,你想就想,别瞎琢磨,那好歹也是二品大员呢,一个正二品的朝廷命官,能跟水匪勾结?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收勒索的银子?” 正文 第五百八十九章 网破 李庆玉叹气,他就算猜到这事可能和郭文莺有关,可就是一时想不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都说这女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果然是没半分正经,竟让他猜不透她下一步要干什么? 可就算再猜不透他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留着那女人在东南,终究是不行啊。 他摩挲着手里白玉扳指半天,久到李庆玉都有些着急了,他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一边走一边嘴里嘀咕着,“这怎么办啊?这要怎么办啊?” 李庆玉忽然长长吁了口气,“李大人,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有件事你可敢做吗?” 胡延誉停了下来,回身望他,“你什么意思?” 李庆玉用手比了手势,胡延誉瞥了眼,突然“呸”了一声,“就这啊,我跟你说,要是能做成,我早就做了,莫说是我了,就是这福州之地,不知道多少人存着这心思的。可心里想也就想想吧,谁能办得成呢?先不说郭文莺有多狡猾,就是她身边里外三层的那都是皇上的亲卫和锦衣卫啊。东南大半的兵力都在她手里攥着,十万陆军,八万水军,要人有人,要船有船,那是想打谁打谁,想抓谁抓谁。不然你以为这偌大的东南三省就听她一个娘们的摆布?” 李庆玉叹一声,他也知道此事不易,前段时间张家也不是没出手,可那又怎么样?无影门都叫人给端了,虽然跑了门主蔺远,可到底损失巨大,最后连郭文莺的一根头发丝都没伤着。他本来想这个胡延誉是个蠢的,干脆叫他去拼个你死我活,没想到这个软蛋,还没动手就先怕了。 看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了,那个死女人,怎么就不出门了呢?竟让他们一点机会也摸不着。 胡延誉本来想从他这儿讨个主意的,结果李庆玉除了叫他去送死,半点有建设性的话也没有,他心里也有些恼意,心说,得了,个人顾个人吧,横竖他拿的也不是大头,剩点汤汤水水的喝了两口罢了,就不信抓住了还能把他杀了不成?大不了他辞官不做了,回老家抱娃去。 他自有了退意,也不再跟李庆玉废话,起身就告辞了。 等他走后,李庆玉总觉得心神不定的,丢了个夫人他倒不怎么在意,一个女人而已,可若是盐场出了事,那可是要是他的命了。 他忖了一会儿,高呼道:“来人,把管家叫来。” 过了一会儿,李府的管家小步跑着过来,“大人,有什么吩咐?” 李庆玉道:“你马上去一趟盐场,让人警醒着点。”说着顿了顿又道:“去跟两江总督余大人送个信,叫他把两淮的盐场照看好了,绝不能让郭文莺的手插到那儿去。” 福建和浙江两省的盐道他们可以弃了不管,但这两淮的盐却绝对不能出事,两淮盐场比周边这些省市盐道上的盐加起来还要多,那是他们真正的家底啊。 徐管家笑道:“大人真是多虑了,这闽浙总督还能管到两江去吗?” 李庆玉哼一声,要真是管不到就好了,就怕郭文莺那边真豁出去跟他们死磕,要真把盐场给封了,他们才是真玩完了。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郭文莺的胆子没那么大了。 # 此时此刻,在总督府里的郭文莺,正拉着路唯新的袖子,七扯八扯的扯个没完呢。 路唯新今早新换的衣服,袖子都快被她扯脱线了,他皱皱眉,“文莺,我跟你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这没旨意怎么能胡乱行事?” 郭文莺露齿一笑,“旨意好说啊,回头跟皇上说说补一道圣旨就完了,只是这会儿时间紧急,绝不能让他们把两淮盐场的出入账册全销毁了,你带人去一趟,把淮南和淮北的盐场都给封了。” 路唯新道:“说的容易,我一个锦衣卫佥事,封两淮盐场?我拿啥封,以什么理由封?” 郭文莺笑道:“理由可以编嘛,比如你们抓钦犯凑巧抓到那儿去,比如就说有人匿名告两淮盐运谋反,怎么个理由不行啊?又不是真的查封,先把盐场围起来,不让他们随便动就是了。一旦证据毁了,我就是想追查也追查不出来了。” 路唯新被她缠的没办法,叹道:“也就是你这胆子吧,你一个闽浙总督,插手到两江去,又管起盐道来了,你也不怕有人参奏你?那帮御史们可不知积了多少怨气了。” 郭文莺道:“参奏就参奏,咱爷们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他们先前要不是把我惹急了眼,我也不想把事做绝了。不过既然做就索性做的再大点,光东南这个地方还不够,怎么也得把两江和南直隶都给捎上,我还就真不信这个邪,那帮人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路唯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本来他还觉得自己胆儿够肥了,郭文莺的胆儿都超了他两了,查封两淮盐场,没旨意都敢这么干的,也就只有她了。自己也是死催的,居然还叫她给说动了。 他想了想,“算了,死就死这一回吧,大不了你闯祸砍了头,兄弟陪着你就是,你要一次性把盐案平了,自也有你的道理,我明天就带人去江苏去。” 郭文莺大喜,笑道:“还是唯子懂我。这也怪不得我也把事情闹大,只是皇上改盐课的旨意已经到了,不把现有的制度打破,这圣旨和公文就是空的,根本执行不下去,与其后来跟这帮人扯皮,倒不如一口气肃清了。重新换血推行新章,前一阵朝廷恩科不也用了不少新人,候补没地方去的,就拿来补了这窟窿也不错。” 路唯新白她一眼,拿大半个江南的官员填了坑,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不过他心里也知道郭文莺没说错,看各地官员对皇上盐务新规的态度,就知道这新规推不下去,就是强行推了也收不到效果。 正所谓灯下黑,回头该干什么,他们还会继续干什么。也只有像郭文莺这样,把这江南的官员打怕了,打的抬不起头了,这新规才能推行的下去。 正文 第五百九十章 梦多 他说明日走,郭文莺却觉不放心,怕夜长梦多,连夜就让路唯新点齐人马往江苏去了。除了一些锦衣卫和亲卫,郭文莺还跟徐横要了五千人叫他带着去。这么一来就算起了什么冲突,他们也绝不会怕了。按照郭文莺的意思,两江总督徐绍臣要是敢阻挠,就揍他丫的。 横竖是锦衣卫打了人,打了也白打,就不信徐绍臣能把锦衣卫怎么样了?最不济告个状,参奏他们一把,这对于路唯新有个毛的用? 也就是因为路唯新的性子,郭文莺才把他给派去了,换了二一个,这事都办不成。 等路唯新走后,郭文莺就开始计划下一步棋怎么走了。她先把盐场封了,等于断了这些人的退路,逼得他们不得不从乌龟壳缩出来跟她玩命了。前段日子过得有些过于平静,就好像双方都默认了暂时不动似得,那些人也大有要收手的意思,毁了不少证据,让她想抓人都摸不着由头。 现在棋都布下去了,接下来就只能坐等了,现在反倒不是她着急,着急的人怕是都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跳吧。 几个月以来的第一次,郭文莺轻轻松了口气,自从打松江回来,她心里就一直绷着一根弦,到现在才算松了一松。那么接下来她就且先看着吧,看着这场戏能场到什么程度,你方唱罢我登场,且看她是戏台上的,还是看台上的吧。 # 一大早起床,郭文莺心情并不算太好,怀孕之后睡眠也浅了许多,一夜间不知醒多少回。 三个月大的肚子还不算太显,不过也不敢再穿紧身的衣服,也不敢系腰带了。她让红香去做几件宽袍子,红香去了没多久,云墨就带着皮小三进来了。 有一阵子没见皮小三,这小子倒是看着更黑了些,他一见郭文莺,立刻嬉皮笑脸的跑过来,“头儿,你好像胖了。” 郭文莺横了他一眼,“你不在黄瀑峡待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黄瀑峡是她为杜二黑他们寻的藏匿之处,她上回和方云棠就是被困在黄瀑峡里面的山涧中,官兵找了好长时间都找不到,这回把他们往里一撒,也怪不得福建巡抚和福州知府摸不着这些人的影子。 皮小三嘿嘿一笑,“也是有事跟头儿说一下。” “什么事?” “是这样的。”皮小三挠了挠头,似乎怕郭文莺踹他似得,也不敢靠近,特意后退了几步。他咧嘴道:“昨天那位张夫人忽然叫嚷着肚子疼,咱们有个人跟着她出去方便,结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人就跑了。” 郭文莺皱眉,她倒真想狠狠给他几脚,好好的人看着,居然给走丢了,一帮大老爷们闲着干什么吃?只可惜她怀着身孕,这几脚还真不敢踢,只能瞪他几眼,“一个五十多的妇人,能跑到哪儿去?那周围的山涧、洞穴你们就没搜吗?” 皮小三虚虚一笑,“搜了,这不是没搜到嘛。” 郭文莺暗忖,那个张夫人果然是个有头脑的,居然被人看着也能跑了。走脱了她确实不好办,万一把行踪泄露出去,再带兵来拿可如何是好? 路唯新这会儿没在府里,他去江苏了,她只得让人把卢一钰叫过来,让他密切注意福州府衙的调兵情况。现在在福州府对方能调动的人马不多,想要剿匪也就守备府的那几百人,说起来也未必能成什么事。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最是紧要关头,当真一点错都不能出的。只能想办法牵住那些人马,叫他们一时半会儿去不了黄瀑峡。 卢一钰听她说,一时不解什么意思,问道:“大人,这福州府衙是不是有什么事?” 郭文莺道:“你不用多管,只要想尽办法把福州知府拴在府衙里,还有那巡抚胡大人,让他半步也不能离开福州。” 卢一钰知道她素来多智,这么说定有道理,便点头出去办差了。 他一走,郭文莺立刻对皮小三道:“你先在赶紧回去,其余的人都看紧点,不许再出半点错,还有杜二黑那儿,也务必跟他说了,不许泄露丝毫痕迹,实在不行从太湖那边找些真正的山匪水匪都行。但绝对不能叫人发现和官府有什么瓜葛。” 皮小三都应了,他也不敢再留,忙慌慌张张的跑了。一边走心里还寻思着,今天头儿脾气真是好,往常不痛打他一顿都是轻的,今天连半句责备的话都没说。 他是不知道郭文莺,不是说不想揍他骂他,只是身子不方便,而且大夫说了让她戒动怒,便也只能任他多活蹦乱跳几天了。 接下来一连两三天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按说不应该这么平静的,杜二黑他们的勒索信都发出去好几日,也没人去交赎金,整个福州城静的有点不像话。 郭文莺说不着急绝对是假的,她也想早点把这边的事处理清了,然后早点回京去,封敬亭那边已经来了三封八百里加急了,她若再不走,真备不住那厮会做出什么。万一再发现她怀了身孕,怕不要气得亲手掐死她了? 说不怕是假的,心里嘀嘀咕咕的也睡不大,连日来再加上上火,嘴角起了老大的燎泡。红香瞧她这样,不免埋怨她几句,说她一点没个当娘的样子,人家做了母亲都静养,偏她一天到晚还操那么多心。 郭文莺被她说的有些烦,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了,难道叫她撂挑子走吗? 她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子,走了几圈,突然道:“来人。” 外面云墨应了一声,推门进来。 郭文莺道:“速叫人去军营,把徐横给本官找来。” 云墨一怔,“大人要动兵?” 郭文莺没吱声,只摆了摆手叫他快去。既然现在僵在这里了,她不出点硬手是不行了,总窝在这总督府里,别人还以为她成了乌龟了。 徐横来得也快,虽没有兵部调令,但他跟郭文莺的关系,借个几千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郭文莺在后厅等他,瞧见他进来,直接问道:“你那儿带了多少人?” 徐横道:“只点了三千亲兵,大部分都是原来西北军的老人。”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一章 突破 郭文莺点头,这点人数也尽够了,又不是真火拼,拉出去撑撑场面也能吓死几口子。 她回屋换了衣服,再出来时已经是一副武将打扮,上身穿着武服,身上披着皮软件,只是腰上围着一条很宽的带子,似乎把整个腰身都裹在里面了,那样子看着十分怪异。 徐横看着她的样子眼有些直,“大人,你这要干什么?” 郭文莺道:“点齐你的人,跟我去一趟温州。” 温州离这里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好歹是在浙江地面上,属于闽浙总督管辖范围。 徐横道:“大人去温州做什么?” 郭文莺没开口,只让人把卢一钰找来,吩咐他把前些日子从福建和浙江两道盐场中抓的人带上,卢一钰倒是领命去了,只是他在福州事务繁忙,根本脱不开身,也不能跟着一起。 他心里明白郭文莺是想干什么,自来蛇打七寸,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不和张家直接对上是不行了,她去温州,自然是奔着张家大宅去的。只是他知道她现在身体情况,不免低声劝道:“大人,这事让徐横去也不是不行,大人何必亲自跑一趟呢?” 郭文莺摇摇头,若是能不去她也不想去,只是徐横到底只是个武将,这种抄家的事他出面不合适,也只有她亲自带队才能镇住场面。 大队人马出了福州城,往温州城走,可刚过了丽水,郭文莺忽然就叫人停住,吩咐转道往杭州去。 徐横自是不解,其实郭文莺也是在路上想着才明白过来,他们这么气势汹汹的过去,就算能一时打压住张家的气焰又怎么样?说到底张家也只是这南方众多盐虫中的一只,虽是最大的一只,但即便扳倒了张家也对整个大局影响太大不了。尤其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证据不足啊。 所以最关键的,还得查找证据,而杭州绝对是最大的突破口。 徐横跟她多年,知道她的性子反复无常的时候多,也不敢有异议,立刻命军队转道。 一路到了杭州,鞍马劳顿,郭文莺整整歇了一天才缓过劲儿,到底现在身子不如从前,也不敢过于劳累。她舅舅卢俊延也新近到了杭州,做了浙江的督学,虽是离权力中心远远的,倒也绝不会出什么事。此次到了杭州,便就住在舅舅家里了。让徐横把带来的人马留在城外候命,她最少要在杭州待个七八天。 次日一早,她就开始召见杭州大小官员,这些人也不知道总督大人突然驾临是为了什么,都小心翼翼伺候着。 郭文莺只跟他们寒暄了几句,最后留下杭州知府。 这位杭州知府陈万喜正是郭文莺路上遇上的那个大胖子,他也是盐商出身,长得肥头大耳,跟个欢喜佛似得。 郭文莺对他显得格外亲近,一口一个“陈大人”的叫着,倒似是把她当朋友看了。她把卢俊延也一起找来,跟着陪酒,在卢府里请这位陈大人吃饭。 陈万喜以为总督大人对她另眼相看,不知道心里多美,酒席间手舞足蹈的,被卢俊延灌了几杯酒,立刻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郭文莺顺势道:“陈大人,本官此次来杭州,也是想见见这杭州的大小盐商,不知道陈大人能不能召集一下?” 陈万喜忙道:“大人有命不敢不从,这杭州的商会会长马如云正是位大盐商,下官可以请这位马会长来拜见。” 郭文莺自是点头应允,也不用等次日,当天她就在卢府里见到了这位马会长。 马如云是个矮胖的中年人,四十来岁,留着一缕小胡子,笑起来双眼眯眯的很是富态。他盐商的头头,在杭州乃至整个江南都是极有势力的,有时候连知府都得听他的。他说一句话,整个官场都要跟着颤上两颤的,若不是陈万喜开口,她还真不知道杭州还有这么一位人物。 分宾主落了座,郭文莺便直接入了主题。她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马会长可知这是什么?” 那是一张盐引,所谓盐引就是商人到盐场支盐的凭证。每引一号,分前后两卷,盖印后从中间分成两份,后卷给商人的,叫“引纸”,也作盐引;前卷存根叫“引根”。这一张正是后卷。 这张盐引不过是个引子,也为了接下来查盐税,抛出来的一块砖。在前朝的时候,每张盐引可领盐一百六十斤,价六贯。那会儿监管不严,确实有一些不法商人勾结官府,乱买乱售盐引,买卖私盐,不向国家缴税。自南齐立国之后,所行盐法是引岸法,各地官府置局卖引每引付盐四百斤,纳银四两五钱。通俗一点就是,商人想要运盐,先买盐引,然后取得公开运盐的权利,成为专商。 这样的监管比原来严了许多,可照样有漏洞,否则也不会收上来的盐税远不到期望了,只不过现在还不知道漏洞在哪儿。 这种东西马如云几乎每天都,见他眼神闪了闪,“大人要做什么?” 郭文莺拿着那张盐引,笑得好不灿烂,“本官只是想做点盐生意,马会长应该不会推诿吧。” 马如云一怔,“什么盐生意?” 郭文莺笑道:“本官手中现在有一万张盐引,想用这个跟几位换点粮应该不难吧。先朝曾有规定,用米一石三升可换盐引,然后凭盐引到两淮都转运盐,在指定地督区贩卖。” 一万张?马如云倒吸了一口气,今年来朝廷对盐引管制越发的严,想拿一张盐引并不容易。迫不得已,他们才会和官府勾结,暗地里盗卖私盐,获利虽丰,却终究是在提着脑袋挣钱。若真能从钦差手里获得这批盐引,那可是他们经营一年的量,是再好不过了。 可多年来在商场打滚的经验,他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郭文莺想查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心里早存了戒心,小心问道:“不知大人这盐引从何处而来?”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二章 盐引 其实郭文莺有盐引吗?有,不过就这一张。这还是那日卢一钰说查盐场的时候没收来的盐引,她当时拿着看了看,也没还回去,顺手揣袖子里了。至于一万张,那纯粹是顺嘴胡说了,统共抄来上百张盐引,刮大风也不可能刮过来那么多啊! 她自想诈一诈这位马会长,可马如云显然不上当,她刚起了个头,他就开始推诿了,说什么手里没粮,又说这么多盐引,朝廷管制太严,他们身为守法之人,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话里话外还挤兑郭文莺,大有暗讽她不该借官威徇私枉法的意思。 郭文莺心里这个气啊,面上却也不动声色,只笑道:“我只是试探一下马会长,马会长果然不愧是杭州商会的砥柱,当真是佩服。” 她一计不成,转而又道:“明日本官要在杭州归云楼请杭州府各位盐商,不知马会长可否给安排几桌酒席?” 郭文莺是闽浙总督,那是顶顶大的官了,马如云自然着力巴结,找酒楼,订酒席,包括宴席上要喝的酒,他都全数包了。选的是最有名的菊花醉,一坛就要值个上百两,倒是没费了郭文莺一分银子。 宴会自然准备的格外丰盛,请了杭州城大小官员,还有杭州城的最有势力的盐商,请帖都是马如云以郭文莺的名义发出去。 有人给安排好,郭文莺乐得轻松,静等着明日赴宴就是看。 在归云楼外,她刚一下轿就被人如众星捧月般迎了进去,楼上大小官员和盐商们早已等候多时,弄得倒好像请客的是别人,她只是个上上之宾。 郭文莺也不管那么多,她要的就是这个气势,只要花钱的不是她,谁请客倒无所谓了。 她一踏上二楼,一眼便瞧见坐在首席的浙江巡抚郑文斌,这个不过三十多岁的新任巡抚大人长得还真是亮眼,不管在什么地方,周围有多少人,让人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他。 美男子自是人人爱的,泡不泡的,多看两眼也是好的。从第一天到杭州,她就对这位巡抚大人格外注意,尤其在听说他是张家的女婿之后,就更多了几分关注。此刻笑着走过去,离老远就打招呼,“郑大人,多日不见,您可好吗?” 郑文斌笑着回礼,言语中颇有些调侃,“郭大人客气了,咱们似乎是昨日才见的吧?” 昨日郭文莺专门把他召了过去,也不说有什么事,只拉着他唠了半天家常,知道的会说是关心政务,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女总督看上小白脸巡抚了。不过一夜功夫,就传出许多闲话来。 郭文莺笑笑,“我对大人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话说得颇引人误会,若是被封敬亭听到了,肯定鼻子都得气歪了,不过谁叫他不在这儿呢,便也任她胡诌了。她不管别人怎么想,总归她对这位郑大人的兴趣可比别人大多了。张家的女婿,啧,这个身份还真是引人犯罪啊。 一帮官员和盐商都就了座,一共三十几个人,摆了三大桌子。 菜一道接一道的上来,都是极为罕见的食材,穿山甲、虎肉、蛇羹、果子狸,全是野生的,贵的要死,吃起来却不知什么滋味儿。郭文莺常年在北方,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并不怎么喜欢,只看着一些烧鹅、腊味还有点胃口。 正要起筷,马如云走过来,低声道:“大人,人都到齐了,请您训话。” 郭文莺摆摆手,“没什么话好训的,告诉他们吃好喝好啊。”说着已经率先吃起来。 马如云脸色有些见绿,合着她召集这么多人请客,就是为了要吃他一顿吗? 杭州知府陈万喜站起来,高声道:“郭大人来杭州视察很是辛苦,诸位大人应该敬郭大人一杯。” 前日郭文莺刚来时,有人试探问她来意,她便顺嘴说是视察,至于视察什么,谁爱咋想就咋想吧。不过就她这一句话,不知当晚有多少人睡不着觉了。这会儿听陈万喜又提出来,却也不敢不应和。在座之人都站起来,齐齐举杯,“敬傅大人。” 郭文莺也站起来,笑道:“不敢不敢,诸位大人也辛苦了。” 这些人摸不清她的来意,谁也不敢往前凑,这两天为了躲避她,真是辛苦的无所不用其极,尤其那些心怀鬼胎,屁股上屎没擦干净的,都躲她跟躲瘟疫似地。 郭文莺自也知道这些人心里打什么主意,横竖她只为盐而来,别的什么倒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一干人推杯换盏喝的很是热闹,和乐又和谐,一点看不出来相互之间有什么龃龉。 郭文莺也很佩服这些人变脸的能力,心里恨她恨得要死,脸上还做出恭敬无比的模样,把她当亲爹一样供奉着。她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场合的,只是为了进行下一步计划,不得不和他们虚以委蛇。 一场酒吃的尽兴才散了,其间各种歌舞表演,吹拉弹唱,整的很是隆重。 郭文莺不敢喝酒,都偷偷叫人换上了白开水,一晚上倒是灌了许多,喝的肚子都滚圆了。索性这一夜身子还算争气,强撑着把这些人给应付过去了。 昨晚一场宴席对郭文莺来说只是热身,是她打入杭州盐市的第一步,而接下来她开始时不时找一些盐商过来聊聊,谈天谈地,谈风月,更重要的是谈生意。 她与这些盐商接触几日,发现他们也不像外边传闻的那样一身铜臭气。这些人很会玩,也很会享受生活,生意是生意,吃喝玩乐对他们来说也是很紧要的。做人既要会赚钱,更要会花钱,这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她和他们泛舟西湖,品尝各种美食,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能进嘴的都能吃个遍。杭州自古是出美女的地方,泛舟西湖上,喝两口小酒,吹一吹河风,再让美人弹奏一曲,真是一种特别的享受。 与他们在一起,郭文莺才真正感受到,原来人活着可以这般潇洒肆意,他们尽情享乐,肆意挥霍,她参在其中,几经享受也食髓知味,忍不住开始叹息,果然有钱的感觉真好,也怪不得许多人为了红白之物铤而走险了。 只可惜此生没生成男儿身,又身子不便,只能眼看着别人逍遥快活,未免失去很多乐趣。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三章 偏心 她在这里吃香喝辣的,倒把徐横抛在一边,徐横在城外驻扎,是进城也不是,不进城也不是。心里憋屈着,不知问候了多少遍她祖宗,但也无济于事。说到底他也真不敢把郭文莺扔这儿,自己带兵走了。若是被皇上知道了,绝不会先问罪他私自带兵出营,反倒要因为他不能保护好总督大人,没准小命都得交待了。 可见皇上偏心眼起来,会有多么偏心了。 他自等的心焦,郭文莺却也好像忘了他似的,只身边伺候护卫的百十号人,对于他们的存在连提也没提。 这一日马如云约她去游湖,一早派了马车去卢府接人,商会会长的马车自然是好的,车外装饰虽不敢越矩整的太豪华,里面的陈设却是极精致的。郭文莺舒舒服服躺在上面,一边闭着眼假寐,一边琢磨怎么对付今天这些人。 她本来以为新任的浙江巡抚人还不错,毕竟是千挑万选上来的,当是个清官,可这些日子见他经常和这些富商盐商一起,就知道他身上是绝对不干净的。本来就是,张家的女婿,若不同流合污了,岂不是对不起张家那庞大的财产? 说起来这人倒是可惜了,两榜进士的底子,年纪轻轻就做了巡抚,又才华横溢颇有建树,可惜,可惜啊,再漂亮也活不了太长啊。 马车已经上了码头,那里停着一座巨大画舫,在万千灯盏的掩映下,当真是美轮美奂,华贵异常。 几个富商在画舫下相迎,一见她来,都跪下磕头,口称,“见过总督大人。” 马如云笑道:“郭大人,咱们可是等您许久了。” 郭文莺微微颔首,一抬脸看见站在画舫上的郑文斌,他今日穿的是一件鹅黄色镶金边袍子,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觉。 郭文莺暗暗叹息,这人的模样也真是生得好,也难怪张家的小姐要死要活的非得嫁给他,也不嫌他是死了夫人的鳏夫。 此刻,她笑着迎着郑文斌走过去,抱拳道:“郑大人,今日怎么得了暇?” 郑文斌还了一礼,“下官明日就要启程去温州,特来与大人辞行的。” 他清远的目光转移到了她身上,细长的眼睛玲珑剔透,眼角微微扬起。他神情淡然,似乎永远那么知进退,识礼仪,就是这份优雅,真是让越看越觉赏心悦目。 郭文莺眨眨眼,去温州,这个时候?她让人放出消息,要暗中派兵查抄张家,想必那边的人要急了眼了。不过他要走了也好,他这个巡抚一走,倒更方便她做事了。 马如云走过来,“两位大人别在风口上说话,来,进里面,一会儿还有好戏等着呢。”他说着对郭文莺挤挤眼,让人很觉他说的那戏未必是好的。 画舫内摆着一桌酒席,都是些山珍海味,飞禽走兽,珍奇罕见之物,就这一桌席已足够一百户普通百姓家活好几年了。六、七个长相标致的女子侍立在一旁,她们的穿着最美的华服,身材窈窕,雪白的肌肤在轻纱的遮掩下若隐若现,惹人遐想。 郭文莺坐在上席,立时便有一个美人靠过来,娇声道:“大人,奴家给你斟酒。” 其实,谁都知道郭文莺是女人,但凡真心尊敬和维护她的,就不会安排这种香艳的酒宴。不过显然这些人大有看她热闹的意思,瞧那舞女围着她献殷勤,竟没一个阻止的。 郭文莺在军中多年,什么没见过,对这种场面也不在乎,她含笑着颔首,虽然是女人,但对美人献殷勤也不排斥。 另几人随后入座,其中一个大盐商揽过一个女人狠狠亲了一口,笑道:“凤娘今日有事要来得迟些,咱们先喝酒取乐,一会儿船到湖中心她也就来了。” 马如云斥责道:“有什么事比招待总督大人还重要,你也是的,叫你办这一点事都办不好。” 那盐商也不敢回嘴,连连点头称是。 马如云拍了拍手,画舫起航了。山青水秀,风光旖旎的江南月夜,文人欢聚在湖上,吟诗饮酒,玉人歌舞吟唱,动人的箫声不断。 几个富商和一些官员玩着接诗拼词,郭文莺不会玩,便透过窗户往外看,湖上碧波荡漾,离老远便看见一艘画舫从西头行驶过来,画舫上张灯结彩,顶上漆着黄漆,船柱雕梁画凤,船上女子或凭或立,皆以轻纱掩面,身着罗衣,风流才子赋诗作画,好不热闹。 看见那画舫,船上的人都站起来,马如云笑道:“啊,那是三爷的船,没想到他老人家也在这里。” 傅遥纳闷,“什么三爷?” 他笑道:“改日介绍给你,三爷可不是轻易就能见的。” 究竟什么人物,居然这般难能一见?郭文莺也忍不住站起身,上了船头。她想看个究竟,这些日子总听人提到三爷,到底是哪家的三爷呢? 她刚走出去,那画舫已经驶远了,只瞧见一个悠远的船屁股。 心里微有些失望,正欲回去,忽然另一条船驶了过来,那是条快船,如梭子般快速驶过,船头上站着一人,一身青色衣衫在夜中微微飘起,清风吹过,他额前柔顺的发丝飘起,在空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他身材挺秀高颀,站在那里,又有一种说不出飘逸出尘,仿佛天人一般。 远远望见他,郭文莺有一霎那的失神,待看清他的容貌,又忍不住骂了句街,“奶奶的。” 他奶奶的封敬卿不在京城,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难道他也跟东南这边的事有什么联系?一个东静王已经够叫人头疼了,要是再卷进来个封敬卿,她也不用活了。 忽然抬眼,看见快船后舱还坐着一个人。这人坐的低矮,若不是特意瞥去真难发现,他五官分明、深邃,如刀刻般俊美,英挺的剑眉微锁着,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扬,更为他邪魅狂傲的气质添加几分琢磨不定的神秘感。冷漠高贵的气质中隐隐透出王者才有的霸气,容不得人猜测置喙…… 正文 第五百九十四章 查账 而在看见他的一瞬间,郭文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肚子。封敬亭居然也来了杭州,若他发现她在这里,不知会作何反应? 那人正是封敬亭,如果他的目光不是放的太高,太远,应该也会瞧见她吧。看他行驶的方向不像在追赶那艘画舫,他在这西湖上又是干什么?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道:“郭大人在看什么?” 转身头却是郑文斌,他含笑着望着她,倒是难得这么亲近、温和。 “也没什么,就是有点晕船而已。”她慌忙挡在他身前,欲遮住他的视线,郑文斌虽不一定认识封敬卿,却肯定是认识的封敬亭的,身为巡抚进京面圣的时候,哪有没见过皇帝的? 所幸封敬亭的船快,转瞬便不见了,那么飘忽的距离也看不出什么。 虽然回到舱里,郭文莺心里还在想着船上的人。封敬亭来杭州,还带着封敬卿?虽然可以确定封敬卿可能跟这边的事没关系,但是两人出现在这里,不叫人疑惑都不行。若说是为了她,那应该去福州的。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摸着头深深的想,也不知封敬亭知不知道她在这里,要是知道她怀着孩子还在杭州和这些人游船周旋,会想弄死她的心都有了吧? 哎呦,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头疼的不行,接下来的酒宴便也没吃什么东西,只借口身体不适,匆匆上岸走了。回到卢府,径自进了自己的卧房,开始细思接下来该怎么做。 左右封敬亭是在这儿了,发现她是早晚的事,既然这样,那不如以最快的速度把杭州这边解决了,把证据拿到手。她跟这些盐商混了几日,也多少了解了一些情况,接下来出手也更有针对性了。 时间紧迫,郭文莺第二日就以总督名义下了道钧令,把两淮都转盐运使司和福建、江南、江西各盐道的一众官员都找了来。 盐运使是官场一大肥缺,是具体掌管食盐运销、征课、钱粮支兑拨解以及各地私盐案件、缉私考核等。不仅管理盐务,有的还兼为宫廷采办贵重物品,侦察社会情况,可以说是能够大量搜刮民脂民膏的一个机构。 除了李庆玉尚在福州,一些官员因事因病没有到场外,大部分官员都来了。 郭文莺也没做别的,只先叫人查账,请了一百五十个算盘珠子拨的好的帐房到知府衙门来。而这些账本都是路唯新的锦衣卫从盐场直接抄来的,连夜运到杭州,足足装了五辆大马车的账册,堆的院子都满了。 杭州没那么多会看账的,又到临州县调过来不少,就在杭州衙门的里外大小院子里,支开了七十五张桌子,想把两淮盐运历年所积的亏空一五一十全查清楚。 两淮盐运的账根本就是一笔糊涂账,这账从来就没清过,郭文莺虽然那时不了解内情,却知道里面绝对有问题。 曾经也有盐道御史来查过账,朝廷派过的钦差也不少,但从没有一个敢像她这么查的,把盐运的老底都翻出来了,多年的旧账就运了来,换二一个人也做不到这一点。 一百五十个帐房查了一天一夜,噼里啪啦的算珠子也响了一天一夜,郭文莺也不回府,就在这院子里守着,什么时候查完了,什么时候算。 到次日天明账才查清了,一共亏了一万五千多两。她捧着呈上来的总账账本,表情出奇凝重。 云墨不解,“爷咱这不是查出来了吗?” 郭文莺嗤一声,“这查的叫个屁啊,脱裤子放屁还有个响动呢。去年永定河那几截破河道,亏空了十几万两,几十万两就觉得了不得了。这可是两淮盐运,两淮盐运你懂吗?能他妈只亏这点钱吗?”她说着手里的账本在桌上猛烈的敲打了,因激动整张脸通红通红的。 云墨被她骂的一怔,他是真不懂里面的门道,不过也清楚这是个肥的流油的地方,确实不可能就只这点漏洞。 郭文莺心里明白这账册已经被动过手脚了,她说怎么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来早把功夫下到了,亏她还着急毛慌的把路唯新派过去了,横竖没起半点作用啊。这也幸亏她没急着去温州,不然也得碰一鼻子灰,姥姥的,这得多少混在里面,才能把几年的账都给抹平了? 她恨声道:“淮北盐场和淮南盐场支撑着整个国家的命脉,全国绝大多数人都要吃这儿的盐,一年的进出就有几万万两,那是个什么概念你知道吗?” 云墨自然不知道,他每个月的饷银就十几两,连一万两什么样都没见过,哪知道啥叫万万两? 他道:“大人,或者咱们想岔了,人家没少的那么厉害,盐政守法,一切奏定章程,按章办事也未可知。 郭文莺睃他,“你这才叫真放屁呢,鬼才信他这个,老子在户部的时候就查过杭州的账,里面的亏空就不止这个数,现在过了这些年,要亏不出几千万两来,老子的脑袋给你当凳子坐。” 云墨咧嘴,郭文莺一着急起来就骂人,一口一个老子的,这些年的毛病倒是一点没变。 不过那可是几千万两?真的可能吗?他也不知道该劝些什么,瞪着眼瞧着她。 郭文莺在厅里来回走着,好像头瞎驴一样转磨磨。一边走,一边喃喃:“遇上高人了,这回真是遇上高人了,假账居然也能做成这样。” 云墨不解,“大人说这是假账?” “自然是假账,这账若是一分不差,才更令人起疑,偏把账做的让人只查出点芝麻大的问题,这才是最高明的。” “那真账呢?” “真账我哪儿知道在哪儿啊。”她要知道在哪儿,也不至于着急了。 这个时候,身为浙江巡抚的郑文斌居然还不在,姥姥的,她说这贼厮怎么遛的这么快,原来还有这个茬等着她呢。 云墨看她着急也是一脸忧郁,“大人,那咱们怎么办?” 郭文莺伸手一指,“把那帮王八蛋叫进来,我有话说。”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五章 摆平 云墨去后不久进来十来个官员,都是盐使以上,正五品以上的官员,像副使等级的都没让来。 郭文莺扫了他们一眼,端着茶杯喝了口茶,状似悠闲道:“诸位陪了本官一天也辛苦了,本官初来乍道,也不是特意找诸位的麻烦,只是既然任了这个职位,还是做到心中有数的好。本官查这账,发现亏的也不少,怕皇上问起不好交待,还是想办法先补齐了吧。”也难为她刚才发那么大火,一转脸却能和声和气的说这么一大套客套话。 十几个官员都频频点头,“大人所言甚是。”一万多两银子,对他们来说真不叫个事啊。 郭文莺又道:“从今儿个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事我也会给诸位担待着,皇上既委了我这个差事,一定尽心尽力的办好,还希望诸位以后多多帮忙。” 她作了一圈揖,真是把礼数做到极点,原本吓得胆都飞了的官员们,都定了定神,虽然一时闹不清督察使大人想干什么,但好歹他们是没危险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一干人笑得谄媚已极。 郭文莺又跟他们虚与委蛇了几句,就叫他们都散了,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郭文莺叫人摆了一道,自然咽不下去这口气,心里琢磨着怎么把这面子找补回来。封敬亭若不在杭州也罢了,若叫他知道自己辛苦这么久,反倒栽了个大跟头,不定怎么说她呢。 姥姥的,她真不信就摆不平这些人了。 她回家让卢俊延把陈万喜找了来,这位知府大人性格还真有点老实的,比起马如云那老狐狸好对付的多,从他嘴里定能套出点什么。 府里摆了酒,酒席上卢俊延旁敲侧击的问这位陈知府他如何运作私盐,如何偷税,如何防上面查账,几杯酒下肚,又被卢俊延连哄带骗,又一阵吓唬,说总督大人要拿他顶罪押他进京,吓得陈万喜差点尿了裤子,也不敢藏私,都捡知道的说了。 偷漏盐税自有一套法门,郭文莺躲在一边听他说着,一边在脑袋里算着这笔账。 按去年算,南齐一年的财政收入约366万两白银,盐税最高时达到250万两白银。每引得银6两6钱4分,应得白银1328万两白银。但实际上一年盐税收的最多时只有250万两白银,盐税可说是大量流失。应收的盐税和实际征得的盐税差距巨大,本该得到的1328万两白银的盐税,只能收上来十分之一,其中有盐商得到,有各级官员,也有****而雁过拔毛。 这笔帐不是郭文莺算的,是卢一钰算给她的,卢一钰前一阵查了福建的盐道,路唯新又在淮南、淮北盐场走了一趟,两边送来的数据一比量,她对于产盐和销盐的量也算心知肚明了。 这么算起来,这样巨资绝不是一个小小杭州能贪的了的,里面所牵扯的可能是整个江南,乃至整个南方四省。郭文莺早就感觉其中牵扯很大,这个南方四省怕是早已形成一个关系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只是不知到底是谁把这个网编织起来,又在其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陈万喜所知道的只是些皮毛上的事,真正运作的却不知是谁,就连马如云在里面也不过是个小角色。 一夜没合眼,她也累了,听了一会儿,再站起来时只觉眼前一黑,身子都打晃。她不由一叹,这真不是从前的时候了,怀着身孕当真身体糟蹋不得啊。 这一趟陈万喜也真是说了些有用的话,尤其是透漏了一个消息,说起杭州每次有盐运进运出有一大半是从大库出来的。 卢俊延问起问大库在哪儿,他却说不知道,杭州所有的盐都是郑文斌接手的,他们把盐运到一个地方,然后再由张家的人接手转运。如此一来,他们这些小虾米连这库门在哪儿都不知道,只知道那地方应该在水上。 郭文莺暗道,果然里面有郑文斌,她就说小白脸子没好心眼子,这姓郑的长这么漂亮,又是张家的女婿,还真是和张家贩运私盐里外勾着呢。 要说这大库神秘,却也不是一点痕迹也不露的,郭文莺立刻让云墨去查,里里外外各水路码头都仔细搜了遍,还真找到些线索。也是赶巧,前些日有一批盐运到码头,有人瞧见了,正被搜查的人给问到。 郭文莺这段时日在河路要道码头都布了许多人,就等着有什么风吹草动。前些日这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想到刚接了盖子,就有一条大鱼游上岸了。看来老天爷也待她不薄,堵了这条路,还有另一条路给她走。大路朝天,总不能全给堵死了吧? 她问云墨,“可瞧见盐都运哪儿了?” 云墨笑着搓了搓手,“皇上的亲卫轻功自然不错的,他一路跟着,还真寻到了。” 郭文莺一怔,“什么皇上?” 云墨诧异道:“大人不知道吗?皇上到了杭州,这消息正是皇上让回禀大人的。” 郭文莺心里一惊,她还以为封敬亭不知道她在这儿呢,原来什么都被他看在眼里了,难道他到杭州也是为了盐案而来吗? 可这会儿也不是纠结封敬亭目的的时候,只得强打精神,问道:“在哪儿?” “军粮库。” 郭文莺暗道,这些人好深的心机,军粮库那种地方有重兵把守,一般人不能进,谁能想到他们会把盐屯在那儿? 事不宜迟,立刻通知徐横点齐五百人,跟着一块去搜军粮库。 可刚到军粮库就被人挡在外面,竟然不让他们进去了。他们虽是军中之人,可到底没有兵部的调令,军队随意调动是犯了军纪的,徐横就算再专横,也不敢跟人动起手来,只得回来跟郭文莺回禀这事。 郭文莺早料到这事没那么容易,她也不敢真在杭州大打一场,尤其是皇上还在,总要给他留几分面子,太过张扬了,不用别人参奏,封敬亭脸上也自会挂不住。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六章 粮库 她寻思一刻,偷偷把云墨叫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云墨听得直咧嘴,“大人,咱干点好事行不?绑架勒索,杀人放火,您还真是什么都敢干啊?” 郭文莺白他一眼,“叫你做你就去做,横竖前一阵赈灾,军粮都搬空了,就算真烧了,也不会烧到粮食。”她早就打定主意,这盐都怕水,着了火就得见水,看看到时候会不会露出马脚。 云墨叹口气,也不敢反驳,只得赶紧叫人去办了。虽然当真听命,但心里总觉不对付,他们是皇上身边的暗卫,怎的就做起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当天晚上,军粮库就起了大火,火越烧越大,连天的火苗子离着老远就瞧见了。 杭州知府带人去救火,成盆成桶的水泼上去,顿时军粮库成了个水帘洞。 郭文莺越看越高兴,眼见着火快扑灭了,她对云墨道:“你带人盯着点,别叫他们把盐运出去。” 云墨自是领命。 这一出唱到尾声,郭文莺带着人大摇大摆的来到军粮库,这回也不用人拦着,想看什么看什么,倒是一览无余的很。 尤其日上中天,太阳暖烘烘的才睁开眼。被盐水泡过的地,因为太阳的直射结了一层白痂,夏日太阳足,望着远远一大片如霜降般的土地,白花花的甚是耀眼。 郭文莺笑得如春花灿烂,对徐横道:“还看着干什么?告诉兄弟们,准备进去啊。” 徐横这才缓过神来,忙带着人往里冲,这会儿那些守粮库的再想拦却哪里拦得住。此一次收获私盐六万担,这下浙江总兵也跑不了了。军粮库里藏私盐,这是多大的手笔啊?所有牵扯到里面有关的人都得吃瓜落。 郭文莺叫人把盐都搬出来,又急调总兵黄成前来,在如此罪证面前,黄成也无从申辩。 只是他做垂死挣扎,竟然纠结着一帮心腹官兵要和他们打起来,可徐横带来那些人又岂是吃醋的?一阵火铳响过,地上也不过多了几具尸体而已。 郭文莺当即逮捕了包括黄成在内的一干官员,就连盐道上的一些官员也都羁押起来。随后交给锦衣卫连夜审讯,力图最快的时间里撕开一个口子。 这场审讯足足持续了一天一夜,郭文莺也一天一夜没休息,只中间忍不下的时候稍微眯了会儿,随后起来,静等着呈上来的供词。 这些官员和盐商到底不是铁打的,锦衣卫手段又毒辣,基本都罩不住的,能招的也都招了。就连郑文斌也供了出来,说他是浙江私盐的首犯,大部分盐引的出入都是他和盐场和合谋的,由李庆玉伪造盐账,郑文斌负责盐运,把私盐和官盐混运,再到各地分流,以此来谋取暴利。 郭文莺看了供词,叫人连夜去抓捕郑文斌,随后通知福州抓捕李庆玉。 郑文斌显然知道这边要坏事,才会在事发之前就先跑了。只是他虽然去了温州,但是天下之大,朝廷想抓的人绝对不会抓不到,就算张家也未必能护得了他。至于李庆玉,想必还没逃出福州城就是了。 天亮之时,福州传来消息,是卢一钰派人送来的信,言称福州被绑的官员亲属有交了赎金了,他已经派人追查这些官员的私底下的家底了,凡是有钱财来路说不清楚的,都被带到总督府审讯。福州那边也下了重手,正好张明长从松江回来,他接手了这起绑架案。 张明长做事素来雷厉风行,比卢一钰略显黏糊的性格不知好了多少,他一到立刻进展推进了不少。 张明长也不像卢一钰那么死性,即便发现是她在其中搞了鬼,逼迫那些官员露出马脚,也会帮着遮掩住的,不用她暗示,下面接着怎么做也都知道。郭文莺对他也更放心,听说由他接手,顿觉心稳了。 杭州这帮人能收拾的都收拾了,陈万喜虽然因为揭发有功,没有当场入狱,也是被摘了顶戴,成了一介草民。说起来他这知府也不过做了半年多,屁股都没坐热呢,就叫人连累的拉了下来。索性没掉了脑袋,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郭文莺让人把供词整理好了,又把云墨叫来,让他都收拾起来送到封敬亭那儿去。她嘱咐道:“你跟皇上说了,我要到温州去一趟。” 她是心里发虚,不敢见封敬亭,能往后拖一阵便算一阵了。 云墨哪儿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还以为大人公务繁忙,都顾不上见皇上的面了。只是就怕皇上不见得会同意。 第二日一早,郭文莺就披了件披风,戴着风帽,只带了几个人悄悄出了城。徐横还带人在城外等着呢,他也知道皇上在杭州,不敢前去拜见,自巴不得赶紧走了。两人不谋而合,一出城立刻马不停蹄地往温州去了。 等云墨回来再见不着郭文莺,自是心里别提多别扭,这位主子跑就跑吧,至于把他也扔在这儿吗? 至于封敬亭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他好容易到了杭州,还没容等说上句话呢,这死丫头居然跑了?这到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居然怕见他怕成这样? 封敬卿就爱看他这位兄长满面狰狞的样子,瞧着倍觉解气,他本来在京城好好的,却被拉到这里,还真是满腹的委屈。 他微笑道:“皇上,这郭文莺确实不懂事,皇上为她千里迢迢的跑到东南来助阵,她倒自己先跑了。岂不是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 封敬亭咬咬牙,“别叫我抓住这臭丫头。” 他到东南来自然也不全是为了郭文莺,不过至少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她,他连发了三封信,这丫头都置若罔闻,这是真没把他当皇上看啊。早知道就直接下个诏书招她回京,何必费心费力的还得看她脸色了? 至于另一个原因,却是为了三皇子,有人说他这位三哥出现在杭州,便逼得他不得不来一趟了。 抓不到封敬安终究是个隐患,以他的性子自是不能允许这位三殿下在他的万里山河中徜徉嚣张,不抓到他,他是绝不肯离开东南的。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七章 伤感 上回在京杭大运河上,他们为了追查对方的行踪才会在河上行舟,也就是那时候看见郭文莺所乘的官船。经过查证才知道这丫头已经到了杭州了。 封敬亭思量一会儿,才对封敬卿道:“你留在杭州,密切注意三皇子的动静,有什么消息飞鸽传书给我。” 封敬卿扬眉,“四哥这是打算去追郭文莺了?” 封敬亭点头,比起抓捕封敬安,他更担心郭文莺的安全,那个丫头虽然聪明,但有时候过于冒险了,他真怕她会出什么事的。 封敬卿自然不愿留在杭州的,尤其是他这位四哥把这个任务派给他,很让他觉得别有意图。皇上是什么人?那绝对是头顶长两个脑袋的,算计人的事比谁做来都强,若说是信任他才交给他,那才是有鬼了。这怕是心里也存着试探的意思,想瞧瞧他跟三哥到底有没有什么关联吧? 可谁让他是在人家手底下,便是百般不愿也不得不应承了,脸上还得挂着笑,“四哥放心,这事我一定办妥了,你好好的去会你的佳人吧。” 封敬亭“嗯”了一声,转过头望着远方巍峨的城门,心中忽涌起一种莫名的伤感。他今年也年纪不小了,却江山不稳,事态百出,没一件事可以让人顺心的,怕也不知什么时候,他才能和郭文莺安安稳稳的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唉,尤其是一把年纪了,连个孩子还都没有呢。 # 郭文莺出了杭州城,一路坐着马车往温州赶,她身子不便,也不敢走太快,又怕那边出了什么变故,思量一下就让徐横带着人先行到温州去,控制住局面。等她带着另一部分人赶到之后再行拘捕之事。 徐横自领命,带了两千人走了,给她留了一千沿途护卫,严厉嘱咐随行的副将保护好她,一定要护着她顺顺利利到达温州。 那副将不敢怠慢,等徐横走后,立刻走到郭文莺马车前,笑道:“大人,您是打算怎么走?是要快点呢?还是要慢点呢?” 郭文莺摇摇头,“不用太快也不用太慢,暗正常速度走,两天之内到达温州吧。” 一般情况两天到达自不是什么难事,那副将领命,吩咐手下整装以中速前行,一路上走累了就歇歇,倒是控制着不紧不慢的速度,不过两天当真快到温州城了。 在离温州不过几十里的地方,他们稍事休息,埋锅造饭。 红香一路上都怕郭文莺身体不适,看她把一条宽带子裹在肚子上以防颠簸,心里更是担心的不行。他们小姐不会照顾自己,肚里的孩子万一出点什么事,不用皇上结果了她,她自己都不想活了。 他们安营的地方靠近一条小溪,她低声道:“小姐在下面坐一坐吧,外面空气还算新鲜。” 郭文莺点头,让红香扶着她从车上下来,一早刚下了点小雨,地上有些湿漉漉的,不过空气确实新鲜,轻吸口气,都能闻到竹林和泥土的淡淡清香。 副将陈起打了几只山鸡过来,笑着道:“大人一路也没吃上什么东西,今日我也露一手,不如做个叫花鸡如何?” 郭文莺笑起来,“这也好,好久没尝过你的手艺了。” 这陈起也是跟着她打过月明岛的,身手不错,最难得的还有一手好厨艺,这一路捡着好的吃食,很是孝敬了她几回,徐横留下他照顾自己,也是费了些心思的。 这边靠近水源,也有些野生的荷花,陈起叫人摘了新鲜的荷叶,包裹着腿了毛的山鸡,又用泥糊了一层,埋在挖开的灶膛里。 郭文莺在一旁坐着,手里捧着红香煮好的清茶,看着眼前袅袅的炊烟,嗅着饭菜的香气,倒是别有一番乐趣。若不是他们此行是要公干的,倒很有一种郊游的感觉了。 过了一会儿鸡肉烤好了,陈起掏出来,拍了上面的泥手,连着荷叶捧到郭文莺面前。 郭文莺尝了一口,倒真是又香又嫩,味道绝佳。 她自怀孕之后,胃口一直不太好,不过这回倒很吃了几口,竟一点没觉出鸡肉的腥气。 一只鸡吃小半,正要站起来时,突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哨声,郭文莺手捧着茶杯,一只单翎白羽箭对着她正射在茶杯上,吧嗒一声,碎成两半。 她心中一惊,随后四面八方有无数只箭对着他们射了过来。 红香惊叫出声,下意识护在郭文莺身前。陈起也反应过来,忙高声呼叫侍卫们。 郭文莺身边也带着不少羽林军和锦衣卫的高手,都纷纷向这边聚拢,把她团团围在中间,箭羽如飞蝗般射出,都是肉身,再拼命拨打箭翎,又怎么打得过许多?阵阵惨呼声在身边响起,不时便有人中箭倒地。 郭文莺表情凝重的凝视四周,她早料到那些人不会轻易就范,只是在离温州这么近的地方下手也未免太过大胆。不过越是不可能的情况,就越是容易出危险,且看看今日是谁胜谁负吧。 他们临出发前也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在陈起的命令,一队士兵手拿着盾牌冲过人群,接着一队火铳手集合整队围了过来,片刻中火铳响起,似乎周围的树林中也传出惨声呼叫。 他们护着郭文莺边打边往马车跟前退,那辆马车是皇上给她特制的,纯钢打造的车身可抵御任何枪箭,只要关上车门,里面机关自动升起,谁也伤不了她分毫。 可就在这时,忽然竹林中一个人影急速的飞跃出来,那人身上披着黑色披风,头戴斗笠,手中一把长剑,那剑身细长漆黑,与寻常剑身俨然不同。 看见他,郭文莺眼神缩了一下,莫名便觉头皮发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位无影门的门主这时候出现在这儿,就是为了要杀她吗? 她也早预料到无影门走脱了掌门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她派人在江湖上散布消息,又令锦衣卫四处围剿,几乎把无影门给灭门了。这些人得到机会,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只是这一天未免来得也太巧,刚好她和徐横分兵的时候,这位大咖出现了,这分明是想要了她的命,让她绝不能半步迈进温州城。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八章 血雨 到了这会儿,再想什么都来不及了,只能咬牙硬撑下去,且看看双方谁能撑得更久吧。 无影门门主手中长剑缓缓扬起,双手合握之中是一截剑柄,他扬起双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只轻轻一划,也不见如何动作,面前便有人倒地,汩汩鲜血从伤口喷射出来,眼前溅起一道道血雨。 说起来对方人数并不算很多,只是突如其来的偷袭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等他们缓过神来,那些突袭的箭手却也无法靠近。只是因为无影门门主的加入,场面忽然变得失控起来。 郭文莺身前所站的人数虽众,竟然没一个能在这位高手手下走出三招去,一个个相继倒地,只不过片刻便硬是被他冲出一道血路来。火铳队的铳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有不少射向那门主斗笠男,可他的身子却好像鬼魅一样,闪闪躲躲,身体有如充满弹性的橡皮筋,又好像没有骨头的灵蛇,躲闪腾挪间竟是丝毫无损。 郭文莺心里暗惊,眼看着他越离越近,不由端起手里的短铳,一声枪响,子弹对着那人的头顶射过去。也不知是赶寸了还是她的枪法奇准,正打中他头上的斗笠。“啪”的一声,斗笠飞了起来,落在地上,正显出斗笠男的五官相貌。 在郭文莺的印象中,拥有这么高强武功的人,一定是年纪很大的,最起码也该是个中年人,却没想到这人年纪很轻,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除了一双眼睛如鹰一般锐利,带着阵阵杀气,其余的竟看不出半点像是门主的样子。 身为无影门门主,竟是这般年轻,当真出乎人的意料。 那斗笠男没了遮掩,似也稍稍怔了一下,随后一双厉目看向郭文莺,眼神中满满的怨恨。 他低喝道:“郭文莺,你灭我无影门,今日受死吧。” 他轻吟一声,手腕轻轻一翻,手中宝剑已幻出十几道剑花,凌厉的剑气对着郭文莺逼了过来。 郭文莺骇的退后两步,身子一颤,差点栽在地上,而就在这时,林中忽然又有箭矢射出,这一次是响箭,乃是预警用的,尖利的箭哨响起,空气中更是弥漫起一股紧张的气氛。 竹林中有人断喝一声,“无影门,你的对手在这里,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随着喝声,一个人影出现在竹林外,那人长身玉立,手里拎着一把长刀,当真说不出威风煞气。 看见那人,郭文莺心中真是说不出是喜是忧,她本来是为了躲他的,没想到他追到这儿来了。不过也幸亏他来了,否则今天能不能逃过这江湖第一快剑的追杀还不一定呢。 封敬亭来得快,身形也快,手中长刀带动风声对着无影门主的后脑劈了过来,逼得他不得回身自救。而一旦他一撤身,郭文莺身上的压力立刻减轻了不少。 她暗暗舒了口气,,随后以极快的速度向马车跑去,既然封敬亭来了,也必然是带了不少高手的,那么接下来似乎也用不着她再待在这里了。她首要的是先保住肚里的孩子。 封敬亭与无影门主打斗着,用眼角余光看见郭文莺冲到马车前,见她上了车,心里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不少。刚才那一刻他是真的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了,他真怕那人不管不顾的一剑刺过去,他心目中最喜欢的娇娇就会香消玉损了。 还好还好,在最后一刻终于能救下她了。 他自知不是这位门主的对手,也不像第一次一样与他硬磕,他卖了个破绽,往后一撤,随后手轻轻一挥,身后闪出几百人,每人手里都端着一只长柄火铳。瞬间轰轰隆隆的声音响起,仿佛天地间都被震动起来。 其实便是绝顶高手最怕也是这种火器,火铳射程远,威力大,最重要的是十分快速,比普通箭矢要快得多,即便这位门主自诩武功高强,却也不敢冒险冲过,更难在火铳队的急攻之下全身而退。 他一闪神的功夫,身上便中了一铳,只觉肩头一疼,许多血迹冒了出来。他心知今天想杀郭文莺是再也不能了,便回身疾退,身形如一片飘拂的树叶一般向后飞去。 他是退得快,但身后那些无影门的门徒却没那么幸运了,不少人中枪身亡,不过片刻地上就躺了许多尸体,把血迹流出把一片的土地都给染红了。 封敬亭做事向来狠,着人乘胜追击,把一干门徒全料理在地上。门主一看大势已去,也顾不上恋战,飞身跃上一棵树,随后几个纵跃便消失不见了。 郭文莺坐在车上,透过车窗瞧见那急速而去的身影,在他经过的地方流下点点血迹,看来似乎受伤也不轻。 等人都退去,大地又恢复了一时的平静。陈起经了大变,早吓得脸色苍白,尤其看见封敬亭带人前来,更是心惊肉跳的,真怕皇上会怪罪他保护不周,直接一刀砍死了他。 不过事实证明他是多虑了,封敬亭眼里根本没有他,手里拎着长刀,大迈步走到马车前,刀柄挑起一角帘子,对里面缩着的人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可受了伤了?” 郭文莺摇摇头,咬着嘴唇望着他如地狱罗刹般的身姿,心里微微有些发颤。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没事。”说着又对他干干一笑,“皇上怎么到这儿来了?” 封敬亭哼一声,这死丫头还真会装蒜,她不知道他在杭州吗?这会儿倒问起他来了。 他抬腿迈上马车,随手把带血的长刀扔在一边,拉着看她有没有受伤。他身上的血腥之气太浓,刺激的郭文莺胃里有些难受,忍不住干呕起来。 封敬亭皱皱眉,“你这是怎么了?” 郭文莺干笑着,犹豫要不要跟他说,她是真怕他责怪她带着孩子就敢出来冒险,只想着能拖一日便拖一日吧。索性摸了脸道:“也没什么,就是刚才吃着东西就遭了变故,约莫是肚子里灌了凉气了,这会儿很觉不舒服。” 封敬亭不疑有他,他哪会想到两人分开未久她就能怀了身孕了,这么多年想要个孩子一直都要不了,在客栈那么春风一度就给怀上了? 正文 第五百九十九章 重罚 他想不到自然也没往那边想,只道:“你身体不舒服,就歇一会儿吧,温州也不用再去了,朕叫人去抄张家就是了。” 有皇上出面,那最是再好不过了,终归是有皇上圣旨比她带人私闯要强得多。郭文莺心里自也明白,再加上身体确实不舒服,也便不与他相争了。 她拿了个靠垫垫在自己身子底下,歪着头看着他的脸,他约莫是连日赶路辛苦,脸上尽是疲惫之色,那原本俊帅无比的容颜也有些淡然,颌下还隐隐有些胡子碴,可见他也是没顾上打理自己的。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隐隐觉得自己这回做的有些过分了,若他知道了真相,也不知会暴跳如雷到什么地步? 车里血腥味儿太重,让人越发感到不适,封敬亭也感觉出来,他往前迈一步,郭文莺就向后缩一点,显然并不想靠近他。 他心里有些微恼,自己千里迢迢追了过来,又救下了她,倒成了不招人待见了。不过到底是心疼她,不愿她受委屈,便冷声道:“你在这里休息吧,我先下去了。”说着便也转身从车上下来。 等到了下面,陈起这才过来拜见,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连声告罪。 封敬亭对他连瞥都没瞥一眼,只挥了挥手叫他滚一边去,随后让人把红香和鸢儿都叫了过来。 陈起还以为皇上定要重罚呢,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心里自是高兴,忙闪身躲一边去了。谁都知道皇上不是什么好性子,自来伴君如伴虎,能不往跟前凑,谁会傻了凑上前啊? 红香知道皇上召她定然会问起小姐身体,心中自是忐忑不已,郭文莺早就嘱咐她什么都不许说出去,她自然不敢违逆小姐。只是骗了皇上那可是欺君之罪,就是九族都不够她灭的。 好在皇上事忙,也没追问什么,只让她们好好照顾郭文莺。 红香得以脱身,心里不知念了多少遍佛,等从皇上身边离开时,更是乐得一张脸都笑开了花了。 鸢儿看她这样,心里也觉奇怪,低声道:“红香姐,小姐到底怎么了呀?我看她好像身子与从前不同了?” 郭文莺怀孕的事是瞒着鸢儿的,自从上回她和徐海的事发后,郭文莺对她便与从前不大一样了,虽是依然态度和缓,却似乎有些事并不想叫她知道了。 鸢儿也看出小姐不同,私心里也觉难过,她平时做事谨慎,不让打听的也不敢多打听。只是这些日子傻子都能看出郭文莺不一样了,不仅身体大不如前,似乎也开始进补起来。还常有大夫在总督府出入,这让她不起疑都不行。 她本来也不想多问的,只是今日看红香破不对劲,忍不住才开了口。 红香睃她一眼,淡淡道:“你跟小姐那么久,不可能不知道小姐的脾气,做好你自己的事就是了。” 鸢儿“哦”了一声,心里颇不痛快,暗道着,都是跟着小姐的,凭什么她就不能打听了? 郭文莺躺在车上休息了一会儿,觉得稍好些了,才跟封敬亭说准备上路。 封敬亭虽说让她先回福州去,但她身体不适,也不好当时就走,况且这里离温州城不过二十余里,最后便决定也到城里安置下来再说。 他们一路进了温州,也没顾上去抄什么家,封敬亭先命人包了一家客栈,等都安顿好了,才叫人去给徐横送信。 徐横比他们早一天到了温州城,一进城就带人围了张府,所有人众人不许进出,像围铁皮桶一样,把张家箍了个紧紧的。 他听说皇上到了温州,那小心肝跳的扑通扑通的,忙带了人赶来拜见,一进客栈门就恨不得跪在地上。一早就听人说郭文莺路上遇险,差点出了事,这会儿还躺在床上休养着呢。他听到消息,三魂六魄都给吓飞了一半,行走间只觉双腿直打晃,很有种想时刻问候大地的感觉。 不过皇上到这儿来是微服,不方便透漏行踪,他也不敢过于礼数了,便一路小跑着进了客栈,怀着忐忑的心情的见了这位皇帝陛下。 不过封敬亭看着脸色也还好,至少比预料中好多了。郭文莺中午进了不少膳食,还喝了一大碗汤,下午又小睡片刻,精神尚好,他看着高兴,便也没那么大的气性了。 他抬眼睃了地上跪着的徐横,只鼻腔里哼出一声,立刻吓得徐横又跪的规整了两分。他磕头如捣蒜,“臣有罪,臣失职。” 封敬亭冷声道:“你确实有罪,郭文莺她做事糊涂,你也糊涂吗?身为从二品将军,你不镇守军营,跑到温州来做什么?谁给你的调令,叫你私自出营的?” 徐横一噎,偏心眼都没这么偏的?这位都说了郭文莺做事糊涂,他再说什么是郭文莺的命令,岂不是自找不自在? 唯唯诺诺,却丝毫不敢再提,倒是封敬亭也没有太过责罚,只罚了他一年的俸禄。 徐横心里这个憋屈,也不敢争辩,谢了恩就出去了,只是再见郭文莺时,不免抱怨几句。 郭文莺笑道:“你就认便宜吧,皇上憋着一肚子火,没找你发了,你还想怎样?” 徐横心说,他那火气还不是冲你,好好的偏要跟皇上对着干,你是能挑拨了皇上全身而退的,只可怜了他们这些底下人,平白成了他们的出气筒了。 郭文莺也知道这次不怪他,心知他委屈,便笑着劝道:“一年俸禄而已,你那将军也不是白做的,随便捞点就不止这个数。”她说着又道:“张家的事你办的如何了?” 徐横道:“围而未动,不过清点过人数,张家的主事却跑了。” 郭文莺自也料到此事不会容易,郑文斌既然跑了,肯定回了张家送信,只是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 她道:“你去带人先抄了家,至于其中经过我会跟皇上奏明的,即刻通令官府发缉拿令,通缉张家大小。” 她说着忽然想起一事,在杭州时,有人特别提到了三爷,这三爷却到现在也没找到消息,这到底是哪个三爷呢? 正文 第六百章 供词 那时候着急来温州,再加上封敬亭在,她也没花心思去查,这会儿想来却总觉心中惴惴,此人怕绝不会是普通人物吧。 她心里不安,换了衣服去见封敬亭。 此时天色有些晚了,封敬亭正在房里翻看一本什么东西,瞧见她进来,扬了扬眉,“你可觉好些了?怎的不在床上躺着了?” 郭文莺摇头道:“我原本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起一件紧要的,想告诉皇上。”她把杭州的一些见闻说了,看那些官员的口供,其中也是有人提到三爷的,但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真正见过他的却是实在不多。 封敬亭听着手指习惯性的在桌上敲了几下,思量道:“我本想封敬安到底是逃犯在身,四处躲藏行踪,逃避追踪也就是了,倒没想到他私底下竟会在东南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郭文莺听他提起三皇子,心中暗惊,上次她围剿月明岛的时候就没抓到三皇子,双屿岛那次也是被他走脱,此人狡猾之极,又大有旧部,尤其是东南之地被他势力渗透甚广,他若是那些人口中的三爷倒也不算奇怪了。 她道:“皇上,三皇子原来统管户部和吏部,可以说半个朝廷都尽归他辖管,故旧无数,虽然后来撤换了许多,东南的官场也换了一茬了,但到底熟门熟路,若说他借着盐业之事笼络别人,自拉派系也说得通。到底黄白之物人人喜欢,他若寻了那些人的把柄,也不是指挥不动。” 封敬亭点头,他怕的就是这点,看了郭文莺让人呈上的供词,岂止浙江一省,整个南方四省的官员都要牵在里面了,一个盐字腐化了这么多人,只不过短短时间便形成了巨大关系网,长此下去,他的江山还如何坐得稳? 他道:“依你看要如何?” 要是依着郭文莺的脾气,该杀的杀,该罚的罚,一个也不留情,只是皇上在这儿,这等血洗之事却做不得了。有些事她私下做了,回头大不了请罪受罚,脑袋都砍了再想安是安不回去的。但可惜他身为皇帝所顾虑的就太多,绝下不了这个决心就是了。 她也不想找这不自在,便笑着道:“皇上自有主意,想施威降罪,还是想施仁德,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封敬亭沉思不语,他这个皇帝做的不易,轻了不行,重了不行,说到底也只能恩威并施的。 两人说着话,红香进来送补药,看着郭文莺把药灌下去,才道:“小姐,熬炖了山药排骨汤,小姐多少用些吧。” 郭文莺让她盛了两盅,和封敬亭一起坐下用了些。 有两个来月没见她,封敬亭一直拿眼看着她,虽没带色相,但那瞟过来的眼神还真是不言而喻。 郭文莺一边喝汤一边脑子里寻思着事,等他的手摸上了大腿,才恍然缓过味儿来。都忘了这厮的性子,时时刻刻想着那事,每次见了她不做些什么,又如何肯罢休的? 只是这会儿她的身子不便,真叫他碰不得,可如何想个法子拒绝好呢?她脑子里想着事,封敬亭已经凑了过来,低语道:“娇娇,今日朕罚了徐横,可没罚你,你要如何谢朕呢?” 这是妥妥的要挟呢。郭文莺咬着唇,媚眼如丝的望着他,更勾得他一阵火起,恨不得当即按在桌子上就成就好事。 他的手钻进衣裙里,沿着衣裙往上摸,自怀孕之后郭文莺身体更加敏感了,那灼热的大手触及肌肤,顿时有种麻痒难耐之感。她有意躲闪,却又怕漏了痕迹,瞧他没轻没重的在她胸上捏了一把,顿时疼得缩了一下。随即惊叫出声,“哎呦,哎呦。” 封敬亭吓得缩了手,慌忙低头看她,“娇娇,可是朕手重了?” 郭文莺顺势往他怀里一钻,低声道:“皇上,我头疼的厉害,哎呦,好疼,真的好疼。” 封敬亭不解,“刚才还好好的,怎的这会儿头疼起来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郭文莺摇头,“这不用了,我只是不舒服,一会儿躺躺就好了。” 封敬亭只当她受了惊吓,又着了点凉,以至于头疼不止,刚才又亲眼看见她喝药,还真以为她是病了。虽是真心想要的厉害,却也不好对个病人下手。他俯身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低声道:“你且躺一会儿,用热毛巾给你敷一敷,去去寒气就好些了。” 让红香端了盆热水过来,亲手拧了个毛巾给她敷在额头上,并俯身给她按压起来。 郭文莺跟了他多年,倒很少被他这么服侍过,心里一时酸涩,竟不知如何是好了。说起来,嫁他也真是不错的,他对她越发温柔体贴,与从前时常欺负她的样子完全不同,有时候不免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个人。也是她不好,总怕他这会儿把她带回去,让她在东南的努力化为乌有,不敢坦白怀孕的事实。 一时甜蜜,一时内疚,怀着各种纷杂心情,竟窝在他怀里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天光已经放亮,她转头看向旁边,封敬亭还在睡着,他的胳膊垫在她头底下,竟是压了他一夜了。 郭文莺轻轻移开他的胳膊,他的眼皮动了一下,翻过身去依然睡得沉沉的。她轻叹一声,平常都是他醒的比她早,可能是连日太累了的缘故吧。 穿了衣服,一开门却见齐进站在外边,瞪着大眼珠子,跟守门的门神似得。 昨天并没看见齐进跟着,可能是随后赶上的,今天一早才到的温州吧。 齐进看见她,自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狠狠白了她一眼,算是见面礼了。 她皱皱眉,“你这是有事要见驾吗?” 齐进道:“自然,杭州那边出事了,五王爷等着回话呢。” 郭文莺道:“出什么事了?” 齐进本来不愿跟她掰扯的,他本就看不上她,觉得她狐媚惑主,把皇上一天到晚栓裤腰上,一时半刻也离不开她,上回为了见她抛下满朝文武跑到东南,让他心里不知气了多少回。 正文 第六百零一章 参我 可气归气,又能拿她如何?况且她是闽浙总督,此事不叫她知晓也不行。便开口道:“是五爷传来消息,说是三爷在杭州闹出事,联合四省官员参奏你呢。” 郭文莺哼一声,“参我?好大的手笔。他们参我什么罪?” “私自调兵,无旨封禁盐场,还有在福州伙同水匪绑架官眷,借此要挟官员勒索钱财。” 郭文莺冷笑,“真是胡搅蛮缠,拿人抓脏,私自调兵,无旨封禁盐场倒也罢了,说我伙同水匪作案,他们可有证据吗?” 她就不信那些人能拿到杜二黑他们?之所以这么说,无非逃脱的张夫人给送了信了罢了,但这样的大帽子扣下来她可不接。 “你若等皇上禀报,你且等着吧。”她迈步往外走。 齐进本来让开身子,见她要走,忙追上去,“郭文莺,你要去哪儿?” “杭州,我倒要会会这个三皇子去。”她抓了他几次都没抓到,这回却不能放跑了。 齐进哼哼两声,她要做什么可与他无关,皇上在杭州数日都没寻到三皇子的踪迹,就不信她能找到什么。 郭文莺也不想跟他多废话,这回封敬亭还没醒,正好去瞧瞧徐横那边抄家去。张家害她甚惨,不亲眼瞧见下场,这口气还咽不下去呢。 她换上官服,带着几个随身护卫坐着轿子到了张家。 徐横下手也快,昨日已经趁夜抄了张家,这会儿正带着人清理家产呢。张家盘踞东南多年,所积攒的财富甚巨,光黄白之物便抄出来几十大箱子,其余珠宝玉器等更是不计其数,都堆在院子里,把整个院子都填满了。 郭文莺进门时,张家的人已经被拘押,一个个跪在前院,有官兵看守着,不时传来女子啼哭之声。 郭文莺扫了一眼,果然如徐横所说的,剩下的大多是女眷了,张家的几个主事男人都在不在了,人群里虽有几个下代的儿郎,却也没有张陵容。 徐横听说郭文莺来了,忙迎了出来,笑眯眯道:“大人,这回可算发了一笔了。” 郭文莺点头,一旦入了国库,多少也能缓解一下燃眉之急吧。她在工部做过侍郎,知道现在朝廷的情况,真是亟需银子的。 徐横带着她在后院堆着的众多箱笼中走了一遍,低声道:“大人瞧上什么,只管拿去就是了。” 郭文莺横他一眼,若是从前她是做官的,捞点好处也不算什么,反正同样的事她也不是没做过,只是现在她跟皇上的关系,说不是一家都不行,又怎么可能贪下这点? 她冷声道:“你少跟我说这个,你们这些人平日做事怎么做的我还不知道吗?皇上罚你一年俸禄,你别从这儿找补回来,要是叫我发现了,回头有你好受的。” 徐横摸摸鼻子,他和郭文莺是老相识了,两人从来都是有钱一起发财,先前都是郭文莺贪了顺便送他一点,他也是习惯了,这回才下意识脱出口。这会儿听她这么说,忙应道:“这可不敢了,大人说不动,咱们可一根手指头都不敢伸的。” 他说着不免抹了一把汗,想着回头叫手下把勾画掉的东西再给填回去,自己也是傻了,见这位祖宗来探查,还不把嘴管严点? 两人查探了一会儿,忽然一个兵丁过来禀报,“启禀大人,后面内室里发现一间密室。” 徐横精神一振,笑起来,“我还说张家宝物无数,断不会就是这点,原来还有别的存货呢。” 郭文莺点头,“走,咱们瞧瞧去。” 两人进了内室,地下出现一个洞口,有人下去探看,回报说密室之中堆了不少东西。 郭文莺好奇心重,立刻拉着徐横下去看看。台阶陡峭,看起来似乎经年已久,徐横也不放心她一个人,便亲自扶着她下了台阶。 这间密室比想象中还要大,里面有三间房间,其中一间堆了许多账册本子,顺手拿了一本看,竟是盐场经年的旧账,看来他们把假账替换下来,原来都运到这儿来了。有了这些,便是铁一般的证据了,再想抓人也不会觉得理亏。 因时账册太多,当初运过来时就废了很大力气,他们临走时匆忙,想必也没时间全毁了去了。 徐横道:“我就奇怪,这些东西为什么不当时就毁去,却要运到这儿来呢?” 郭文莺冷笑,“这张家的家主也不是笨的,他会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他张家虽有爵位,但到底不过是虚职,想要在东南站住脚,除了万贯家财,若没点压身的本事怎么行?这些账册怕是张家留给自己的后路了。” 徐横点头,对于这里面的事他是不懂的,好在这回抄家也确实抄出点东西,他也算有交代了。 他们去了第二间房,这一间是个小型的灵堂祭坛,形状十分怪异,看着竟不像中土所有。 郭文莺轻“咦”一声,“这张家难道不是汉人吗?” 徐横道:“我昨日抄家时正好抄了本族谱,张家确实不是汉人,好像是苗疆搬到这里的。” 看着那些古怪的图腾,果然有点苗人的风格,祭坛上也是斑斑血迹,隐隐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怀孕之后鼻子就好像变灵了,受不得这些气味儿,忙转身走了出去,随后叫人把这些古怪的东西都给清理了。 到第三间密室里就显得空旷了许多,里面原本应该放着许多东西,不过被搬空了不少,剩下的都零零散散的放置在架子上。郭文莺看架上移动过痕迹,猜测很可能是他们临走之时把架子上的东西搬走了。 这想必是府里真正要紧之物了,只是不知都是些什么? 郭文莺看着架子上放着一柄匕首,黑漆的鞘子,瞧着很不起眼,不过拔出来却立刻有股森森寒气逼来,在架子上轻轻一抹,如切豆腐一般竟切掉了一大块。她心里知道这是绝对的宝兵刃,这种好东西都被扔在这里,可见张家豪气到什么程度。 徐横翻着架子,突然叫起来,“大人,天蚕雪丝软甲,好宝物啊。” 正文 第六百零三章 善感 徐横走后,没几天徐海就到了,他有心在郭文莺面前卖好,对总督府的守卫甚是尽心尽力。 郭文莺见他如此,也不再对他给脸色,左右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只管督着张明长和卢一钰把这边的事了结了。 自她走后,张明长很是抓了一些人,通过审问一个个都招出了不少,所有牵连在其中的,都登记在册了。只是人数太多庞大,没有旨意,他们也不敢全抓了,只能拟了奏折准备上报。 这边事情了,追出了不少人,那些绑架的女眷再关着也没什么意思了,郭文莺叫张明长假装围剿,就当是从杜二黑手里把人救出来的。 过不了两天,一个个女眷都送了回来,郭文莺也没直接把人送回家,都集中到总督府里。 一早起来,卢一钰就来禀报,“大人,那些女眷送回来,都在院子里等着呢。” 郭文莺起身换官服,等着她从房里出来,卢一钰犹犹豫豫道:“大人,问你一件事。” 郭文莺整着身上的官服,闻言睨他一眼,“怎么?表哥是要打抱不平了?” 卢一钰叹口气,“我也是才想透这点,那些人分明是大人安排的,都是些娇滴滴的女子,大人这么做未免......” 他没说完,但郭文莺也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怪她不该对女人下手。其实真要说起来,那日若不是她们中有人陷害她差点落水,她也不会让这些女人受这些苦楚。所到底自作孽不可活,想要她的命,且得看看她们的命硬不硬了。 卢一钰的性子本就多愁善感,还有些心软的,不像张明长,明知道此事是她策划,连多余的都没问一句,反倒在奏折中为她百般辩护,直抒胸臆,其中利害剖析的清清楚楚。 凭他怎么想,她也没多解释什么,站起来道:“表哥先去吧,我一会儿便出去。” 卢一钰也知道她的脾气,况且做都做了还能怎么样?便叹着气走了出去。 郭文莺在红香服侍下喝了药,才慢慢走了出去。 这会儿那些女眷早在院子里站了半天,由云墨带人守着。郭文莺赶到时,只见那些女子都是一副面容憔悴样,虽站在院中,却身形晃悠着,有几个连站都站不稳了。 郭文莺知道这些日子她们吃了不少苦,虽然她特别叮嘱杜二黑和皮小三他们要善待她们,但到底都是粗汉子们,照顾不了那么精细,每日吃食粗糙,又不得洗澡梳妆,也难怪这么形容狼狈了。 有人在身后给她搬了把椅子,她端坐在上,微微向下睨一眼,“诸位夫人小姐都受苦了,也怪本官去得迟了,在此给诸位赔罪了。” 她抱了抱拳,那些女子慌忙回礼,都道是谢大人出力把他们救回。 郭文莺微微颔首,在众人脸上瞥去,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位李夫人。 这李夫人倒也有几分气质,往那儿施施然一站,却也不容小觑了。郭文莺眼一眯,“李夫人,这些时日过得还不错吧?” 李夫人淡淡道:“托了大人的福,还算过得去。” 她的夫君已经被拿了大狱,也难为她这时候还能平心静气,倒让郭文莺有了两分佩服。看来当初李庆玉娶了她,也并不完全因为这女人长得漂亮吧。 郭文莺想起一事,轻声道:“李夫人,有事咱们私下说一句吧。” 李夫人一怔,微微行礼,“随大人。” 让人把她带进内室,给她设了座,郭文莺也不废话,直接开口,“李夫人,明人不做暗事,那日在水榭之中,是谁设计害我,往我酒里下了药?” 李夫人哼一声,“那我也问大人一句,绑架我等的可是大人所为?” 郭文莺挑眉,她倒有几分眼力,那些女人们大多都没看出来,还以为是官府搭救才使得得以逃脱。看来最终瞧出端怡的爷只有那位张夫人和李夫人了。 既然她问出来,她也不瞒着,只道:“你便知道是我又如何?没有证据还能给本督定罪不成?” 李夫人自也知道自己不能把她怎么样,别说现在她夫君被羁押起来,便是一点没事,又能拿郭文莺如何? 她道:“大人实话实话,那我也便实话实话,那日水榭之上并不是我的主意,我也不知道详情,只是听张大夫人说要给大人点苦头吃。” 郭文莺冷笑,果然是张夫人的主意,她就说那个女人心思沉稳,很有谋略,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可惜叫她给走脱了,回头再抓住她,一定报了这仇。 这些女人留着也没什么用,既已知道实情原委,便叫人把她们都送了回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云墨派人挨个把她们送走,等再回来,嘟着一张嘴,满脸怨气地看着她。 郭文莺挑挑眉,“你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云墨道:“还说呢,大人把我一个人扔在杭州就跑了,害我被皇上好一顿责骂,这回绑架的事又是我一手做的,若被皇上知道了,不扒了我的皮才怪了。” 郭文莺笑起来,“放心吧,皇上不会扒你的皮的。最多打你顿板子就是了。” 她本是开句玩笑,没想到最后一语成真了,等到后来被封敬亭好一顿狠揍的时候,云墨才真切体会到郭文莺乃是天下第一的乌鸦嘴,说什么灵什么,简直他妈的太灵了。 # 三日后,张明长来报,说是在逃的张家人已经抓捕回来,包括浙江巡抚郑文斌在内,都被关押在大牢里了。 郭文莺一早起来肚子有点疼,不过还是跟着张明长到了牢里。 张家一干人都关在一起,据张明长说他们逃到泉州,意图坐船出海,后来商船发现,禀报了泉州江一行,当时江一行就带人拘押起来,随后才押回福州来了。 听江一行说起,当时那艘商船正是方云棠所有,他在泉州建了贸易行,准备做货运,生意做的很是红火。 再次听到这两人的名字,郭文莺心里却再没了波澜,她心思已定,要跟封敬亭白首到老的,却不可能再想任何人了。 正文 第六百零四章 名册 入了监牢,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张陵容,他手扒着牢门,双眼怒瞪着。瞧见她,更是怒目而视,“郭文莺,你抄了我家,我跟你没完。” 郭文莺淡淡睃了他一眼,“张公子想怎么样?爬出来咬人吗?”没有张家这块金字招牌,他也不过是一条狗而已,就算狂吠也没人搭理了。 “郭文莺,你不得好死,你......” 他骂骂咧咧不止,郭文莺也不再理,只看向后面的几个张家男人,这几个都是张家兄弟,张家生意庞大,兄弟齐心,才挣下如此大的家业。不过不作就不会死,想必他们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张家家主张景山坐在角落里,抬眼向前看了看,“大人这是打算审问吗?” 郭文莺扬眉,“怎么?张老爷打算招点什么?” 张景山垂首一会儿,忽然一声长叹,“招与不招还能怎样?一块大肥肉放在那儿,明摆着就是让人贪的,天下乌鸦一般黑,有几只猫能不偷腥的?你抓了一批,自然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就怕你杀都杀不尽的。”他说着,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你想要证据,我这儿就有,我怀里有一本名册,就看你敢拿不敢拿了。” 张明长让人进去在他身上翻了翻,果然搜出一本名册,他也不敢打开看,高举着递给郭文莺。 郭文莺却一时并不想翻看,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张景山话里的意思她是听出来了,这次涉案的人数怕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多的。 张明长举了很久,见她没反应,低叫一声,“大人......” 郭文莺叹息一声,这东西一旦过了她的手就是她的责任了,怕是想甩也甩不脱了。 张景山对她冷冷一笑,“都说郭大人胆子大如天,要血洗东南?不知大人打算怎么个血洗法?等大人看了这名册,也不知还说不说得出如此豪言壮语?” 郭文莺吸了口气,终于把那名册拿在手里,随后冷声道:“看好他们,等着发落吧。” 她转身离开牢房,不过几十米远的距离,竟觉走得十分沉重,就连手里的名册也变得沉重起来了。回到卧房,随手扔在案几上,却没有半分想翻开的欲望。可不看也得看,过了她的手,谁又会相信她没看过? 轻轻翻了翻,名册上记着的是一个个名字以及贪污受贿的金额,不仅盐务上的官员,江南四省三十六道的大小官员几乎都全了,小到九品,大到一二品,最小金额都在千两以上。就连卢俊延也赫然在名册之上,受贿金额高达万两。 郭文莺看得眼缩了缩,只觉头疼不已,她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没想到比想象中更甚。这是要把大半个江南官场都搭进去啊。而牵一发而动全身,六部的各衙门和官员也有涉案其中的,光每年这些人送到各部官员家里的各种孝敬,其金额就已经甚巨。 她不敢再翻下去,看得越多,越觉胆战心惊,她都如此,若是封敬亭瞧见了,不知心痛气愤成什么样。 让人把张明长叫进来,低声道:“这本名册即刻送往杭州,交给皇上吧。” 张明长眨眨眼,“大人,就这么送过去吗?要不要说点什么?” 郭文莺冷哼,“叫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是杀是放,是罚是纵,横竖都有皇上顶着呢,难道叫我按名册抓人不成?”她说着又道:“先前抓起来的,除了一些首犯要犯,那些下级官员先放出去吧,等皇上旨意再说。” 张明长应了一声,他自知道郭文莺的难处,说到底她也不过是闽浙总督,统管两声事务,哪儿管得了那么许多? 等张明长走后,郭文莺整个人都虚脱在椅上,平生第一次竟有一种无力之感。张景山的那一句话说对了,哪有狐狸不偷腥的,盐务是块大肥肉,凡沾手的没一个干净的。 或者将来等海事衙门建成之后,这里面更要一批贪官了,海事税收的利润别人不知道,她心里却是门清的,这里面的钱也是海了去的。 将来一旦监管不严,其后果更是严重。 可惜她一个女人,真的能和整个江南官场为敌吗? # 十日之后,皇上驾临杭州,全套的仪仗,把大街小巷都给惊动了。 皇上驾临,郭文莺身为闽浙总督自然要拜见的,她从福州出发赶往杭州,一路上不知骂了封敬亭多少遍。前几日皇上就派人给她说,叫她上个折子参奏四省三十六道,还说左右她把人都给得罪光了,也不差这一回了。 她心里老大不乐意,什么叫她把人得罪光了?就算得罪光了,也是为了他得罪的,他在杭州没抓到三皇子的影子,反倒让人耍弄的团团转,那老大不高兴的,就想整顿官场。 盐案牵扯人数太众,其中涉案人数也太多,张明长说要按名单抓人之时,郭文莺都没同意,皆是因为皇上在这儿呢,她没必要自己强出头。可是这会儿,明显皇上又把这烫手的山芋又给抛回来了。 望望手里握着的名册,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封敬亭的意思,是打算由她亲手把这个呈上去的。 到了杭州城天色已经黑了,到了次日天明,她穿戴整齐上了轿,直奔驿馆而去,此时杭州驿馆门前已围了不少人,都是前来觐见的江南四省的地方官。 早在几天前封敬亭就已经派人去了调令,周边四省三十六道的官员都来了。此时大家聚在一起三五成群的议论纷纷,谁也不知道皇上突然把人叫来都是为什么。 卢俊延也站在人群中,身边围着几个道台,这些人嘀嘀咕咕的跟他说着话,他也不理会,只一个人站着失神。看见傅遥的轿子,倒是露出一丝笑容。 他悄悄把郭文莺拉到一边,低声道:“文莺,你可知道皇上这是要干什么?” 郭文莺隐约猜到一点,却也不好透漏,只道:“横竖跟舅舅无关就是了,舅舅做了学政也算脱离苦海了,以后尽职尽责,便不会有麻烦找上你。” 正文 第六百零五章 君恩 这话纯属违心,卢俊延也牵涉其中,最多皇上会看在是她舅舅的份上不处斩,却也不一定会无过放他。 忧心忡忡的不仅是卢俊延,其余各道官员更是担心的厉害,郭文莺刚一站定,立时便有几个人围了上来。 “郭大人,皇上怎么突然来杭州了?” “郭大人,皇上把咱们都叫来可是为何?” “郭大人,别是出什么事了?”问这话的是苏州知府。 郭文莺撇撇嘴,“徐大人这么想知道,不如到里面去问问皇上。” 苏州知府自然没这么大胆子的,他又不敢当面无礼,等郭文莺转过身,对着她的背影连“呸”两声。 郭文莺在东南的官声并不如何好,这些人表面服她,背地里骂她的不知凡几。尤其是这两日,不知是谁散播的消息,说是她要参奏江南三十六道官员,似乎许多官员都得了消息,有不少官员看见她过来,都闪身避开,好像躲避瘟疫一样。她所过之处,大老远便没了人,倒是无形之中给她让开了一条通道。 郭文莺心里也不是滋味儿,让她当鬼,别人是佛,这么吃亏的事爷们还没干过呢。 正骂着小皇帝呢,一抬眼另一个阴险小人正对着她吟吟笑着。 郭文莺愤恨地瞪他一眼,心道,这个封敬卿也真是够讨厌的,瞧这眼神,是打算看她热闹的吗? 四周如静了街一般空空如也,唯一还站在她身前三米之内的也只有他了。 郭文莺就算想说话,也不能不跟他打个招呼,她呲了呲牙,“王爷,这怎么有空到杭州来了?” 封敬卿微微一笑,“我总得看着点吧,万一某个人不小心说了什么错话,到时候害得自己身首异处那可不得了了。” 郭文莺嗤笑一声,这分明就是话里有话,他是强调来看自己笑话的吗?今日要上演一出“君恩深似海,她是臭狗屎”的大戏,他怎么可能错过呢? 越想心里越不忿,冷声道:“王爷小心一会儿乐极再生了悲。” 封敬亭扬扬眉,笑得颇含深意,“若是看你生了悲,便是乐极我也忍了。” 郭文莺几乎破口大骂,“你妈的。” ※ 此时在驿馆之中,封敬亭正被太监伺候着换上龙袍。今日他是以皇上身份召见江南官员,自要大有威严。 徐茂给他系着腰带,低声道:“皇上,外面那些人已经跪了大半个时辰了。” 封敬亭冷哼,“让他们跪着。” 徐茂低声劝,“主子您也别上火,都到这份上了,人总是要见的。” 封敬亭面沉似水,声音陡然拔高半分,“见,自然是要见的,就算是一群饿鬼,朕也要见。”说着对外喝道:“郭文莺来了没有?” 齐进回禀,“皇上,郭大人已经到了,在外面候着呢。” “问她带折子了吗?” “她说带着的。” 封敬亭点头,说到底今天是要委屈她了,他寻思许久,今天这个坏人她是要做定了。不是他心狠,只是这四省三十道,没有二一个人能比她更合适的。做了这件事,郭文莺的官场生涯,也算正式结束了。 “好,升座吧。”一甩袍袖从屋里迈出去,外面早就呼啦啦跪倒一片。 “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封敬亭也不叫平身,冷眼在众多人头上一扫,说道:“朕这次出来只是想观观民风民情,没想惊动太多,没想到却遇上了一件惊天的大案子。这杭州不过一府之地,却搞出了这么多是是非非,郭文莺是查抄了不少衙门,杭州一个马如云兴风作浪,张家更甚,贪漏的税银竟达上千万两,桩桩件件真是让朕惊诧莫名。” 他说着高叫一声,“郭文莺何在?” 郭文莺立刻往前跪了跪,“臣在。” 封敬亭扫她一眼,“卿是最了解这个案子,有什么话,就据实参奏吧。” “遵旨。” 郭文莺掏出一本折子递上去,“这是臣在闽浙两省数月以来所见所闻,参奏之人均在上边,涉案七人,两淮盐运使,福建巡抚,浙江巡抚等全部押入大牢。” 封敬亭拿过来翻了翻,里面的案情经过他已知道,所参之人也已知悉。 他道:“郭大人还有何话可说?” 郭文莺跪在地上,只低头做仓惶状。 封敬亭见她不语,低声又问一遍,“郭大人就没有别的事可奏吗?” 这是在点醒她,郭文莺自是明白。她也知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名册,“启禀皇上,臣偶然得了一本账簿,里面记了不少朝廷官员收受贿赂的记录。”她说着偷眼往后瞧了一眼,后面跪着乌丫丫上百官员,那几百双眼睛像一支支弦上的箭,直对着她的后面,顷刻之间她已经成马蜂窝了。 她叹息,这还没开口呢就这样了? 皇上的双眼跟小刀子似地戳她脸上,后有箭,前有刀,她的命怎么这么惨? 面对皇上的眼刀,她也不敢怠慢,正色道:“包括受贿人的名字和账目,五品以上的一百多口子,五品以下也有几百人,还请皇上龙目御览。” 封敬亭没接,只对下环视一眼,“这些人都在你参劾之列吗?” 郭文莺道:“皇上要问臣参多少人吗?” 封敬亭抿抿嘴,“你有话直说,不必隐晦。” 郭文莺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的站起来朗声道:“臣只参一个,就是臣自己。” 封敬亭微微一怔,还没等他说什么,只见她一脸悔恨道:“臣本来想有一个参一个的,可是当是臣心里有愧啊,臣也在贪腐之列,有何颜面参别人?马如云送了两万两银子,臣原本不想要的,可是不知怎么的,手就伸出去了……”她说着狠狠拍了自己手背两下,“都怪你,这双手臭手,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 她泪汪汪的双眼看着皇上,“这……都怪臣意志力不坚,可是受贿的感觉好啊,银子握在手里心是热的,臣一年的俸禄不过几百两银子,这够臣花销好多年了。” 正文 第六百零六章 参啊 马如云真给她两万两了吗?还真是真的,马如云什么人?杭州商会的会长,而杭州就是整个东南经济的中心,经他手的钱财数额大到什么程度,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吧。他这样的人好容易逮着郭文莺这个大咖到杭州,又怎么可能不贿赂? 所以就在郭文莺在酒楼宴客的时候,一件礼盒就已经送到了卢府,是卢俊延代收的,那人说是土仪,卢俊延打开看过,见只是些燕窝鱼翅之类的,便也没拒绝。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在盒子底下有夹层,里面放着两万两的银票。这马如云为了拉她下水,也算是费尽心力了。 等郭文莺发现之时,已经是几日之后,那会儿马如云被抓,这钱是想退也退不回去了。 索性收也收了,正好今日郭文莺借这个机会说出来。反正皇上让参人,她是不会那么傻的真的和江南四省官员过不去的,横竖要参就参一个,那就是她自个儿。 封敬亭听着,脸色瞬间阴暗起来,她这一番话可说得太有深意了,这是在给谁找借口呢? 郭文莺见他脸色不对,立马换了张刚毅面孔,慷慨激昂道:“当官受贿有哪个是明来明去的,有哪个不是明公暗私,床底下做交易啊?不信就照着这上面问,哪一个都能给你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给我,我收了,那就是别想跑,那就跟这上面所有人一样,那就是贪赃枉法,那就是鱼肉百姓,拉出一个宰一个,绝没冤枉的。” 说到后来居然伏地大哭,“皇上,臣有罪啊,实在是奇耻大辱,罪不能绕啊。请皇上责罚臣之罪。” 封敬亭只觉一口老血差点被气得喷出来,已经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郭文莺很少做事这么老道,这是完完全全把他布下去的菜又给布回来了。他让郭文莺出头,也是想就此断了她的官路,倒没想到被她反将一军。她以为先把自己搭进去,下面的事就不用做了吗? 低喝一声,“郭文莺,你就不怕死吗?” 郭文莺淡然一笑,“回皇上,那要分怎么说,臣有办案的由头,收受贿赂,那纯粹是不知者不罪,叫人给陷害了,再加上自首,还不至于够上砍脑袋的罪吧?” 腆着脸笑成一朵花,“皇上受贿舒服啊,有钱好啊,马如云那宅子多漂亮啊,要花有花,要草有草,臣看着过瘾啊,也巴不得能有一套那样的宅子,等将来老了养老的时候,也该有个地方不是吗?” 这是故意扯开话题了,封敬亭心里这个恨气呀,明知这是又被她摆了一道,却又拿她无可奈何。她这摆明了不想参奏上百官员了,可人家不是说了嘛,够不上砍头,挺多是个罢官免职了。 心里气这丫头,故意拿话挑她,“那账簿中所涉及官员该如何?” 郭文莺复又磕头,“皇上有一个杀一个,杀一儆百,先拿我第一个人开刀就是。” 封敬卿远远的看见这一幕,好险没笑出声来,这个郭文莺还真有点意思,拿她开刀,她什么罪都没有,还开什么刀啊?何况她是皇上的心尖尖,皇上会舍得斩了她吗?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一出大好的功德戏,竟也被她唱出不同的味道来了。他就说郭文莺不是那么容易摆布的,皇上想要摆布她,怕也没那么容易。 这个时候南直隶总督徐泽海从人群中悄悄退了下去,他跪的偏远,别人的注意力都在上面,一时也没人发现。 他走到偏僻所在,一个穿着蓝色长衫的男子正在一边站着,看见他,不由道:“你如何出来了?” 那人低声道:“是想看看三爷是什么意思?” 那蓝衣人吟吟笑着,那本名册自然不可能轻易就到了郭文莺手里的,包括张家那些人,没用的棋子该扔就得扔了。 谁叫他生来喜欢看戏呢,让郭文莺一个人牵出这么多人,把个南齐国朝廷搅合的乌烟瘴气的,这么好的一出戏,若不让人登台唱一唱,岂不是太可惜了?何况这个朝廷是别人的,又不是他的,出什么乱子于他何干?他只管守住自己在乎的东西就好了。 他笑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何况那里面不是没你嘛,徐大人又何必那么着急呢?不如和我一同看这场好戏如何落幕怎样?” 徐泽海暗恨,差点着了他的道,若他不说,他如何知道那里面没他的名字?说到底他们这些人都叫他玩弄了一场,让他过足了瘾,倒都把他们当枪使了。 封敬亭几经引诱,都被郭文莺故意绕开了,再说下去恐怕闹的自己都不是人了。他也不好再问下去,一甩袍袖返回内室,暂时先回避了。 徐茂跟在后面,问道:“主子,现在该怎么办?” 封敬亭一屁股坐在椅上,脸都气得铁青了,“该说的都说了,该骂的都骂了,真是滴水不漏啊。她这是万无一失,她知道朕的心思,不准备往深里追究,才会故意往狠里说。接下来她拍拍屁股一走,什么事都没有了。这个郭文莺,先前还怕她在东南吃了亏,这会儿看来她倒把这官场摸的透透的。该狠的时候狠了,该跑的时候跑了,该犯的错她也一点没少犯,该立的功劳也全立了个遍,这是生生让朕也不能拿她怎么样的。” 徐茂心说,那还不是皇上手把手教的,郭文莺现在有多滑头,皇上就有多狡诈,他是想彻底断了郭文莺给他摆平东南之事,又树立自己仁慈之心,君恩浩荡的形象,然后再断了她的后路让她入后宫。可明显人家不拾他这茬,夫妻俩还玩这心眼子,可笑那个主是好的惹的吗? 以他对郭文莺的了解,皇上这趟要是不来,她是真敢血洗了东南的。不过人杀了事就了了,不会留后患,可要是不杀,留着他们,郭文莺是傻了才会做得罪整个南方四省的事? 不过他心里明白,却也不敢触皇上的眉头,忙道:“皇上,要不把四王爷叫进来吧?” 正文 第六百零七章 玩死 封敬亭哼一声,“他来了也不管用,就他那滑头劲儿才不会蹚这趟浑水,他以为自己聪明,就能玩得了郭文莺吗?一百个他也叫郭文莺玩死了。”今天他算知道自己这个女人有多厉害了,就连他也被玩了,弄到最后到底没从她嘴里说出参奏的话。 徐茂叹息,“那怎么办?” 封敬亭气呼呼道:“还能怎么办?出去传旨吧。” “是,奴才这就去传。” 徐茂要往外跑,封敬亭恨声道:“不用你,叫郭文莺传,让她把鬼和佛爷都做了,朕就是个摆设吗?到了这个地步,且看她如何吧。若传对了也罢,传错了旨意,朕照样治她的罪。” 徐茂暗道,到了这会儿还虚张声势,这不明显要卖人家个好,自个儿还不承认呢。 他慌忙跑出去,对着郭文莺笑道:“郭大人,皇上的意思,这个旨意由你来传。” 郭文莺一咧嘴,她哪会传什么旨意啊? 封敬亭这肯定是气死了,才会叫她传什么旨意,她说的合皇上心意也罢,若是有个疏失,治罪是跑不了的了。从来只有恩从上出,若是恩从自己嘴里出来,也是个要命的事。 心里也不知皇上在打什么主意,虽知道此事不可为,可事已至此,早就没了退路了。 她扯了旁边的齐进,问道:“传旨一般都怎么说?” 齐进当即给了她一个大大白眼,“我哪儿知道啊。” 郭文莺心说“得”,问了他才是白问呢。他能告诉自己才怪了。 封敬卿从后面走了过来,对她一笑,“这个我知道啊,不如我叫你几句?” 到了这会儿死马到活马医了,封敬卿到底是皇室成员,又读过几年书,用词上还是挺讲究的,居然教的她几句都是不错的。 郭文莺暗暗记在心里,随后站出来高声道:“有旨意。” 众官员跪地叩首,“吾皇万岁万万岁。” “此案罪魁乃是张家和李庆玉等,尔等镇守江南于分内之事还算勤勉,市井繁荣,为我盛世之一柱,朕让户部开一账户,尔等把贪污之银全部交回,朕不再追问,这本密账现在销毁。”她说着把密账顺手扔进火盆里,片刻间火苗上窜,好好的一本东西化为灰烬了。 下跪的几百多个官员纷纷叩首谢恩,虽是没了钱,好歹命是保住了。 郭文莺吁了口气,这出戏演到现在也算是圆满了,到了这会儿她也真是鬼也做了,佛也做了,皇上把这么个机会放到她头上,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她遥遥望去,只见人群之后,徐泽海背着一只手向这边看着,隐隐能感觉到他嘴角挂着的一丝笑意。不知何时,他右手中已经持了一只酒杯,举起手向她微微致意。 她忍不住咬咬牙,她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位了,也不知他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把这么多人耍的团团转转,想必他很是开怀吧? 不过老子回头也不再做官了,一会儿就写辞官折子去,以后你们玩什么,老子不奉陪了。 院子里的谢恩声不断,郭文莺也懒得管这些,转身溜着墙根悄悄跑了。 就在这时,封敬亭还在屋里来回转着,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别别扭扭的,一时气愤,一时又六神无主,但更多的是心寒,为这个南齐朝廷,也为自己。他登基虽不过一年多,但自认能力颇佳,对于宏图大业,他有很大的信心。 可是现在,他不确信起来,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国家不了解,太不了解了。这么多人搅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又岂是一个盐运使,一个张家,一个盐商马如云能左右的了的?里面应该还有什么,什么人,什么事,甚至有什么瞒着他不知道的。 想到一直抓拿不到的三皇子,心里便如扎了根针一样堵得厉害,随即又想到郭文莺,这丫头也是个不省心。 心里越想越难受,问徐茂道:“郭大人呢?” 徐茂道:“郭大人刚刚走已经了,臣亲眼看着她走的。” “走,叫她走。”封敬亭恨恨说着,这个时候,在他心里最彷徨无依的时候,她居然说走就走,一点都不留恋。 虽这么说,心里却完全不这么想,踱了几步又道:“去,把人带回来。” 她还想留在福州吗?这回一定得把她带回京去。 徐茂咧着嘴跑出去,郭文莺那脾气,又是他能劝住的? 此时郭文莺并没完全离开,她在走到大门时,忽然看见眼前一个人影一闪,向后面的一个角门走去。 她不由揉揉眼,一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到底是走了什么运了?居然看见这一位了? 整个驿站里到处都是人,官员太多了,护卫也多,人撒到里面,根本看不出谁是谁,可偏偏那么巧的,怎么就叫她给看见了? 她有心想追过去,却又怕是个圈套,突然一眼看见姜斌和皮小三站在犄角旮旯里。 她让姜斌对追那女刺客的下落,也不知找到没找到,反正他是好长时间没敢在她跟前露面,也没想到今天他会在这儿出现。 她对两人打了个手势,那两人眼尖,立时瞧见了,悄悄过来,“大人,什么事?” 郭文莺往前指了指,“走,带几个人跟我走一趟。” 两人叫了几个侍卫高手,跟着郭文莺往西角门方向去,这会儿门开着一个小缝,显然刚才那人是从这儿出去的。 郭文莺忙带人跑出去,这里是一条小胡同,门口不远停着一辆马车,他们出门时正见那辆马车启动。 郭文莺手一挥,“你们追上去,跟着那辆马车,看它往哪儿走了。” 姜斌和皮小三应一声,带着人追去了。 郭文莺倒是很想跟去的,只是身子实在不便,绝不能冒了这个险,便也只能强忍着冲动停住了。 她本来想回院子叫人布兵,看能不能抓到三皇子,而就在那门将关不关之时,突然一只手在她身后一搭,她下意识向前一冲,随后后脚撩起,对着那人下脚踝骨踹去。 正文 第六百零八章 软甲 这一招是封敬亭传她的,对付后面突袭最有效果,那人向后一撤,肩头的力道卸去,也就在这时,她向前急冲两步,站住身形。 回身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那人不是封敬安是谁?他穿着一身蓝衣,对着自己吟吟笑着,嘴角挂着一抹嘲讽之色。 她以为他刚才坐马车走了,却没想到还躲在这里。 有心人想叫人,这会儿离他们几十步远的地方全都是人,只要轻轻一喊,就会有人冲过来。可还没等她喊出来,突然后背被一个坚硬的东西抵住,一个声音喝道:“别动。” 郭文莺能感觉到那是一柄匕首,只需要轻轻一刺就能穿她个透心凉。自己这闲事管得真是窝囊,封敬安恨毒了自己,又怎么可能叫她逃得性命? 她咯噔,面上却笑道:“哎呦,这不是三殿下吗?真是少见。” 封敬安冷冷一笑,“郭文莺,你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今日吧?” 郭文莺露齿一笑,“别,殿下,咱们也算有缘,何必绝情呢。” “你抓我儿子的时候可曾有过丝毫怜悯?”若不是因为她,封敬亭还拿不到他儿子,后来死于非命也不能说和她没关系。 身后那人低声道:“主子,这女人怎么处置?” “先把她押起来带走,挖了心肝好给我儿报仇。” 郭文莺心知自己不好逃脱了,不过到了这会儿她不赌一把也不行,难不成真要叫他们挖了心肝吗? 她脸上挂着笑,突然向前猛的窜了一步,随即高喊起来,“救命啊,来人啊。” 她一声叫出,那后面一人手中匕首已经递了出来,对着她后背狠狠刺去。郭文莺已经憋着要挨这一下了,她身手不行,便是躲也躲不过去。这一下正扎在脊背上,只是刀虽刺入,却只是把官服划了一个大口子。而借着这一势,郭文莺已经快步跑了起来,边跑边喊“救命”。 那人面露惊讶之色,他的匕首明明入了体,怎的一点事也没有? 这会儿已经有侍卫听到声音,许多人向这边跑了来,封敬安一见不妙,也不敢稍停,忙闪身从角门跑了出去。 就这时路唯新已经带人赶了过来,瞧见她身形狼狈,不由叫道:“文莺,你没事吧?” 郭文莺喘了口粗气,刚才真是好险,若不是她提前穿了千年冰蚕丝的软甲,刚才那一刀已经把她刺透了。 路唯新怕她出了事,围着她看了半天,确定她身上没有伤痕才放了心,不过看她脸色苍白,还是道:“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吧。” 郭文莺刚受了惊吓,只觉得心砰砰跳个不停,到了这会儿也不能强撑着了,只得任他扶着往里面去。 徐茂受了皇命找郭文莺,见她此刻回来,忙迎上来,“哎呦,我的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郭文莺咬着唇,只觉得额头上冷汗直冒,她虽没受伤,可到底刚才用力过猛,恐动了胎气。 徐茂见她难受也不敢怠慢,忙叫人请了大夫,又亲自扶着她去见皇上。 这会儿院子里跪着的众多官员还没散去呢,皇上没旨意,谁也不敢动一下,他扶着郭文莺进了内室。封敬亭还在生着气呢,瞧见她进来,不免不阴不阳道:“你倒是腿脚快,既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他念叨了两句,忽瞧见她脸色不对,也有些诧异,忙问徐茂,“到底出什么事了?” 徐茂道:“皇上不知道,刚才可差点出了大事了,郭大人遇上刺客,几乎遇险了。”他详细把经过说了一遍,那惊险的经过一说起来当真是触目惊心,吓得他都缓不过神来。 若是郭文莺出点什么事,他也跟着落不了好的。 封敬亭听得心惊不已,喝道:“路唯新呢?” “路大人去追三皇子了。” 封敬安出现在这里,绝对是大事,皇上拿他几次都找不到人,好容易有了他的踪迹,怎么可能轻易放走了? 封敬亭这会儿哪有心思管封敬安的事,忙扶着郭文莺进了内室,把她安置在床上。低声道:“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不是听徐茂说没有受伤吗?” 郭文莺躺在床上,她身怀有孕的事能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左右现在这边的事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她也是时候该养胎了。 她瞅一眼封敬亭,未说话便有几分心虚,她低着眉,小声道:“皇上,臣死罪,请皇上恕罪。” 封敬亭哼一声,“你今日气得朕差点背过气去,朕都没把你如何,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朕不成?” 郭文莺越发心虚起来,她刚气得他吐血,这口气还没顺过来呢,要是再说出自己怀孕的事,真怕他当真背过气去。这南齐历史上第一个被气死的皇帝,也不知史官们写史的时候会怎么落下这一笔? 她哽了一会儿,瞧见他晶亮的眼睛望着自己,更觉心里发虚,她垂首,“皇上若说了不怪罪臣,臣才肯说。” 封敬亭看她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就觉这事小不了,什么时候见她这么乖巧过?这是犯了多大的事了? 他咬咬牙,“好,朕恕你无罪,你且说说是什么?” 郭文莺瞅瞅四下,封敬亭知道她的意思,挥挥手令徐茂等人下去。 徐茂躬身退下,顺手把门关上,心里也觉忐忑不安,也不知这位大人到底闯了什么祸了,万一皇上勃然大怒,他们可如何是好啊? 等四下无人,封敬亭才道:“这下可以说了吧?” 郭文莺点点头,也不敢看他,低着眉懦懦道:“我怀孕了。” 封敬亭一时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我怀孕了。” 这次声音倒是高了一点,他听得真真的,先是心中一喜,“你说的真的?我有儿子了?” 看着郭文莺点头,不禁喜不胜色,可只欢喜了一下,随后又勃然大怒起来,几乎大吼道:“你怀了孕居然不报给朕,还在东南这边办什么盐务?还惩治贪官?你几次遇险,命差点都没了,到现在你还想瞒着朕吗?” 正文 第六百零九章 大怒 郭文莺早料到他会大怒了,只是这火气发的未免大了点,那大嗓门吼起来,震得人耳膜都生响。 她自吓得够呛,外面守着的徐茂等人也吓得面容惨色,他们很少见皇上发这么大的火,刚才江南四省贪污盐税这么大的案子捅出来,都没见皇上发了这么大脾气,这会儿到底是怎么了? 外面院里还跪着一干众多官员呢,一个个跪的腿都酸了,皇上的怒吼之声外面的人都听到了,顿时吓得腿都哆嗦,一时竟怕皇上反悔了,要了他们的脑袋。 众人暗自嘀嘀咕咕,这个小声问:“吴大人,这是出什么事了?” 那个小声道:“不知道啊,刚才看皇上面色还好,怎么一转眼发这么大火?”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众人心里都觉颤颤,谁都知道,他们今天是落不了好了。 此时内室中,郭文莺的脸色也愈发惨白,一是心口憋闷,肚子也疼,二也是自觉把他气成这样心里内疚。 封敬亭脸上阴阴沉沉的,半天这口气顺不过来,他低吼道:“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哪里有个做母亲的样子?怀着身孕还不肯回京,非要到处乱跑。你还想瞒,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你是非打算要我封家断了子嗣不成?” 郭文莺知道他年纪不小,早就想要个孩子了,这好容易怀孕了,她又不爱惜自己,难怪他会气成这样。 她不敢请捋虎须,只能假装虚弱,“哎呦”“哎呦”的叫着,一副疼痛不堪的模样,封敬亭吓得不轻,再不敢数落她,高声唤着赶紧让人请大夫。 这会儿徐茂领了大夫进来,给把了脉,那老大夫捋着胡子沉思一会儿,随即撩袍跪倒:“启禀皇上,这位大人身子强健,只是胎位有些不稳,恐有滑胎危险,需要静养。” 封敬亭深吸口气,如果不是这会儿郭文莺怀着孕,他真想掐死她算了,千挑万选了这么个女人,就是为了把他气死的吗? 他在这儿生气,恨不得宰人,外面还跪着一大片人,等了这么久不见有反应,腿都要跪麻。眼看着天色已晚,徐茂也看不下去了,进来了一回,看见封敬亭正端着药碗逼迫郭文莺吃药,她拧着眉不肯吃,差点让他硬灌下去。 两人为了喝药又扯了半天,天已经大黑了,徐茂看看外面,忍不住开口道:“皇上,院里还跪着四省三十六道众多官员呢。” 封敬亭这才想起自己没恕他们起身,犯了这么大的事只是小惩大诫了一番,已经对得起他们了。他之所以今日唱了这一出大戏也是为了稳定朝堂,这么多官员牵涉其中,真要挨个问罪,这许多空缺又岂是一时半会儿填补的了的?也只能先安抚住他们,再等慢慢撤换了。 不过今日罚他们跪到现在也算差不离了,便摆了摆手,让徐茂传旨,令他们跪安。 旨意传下去,那些官员都快跪摊了,三三两两的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膝盖疼痛,连走路都走不稳了,要人扶着才能爬起来。 他们心里哪敢抱怨皇上,能逃得一条命已经算是造化了,自去回家想办法把银子补齐了,倾家荡产,东拼西凑的自也不在少数。 此事暂时告一段落,只是三皇子并没有抓到也是个麻烦。 路唯新带人追出去,也没找到三皇子的影子,后来城门关闭在满城搜索捉拿逃犯,足足搜了一夜。 次日一早路唯新才回到驿站,听徐茂说起郭文莺在房里躺着呢,不由道:“她可是受了伤?” 徐茂摇头道:“受伤倒没有,不过倒是有件大喜事。” 路唯新纳闷,“什么喜事?” 徐茂见他一脸蒙逼的模样,不由大笑起来,也亏得他时常与郭文莺在一起,连这事都不知道,还真是迟钝的厉害。只是郭文莺怀孕的事现在还是秘密,不宜对外声张,他抿嘴笑笑,也不吱声,倒把路唯新弄了个莫名其妙。 这会儿郭文莺正躺在屋里发呆呢,皇上不许她起来,也不许她见任何人,刚才路唯新在外面求见,封敬亭只是拿眼瞪着她。 郭文莺知道他还在生气,也不敢应声,不过她心里还惦记着姜斌和皮小三,他们跟着那辆马车已经一夜了,难道也未曾有什么发现吗?只是这些事皇上都不再让她管了,入夜之时,封敬亭拟了圣旨,罢了她的官,从今日起她便再也不是闽浙总督了。 正所谓无官一身轻,用在别人或许还没什么,放到郭文莺身上却觉无比的别扭,她总觉得有许多未了之事,东南事务也没安排妥当,就这么回京去未免心有不甘。可谁叫她怀孕了呢,皇上看的紧,也只能顺了她的意了。 快过午时姜斌和皮小三才回了来,想去见郭文莺被阻了回来,只得去回了皇上。 见到封敬亭,两人跪下道:“皇上,我等奉郭大人之命前去追查三皇子,特回来禀报。” 封敬亭微微点头,“你们发现了什么?” 皮小三道:“回皇上,咱们跟着那辆马车直走到帽儿胡同,后来发现一件奇事,又抓到一个女刺客。” 说起这件事,姜斌是最有发言权的,郭文莺命他去追查女刺客的下落,他在外面许多时日都没找到人。无奈之下,才又回到杭州,也不敢到郭文莺跟前复命,跟着皮小三和张强几个每日混在一起。 不过谁想到今日倒让他捡了个大大的便宜,追查十数日没寻到的人,竟然自己走到了眼前了。 他和皮小三两人跟着马车,眼看着穿街过巷,走到帽儿胡同才停下来。两人看那马车进了一个乌漆的大门,就从悄悄跟了进去。两人轻功都不错,一时也没被人发现。 那院子比想象中要大得多,从外面看只是一个普通的富户宅院,可里面却雕梁画栋甚是富丽堂皇,一看便知此地主人绝不是普通人。 他们跟着那辆马车,眼看着进了后面院落,却没见从车上下来一个人,便料想着三皇子根本不在马车上。 正文 第六百一十章 迷倒 两人知道寻错了地方,只是这座宅子在这里本就容易让人起疑,便四处查探一下有什么秘密所在。也是他们运气好,两人潜进了一处院子,忽然瞧见一个穿着绿色衣裙的女子施施然走过来,打背影一看甚是窈窕美丽。 姜斌这些日子都在忙着找人,一眼瞧见那背影,顿有种踏破铁鞋无觅处之感,他为了找这妞都快疯了,在心里不知意阴干了她多少回,好容易今天碰上了,怎么能叫她再跑了? 他对着皮小三打了眼色,他们手里拿着韧性极高的细丝绳,一左一右从后面套了上去。 那女刺客遂不及防,被两人套在中间,左右夹击,一时便被困住了,姜斌怕她喊叫惊来了人,从怀里掏了包迷药轻轻对她脸上一弹。这迷药是专门给她准备的,就等着有机会能用,今天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迷药果然效果极好,那女刺客只是愣了愣神,随后向后一栽便倒,皮小三见机的快,在后面拖住她的腰,顺势在上面掐了一把。对姜斌呲牙一笑,“老哥,你追她这么久,不会看上这妞了吧?” 姜斌哼一声,“看上个屁了,回头送给郭文莺,非得被她栽了不行,就算看上了也白搭。” 其实年轻貌美的姑娘谁不爱啊,只是这朵玫瑰刺儿太多,怕扎了他的嘴,而且明显命不长久,还是悠着点别沾的好。 皮小三往四周望望,观察从哪儿出去,两人抬着一个人也不方便,只能想办法把人扛在肩上。也是他们运气贼好,这院子里虽然有人却并不多,或者先前该是守卫森严的,却不知什么原因许多人都调走了。回想刚才那女刺客的穿着,穿着紧身衣裙,身上背着一个小包,应该是准备离开这里似得。 他们顺利的走出院子,本以为就此能出去了,可是却在外面胡同里遇到伏击,两人一路逃着,被人追出老远,一直躲躲藏藏的,后来遇上路唯新巡街的时候才算救了回来。 他们回来的时候,路唯新已经带人抄了那院子,至于抄出来什么不知道,不过应该收获并不是很多。 封敬亭听完他的汇报,又叫人把那女刺客推了上来,那是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女孩,长得很是漂亮,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若是平常看见了绝不会想象的到她是刺客的。 封敬亭皱了皱眉,听说是郭文莺要的人,也不知她要这个女人做什么。 他正要叫人带下去审问,听到房间脚步声响,却是郭文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宽大的女装,挽着头发,倒是一副贤妻良母的贤惠模样,只是想到气人之处,不免还是觉得压根痒痒的。 他道:“你在里面待着就是,出来做什么?” 郭文莺柔柔一笑,“我这会儿身体好着呢,没什么事。况且这女人是我要的,我有些事得当面问她,你容我问几句话好不好?” 她的手在他袖口上扥了几下,一副撒娇的模样,封敬亭叹息一声,心说自己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了,怎么就爱上了这么个女人?不过也不怪她,她成今天的样子,还是他手把手教的呢。 想到她差点把他们的孩子给掉了,不自觉的想抽自己一个嘴巴,若不是他把她放到东南来,又何至于出这种事? 接触到她求恳的眼神,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得微微点下头,“你且问着吧,只是不要时间太长。” 郭文莺立刻举双手保证,才让他收回递在她身上的眼神,慢悠悠做回椅上去。 徐茂素来最有眼力价,见此忙搬了一把舒适的椅子过来,又在后面垫上软垫让她靠着。 郭文莺坐舒服了,看一眼地上跪着的女刺客,冷冷一哼,“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刺客眼皮都没抬一下,垂着手,一副死鱼样,大有要杀要剐随便的架势。 郭文莺又道:“你不说名字也没关系,咱们也算老相识了,你什么出身我也是知道的,我就问你一句,前闽浙总督乌大人是不是你杀的?” 女刺客终于抬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眨巴了两下,“是我杀的如何?不是我杀的又如何?” 郭文莺平常也不怎么爱生气的,不过今日倒是有些不耐了,这女人几乎要了她的命,想到从前的狼狈,还真是有些恨毒了她。她招手把姜斌叫过来,“你来问,问她前因后果,问她现在都做什么,三皇子在哪儿?” 姜斌嘬着牙花子,打人他是没问题的,只是实在下去手在那漂亮脸蛋上扇几巴掌。他看看皮小三,那意思说,“你来吧?” 皮小三对他咧嘴一笑,转头却看向旁边去了。他总觉得姜斌这人对这小妞有那么点意思,追人家追的都追出感情来了,他又不傻,才不趟这浑水呢。 姜斌无奈,只得举着巴掌对着那白净的小脸上打了过去,这一下打得颇重,那女刺客半天脸都肿了,他厉声喝道:“你到底招还是不招?” 那女子对他阴阴一笑,“姓姜的,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就是了,姑奶奶都接着呢,就怕你打烂了姑奶奶的脸,我也不定会吐半个字。” 姜斌抬了抬手,终究不愿再打第二下,转头看着郭文莺,“大人,我不会审问犯人,要不交给锦衣卫吧。” 郭文莺点点头,这女子牙尖嘴利的,多半不肯招的,在这里动刑终究不好,便让人押了出去,务必问出有关三皇子的事。 乌大人死在谁手上倒不是多么急切,终究人已经死了,再多问什么也没用,只是三皇子的下落却必须找到。她和封敬亭一个心思,留着那人在绝对是个大祸患。 处置完这事,又把路唯新叫进来询问他搜院子的情况,有封敬亭在一边看着,路唯新也不敢说话随意,抱了抱拳道:“回大人,满院子都搜了几遍,只找到一些留下的桌椅、古玩、摆件之类的东西,书架上倒是有不少书,却没多少有用的,估摸着是在这之前已经被人清洗过一遍,该带走的都带走了。”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一章 诛灭 郭文莺也以为深是,既然封敬安能任皮小三和姜斌随后跟着那辆马车,就知道他们找不到什么有用的,或者意外之喜就是姜斌他们抓回那女刺客了吧。 这会儿徐茂走了过来,低声道:“皇上,福州那边奏折过来,张明长提审张家人以及在押的两淮盐运使和福建巡抚等人,这是具体的奏报。” 他举着一本奏折,虽然是跟封敬亭说话,眼睛看的却是郭文莺,一时也不知道这该呈给她还是呈给皇上。 郭文莺也不说话,伸手就拿了过来,她让张明长把具体审问情况报上来,再拟一份折子递给皇上,想必她的那一份奏报现在在卢府里吧。 她打开奏折,场面话一掠而过,直接往后翻看,见张家和李庆玉等人的供词都在上面。 张家招认参与盐案都事,李庆玉也招了不少,还供出许多同伙出来,大都是在名册上有的,只是对于雇佣无影门行刺皇上和郭文莺的事,他们一字也不认。 要知道参与盐案最多是掉了脑袋,若是行刺皇上,那可是要诛灭九族的,一家老幼大小一个也休想活命。 他们知道其中利害,不招也有可能,只是郭文莺也隐隐觉得此事或者是三皇子在幕后主使的,未必就是李庆玉和张家的主谋。毕竟他们拿的是朝廷的俸禄,吃的是皇粮,或者违法的事能干出不少,但这种谋反的却不一定干得出。 她看了半晌,转头问封敬亭,“皇上对此有什么看法?” 封敬亭手指在椅背上敲了几下,一脸的不悦,“郭文莺,朕好像已经免了你的闽浙总督之职了吧。” 郭文莺这才意识到自己越位了,从前她是郭大人的时候还没什么,这会儿一个民女实在不宜看折子和皇上商讨国事。 她忙把折子递过去,嬉笑道:“皇上恕罪,我这也是习惯使然。” 封敬亭接过折子,轻哼一声,“有些事你还是改了习惯的好,马上当娘的人了还没半分稳重。你好好保养身体就是,管这些闲事做什么?” 郭文莺虚虚一笑,她也是因为先前瞒着他怀孕的事心虚理亏,也不敢跟他犟嘴,假装温顺的一笑,“皇上说的是,妾身都听皇上的。” 这一声“妾身”把封敬亭的气叫掉了不少,他挥挥手让人把她扶进内室里去,并言明没有旨意不许她离开半步。 郭文莺无奈只得让人扶了回去,不过在屋里憋着也不能出去着实气闷。有时候皇上处理朝事,她偷听几句,封敬亭也不许,还让人把帘子都遮的严严的,似乎打定主意不让她管一点了。 过午的时候,锦衣卫来报,说是那女刺客已经招供说是乌大人是她亲手所杀,只是对于三皇子的去处却没怎么交代,只说三皇子让他们一干人去江岭渡集合。 江岭渡离此约有百余里地,当即路唯新就带人赶了过去,只是一来一去却要两三天的时间。 这边事情处理差不多了,到了次日,他们就要离开杭州。 因着郭文莺身上有孕,封敬亭特意找了辆最舒适豪华的马车给她坐,几乎整个车身都棉絮和被子等软物包裹着,生怕伤着她一点。 他们一路回京道路颇远,要有十几日才能回到京城。 封敬亭对她看得十分着紧,一路走走停停,看她稍有不适就停下休息,就这么着足磨蹭了大半个月才回到京都。 郭文莺毕竟没有名分,她虽然嫁给封敬亭,却也没入了皇家玉蝶,封敬亭也不好直接带她进宫,便先安排住进了她自己的府里,并派人把卢大太太接来照顾着。 都安排好了,嘱咐她不许移动分毫,封敬亭才回宫去了。不过一会儿卢大太太来了,瞧见郭文莺立刻小步颠了过来,嘴里叫着:“哎呦,这可是怎么了?怎么说病就病了?” 皇上派去的人也没说是出了什么事,卢大太太便以为是病了,还特意找了许多补品准备给她补身子。 郭文莺刚才下床走了几步,这会儿挺着肚子坐了下来,对卢大太太笑道:“舅母不用着急,我只是怀孕罢了。” 卢大太太一惊,随后大喜,“当真吗?可是皇上的?” 郭文莺点头,“是皇上的,估摸着这回我还是要进宫的。” 这孩子毕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若是儿子将来就是太子,怎么可能叫他生在宫外了? 卢大太太寻思道:“这事说来也快,那咱们怎么也得预备着,只是皇上不能随便接了你进去,总要有名分才好的。” 此事郭文莺倒没和封敬亭商量,东南的事闹的那么多,参奏她的人不知凡几,她进宫好说,但要想封后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她心里早有思量,要么不进宫,此次若进去便绝不能以一个妃子的身份,宫中还有太后在,不能立后就站不脚跟,以后怕少不了她的苦头吃。不过立后不仅是家事,且是国事,想让朝中官员同意立她为后,没人给她撑腰站脚肯定不行,说不得还得找伯父和舅父商量一下啊。 她跟卢大太太说起此事,卢大太太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天生就是劳碌命,这种事我去替你说就行,或者找人送个信便是了,还用得着你亲自去吗?” 郭文莺叹气,自己也是,操忙了这么多年,什么事喜欢亲力亲为,倒不知道要用别人了。 她道:“除了舅父和伯父,还有陆家,让人给陆丞相去个信儿,不用多说,他自也明白我的意思。” 照她的想法,怎么也得先让他们心里有个底,回头此事皇上一提,朝堂上有人附和,此事便算成了一半了。 她心里自打好主意,该派出去的人也都派出去了,便静心在家里养着。 自打她出京后,卢家老夫人已经回乡去了,卢大太太也没什么事,就住进了府里,每天陪着她一起说说话,唠唠嗑,倒也不觉闷气。 封敬亭特意让人送了许多补品和补药,还派了太医来给她诊脉,这么多人给保驾护航,她的身体还算康健,再加上心中无事,倒也养得白胖了许多。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二章 胎动 这几日封敬亭来看了她几回,他是真的稀罕这孩子,时时刻刻盼着能出生,每日过来都要对着她的肚子看上半天。他也不敢下手去摸,生怕给摸坏了似得,拿手指头轻轻的一下下触着,弄得郭文莺痒的咯咯直笑。 他傻兮兮地看着她,“你说,这孩子怎么不动呢?” 她笑道:“现在也不过四个来月,哪有那么快就有胎动了?” 封敬亭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盯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依依不舍的站起身子,对她道:“今日在御书房我召见了内阁几位阁老,说起立后的事。” 郭文莺也正想问他这事,只是他一直不提,她也不好直接开口,此刻故意打趣道:“怎么,你这是又看上哪家的姑娘,打算立后了?” 封敬亭白她一眼,“你这丫头,真是白对你这么好了,朕心中属意的人是谁,你还不知道吗?你离京足足有一年多,朕都没碰过后宫任何一个女人,这份心思难道是作假的吗?这会儿你又说看上什么姑娘,哪有什么姑娘能及得上你了?” 郭文莺自觉自己也是没事找骂的,皇上不止一次提过要立她,偏自己心里不放心,却还要问上一问。 她笑道:“你也别气,我开个玩笑罢了。我知道皇上心里是有我的。” 封敬亭哼一声,“朕心里没你,能几次三番的往东南跑吗?” 郭文莺虚虚一笑,有下人在旁边,她也不好意思讨饶,只道:“皇上说的是,只是不知内阁那几位是怎么想的?” 封敬亭顿了,脸上颇有些愠怒,“朕真是白养他们了,竟然一个个说要朕再仔细考虑一下。” 郭文莺一呆,她以为托了陆启方,此事必成的,倒没想到陆启方也没想帮她。 她道:“皇上可知他们是什么意思?” 封敬亭嘴里哼了几声,“朕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他自知道那些人心里怎么想的,无非是怕郭文莺本事太强,怕将来太子会受辖制,又怕将来江山落在女人手里。只是这些话不好对她说,也只能勉强糊弄过去了。 郭文莺是什么人,细细一琢磨便知道其中的关窍,连陆启方都没极力倡导立她为后,想必是对她心存忌惮了。她这样的人做大臣辅佐帝王是一等一的,可若做了国母母仪天下,就不知有多少人会背后戳她了。 当初她不想入宫想入朝的时候,朝中大臣尽皆反对,拿三纲五常来说事,说什么女子当在家相夫教子,不能参与朝堂之事。现在她想入宫了,这些人却又怕她牝鸡司晨,篡了南齐的天下。 若是封敬亭肯信她则罢了,若是不肯信,凭别人一挑拨,说不定便会对她有了提防之心。 她心里忽有种说不出的酸涩之感,亏她尽心尽力会南齐朝廷做了许多事,都是为了江山社稷,可到了此时此刻这些男人心里却没一个会为她想的。 封敬亭见她垂首不语,也猜到她心中所想,想说什么,却又一时找不到说辞,半天才道:“你身子不便,还是要多休息,外面那些事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郭文莺点点头,左右已经这样了,若不能立后,她干脆也不想进宫了,还做她的封疆大吏去。只是苦了这个孩子,也不知会不会被皇上带进宫,又教给谁来抚养?想到此,很觉一种难言的心痛。她这一生步步坎坷,每走一步都要经历生生死死各种纷争,不知遇上过多少次危险,也不知多少人想要她的命,又多少回死里逃生。 她熬过了这么多,才有了今日今时的地位,却终究这是男人的世界,她一个女人想要立足太难太难啊。 她坐在椅子上愣愣出神,卢大太太端着一盅炖汤进来,“文莺啊,你晚上吃得少,再喝点汤吧。” 那是银耳百合莲子汤,最是清火,郭文莺坐下只喝了几口,就喝不下去了。 卢大太太在一旁劝,“你再吃点,这几日胃口不好,你饿瘦不打紧,小心把孩子给饿瘦了。” 郭文莺只得勉强又吃了几口,她放了汤勺,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门外脚步声响,却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子推门进来。 那女子穿着一身长裙,走起路摇摇曳曳的,头上插着一支金步摇,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眷。 郭文莺一见并不认识,却见那女子细碎的步子走到卢大太太跟前,施施一礼,“婆婆,夫君命我来帮婆婆的忙。” 卢大太太忙对郭文莺道:“文莺,这是你大哥新娶的嫂嫂,名唤云菀,你离京早,还没见过呢。” 看来这是卢明月新娶的媳妇了,说起来成亲也有大半年了吧。 郭文莺要站起来行礼,被卢大太太扶住肩头给摁下去,“这可不敢当,她年纪小,礼数上还不周全,你多担待。” 郭文莺笑道:“怎么当不得了?这是嫂嫂,怎么就不该我行礼了?” 卢大太太只是她起来,“你有着身孕,还是仔细点吧。”她说着又对林云菀道:“你夫君可叫你带了什么话了?” 林云菀忙道:“也没带什么话,只是怕妹妹住着无聊,叫我过来陪几日。” 卢大太太笑起来,“明月也是,咱们女人都出来了,卢家那一家子可怎么着?” 林云菀抿嘴笑,“那可管不着了,夫君说了,陪不好妹妹就不许我回家,横竖饿不死他们就是了。” 两人说着话,郭文莺在一边倒也听得饶有兴致,卢明月成亲她是没赶上的,不过这个新媳妇倒是性格很好,人又活泼爱笑,也难怪大表哥怕她闷着会把自己媳妇给叫了来。 有了这个林云菀在倒真是一点不寂寞,这姑娘很会说笑话,一会儿一个笑话,逗得郭文莺笑得腮帮子疼。若不是卢大太太怕她笑得岔了气,她们能说到晚上去了。 下午的时候卢俊清和卢明月也过来了,两人身上穿的都是朝服,显然刚从宫里出来。 郭文莺回京这些日子,还没跟他们见过面,这会儿见着了忙笑着起身,“倒难得看见舅舅和表哥,怎的今日却到了?”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三章 分寸 卢俊清一脸阴沉沉的,也不知在哪儿受了气,一进门便坐在椅上,手扶着桌子大口喘气。显然这口气堵在嗓子眼里,想咽都不好咽。 卢明月道:“爹也不用跟那帮人一般见识,皇上心里自有分寸着呢。” 卢俊清哼一声,“这些人一天到晚也不知怎么想的,文莺为朝廷立了多大功啊,当初去东南是满朝文武举荐的,这会儿倭寇也平了,海事衙门也起来了,新规也按原定计划推行了下去,再加上南方各处官员交上来的贿赂和贪墨的银子,国库一下子就充盈了许多。这些都是文莺的功劳,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就成了微不足道了?” 郭文莺隐隐猜着可能朝堂上议了立后的事了,想必朝臣反对,想她在东南的几项政策说事吧。 她问道:“舅舅,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卢俊清点点头,开始说起今日朝堂的情况。 其实真叫郭文莺猜对了,今日在朝堂上,皇上第一次当众提起立后的事,大部分朝臣都提议让皇上选秀。上次选秀只选中严贵妃一人,现在也被打入了冷宫,说起来皇上后宫也只有一妃三嫔,四个女人,就是随便哪个朝中大臣家里都比这个多。 这么空的内宫,皇上又没有子嗣,为了皇嗣着想,大臣们提出选秀也是在所难免的。 只是封敬亭知道郭文莺的脾气,这女人是最不会受委屈的,从前进宫的那些也罢了,若他真的大开后宫,她真敢扔下他一个跑了。为着顾着她,封敬亭自然不同意选秀,便与朝臣打开嘴架了。 后来陆启方提议从在京的四品以上未嫁的女儿间选几人进宫服侍,封敬亭迫于压力也不得不应承下来。随后他提起要立郭文莺为后,在朝堂上再次掀起风波。郭文莺明日交好的那些人,除了路怀东大力支持,以陆启方为守的几人竟然极力反对。 陆启方更是高声道:“启禀皇上,郭大人这样的人才只适合立在朝堂,如何能进宫伴驾?这简直是暴殄天物了。南齐的万里江山还得需要郭大人,怎可行妇人事?” 这是妥妥一个大帽子扣到郭文莺头上,若是郭文莺在当场,怕是想在他脸上喷上一口了。这陆启方惯会拿捏人,这是打定主意想让郭文莺一辈子立在朝堂上做牛做马了。 卢俊清是郭文莺的舅舅,事情涉及他的外甥女却不能不开口了,他冷声道:“丞相这话就不对了,一辈子立于朝堂,文莺难道就不嫁人了吗?” 陆启方笑了笑,“卢大人这话也不对啊,文莺不是已经成亲了吗?咱们还去喝了她的喜酒呢。” 卢俊清当时就隐隐觉得不好,人人都知道郭文莺嫁人了,可又许多人不知她嫁的是谁,关于她夫婿的传闻更是千奇百怪的。她一个已嫁女的身份,怕是连应诏选秀的事都不可能成了。 当初封敬亭和她私下里成亲,就是为了给她一个心理安慰的,可现在此事却成了最大的绊脚石,就算拿出当时订立的婚书,怕也不好证明她所嫁之人是皇上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急得在朝堂上连连搓手,拿眼睛看向定国公,希望他好歹给说句话。 可郭义潜却只垂手站着,连半句话都不肯说,似乎也根本没看见他的暗示。气得卢俊清暗骂,果然姓郭的就没好人,难为郭文莺还是他的亲侄女,这个时候怎么就不肯为自己侄女说句话了? 后来倒是路怀东开口道:“皇上,文莺虽是女子却有功于社稷,她的婚姻之事自也该听听她的意见,是做官还是嫁人,总要她自己同意了,总不能咱们这些在朝堂上决定人家女儿家之事吧?” 陆启方笑道:“路大人这话更不对,你是郭文莺的义兄,卢大人是她的舅舅,这朝中还有伯父在,再加上我这半个师长,这些都是长辈之人,怎么就不能决定她的婚姻嫁娶了?” 路怀东狠狠睃他一眼,气得开口大骂,“陆启方,你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刚娶了个美貌娇妻,自己乐呵的不行,却把人家两人硬生生的拆开。我问你,给皇上安排后宫,对你有什么好处?不让郭文莺进宫,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陆启方脸色微微一变,对着皇上一抱拳,“这是我私人的恩怨吗?我这也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南齐万里山河稳固。自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上年将三旬都没一个子嗣,不为皇上选秀,那要如何?” 两人越吵越凶,封敬亭脸也随着阴阴沉沉的,他忽的站起来,冷声道:“今日所议之事就此作罢,退朝。” 他一甩袍袖走了出去,那气呼呼的模样显然是龙颜大怒了。 一见如此,这些朝臣们也不敢再多话了,都纷纷躬身行礼,随后退出大殿。 就这么一耽搁,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吵了一上午最终也没吵出点什么。陆启方迈着方步往外走,刚走到殿外就被卢俊延从后面给拽住袖子。 卢俊延横眉冷目的瞪着他,眼珠子都快喷出火了,他冷声道:“陆丞相,咱们平时交情也不错,你跟文莺更是过命的交情,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拆他的台呢?” 陆启方拉开他的袖子,往后面退了两步才站定,他嘴角扬了扬,“卢大人也一把年纪了,何必这么恼怒呢?文莺确实是个人才,她这样的人入了后宫真是可惜了。” 卢俊延气道:“你少给我打马虎眼,文莺也老大不小的了,她嫁了谁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要两人就这么一个宫外一个宫内的待着,夫妻不像夫妻,君臣不像君臣的。” 陆启方沉默了一会儿,他对郭文莺也是有很深的感情的,这丫头帮了他不少忙,这回若没有她,东南的海事衙门和新盐规的事都进行不下去。也帮他解决了许多大麻烦。 只是有些事内疚是不管用的,郭文莺本事大,可就是因为本事大了才会让人心生忌惮,怕她将来辖制君王,插手政务,进而谋了这南齐封家的天下。与其这样,倒不如不让她进宫,只在朝外,有他看着,定也不会生出什么乱子。 正文 第六百一十四章 风波 卢俊延与他矫情了半天陆启方也没松了口,他是内阁首辅,此事他若不同意就不好进行下去,不过关键还是要看皇上,看皇上对郭文莺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他也一甩袖子走了,留给陆启方一个大大的白眼。 就这么一路气呼呼回了家,随后遇见卢明月,两人商量了一下,就往郭文莺这儿来了。此事已经是难解了,总要找郭文莺讨个主意。 此刻郭文莺听着他的叙述,低头看着面前的茶盏,半天一言不发,倒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在深深思索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是进宫做皇后,还是将来立在朝堂之上?尤其舅舅说朝臣提出选秀,皇上最终妥协了,让她心里颇觉不是滋味儿,说到底男人就是男人,为了子嗣着想,也不会单要她一个女人吧? 心里忽然一阵酸涩,随后卢大太太劝说的话也一句没听进去。 卢大太太看不过眼了,撇嘴道:“老爷,你说这也真是的,咱们文莺哪儿就不能做皇后啊,论家世,论容貌,论本事,都是一等一的。” 卢俊延叹息,就是因为太有本事,才会造人嫉妒了。 郭文莺心情不大好,也没留卢俊延和卢明月在家里吃饭,只让人把他们送出去,随后就躺床上休息去了。只是这一夜却如何也合不上眼,满脑子想的都是封敬亭那张脸。两人相处了这么久,感情一直不错,若她进不了宫,这份缘分就算持续下去,恐怕也要淡很多了。不过想最多的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孩子一出生连个名分都没有,可如何是好? 一早,卢大太太来看她,见她精神不好,也不由长长一叹,她心知这会儿劝什么都没用,也只得闭嘴不言。只叫儿媳妇过来陪她说说话,不让她胡思乱想就是了。 # 她们在这里叙话,却不知朝堂之上再掀风波。 今日朝堂议事,关于立后之事再次提了出来。封敬亭显得比昨日多了几分强硬,对于重朝臣的反对并不理会,只冷冷道:“诸位爱卿,你们都说郭文莺不宜立后,到底是何缘由?” 朝中大臣大多以陆启方马首是瞻,闻言都看着陆启方。 陆启方面上带着笑,不紧不慢地站出来,“启禀皇上,臣近日接到南方四省递上的折子,尽皆是参奏郭文莺的,说她在东南私自调兵,私自查封盐场,无旨意便敢抄家,当真是胆大妄为。”他说着顿了一下,抬眼偷瞧皇上,见他面色极不好看,便心知自己今日多半是戳中皇上的疼处了,他极力反对郭文莺立后,有私心也有公心,但说到底并没顺了皇上的意。 封敬亭微微皱眉,“私自调兵一说并不成立,朕许了她东南可调兵之权,还有调兵虎符在。至于私封盐场和查抄张家,也是奉了朕的密旨,并不算什么。更何况朕已经免了她的闽浙总督之职。”他说着眉头皱的更紧了几分,暗自思量,这时候陆启方把这些事又抖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陆启方心知他这是打定主意给郭文莺脱罪,都说成是他的意思,那便半分危机也没了。他正色道:“启禀皇上,此等还是小事,竟然有人传言说是郭文莺在东南命人假扮劫匪,绑架朝廷命妇,此等之事她都能做得出,可见心中并无律法,更是有负皇上的信任。” 封敬亭道:“丞相休要听那些人胡言,这些无良的地方官多半是因为郭文莺参奏之时进行打击报复,才如此诋毁于郭文莺。” 陆启方再奏,“启禀皇上,自来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是真是假还要待查看,只是郭文莺品行过于嚣张跋扈了,并不适合母仪天下,还请皇上三思。” 他这一开口,下面许多官员也跟着叩首,齐声道:“还请皇上三思。” 封敬亭脸上现出一种近乎于紫黑之气,显然已经到了怒不可抑的程度,他就不明白了,怎么一遇上有关郭文莺的事,怎么就做起来这么难呢? 他冷哼:“诸位爱卿管得可真是宽啊,这是朕的家事,朕想立谁为后,就立谁为后,你们休要胡言。” 陆启方柔柔一笑,“皇上此言差矣,这是皇上的家事同时也是国事,郭文莺思想有瑕,确实不宜立后。” 封敬亭几乎冷笑起来,“丞相说郭文莺品性有问题,却不知她的品性都是你手把手教的,到底哪里有问题,你倒是详细说说看。” 陆启方面色一正,“皇上,为后者当具备贤良淑德,端庄贤淑,当可母仪天下,郭文莺性子过于张扬,如何能统领后宫,为天下女子表率?” 封敬亭咬起牙来,只是有些话在朝堂上不方便说,否则他倒想质问他为何对别人宽容,独对郭文莺残忍了。 他吸了口气,“爱卿当真要与朕唱反调吗?” “请皇上以国家为重,大局为重,当选贤惠女子入宫伴驾。” 陆启方一开言,下面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众官员都高声呼道:“请皇上以国家为重,大局为重,当选贤惠女子入宫伴驾。” “皇上三思,当以天下为重。” “皇上三思。” ....... 一声呼声紧似一声,声声震耳,满殿充斥的都是回音,竟似一点都不比上次郭文莺被人识出女儿之身时的阵势小。 路怀东在一旁轻轻一叹,暗道幸亏文莺没看到这一幕,否则还不定难过成什么样呢。她辛辛苦苦做了这许多事,最多只是让人承认了她的能力,却终究得不到这些人的认同。不过说到底这也怪不得别人,本来就是男人的天下,她一个女人想跟一群男人争斗,总要吃亏一些。 说到底这些人都是不想臣服在一个女人底下,被一个女人掌控了国家。 谁让他也是男人,从心里还是觉得女人消停点好,他这位老妹子也是太能折腾了,也不怪别人担心她会把南齐折腾坏了。 封敬亭脸色十分不好看,低喝道:“你们这些臣子领着国家俸禄,却不知为君王分忧,朕要娶郭文莺,乃是朕心中所好,又如何使不得?”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五章 社稷 众臣只是叩首不已,口称,“皇上三思。” 封敬亭轻吐了口气,这火便是想发也发不出来了。 昨日退朝之后他就有心出宫一趟,去看看郭文莺,但琐事太多给绊住了。今日朝堂之上重提立后的事,本以为自己态度强硬一些,这些人多少能给些面子。当初父皇极力立后的时候,也是满朝反对,都觉得前皇后家世空有容貌,有失贤良,不过也只是闹了一阵,最终还是妥协了。 可是为了什么到了他这儿,郭文莺就立不了后呢? 他高声宣布此事搁置再议,随后退朝了。 进了御书房,一个思量这事该怎么办,说到底都是陆启方坚持的,弄得满朝文武都跟了风。本来不待见郭文莺的人就很多,不想让她立后的更是大有人在,这才形成了今日朝堂的盛景。看来得招陆启方私下谈谈了。 他派人去请陆丞相,正好陆启方也没走,奉召到了殿外候旨。 封敬亭想想又觉不放心,问徐茂道:“前几日于阁老说要回京了,近日可到了吗?” 徐茂回奏,“要不去府上请请看?于阁老也是好久没进过宫了,他也是离休太久,今日这阵仗怕是阁老来了也镇不住。” 封敬亭自是知道于凤阳镇不住,不过好在陆启方还算尊敬他,或许能帮着说几句公道话也未可知。毕竟是于阁老亲自交出来的徒弟,当初郭文莺也跟陆启方学过兵法,两个老师一起在堂,总是要好一些。 等都安排下去,才唤陆启方进来。 陆启方早料到皇上要跟他说什么,直接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朗声道:“皇上,微臣跟着皇上也有十余年了,这么多年一直对皇上忠心耿耿,心中所思所想都是为了江山社稷。” 封敬亭冷冷一哼,“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你那些心思朕都清楚,你也是看着文莺长大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陆启方叹息,“皇上,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会认为她不适合为后,她的心不在后宫,不可能在后宫之中委屈一世。当如一男子般立于天下,成就不是功勋。微臣不仅是忌惮于她的本事,也是因为惜才才会极力阻止此事,要知道让她作为一个女人相夫教子,这不是南齐之福啊。” 他说着顿了一会儿又道:“皇上你想一想,东南那是什么局面?一团乱泥一般,到处都是陷阱,乌大人到任没两个月就被人杀了,连换了三任总督都没把乱象摆平了。可是郭文莺一去,甭管她用了什么手段,最起码一年功夫平了倭寇,攻下双屿岛和月明岛,海事衙门也已即将完工,还有泉州和松江两处的码头也都建起来。就这几点便不是普通人所能做到的。微臣是打心眼里佩服她的,可是她一旦入了后宫,又如何能为国出力?” 封敬亭被他说的有些犹豫了,他也知道郭文莺的性格是待不住的,否则也不会怀着身孕还在四处跑,差点把孩子给掉了。但是即便这样,难道真要让她一辈子为臣,一辈子站立朝堂吗? 他轻吐口气,亲自伸手把陆启方给扶起来,语重心长道:“先生啊,实话与你说了,文莺怀孕了,这是朕第一个孩子,若是个男孩,将来必要立为太子的,自来母凭子贵,便是你有千种理由,也请顾全一下这未来太子的体面。生母没有名分,日后他如何在人前抬起头来?” 这已经算是商量的语气了,陆启方心里咯噔一下,他就说皇上急匆匆把郭文莺接了回来肯定有什么事,没想到竟是怀孕了。皇上也真沉得住气,竟是瞒了这么久才揭出来。 不管从什么角度说,未来皇嗣更加重要,皇上迫切需要给她一个身份也是有理的。只是这么一来真怕郭家就此做大,自来外戚过于强大对国家安定也是没有好处的。 陆启方脑子里不停转着,看见皇上瞥他,忙虚虚一笑,“皇上,这事你早说啊,你要早说了这事不就能成了?” 封敬亭哼一声,他也是为了郭文莺的体面,不想让别人知道带着身孕嫁进的皇家。果然还是这一句好使,这老东西终于肯妥协了。 他道:“既如此那就请丞相为朕周旋吧,立后之事不日就会下旨,让礼部先准备着。” “这倒不忙。”陆启方笑着,“皇上,咱们先前说好了是要选秀的,这选秀之事也是大事,不如就和立后一起办了吧。” 封敬亭睃他,知道他这是在拿这事跟他谈条件呢,自来子嗣都是大事,他身为一国之君,不可能只有郭文莺一个女人,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孩子,就算他肯退让这满朝文武也不能只许他独宠一人。 既然这样索性先答应了再说,总有办法糊弄过去就是了。 陆启方却在想,横竖郭文莺的性格也在宫里待不久,便是立了后又如何? 于是,两人就这么愉快的议定了,一君一臣都想着各人的心思,对面含蓄而笑,倒是颇一副和乐融融的样子。 等于风阳进殿之时,正看见这君臣二人对笑的模样,只是未免皮笑肉不笑的,让人看着慎得慌。他很觉今天来得不是时候,这两个不会抽风了吧? 他轻咳一声,封敬亭才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老阁老来了,正有件事要跟阁老商量呢。” 于风阳微诧,“老夫多年不问朝事,一大把年纪,皇上这莫不是找错人了?” 这老头讲话素来不客气的,封敬亭也习惯了,忙道:“是件喜事,朕要立后,还请阁老给主持婚仪。” 于风阳听得一喜,“皇上这是想通了?”这一两年不知多少人催着皇上立后,他都不同意,这会儿居然肯立后还真是南齐之福。 他忙又问:“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封敬亭淡笑,“正是阁老的关门弟子郭文莺。” 于风阳大笑,“如此甚好,你们两人也算般配,能早日成亲也是好的。” 这怕是唯一一个听说他立后表现正常的吧,至于陆启方他们,一个个早猜到他要立谁,一听这个字眼都恨不得把他嘴给堵了。 正文 第六百一十六章 碎尸 不过于风阳只笑了片刻,忽然面色一正,“皇上,好像文莺已经成亲了吧?老夫虽没参加过她的婚礼,却也是收到请柬的。皇上不会是要夺人所爱吧?” 封敬亭摸摸鼻子,心说,他有那么可恶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是真要郭文莺嫁了别人,他肯定会把人抢回来的,不把那恶贼碎尸万段,也得切成两半了。心里想着,面上却笑得颇为和善,“阁老玩笑了,朕可不是那种人。” 他把和郭文莺成亲的事说了,于风阳甚是高兴,哈哈笑道:“此事大好,如此老夫就卖个老给皇上主持婚仪吧。” 封敬亭忙道:“如此就要烦劳阁老。” 老头今年要八十了,精神和身体都尚好,看着也是矍铄,这主持婚仪之事虽是繁琐,到底许多事不用他亲力亲为,也是无碍。 几人议定此事就告退了,于风阳走前,陆启方走在后,约莫走出几十步远,下了台阶,于风阳突然停住。他望着陆启方脸上尽显严肃之色,“陆丞相,有些话不要让老夫说过了,你就算为了江山社稷,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也无需你管,还是做好自身的官好,别弄得最后和严丞相一个下场。” 陆启方一怔,“阁老这是何意?” 于风阳冷冷一笑,“这还需要我挑明了吗?郭文莺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不知道吗?” 陆启方暗道,果然这于风阳能历经三朝,经久不衰,他昨日刚回京,便什么都知晓了。既已知道,却又皇上面前做足了戏,当真是心机深沉。 他道:“既然阁老什么明白,那我也索性把话说白了,有些话不好对皇上当面讲,对阁老说出倒也无妨。咱们都是做臣子的,自然希望国家安定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可唐朝的武氏的例子,阁老难道就忘了吗?” 唐朝武氏有一女子名唤武燕云,也是有惊世之才,后来嫁与皇帝做了嫔妃,之后又立为皇后。她因为颇有治国手段,便一直帮着皇上处理朝政,在朝中颇有威望,待等皇上驾崩之后,便废了自己的儿子,自立为皇,还改了国号。 当时朝堂之上多少终于李氏的大臣都被杀的贬的贬,那些人是敢怒不敢言,吃尽了苦头,如果光景持续了十几年,待等武使驾崩之后才结束了。 于风阳是什么人,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所指,无非是怕郭文莺将来权力过大无人管束,学了那武皇自立。 他叹息一声,“你的顾虑也不无道理,只是那孩子不是那样的人,断不会做出此事。” 陆启方道:“阁老又不是不知,这人都是会变的,在巨大的权利面前有几个能把持的住?最终不失了本心的又有几人?” 于风阳哼一声,“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过于揽权,锋芒过露,也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瓜。”说完,一甩袍袖,决然而去。 陆启方望着他的背影幽幽一叹,其实他也是很欣赏郭文莺的,郭文莺若为官,只要有他在一日,就能有人挟制的住她,若是入宫,总要计较一下才是。 他自去安排皇上婚仪和选秀的事,此事由户部和礼部合办,一切按照常理倒也没什么。 他们一走,封敬亭就叫人备车马要出宫去,他连续三日未见郭文莺,还真有些想念。只是在去的路上心中便有些忐忑,也不知郭文莺知道选秀之事,会不会生气不想理她。 等到了府邸,他一进门忽瞧见一个绿衣青衫的美貌女子缓缓走来,那女子一双弯弯的眉,模样甚是娇俏,走到面前时,对他嫣然一笑。也不知是不是认识他的身份,笑容倒很是妩媚。 封敬亭不由多瞧了一眼,暗自奇怪郭文莺这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女人? 他迈步往里走,那女子也在后面跟着,垂着头,一副乖巧万分的样子。 进了院落,卢大太太正站在前厅处和人说话,那也是个美貌的女子,一身淡紫色的衣服,头上插着一支宝石珠钗,那女子不停地笑着,两只明珠耳环晃来晃去,衬得一双脸格外白亮。 他停了停,那后面跟着的女子也停了下来,抿嘴笑着:“你怎么不走了?” 封敬亭睃她一眼,“你是何人?此间主人呢?” 那女子道:“公子问的是谁?” 封敬亭心中诧异,这是哪家的女儿怎的如何大胆?他正要开口,却见卢大太太小步跑了过来。她跪下叩首,“妾身叩见皇上。” 刚才与她说话的紫衣女子也忙过来,跟着她跪在一边。 封敬亭点头,“郭文莺呢?” “文莺在房里躺着呢。” 封敬亭“哦”了一声,“卢夫人何时来的?” “已来了三日,妾身三日前带着儿子卢氏来到此处,为文莺安胎的。” 封敬亭正要往后院去,这时那一直跟在身后的绿衣女子忽然跪在身前,“小女子林氏之女叩见皇上。” 封敬亭疑惑地看向卢大太太,卢大太太忙道:“这是儿媳卢氏的小妹,今日方才过来,还请皇上勿怪。” 封敬亭微微颔首,对跪在地上的绿衣女子也没多瞧,便往后院走去。 他刚走两步,却听后面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皇上,小女备了茶点,还请皇上用一些。” 封敬亭往后一看,那女子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托盘,上面码着一盘细点和一壶好茶,当真精细无比。只是他从不爱吃这种东西。 他皱眉,“先备着吧。”说完也不再理,已经大步离开了。 也是因为这是在郭文莺府里,才会给人几分薄面,若是在别人府里,倒是连理都懒得理了。 这会儿郭文莺刚喝了药,正在床上歪着,听到外面脚步声响就知道封敬亭来了。 此处少有男人能进来,怕也只有他能不经通传就到这后院之中吧。她微微坐起身子,旁边红香赶紧拿了个靠垫过来,低声道:“小姐,你可要接驾吗?” 郭文莺摇头,她这会儿还真有点懒得见他呢。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七章 尽褪 封敬亭在门口停了一下,才推门进来,就这一瞬,脸上的严肃之色尽褪,换上了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 “文莺,你今日可觉好些了?” 郭文莺装作腰痛不已,“皇上,臣身子不爽利,不能接驾,还请皇上恕罪。” 封敬亭忙道:“不妨事,不妨事,朕就是不放心,来瞧瞧你。” 他走到床边,靠着郭文莺坐下,红香一见如此,忙躬身退了下去,又很识趣的把人给掩上了。 封敬亭看她脸色并不怎么好,伸手在她额头摸了摸,又瞧她眼圈灰暗,关切道:“怎么?这两日睡的不好吗?” 郭文莺没说话,伸手拨开他的手。 封敬亭知道她可能听到什么消息,在跟他赌气呢,忙道:“娇娇,朕也是无法,朕要立后,满朝文武尽皆阻拦,朕被他们堵了几日,都不知怎么办了。这不刚跟陆启方说通了,他肯同意立你为后了。” 郭文莺听着并不觉如何开心,她与陆启方相交多年,那是个什么人她太清楚,又岂会那么容易妥协? 她撇撇嘴道:“丞相大人怕还有什么条件吧?” 封敬亭尴尬一笑,“还不是叫朕选秀,过几日在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家中择选。” 郭文莺哼一声,“怕是皇上也正求之不得吧。” 封敬亭对她安抚一笑,“那倒不会,我正要想法子把这事逃过去,不然你给我出个主意好不好?” 郭文莺扭过去,“我能有什么好办法?” “我的娇娇这么聪明,自然有主意的。”他缠着她,勾住她的脖颈把她硬是拉向自己,随后也脱了鞋爬了上来,把她整个人揽在怀里。左手扶着她的肚子,右手却袭到了胸上。 女人怀孕之后胸部明显发胀,也变得敏感了许多,郭文莺嘤嘤一声,呼吸都粗重起来。 封敬亭也是旷了许久了,他好长时间没碰过她,心里想的要命,可现在实在是身体不便,这个孩子得来不易,真怕自己暴力再伤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离开她的身体,暗道自己也是,只略略一沾上她,便有了这么大的欲望,竟一时把持不住了。 两人一起躺在床上,相隔有半尺的距离,等好半天平息了喘气,封敬亭才开口道:“娇娇,朕也不想如此的,朕一心都在你身上,你为朕打下江山,为朕生儿育女,朕心中对你爱恋不已,怎么可能背弃你去找别的女人?陆启方也是没安了好心,你给朕出个主意,咱们把选秀之事应付了过去如何?” 郭文莺也心知这时候不是赌气的时候,她既要进宫就断断不能给他身边多放女人,管他选秀也好,管他谁想送进宫女子也好,都不能让人得逞了。 只是怎么搅合黄了才好呢? 她寻思一会儿,“上回皇上降旨选秀参选的贵族千金都是十九岁以上的吧?” 封敬亭挑眉,“难道这次还要故技重施吗?” 郭文莺摇摇头,有些方法用一回就是了,再用一次就未必能灵,就是陆启方也会防着这一点,怕早就叫礼部拟了旨意发下去了吧。 “我倒是有个主意。”她抿嘴笑着,凑到他耳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她道:“咱们也不用什么出奇的法子,只需在应选的条件中加上一条,让参选之人在皇庙之中祈福,庙中备一些封口的箱子,让她们在里面摸着,凡是能选中特殊标记的就能中选。到时候就说是先帝祖宗代选的,选中选不中的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封敬亭挑眉,“这里面怕是有什么门道吧?” 郭文莺笑,“自然是有门道的,箱中有没有标记还不是做标记的人说了算,皇上只需盯紧了,不让人抽中标记就是了。” 封敬亭听得不禁笑起来,“怪不得都说你鬼主意多,果然厉害的很,这种主意也亏你想得出来。” 郭文莺笑道:“这也是这些年被锻炼的,做事不能过于循规蹈矩,否则还不定被人给折磨过多少回了。” 她轻轻笑着,细细的呼吸喷在他的耳旁,热热的暖暖的,让人忍不住又起了一阵骚动,封敬亭洗了口气,再让她这么吹下去,他真的要暴胀了。 他慌忙爬起来,“此事朕这就叫人去安排,你留在这里要好好将养身体,朕明日再来看你。” 郭文莺看他要走,心里也颇不舍,他这般来去匆匆,都不肯多陪陪她,一个在这里等着生孩子真是有点郁闷了。 其实封敬亭也不是不想留下陪她,只是一靠近她就忍不住有些冲动,还真不敢留的时间太长了,还好有卢大太太陪着,又有太医每天调养着,也不用担心她的身体。 他轻叹一声,转身走了出去,到了外面看见卢大太太不免嘱咐了几句,让她好好照顾郭文莺。 卢大太太行礼道:“皇上自是放心,妾身自当尽心尽力。” 封敬亭微微点头,迈步往外走,到了外面,林家两个女儿都齐齐站着对他施礼,尤其是那小女儿眉眼弯弯,水汪汪的一双大眼,颇似含情。 他不由皱眉,今日他驾临郭宅,林家便将女儿送到这儿来,若说没含义,还真让人不信呢。这些朝中大臣还真是消息灵通,才过了几个时辰,便都知道他要选秀了吗? 等皇上走后,郭文莺才起身来,红香进来服侍她,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她不由问道:“这是谁来了吗?” 红香哼一声,“还不是林家的那个二女儿,说是来看姐姐,却见了皇上一个劲儿对着皇上笑,那酒窝里恨不得都浸出蜜来了。”她说着似怕郭文莺生气,忙又道:“不过皇上至始至终都没拿正眼看她,凭她长得花容月貌也没用。” 郭文莺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啜着,她是知道封敬亭的,这人虽然好色,但眼光奇高,还真不是什么女人都看得上的,曾经有多少美人去勾引过他,都被叫他动了心,一个林家二女儿又能有什么本事? 正文 第六百一十八章 被训 她道:“此事你不用理,随他去吧。那林家女儿想也住不了几日,便回去了。” 红香嘟着嘴,颇不高兴,“皇上说明日还要来的,小姐就不怕那女人明天不走,勾着皇上吗?” 郭文莺道:“你放心,舅母心里自有主意,她不会坑了我的。” 她们两人在房里说话,外面卢大太太却已在训斥自己儿媳妇了,她对林云菀道:“你也是大家出来的,怎的这般不懂规矩,你妹妹来就罢了,居然在皇上跟前无礼,也不怕我这满门被连累了?” 林云菀被训的不敢说话,垂着头暗道自己这遭可是叫妹妹给害苦了,她这个妹子自小就心气极高,一心想要做个人上之人,这也不知从哪儿听了什么消息,一早就过来看她,说是长久没见,要和她叙叙话。 从前都没见她与自己这般亲近过,这回倒是说什么思念于她,她自是不会相信,可亲妹妹来了也不能置之不理,只能让她在府里暂且住两日。她禀了婆婆,卢大太太碍于面子也不好推脱,也只好暂时留住了。好在她知道郭文莺不是计较的性子,断不会推拒的,只是这事还没等郭文莺提起,皇上就到了。 待等看到这林二小姐在皇上跟前的模样,顿觉从心里往外的恶心,她也明白怕是这姑娘巴巴的上这儿来也没安着什么好心吧。 她眼里素来不揉沙子,尤其是对郭文莺,那是她家的外甥女,怎么可能叫一个林家的小丫头给讨了便宜去? 她想到这里,忙叫人备车送林二小姐回去,对自己儿媳妇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连声斥责了好几句,把林云菀都给骂哭了。 自林云菀嫁到卢家以后,婆婆对她甚是亲厚,还从没这么严声厉色的说过话,这一番夹枪带棍的听起来真是扎心的疼。 她受了气,自对自己妹妹很是不悦,送她出去之时,也冷声训斥道:“云容,咱们林家也是书香门第,你这般没羞没躁的,岂不丢尽了家里的脸面?你我虽不是一母所生,到底你也算是嫡出,没的让家里名声受损,抬不起头做人。” 林云容先前还低首听着,到了后来却很觉不服气,突然抬眼对她狠狠一瞪,“姐姐这话就不对了,我何曾叫家里丢人了?我只是见了个礼,说了句话而已。要说丢人,谁比得上里面那位郭家大小姐,一个女人整日抛头露面的,掳掠官眷之事都做得出来,她又凭什么能母仪天下?” 林云菀一呆,随即喝道:“这等话你都说得出口,是谁教你的?” “这还用人教吗?郭文莺如何不守妇道,人人都知道。” 林云菀听得一急,她们还没出院子呢,万一让婆婆听到了,不打烂她的嘴才怪,到时候连自己都要跟着受责骂了。她自小也不喜欢这个妹妹,凡事都跟她争抢,不把她这个大姐放在眼里,可是她母亲早逝,只能屈居在继母之下,受人欺辱。 好在这会儿嫁了出去,还怕了她们不成?她一咬牙,对着林云容脸上就打了过去,这一巴掌正打在脸上,林云容惊叫一声,随即哭起来,“好你个林云菀,你敢打我?” 林云菀咬牙,“我打你又不如何?你老老实实乖乖回去便罢,否则还会再打你。” 林云容哪肯罢休,但此处不是林家,没有母亲撑腰,只得恨恨瞪她,指着她鼻尖喝道:“好,你等着,这笔账咱们回头再算,我若一日进宫做了皇妃,我定叫你好看。”说完,一摆腰肢,高傲的向前走去。便是昂着头,也抵不住那不断落下的眼泪,她自小何曾被人打过,何曾受过这等欺辱? 郭文莺早知道舅母不会把人留下,听到外面动静,多少心里也有点安慰,别人算计她也罢,只要她的亲人能支持她就好。只是这过了许多天,郭义潜还没上门来过,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正想着郭义潜,到了次日郭义潜就上门了,皇上的立后的圣旨虽没正式下,但宫里消息早传出来,谁都知道郭文莺要被封后了,这时候他再不来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随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定国公夫人,夫妻两个倒是同心的很,只一进门便一唱一和的,对着郭文莺大诉苦水,先是说他们在朝中如何被陆启方辖制,敢怒不敢言,又说郭家如何不易,如何丢尽了颜面,需要仰仗陆丞相才能得活。又连声道歉,说是委屈了她,没能替她办成了事。 其实前段时间郭家确实出了事,只是那时候郭文莺尚在杭州查盐案呢,是以并不知情。 先是郭文清在办差的时候出了纰漏,致使军需库失火,烧坏了不少武器和物资,当时皇上也不在京,是陆启方亲自督办的此事。 郭文清在郭家的地位甚高,那是未来要继承国公之位的,郭家为了保他,也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后来陆启方看在郭文莺的颜面上并未严加处罚,只是罚了一年的俸禄罢了。 这只是第一件,第二件便出在郭文云身上,那是个惹祸的祖宗,这两年虽被削了爵位继承权,但是人却一点都不消停,打架斗殴喝花酒这些都是轻的,后来在青楼妓馆里还给打死了人。那是也是个贵家公子,有身份的,自不能与寻常百姓一样,当即把郭家告到了刑部,由刑部审理定罪。 那毕竟是永定侯的长子,便是再不喜欢他也不能置之不理,这事一出,郭义显也急坏了,几次求着郭义潜托门路去给说情。而朝堂之上,真的能说得话,指挥的动刑部的也只有陆启方了。 最后此事也是陆启方出面给摆平了的,虽然不能把人捞出来,到底有死刑变成了发配,小命算是给保住了。 郭义潜感念此事,又被人拿住了把柄,后来陆启方只微微暗示了一下,他就不敢在朝堂上替郭文莺申辩了。虽也知道即便申辩也不会有什么用处,但总觉到底亏欠了她。 郭文莺虽然不是喜欢宽厚待人的,但自己伯父又能说什么? 正文 第六百一十九章 不露 她心里不悦,表面上也不露半点,是陆启方亲自带人想阻止她立后,别人想插嘴也插不上。如此便直接道:“伯父和伯母休要愧疚,此事也怪不得你们,都是文莺的错,是文莺连累你们。”说完竟也滴了两滴眼泪。 她这么一哭,郭义潜和夫人更觉手足无措,两人慌忙跪倒,“娘娘啊,你可别这么说,你这不是折煞我们吗?” 郭文莺见他们跪着,却半分没有想搀扶的意思,只在红香伺候下净了手净了面,随后端起碗茶来轻啜了两口,才道:“伯父、伯母何必如此,这封后的诏书还没下呢。” “没下那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郭义潜轻吁口气,他真怕郭文莺会因此嫉恨于他,以后郭家的前程就系在她身上了,还真不敢把她给得罪了。 他腆着脸笑道:“文莺你别生气,咱们今日来,一是向你赔罪,二也是商量婚礼的事,这不比一般的嫁女,这是封后,该有的仪典,该陪嫁什么,可是半点错不得的。” 郭文莺打了个哈欠,“那就有劳伯父和伯母多操心了,回头也跟卢家商议一下,叫舅舅和舅母给拿个主意。”她说着,又亲热的拉着一旁卢大太太的手,“舅母,你看该当如何?” 卢大太太抿嘴一笑,“哟,这我可不知道,横竖我们家是没出过皇后的。不过既然要准备,一些亲眷也该接进京来的,你外祖母知道了此事,怕要吓一大跳了。” 郭文莺笑道:“自也该如此,给外祖母去个信儿,另外二舅舅那里也要知会一声,能来参加婚礼,自是最好了。” “说的是呢。” 两人一唱一和的商议,倒把郭义潜和夫人都撂在一边。他们也不敢生气,只在一边陪着笑,过了好一会儿,郭文莺才叫人把他们搀扶起来。 既然罚也罚了,下面该怎么相处还得怎么相处着,说到底这也是她的娘家,以后她进宫要仰仗的地方也是少不了的。 送走定国公和国公夫人,郭文莺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感觉,不是很痛快,却也不是很难受,或者这本来就是场交易,也不知有多少亲情在里面罢了。 # 皇上选秀的日子就定在本月二十,原本封敬亭想先把郭文莺接进宫的,不过礼部说立后礼仪繁琐,来不及准备,就定在下个月,等选出宫妃之后,再随皇后一起进宫。 左右是这个样子了,郭文莺也不好太强求,就等着宫里的消息。 听说这回参加选秀的通过三十二人,林云菀那个小妹妹也在入选之列。 卢大太太听说林家二小姐入选了,颇似不高兴,对林云菀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怎么看都不对付,稍有差错就大声斥责,一点也不给留面子。 林云菀心里委屈,却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郭文莺,希望她能时而给说两句好话。 郭文莺这会儿已经怀孕五个月了,都开始显怀了,每日挺着肚子也很难受,一想到入宫的那一套套礼仪就觉头疼的很。不过这还不是最让她烦恼,最让她烦恼的是还是那些个入选的秀女,也不知封敬亭那儿进行的怎么样了。 # 每到要挑选秀女的时候,先由户部奏报皇帝,奉旨允准后,立即行文都统衙门,由各级基层长官逐层将适龄女子花名册呈报上来,到都统衙门汇总,最后由户部上报皇帝,皇帝决定选阅日期。 不过由于今年缩小应选范围,只从在京的官员家中女儿选出,也只呈报了一百人左右,饶是如此,最后过了初选的也有三十二人,就连吏部的官员都在感叹,怎的今年适龄的女子如此的多? 九月菊花艳,只这后宫之中,往往人比花娇。 九月二十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 选送的秀女,在入宫应选的前一天,坐在骡车上,由吏部官员安排次序,称为“排车”,根据家中男子的品级排列先后次序。最前面是宫中后妃的亲戚,其次是以前被选中留了牌子、这次复选的女子,最后是本次新选送的秀女,分别依年龄大小排列,鱼贯衔尾而行。 日落时分发车,入夜时进入地安门,到神武门外等待宫门开启后下车,在宫中太监的引导下,按顺序进入顺贞门。 宫中的御花园、体元殿、静怡轩等处,都曾是阅选秀女的场所。一般每天只阅十数人,根据参选秀女人数的多少进行搭配。通常是五六人一排,供皇帝或太后选阅,但有时也有三四人一排,甚至一人一排的。如有被看中者,就留下她的名牌,这叫做留牌子;没有选中的,就撂牌子。然后,留牌子的秀女再进行复选,复选而未留者,也称为撂牌子。 经复选再度被选中的秀女,还有两种命运:一是赐予皇室王公或宗室之家;一是留于皇宫之中,随侍皇帝左右,成为后妃的候选人。如果成为后妃的候选人,手续会更为复杂,初次“引阅”之后,屡屡“复看”,有“记名”的,这是被选中留牌子的;有“上记名”的,这是皇帝亲自选中留牌子的。最后,还要经过“留宫住宿”进行考察,在留宫住宿的秀女中选定数人,其余的都撂牌子。 皇帝一死,风华正茂的后妃们就要搬出原来居住的东西十二宫,住进专为皇帝遗孀安排的“寡妇院”。 当“秀女”二字映入人们的眼帘时,人们的直觉是秀女应有沉鱼落雁之貌,然而,秀女中有靓丽容貌的实在不多。皇室公开的两条选秀的标准,一是品行,二是门第。册封皇后、妃、嫔的册文中,常常见到的是“宽仁”、“孝慈”、“温恭”、“淑慎”,以及“诞育名门”、“祥钟华阀”等等字眼。其中,门第又有着更为重要的作用。 其实从入选的秀女看,郭文莺的门第不算最高的,其中还有几个国公和公主家的女子,明摆着想在后宫占一席之位的。尤其是缘月郡主也在入选之列。 正文 第六百二十章 堂妹 她刚随着父亲进了京,就赶上朝廷为皇上选秀,自是乐呵呵的报名参加了。 缘月郡主乃是东静王的女儿,当初郭文莺很是东静王牵扯在东南盐案之中,只是后来证据不足,她又被皇上匆匆抓回了京城,以至于没有再细查此事,也算是放了东静王一马吧。 这位郡主行事素来高调,进京之后就召开各种诗会花会的,在各处结交上层贵族,很是出了一些风头,这次进宫也是抱着一定选作皇妃的目的。南齐朝皇族素有外族血统,不像地地道道的汉人,对伦理看得也不是很重,虽是同姓同足也可结亲。 更何况东静王只是皇上的堂叔,这位缘月郡主也不过是堂堂表妹,关系就没那么亲近了。她进宫参选也不是什么难事,只需报备礼部,交了庚帖就算完了。 因着她郡主的身份,俨然成了这届秀女中身份最高的,虽有胧月公主的幼女杜悦儿也在参选之列,不过她并未有郡主封号,倒不如这实实在在的郡主风光。 不过今年很奇怪,本该在宫中的御花园、体元殿、静怡轩等处举行的阅选,却改在了太庙举行。 一早江玉妍就着了大妆,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下了坐辇,在她身后站着两个妙龄少女,大的十五六岁,一身绛衣,亭亭玉立;小的只十三四岁,满脸稚气,一双大眼睛向上偷瞟一眼,连忙低下去,乌溜乌溜地转。 这两个也是本次参选的秀女,是太后从娘家亲族中选出来的,让她代为照管。只是江玉妍眼里素来不容人,对这两个少女也没什么好脸色。 她刚刚站定,那些立在一旁的秀女齐齐跪下,高呼道:“参见贤妃娘娘,愿娘娘凤体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玉妍摆了摆手,看看面前庄重肃严的太庙,心里格外的不痛快。她本就不喜欢这种地方,可谁叫她身为此次选秀的操办者呢。皇上后宫妃位的只有她一个,无论从哪个方面说也只能是她主持了。 早在几天前太后就对她耳提面命,说是此次选秀让她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看其中有什么猫腻没有。而且让她务必选出几个贴心的迎进宫,好方便控制。 江玉妍虽然平时不太聪明,但也不是傻子,她心里明白这是太后打算弃了她,说什么选出贴心的控制,那肯定不是她控制的,到时候新人进宫,自要躲了她的恩宠。本来皇上就不待见她,若是连太后也不能依靠,她在宫里哪儿还混得下去? 心里堵得慌,看见这些美人更如嚼了只苍蝇一般恶心。所以一路典仪,就没见她脸上露出半丝笑容。 这些待选的秀女在大殿外祭拜了皇庙,行三叩九拜的大礼。南齐规矩,非正宫皇后不得入太庙祭拜,这些人连宫中妃嫔都不算,自不可能进到太庙里面,也只能在殿外磕磕头就是了。 江玉妍自也进不去,看着紧闭的殿门,心里更觉难受,她是没希望做皇后了,只是怎么偏偏就叫郭文莺做了?她若进了宫,可有她的好果子吃吗? 心里纠结的不行,一时想应了太后选几个厉害的进宫,给郭文莺找点麻烦,一时不甘受人摆布。各种心态一上一下的汇杂成一团,以至于连司仪的唱和之声都没听到。 还是身边侍女小声提醒,“娘娘,下一步该摸鼎了。” 江玉妍点点头,命人把大鼎抬了上来。 这座大鼎名为万寿千和鼎,传说乃是上古神鼎,是立国之时用来镇守太庙的,据说有神灵护佑,很是神奇。 神不神不知道,不过个头倒是挺大的。 看着那个大鼎,江玉妍很觉今天这事没那么简单,而早在两天前,封敬亭就把她叫到跟前。 皇上是什么人?一般没事绝不会找她,她心里是又激动又忐忑,行过了礼,皇上居然和颜悦色对她笑。那笑容从嘴咧到后脑勺,看着颇有几分慎得慌。 她不安道:“不知皇上唤臣妾有何事?” 封敬亭笑着把她扶起来,“过两日选秀是由爱妃主持的,爱妃可要尽心尽力。” 江玉妍被他笑得头发发麻,虚虚笑道:“皇上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臣妾定当尽心尽力。” 她又不是傻子,皇上平时对她什么态度,现在对她什么态度?那能是平白无故的吗? 封敬亭眯着眼睃她,这贤妃进宫几年倒是学得剔透了些,看来也不是傻的那么厉害。他索性直接道:“既然贤妃这般通达,朕也索性挑明了,选秀在皇庙举行,届时贤妃只需捂住耳朵,捂紧双眼,不看也不听就是了。”他说着顿了一下,又道:“还请贤妃别忘了,这南齐朝廷的主人究竟是谁。” 江玉妍一怔,随后慌忙下拜,“臣妾不敢。” “你不需要敢不敢,你只需要照朕说的做就是。” 皇上的话还在耳边晃悠着,可究竟不让她看什么,她却琢磨不明白?不过她倒也知道,封敬亭毕竟是皇帝,太后未必能斗得赢他,还是听话就是了。 她吩咐了一声,“开始吧。”随后找了个边角的位置坐下,当真用棉团塞上耳朵,用袖子挡住脸,就当自己是聋子哑巴了。 有太监把神鼎清理了一下,淸出许多灰来,随后把一个个牌子放进神鼎之中,在牌子上写着中选和撂牌子两种。参选的方法极为简单,只需要每个秀女过来在神鼎中摸上一把,若是摸到中选,便可进宫为妃,若是摸到撂牌子,便可请出宫去。 中选的图案是一个玉如意,而撂牌子则是刻着金花,一个象征,如我心意,另一个却是送客的意思了。借一句封敬亭的话说,那就是中不中选,一切皆看神的旨意了。 在司仪的唱和声中,第一个参选的秀女小步到了跟前,从满是灰烬的神鼎中摸了起来。 鼎中灰就算清了也有很多,哪个美人不爱干净,再加上鼎身庞大,需要站在椅子上才能够到里面,她也不敢往下深摸,只小心的在最上面挑拣了一个。随即看到上面的刻的金花图案,不禁大失所望。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一章 岔子 如此连续七八个人所抽中的都是金花,一个个皆被请出宫去,连见皇上一面都没没办法。后面看着的秀女都不禁局促不安起来,有的则暗自喜悦,玉如意的图案是有数的,前面抽中金花的越多,代表她们中选的可能性越大。 随着人数越来越多,一个个秀女都被送出宫去,那前来监督官员的脸上都现出惊愕之色。他招手唤过一个小太监,低声道:“快去告诉陆大人这边出了什么事。” 那小太监匆忙而去,这会儿陆启方正在内阁和一些阁老们议事呢,听到消息不禁怔了怔,慌忙对几位大人道:“有事我先去一趟,回头咱们再接着议吧。” 他随后出来,后面几个阁老不免说几句嘴。 陈阁老道:“这老陆也是,什么事至于这么匆匆忙忙的吗?” 另一个道:“还能有什么事,我瞅着多半是皇上选秀,中间出了岔子了。” 陈阁老捋了捋胡子,颇似感慨,“依老夫说啊,不管怎么样,那都是皇上内宫的事,皇上选谁不选谁,立谁不立谁,都是皇家的事,老陆也是自找不自在,先吃萝卜淡操心。” “那怎么能这么说?皇家无私事,这前朝连着后宫,后宫也连着前朝,陆大人也是为了江山社稷。” 陈阁老轻轻一哼,江山社稷也罢,私心也罢,他们做臣子的也不过尽些本分罢了,管得越多终落埋怨。依他看,这陆大人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回给皇上出难题,给郭文莺使绊子,那女人又岂是好相与的,且等着她进宫之后如何找他麻烦吧。 一国皇后若是和首辅斗了起来,那才是齐国的祸事呢。 他想着,不由长长一叹,手里拿起本奏折欲看,片刻之后皱起眉来,“这云颠之地怎么又生乱子了?” 两个人凑了过来,“什么乱子?” 陈阁老叹息一声,“云贵总督上奏,闽南少数民族叛乱,瞧这一年年的就没一件事顺心过。” 他们说话的功夫,陆启方已经到了皇庙,远远的看见一个个秀女从神鼎中抽出刻着金花的牌子,不禁脸上有些变色。 他低声问那礼部官员,“当初那牌子放进去时都检查过了吗?” “已经查过了,下官怕出事,还特意查了几遍,刻有金花的一共三十七个,玉如意的一共三十七个。” 陆启方皱皱眉,“怎么这么多数量?”一共参选秀女就三十二人,这三十七又三十七也未免太夸张。 礼部官员道:“是皇上特别要求的,说是神鼎过于庞大,怕摸不到,一概数量都是翻了倍的。” 陆启方不禁扼腕,都怪他先前把事情想简单了,皇上说在皇庙举行选秀,说是为了繁衍子嗣祈福,让老祖宗护佑南齐子孙,他也没往别处想。这会儿看来,分明是有什么猫腻在里头,不然怎么可能抽到现在一个也抽不中? 想必这主意八成是郭文莺出的吧,以那丫头的脑瓜子,想出这么个主意并不难,只是他又被涮里头了还真窝憋的慌。他就纳了闷了,怎么让皇上纳个新人进宫就这么难吗? 与封敬亭所预想的一样,最终没有一个秀女抽中玉如意,一场风风火火的选秀最终以惨败而告终。礼部白花了钱,却没得到预期的效果,这其中扼腕的自有之。也有官员因此上奏,说是国家连年灾祸,祖宗怪罪,才会降到后宫之中,于皇上子嗣有碍。 封敬亭对此颇为重视,当即下旨在太庙中举行祭祀,并写了罪己状,昭告天下。说自己自登基以来,虽是勤勤恳恳,国家却屡出祸乱,乃是他无德之罪,继而延至后宫,也是他没有后宫之福。 这道罪己状一出,把满朝文武的嘴都给堵上了,皇上都自认罪过了,你们还唧唧歪歪说什么选秀? 选什么秀啊?没听皇上说他没有后宫女人之福吗? 对于此事,陆启方自是叹息不已,很有种被郭文莺耍了的感情。而与此同时,后宫之内太后也是气愤不已。当着江玉妍的面,摔了几个茶杯和花瓶,连她最喜欢的如意也给摔了。还大骂江玉妍是个笨蛋傻子,交给她半点什么事都给办砸了。怎么就想不到那神鼎之中会藏会暗藏玄关呢? 后来太后派人去清查过,发现那神鼎中设置了一根精巧机关,那些牌子是用两个袋子装的,一个袋子装的是刻着玉如意,一个装的是刻着金花的,当太监把两个袋子同时倒进神鼎之中时,机关就启动了。靠近左侧的地方立刻打开一个小洞和凹槽,把所有的刻着玉如意的牌子都卡在里面。 别说那些娇滴滴的女孩子了,就是膀大腰圆,长胳膊长腿的大汉在里面摸一天,也觉摸不出一块刻着玉如意的牌子来。而这机关设计之巧妙,让人叹为观止,从外表看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 亏着太后怕不放心,在此之前还专门找人去查探过,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没查出来。她本来还想着在牌子上做些手脚,让她属意的人进宫来。可这事悔就悔在不该交给江玉妍去办。 江玉妍被她骂着,也不觉多么痛苦,反正自进宫之后,她几乎每天都要受一顿责骂,这习惯成自然,也不觉得难受了。 她假意落泪道:“姑母,这事也不怪我啊,我当时确实吩咐人把那牌子做了记号的,只要摸着特别粗糙的几个肯定就是玉如意了,只要那些人不笨应该能从里面找到。可谁知道压根就摸不到,一进里头就全没了呢。” 江太后睃她一眼,“你在那儿瞪大眼睛瞧着,瞧见不对了,你就不知道喊停吗?” 江玉妍委屈道:“我只是一个宫妃,哪敢随意喊停?当时陆丞相不是也在场吗?怎么不见他喊停了?” 江太后一噎,随后暗骂陆启方是个老狐狸,这个时候居然往后撤,这是明摆着不打算跟皇上硬扛了。本来她还以为借着他,能把郭文莺给制住了,没想到倒被郭文莺倒打一耙子。看来这老头也不过如此嘛。 正文 第六百二十二章 立后 不过这个跟头他栽了,将来未必不会跟郭文莺打擂台,这个热闹她且先看着,总有添上一把火的时候。 她们在这里气愤的不行,而这时候郭府里已经在大肆准备郭文莺的嫁妆了,前来道贺的人差点把门槛给踏平了。 为了不影响郭文莺安胎,也没人敢到她面前去聒噪,只把一应事务都委托了定国公府,由定国公府和永定侯府联合迎客。 今日一大早,皇上立后的圣旨已经下到了定国公府,两府所有人等早就摆了香案跪下听旨。宣旨的太监高声宣道:“朕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内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礼于斯而备,教化所由以兴。咨尔郭氏,乃永定侯之女也。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柔嘉成性,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兹仰承皇太后懿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其尚弘资孝养,克赞恭勤,茂本支奕叶之休,佐宗庙维馨之祀。钦哉。” 圣旨宣读完毕,接下来就是一应的典仪,叩谢皇恩。一干人等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才恭恭敬敬的把圣旨供到了祖宗牌位之前。郭义潜带着两府所有男丁祭祖,大放鞭炮,一时间府中热闹之极。 跪拜完祖宗,郭义潜感慨道:“真是福也命也,咱们家也能出一位皇后了。二弟,你以后可是国丈了,说话办事可要多注意几分,不能叫人挑出错来。” 郭义显一直低着头,也不怎么说话,一套礼仪下来,最沉默的就是他了。此时听到大哥问话,不由抬了抬头,颇似忧虑道:“大哥,你说文莺不会是恨了我吧?我这般对她不好,她若做了皇后,会不会......” 他没说完,郭义潜便止住了他的话头,“我早就跟你说过,让你别跟孩子置气,你说你怎么就不听呢?现在关系整的这么僵,想修复也不好修复。”他说着忍不住一叹,“好在文莺这孩子也不是个记仇的,只要安安分分的做人,不给他惹麻烦,她也不会怎么着的。” 郭义显长长一叹,他若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仰仗这个女儿,他也不会对她那么苛刻了。就像大哥所说的,一旦有了裂痕,就是想弥补也不容易。更何况他和郭文莺之间根本就不是普通裂痕,还隔着杀母之仇呢。怕是郭文莺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了。 郭义潜又道:“有句话还得说在前头,别叫郭文云惹事,郭家前些日子遭了罪,其中大多是他害的,郭家名声大损,女儿都不好往外嫁了。他自己不学好倒也罢了,没的连累几个妹妹都嫁不出去。” 提起此事,郭义潜心里就像扎着根刺一样,他不心疼永定侯府的女儿,他心疼的是他女儿郭婉云,连议了几次婚都没议成,到现在已经是十九岁的老姑娘了。这要再嫁不出去,可就真的只能到庙里青灯古佛过一辈子了。 不过也还好,郭文莺立了后,郭家跟着水涨船高,想跟他们家结亲的也不在少数。阿弥陀佛,真是阿弥陀佛,他们总算熬出来了。 # 靖裕四年九月三十日,上谕颁下,封郭氏为后。减明岁赋税,加恩科,大赦天下;着各府各道披彩着红,演丝竹,进贺仪,一时之间普天同庆。 这一天是封敬亭最觉阳光灿烂的时候,颁下旨意,他便心情愉悦的开始亲手挑选大婚时要用的东西。 随后下午便御驾到府里去看郭文莺,一见面便笑眯眯道:“钦天监查过了,整个十月都没有好日子,可惜了。那起子废物,说什么典礼的预备需要时间,还有空了多年的两仪宫的翻修,非要数个月不可。他们不住罗嗦,朕也没心思和他们理论……总之,封后大典,大约要等到十一月吧——娇娇,你想怎样操办?朕登基大庆的时候,西国曾送了一批极好的珠玉宝石来,现在还搁在内库中没有动用呢,朕想趁这个时候,替你打一顶新的凤冠,你喜欢么?”他温言软语的抱着她,无限体贴慰藉,是个女人听了,都要动容的。 郭文莺想到这些日子他为了立后的事,与朝中大臣百般周旋,又想法子摆了陆启方一道,该做的能做的也差不多了,心里对他的怨念也少几分。 闻言不由笑道:“一切都按着皇上的意思来吧,只是我身子不便不宜操劳,能省的礼数就省了吧。”她说着又抿嘴一笑,“再说皇上国库也不充盈,要是因为娶我破了产,那可是我的罪过了。” 封敬亭大笑起来,伸手在她鼻子上剐了一下,“你这丫头就是嘴坏,一点不饶人。朕的后宫统共就是那么三瓜两枣的,朕用钱的地方不多,难道还娶不起你吗?” 郭文莺暗哼,刚想夸他几句,他就讨便宜来了,这不是变相提醒她,他为她牺牲了多少吗?为了她放弃那些选秀的秀女很委屈吗? 封敬亭本来说笑着,见她脸色一沉,不禁暗叹一声,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怀了孕的女人更甚,瞧这丫头,刚刚还欢欢喜喜的,一转脸变脸变得这么快了。 郭文莺望着他叹息的样子,忽然无限感慨起来,其实“爱”这个字眼真的很难理解,当爱上一个人时,便真的没原则了,只是不知自己有一天会不会变成这样。不想爱上一个人,那样会变得患得患失起来。可对这个字,谁又说得准呢? 正想着,突然头顶被人轻轻敲了一下。正是封敬亭,他伸手把她环在怀里,低头笑着,声音暗哑低沉,“你想什么想那么认真?现在还是专心把孩子生出来,有这小子在,朕的性福生活都被扼住了,许久都没碰你了。” 他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郭文莺不禁脸上一热,“都是要当爹的人了,怎的还是这么不正经?” 封敬亭凑近她耳边,笑得春意盎然,“谁说当爹的就一定要正经了?朕偏偏就不正经,不行吗?” 那暧昧的眼神里饱含的意思分明,她不禁脸上一红,心道,罢了,以后的事谁说的准,留得这一刻的快乐便快乐一刻。 两人厮磨了一阵,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去,而接下来就是真正的立后大典了。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三章 大典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这是北宋大诗人苏轼一首脍炙人口的七绝。“春宵一刻值千金”,对于普天之下寻常的黎民百姓是如此,而对于那些“一朝选入君王侧”皇后嫔妃也概莫能外。尤其是那些入选为正宫的皇后,更是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大婚时刻的洞房花烛之夜。 古代皇帝大都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是,皇帝一般一生也只能结一次婚,此即所谓“大婚”。除了皇后外,后宫的嫔妃再多,也难享受大婚的排场。就是当年先皇帝最宠爱的静妃,虽然宠冠后宫,但是也只能悄悄地被“迎接”进宫,而不是“迎娶”进宫,连册封都不敢逾制,册封时“不设卤簿,不奏乐,王、公等,不次朝贺礼”。所以,皇帝的后宫的嫔妃,除了皇后这位正妻外,其他都是不需要大婚的妾室。 一个美丽的女人进入皇帝的后宫而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与民间百姓结婚在程序上大体相同,一般也要遵守《礼记》中约定的“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不同的是,皇家的大婚仪式更为隆重和讲究。被选上皇后的女方,也能接到皇帝派人送来彩礼,但皇帝绝不会亲自去迎亲,而是让皇后的娘家人隆重地送上门。 皇帝彩礼对皇后的娘家人来说,是一份真正的厚礼。封敬亭为了彰显对皇后的重视,仅黄金就要送万斤以上,纳采鴈璧乘马束帛,一如旧典,实际上,在完成“六礼”的每一个过程中,皇帝家都要送彩礼。皇帝即便想多结几次,也不是那么随便的。不仅要讲究是否符合礼仪,而且还要花大把的银子。用郭文莺的话来说,就是皇上为了娶她,几乎把他的私库给搬空了。 不过郭家给置办的嫁妆也算体面,按照礼制一共一百六十抬,还把皇上所送的万斤黄金也用马车拉着又送回宫去了。这倒不是为着皇家体面,只是郭文莺暗示过了,说她手头紧,也需要钱,而这笔钱就直接进了她的私库,成了她体己了。 卢家为了给置办嫁妆,也是下了不少本的,共置了八十抬,这也是因为他们是外戚,不能强了郭家的风头,否则按照卢俊清的意思非得再置一百六十抬不可。 除此之外,京中与郭文莺交好的大臣府里也都有些孝敬,尤其是路怀东和楚唐几个一起从西北军营出来的,都各封了十抬嫁妆给她添妆,就连陆启方也为她办了二十抬,说是她就像是她的女儿一样,待她如亲生。 郭文莺对此不置可否,陆启方是个老狐狸,她太清楚了。不过要说他有什么私心倒也未必,无非是忠心为主做的有些过火罢了。但要让她就此忘记前仇也不可能,要知道她郭文莺从来都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的。 不仅这些人,从前在郭文莺手下的徐海、徐横、张欣房、邓久成等人也都送了贺仪,当然也都很有默契的没送到郭家去,而是都充作郭文莺的嫁妆让她带进宫了。就连皮小三和张强四个也都分别给了一份,多多少少不计,好歹是份心意。 皮小三还打趣道:“别人成亲送礼送一份就成,偏咱们头儿得送两份,上回她嫁人就给了厚礼,这再嫁一次算怎么回事啊?” 当然这话郭文莺没听到也就算罢了,不然肯定要给他一顿好打。 为了给她送礼,徐海还专门从福州来了一趟,把蒋贸和江一行的礼单一起带来了,与此同时还有一些东南所属官员送的贺仪,为此郭文莺还颇感慨了一番,自嘲道:“看来我也没把人全得罪光了,还有那么一两个是惦记我的啊。” 东南的事务已经暂时告了一段落,张明长和卢一钰也被调回京城,正好赶上她的婚礼,两人都很高兴,虽见不着郭文莺本人,却也到定国公府和永定侯讨了杯喜酒喝。 他们这些人倒也罢了,最让郭文莺头疼的就要属徐海了。她因着待嫁身份不方便见客,徐海干脆就堵到她家门口前,死赖着不肯走了,说要不给他个说法,就要在府前打地铺了。 在这人来人往的街市之上,郭文莺这座府邸本就招风的不行,真要传出点闲话也是要命。她无奈之下,只得叫奶娘许氏出来询问,问问这厮究竟想干什么? 徐海倒也爽快,嘿嘿一笑道:“我这也没啥求的,就想让皇后娘娘把她的侍女赐给我得了。这自来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她总不能见不得我俩要好吧?” 许氏回来把话学说一遍,不免骂鸢儿不守妇道,勾搭老爷们都找上门来了,还点累小姐受人指点,真真是可恶。 郭文莺道:“奶娘也不用恼怒,横竖这人也留不住,就给了徐海得了。也不用太麻烦,等我出嫁后,奶娘就掂量着置办一份嫁妆,当成我义妹嫁出去就是了。” 许氏轻哼,“真是便宜她了,一个海上打渔的丫头,居然当小姐义妹?” 郭文莺摆摆手,好歹鸢儿也救过她的命,就当是回报她了吧。否则以她的身份想嫁给徐海做正室那是千难万难的,有了她这层关系,徐海也绝不敢慢待她。 她把鸢儿叫到面前,低声道:“徐海来求亲,我应允了,你嫁给她就是正房妻室,不用给人做妾,日后你在东南好好生活,若有什么委屈只管写信来报就是了。” 鸢儿听得一怔,随后慌忙跪下,“多谢小姐成全,鸢儿一辈子感激不尽。” 郭文莺叹一声,怪不得人都说生女向外,这鸢儿前些日还一个劲儿表忠心,说一辈子跟着她,绝不再提嫁人的事。今日情郎找上门来,便立刻变卦了。 其实她身边的人不求多,只求忠,她这样反反复复的,便是带进宫里也未必能留得住心。还是尽早放出去得了。 正文 第六百二十四章 大婚 她寻思了一下,又让许氏把红香和绿玉叫进来,也不绕弯子,直接开口道:“我过些日就要进宫了,该要如何,你们自己心里想清楚。若想嫁人的,提前与我说了,我都以义姐的身份把你们嫁出去,凭他是多大的官,都绝不敢欺负你们半分。” 红香叹口气,“早些年或许我还有这意思,不过现在却早绝了这念头了,再也不想嫁人的事,以后就跟着小姐,一辈子伺候身侧吧。要说嫁人,看看绿玉有什么想法吧?” 绿玉听她点名到自己,也不禁苦苦一笑,“红香姐姐,你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我这张脸生病长了一脸麻子,就算我肯嫁,谁又肯娶啊?我也早绝了这念头了,以后就跟着小姐了。” 郭文莺见她们如此,也不再强求,左右她身边也需要人,有他们两个在,那是最放心不过的了。 # 十一月十七正是个好日子,一早郭文莺便梳妆完毕,着了大红皇后正服,等着轿子把她抬进宫去。 南齐皇帝大婚迎娶皇后的礼仪相当隆重,也极为讲究。新皇后要从大清门被抬进来,经天安门、午门,直至后宫。而一般妃嫔进宫,只能走紫禁城后门神武门。这就是皇后和一般嫔妃进宫时最大的区别。 皇帝结婚一般在坤宁宫举行,坤宁宫是皇宫中后三宫的第三宫,在南齐正是皇后的寝宫,将东面两间设为皇帝大婚时的洞房,西面五间则为祭祀的神堂。 皇后与皇帝结婚时也要进“洞房”,但与民间洞房的习俗不一样,皇后与皇帝结婚的洞房并不在皇帝自己原来的寝宫内,也没有固定的洞房,一般都把举行仪式的地方当作大婚之夜的洞房。 封敬亭顾着郭文莺,怕她过于疲累,就把洞房设在了坤宁宫。拜了天地,撒了帐子,吃过子孙饽饽,这场豪华隆重的婚礼也就结束了。 郭文莺身子不便,封敬亭也不用宫女,亲手给她摘下头冠,又宽了外衣,两人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美人在怀,却什么也做不得,他心里如长了草一样,不时长吁短叹起来。 郭文莺轻笑,“你这是怎么了?” 封敬亭看她眯着眼笑,气得在她鼻尖狠狠剐了一下,“你还说呢,别人的洞房花烛夜都是颠鸾倒凤好不威风,偏巧朕都碰你不得,你还敢取笑了?”他说着故作凶狠状,“你信不信我直接试试深浅,从后面进去了。” 郭文莺抚着肚子,忙往后挪了挪,还真怕他不管不顾起来。她道:“太医说我的胎不算很稳,你可不要胡来。” 封敬亭叹息一声,伸出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便这么轻轻地把颤栗不已的她搂入怀中后,他温柔地环着她,然后,那放在她腰间的大手慢慢上移。那手划过她的细腰,碰过她的臀部,在她颤栗中,慢慢地轻放在她的胸上。或者也只有摸着这里才能叫他觉得自己实实在在娶了她了吧。 一夜好眠,次日一早封敬亭就被人给叫走了。云贵总督上了奏折,边镇少数民族叛乱,事态似乎比想象中还要严重。本来这事早该处理了,只是他忙着大婚一时疏漏了,到了这会儿却是想不管都不行了。 他临走时郭文莺还没醒,便吩咐坤宁宫的太监总管,不要太早叫醒她。 约莫一个时辰,郭文莺才醒了,怀孕之后就是容易嗜睡,原先她有早起的习惯,现在却越发的醒不了了。 她掀开帐帘,外面宫女和太监早就预备了洗漱用品,跪着等她苏醒。 郭文莺打了哈欠,轻声道:“今日可有什么事吗?” 太监总管徐德林忙道:“回皇后娘娘,今日六宫皆贺,都跪在殿外等娘娘示下呢。” 郭文莺微微点了点头,这徐德林是皇上给她安排的,是她这一宫的主事太监,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徐茂。她从前虽不识得,却也知道此人还算忠心妥帖。 她洗漱完,更了衣,却也并不急着把殿外跪着的那些嫔妃女官叫进来,只道:“这宫中一共多少人?” 徐德林道:“有长侍女两名,掌势侍女三名,杂务侍女八名,其余做轻重活计的侍女共有二十八人,另外总管太监一人,主事太监两人,各杂役太监共计二十八人。” 郭文莺皱皱眉,自来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她这一宫之中就有几十个人,却也不好管理。 她思忖下道:“你把这些人都集中起来,本宫有训示。” 徐德林忙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坤宁宫中就聚齐了各色宫人,对着郭文莺行跪拜大礼,“奴婢等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郭文莺靠在软榻上,红香忙拿了个厚厚的软垫给她垫在腰下。她带着红香和绿玉进宫,这两个长侍女的名额就落到她们头上。在这坤宁宫中也就是徐德林可以管束两人,其余都要看她们的脸色的。 郭文莺坐好了,方才往下睃了一眼,“你们都是本宫这宫中之人,在我这宫中做事,要讲两点,一要勤恳做事,二不能仗势欺人,不过最重要是得忠心。自来法不传六耳,在这宫中发生的事,谁要敢到处说嘴,谁要敢联合外人在本宫这里使手段,可不要怪本宫翻脸无情。” 她是军中出身,自来身带煞气,一番言语说出足叫人胆战心惊。一个个都吓得俯首跪拜,“奴婢等定当尊娘娘懿旨。” 郭文莺做事干脆,也不多废话,说完便挥挥手让他们退下,随后下令让一干嫔妃女官进殿参拜。 记得她初次进宫之时,就拜过严贵妃,那时的严玉兰当真是飞扬跋扈的很,让她在殿外足足跪了两个时辰。这回她初掌后宫,绝不能再心慈手软,与世无争了,定要使出雷霆手段,好好整顿下这宫中风气。 这会儿外面跪着的那些嫔妃和女官早觉膝盖酸麻了,她们一早就来拜见,在殿外等了一个多时辰了也没见召见,早就有些心烦气躁起来。 正文 第六百二十五章 威风 有人低声道:“咱们这位娘娘以前不过是个尚寝女官,这一转眼变成了皇后,倒抖起威风来了。” 她一开口,忙有人止住她,“低声,这位娘娘可不是好相与,没听人说吗?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郭文莺的名头太大,又在宫中住过些时日,这些女人大多与她是老相识,了解她的却也没觉得她有多可怕。从前的郭文莺在宫里都是不争不抢的,也不爱与人交道,大部分时候都做个隐形人,恨不得谁都看不见她。 此时虽听人背后议论,大多数却也并不怎么在意,都想着她是个好脾气的,倒不至于真的杀人不眨眼了。 江玉妍站在最前面,她是唯一一个妃位的嫔妃,在后宫中地位自是不凡。她自持身份,跪了一会儿,就跪不下去了,也不等别人叫,顾自站起来,吩咐人给她端茶擦汗,嘴里叫着:“这是什么天气,都十一月了,怎的倒热了起来?” 身边几个侍女轮番伺候着,就这一半个时辰都被折腾了七八遍了。 也就在这时,徐德林走出来,高声道:“皇后娘娘有旨,请六宫之人进殿参拜。” 众嫔妃和女官听宣,按着品级鱼贯进了殿,郭文莺坐在大红色装饰的紫檀木座椅上,身上穿着大妆,那通身的气派当真令人望而生畏。 宫中与她相熟的女子平时都觉得她很好相处,脾气也似是温和的,可这一回似乎完全不一样,身为后宫之主自有气势和威仪,单看坐姿便已经震慑众人了。 众女不敢怠慢,慌忙拜倒,口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诸位平身吧。”郭文莺双眸一睃,淡淡在最前面的江玉妍脸上略过,随后看向后面的云嫔等人。云嫔和锦嫔还有鸳嫔三个素来在宫里都是透明人,她们要不出现,都没人能想起还有这么几个人。三人的态度也极为谦恭,倒也没因为和郭文莺熟悉而有丝毫的怠慢。 只是江玉妍满脸的不痛快,所有不高兴都似写在那张脸上了。 郭文莺看了她许久,才转过了目光,这几眼表情虽淡,却硬生生把个未满双十女子给吓毛了。 江玉妍只觉心砰砰直跳,莫名的紧张了起来。虽是在宫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却也是身形晃动着,差点没又栽了下去。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娘娘昨日大婚,今日臣妾等特来恭贺娘娘新婚大喜。” 郭文莺微微颔首,“贤妃有心了。” 从前郭文莺见了她都要行礼的,便是做了封疆大吏也依然越不过她这位宫妃去,可人家一旦成了皇后就硬生生压了她一头,便是喘口大气都不能了。 说不嫉妒是假的,可就算再嫉妒又怎么样?横竖她这辈子也做不了皇后的。 暗自咬了咬牙,却也不得不脸上陪着笑,“娘娘谬赞了,这也是臣妾等应该做的。”她说着对着身边的宫女示意了一下,那宫女捧上一个红缎锦盒,高高举过头顶。 江玉妍笑道:“这是臣妾特意为娘娘选的贺礼,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郭文莺点了点头,“多谢贤妃了。”红香从后面过来捧过锦盒,在她面前打开,里面是一只琉璃打造的猴子,两个眼睛和底座都是黄金的,做工极为精美,端得是活灵活现,把猴子的活泼、调皮和灵动都体现的淋漓尽致。 郭文莺本身属猴的,她送个猴子造型的东西本也不算什么,只是这个时代琉璃虽尚算贵重,却是易碎的东西,很不牢靠。这是在暗示她这皇后宝座坐的不会稳当吗? 她暗自冷笑,这等小儿科的手段都是她玩的不爱玩的了,当初在东南封敬亭就曾给江太平送了一只有裂痕的马,其中寓意甚是恶毒,以这江玉妍的小性子,怕真有此中意思了。 她也不动声色,只挥挥手让人把琉璃猴子拿了下去,紧接着三个嫔位和一些有品级的女官也各自进献了贺礼。 郭文莺都一一笑纳了,遇上从前关系好的,开口勉励了两句,一般的便只冷冷带过。左右她也是后宫之主,谁敢真给她脸色看了? 一时礼毕,她开口道:“本宫虽是初立皇后,却也曾是后宫之人,对一应事务也是熟悉的,日后执掌后宫,还请诸位姐姐妹妹多多帮助,有做到做不到的也多多体谅。” 众人忙回:“臣妾等不敢。” 郭文莺又道:“本宫身子乏闷,今日就不多留诸位了,你们先行散去,一切按照原有的规矩来吧。” 她话一出口,江玉妍忽然道:“娘娘,这宫中从前没有正主,只这晨昏定省之礼就没施行过,还有先前后宫也是由臣妾打理的,娘娘既然主持后宫,赐了金印金宝,这后宫一应事务也该交还给娘娘的。” 郭文莺睃她,这江玉妍表面上是说要交权,实际上还不是舍不得,在这儿拿话试探她呢。她若现在身子好好的,定要先夺了这主理后宫之权,好好整一整风气。只是现在有了身孕,真没精力去做多余的事,说不得这协理后宫之权。 她淡淡一笑,“贤妃没听本宫说吗?一切按照从前一般,本宫身子不便,还得请妹妹多劳心费力的。” 江玉妍心中一喜,随即看见她鼓起的肚子,顿时颇不是滋味起来,按说是她先进的宫,可偏偏却是郭文莺先怀了身孕,最郁闷的是皇上到现在都没宠幸过她,还不如云嫔、锦嫔那三个老女人呢。 郭文莺身子乏了,便让她们都散去了。 江玉妍最先出了坤宁宫,她也没坐辇,真是越走心里越不痛快。 身后大宫女低声道:“娘娘,咱们是回宫去,还是去哪里?” 江玉妍哼一声,“去太后宫里吧。” 一路往仁寿宫而去,这会儿江太后正在宫内后园里浇花,看见她远远过来,便把最后一瓢水浇在面前一盆菊花上。秋日里菊花开得正艳,她素来喜欢菊花,到了秋天,别的花都凋谢了,惟独菊花开的轰轰烈烈,在寒冷刺骨的秋风里,昂首挺胸向秋风挑战。 正文 第六百二十六章 计谋 江玉妍过来行了礼,未语嘴先撅起来,一脸的不高兴。 江太后瞥了她一眼,“怎么?受了气了?” 江玉妍哼一声,“姑母不知道,今天在坤宁宫那个郭文莺真是抖尽了威风,也不看看她什么人,一点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江太后撇撇嘴,“她是什么人?你说她是什么人?她父亲是定远侯,伯父是定国公,舅舅是吏部尚书,朝中故交无数,与她交好者大有人在。你问她是什么人?她哪点不比你强,还轮得到你在这儿委屈吗?更重要的是她是皇后,这后宫之主,单凭这一点,就不是你能比得了的。” 江玉妍不甘心,凭什么她郭文莺能做皇后,自己就得在她跟前下跪俯首? 她道:“姑母,您就任凭她在宫里作威作福,不管不问吗?” 江太后回头看她,心说自己这个侄女还真是没脑子的,便是再不满,此时也该忍下了,随后再图后计。不过也就是因为她这莽撞的性子才容易被她控制,她既然想对付郭文莺,那就叫她对付去就是了。 她想了想道:“你是只想出口气,还是真想扳倒了那人?” 江玉妍眼前一亮,“莫非姑母真能把人扳倒吗?” 江太后道:“事在人为,也不是不行,你想她郭文莺之所以被封为皇后还不是因为她身怀有孕。你把她腹中的孩子想办法拿去了,她就没了仪仗,这皇后之位怕也做不牢靠了。” 江玉妍大喜,“姑母有何办法可要了她肚里那块肉?” 江太后暗骂她是笨蛋,这样的事难道还要她点明白吗?不过她若不教她,以她的笨脑子不定办个什么稀巴烂样。但这事若是出自她的指点,若真出了事,她也脱不了干系,左右江玉妍对她来说已是一招废棋子,让她弄几个人进宫,这等小事也办得这般烂,她这样的笨人,舍了她也没什么,只是断不能牵扯到她身上就是了。 她把手中水瓢交给一旁的宫女,随后拿着条白巾擦着手,状似无心道:“听说三日后是皇上生母的忌日了,你可预备好所用五品了?” 江玉妍心道,三日之后皇上生母忌日,往年都办得很隆重的,今年按照惯例也该如此。郭文莺身为正宫皇后绝没有不出席的道理,到时候很多眼杂,正适合下手了。 她辞了江太后回自己宫里,开始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去害人。正寻思之时,却见她的陪嫁丫鬟玉燕抱着一只篮子进来,那篮子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动来动去。 她不由道:“玉燕,你手里拿的什么?” 玉燕道:“这不刚才遇上尚膳局的崔司膳,她有一只猫养的甚好,说要送给娘娘把玩把玩。” 江玉妍低头看她手中篮子,里面果然一只雪白的小猫,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喵喵叫着,甚是可爱。 她心中喜爱,忍不住把那猫抱了起来,轻轻抚摸着。只是这猫看着温驯,脾气却是极大,不过摸了她两下,它尖利的爪子对着她手背就抓了一下。她痛得一叫,随后把猫摔在地上,正要让人打杀出去,忽然想起一事,不禁暗道,这只猫这般厉害,正好可以利用一下。 她忙让人把猫抓回来,细细的养在宫里,就等着三日之后好派上用场。 此时仁寿宫内,江太后正坐着品茶,在她面前跪着的正是她身边的大宫女桂香。 江太后睃她一眼,“那只猫可送出去了?” “已经送出去了,送给尚膳局的崔司膳,那崔司膳是个极为钻营的人,尚膳局是笔糊涂账,处处还得依赖贤妃娘娘,断不会白白错过这么好巴结的机会。肯定要把那只猫送给贤妃的。” 江太后点点头,那只猫正处于发情期,脾气最是暴躁,若是利用的好就是一手好牌,没准真能把郭文莺肚子那块给毁了,即便没成功,最后也不会查到她身上来。 她道:“那送猫之人可处理干净了?” “已经处理干净了,崔司膳抢攻心切,自己说这猫是她养的,若真出了什么事怪不得咱们。” 江太后嗯了一声,手里捧着茶盏深思起来。 桂香道:“太后,您说贤妃娘娘能领会您的深意吗?” 江太后冷哼,“她虽然蠢,却并没蠢的出奇,若是连这点都想不到,那就趁早死了算了。” 此刻午时的阳光从窗户射进屋内,留下一个个光点,映照着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狰狞。 桂香看得心中一寒,对自己侄女都这般狠心,也怪不得她断子绝孙了。 # 等封敬亭从朝上回来,天色已经大晚了,他进门时郭文莺正在喝着补汤,一盅的鸽子汤,炖的甚是鲜美。只是这汤喝多了未免有点腻味,要不是用手紧捂住了嘴,差点没吐出来。 封敬亭不禁笑起来,“梓潼,这补汤都被你喝的像是喝药一样,有这么痛苦吗?” 郭文莺白他一眼,若是让他一日三四盅的灌着,他会觉得想吐。 她笑道:“皇上一早就出去了,到了此时才回来,不是说大婚可以休朝三日吗?” 封敬亭叹气,“朕也不想上朝,朕巴不得在这坤宁宫里陪着你,好好休息几日呢。可是朝廷不稳,净出些乱七八糟的事,真是摁倒了葫芦又起了瓢,没一件让人痛快的。” 郭文莺道:“皇上可是为了云贵的事?” 封敬亭看她,“你在这宫中好好养胎就是了,操这种心做什么?是谁跟你说的这事?回头朕好好罚他。” 郭文莺笑道:“也不是谁,就是陆丞相来了一趟,说是给我带些特产来,又闲话提了几句云南的事。” 封敬亭轻哼,什么闲话提的,怕是这几句就是说给她听的吧?这老家伙究竟打得什么主意?要是郭文莺没有身孕倒也罢了,她现在身体不便,哪里也去不了,难道他还能忽悠着她去云南平乱吗? 要是陆启方敢提这个茬,他定把他脑袋给拧了下来。 他冷声道:“行了,你别听他瞎说,云南的事不算太大,还在可控范围之内,朕明日就拟旨,着云贵总督全力平叛。”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七章 民族 郭文莺想起陆启方跟他说过的话,有些不大认同封敬亭的想法。 今日陆启方来见她,就曾感慨道:“这穷山恶水出刁民,似那等蛮夷之地,几乎年年都有叛乱,朝廷屡剿不禁。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当真是得不偿失,也不知有什么办法能够除了病根的。” 当时她就道:“丞相说叛乱是因为这些人本性使然,却不知他们为何会叛乱吗?” 陆启方捋着胡子道:“依你看该是因为什么?” 郭文莺自然知道他来这一趟绝不会为了送几盒几乎压烂了的所谓特产的,定是云南的事没有好主意,跑她这儿讨主意来了。不过陆启方前几回刚给她使过绊子,她要是那么轻易跟他说了,未免叫这老头太得意了。便索性假装听不懂,对着他之乎者也的乱说一通,把陆启方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 不过她就算胡说,却也点中了一点,那就是“融合”,云南是个多民族的地方,彝族、白族、哈尼族、壮族、傣族、苗族、傈僳族、回族、拉祜族、佤族、纳西族、瑶族、基诺族、水族、蒙古族、布朗族、独龙族等等,各种少数民族有多达几十个。不过也就因为这样,常常出现矛盾,有时候是各族之间纷争,有时候是直接跟朝廷对上了。 先时,朝廷也是派人去说合,该要粮的给粮,要什么条件都尽量满足,可就是这样也依然叫他们生出二心来。用陆启方的话说,那就是不是自己生养的孩子,就没有一条心的时候。 其实纵观整个古代发展史,汉族对待少数民族的态度,都是以包容和战争为主,主要看当政的帝王的态度。秦时秦始皇派兵征服南越等少数民族,在当地设郡县管理他们。派兵驱逐匈奴。汉时高祖在白登之围后与匈奴和亲,之后几代皇帝也与之和亲,到武帝时,与匈奴几战后将之赶到漠北,又派兵征讨叛变的越族。隋时与突厥交好,与之和亲。唐是与少数民族关系最好的,太宗征服突厥后,以突厥贵族管理其地,玄宗封统一云南的皮逻阁为云南王,封黑水靺鞨的大祚荣为渤海郡王等,唐还与吐蕃、回鹘等少数民族联姻。宋时与少数民族建立的政权经常发生战争,给岁比。元也与少数民族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元世祖忽必烈封八思巴为国师。明时成祖多次征讨蒙古,后代则与之较好封俺答汗为顺义王,与蒙古通市。 皇上虽不让她这事,不过她还是把大概意思说了,说到底无非是打几棍子,给个甜枣,打疼了拉拢一下,敢扎刺再接着打。 封敬亭道:“此事说来简单,却也没那么容易,云南兵力不足,又多实行自治,那些土司、部落长们哪一个是肯服人的?稍微日子过得一好点,或者稍微一难过点,就想着叛乱讨些好处。把他们打疼了不是,打轻了也不是。” 郭文莺想了想,道;“那皇上这次打算派谁去平叛去了?” 封敬亭睃她一眼,这丫头还真是的,对朝事那般感兴趣,也难怪陆启方总说这后宫根本关不住她。他现在都有点怕,等哪一天她肚子那个娃生了出来,怕是又要一心想着出去闯荡见世面了。 他道:“此事朕为斟酌的,所派之人定是能独当一面的。” 其实郭文莺心里属意路唯新去平乱,那孩子总在锦衣卫待着也不是个事,他的性子适合驰骋疆场四处拼杀,还真不适合待在卫所里面天天想着怎么算计人。不过这样的话她也不敢提,怕皇上又要以为她干涉朝政,只得作罢了。 封敬亭叹了口气,又道:“当日接你进宫时只举行了大婚,却没有祭拜天地祖宗,给你正式封号,我已经叫礼部安排了,过两天在太庙给你举行封后大典。” 郭文莺顿觉牙疼,她以为嫁进宫就没事了,没想到南齐还有这种规矩。到时候又要折腾一天,真是麻烦死了。 封敬亭看出她不乐意,伸手在她鼻翼上剐了一下,“你是皇后,这礼不可废,不然日后怎么统率六宫?且忍一忍吧。” 郭文莺只得点头,不过心里还是觉得这后宫生活憋屈的厉害,这才第一天就有些嫌烦了,日后如何度过那一天天的生活,可得好好想想了。 # 靖裕四年十一月二十日,这是一个晴朗无云的好天气,郭文莺头戴簇新的九辇四凤珠翠冠,侧披七宝流苏,身穿翟衣,腰系玉带,脚踏描金云龙珠履,五彩大绶配以三束金丝小绶垂于身后,天青色霞帔加身,悬有大小金玉饰物九双一十八件——手中持着祈祷国富年丰的金谷白玉圭,于太庙前正式诏告天地祖宗,正式立为皇后。 这是她自大婚之后,第一次穿着皇后正装出现在众人之前,据《本朝实录》载:“……皇后郭氏,永定侯长女,年二十一,入侍……帝以其容仪恭美、恭谨有德,深爱之……。 这一天,也许是封敬亭一生之中最快意的日子,手握整个天下的他,终于将自己真正珍惜的那个人,以至尊无上的皇权的名义,永远留在了自己身边。无论她活着,或者她死——她的棺椁和他的棺椁,她的灵牌与他的灵牌,注定永远在一起…… 封后大典的最后一项,是皇后娘娘的升座仪式,四宫十二殿所有嫔妃依其各自的品级,身着礼服,依次向新皇后叩拜见礼。说是四宫十二殿,其实左右就是四个人,一人占据一方,往太庙前一站,倒显得空落落的。 那些站在左右两侧的文武大臣们,想必此刻心里都在惊叹皇上后宫如此凄凉吧。一妻四妾,这比许多五六品的朝臣家里还不如啊。 郭文莺端坐于装饰一新的两仪宫凤临殿上,目光清冷直视前方。眼前无数颜色的碎片在虚空中流转来去……就这一瞬,她却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内心中甚至有个声音在喊着:“以后她就真成了皇后了?” 正文 第六百二十八章 暗害 此时叩拜的人群骚动起来,庄严肃穆地殿堂中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之声。封敬亭几步上前,把呆怔的她揽在怀里,低声询问:“你可是觉得不舒服了?” 郭文莺摇摇头,她只是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一个穿越到此间的灵魂,竟有一日做了这个朝代的皇后,成了这个国家帝王的心爱之人? 恍惚中,她甚至有点怀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封敬亭搭在她肩头手掌的温度,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不是在做梦。 大典结束,她才长长舒了口气,只是一个时辰的典仪,却让她觉得好像过了一天似得。 回坤宁宫换了身上的礼服,穿上件宽大的常服,她刚坐下休息一会儿,就见红香匆匆进来。 “回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来求见,说是询问明天皇上生母忌辰的事。” 郭文莺这才想起来,封敬亭的生母是这个时候薨了的,他未称帝之前从未给母亲摆个祭奠,到了日子就叫人帮着烧些纸钱,她在军营的时候还曾帮着他烧过。那时候还觉得他对母亲也不是特别上心,却不知他一直把这份心埋在心底,等到登基之后才慢慢表现出来。 这隆重的祭奠仪式,怕也是他对生母的一些愧疚。想到那日他跟她说,“文莺啊,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保护住她,第二后悔的就是到现在还没替她报仇。” 她也不知他当时说的仇人是谁,不过总不过是朝中某个大臣,后宫中的某人罢了。以他的身份,现在后宫中唯一会忌惮的怕也只有太后了。会是江太后害了他的生母吗? 她心里寻思时,江玉妍已经应诏进来,今日的她似是用心打扮了一番,身穿着淡白色宫装,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她平时穿的过于华丽,以至于她娇小的身材和清淡的气质根本压不住那身华丽宫服,让人有时候会忽视了她也是个美人,倒是穿的雅致些更觉好看点。 郭文莺嘴角带着笑,“贤妃妹妹来了,赐座吧。” 江玉妍规矩十足的行了礼,随后才坐在下首,笑道:“今日来见皇后也是为了明日的祭奠,往前都是我在打理的,今年想请娘娘示下。” 郭文莺道:“妹妹做了两三年了,应该也能做好,今年依旧由妹妹来做吧。” 江玉妍忙站起来,“皇后娘娘既说了,那就是懿旨了,我一定尽心办事就是了。” 郭文莺颔首,“那就多谢妹妹操劳了。”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江玉妍问起她在宫中住的习惯不习惯,又说要给她宫里添置些东西,什么太监宫女若有不是的地方也要跟她说。话里话外都透着股子亲近劲儿,不仔细品真觉得她是一心为她好的好妹妹,可你要一细琢磨,就会觉得此人用心良苦。 她郭文莺才是真的后宫之主,用得着她一个嫔妃拿后宫东西献殷勤吗?表示像是一切为了她,却也不过是在显摆谁是现在后宫里管事的,倒好像她是来这里做客似得。 不过江玉妍就是再显摆也摆脱不了一个事实,她一日是皇后,就永远压她一口。 郭文莺也不做声,只一边喝着茶,一边微笑着看她大献殷勤,过了一会儿方道:“贤妃娘娘也说得累了,可要用些茶果吗?” 这本有些送客之意,不过江玉妍却好像没听出来,她拍了拍手,“哎呦,我刚想起来,我一早亲自下厨给娘娘做了碟牡丹卷,想叫皇后娘娘尝尝呢。” 她说着命身后大宫女捧了个食盒过来,亲手拿着恭恭敬敬捧到郭文莺面前。 细看那牡丹卷做的果然精致,一个个都是牡丹形状,宛如七八朵花同时开在盘子里。 她这么举着,郭文莺也不好不接,对着红香使了个眼色。 红香小步过来,含笑着对江玉妍道:“娘娘真是好手艺,做得这等精致细点,也不知哪日也教教奴才才好呢。” 宫里许多人都知道江玉妍并不擅长厨艺,这个巧卖的实在没什么意思。 江玉妍也并不脸红,居然还点头道:“你真想学,改日我教你就是了。” 红香伸手去接那盘子,手一触到上面,突然脚底一滑,整个人向前歪去,紧接着手里托盘也倾在地上,好好的一盘牡丹卷就散了出来。 江玉妍脸上顿时变色,正要开口责骂,红香已经跪倒在地,口中叫着:“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无心之过,请娘娘责罚。” 郭文莺脸色一沉,“你个奴婢好没道理,如此得罪贤妃可要掌嘴吗?” 她嘴里说着掌嘴,却也没半分想罚的意思,江玉妍一看这架势,心里也知不能在她在宫中发难。便是无意撒的又怎样?就是故意撒的,她也不敢逼着皇后处罚的。她忙道:“娘娘说笑了,这么一点小事,哪就要什么责罚了?无碍,无碍的。” 郭文莺哼一声,“既然贤妃求情,就饶了你这奴婢,日后做事可要当心些。” 红香慌忙磕头,“多谢皇后娘娘仁慈。” 她谢了皇后,却半点没有要谢贤妃的意思,江玉妍心里暗恨,脸上却也不敢露,只得道:“娘娘疲累,妃妾这就先行告辞了。” 郭文莺挥挥手让她下去,等她走了,红香才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郭文莺吐吐舌头,“小姐,这宫里真是麻烦,动不动就要跪下磕头的。” 郭文莺横她,“平时叫你多学着点这后宫之人的为人处事,你也不听,你看你今日做戏也做得那么假。” 红香笑道:“那又怎么样?横竖理解小姐意思就是了。” 郭文莺叹气,真不知道怎么说她,她也没这个意思,让贤妃在自己宫里下不来台也不是什么好事。说到底她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还值不得她动手呢。 正文 第六百二十九章 忌日 红香指着地上的牡丹卷,“小姐,这个要丢了吗?” 郭文莺道:“丢出去吧。”她说着又道:“你和绿玉这些时候多注意一些送进来的吃食和日常用具,别叫人钻了空子,带进不好的东西来了。” 红香吐舌,“小姐是怕是下毒吗?” 郭文莺叹息,“有些时候人不得不防啊。”现在后宫主事的是江玉妍,而真正做主的又是江太后,她这个皇后做的有名无实啊。不是她不想夺权,而是现在这身子限制住了,且皇上也不希望她过度操劳。一切也只得等把这个孩子生出来再说了。 因是皇上生母忌辰,次日一早郭文莺特意早起,穿了一身深色略显庄重的衣服。她的身子这会儿已经有些重了,行走并不方便,若不是因为是祭日,她也不会轻易出门的。 往年都是在御花园后的小佛堂举行,今年也不例外,郭文莺赶到时,大部分妃嫔都到了。当然说大部分也很奇怪,统共就四个人,来了三个而已。还有就是江玉妍还没到。 云嫔三个给郭文莺行了礼,她们也算老相识,见面也没什么生分。 郭文莺笑着问:“三位姐姐一向可好?” 云嫔答道:“自然是好的,有吃有喝,闲着就打打马吊,只是常常凑不够人手。” 锦嫔则笑眯眯道:“去年娘娘从宫外带回来的话本子,都让咱们给翻烂了,可不知还上哪儿去寻那么精彩的段子?” 郭文莺想到话本里那离奇故事,西门庆和武大郎厮混在床上的情形,真是想笑都笑不出来。她道:“那书是红香买的,怕是现在也不好找了。三位姐姐对付着看看,回头没事的时候去我那里坐坐就是了。” 鸳嫔撇撇嘴,“这咱们可不敢,皇上下了旨,没有什么事不得去搅扰娘娘,要是出点什么事,咱们可担不起。” 云嫔一见忙打圆场,“鸳嫔妹妹性子直,娘娘别跟一般见识。” 郭文莺虽觉得鸳鸯话里有话,不过细想一下却也在理,她现在有孕在身,是阖宫上下都知道的,鸳嫔他们三个都是无根无基,在宫里又没有什么地位的。她们都是从宫里出去,嫁了王府,再返回宫中的,深谙宫中生存守则,生怕做了替死鬼,自然不敢到她跟前去。也难怪她入宫几日,她们只在殿外请安,从不到她宫里坐坐。 她笑笑,“这也没什么,鸳嫔的性子我也是有几分喜欢的。” 几人正说着话,听人高声回禀,“贤妃娘娘到了。” 江玉妍身上穿着一身素衣,带着一队宫女和太监浩浩荡荡走了过来,每人手中店铺捧着各色祭奠用具。 走到郭文莺身边,她笑得一脸灿然,“姐姐,东西都准备好了,这就开始了吗?” 郭文莺看她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就觉刺眼,冷声道:“今日是皇上生母忌辰,贤妃这般嘻嘻笑笑的成何体统?” 江玉妍没想到她会突然发难,愣怔了一下,本想反驳,想到今日要做的事,只能先把这口气咽下去,忙道:“臣妾不敢,多谢娘娘指正。” 郭文莺道:“既然如此,妹妹就准备开始祭奠吧。” 那边早有宫人摆好香案,一应器具也都准备齐全,地上铺了厚重软绵的蒲团垫子。 有宫人给郭文莺捻了一炷香,她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头,上了香。被红香扶着正要起身站起时,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花盆底下有几声猫叫。 喵喵——喵喵—— 这几声叫得格外软绵,顿时萌的人心痒痒酥酥的。 云嫔平时里最喜欢猫,一听这叫声,忙站起来,“这是谁养的猫?怎么在这里呢?” 她走过去,把那只猫抱在怀里,看那可爱的模样直恨不得在它脸上亲上一口。 锦嫔也走过去来,“这是谁的猫?” “不知道啊,不过真是可爱。”云嫔摸着它的猫,只觉那只跟个白玉一样,毛发也甚是油亮,一看就是有人精心养过的。 她抱着回来,问道:“这是谁的猫?若是没人认领可给了我了。” 刚一问完,那只猫忽然挣扎起来,在她手腕上狠狠抓了一把,她疼得“哎呦”一声,手也松开了。而就在这时,那只猫对着刚起身的郭文莺扑了过去,竟是直冲她的肚子。 郭文莺到底杀伐决断之人,临危不乱,一丝也没露出惊慌之色,只顺手从香案上香炉中抓了把香灰对着那只猫扬了过去。 也不知是猫惧怕那香炉灰,还是不喜欢香灰气味儿,随着香灰所到之处,竟突然安静下来。趴在地上,伸着爪子舔来舔去,完全不复刚才那凶狠模样。 红香慌忙叫着请太医,走到郭文莺,关切地问:“小姐,你没事吧?” 郭文莺摇摇头,刚才那一瞬虽然没被那只猫给扑到,却还是吓得心砰砰直跳,脸色也有些煞白。 云嫔也吓傻了,痴痴呆呆地看着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江玉妍大步过来,抬手就给她一个耳光,怒喝道:“大胆云嫔,胆敢惊吓皇后娘娘,你可知罪吗?” 云嫔慌忙跪下,“贤妃娘娘,真不是妾身做的,妾身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的手背被抓了一道血痕,虽没血流如注,却也是火辣辣的疼。 江玉妍大喝:“这猫是你抱到皇后娘娘身前的,你还敢狡辩不成?” 云嫔拜服,“臣妾真是不知啊。” 郭文莺定了定神,见江玉妍忙着教训云嫔,便让红香去把那只猫抓过来。红香拎着那只猫的脖子,拎到郭文莺面前,真不知这么乖顺的小猫,刚才怎么发起疯来的? 郭文莺一时也看不出端倪,不过料定里面定有问题的。 过了一会儿,几个太医赶过来,对着她叩头,“见过娘娘,微臣给娘娘把下脉。” 郭文莺摇摇头,“本宫没事,你们先给云嫔看看吧。” 她说没事,那些太医却不敢怠慢,把她恭敬送回宫中,随后给她把了脉,又喝了一剂安胎的汤药才算作罢了。 正文 第六百三十章 大骇 这会儿江玉妍和云嫔三个还在外面跪着呢,皇上子嗣是天大的事,虽只是皇后受了惊吓,这个干系却也是谁也担不起。 鸳嫔一直垂首不语,倒是锦嫔与云嫔关系最好,低声道:“你也是的,好好的去抱那只猫做什么?” 云嫔一脸苦相,“姐姐不知道,我也是被陷害的,就是看那只猫长得可爱,真不知它为什么会忽然发了疯。” 鸳嫔撇嘴,“我都说了少做点没用的事,偏有人手欠碰了不该碰的,被人当成替罪羊了也是活该。” 她们三个跪成一排,倒也方便说话,低语两三句也没什么。 不过这会儿江玉妍倒是难得的好脾气,虽听到她们说话,却也没出声斥责。她脑子不停转着,在想今天的事,那只猫是她放的没错,可怎么郭文莺随便撒了把香灰就老实了?她自想不明白,但心里也知道此事若是追究起来,也不知能不能摘干净。 郭文莺略觉身子舒服点了,才开始思量今日的事,那只猫已经被抓起来,就关在笼子里。 她把太医令召了来,问道:“徐太医,你看这只猫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那徐太医乃是宫中圣手,对药物很是精通,他对着那只猫又闻又嗅,观察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才道:“娘娘,微臣也不敢确定,这只猫该是有人精心养的,喂了些能迷了心智的药物,让它突然发狂,才会对冲撞娘娘。” 郭文莺暗哼,这个“冲撞”两字用的真好,分明是想要了她肚子的孩子,还谈什么冲撞了? 她令几个太医下去,随后让人把江玉妍叫进来。 江玉妍面色有些微白,不过还是强自镇定,叩首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自知没管理好后宫之事,以至于出了这等事,还请娘娘责罚。” 郭文莺冷笑,先拿话把她堵住,就以为她不敢责罚她了?看来自己不动点真格的,这些人都以为她好欺负了。 她冷声道:“既然贤妃肯认罪,那就算是识大体了。”她说着喝道:“来人,叫宫正司于宫正来。” 江玉妍一吓,“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 郭文莺冷眼一睃,声音中透着几分冷冽道:“贤妃协理内宫事务,有管教不严之嫌,该当治罪。” 江玉妍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哪料到她说风就是雨,就真的要责罚她了?请宫正司来?那是犯了重罪的嫔妃才会有的待遇啊。 于宫正听到召唤匆忙赶来,还没等进殿就察觉到里面气氛不对,她与坤宁宫外守的宫女关系不错,低声问道:“这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宫女摇摇头,却不敢多说话,只对里面努了努嘴,那意思“你小心点就是了”。 于宫正直咂舌,她做宫正十几年最会看人了,他们这位皇后娘娘就是个最深沉的,不发火则以,若是真发了火,那就是雷霆之怒了。 她进了殿,宝座上郭文莺正慢条斯理喝着茶,那模样倒也不像太过生气的,她稍定了定神,看见下面跪着的江玉妍已经一脸惨白了。 她慌忙跪倒,“宫正司于燕叩见皇后娘娘。” 郭文莺冷冷一睃,“于宫正来的正好,贤妃执掌后宫,却不思为皇上分忧,为后宫谋福,私下里收受贿赂,中饱私囊。致使宫规混乱,有法不能依,今日本宫突遭横祸,险些掉了皇上子嗣,也是贤妃不作为之过。依法该当如何?” 江玉妍脸色又白了白,“皇后娘娘为何如此说?臣妾何时中饱私囊了?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怎可诬赖妃嫔?” 挥了挥手,红香立刻从内室把一本账册捧了出来。郭文莺伸手接过,只翻了一眼,随后就抛在地上,“你不是要证据吗?好,证据给你。这就是六宫一司一些出入的账册,除了宫正司尚算清正外,其余六局哪个你没有捞了好处?你跟各局几个主事私下里如何分钱的事难道也要让本宫一一点出来吗?” 江玉妍大骇,她以为郭文莺刚进宫,不可能知道这些事的,这才几天功夫,怎么就让她给查出来了? 其实江玉妍有问题的事,郭文莺早就有耳闻,这位贤妃,太后的亲侄女最是个贪财的主,也不知小时候是吃过什么苦,还是别的原因,把钱财看得特别重,黄泥地里都恨不得能榨出几两油来。只是从前碍于有严玉兰在,她还不敢太明目张胆,后来严玉兰被打入冷宫,这后宫成了她的天下就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郭文莺早料到进宫之后就得跟她周旋,所以早就找了路唯新,让他通过锦衣卫的关系,私下调查贤妃,发现她每个月都会从宫中偷运出一笔钱去。她让张强和皮小三几个联合守四门的护卫盯紧了点,正好昨天晚上羽林卫就给扣下了一笔,怕是到现在江玉妍还不知道那笔银子被扣吧? 至于这本账册,却是路唯新给她想办法弄出来的,锦衣卫办事素来都是见缝插针的,想从一个宫妃手里弄出件东西也不是那么难。 郭文莺早在两日前就拿了这账册,她之所以还没发难,就是在等个机会。不过今日她确实是被江玉妍给气到了,祭奠是她准备的,各种东西都是她选的,那只猫突然出现那里,她会不知道吗?要说此事跟她没关系,那真是打死都不信。 只不过现在还没找到证据,不能拿此事发落她,但郭文莺也不可能叫她落了好,先治了这回再说吧。 她喝道:“来人,把六局的主事女官都叫过来。” 江玉妍此刻早就瘫在地上,她捞油水的事太后也知道的,却根本没阻止过她,她以为有恃无恐的,没想到这般被人揭出来,真是吓也吓死了。 等了一会儿,六局的各尚寝、尚膳等主事都到了,齐齐跪在地上。 于司正看在眼里,不禁暗叹一声,看来今天这事是要闹大发了。 郭文莺叫人把那账册捡起来交给于燕,并把羽林卫扣住一批运出宫的银两的事略说了几句,让于燕详细调查此事,务必在三天之内给她一个交待。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一章 吵架 她没有亲自审问,却把这事交给了于燕,一方面是因为她没这个精力,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此事实在不方便由她亲自做。私下里调查是一回事,一旦到了明面上,却是要避嫌点的。 就这一天之内,宫正司已经人满为患了,牵扯到其中的人太多,于燕的头疼病犯了几回。这位贤妃娘娘也是,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弄得六宫不安,除了她这宫正司,其余六局多人都被牵在里面。还有十二监的太监无数,又是她一个小小的宫正能管得了的? 等皇上朝事回来已经是晚上了,他在前朝忙碌,郭文莺也没让人给他送信,不过多少也听了一些。 他一进殿就直奔郭文莺的卧房,见她躺在床上,忙关切道:“可是今日受了惊吓难受了?” 郭文莺摇摇头,让人扶着坐起来,低问:“皇上可是知道了?”她倒是没觉得身子乏累,只是经历这一场,心情不佳是真的。 封敬亭点头道:“听了说了两句,也没细问,却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好像说是你把贤妃和六局的主事女官都给关起来了?” 郭文莺暗哼,这不定是谁又跑去嚼了舌根,不说那些人做了什么,却单说她处置不公了? 她道:“可是太后那边派人送了信?” 封敬亭摇头,“倒不是仁寿宫,只是后宫人多嘴杂的,备不住就说些什么,你若往心里去了,早晚都得气死了。” 郭文莺瞧着他,冷声道:“那皇上呢?这是打算责怪臣妾了吗?” 封敬亭叹气,“我是担心里,好好的怕你气坏了身子,想处置他们等你生下孩子就是了。” 郭文莺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听他这话竟觉心里堵得慌,冲口而出,“皇上说不责怪却是处处责怪,我在这宫中如何艰难,皇上都不知道吗?今日之事明显就是有人害我,我要忍,怕是这个孩子也生不下来。” 封敬亭皱眉,“我哪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叫你不要过度操心,免得气坏了身子罢了。” 她咬唇,“说到底你心里所想的都是我肚子的孩子,何曾想过我半分?” 封敬亭也有些恼了,“朕何曾没想过你?朕担心你还担心出了错了?今日朝廷议事,朕就想过来看你,这老容易把那帮老臣打发了,倒吃你一顿排头。” 郭文莺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话到嘴头,却说也说不出来了,说到底都是她没证据,还没查出个所以然呢,凭什么又断定人家要害她的孩子了? 她转过头去不理他,也不是因为赌气,只是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真是憋屈。一心为了朝廷,处处为了他着想,却屡屡被人陷害,不知多少回都险些丢了性命。她命大运气好,可真能次次都命大,每每都运气好吗? 这些年有什么事她都是自己担着的,从来没有烦扰过他,可越是这样似乎他们两人之间交心的时候就越来越少了。她不知道如何对他,如何与他是正常的夫妻间的相处,而他呢?在他心里她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封敬亭一时也弄不清她到底在什么气,自进了门开始,他只问了她的身体,何曾说过半句责备的话?他是担心她肚子的孩子,可同时也担心她啊。她这个做娘的,一心只想着争来斗去,逞强好胜,怀孕之初还在时时冒险,差点把孩子给弄掉了。她若有半分怜悯这孩子之意,就不会不顾着他,一心只要往前冲了。 郭文莺不理他,他也抹不开面子去哄,干脆一甩袍袖走了出去。到了殿外,把红香叫过来,询问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红香说了前后经过,又道:“皇上,那只猫是真的有问题的,太医看过也说可能被药物所迷。今日小姐确实受了惊吓,觉得委屈也是必然的。那只猫突然就扑了过来,要不是小姐机敏,撒了把香灰过去,没准就被撞了肚子,小殿下也保不住了。” 封敬亭虽听说御花园出事了,皇后受了惊吓,但具体什么事也没来得及细问,此刻听她一说,顿时脸色一沉,敢在后宫之中弄鬼,这到底是谁的手笔? 他急招太医令过来,细细问了皇后的身体状况,又询问那只猫的异常。陈太医道:“回皇上,臣也说不得准,只是那只猫本就在发情期,要不是那把香灰眯了眼,怕真是要出大事了。” 封敬亭跺着脚,怒道:“查,给朕查,到底为什么御花园会出现这样一只猫,这到底是谁养的?” 他说着,又道:“那只猫呢?现在何处?” “在太医院,几个太医正在研究呢。” “让他们送过来。” 有人应命而去,不一会儿便急匆匆跑了,那小太监跑的满头是汗,跪到面前话都说不利索了,“启,启禀皇上,那猫,猫突然死了。” 几个太医随后拎着猫笼子过来,一个个跪在地上吓得直哆嗦,原来自太医令离开后,他们就把猫放在靠窗户的地方。因为锁在笼子里呢,谁也没太在意,可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那只猫突然身子抖了起来,等人反应过来查看,已经僵硬在那儿了。 作为证据的猫突然死了,这可是天大的事,太医院的人都吓得不行,暗地里埋怨太医令没事找事,那猫放在哪儿不好,怎么偏偏拿回太医院来了?这会儿碰上皇上来召,更是吓得面色惨白,与那小太监一样都变结巴了。 封敬亭冷声喝问几句,这些人只说一直用心照看,那只猫怎么死的,却没一个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心中气恼,怒道:“蠢才,一帮蠢才,做点什么事都做不好,要你们做什么?” 太医令陈轩到底还算沉得住气,低声道:“皇上,让微臣先看看情形再下定论。” 封敬亭摆摆手,陈轩忙蹲到地上去看那只死猫,身子都僵硬,看来死了也有一会儿了。它嘴角吐出白色的东西,发出阵阵酸涩之气,显然是在死前吃了什么东西。 正文 第六百三十二章 蹊跷 太医令陈轩到底还算沉得住气,低声道:“皇上,让微臣先看看情形再下定论。” 封敬亭摆摆手,陈轩忙蹲到地上去看那只死猫,身子都僵硬,看来死了也有一会儿了。它嘴角吐出白色的东西,发出阵阵酸涩之气,显然是在死前吃了什么东西。疑似有毒,却不敢伸手去碰,叫人取过一块白巾,包住手把那猫的嘴给掰开了。里面黏黏糊糊的,没有大块的食物碎屑,应该是流食之类。用银针试了试,却没有变黑。 封敬亭问道:“可是中了毒了?” 陈轩道:“启禀皇上,目前还看不出是不是中了毒,银针验毒也只是能验出几种毒来,有些毒却是银针验不出的。不过看这只猫的死状,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他说着喝问下跪的几个太医,“是谁给猫喂过食了?” 几人都摇头,“没有啊,没人给喂过东西吃啊?” 这只猫死的蹊跷,自要细查,而且猫的来历也应速速查出。封敬亭微微一叹,只觉心里刺刺的疼,刚才郭文莺说她在宫中日子艰难,他还不能体会,此刻却方知她的不易。这点点滴滴,件件事事都针对于她,却是他对不起她了。 他让人把徐茂叫来,身为太监总管却不能照料内宫,此该责罚,斥责了几句,方命着手调查,不管后面有什么人都要想办法查清楚。 徐茂接了旨,却也觉这事颇为头疼,皇上下令严查,怕是这接下来还要有一场动荡了。虽说是皇上的旨意,不过他也不是笨人,具体事务还得去询问郭文莺。那也是个人精,真是得罪不得,得罪不得啊。 既然皇上亲自下旨,他自也老实不客气,把宫正司在押的那些宫人直接送去慎刑司了。那是堪比锦衣卫大牢的地方,进去的人都没有囫囵个出来的。 此事暂时就算过去了,而接连几日,坤宁宫的守卫似乎比平时严了许多,皇上特意从自己身边拨了几个得力的人来照顾郭文莺的起居饮食,还让徐茂叮嘱六局十二监,一切事务以坤宁宫为先。 郭文莺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只是自由被限制住了,想要出去都不太容易。 她有时候想想,似乎皇上的话也没错,现在这个时候什么也比不上她的肚子重要,还是一心护着这个孩子才是。 不过此事过了一两天就又出了事。 徐茂和宫正司合力清查宫闱,在宫中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真是人人自危,都害怕不小心卷了进去。对于贪污之案,查起来并不算难,不两日就有了结果,一切证据确凿,江玉妍也抵赖不得。她心中害怕,叫人悄悄往仁寿宫送信,但是太后却连理都不理,别说帮忙了,根本没有只言片语传出来。 江玉妍顿时心灰意冷,想到这些姑母对自己的种种,此时怕真把她当成弃子了。 宫正司把各种证据呈报上去,都是封敬亭亲自翻阅过的,他越看越气愤,从前还以为江玉妍虽然有些霸道,但到底因为头脑不好,也翻不出多大浪,没想到她竟然蠢笨如斯。在宫中闹出这么大的事,又岂是随便罚罚就能完了的? 而最让他纳闷的是,太后居然对此事连问都没问过一句,倒好像江玉妍不是她的亲侄女了。 这些都属内宫之事,他不愿就此下旨惩办,特意让徐茂对请了郭文莺的懿旨。 徐茂到时,郭文莺正在榻上卧着养神,连日来身子困乏,倒是越发惫懒起来。 听了他的叙述,微微皱下眉,“是皇上让你来问的?” 徐茂笑道:“可不是吗?皇上说娘娘是后宫之主,这原也该让您拿主意的。” 郭文莺淡淡一哼,这几日她和封敬亭闹别扭,每次见了他都没好脸色,这是变相想讨她欢心来了?只是这法子未免让人郁闷,他自己随意处置了就是了,何必还让她下什么懿旨了? 若是由他圣旨一下,什么都了解了,可令由她口中出便是轻了重了都不好了。若是判轻了,别人会说她这个皇后没有威严,忌惮太后,所以不敢得罪江玉妍。若是判重了,那便是心存嫉妒,对皇上嫔妃不仁,横竖是落不了好了。 也不知封敬亭有没有想到其中的意味,倒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到她这边了。 她翻了看一下供词,见所有涉案之人基本都招供了,慎刑司那是什么地方,进去的人都得扒层皮,打得筋断骨折的,就没有不招的。 看了一会儿,却也不发表意见,只随手抛在地上,“既然是皇上交托给你的,你就看着办吧。”说着微闭上,竟好似困乏的睡着了。 徐茂也不敢唤她,手里捧着那供词,只觉牙花子都疼。他也不想得罪人的,毕竟太后还在,再有宫里关系网密布,这回六局十二监牵扯进去的人不在少数,罚的轻重分寸一个拿捏不好,他日后这太监总管就不好做了。可偏偏皇上让郭文莺拿主意,郭文莺又推给他,这可如何是好? 他没办法,只好把那些宫人该罚的罚,该打杀的打杀,至于江玉妍却不敢擅自做主的,最后还是去请了皇上的旨意。 封敬亭只是皱了皱眉,“像这样蠢笨又贪财的,直接送去冷宫就是了,你还问个什么?” 徐茂心说,我不问能行吗?横竖我既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后,这皇妃如何也能我说了算? 封敬亭衡量了一下,倒也没直接把江玉妍送去冷宫,而是降为了下等才人,并勒令她一世不得迈出宫门半步。这也和打入冷宫没什么分别了。 而过了没几日,随后那日在御花园惹祸的白猫的来历也查了出来,有人指认那只猫是江玉妍所养,而送猫之人正是尚膳局的崔司膳。 封敬亭大恼,命人把崔司膳给提了来,在慎刑司待了没几天,崔司膳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到了此时,她也没什么肯不招的了,把前因后果都诉说清楚,只说那只猫是她无意中在宫中捡的,养了几日,因为找不着主人,就寻思着是哪个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三章 龙脉 只是那只猫的来历却无论如何也说不清楚。至于那只猫会如何伤人,她也一无所知。 见也问不出什么,封敬亭恨声道:“此等贱婢还留着干什么?还不拖出去仗毙。” 崔司膳连声求饶的话也没说出来就昏了过去。 封敬亭气愤难消叫人把江玉妍找了来,厉声喝道:“朕平时待你不薄,你还要毒害朕的皇嗣,你当真是心肠歹毒。” 连日来江玉妍精神大受折磨,已经有点到崩溃的程度,江太后毫不留情的抛弃她,到了这会儿她才知道自己是被人给耍了,连气带恨的,倒也不管不顾了。她冷笑道:“皇上这话真是可笑,说什么待我不薄,你何曾待我好过?自我进宫以来,别说一个笑脸了,便是连面都见不上。在你眼里只有郭文莺,只有她,为了她不近美色,不纳后宫,连宫中原有的老人都不亲近,我们独守空闺,虽是嫁了夫婿,却跟没嫁有很么区别?莫说是我,便是云嫔她们个个心里就对她没恨吗?” 封敬亭怒道:“便是如此,你也不能谋害皇嗣。” 江玉妍垂首不语了,或许她早该料到自己有一天会是这等下场,便是再争辩又有什么意思呢? 封敬亭喝问:“那只猫是安在御花园害人的?你且仔细说了,或许看在你入宫多年的份上能饶你一命。” 到了此时江玉妍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左右不过是一死,难不成他还能把自己剐了不成。她道:“那只猫是用药物喂养过的,很容易发起疯来,我叫人抱到御花园,一等郭文莺靠近就会扑向她。” “那猫又是为何死的?” “那药本身就有毒,吃过后猫也活不了几日。” 封敬亭见问的差不多了,便叫人把江玉妍押下去,或者真觉得心有愧疚,也没处死,只是打入冷宫,与严玉兰就伴去了。 两个宫妃都进了冷宫,这宫中更显空旷了,郭文莺身子不便,也没人主理后宫,只能先交给徐茂帮着料理。 只是这样一来,徐茂未免过于忙碌,连续几日连觉也睡不了,光是料理后事就耗尽心思。宫中一下损失了许多女官和主事太监,一时替补不上,不知惹出了许多乱子。 皇上亲自下旨,这次闹闹哄哄的案子也算了结了。等消息传进坤宁宫,郭文莺却并没什么喜悦之感,她仔细听人说了审案的经过,却觉得其中还有蹊跷之处,那猫虽用药物养了,可原本好端端的却突然发疯,肯定要有引子的。这引子是什么却不知道了? 而最让人怀疑的是那只猫的死因,她就不相信那猫早不死晚不死,却等皇上上下旨详查的时候突然死了。 她一时疑心自己身边可能被安插了人,让红香多加留意,只是平白要去找也不好找,耽误了几天也没寻到什么线索。 而也就在这时候,出了件大事,倒把她的全部心神给牵了去了。 她入宫十余日,突然皇宫内外就起了传言,说皇上一直在宫中,她在千里之外却身怀有孕,那孩子肯定不是皇上的。初时只是有人小声议论,到了后来议论之声渐渐扩大,传到前朝,竟然有人在上朝之时向皇上启奏,说是请皇上核查皇子身份,不能混淆了龙脉。 郭文莺早就有过心理准备,她知道皇上私自出京之事许多人都不知道,也难免别人会有怀疑。此事早晚会被人揭出来,现在揭出反倒比她预想的还要迟些。 她本来不欲理会的,可自来舌头底下压死人,若是不大白天下,就算将来孩子生出来也得一辈子被人说嘴。 她让人把徐茂叫过来,问道:“你跟皇上上朝的时候也不少,朝堂之上皇上说什么可知道吗?” 自来后宫不得干政,要是别人问起,徐茂绝不会说的,不过她问,他也不敢随便搪塞。忙道:“回禀娘娘,皇上在朝堂上当朝承认自己曾私自出京,解了娘娘的尴尬。只是朝上依然谣言纷纷,有人说这是皇上为了给娘娘打掩护才如此说,还有人私下议论,说......” 他说着忽然顿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样子。 郭文莺皱眉,“你要说什么,但说无妨。” 徐茂道:“这乃是污言,实在不堪入耳。” 郭文莺哼一声,“我就不信还能污到哪儿去,你且说。” 徐茂叹气,“还有人说皇上其实没有生育之能,是有人代劳之功。” 郭文莺气得噎住,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也真是够无耻的。只是越是这等无理之谈,却偏偏有人会信,皇上成亲多年未有过子嗣,又不肯广纳后宫,不定多少人背后怀疑皇上不行呢。皇上出京的事知道的人极少,又得不到证实,便是皇上单个认了,也没准会被人疑心他生不出孩子,就想着要个别人的,甘心情愿当个绿毛龟呢。 出了这等事,封敬亭就算对她信任有加,可她在东南长达一年多的时间,这期间与人接触颇多,便是想摘也不好摘干净了。 她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徐茂偷眼瞥了她一眼,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只是关于对方的身份有些议论罢了,有人说是泉州知府江一行,说亲眼看见娘娘和江一行言语亲热,还有人说是......” 郭文莺厉喝:“还有人说什么?” “还有人说是被抄家的那个三公子。” 她和的事本来就说不清楚,两人早有婚约,又在双屿岛上见过一面,这会儿让人说出来可信度还是蛮高的,还有江一行也是如此,她在他的陪同下赈灾,视察码头,当时不知多少双眼睛都看见了。女人和男人之间的事本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悠悠一叹,这样的事不可能散布的这么快,想必背后有人在极力策划着,不然远在千里之外的事,京中这些人又是如何知道的?还有后宫这些人一个个都不与外面接触,哪就能传的这么有鼻子有眼了? 正文 第六百三十四章 歹毒 这散布谣言之人心肠真是歹毒,这般一说,可比在她身上捅上几刀要见效多了。昨日朝散后封敬亭都没来看她,怕也是心里有个疙瘩解不开吧。 徐茂见她心情不悦,也不知如何劝,开口道:“娘娘莫要生气,这些都是谣言,当不得真,也没人会信的。” 郭文莺才不信没人会信,就是真没人信,那背后之人也得叫人信了。她忖了一会儿,吩咐道:“徐总管,咱们也是老相识了,我有一件事求你,不知你可否应允?” 徐茂“哎呦”一声,“我的娘娘唉,你可折煞了老奴了,娘娘有事只管吩咐,哪有什么求不求的?” 郭文莺道:“此事说难也难,说易也易,皇上顾着我的身子不许我随意离开坤宁宫,也不许我劳神劳力,更不能见外客。不过此事紧急,还得请你把首辅大人陆启方找了来,我有要事要跟他商议。” 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未必是陆启方搞的鬼,所以与他达成统一战线是必须的,最起码保证在朝堂上没人再拿这个说事。 徐茂道:“此事确实不易,陆大人毕竟是外臣,不好进宫,不过老奴定会用心安排,给娘娘一个会面的机会。” 郭文莺点点头,“那就麻烦总管了。” 徐茂叹口气,“娘娘,其实说句不见外的话,老奴从前受了您不知多少次恩惠,便是替娘娘做点事也没什么,娘娘要是道谢,那可就折煞老奴了。” 郭文莺本来还想给他塞点银子,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这徐茂也算半个至情至性的,真给拿了钱,怕要以为她侮辱他了。 徐茂办事也妥协,次日中午之时就把陆启方带了来。 陆启方与她太过熟悉,就算她做了皇后也没多少拘禁,见了面嘻嘻笑道:“我就琢磨着你等找老夫,果不然这就叫徐茂传信了。”他说着似是埋怨又道:“不过你也是有些沉不住气了,本不是什么大事,嘴长在别人身上,任他说去就是了。” 郭文莺抬眼睃他,“陆大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横竖是没摊到你身上是吧?本宫也劝大人一句,这次的事大人若是不帮我过了这一关,以后本宫就时时处处找大人麻烦,咱们且看看到底谁斗得过谁就是了。” 陆启方扬扬眉,“丫头,你做了皇后架子大了也罢了,还学会威胁人了?” 郭文莺道:“可别这么说,这可不是刚学的,是先生一把手教出来的,先生可记得曾经跟我说过什么?” 陆启方摸摸鼻子,他自然知道跟她说过什么,有一回两人见一对士兵打架,一个个高身体强壮,另一个却是瘦弱的很,但只凭着一股狠劲儿,那瘦弱的却打败了高个的。当时他就捋着胡子笑道:“这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你可知这不要命的怕什么?” 郭文莺眨眨眼,“怕什么?” “当然是耍无赖的。” 而此刻显然郭文莺是在跟他耍无赖,还是耍个大大的无赖,你说一国皇后,一口一个找麻烦,这以后谁受得了啊? 他叹口气,“丫头,你是不知道,这事是真的难办啊。” “难办也得办,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先生办不了的事?” 两人一句“丫头”,一句“先生”,倒勾起了从前种种往事,原有的嫌隙似乎也没那么深了。本来都是一心为了皇上的,这么相斗也实在没什么意思。 郭文莺道:“先生,就当是为了江山社稷吧,这个孩子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将来甚至有可能是唯一一个孩子,若是出点什么岔子,怕是又要经历一场浩劫了。到时候国家不稳,社稷有碍,与先生也没什么好处啊。” 陆启方长长一叹,“好,我帮你就是。只是有件事说明白,事出必有因,这谣言不是我授意的,更不是我散播的,你且想想到底还得罪了谁,谁最有可能做此等之事吧。” 郭文莺想了想,“这事难猜,却也好猜,只要想想谁最见不得这孩子生下来就行了。” 两人皱皱眉,然后同时冲口而出:“太后——” 郭文莺点点头,怕也只有江太后有这个心,也有这个本事了,她与皇上面和心不合,两人之间嫌隙日深,虽还不至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却也互不相让,怕是早晚会有一天爆发起来吧。 与其等到那一日,倒不如先一步把这个后宫毒瘤给拔除了。 她道:“先生与我合作一次如何?” 陆启方捋胡一笑,“怎么?你想扳倒太后?” 跟聪明说话就是不用费力,陆丞相的理解力果然是杠杠的。郭文莺道:“正是如此,你我合力帮皇上扫除障碍,以保南齐朝堂稳固。” 陆启方不置可否,其实江太后对他的威胁不是很大,不仅威胁不大,而且还想尽办法要拉拢他,私下里许给了他许多好处。要他帮郭文莺除掉江太后,实在也没什么必要。 不过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忧虑,就像他担心郭文莺会牝鸡司晨一样,对于这位江太后他也不敢轻忽的,若是皇上一直无嗣,将来若有个什么闪失,怕是就会由江太后出面在皇族之中选一个稚童在皇帝,到时候垂帘听政,想必也是棘手的很。所以保住郭文莺肚里的孩子,还真是紧紧要的头等事。 郭文莺也知道一时不见得能说服的了他,不过此事可以徐徐为之,她就不信以自己的智慧逗不赢那老虔婆了。 就这一个时辰的功夫,她和陆启方达成共识,由陆启方从朝堂上下手,拉拢一些官员,想办法阻住这场谣言,并且不让再散播下去。现在已经隐隐有传到民间的势头,不赶紧制止,怕是要形成不可遏制之势了。 郭文莺道:“先生可知要阻止一场谣言的最好办法不是不让人去说,也不是急着辟谣,而是找一件更新奇的事吸引住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他们的注意力转移了,时日一久就不会想起了。到时候再找人去辟谣,就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正文 第六百三十五章 混淆 陆启方笑起来,“文莺,你还真是个人才呢,老夫就说你是个当官的好材料吧,在宫里做娘娘可真是委屈了。” 郭文莺哼他一眼,“陆大人也不用急着给我戴高帽子,至于找件什么事,还得先生多费心了。” 陆启方摇头,“我可不愿费那心思,该怎么做,你还不如直接跟我说呢。” 郭文莺想了想,找见什么事好呢?要既新奇,又能引人注目的,这世人多信鬼神之说,倒不如拿此事造个势。 她道:“我记得前朝时曾出过一件稀罕事,一夜之间,京城的一口水井旁,有人亲眼看见其中突然拱出一个石碑,上面刻着几行字,后来被人利用当成了谋朝篡位的手段,不过后来发现那石碑出土的秘密,因为里面被埋了许多黄豆,然后每天在上面浇大量的水。黄豆被水泡过后发涨,生成豆芽,石碑自然就被顶出来了,所以就成了天降异状,百姓深信不疑。” 陆启方暗道,我也是读过许多史书的,怎么就没听说过哪个朝代出过这种事? 其实郭文莺也不知道,只是前世曾听人说过几句,是以记了下来。 陆启方道:“你这是打算如法炮制一番吗?” 郭文莺点头,“正好借这个机会给这个皇嗣正正名,让人都知道他是天选之人,可保国家安康,百姓富足。” 她把她的意思详细说了,陆启方却摇头,“你这样做太冒险了,要知道生男生女皆不可人定,你怎知道肚里的孩子就一定是男孩了?” 郭文莺笑笑,“谁说一定是男孩就行,只要说是上天派下凡间的,是男是女都无妨,混淆一下性别就是了。” 若是男孩,她自要这个孩子江山稳固,绝不能像封敬亭一样做了几年的皇帝还出这么多乱子。 陆启方也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这事做起来于他也没什么损失,便也同意了。 这样的事,其实郭文莺交给卢俊清和郭义潜去办应该更用心,不过她不想现在就把两家卷进来,若露出风声去,叫人知道故意为之,反倒不好。倒不如让陆启方就着手都办了,上了她这条船,他要想下去是不可能了。将来总有一天,她非得拉着他把江太后除了不可。 陆启方走后,她就开始着手宫中的事,让徐茂吩咐各宫严防谣言蔓延,敢随意议论皇嗣的一律杖责。可这样也不是最好的办法,嘴巴长在别人身上,想让人不说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过郭文莺到底是聪明,让徐茂在宫里六局之中举行一些针织手艺技艺的比赛。比如尚膳局比厨艺,尚服局比针线活,尚寝局比手工等等,每个局都拿出一个最擅长的技能比拼,谁若是能胜出众人的,就有希望做一局主事女官。 这样一来既解决了宫中紧要女官的空缺,又转移了这些女人的注意力,让她们一门心思去争第一,没人再想这谣言之事了。这一招见效还真快,不到一天功夫,阖宫上下议论的都是各局比赛的事,对于皇嗣之事却没半个人提起了。 不过两三日陆启方那边也有了新进展,有人晨起之时,忽然见城西的井口附近有一石碑破土而出。上面写着几行字:新帝将生,日蚀侵之,东方者立,南齐天明,新天到来。 这首似诗非诗的东西大概意思就是:新皇帝将要出生了,届时会有日食出现,然后出生在东方者被为新皇,南齐就会迎来天光大亮,新的时代也会到来。 这件事在京城中引起轩然大波,众人都在议论新皇帝是谁,就连朝堂之上,众臣也是议论纷纷,都说此未必是吉兆,恐有妖物作祟,谋了南齐的江山。说这话的简直其心可诛。 封敬亭听得恼怒之极,喝道:“朕的长子也该出世了,怎的就不是指朕的儿子了?” 皇上硬说是,谁也不敢说不是,众臣表面上唯唯诺诺,心里却在想,生儿生女还不一定呢吧。 郭文莺听说此事,不禁心中大骇,她本来想叫陆启方写句吉利话就行,没想到整出了这么一句,如果她生出的是儿子还好说,生出的若是女儿,怕是要天下大乱了。还有那日蚀侵之到底什么意思?是谁说会有日食出现的? 她心中焦急万分,不过没等她把陆启方找来,这位丞相大人已经急巴巴地来了。一见面便道:“出大事了。” 郭文莺恨声道:“是出大事了,我叫先生帮忙,先生便是这么对待文莺的吗?你我也算故旧,何必陷我于险境?” 陆启方叹口气道:“我跟你说的就是这个,我本来叫人把石碑埋在了城南了,根本不是城西,可不知为什么,城南那石碑没有起来,城西倒是出现了一个。说起来也奇怪,那石碑不是我埋的,到底是谁借此发挥,故意陷害与你?” 郭文莺一怔,“你的意思不是你做的?” 陆启方道:“怎么可能是我做的,我绝不会坑害未来太子,这是国家命脉所在,怎么可能出这等阴损主意?” 郭文莺也知道他所言非虚,两人相交多年,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可若不是他又是谁呢? 他们在坤宁宫里谈论的消息,怎么就突然泄露出去了?到底是她这里走漏的风声,还是陆启方那里走漏的? 陆启方道:“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还是该想想要怎么办吧,咱们被人反将了一军,这个局不好破啊。” 郭文莺第一次有了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若是被皇上知道她暗地里和陆启方谋划此事,怕也是要恼怒的。自来后宫女眷不得和朝臣交往过密,他们这般私下往来,若是被人拿到证据,便是百口莫辩了。 她道:“丞相大人先出宫去吧,到了这会儿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陆启方道:“你到底怎么打算的?总得交个底啊。” 郭文莺吁口气,“实在不行只能采用另一种法子了,等到我生产之日,若是男孩便也罢了,若是女孩,那就再立一块碑。” 正文 第六百三十六章 卧底 陆启方大骇,“难不成你还想立出一个女帝来吗?” 郭文莺心说,女帝怎么了?谁说南齐就不能出个女帝了?不过她心里这么想,面上却也不敢说的,说到底这还是男人的天下,要是她真存了这心思,第一个想杀她的就得是陆启方了。 她忙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言明此女乃是将星,她若出生才能有新帝降世。” 陆启方这才放了心,他还真怕这丫头不管不顾,把这万里江山折腾的不成样子了。他道:“此事我会派人安排的,一定赶在你分娩之前完成。还有到底是谁暗算的事,我也要查出来。” 他凝眉而视的模样甚是吓人,知道他性格的都知道,他这是动了真怒了。平常都是他算计别人,何曾被人算计过?若被他发现是谁,一定活剥了他的皮。 陆启方走后,郭文莺一直有些心神不定的,她怕见封敬亭,更怕他问起这件事,说实话她是真不想骗他。不过好在这事也不是陆启方做的,是有人蓄谋陷害,应该也能搪塞过去吧。 红香看她忧心忡忡的样子,低声道:“小姐,我倒是还有个主意的,不知当说不当说?” 郭文莺道:“什么主意?” “提前准备好一个男婴,若是生了女孩就替换下来,自会神不知鬼不觉的。” 郭文莺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样的话亏你想得出来,此事休要再提,以防走漏风声去。” 她自己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会放在身边养着,怎么可能把她换个别的男孩了? 她吁了口气,又道:“上回让你私下留意宫中之人,可查到什么有嫌疑的吗?” 红香道:“倒是查了几个,当时会娘娘准备衣服熏香的是元宝和元月两姐妹,这两人是新调来的,原先伺候先皇元后的,后来先皇后驾崩,就在揽月阁扫地,后来才指派到坤宁宫的。若要动手脚引得那只猫发疯,这两人嫌疑最大,只是当时娘娘换下衣服来,还没等详查,那件衣服就已经被洗了,洗衣的则是绿丹。她管着坤宁宫衣服浣洗本也没什么,不过她下手太快,不过半个时辰就把衣服洗好了,大有毁尸灭迹的意思。” 郭文莺皱皱眉,“有嫌疑的就是这三人了?” “是。” 郭文莺叹气,这个红香忠心倒是忠心的,但办事能力却实在一般,查了那么多天,就只查出这么三个人来。依她看来,若对方那么容易被查出来,就不配做卧底了。 她道:“那日我约见陆大人的时候,都是谁在外守候的?” 红香道:“没谁啊?那日娘娘说让人都退下去,就把闲杂人等都驱离了。” “那有谁靠近过这殿门之内?” 红香想了一会儿,“那会儿徐总管叫我去给娘娘端补汤了,我没看见啊。” 郭文莺哼一声,“把徐德林找来。” 徐德林来得很快,片刻便到了,手拿着拂尘躬身行礼,“娘娘召见,不知有什么事吩咐?” 郭文莺道:“前几日可是你守了殿门吗?” “是啊,娘娘有旨,不让人靠近大殿,奴才自要亲自看守的。” “那可曾见有人靠近吗?” “未曾啊。” 郭文莺忽然猛的拍了下椅背,“徐德林,你可知罪?” 徐德林吓得哆嗦了一下,“娘娘,不知我所犯何罪啊?” 郭文莺冷喝道:“你是如何把我这宫中消息传出去的?别人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背叛于本宫?又是何人主使与你,你一五一十都交代清楚。” 她挥了挥手,立时便有两个太监窜了过来,一左一右的把徐德林压倒在地。 郭文莺心中气恼之极,她一直防着别人,却没想到竟然是她这坤宁宫的总管在陷害于她。她待徐德林不薄,这厮在宫中的地位已经仅次于徐茂了,如此高位竟然也会被人收买,到底是谁许了他什么好处了? 徐德林被压在地上不免心中不服,强自辩道:“娘娘,真不是我啊,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郭文莺道:“来人,把徐茂找来。” 本来她还想不明白呢,可刚才徐德林有一句话漏了底,凡是做错事的人都会心虚,徐德林也是如此。他怕被她看出端倪才故意说了谎话,可就是这句谎言,郭文莺立时明白了把她这宫中消息漏出去的是他了。 她和陆启方所议之事,被那人得晓,便提前下手,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想必那日她身上穿的衣服被做了手脚也是他安排的吧。 身为坤宁宫的总管,又有什么事是做不了的呢? 徐茂来得也快,他这些日子都快忙晕了,连着好几日都没睡觉,眼圈深陷,看着颇有些憔悴。听郭文莺召见,忙过了来,一看地上跪着的徐德林,就在知道出事了。 他行了礼,道:“娘娘,这徐德林如何得罪娘娘了?” 郭文莺道:“你且问他做了何等之事?那日徐总管为本宫安排与陆丞相会面之事就是他泄露出去的。” 徐茂一听也急了,这徐德林是他引荐的,真要是有问题他也难脱干系。尤其是此事他也有参与,真要人让皇上知道了怕也要疑心他了。 他厉声喝道:“徐德林,杂家平日待你不薄,你如何做出此等之事来?” 郭文莺道:“此人就交给你了,能问出什么,不能问出什么,你自己自是心里有数的。” 这番话自是连徐茂都敲打了,徐茂心中一颤,暗叹道,怕是这位祖宗连他都疑心了吧。这后宫之中本就是你猜疑我,我猜疑你,没有几个真心对人的。 他把徐德林带下去自去审问,而他前脚刚走,封敬亭就到了。 郭文莺早猜到封敬亭会来,不过似乎比预想的还要迟一些。 这两天她心情抑郁,每次他来时,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要么只是交谈几句便不欢而散了。 封敬亭似乎刚跟人生了气,一脸的阴翳之色。 郭文莺捧了杯茶进去,“不知皇上有何事烦恼?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封敬亭端过茶来饮了一口,随后重重放在桌上,冷声道:“还能有何事,还不是那些朝臣,一天到晚闲的厉害,正经国事不管,对朕的家事却指手画脚,管东管西的。”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七章 造化 郭文莺没敢细问,寻思着约莫是在说那石碑的事吧,想必前朝还在争论不休,讨论此事是吉是凶吧。 封敬亭生了一会儿闷气,才道:“你且不用忧愁,朕会想办法处理的,你只管好好养胎就是了,生儿生女都不重要。” 郭文莺深深叹息,怎么可能不重要,怕就怕接下来的事,一旦生下的是个女儿,便是连皇上都压不住舆论了。 封敬亭这几日过于忙碌,难得在她宫中多坐一会儿,今日既罢了朝事,就让御膳房准备了一些酒菜,两人对坐小酌。 郭文莺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两人各自斟了一杯,举高酒杯,忽的相视笑了起来。 封敬亭道:“以前在军中的时候,朕让你陪着喝酒都跟要你的命似得,谁能想到咱们还有今天。” 郭文莺暗叹,是啊,那时的她恨他恨得不要不要的,又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嫁给他,又会爱上他呢?所以说这人活一世,真备不住会出现什么事,与其现在忧心烦恼,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心中释然,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低笑道:“今日以茶代酒,他日定要陪皇上大醉一回。” 封敬亭大笑,“好,他日你我大醉就是了。” # 两人在这儿喝酒,仁寿宫中江太后也在自斟自饮。 她好久没喝过酒了,今日这酒倒是喝得格外痛快,想到此刻坤宁宫那两人的烦恼,心里顿觉无比的痛快。 大宫女云燕悄悄走了进来,低声道:“太后,徐德林被抓了。” 江太后微微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不久之前,徐德林进去回话,也不知怎的被坤宁宫那位瞧出端倪,当时就给扣下了,现在已经送到慎刑司去了。” 江太后听着,不由一叹,这步棋她布了好多年,这才用了几次便成弃子了,真是可惜了的。不过这回能借着郭文莺自己的手把她整倒了也是好事,就看这一关他们怎么过了。她就不信老天爷处处帮她,就真叫她生出一个儿子来? # 一时无事,时间倒也过得飞快,转眼已是快过年了,每到过年的时候都正是郭文莺的生日。从前皇上很是给她过过,不过今年赶上她有孕,便大行封赏了一番,赐了许多稀罕之物给她,还令阖宫上下到坤宁宫殿外叩首,庆贺皇后生辰。 因着郭文莺有孕不便见客,就只是在殿外拜了拜,随后专为她准备的生辰宴,身为正主也没到场,倒是皇上亲临主持,命百官对着坤宁宫方向叩拜道贺,也算给足了郭文莺的面子。也通过这个,表达了一下皇上的恩宠之意,也让人知道,这个后宫真正的主人究竟是谁。 郭文莺心里也明白,单只是这样解不了她目前的危机,只能让人悄悄给陆启方带信,让他暗里准备着,就等三月份她这儿一有动静,立刻便行事了。 农历三月三,在中原有三月三拜祖先,三月三拜轩辕说法,传说这天是盘古、黄帝、王母、真武大帝的诞辰。同时三月也是桃花盛开的时节,纷纷落英,飘飘摇摇,这么美的时候,生出来的孩子也自是漂亮万分。 也就在这一天,正在宫中漫步的正宫皇后,突然觉得腹中疼痛。 宫中上下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为了给皇后娘娘接生,几个稳婆和御医都随时待命。等到坤宁宫的消息传出来,阖宫上下都被惊动了,都在等着皇上第一个孩子生出来。 申时三刻,封敬亭正焦急的在御书房里转着圈,几个内阁大臣都立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他。此时的他本来应该出现在坤宁宫外等消息的,可这些人却拿些琐事缠住他,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尤其是陆启方,居然跟他扯起盐税新规来了,他道:“皇上,目前盐税执行力度很好,尤其是东南三省最为得力,这该是皇后娘娘之功,还请皇上重赏娘娘。” 还没等封敬亭开口说话,他又朗朗道:“启禀皇上,还有泉州的海事衙门已经落成,泉州码头也已竣工,不日就要通船了,泉州百姓感念皇后娘娘恩德,特意送上万民伞。还有的百姓在家中塑了神像,说皇后娘娘乃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封敬亭道:“陆爱卿,朕还有事,这些事改日再奏吧。”这会儿他人在这儿,心却已经跑到坤宁宫了,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只一心想着这会儿怎么还没消息传过来啊? 陆启方却好像没听见似得,只管顾自开口,“另外还有松江的码头也在建中,基本大部分工程已竣工了,等到十月上下应该可以建成了。” 他说着深深一躬,“皇上,皇后娘娘朕乃国家栋梁,难得的人才,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该当重赏啊。” 封敬亭听他左一句右一句的,全在替郭文莺歌功颂德,一时也弄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正要开口询问,忽然外面一阵紧急脚步之声,紧接着坤宁宫前来送信的太监高声奏报,“皇上大喜,皇上大喜,皇后娘娘生了。” 封敬亭大喜过望,慌忙问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回皇上,是一位公主。” 封敬亭心中略微有些失望,他虽然也喜欢女儿,但心里更想生的是一个儿子,不过即便是个女儿,他也该去看看郭文莺的。 他迈步正要走,陆启方突然高声道:“皇上,臣有本上奏。” 封敬亭脸有些微黑,几乎咬牙道:“陆爱卿,你有什么事不能改天说,非得赶在今天吗?” 陆启方咧嘴一笑,“皇上,这事还真不行,这是有关小公主的,还请皇上听了再做决断。” 封敬亭一听和他女儿有关,便也止住脚步,只道:“还不速速奏来。” 陆启方高声道:“启禀皇上,臣昨日夜晚偶然听巡防营报来一件事,说是城东的水井旁大见异象,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土里拱了出来,皇上可要派人去查探一番?” 封敬亭心中一动,这莫不是上天示警,有什么预示?他急道:“来人,还不速速去探来。” 陆启方轻轻松了口气,郭文莺布下的这招棋,也不知能起多大作用。成与不成,就看她的造化了。 正文 第六百三十八掌 将养 皇上下了旨,自有人前去探查,不一刻便有快马回来禀报。 高声道:“启禀皇上,城东突现异状,水井旁有一石碑破土而出,与先前那个石碑一般无二。” 封敬亭一惊,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再出什么幺蛾子,忙问:“上面刻的是什么?” “石碑所刻也是一句话:将有所出,必为长女,凌厉天下,预示帝生。” 陆启方忽然跪倒在地,“皇上大喜啊,这是在预告天下,皇上的长女将是将才,而后才是真正的帝王诞生。” 封敬亭也不由一喜,将才不将才的他倒也没放在心上,只要这石碑中预言的新帝还没出生,就有运作的余地,大不了接下来他和郭文莺继续努力,再生出一个来就是了。 卸下心中的包袱,他着急毛慌的往坤宁宫跑,刚进了殿门,看见郭文莺手里正抱着一个包裹住的孩子,温柔的笑着,那母性的姿态甚是美丽动人。 他几步走了过去,伸手接过那孩子,看她沉沉睡着的小脸真好似白面馍馍一般,软软宣宣的好看极了。 他轻轻在郭文莺脸颊上印下一吻,低声道:“辛苦你了。” 郭文莺松了手,看他一脸慈爱的揭开襁褓去看新生的孩子,心中也涌出无限的柔情,能有这样的宝贝,也不枉她痛了这一场了。 就在这时,孩子突然尿了,封敬亭着急的去掀开来想换尿布,突然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那个突出的玩意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他怔怔道:“不是说是个女儿吗?这儿子是哪儿来的?” 郭文莺道:“刚开始是个女儿啊,不过后来又生出个儿子来了。一儿一女,这样不好吗?” 就是先前她也没想到自己怀的是双胞胎,太医给把脉的时候有时说她的脉不太正常,去听胎心,总觉得是一个孩子的心跳,却不知为何生出来却是两个。后来太医令还连连告罪,说是小公主胎心跳动太强,掩了小皇子的胎心,以至于根本没听出来。 封敬亭叹道:“这也不是不好,只是这样一来,未免辛苦朕的女儿了。” 他把刚才石碑出土的事说了,郭文莺听得也不禁叹息连连,真是千算万算,总有算错的时候。陆启方以为生出的是个女儿,就寄出了大招,却谁有想的到后面还有个儿子呢? 这样一来谣言虽然不攻自破,却可怜了她的女儿,将来要应验什么将才的天诏,好好的一个女孩子,非得上战场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啊? 可事已至此,也容不得再说什么了,只能将错就错了。直到多年后,长公主渐渐长大,越发像个皮猴子,比男人更像男人的时候,郭文莺才意识到自己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女儿了。 当然,这是后话了。 皇上生下一儿一女,乃是万千之喜,当即下诏大赦天下,文武百官听说皇上有了皇子都是惊喜万分。一改先前的怀疑态度,开始对郭文莺歌功颂德起来。都道石碑上所言之事乃是上天预告,简直太准了,皇后娘娘更是大大的福星,南齐的有功之人。 自此之后,关于石碑留下的阴影也半点不剩了。 郭文莺对此不置可否,她做了那么多大事,最终背地里骂她的人多如过江之卿,这会儿只不过是生了个儿子,便成了有功之人了,这还真是上哪儿辩理去啊? 两个孩子都还算好,只是女儿更强壮一些,也更活泼好动,而相对而言儿子却瘦小许多,不禁心脏跳动微弱,似乎也更容易生病一些。 太医院几个太医会诊,说是小皇子先天不足,怕是要好好将养着,怕不是一两年功夫就能见效的。 郭文莺虽是心中忧虑,却也只能徐徐图之。 不过既然孩子生下来了,她也能暂时腾出手来了,徐茂代管了长达几月的后宫,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封敬亭就把主理后宫的权柄交到了郭文莺手中,笑道:“娇娇,劳烦你多辛苦辛苦,反正你也是闲不住的,这后宫之事还是得你多操心操心的。” 郭文莺也没推辞,本来就是她的权力,她不接又让给谁呢?而接下来她也要拨出点经历好好和江太后算笔账了。 不,不是一笔,是很多笔,她要慢慢的一点点的跟她算。 前一阵子她有孕在身,身体不便,徐德林虽被抓住了,却只是由徐茂简单审问了一下。徐茂做事也是个圆滑的,自来能不搀和的事绝不会多搀和,再加上徐德林又嘴硬的很,最后也没供出背后主使之人。 郭文莺逐渐熟悉了宫中事务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把徐德林从慎刑司给提出来。 徐德林是个很重要的证人,为了怕他被人灭了口,郭文莺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慎刑司虽不归她直接管辖,但却是锦衣卫在管,她找了路唯新给她加派人手把徐德林看管起来,平时什么人见过他,和什么人说过话,都有详细的记档。 也真难为她下的这番功夫,还真保了徐德林多活了好几个月。 再次看见徐德林,立时便让人有了一种世事变化无常之感,原本又白又胖的一个人,只在几个月的时间就变得骨瘦如柴,眼窝深陷,看着似乎进气多出气少,两个眼珠子也是眼白大大多于眼黑,青黑的一张脸,很有一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他身上应该是受了重刑,手指头都被夹断了,每日吃饭都得要人来喂,若不是郭文莺还要留着他性命,这会儿早就去见了阎罗王了。 郭文莺瞪眼看了他一会儿,问道:“徐德林,你还不肯招认吗?” 徐德林跪在地上,微弱的声音道:“娘娘想让奴才招什么?能招的奴才都招了。那日确实是废妃江氏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配合她在娘娘的衣服中下药的。娘娘衣服中下了可以让人短暂迷失心智的迷香,是奴才命元月和元宝做下的。此事已经交代给徐大总管了,想必娘娘也早知道了。” 这个郭文莺自然知道,元月和元宝也被徐茂给处置了。 正文 第六百三十九章 难言 徐茂似乎很有一种想息事宁人的意思,没禀报她直接就把两人给乱棍打死,事后才跟她说起了。 人死都已经死了,便是想追究也无从追究了。而所谓罪魁祸首的江玉妍也被打入冷宫,再想牵出别人也不可能了。 她心里自是明白,不过还有件事却是不得不问的。 她冷声道:“我且问你,那日你从我之处偷听之后的消息,究竟传给了谁?又是谁在背后算计陷害与我?” 徐德林咬着牙不肯说。 郭文莺道:“你最好想好了,现在能救你命的就只有本宫了,本宫也不需要杀你,只有把你往外一扔,有的是人要你的性命,是死是活,你心里最好有个数。” 徐德林垂着头,似乎打定主意不想说了。 郭文莺一看这样,便知道他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她道:“你不愿揭出幕后之人,便是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几分,想必徐茂也猜出来了吧。” 徐德林怔怔看着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郭文莺暗叹一声,罢了,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样,那幕后之人怕就是江太后了。到底他什么把柄在江太后手里,虽不知道,想必是要命的东西了。至于徐茂为何不说,多半也不全是因为畏惧江太后吧。他自己心里指定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却不是她能左右的。 到了这会儿也没什么可问下去的了,能捞的徐茂早就捞了出来,从这些日子她宫里被撤换出的一批人,就知道徐德林把里面暗藏的人都招了,徐茂也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把她的坤宁宫重新整肃了一遍。说起来他也算是费了心的,不过他不碰的人,接下来她却是要好好碰一碰的。 到底要看看是江太后她这块老姜厉害,还是她这个常被人黑“心狠手辣”的杀人魔头厉害。说到底她就算被黑过无数次心狠手辣,她真正心狠的也只是对瓦剌人和倭寇,对其余的人,包括哪些害了她母亲的人,还真没下过什么黑手。 不过日后就不好说了,谁敢惹她一次,她绝对会报复十次回来。 过了几日,正是小皇子和小公主的满月酒。封敬亭得了一双儿女,心花怒放的,每天上朝下朝脸上的笑容掩也掩不住,正赶上办满月酒,自是十分用心。什么都要亲自过问一番,就连郭文莺都不许她插手。 郭文莺自乐得清闲,她从勤政殿出来,也没坐御辇,挥退了左右跟随的人,独自往内宫走。穿过右清门的时候,突然看见路唯新带着一队锦衣卫走过。 这是自她做了皇后之后,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路唯新远远看见她,还像从前一样笑着招呼,“哟,文莺,你上哪儿去?” 郭文莺笑着道:“回宫去啊,难不成出宫去吗?” 路唯新正要调侃她两句,忽然瞧见她身上穿的明黄色皇后大服,顿时到嘴的话都咽了下去,想起似乎不该这么说话,忙跪了下去,“微臣路唯新参加皇后娘娘。” 郭文莺皱皱眉,说实话,她真不喜欢别人对她这么行礼,若是别人也罢了,可是路唯新是她兄弟,比兄弟还亲,她还真不愿意他对她磕头。不过此处人多眼杂的,太不合礼数也不行。 她勉强受了一礼,趁弯身的时候低声道:“我有事找你,一会儿你独自出来一趟,在老地方。” 说完便又和煦道:“路大人免礼。”随后又向后面的锦衣卫微笑,“诸位辛苦了。” 这些锦衣卫中有不少是跟着她去过东南的,彼此也算熟悉,只是碍于身份差距也不敢靠近,此刻见她这么说,都放松了起来,笑着过来见礼。 郭文莺都一一回应了,她正有用这些人的时候,自然不能要和这些人拉进些关系,否则谁会甘心为她卖命? 回到宫里,郭文莺把那身沉重的皇后服换了下来,她最不喜欢穿这样的衣服,头饰重的要命,下摆还特别长,第一次穿的时候差点绊了一跤。若不是今天去勤政殿跟皇上商议满月酒的事,她还真不想穿这身衣服出门的。 看她一会儿揉着手臂,一会儿揉着头,红香笑道:“娘娘,别人当皇后都是端庄的不行,偏偏是您,一时一刻也待不住。” 郭文莺晃晃脑袋,“这里没人,难不成我还要端着不成?我觉得这皇后做的也没什么意思,每天都得顾着礼数,话不敢乱说,事不敢乱做,真是憋屈死了。” 她怀孕的时候,因为不出坤宁宫,平时也很少有人求见她,是以也没怎么约束自己。可一旦孩子生下来了,一迈出坤宁宫的大门,立马就不一样。行为举止都得特别注意,今天就走了这一个多时辰,就弄得她差点想要发疯了。 出门一步一大堆人跟着,想干嘛都不行,真不是人过得日子。 她叹口气道:“老这么下去,回头这皇后我也不做了,干脆继续当我的朝臣去多好。” 早知道这样,那会儿她跟陆启方闹什么,不让进宫就不进宫,她还不想进呢。 红香一听,慌忙向四周看了看,低声道:“娘娘,可别乱说,这若是叫人听了去奏给皇上这可如何是好?” 郭文莺微微一笑,“这里没人,不会有人知道的,你去给本宫找一身宫装来。” 红香“啊”一声,“娘娘,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郭文莺白了她一眼,她自是有正事要做,这丫头真是一点也不会说话。 在她的催促下,红香好歹拿了一身宫装过来,郭文莺换上,并梳了一个宫女头,对她道:“我出去一会儿,若是有人来了就说我疲累睡下了。” 红香点点头,眼看着她出殿门而去,忙把屋里的帐子放下,又拿了个枕头放在床上,伪装成有人在那儿躺着的样子。心里暗暗祈祷,九天神佛啊,这会儿可千万别来人啊,尤其是皇上。 郭文莺从坤宁宫出来,就直接往尚寝局的方向去了,她和路唯新约定的地方就在尚寝局不远,也是从前给他送饭的地方。 这个地方偏僻,经过的人也少,正适合密谈。 正文 第六百四十章 江家 郭文莺白了她一眼,她自是有正事要做,这丫头真是一点也不会说话。 在她的催促下,红香好歹拿了一身宫装过来,郭文莺换上,并梳了一个宫女头,对她道:“我出去一会儿,若是有人来了就说我疲累睡下了。” 红香点点头,眼看着她出殿门而去,忙把屋里的帐子放下,又拿了个枕头放在床上,伪装成有人在那儿躺着的样子。心里暗暗祈祷,九天神佛啊,这会儿可千万别来人啊,尤其是皇上。 郭文莺从坤宁宫出来,就直接往尚寝局的方向去了,她和路唯新约定的地方就在尚寝局不远,也是从前给他送饭的地方。 这个地方偏僻,经过的人也少,正适合密谈。 她赶到时路唯新已经在等她了,那身显眼的锦衣卫服饰已经换了下来,也不知从哪儿弄了一身太监行头穿上,手里拿着拂尘,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她捂着嘴,差点笑喷出来,要不是顾着他的脸面,这会儿估计已经喷了。 路唯新轻哼一声,一点不客气道:“你还敢笑,要不是为着你,我何苦穿成这样?” “好,好,是我对不起你了。” 路唯新道:“有什么要紧事,你快说吧。你现在身边不同,咱们私底下见面终归是不好的。” 郭文莺点点头,直接道:“我是想叫你帮忙调查江府。” 路唯新一怔,“哪个江府?” “就是江太后的娘家,宁远侯江家。” 今年在江太后的提点下,她父亲刚封了宁远侯,亲哥哥也被封了侯,虽然比不上她这个正宫皇后的娘家显赫,却也算是有些势力的。 路唯新皱皱眉,“你是打算对付江家了?” 郭文莺点头,“我不能总是被动挨打了,前些时候因着我怀着孩子不能操心操力,许多明里暗里的暗算我都忍下了,现在腾出空来,也是算总账的时候了。”她不只是要对付江家,还要对付江太后。不过若是江家不倒,便有人给江太后撑着腰,只有先扳倒了江家,才能让她孤立无援,也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儿。 路唯新对她前些时日的事也多少知道一些,他心里也恨江太后派人对付她,闻言便道:“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要查江家,从哪儿查,又从哪儿入手?” 郭文莺道:“你们这些锦衣卫吃的就是这行饭,江家家大业大,总有一些不肖子弟,先从他们入手,抓几个出来,然后撕开一道口子,把他们江家这些年的陈年旧账都给抖搂抖搂。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家族就没做点什么肮脏事,就没犯过国法。就算没做过,也有栽赃的法子,总归要么不动,要动就动他们一辈子。” 路唯新咂舌,“你这是要把江家往死里整,这是要满门抄斩吗?” 郭文莺哼一声,“他们犯的那些罪,满门抄斩都足够了。” 她说着又道:“你私下里去找下张明长,让他给你打下手,听说他从福州回来就被调到吏部了,看在我和舅父的面子上,他肯定会帮这个忙的。” 路唯新点点头,郭文莺就是有这种本事,凡是跟她共过事的人都能打心眼里服了她,心甘情愿的被她驱使。那些从东南回来的锦衣卫今天还对她赞叹有家,说是她人好没架子,对兄弟们也真,也不枉他们跟着她出生入死一场了。 从宫中出来,路唯新也没回府,就直接去了张明长家里。张明长还没娶妻,家里就一个老母亲,眼还有点瞎,不过他是个孝子,正给母亲洗脚呢,听人禀报说路大人来了,忙擦干净手走了出来。 他笑道:“路大人,这是哪阵香风把您给吹来了?” 路唯新哼哼,“可别这么说,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给你找麻烦来了。” 有下人上了茶,两人落了座,路唯新左右看看,“张大人,你这宅子不错啊,什么时候买的?” 张明长一脸惭愧之色,“这宅子不是我买的,是郭大人送的。我刚一回京,就听人说有人把我娘从乡下接了来,还把这房子的地契一并给了,说是让我好好孝顺我娘。” 路唯新纳闷,“哪个郭大人?”他怎么不知道他和哪个郭大人这么好了? 张明长本来还在笑着,莫名的神色一暗,随后道:“是下官不对了,郭大人现在已经是皇后娘娘了,是我叫惯了大人,冲口便出了。” 路唯新心说,郭文莺还真是会做人,知道张明长是个人才,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就把他娘给接进京来,还送了这么好的一座宅子。这用人之道,其实有时候根本不是以势相逼,以权相压,对付什么人就得用什么法子。像张明长这样的,就得动之以情才行。 他能考中状元有郭文莺之功,之后带他远赴东南,又一路提拔,现在这又以孝动人,怕他不肝脑涂地都难了。怪不得她别人都不用,偏偏点了这个人,就知道他不会背叛吧。 他轻吁口气,道:“今天来找你也是那位郭大人的意思,就看你怎么着了。” 张明长面色一正,“但有差遣,无所不从。” 路唯新把和郭文莺商议的事都说了一遍,又道:“那位说是先从江家的子弟中下手,你觉得呢?” 张明长道:“我也是这意思,自来千里之堤,溃以蚁穴,不要小瞧了这些后辈子弟,有时候坏事就坏事到他们身上了。正好我知道几个江家的子弟,详细查探一下就能抓住把柄。”他说着又道:“到时候锦衣卫也不用直接介入,叫巡防营的先拿了人,再罗列罪名捅到锦衣卫去,到时候就顺理成章多了。” 他侃侃而谈,只说了怎么办这件事,却半句也没提郭文莺为什么叫他这么做,甚至连问都没问上一句,这让路唯新心中更是感慨。胸有乾坤,遇事不惊,不该问的还不多嘴,郭文莺这人还真是用对了。从前陆启方总说他为将可以,为帅不行,看来他真的照着她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呢。 两人商议了一阵,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一章 差点 红香低着头也不敢直视他,呐呐道:“启禀皇上,娘娘回来后就觉得身子乏的很,说要躺一会儿,不许咱们打扰。” 封敬亭心想也是,郭文莺刚到满月,刚生完孩子身子虚,会觉得累也是在所难免的。 他道:“那就让她先睡会儿吧。” 左右他今天也没什么事了,就在这儿等一会儿也没什么,红香给他上了茶,连喝了两盏都没听到卧室里有动静。 封敬亭皱皱眉,“怎么这么能睡?倒好像没人似得。” 他站起来要往内室去,红香突然惊叫一声,“哎呀——” 转回头,见她突然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大叫起来,“哎呦,哎呦——” 这若不是郭文莺带进宫的随身宫女,封敬亭才懒得管呢,不过瞧在郭文莺的面上还是关切问了句,“你这是怎么了?” 红香咬牙道:“皇上恕罪,奴婢......奴婢突然肚子疼的厉害,可能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心里却想着皇后娘娘怎么还不回来啊,也不知会不会被皇上给撞上,早知道这样她就不说是睡觉了,说娘娘出去了,估计也不会犯欺君之罪了。 封敬亭只当她是真的生病,忙叫太医来给看看。心道,她吃坏肚子,也不出郭文莺有没有什么事? 他转身去掀幔帐,红香知道再也挡不住了,只能暗自祈祷待会儿的雷霆之怒能小一点,皇上不要把坤宁宫的房顶给掀了。 掀开幔帐,似乎里面真的躺了一个人。 “文莺,文莺。”封敬亭叫了两声,只听床上有人回应,“啊,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那正是郭文莺的声音,红香吁了口气,感觉自己都快窒息了,不过娘娘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 此刻郭文莺躺在床上紧张的都快冒出汗来了,她真怕皇上突然掀起被子,到时候就全都露馅了。 封敬亭看她满头大汗,不由伸手在她额头摸了一把,“你睡个觉怎么睡成这样了?” 郭文莺虚虚一笑,“就是做了个噩梦,梦到不好的东西了。” “做什么噩梦了?” 郭文莺眼珠转了转,假装叹息一声,“就是梦见一只吊额白老虎突然向我扑了过来,张着血盆大口特别吓人,眼珠子瞪得好大,可吓人了。” 封敬亭微微蹙眉,“白虎星入宅主凶的,莫不是要出什么事了?” 郭文莺叹道:“谁说不是呢,当时吓得我出了一身的冷汗,顿时就吓醒了。” 外面红香听着她的话,差点笑喷出来,心说她家小姐也太能编了吧,白虎星入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这会儿太医已经来了,要给她把脉,她也不敢偷着乐,强装成痛苦哀怨的样子,不停地轻吟着。 绿玉从后面给她拿了个垫子叫她靠着,心里暗道这两人都是不靠谱,一个骗人的本事都是越来越高杆了。 封敬亭素来知道郭文莺是个乌鸦嘴,她说什么事基本都能应验,不由心里也有些不安,暗忖着,这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呢? 趁他沉思的时候,郭文莺悄悄把脚往被子里藏了藏,刚才着急爬上床,连鞋都没顾上脱。她回来的时候,一眼瞧见坤宁宫站着的人,就知道皇上到了,她悄悄换了角门进来,从窗户里直接爬了进来。当时窗外有宫女和太监值守,肯定有人看见她了,不过谅他们也不敢多嘴说出去。 说到底她这个皇后威仪还是有的。 等封敬亭起驾之后,郭文莺才从床上下来,刚才一动不敢动,窝的身上都要抽了筋了。她活动了一下手脚,红香和绿玉两个都进了来,红香道:“小姐,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郭文莺道:“你才吓死我了,在皇上面前都敢撒谎,也不怕置你个欺君之罪。” 红香吐吐舌头,“我这也是想替小姐拖延一下时间嘛。刚才那太医诊脉的时候,我都快被吓死了,还以为会拆穿我呢,没想到一句话都没说,还给开了药方子,说是调养几日就好了。” 郭文莺道:“那太医傻了才会拆穿你,宫里最会明哲保身,只要你不说你有身孕,基本都会顺着你演戏的。”她说着又道:“去,找身衣服给我换下来。” 把身上的宫女服换下来,郭文莺心里才稍定了,刚才因着她说做噩梦的事,皇上在这儿也没多留就匆匆离去了。只临走时把名册留下,让她仔细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 她说这一番话自然不是脑子一热想起来的,而是有预示的,一旦事情一出,便可以顺其自然的推到这个梦上去了。自来做帝王的疑心都重,封敬亭也不例外,他想必心里也是想收拾江家的,只是一直没有好的契机,这回送到他手里的机会,应该会好好把握吧。 # 过了几日,正是小公主和小皇子的生日,皇上亲自操持的生日宴自是美轮美奂,独具匠心的。 宴会设在御花园,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御花园内遍植古柏老槐,罗列奇石玉座、金麟铜像、盆花桩景,增添了园内景象的变化,丰富了园景的层次。最美的还是在御花园出口的堆秀山,叠石独特,磴道盘曲,堆秀山的下面有石雕蟠龙喷水,在堆秀山的上面御景亭,可眺望四周景色。而今日最有特色的则是园中种植的五株海棠树,正是花瓣飘落的时候,微风一吹,朵朵花瓣宛如红色雪花纷纷降下一般,美得宛如幻境。 一早郭文莺就换了身日常的常服,虽是宴会,招待的也只是亲友和一些品级高的大臣和亲眷,却也不用大妆正服的。也是她实在厌了正服拘束,求了皇上,都许这些亲贵们着常服入宫。 御花园地面用各色卵石镶拼成福、禄、寿象征性图案,丰富多彩。郭文莺踩着脚下的鹅卵石,漫步走入园中,嗅着各色花朵的香气,倒是难得心情舒爽。 她是皇后,自也不用到的太早,等人都来的差不多了,才慢慢走出来。封敬亭本来要跟她一起来的,只是突然有事耽搁了,便让她先行主持满月宴。 正文 第六百四十二章 满月宴 此时御花园中已经到了许多人,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时而闲聊,时而欣赏园中美景。 众多贵夫人也都围聚着,其中最受人追捧的就要属卢大太太和定国公夫人了。 两人都各自被一堆人围着,阿谀奉承之言不绝于耳。卢大太太是个实诚人,最受不得这个,只是碍于面子不好给这些人下不来台,便勉强支应着。倒是定国公夫人很有些八面玲珑的本事,拉着几个国公夫人和侯府夫人,真是说不出玩的话。 说起来这也不能怪她,她自己的女儿亲事还没着落,都快十九岁了,还没定亲,都要靠和这些家里有儿子的贵夫人多多攀攀关系,也好把婚事敲定了。 凌阳候夫人道:“国公夫人啊,你们府里没出嫁的姑娘可是有好几个吧?听说永定侯府也有个女儿的。” 定国公夫人心说,我自己的女儿都没议亲呢,谁有空管傅莹生的那个小贱种?别说皇后娘娘最不待见这个妹妹,便是待见了也有娘娘给做主,横竖用不着她。 只是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怕人觉得她这个当家主母薄情寡义的,忙道:“侯夫人说的是,这不正在相看人家吗?总得有合适的人家吧。” 凌阳候夫人笑起来,“相看不相看都无所谓了,反正京里这些人家是没一个敢娶她进门的,那位小姐的母亲可是害死了咱们皇后娘娘生母的,谁不怕给家里招个祸害。” 定国公夫人听得咧咧嘴,心道,你不想娶说个什么劲儿,别人都知道的事,跑这儿来堵我的嘴?横竖婉云要是找不到就不找了,等着皇后娘娘给指门亲,就不信谁家敢不娶了? 两人说着话,定远侯夫人走过来,对定国公夫人一礼,“哟,好姐姐,要说起来我们家也是有个儿子的,你们家的姑娘想说亲,不如考虑下我们世子。” 定国公夫人好险没恶心了,京里谁不知道四大纨绔中的第二个就是这位世子钟灵,当初侯夫人巴巴跑到永定侯府准备娶郭文莺,那可是闹得满城风雨的事。这会儿谁们家傻了,敢把好好的女儿嫁到他们家去了? 对别人倒也罢了,对这位侯夫人她是没半点好脾气的,正打算反讽两句,突然听到司礼太监高呼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再不敢交谈,都齐齐跪拜,口中呼道:“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郭文莺在众人的簇拥跪拜下缓缓走入,她虽是不喜礼数,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礼节却是丝毫不敢错的,那仪态万千高贵不凡的风姿让人顿生敬仰。 有太监抬上御座,她落了座,手微微一抬,“众卿家平身吧。” 那些大臣和女眷都站起来,按品级分两侧站好。 郭文莺高声道:“今日是小皇子和小公主满月宴,感谢诸位能光临,本宫也觉面上有光,皇上有要事在身,稍候才能到,便请先行入席吧。” 此时御花园两侧的石道上早就摆上了许多桌几,众人应了一声,在侍者的指引下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今天这座位安排也是有讲究的,封敬亭亲自操办的,把卢俊清、定国公和永定侯等人的座位都往前放了,在离郭文莺最近的地方,也算是特别恩宠了。 定远侯夫人看着上坐的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真的很难想象在两三年前,她还曾向她给自己儿子提亲去了,那时候她还嫌她是个没娘的不是太满意,可如今人家却是一国的国母,真是世事多变,让人不长长叹息都不行啊。 卢俊清坐得离郭文莺最近,刚落了座便开口道:“娘娘,怎不见小皇子和小公主出来?” 郭文莺道:“御花园风大,不好带出来,前几日着了点凉,也不大好。” 卢俊清“哦”了一声,一脸的失望,他这个当舅公的,今天为了见这两位可是着意拾掇了一番,还修了胡子,卢大太太还嘲笑他又不是相亲,打扮成这样给谁看啊? 郭文莺见他一脸失望,不禁好笑,自己这个舅舅可真是越活越像孩子了。前几日听皇上说起,舅舅又上了辞官的折子,问她有什么意见? 她自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这吏部尚书的位置过于重要,这些朝臣们老的老,小的小,还真没哪个能胜任这个位置,是以皇上犹豫来犹豫去,终也下不了狠心罢了。 说到底舅舅也是年纪大了,又厌倦了官场争斗,现在只想着含饴弄孙,自得其乐罢了。 她笑道:“舅舅不用难过,改日置办个家宴,请家人团聚一次就是了。” 卢俊清大喜,“多谢娘娘。”他说着又道:“有一件事还要向娘娘请旨,家中老母尚在京中,想进宫来探望娘娘,还请娘娘允准。” 郭文莺喜道:“外祖母还没离京吗?” 她成亲之时,外祖母进京道贺,没想住了这些时候了。 卢俊清道:“只是年纪大了生了一场小病,便留在京里未曾离开了。顾虑着娘娘身子不便,怕娘娘操心,就没跟娘娘提起。” “那现在可好了?” “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今日早起有些头疼,便没来参加满月宴,不过心里一直惦记着,想进宫来瞧瞧的。” 外眷进宫,她便是皇后也不好直接做主,总要禀过皇上才行。郭文莺道:“回头本宫去和皇上说说,请外祖母进宫就是了。” “多谢娘娘。” 他们这边叙着话,亲亲热热的很,后面坐着的郭义潜父母就有些不乐意了,说起来他们跟郭文莺关系更近,他是伯父,卢俊清是舅父,哪有伯父坐在舅父之后的道理? 不过这座位是皇上亲自安排的,他自不敢说什么,只是 他们这边叙着话,亲亲热热的很,后面坐着的郭义潜父母就有些不乐意了,说起来他们跟郭文莺关系更近,他是伯父,卢俊清是舅父,哪有伯父坐在舅父之后的道理? 不过这座位是皇上亲自安排的,他自不敢说什么,只是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三章 藏娇 夫人指指后面的郭义显,“你瞧瞧那还是亲爹呢,还坐在咱们后面呢,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郭义潜一想也是,郭文莺本来就跟舅舅家比对他们亲些,这会儿吃这醋也没什么意思,还是先想想怎么把这侄女围住了才是。 一顿饭吃到一半,皇上才驾临了,一帮人又是一顿跪拜。 皇上今日心情似是特别好,脸上的笑容灿烂,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这些日子他一直是这个状态,看见谁都是笑眯眯的,有时候遇上生气的事,也不怎么发火,倒真是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 他高兴,郭文莺也很开心,想到那两个孩子那么可爱,心里也是甜甜美美的。 “皇后,快起来。”封敬亭亲手把她搀扶起来,笑眯眯道:“刚才你们聊什么,聊的那么开心?” 郭文莺道:“刚和舅舅说起家宴的事,想接外祖母进宫一趟,一家人一起聚一聚。” 想到那个拉着他手喊他孙女婿的老太太,封敬亭竟也觉有些想念了,他笑道:“既然是家宴,在宫里办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找个日子,朕陪你出宫一趟就是了。” 郭文莺大喜,她进宫都半年了,还真想出去走走了。 “谢皇上。”她起身跪拜,又被封敬亭给扶起来。 他们这边其乐融融的叙着话,郭义潜心里越发觉得不是滋味儿,这家宴家宴的,怎么倒好像把他们当成外人了? 他自是生足了闷气,等到宴席结束时还气呼呼的,他起身要走,定国公夫人却是一动不动。 他皱皱眉,“你这还有什么事?” 定国公夫人道:“我自有事要跟皇后娘娘说,你要想走只管先走就是了。” 郭义潜摇摇头,他就觉得自己不懂女人,郭文莺他看不懂,现在连自己媳妇都看不懂了。 定国公夫人也不理他,等到人都走了,才去坤宁宫求见皇后。 到底是自己伯母,往日对她还不错,郭文莺听了禀报,忙让人请进来。 见了礼,郭文莺亲手把她扶起来,“大伯母请起。” 宫人上了茶,郭文莺也知道她若是没事不会上门,便道:“大伯母可是有什么事吗?” 定国公夫人叹道:“我这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那个妹妹婉云的婚事。前两年家里出了点事名声不好,倒把婉云的婚事给耽误了,这不现在你做了皇后,想和咱们家攀亲的也多了,可选来选去总也选出个如意的来。我就琢磨着,不如请娘娘给做主指婚,到时候婉云也不敢不依的。” 想到郭婉云,郭文莺便觉心里很是内疚,说起来那两年家里名声不好也都是因为她,这么大个姑娘耽误到现在也没嫁出去还真是不行。她本来想撮合她跟路唯新的,可那小子死活都不同意,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她是懂的,路唯新不行,可把婉云嫁给谁合适呢? 她脑子里把京城里各家各户的公子子弟都给捋了一遍,真能叫她看上眼的也就那么几个。要家世、人品、模样都合适的,那就只有卢一钰了。 想到自己表哥,心中便一动,说起来两人年龄、性格、方方面面倒也是般配的,只是不知舅父那边作何感想。 她道:“我倒是有一人选,就是卢家的二公子,大伯母看可好?” 定国公夫人大喜,说实话她也喜欢卢一钰,那孩子人稳重,学问又好,真是难得的好孩子。再加上卢家素来就有不纳妾的规矩,自己女儿真要嫁过去那绝对是一门好亲的。 她忙道:“此事成与不成还得看皇后娘娘的,我就先替婉云谢谢皇后娘娘了。” 郭文莺忙把她搀了起来,心里琢磨着等过几日家宴之上跟舅父舅母提提这件事。有封敬亭帮衬着,应该能说得通。说到底就当是还了欠婉云的一个人情了。 定国公夫人回府时跟郭义潜提起此事,道:“娘娘的意思,叫咱们婉云嫁到卢家去,老爷看这门亲事怎么样?我是一千一百个愿意的,只是不知人家卢家怎么想?” 郭义潜寻思一会儿,“这自来冤家宜结不宜解,咱们与卢家的恩怨也不能总是这么不冷不热的处着,卢家门风好,卢俊清也为人正派,是朝廷中难得的清流,皇上对他是极为看重的。若不是他几次三番的提出要辞官不做,皇上怕是要抬他进内阁的。那卢一钰也是好的,卢家几个小子,卢明月自不必说,卢一钰也是个栋梁之才,将来前途远大,必也是一品大员的好材料。只是听说卢家近来也在议亲,相了好几家了,找的都是学士之流的读书人家,怕不愿与咱们结亲吧。” 定国公夫人道:“这事本也不好办,不过既然是皇后娘娘亲自提的,那就有了七成把握,回头咱们再跟卢大人低个头,认个错,把从前的恩怨解了,剩下三成就有了。说起来当年害人的是傅莹了,得罪人的是定远侯,可也跟咱们国公府没多大关系啊。” 郭义潜一想也是,他们两家亲上加亲,以后郭家的事就好办了。他一直以为郭文莺对郭家及不上卢家,这会儿看来倒也不全是,好歹总也是为他们着想的。 他们两口子打定了主意,自这日起就开始不定时的到卢家去坐坐,尤其是定国公夫人隔三差五去找卢大太太谈天说地的,这一亲自登门,又认错又送礼的,倒把卢俊清和卢大太太给弄愣了。一时也弄不清他们两人是吃错了什么药了? 这事没两天,京城里就出了大事,而事情就出在皇上新封不久的宁远侯的江家。 江家出事也是因为一件小事引起的,江家三房的大儿子江六郎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名声虽然不及京城的四大纨绔响亮,在京里也是能排的上号的。他不光是好色,还怕老婆,可你怕老婆就别沾花惹草啊。可这位不,怕老婆怕的不得了,却也管不住身子底下的玩意。 每每背着她老婆在外面勾搭一些女人,也不带回家,就在外面置了宅子,金屋藏娇了。 正文 第六百四十四章 牵连 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他那位夫人绝对是个千里眼和顺风耳,刚把人安置好了没几天就被她给发现了。 这可是要命的母夜叉,当时就带着人冲进养着狐狸精的外宅,硬是活生生的把人给打死了。 江六郎也是惧内的厉害,听说了此事,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下,悄悄就把人给埋了,给了主家五十两银子,想把这事给抹和过去。可谁想那女人的弟弟是个血腥汉子,知道自己姐姐叫人活生生打死的,立刻到顺天府告了状。 顺天府本来不想管这事的,一个是侯府公子,一个是个泥腿子的乡下人,就想判他个诬告。可谁知道天下的事就是这么奇怪,本来一件小事,也不知怎么的就让人捅了出去,现任的顺天府还让御史们给参奏了一本。说他纵容凶犯,犯有渎职之罪。 顺天府一看这个,也再不敢包庇了,当即派人拿了江六郎和他老婆,都给押入了顺天府大牢,待查证之后再行处理。 这件事还没处理完,江家又出事了,江家的八郎和人合伙放高利贷,在外面开赌场,又打架斗殴打伤了人,叫巡防营当场给抓住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给押进了巡防营里,一顿鞭子抽下去,连他十三岁的时候强奸他爹的小妾,当场掐死,给扔进荷花池的事也给招了。 好嘛,他小小年纪,身上竟然背负着四五条人命,也算是个厉害的主了。 江家接二连三的出事,宁远侯也有些坐不住了,两个孙子一个押在顺天府,一个押在巡防营,都是他嫡出的亲孙子,总不能看着不管啊? 那怎么办?没办法,只能想办法往外救了。 可也是奇怪,他连找了几个人,都答应的好好的,可是一转脸就变了卦,也不说为什么,只告诉小心别得罪了人。 宁远侯心里这个奇怪,暗道,自己到底得罪了谁了? 又是谁这么豁出去,花这么大力气整他? 上朝的时候,因这两件事,还被御史参奏了一本,说他家教不严,纵孙行凶,有伤风化,皇上还当庭斥责了他。说他偌大年纪,怎的一点体面都不顾了? 宁远侯差点没气得吐血,他一大把年纪了,真是一张老脸都给丢尽了。回到家后,就大骂几个儿子,让他们平日约束子弟,都一个个不当回事,结果出了这等事,还被宣扬的到处都是,以后还让江家怎么做人啊? 他让几个儿子各自约束子弟,不得再出任何事了,至于那两个被关进去的,却是不想再管了,犯了什么罪,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就是了。 他自是豁出去了,可家里的女眷豁不出去,二房和三房都快急疯了,到处托人走关系,贿赂,只想把这两个儿子给救出来。 只是这样一来,不免又被人参了一本,说宁远侯为了救子,不顾法度,买通朝廷官员为两个儿子脱罪。 宁远侯被气得差点在金殿上昏厥过去,心里恨那背人整他的人,又恨自家的孩子不争气,生出这些孽畜来,真是不叫人省心啊。 他回到家后,自是大声斥责,连两个儿媳妇都吃了瓜落,一时之间府里哭的哭,闹得闹整得鸡犬不宁的。 侯夫人一看这样怎么行,把老爷子拉到一边,低声道:“要不往宫里送个信,问问太后娘娘的意思?” 宁远侯叹气,“是咱们自家的孩子犯了事,便是太后也不好直接插手的。” 太后和皇上关系不和,便是求到太后跟前也未必能怎么样,前些日太后娘娘还放出话来,让他一定把江家子弟约束好了,千万不能惹出麻烦,这才过了没多少日子就弄出这么些乱子,这可怎么跟太后回啊? 别看他是太后的亲爹,可这闺女的脾气他也摸不准,谁知道她到底心里怎么想的呢? 这件事还没等他寻思好怎么应付呢,不过一两日的功夫,他的在户部供职的大儿子就被人查出贪污受贿,并和江南的盐案有关,有人指正他曾参与盐案之中,并曾为三皇子党羽做过内应。 这一下可是晴天霹雳啊,事情牵连到三皇子,那就是叛乱,就是谋反了。宁远侯一听之下,立时就昏厥了过去了。也是他年纪大了,被抢救了足足大半天才醒了过来。 到了这时候也知道瞒不住了,他忙命自己儿子进宫求见太后,把七八天里发生的事都好好述说一遍。 江太后这几日在佛堂礼佛,没怎么出佛堂的门,一听到这些,气得连连跺脚,骂道:“出了这么多事,你们怎么到现在才来禀报?” 江景被骂的头也不敢抬,他这个姐姐自小强势,外表看着弱不禁风,那刚强都在骨头里呢,常常骂得他嘴也不敢回。 江太后骂了一阵,却也知道骂也不及事,她这些时日韬光养晦就是不想和人有正面冲突。没想到郭文莺下手这么快,这刚出了月子就迫不及待的对江家出手了。手段也够毒辣,如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得她措手不及,这后面简直连栽赃都用上了。 她大哥是什么脾气她还不知道吗?在户部多年虽也不能说手上有多干净,却也是老实巴交的,牵扯盐案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当初半个朝廷的人都几乎牵在里面,他从中捞个一点半点的好处倒也不算什么。只是这怎么就和三皇子扯上关系了? 那是皇上的逆鳞,真是碰也碰不得的。 她吁了口气,问道:“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大哥的案子到什么程度了?” 江景道:“回太后,大哥已经交由刑部了。” 交刑部那就说明还有回旋的余地,只要不直接交到大理寺,那就没什么。她深深吸了口气,“你暗中联系刑部尚书,就说是本宫的意思,让他只管查实贪污受贿之事,与三皇子牵连之事,必须全给摘干净了。” 江景“啊”一声,查实贪污受贿,那大哥的乌纱也就不用要了,已经爵位能不能保得了还不一定呢。 正文 第六百四十五章 心肠 就在这同一时候,京城最有名的吉祥阁茶馆里,张明长正独坐着品茗。他在等人,等路唯新。 不过这位路大人是出了名的吃到大王,每次约会不玩来都不叫他。 可他对别人迟到,却从不见对郭文莺迟到,也是奇怪了。 路唯新这回真的姗姗来迟,几乎晚到了将近一个时辰,等他来时,张明长水都喝了两壶,肚子都要撑爆了。 他抚着肚子笑道:“路大人咱们可是约好午时的,我今天统共只有一个多时辰,你把我大半时间都给耗尽了。” 路唯新抱抱拳,“实在抱歉了,都怨我爹,非得叫我去相什么亲,我被好几个人堵在房子走出了,差点把那些人给打了。” 以他的性格,要不是因为都是一帮大姑娘,他真的下手揍了,先毁了她们容,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缠他。 张明长笑道:“路大人这般福气,大走桃花运怎么还不稀罕了?” 路唯新坐下来,顺便瞪了他一眼,“你爹整天逼你成亲,弄一帮女人叫你相看,你能乐意?” 张明长抿嘴一笑,“那有什么不乐意的?” 路唯新哼一声,“当然不乐意了,那里面没一个是我喜欢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管我喜欢什么样的?”路唯新瞪他,“你还管我呢,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比我还大一岁,怎么不见你说亲了?先前是功不成名不就也罢了,现在你是吏部官员,皇上跟前的红人,皇后娘娘都看重的人,可别说没哪一家想跟你攀亲了?” 这一句倒戳中了张明长的心思,他皱皱眉,忽想起一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当初在贡院门前的那一瞥,成了他永久的回忆,可惜佳人已有主,绝不可能是他所能肖想的了。他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不热衷成亲的事,或者是那个影子太实着,印的太深了,去不掉,剜不掉,砍不掉,让他没有心情,更没有心去想别的女人,看别的女人了。 回想陪她东南走这一遭,更让他觉得她的难能可贵,爱太深了,便难拔除了,奈何,奈何啊。 他轻轻一叹,低语道:“你为了什么,我便为了什么。” 路唯新一怔,一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心说,他是为了郭文莺,难道他也是吗? 实在很难相信这个儒雅之人会喜欢郭文莺那种性子的,对他的话也没往心里,只道:“咱们言归正传,今天叫你来正是有事跟你商议的。” 张明长道:“可是江家的事?” “正是,江家老二江景进宫了你可知道?” 张明长点头,“也是预料中的事,早晚都会让宫里那位知道的。”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江家老大和三皇子勾连的证据是你找出来的,那几封仿制的书信终究不是真的,可别查出什么问题来。” 张明长哼一声,“你放心,这事他们翻不了案,就算咱俩不济,郭大人也不是吃素的。她酝酿了这么久的事绝不可能叫人给搅合黄了。” 路唯新纳闷,郭文莺都做了大半年的皇后了,怎么他一提起来还是“郭大人”“郭大人”的,说了他好几回也不改。他道:“咱们能自己解决了的就不要麻烦郭大人了,不然她把这事交给咱们干什么?” 张明长笑笑,“我也就是说说,以防万一吧。江家老二进宫说起老大江浩的事,江太后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找刑部尚书了。接下来就是大理寺卿和监察院左都御史,这几个人都是管着刑案的,这一个肯定就是刑部尚书。” “他找刑部尚书干什么?” “当然是让刑部尚书把这案子想办法按他们的意思办,江家又不笨,这谋逆的帽子这么大,他们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接着?” 路唯新一想也是,本来就是假的,那江浩能乖乖认了才怪了。他道:“那怎么着?咱们也去找刑部尚书?” 张明长睃他一眼,低声道:“这个时候找刑部尚书也没什么意思,依我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给江家整个大的。” “你想做什么?” 张明长凑近他,对着他耳朵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路唯新听得直摇头,他倒不是觉得他这方法不可行,而是发觉这张明长实在太黑了,这么温文儒雅的一个人,真是心肠坏啊。 他居然让他派人在江府里埋下东西,随后带着锦衣卫抄出来,这一下别说打什么官司了,便是抄家灭门都有可能了。 不过他喜欢,只要能为郭文莺做了事,抄灭一个江家又算什么? 他道:“行,我去准备准备,只是咱们往里面埋点什么东西好呢?” 张明长想了想,宁远侯是个老实人,平时为人极为严谨,说他会谋反这罪名也不好安,真要从家里抄出龙袍和玉玺来不合适。别说别人信不信,便是这龙袍和玉玺他们也没地方弄去,给装点什么东西好呢? 他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上回抄三皇子府,可是你们锦衣卫动的手?” 路唯新点头,“是咱们动的手,不过当时还有巡防营的人在。” “那些抄没的东西呢?都运哪儿去了?” “大部分都运进宫里去了,现在王府已经查封了,想进也不好进去了。” 张明长心想也是,这一进了宫就都是登记入册的,便是想弄出几件来也不容易,便是郭文莺能想办法弄出来,这其中的代价也有点高了。一旦被查出是从宫里出来的,那反而是给郭大人惹祸了。 他看着手上的一块玉佩,晶莹剔透的很是漂亮,只是那形状长长方方的很像一个东西。他忽然灵机一动,一拍大腿,“有了,有一样东西在哪儿都能做,可偏偏杀伤力却极大。” 路唯新纳闷,“什么东西啊?” “是灵堂上摆的灵牌,你需要写上二皇子的名字,下面再刻上宁远侯的名字,然后便偷偷放进江家,此事便成了。” 路唯新点头,不论是三皇子,还是二皇子都是有谋反罪名的,宁远侯当初也在二皇子手下做过事,栽赃是他的人也能顺理成章。 正文 第六百四十六章 帅才 路唯新点头,不论是三皇子,还是二皇子都是有谋反罪名的,宁远侯当初也在二皇子手下做过事,栽赃是他的人也能顺理成章。 他笑道:“行,你这主意好,就当是二皇子的余孽,却勾连了三皇子准备找皇上复仇,这一下便是江家被砍头十回也没问题了。” 他说着又道:“只是咱们无端的怎么好去搜了江府了?” 张明长眯眯眼,“你们锦衣卫向还蛮横惯了,搜府还需要理由吗?随便寻个由头就是了,就说捉拿侵犯,或者找巡防营一起,谅江家也没人能拦得住你们。” 路唯新一挑大拇指,“行,兄弟,你够得上一个帅才了,虽然缺德了点,也够让我佩服的。” 张明长心说,你这是夸人呢,还是骂人呢?不过若不是为了郭文莺,他也不会使出这种阴毒的手段,郭文莺在宫中所受到的他多少也听闻了一点,早就把江太后以及江家都恨得咬牙切齿了。 他曾私下里派人调查过,那个石碑被人发现,闹得满城风雨的事就是江家老三去办的,差点害了他心里在意的那个人。正好借着这回的机会,把江家一锅端了,把江太后也拉下来,且看以后还有谁敢欺负了她吧。 路唯新自去办这事去了,想要做的天衣无缝还得有巡防营统领的支持,不过好在那位航大统领也很买他的账。就算再不济还有姜斌那小子,从巡防营调出点人来还是没问题的。 他都安排妥了,至于潜进江府放东西的事就交给姜斌了。 姜斌自然不愿意管这事的,矫情矫情着死活不同意,被路唯新威胁了两句也只好乖乖去了。其实路唯新也没说什么,最多说了句,“这是郭大人叫你办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一提起郭文莺,姜斌真是脑仁都疼,他是真的有点怕了这位祖宗了,她整起人来的本事那是见过一回就不想看见第二回。既然是她说的,那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走一趟了。 路唯新都安排好了,随后叫人悄悄往坤宁宫送了个信,郭文莺看见那一条条列着的行动方案,不由冷笑了两声。若由她亲手来做,也绝对不会手软了,这回也算江家倒霉,遇上张明长和路唯新吧。 她把那纸条点上火烧了,眼看着灰烬一点点在面前燃尽,心里平静无波,竟是一点波澜都没有。 也是这些年杀人多了,真要动起手来杀个把人实在也不算什么吧。那些人也不知是真不了她,还是装作不了解她,她不爱跟女人争,可不代表就是个软柿子,真要惹急了她,釜底抽薪,斩尽杀绝的事她也是做得出来的。 让人把红香叫了进来,吩咐道:“已经向皇上请了旨了,明日我跟皇上就去卢家用晚饭,叫那边准备一下。” 红香应了一声,听她又道:“一定跟舅父说,不用铺张,一切就按照普通走亲戚就是了。” 红香掩嘴一笑,“娘娘,就怕卢大人会认真的。” 郭文莺一想也是,以卢俊清那一板一眼的性格,真有可能按照她说就当走亲戚似得办了,不过皇上也不喜欢隆重,料想也无碍的。 她摆了摆手令红香退下,随后从房间的书架上拿下一把火铳来小心的擦拭着。 原来工部负责的火器坊和军器坊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了,那是她一手新建的,临走之时交给了她师父帮着打理,也该没出什么岔子吧。 这宫里六局一司,十二监的事虽然多,可她并不怎么喜欢管,真正让她怀念的还是她一手建造的火铳和火炮,还有那炮火连天的生活。 就像眼前这把火铳,也已经好长时间没用过了,也不知受没受潮,还能不能再用了。 她正擦着呢,突然身后有人低声道:“宫里不允许私藏武器,你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啊?” 郭文莺吓得手里的火铳差点扔出去,忙站起来看着身后的封敬亭,差点结巴起来,“皇,皇上,你什么时候来的?吓,吓死人了。” 封敬亭哼一声,“我也是刚刚来,就看看朕的皇后是怎么私藏违禁用品的。也是你,什么时候都不能消停点,你自己都不以身作则,还如何去管束后宫?” 郭文莺定了定神,见他没什么责备之意,也便没那么紧张了,便道:“你这后宫也没几个嫔妃,剩下的都是安分守己的,可用得着我管束吗?” 封敬亭白她,“合着你还是想朕这后宫多几个佳人吗?” 郭文莺掩嘴轻笑,“我哪里这么想了,你不知我是个醋坛子吗?巴不得你身边就只有我一人呢。” 封敬亭从她手里把那把火铳拿过去,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怎么?这刚生了孩子没多久,又觉得无聊了?” 郭文莺道:“也不是无聊,只不过忽然想起来拿出来看看罢了。” 封敬亭眼神闪了闪了,他太了解郭文莺了,就像她也同样了解她一样,每次她一动了杀机,就会不停地擦拭手里的火铳。这只火铳是她亲手做的第一只短铳,爱如珍宝一般,便是明知违禁,也偷偷藏在身边,而这时候拿出来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也识趣的没揭穿她,只问道:“咱们明日去卢家的事可叫人传过信儿了?” 郭文莺道:“已经叫人传过信了,咱们明日换了便装直接去就是了。” 封敬亭点了点头,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郭文莺数着那节奏,他的习惯也素来不好,喜欢动脑子的时候敲桌上。 一根手指垂直敲代表游移不定,二声手指交替敲,代表他肯定有什么事想不明白了。 现在他这个样子,明显是有什么事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办? 她问道:“皇上可是有心事吗?” 封敬亭道:“也没什么事,就是看你闲着,左右也是没事,你就帮着朕把私库清整一下吧。” 皇上的私库,那自不是一般的,宫中一些开销,嫔妃的打赏和脂粉钱都是要由他的私库出。不过他后宫嫔妃少得可怜,这笔开销省下不少,想必库房里该是放着不少好东西吧。 既然人家肯把私库给她,她也不用客气,且大方瞧瞧里面都有什么就是了。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七章 家宴 次日傍晚十分,封敬亭和郭文莺换了便服从宫里出发往卢家而去。 马车停在卢家门前,这会儿卢俊清带着阖府上下已经在跪迎了。 封敬亭亲手把他扶起来,叙了君臣之礼,卢俊清道:“启禀皇上,有件事得跟皇上说了,咱们老太太一到京里就病了,这会儿病刚好了,皇上大婚的事就没跟她说,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您是皇上呢。” 封敬亭笑笑,“这也没什么,本就是家宴,再叙君臣礼数也没意思,就当是外甥女婿上门就是了。”他说着已经当前迈出进了大门。 卢俊清在后面弯着身伺候,心里却道,什么外甥女婿,哪家的外甥女婿来看舅舅使这么大排场的? 郭文莺被卢大太太拉着手往里走,相较于别人的谨小慎微,这位舅母倒是性格豪爽又敞亮,半点没把她当皇后的意思,仍像以前一样待她亲热。用她的话说,都是一家人,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干什么啊? 一边往里走,卢大太太一边道:“上回进宫,都没摸着和你说上体己话,这宫里不跟外面似得,你在外面粗野惯了,行事也没个分寸,可别得罪了人。上回你光顾着和咱们说话,都把定国公一家给得罪了,到底是自己伯父和父亲,没的叫人说三道四。” 郭文莺笑笑,“怎么?这几日定国公夫人上门来?” 卢大太太撇嘴,“可不是吗?不仅定国公夫人,那定国公也来了两回,非得找咱们老爷下棋,还把一钰叫出来陪着一起,又考校他的学问。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咱们老爷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先前一次看在你的面上还顾着点体面,第二回再来就给撅回去了。” 郭文莺暗笑,这夫妻俩真够心急的,竟然自己上门来求和了。不过他们还好没笨的亲自开口,否则以舅舅的脾气,多半也得给撅回出去了。 两人说着话已到了前厅,这会儿老太太正坐在厅里伸着脖子张望着呢,嘴里还念叨着:“不是说这就来吗?怎么还没来啊?” 卢俊清在门前喊了一嗓子,“娘,人到了,您放心吧。” 老太太“唉”了一声,慌忙坐的规整了,脸上的笑容也保持着三四分。 按说这外孙女和外孙女婿到家是要磕头的,不过碍于封敬亭和郭文莺的身份,也没人敢提这个茬,都当是忘了。 卢俊清和卢大太太一左一右的搀扶起老太太,“娘,这人都齐了,咱们就入席吧。” “哦,这就入席啊?”老太太还等着磕头呢,一见没这回事了,心里也纳闷。不过她到底年纪大了,又病了一场,脑子略有些糊涂,也没争辩就让人扶着坐在主席上了。 因是家宴,也不好把主座让给皇上,还好老太太心疼外孙女,把他和郭文莺一左一右的拉到身边,都挨着她坐好了。 今日在座的也就是卢俊清一家,卢明月夫妻,卢一钰,左右不过五六个人,就连小儿子也因送到外地读书没在京里,没出席。 封敬亭一看就这几个,便道:“既是家宴,便一起入席吧。” “是。”卢俊清应了一声。 等都入了席,丫鬟们开始上菜。 今日的菜色都是卢大太太带着儿媳妇亲手做的,既然是家宴,也确实做了些家的味道,都是家常菜,虽不及宫中的精致,却也十分美味。 郭文莺拿起筷子,笑道:“好长时间没吃舅母烧的菜了,今日可要多吃点。” 卢大太太夹了一块鱼到她碗里,“你可得多吃点,这刚生完孩子也没见你胖,倒是受了许多了。” 老太太一听,不由道:“什么孩子?谁生孩子了?” 卢俊清道:“是文莺,刚生了一对双胞胎。” “那怎么不抱回家来看看啊?我还想去家里瞅瞅呢,就是你舅舅一直不让,说身子不好,不叫我出门呢。” 郭文莺本来是想着把孩子抱出来,只是封敬亭不许,他对这双胞胎看得比眼珠子还着紧,根本不让往外抱,怕是万一刻着碰着的,出点什么岔子。 本来就是皇家血脉,不同于一般孩子,她便也不敢再提此事了。 听老太太问起,也不愿伤她的心,便道:“孩子生了病,还没好呢,这出来见不得风的。” 老太太“哦”了一声,明显有些失望的。 卢大太太往岔开话题,“娘,上回不是说要给明月的孩子做身小衣服吗?这明月媳妇也有了身孕了,你以后可是当太奶奶的人了。” 老太太一听这个,立刻精神头来了,要不是在饭桌上,都要叫人把布匹拿过来当场选了。 一顿饭吃得欢喜喜的,颇多情意,老太太生怕他们两人吃不饱,亲手给他们夹菜,只是她的手哆嗦,明显身子不如上一次看见时硬朗。 郭文莺吃着饭,却觉得心里有些酸涩难过。这一回还能见到外祖母,却不知下一回还能不能再见了。 吃过了饭,备上香茗,卢大太太拉着郭文莺上一边叙话,卢一钰则拿着棋盘走到封敬亭跟前,眨眼笑着:“妹夫,来一盘吧。” 这一声“妹夫”把封敬亭也叫的没脾气,索性今天他是来玩的,便让人搬了桌椅,摆上棋盘,下起棋来了。 郭文莺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老太太到底岁数大,不一会儿就觉困倦,让人扶下去休息去了。 这会儿厅里人不多,就坐着卢大太太和郭文莺两个。 林云婉在旁边伺候了一会儿,也因身怀有孕不能久站,有些疲惫之色。皇上和皇后在座,她也不敢告退,只能强自撑着。 卢大太太倒是看出她不适,却没说话,只对郭文莺道:“你做了这个皇后越发不方便了,以后想见你都不容易。” 郭文莺叹息,“那有什么办法,我也是在宫里待得烦闷,却也不知该做点什么。” 昨日皇上还让她整理私库打发时间,只可惜现在还没提起兴致去看看。 她想起和定国公夫人的约定,说道:“正有件事要跟舅母商量呢,我想让一钰表哥娶了婉云,昨日跟皇上提起,这事皇上已经允了。” 这种事对封敬亭根本不算什么,他自然没有不准的道理。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七章 姻缘 卢大太太却有些不乐意,“这京里名门闺秀这么多,怎么就挑了婉云了?” 郭文莺道:“婉云是我堂妹,她嫁进卢家主要是我的意思,也不郭家要求的。” 卢大太太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道:“你舅舅怕是不会同意的。”说到底,到现在卢俊清还是纠结自己的妹妹的死,心里还恨着郭家的人。 郭文莺叹道:“我若拿皇后的身份压舅母,也没有不成的,就是今日我不说,叫人下了懿旨来,那你们也得遵着。只是舅父舅母待我恩重如山,我也不愿这么做,就当是为了我还债吧,我欠婉云妹妹一个好姻缘。” 卢大太太叹息,“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能说什么?我尽量说服你舅舅同意吧。” 郭文莺道:“那就多谢舅母成全了。” 办成这事,便算了了她一个心愿,接下来她还欠着路唯新一个好姻缘。 为了这件事路怀东已经求过她好几回了,说是她一个做姑姑的,怎么能不管自己侄子的婚事,弄得她很是哭笑不得。 也不知路唯新知道,他爹私底下都让把他当侄子时,他又作何感想了? 轻叹一声,向窗外看了看,月光,柔柔的,柔柔的,像刚刚洗涤后的绸缎,像婴儿涓涓的皮肤。跟路唯新约好的就是今夜,想必这会儿那边已经动了手了吧。 卢大太太看她神色不对,不由道:“娘娘,莫不是身体不适?” 郭文莺摇摇头,转头去看封敬亭和卢一钰下棋,这会儿封敬亭已经输了两盘了。这个卢一钰倒也真是实诚到家了,又有个性,上回下棋一步也不肯让,这回竟然又是如此。 郭文莺笑起来,“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皇上喜欢下棋,难得棋逢对手,不赢一盘,是绝对不会走的。” 在旁边等了一会儿,也没见那边棋局有什么进展,郭文莺站起身,说要到院子里走走。 卢大太太忙道:“我陪你去吧。” 今晚月色好,她缓缓的踱着步子,走了大约有十几步,就见齐进急匆匆跑了进来。 他约是从别处一路跑来的,气喘吁吁,额头上都见了汗。 他一抬眼看见郭文莺,下意识就想瞪一眼,忽然想到这已经是皇后娘娘了,那瞪着的眼瞬间变成眨巴,一时差点抽了筋了。 郭文莺有些好笑,“齐大人,这是有什么事吗?” 齐进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启禀娘......娘,臣有急事求见皇上。”想必“娘娘”这两个字在他嘴里团了半天才叫出来的吧。 郭文莺让开身子,“皇上在里面呢,进去吧。” 这是她做了皇后以后第一次见齐进,若是别的时候,她真会好好为难他一番,以报从前他为难她的仇。不过今天她也正等消息呢,便先放过他这一回了。 齐进几步迈进厅里,急奏道:“启禀皇上,臣有急事禀报。” 封敬亭手里捏着一个棋子,正寻思该走哪一步呢,听到话头也没抬一下,淡淡道:“这大晚上的,能出什么事啊?” 齐进道:“皇上,是路大人从宁远侯江家搜出了谋反的证据,先宁远侯已经被封了,路大人着人禀报向皇上请旨示下呢。” 封敬亭不禁皱皱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半个时辰前。” 这才半个时辰消息就送到这儿来了?这事也未免有些蹊跷了。 卢大太太却有些不乐意,“这京里名门闺秀这么多,怎么就挑了婉云了?” 郭文莺道:“婉云是我堂妹,她嫁进卢家主要是我的意思,也不郭家要求的。” 卢大太太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道:“你舅舅怕是不会同意的。”说到底,到现在卢俊清还是纠结自己的妹妹的死,心里还恨着郭家的人。 郭文莺叹道:“我若拿皇后的身份压舅母,也没有不成的,就是今日我不说,叫人下了懿旨来,那你们也得遵着。只是舅父舅母待我恩重如山,我也不愿这么做,就当是为了我还债吧,我欠婉云妹妹一个好姻缘。” 卢大太太叹息,“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还能说什么?我尽量说服你舅舅同意吧。” 郭文莺道:“那就多谢舅母成全了。” 办成这事,便算了了她一个心愿,接下来她还欠着路唯新一个好姻缘。 为了这件事路怀东已经求过她好几回了,说是她一个做姑姑的,怎么能不管自己侄子的婚事,弄得她很是哭笑不得。 也不知路唯新知道,他爹私底下都让把他当侄子时,他又作何感想了? 轻叹一声,向窗外看了看,月光,柔柔的,柔柔的,像刚刚洗涤后的绸缎,像婴儿涓涓的皮肤。跟路唯新约好的就是今夜,想必这会儿那边已经动了手了吧。 卢大太太看她神色不对,不由道:“娘娘,莫不是身体不适?” 郭文莺摇摇头,转头去看封敬亭和卢一钰下棋,这会儿封敬亭已经输了两盘了。这个卢一钰倒也真是实诚到家了,又有个性,上回下棋一步也不肯让,这回竟然又是如此。 郭文莺笑起来,“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皇上喜欢下棋,难得棋逢对手,不赢一盘,是绝对不会走的。” 在旁边等了一会儿,也没见那边棋局有什么进展,郭文莺站起身,说要到院子里走走。 卢大太太忙道:“我陪你去吧。” 今晚月色好,她缓缓的踱着步子,走了大约有十几步,就见齐进急匆匆跑了进来。 他约是从别处一路跑来的,气喘吁吁,额头上都见了汗。 他一抬眼看见郭文莺,下意识就想瞪一眼,忽然想到这已经是皇后娘娘了,那瞪着的眼瞬间变成眨巴,一时差点抽了筋了。 郭文莺有些好笑,“齐大人,这是有什么事吗?” 齐进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启禀娘......娘,臣有急事求见皇上。”想必“娘娘”这两个字在他嘴里团了半天才叫出来的吧。 郭文莺让开身子,“皇上在里面呢,进去吧。” 这是她做了皇后以后第一次见齐进,若是别的时候,她真会好好为难他一番,以报从前他为难她的仇。不过今天她也正等消息呢,便先放过他这一回了。 齐进几步迈进厅里,急奏道:“启禀皇上,臣有急事禀报。” 封敬亭手里捏着一个棋子,正寻思该走哪一步呢,听到话头也没抬一下,淡淡道:“这大晚上的,能出什么事啊?” 齐进道:“皇上,是路大人从宁远侯江家搜出了谋反的证据,先宁远侯已经被封了,路大人着人禀报向皇上请旨示下呢。” 封敬亭不禁皱皱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半个时辰前。” 这才半个时辰消息就送到这儿来了?这事也未免有些蹊跷了。 正文 第六百四十八章 斩首 卢俊清道:“这也是没办法,只是施用这种手段未免还是有些不地道了。” 卢一钰走上几步,“依我看未必是皇后娘娘的主意,爹不要多想了,早点休息,明日再看看情况再说吧。” 卢俊清点头,此时也只能如此了。 封敬亭回宫之后,宫中也要下钥了,他也是沉得住气,并没当即召见路唯新,反倒让他在宫外等了一夜,次日一早才叫进了御书房里。 路唯新倒是没什么,郭文莺却有些心里犯嘀咕了。以封敬亭的心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是故意的。就算他当时没看出来,回宫的路上怕也想明白了。现在端看他是怎么想的,要不要借着这个由头把江太后一族斩草除根了。 现在事情以不是她所能控的,郭文莺干脆扔在一边,次日一早带着红香和绿玉去看私库去了。 打开私库大门,里面还真不像她想的那样满屋子的金银珠宝,偌大库房里虽不说空荡荡的,却显得有些可怜,只有零散的十几个箱子,还有架子上一些玉器和瓷器之类的古董,似乎连她的私库都比不上。 她大婚之日,嫁妆堆砌如山,这会儿比他都看着阔绰许多。 郭文莺叹口气,什么东西都没有,这私库还有什么可清理的? 叫来几个内监总管,把几个箱子都抬出来,按着账册对照着整理。她也是没什么耐心,整理了一会儿就不想做了。干脆让人把鸳嫔叫过来,帮着一起弄。 封敬亭上回提过一次,说她要是宫里的事忙不过来,可以培养一个人给她做帮手。当时她就看中鸳嫔了,当初在王府的时候,就是她打理内务的,许多事上手也快,有人带一带就能得心应手了。 她只是不喜欢这些琐碎的事,日后若能把她培养了出来,也是个不错的帮手。 日落的时候,私库也整理完了,与账册相对,似乎少了一口箱子,清点了几遍似乎都不在。郭文莺合好账册道:“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鸳嫔恭恭敬敬行了礼,然后带着两个宫女退了下去。 临走之时,郭文莺嘱咐她明天再过来一次。 鸳嫔表情有些微怔,显然不知道她是要干什么。 郭文莺让人把账册又查看一遍,随后才锁了门出来。她准备回宫去,刚出了私库房,忽然瞧见有两个小监急匆匆跑了过来。 郭文莺皱皱眉,宫中是很忌讳这般无形无状的,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叫人把那两个小监拦住了,低声喝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两个小监一看是皇后娘娘,都吓得慌忙跪倒,“启禀娘娘,是宫里出了事了,太后和皇上在御书房吵起来了。” 郭文莺脸色微愠,“这等事也是你们随意张扬的吗?没眼的东西,还不退下,不许在宫中四处宣扬。” 那两个小监慌忙应了,飞也似的跑了。 郭文莺听说江太后和皇上吵闹,料想是皇上动了怒打算处置江家,被太后阻拦了。 到了这会儿,怕是江太后也坐不住了,便是一点体面也顾不得了。 此事与她无关,她自乐得去看场戏,便换了衣服,盛装往前殿而去。 到了御书房,徐茂一脸紧张的站在门口,瞧见她过来,慌忙迎过来,“娘娘,你可来了。” 郭文莺低声道:“里面情况怎么样?” 徐茂咧嘴,“这奴才哪知道啊,不敢听也不敢问,只能在这儿干着急了。” 郭文莺点点头,既然里面在说话,她也不用进去,且在外面等等再说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忽然打开,江太后一脸怒气的从里面出来。她走了几步,忽然瞧见郭文莺,脸上怒气更盛,真亏了平时和善的人这会儿整张脸都狰狞起来。她瞪着郭文莺,怒道:“是不是你?”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无厘头的,不过郭文莺还是听懂来了。她微微一笑,“太后说是就是吧。” 她们两人已是死敌,便是承认了又何妨? 江太后伸手点指她,“好,你等着。” 郭文莺微笑,“太后娘娘慢走。” 她话音刚落,江太后已经在台阶上崴了一下脚,这话正是提醒她的,可惜故意说晚了点罢了。 江太后到底不年轻了,这一下崴在地上,痛得几乎站不起来了,还是两个宫女扶住了,才没坐在地方。那边气急败坏的喊着叫抬了辇过来,又喊着请太医,足足折腾来了一会儿才消停了。 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郭文莺才转过头来,迈步进了御书房。 她知道皇上接下来肯定要找她的,那么就好好见一见就是了。 封敬亭显然也在盛怒之中,地上有一盏打碎了的茶碗,也不知是他打的还是太后打的。 郭文莺走进去时,他坐在椅上喘着粗气,脸都有些青紫之色。 她俯身去捡那茶碗,递给随后进来的徐茂让他收拾,低声道:“皇上,今日天气还不错,皇上可要到后花园走走吗?” 封敬亭气都顶到脑门了,闻言站起来,“你来正好,陪朕一起走走吧。” 两人一起出了御书房往后花园而去,一路上他的脸一直沉沉的,只是在呼吸到园中淡淡香气时,才轻轻舒了口气。 他低哼道:“今日召见了路唯新,你可知道了?” 郭文莺点头,知道他接下来会问什么,便道:“此事不用路唯新帮我遮掩,是我吩咐他和张明长私下布置的。事先没有请旨是我不对,不过我也不后悔,便是易地而处,江家对我下手下的更狠。” 她说着幽幽一叹,“皇上自小生在这皇宫之中的,如何勾心斗角,如何争权夺势,如何你死我活,都是感同身受的。这里的生存法则我学了不少,你不狠心,就等着你别人黑你。” 封敬亭默然不语,其实他一早召见路唯新时,那小子跟他顾左右而言他,满嘴没一句实话,他就心中恼怒不已。有种被人蒙骗了的感觉。 他又不是傻子,那灵牌拿过来分明是新做的,上面漆都是新漆上去的,怎么可能是几年前二皇子去世时所制? 正文 第六百四十九章 离宫 虽然路唯新一口咬定那灵牌可能原先的坏了,这是后来才做的,他却半点不信。宁远侯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是知道的,他素来怕事的很,又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留有把柄在自己府里?待后来问及究竟是谁指使的,路唯新也是一口咬定是他和江家有龃龉,所以才蓄意陷害。不过他又道:“皇上,说到底是非曲直都该由皇上定夺,是重新彻查,还是由此定罪,也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路唯新的意思很简单,江家的生杀大权在他手中,是要纵还是要罚,都是看他的心意罢了。 他思量许久,终于下了诏,宁远侯勾结朝廷侵犯,意图不轨,斩立决,其余家中男丁十五岁以上者一概斩首示众。 待等路唯新领旨而去,他才忽然有种如获重释的感觉,或者这些年他一直都有这种想法,只是从未实施过罢了。现在有人替他做好了,只需按着走下去便是了。 可即便如此,被人摆布的感觉却一点都不好,尤其是想到路唯新素来只听郭文莺的,更觉心里发堵,在他眼里怕是他的圣旨也及不上郭文莺的一句话吧? 不过这会儿郭文莺一句弯子都没绕,坦坦荡荡就认了,倒让他纠结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他叹口气道:“你终究是为了朕的。” 郭文莺摇头,“我不仅是为了皇上,也为了自己,还有南齐的江山。江太后狼子野心,皇上就算顾及颜面,也留不得了。” 封敬亭一怔,“你是想......?” 郭文莺轻吁口气,“太后年事已高,老年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在所难免,皇上不用顾虑才是。” 她这话说得十分隐晦,封敬亭自也听得懂,他几不可微的颔首了一下,算是默许了。 郭文莺也轻轻松了口气,自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为了皇上的名声着想,还是由她动手的好。 #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靖裕五年九月,秋日里江家一门于菜市口被抄斩,据说当时看热闹的人很多,却没一个为江家喊冤的。倒也不是江家不得人心,只是证据确凿,皇上又钦定定案,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路唯新做的监斩官,他手中令箭落下,一颗颗人头落地,萦绕京都数月的谋逆案终于落下了帷幕。 靖裕五年十月,太后因伤心过度病重,并移送到京郊皇家园林静养,于十二月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太医诊断是心悸发作,突然猝死。 太后薨世,举国皆哀,皇上下旨厚葬,亲自扶灵柩入了皇陵,也算是全了母子之情。 靖裕六年,大皇子被立为太子,同时封大公主为玉碗公主,小名玉儿。 # 靖裕十年四月,春。 夜幕高举,皇宫通往外处的大门缓缓关上。错落有致的殿群中央坐落着一座厚重而肃穆的大殿,沉郁的殿影带来阵阵压迫感,其上的红砖绿瓦无一不被渲染成墨。 今晚月色很好,皓月当空,群星璀璨,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在月光下整个宫殿建筑变成了一片黑色,如一片片恐怖的怪兽,吞噬人心。 在夜色掩映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从一座宫殿中跑出来。两人手里都抱着一个包袱,看穿着是一个青年和一个小童。 那小童不过五六岁年纪,一边跑一边道:“娘亲,宫里要下钥了,咱们能出得去吗?” “放心,能出得去。”那青年得意一笑。别人或许出不去,可她肯定能出得去,谁让她羽林卫和锦衣卫里都是她的熟人呢。她想出宫,自然有得是人给她大开方便之门。 只是她到底不敢太明目张胆了,总要借住些掩护才好。 这时一辆运水车从前面过来,这是每天给宫中送水的车,每天夜里出宫,清晨便回。 那水车停在宫门前不远的地方,青年拉了小童一把,两人一起钻进了水车底下。随着咯吱吱的车轮声响,终于离开了这座雄伟的皇宫。 马车慢慢驶过街巷,马蹄急踏,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 到了街口终于停了下来,青年拉着小童跳下水车,从怀里掏了一包银子扔给赶车的太监,脸上挂起一抹笑,“多谢你了。” 那太监却连头也不敢抬,匆匆接了银子就走了。 心里暗道,这位主子出了宫,若被皇上知道是他送的,不知会不会扒了他的皮?看来这京城是待不得了,得赶紧离开这里啊。 青年牵着小童的手,两人沿着长街走,晚上有宵禁,他们也不敢走大路,专拣小胡同钻。只是好些年没在街上走过,对路都有些生疏,饶了不一会儿就不知道到哪儿了。 小童撇撇嘴,“娘亲,你到底行不行啊,还跟我吹嘘自己多厉害,多厉害的,这还没出京城呢,就连路也找不到了。” 青年叹口气,人家都说什么宝刀未老的,她才二十五六岁,怎么记性就倒退了这么多了? 大街上不时有巡防营的兵丁经过,两人走了一段,只能退回去,这个时节是没人敢出门的,想找人问路都不好找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喝道:“前面那两人,你们干什么的?” 青年暗道一声“糟糕”,想拉着小童跑走,可前后都是巡防营的营兵,就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他揉揉脸,揉出一朵笑容,对着那为首的一个小官道:“几位官爷好,咱们是进京来寻亲的。” 那小官瞧了瞧他,又瞧了瞧他手里牵的孩子,这青年生的真好,五官轮廓分明,唇红而润,眼眸斜长斜长,眸光清透潋滟,如蔚蓝天空一缕红霞。小童也长得很极好,粉嘟嘟的小脸,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着,能把人给萌化了。 这人都喜欢颜值高的,谁都例外。小官顿时面色和缓了很多,问道:“你们不知道有宵禁吗?” 青年忙道:“官爷,知道是知道啊,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亲戚的住哪儿,这才在街上转悠着,还请官爷勿怪。” “你亲戚叫什么?” 青年眼珠子转了转,这大晚上的该上谁家去好呢? 正文 第六百五十章 出走 去路唯新家里?估计路怀东能把她踢出来。 去舅舅家?估摸着某人第一个找的就是那里吧。伯父家她不想去,那去哪儿好呢? 想了想,她笑道:“我义兄是吏部侍郎张明长,能不能麻烦官爷带个路。” 其实她是知道张明长住哪儿的,那宅子就是她送的,门朝哪儿开还是清楚的,只是这大晚上的,又宵禁了,没人开路怎么行? 那几个巡防营的一听是吏部侍郎府的亲戚,倒也不敢怠慢,当即有人把她们送去了甜水街。 甜水街这座宅子也是当家卢家的产业之一,是她母亲的嫁妆,送给张明长也是因为房子太多了不好打理,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不过这大晚上的跑过去,也不知人家会不会收留她们? 一边往那边走,小童脸上满满的都是不高兴,她叫道:“咱们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不是逃难的,你别带着我到处求人去好不好?” 青年哼一声,“大晚上的也出不了城,难道要在大街上睡吗?” “那你不会白天再出来吗?” 这一句话把她噎的够呛,青年不禁抚了抚额,她以为生出来的女儿肯定是娘的小棉袄,可自己这个女儿简直就是小恶魔,自己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了,才有了这个宝贝祖宗。 她哼道:“白天,你以为白天那么好出来的吗?难道就大门就没人看?让你随便翻翻墙就能翻出来了?” 小童哼哼两声,“那也比跟着你晚上当叫花子好多了。若是我先从正阳门打出去,看哪个敢拦了我。” 青年叹气,“行,你厉害,小姑奶奶。” 自己生的这女儿也不知是不是投胎投错了,性格比男孩子还豪气,从正阳门打出去?她这是造反。这得带多少兵才冲的出去啊? 这会儿说着话已经到了甜水街,她打赏了十几两银子,把那几个送他们来的兵丁都送走了。平白得了笔外财,几人都很高兴,笑嘻嘻地走了。 青年伸手拍了几下门,夜深人静的,咚咚的声响传出去很远。 不一刻里面有人回应,“谁呀?” “是我。” 一般敲门时,人们都喜欢这么说,可说了等于和没说没什么区别。熟悉的人可以,不熟悉的人谁知道你他妈的是个什么鬼? 不过这青年也没办法,总不能高喊一声,“我是皇后吧。” 她其实就是郭文莺,手里牵的是她的女儿玉碗公主,今年已经六岁了。 说起这位玉碗公主真是罄竹难书,小小年纪就鬼灵精怪的,性格也像个男孩,一点没有闺女的样子。她比郭文莺还大大咧咧,穿了男装就没人以为她是个女孩。 至于为什么他们会大晚上从宫里跑出来,还得从皇上和这位玉碗公主说起。 几天前这位殿下在皇宫中拿着根竹竿,非得上树上抓知了去,她自己爬树也就罢了,还拉着太子跟他一起。太子性格有些腼腆沉静,好似个大姑娘似得,从来不敢忤逆姐姐的意思,只能跟着她一起爬树。 结果你踩我,我踩你,两人一起踏空,从树上掉了下来。玉碗公主自小身体就好,皮糙肉厚的,她身子灵活,着地的时候先卸了力,也没什么事。可太子却摔的重了些,头磕在地上,当时就晕了过去。 这么一来可要了命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来会诊,就连皇上也惊动了。 一听说是玉碗公主顽皮非逼着弟弟爬树,当即责骂了公主,还罚她一个月不许离开锦麟宫半步。这位公主殿下又岂是闲得住的,不到一天功夫就偷溜出来,也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包药粉,把御花园鱼池里的鱼都给药死了。 皇上大怒,狠狠打了玉碗公主一顿,小姑娘倒是倔强,硬是一滴眼泪也没掉。 郭文莺闻讯赶来,看见女儿屁股都打肿了,自是心疼不已。她本就偏疼这位公主,对着封敬亭怒道:“一个六岁的孩子,你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吗?” 封敬亭道:“怎么不至于?都是你娇生惯养的,好好的女娃让你教的活像个混世魔王。” 郭文莺气道:“怎么是我教的?皇上自己的女儿哪点像我了?都说女儿似父,她那脾气活脱脱跟你一个样才是真的。” “女人就是麻烦。”封敬亭哼哼两声,转身拂袖而去。 架吵了一半,本就在心里窝着火,再看见女儿这惨样,更觉气不打一处来。她当即把太医叫到锦麟宫,给女儿治伤,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心里疼得不行。 儿子头磕破了还没好,女儿又是这个样子,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本来这事她心里就不痛快,结果又出了件膈应人的事。 今年选秀送进宫了两位美人,本来郭文莺立主不选秀的,可皇上子嗣过于单薄,顶不住满朝文武大臣的压力。尤其是陆启方简直是豁出老命去力荐,后来没办法,才选了两个贵家女子进宫。 封敬亭答应了她,不去碰那个女人,结果因为两人冷战,一怒之下去了夏美人宫里。 这下郭文莺翻了脸,她倒是不吵不闹的,立刻回宫里收拾包袱准备走。姥姥的,在宫里憋了这许多年早就把她憋得不行了。从今往后,海天任鱼跃,天高任鸟飞,她姑奶奶还不伺候了呢。 她要走,自然想着把一双儿女都带上,可是太子体弱,又受了伤不方便远行。倒是玉碗公主与她一拍即合,一听说能出宫,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惊喜道:“母后,你说的是真的?” 郭文莺在她脸上拍了一下,“叫什么母后,以后我是你哥哥。” 玉碗公主撇嘴,年纪大把了装嫩也就算了,居然还假装是她哥哥?不过她也不敢吐槽,谁让她娘是老大,气坏了她不肯带自己出宫怎么办? 两人今晚趁着月色从宫里逃出来,这才到了张明长的府邸。只是不知,皇上若知道两人逃出宫,会不会把京城掀个底朝天了。 此刻大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老仆,对她们看了几眼,“你们找谁啊?”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一章 坑人 郭文莺还没开口,玉碗公主已经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进去,满院子的撒欢,高叫着:“谁叫张明长,还不速速出来?” 她这一喊,张明长也惊醒了,忙穿衣服出来,一抬眼看见郭文莺,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有人在一旁他也不方便说话,想磕头似乎也不是时候,只得慌张的把身上披着的外衣系紧了。然后小步跑着过来,“两位,两位......两位爷,屋里请吧。”他也不知道称呼什么,这大晚上的出现在自己家里,横不能叫皇后和公主吧? 把两人往里面让,心里嘀咕的不得了,这大半夜的哪儿不去偏偏到了他的府,这不是要人命吗? 郭文莺拽着女儿进了前厅,看他厅里的摆设甚是简单,基本还维持着当初的原貌,看来这几年也没添置上什么东西。 她皱眉道:“这府里没有个女主是真不行,看看,这屋子都乱成什么样了。”也真难为张明长,二十几岁的人也不娶一房妻室。 玉碗公主娇声道:“娘亲,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女主人吧。” 郭文莺瞪她一眼,这丫头还真是不给她留一点面子,她不会收拾家务是出了名的,时间长了连玉碗公主都知道了。 张明长在一旁站着直冒虚汗,他不时的在头上擦几把,等这两人斗完嘴,才跪地磕头,“臣拜见皇后娘娘,玉碗公主。” 玉碗公主小手往腰上一掐,跟个大人似得教训道:“行了,你也别跪了,以后再也没什么玉碗公主了,我就是我,小爷封玉儿。” 张明长点头,“是,是,封玉儿小爷。” 郭文莺摆摆手,“先给我们安排个住处吧。” 张明长一惊,几乎像小狗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你们打算住这儿了?” 郭文莺挑眉,“怎么?不行?” 张明长搓搓手,“倒不是不行,只是娘娘就不怕皇上找您吗?” 郭文莺撇嘴,“让他找去吧,他找不到这儿来的。” 她平日跟张明长几乎没什么交集的,皇上即便大搜京城,第一个找的是卢家,第二是定国公府,接着路唯新那儿肯定也会去,但绝对想不到这儿。 实在也是张明长平日里太会做人了,给人的感觉就是恪尽职守,本分老实的一个人,谁会想到他会窝藏皇后和公主呢? 张明长见她一副吃定了自己的样子,不由得心中长叹一声,他年轻的时候锋芒太露得罪了不少人,这两年才韬光养晦的。这才刚博了一个好名声,碰上这一位也得玩完。 给他们找间房子住容易,可接下来可怎么收场啊? 走出门吩咐丫鬟去准备房间和被褥,又让家里的老奴注意着点街上的情况,要是街上出现了什么异动赶紧告诉他。 等把郭文莺和玉碗公主送进房里休息,他开始使劲琢磨这接下来怎么办。看郭文莺的意思,想让她回宫去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了,若是等皇上派兵搜查,要真从他府里把人给搜出来了,他就算能保住一条小命,这以后怕也得不了好。 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不让人从他府里搜出去,至于过了今日她们去哪儿,那就不归他管了。 郭文莺进了房,先给女儿脱了衣服,照顾她躺下。 封玉儿打了个哈欠,“娘亲,那个人看着傻了吧唧的,靠谱不?” 郭文莺道:“看人不能看表面,娘教你一招,越是看着老实的,有时候越是奸猾。”张明长虽然算不上奸猾,但绝对是极有主意的,别人或许不能帮她们逃过这一关,但他绝对行。这也是她为什么非得选了这个府里的原因了。 两人在这儿呼呼大睡,跟没事人似得,外面张明长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他在屋里转了一天磨磨,最后决定出一趟门去。 他也没去多远的地方,到了街上看见有巡防营的经过,立马抓了两人过来。 “姜斌江大人今天执勤吗?” 那营兵笑道:“回大人的话,姜大人今天还真是执勤的,就在隔壁街呢,要不给您叫去。” 他摆摆手,“快去,快去。” 姜斌来得不慢,不一会儿就骑着马来了,他一眼瞧见张明长,立马露出笑容。 “哟,张大人挺闲在啊,大半夜的跑出来这是遛弯呢?小心让人给巡防营去。” 张明长哼一声,心说,你就笑吧,一会儿准叫你笑不出来。 他道:“这不是有事找姜大人吗?姜大人新任了巡防营都统还亲自巡街,真是劳苦功高,让人敬佩啊。” 姜斌道:“你也别整那虚的,咱们认识也好几年了,你什么德行我最清楚,别人当你是老实人,坑起人来可没见你手软过。” 张明长顿时眉眼都笑弯,“别这么说,别这么说,我什么时候” 等把郭文莺和玉碗公主送进房里休息,他开始使劲琢磨这接下来怎么办。看郭文莺的意思,想让她回宫去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了,若是等皇上派兵搜查,要真从他府里把人给搜出来了,他就算能保住一条小命,这以后怕也得不了好。 为今之计只能想办法不让人从他府里搜出去,至于过了今日她们去哪儿,那就不归他管了。 郭文莺进了房,先给女儿脱了衣服,照顾她躺下。 封玉儿打了个哈欠,“娘亲,那个人看着傻了吧唧的,靠谱不?” 郭文莺道:“看人不能看表面,娘教你一招,越是看着老实的,有时候越是奸猾。”张明长虽然算不上奸猾,但绝对是极有主意的,别人或许不能帮她们逃过这一关,但他绝对行。这也是她为什么非得选了这个府里的原因了。 两人在这儿呼呼大睡,跟没事人似得,外面张明长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他在屋里转了一天磨磨,最后决定出一趟门去。 他也没去多远的地方,到了街上看见有巡防营的经过,立马抓了两人过来。 “姜斌江大人今天执勤吗?” 那营兵笑道:“回大人的话,姜大人今天还真是执勤的,就在隔壁街呢,要不给您叫去。” 他摆摆手,“快去,快去。” 姜斌来得不慢,不一会儿就骑着马来了,他一眼瞧见张明长,立马露出笑容。 “哟,张大人挺闲在啊,大半夜的跑出来这是遛弯呢?小心让人给巡防营去。” 张明长哼一声,心说,你就笑吧,一会儿准叫你笑不出来。 他道:“这不是有事找姜大人吗?姜大人新任了巡防营都统还亲自巡街,真是劳苦功高,让人敬佩啊。” 姜斌道:“你也别整那虚的,咱们认识也好几年了,你什么德行我最清楚,别人当你是老实人,坑起人来可没见你手软过。” 张明长顿时眉眼都笑弯,“别这么说,别这么说,我什么时候” 正文 第六百五十二章 易容 姜斌听他说了半天,不禁道:“你到底说的是谁啊?我今晚执勤,可没空跟你这儿蘑菇,等天亮再说吧。” 张明长摇头,等天亮了就已经迟了。 今天他说什么也得把姜斌给留住了,赶紧叫人去厨房炒几个菜,非得拉着姜斌喝酒。 姜斌还不乐意呢,被他连扯带拽的摁在桌子前,开始大灌迷汤,说他威武不凡,武艺出众,人品俱佳,乃是国家不可多得的栋梁。到后来把姜斌夸的飘飘然了,一时还真以为他多么崇敬他呢。 张明长这边灌着他的酒,等酒过三巡,他有微醺的时候,才开口道:“姜兄,咱们关系这么好,这件事可是应了?” 这会儿天还似亮非亮呢,姜斌在他这儿待了半夜,只觉头晕乎乎的,他摆了摆手,“到底是谁,你请出来就是了,保管叫他变得连亲娘都不认识了。” 张明长顿时眉眼都笑开了,连忙让人去看看里头那两位主子醒了没有。 这一宿郭文莺睡得并不实着,到底是偷跑出来的,心里发着虚呢。等张明长着人来叫,她才爬起来,收拾停当往前厅走。 等和姜斌打了个照脸,两人均是一怔。 郭文莺是奇怪姜斌怎么会在这儿,而姜斌整张脸都抽搐的变了形了。他瞪大了眼看着郭文莺,一时难以置信,揉了几下再看,终于发出一声怒吼,“张明长,你爷爷的,你又坑我。” 张明长捂了捂耳朵,暗叹一声,他不坑他又坑谁啊?横竖不能自己一个人扛着吧? 他嘻嘻一笑,“你往常不是说最敬佩郭大人吗?这不大人站在面前了,怎么不见你表达一下崇敬之情了?” “崇敬你个鬼啊。”姜斌怒视着他,若不是有郭文莺在这儿,他已经扑过去掐住张明长的脖子了。 他又不是傻子,郭文莺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皇后娘娘在下臣的府邸,这得是多大的事啊?真要他把郭文莺易容了送出城去,皇上不灭了他满门才怪了。 他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说什么也不肯做这事。这一夜酒是喝了不少,可刚才被这一吓都给吓醒了,这会儿脑子可是清楚的很呢。 郭文莺笑道:“姜大人,咱们有事好商量的,都不是外人,虽然有几年没见了,姜大人的本事我还是知道的。今日你帮我的忙,他日我还你人情就是了。” 姜斌摇头,扑通跪在地上,口中叫道:“奶奶,姑奶奶,祖奶奶,我喊你奶奶行不?就怕我的命活不到你还这人情了。” 郭文莺知道这也是个滑头,不给他点厉害瞧瞧,真不那么容易就范。也难为张明长,这个时候居然能想到把他给找了来。 她伸手搀扶他,眯着眼笑,“姜大人,你要是不做,怕是现在你的命就没了。还别说我吓唬你,我郭文莺什么本事你是知道的,弄死你也不费什么劲儿。不过你要是做了,趁着这会儿还没人发现,悄悄出去了,没人会疑心你的。孰重孰轻,如何选择,你可要掂量好了。” 姜斌一听就觉牙疼的厉害,张明长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再加上郭文莺,论斗心眼斗什么他可不是个儿,何况皇后娘娘发话,他岂敢不听。只能咬牙道:“咱们说好了,说什么有人不粗把我给招出去啊。” 郭文莺笑,“行,依了你就是。” 姜斌从前走江湖惯了,身上常带着家伙事,他从怀里掏了一个盒子出来,里面放着一排花豆粒大小的药丸,用水化开了一个让郭文莺涂在脸上。不一刻她就变成了一个脸色蜡黄的青年,隐隐带几分病弱,看着还原来大不相同了。 郭文莺挑挑眉,“这玩意效果不错啊。” 姜斌叹口气,“这是从前吃饭的家伙,好长时间不用都生疏了。” 郭文莺道:“就这样就行了吗?” “那倒不是,还得再休整一下。”他让张明长把府里丫鬟用的眉笔、脂粉和胭脂都拿了过来,又从身上的百宝袋里掏出一盒黄黄的也不知是什么的粉末,都用水活好了,在她脸上勾勾画画,这会儿再看,别说是不相熟的,就真要封敬亭站在面前,都未必认得出是她来。 郭文莺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真是越看越觉得不错,有了这张脸,她就是留在京城似乎也没什么了。 把玉碗公主叫出来,让姜斌也给她易个容。姜斌一看见这位小奶奶,那牙疼的程度顿时更厉害了。 不过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横竖他今天跑不了就是了。 玉碗公主年纪小,画起来要更费点事,姜斌都弄好了,方道:“这药丸功效可以持续一个月,就是洗脸也没什么事,一个月之后自动恢复本来面目。” 郭文莺“哦”了一声,眼睛盯住他手里那个盒子不放。 姜斌忙往身后藏了藏,“娘娘,这可不行,这是我吃饭的家伙,统共就留下这些了。” 郭文莺眯着眼笑,“横竖你日后再做就是,就算你做不出来,你师门也总有人能做得出的。” 姜斌磨磨牙,心说,他们家人都属什么的?一个个心眼都跟筛子似得。 心里腹诽,却真不敢不应她,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把那盒子递过去。 郭文莺揣起来,笑道:“多谢姜大人了,咱们改日再见吧。” 姜斌心说,见你个大头鬼吧,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她了。 玉碗公主被人早早叫起来,这会儿还在困着,她打了个哈欠,“娘亲,咱们这要干什么啊?” 郭文莺笑道:“咱们玩个躲猫猫的游戏,藏起来让所有人都找不到好不好?” “好。”玉碗公主欢快的应了。她到底年纪还小,无忧无虑的,还不知道这番跑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只一心想着郭文莺能带她出去玩玩,再也不用憋在宫里了。 这会儿天已经亮了,姜斌不敢在这儿再待下去,急匆匆告辞走了。他跑得贼快,好像生怕后面有什么东西追着似得。 算算时间,这会儿城门也开了,八成已经有人禀报她和玉碗公主离宫的消息了,怕是不一会儿就要搜城了。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三章 搜城 郭文莺想了想,对姜斌道:“你马上安排一个男子或者穿男装女子带个六岁孩童的,能找多少对找多少对,让他们赶在封城之前出城去。” 张明长讶然,“娘娘这是打算要留在京城吗?” 郭文莺笑,“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还得在这儿陪着玩玩。” 海天任鱼跃,天空任鸟飞虽然好,不过不把京城里搅合一通,她是不肯走的。 张明长心道,留在京里,那住哪儿啊?横不能真在他这儿住下吧?他这会儿也不敢多问,匆忙出去办这件事去了。 天亮之时,京城大小街道突然乱了起来,紧接着就是兵丁开始挨家挨户的搜查,也不说搜什么,似乎恨不得把整个京城都给翻起来。 张明长出去已经有一会儿了,玉碗公主没睡好,困得眼都睁不开了,被带进房里继续睡着。 郭文莺则坐在厅里喝茶,她也不怎么着急,一边喝一边摇头晃脑地吟着诗,怎么看都像一个酸腐的秀才。 院外守门的老仆进来看过两回,也不敢吱声,只是心里奇怪,他们老爷的这位朋友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等了一会儿,外面吵杂声更盛,接着就是剧烈的拍门声,老仆慌忙开了门,立刻冲进来许多兵丁。 打头的一个穿着一身盔甲,一脸的横死肉,看着甚是吓人。 那人进了府,喝问道:“你们老爷呢?” 老仆回道:“官爷,咱家老爷刚出门去呢。” “都谁在家里呢?还不都叫出来。” “是,是。”老仆慌忙把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喊了出来。 张明长府里人口特别少,加上他自己统共就九口人,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三品大员府里该有的排场。 郭文莺一看茶也喝得差不多了,慢条斯理地从厅里出来,见那些人对着画像挨个看着。 她眼尖,一眼瞧见画像中画的是男装的自己,也不知是为了保护玉碗公主还是怎的,只有她一个人的画像,倒没有小孩子在上面。 她微微蹙眉,从一早报信到现在就已经搜到这儿来,封敬亭的行动可够快的啊。 那些兵丁挨个对了半天脸,并没发现画像中的人,问道:“你们府里就这些人吗?” 老奴回道:“就是这些,厨房干活的大娘,后园的花匠,一个马夫,四个轿夫,一个小丫鬟,还有就是我了。” “那这人是谁?”他伸手指的正是郭文莺。 郭文莺微微一笑,过来对着他抱抱拳,“这位官爷,我是进京赶考的举子,是张大人家的亲戚,我叫张步提。” 那领头的该是羽林卫的人,虽然没见过,可那身衣服太熟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郭文莺,见她温文尔雅,相貌不凡,虽是脸色差了点,料想也是因为熬夜太多的缘故吧。 他不疑有他,横竖和画像上的人一点都不像,就赶紧上另一家去搜查了。 等张明长回来已经是过午了,他饿了两顿早就前心贴后心了,也顾不上说话,直接到厨房里下了碗面捧着出来,一边和郭文莺说话,一吸溜着面条。 横竖他和郭文莺也公事过一段日子,彼此熟悉,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郭文莺问道:“事儿都办妥了?” “妥了。”张明长吸了口面条,又道:“一共找了五对,时间紧,可能看起来不像是父子,不过男的都穿着青衫,孩童是包包头。”正是那一夜他们来时的打扮。 郭文莺点点头,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把人送出城,他也是够厉害的了。 她道:“今日朝堂上可有什么异状?” 张明长又吸溜了几下,把最后一口面汤喝进嘴里,随后长长吁了口气,“皇上可真沉得住气,朝堂之上什么也没提过,若不是在这儿看见您,我是打死也想不到您会出宫的。” 郭文莺自然知道封敬亭的脾气的,这人特别沉得住气,就算天塌下来也能不带眨巴眼的。不过这是人前这样,人后还不定气成什么奶奶样了。 此刻皇宫之中,封敬亭气得差点把龙书案给掀了,郭文莺居然半夜偷偷带着女儿跑了,连句话也不没留下。最可气的是,找了这么久居然也没找到人,这是上天了还是入地了? 几拨搜查的人都回来,都说京城各大小府都搜遍了,跟本没看见人。不过也有人说,天刚亮的时候有单身男子带着孩子出城。只是出城的人马也派出去不少,羽林卫、左右门卫都出动了,就连巡防营都让他给派出去了,最后只抓回来几个真男人,连郭文莺的影子都没看见。 本来他还以为她闹闹情绪就算了,到舅舅家或者到定国公府住上两日,等着心情好了再回宫。可现在想想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是真不打算跟他过了啊? 那丫头鬼精鬼精的,有的是主意逃过搜捕,真要跑出去就不是那帮笨蛋能追的出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他正恼火之时,外面徐茂禀报,“启禀皇上,陆丞相求见。” 封敬亭气哼哼,“叫他进来吧。” 陆启方跟着皇上在一起多年,便是一个小情绪都能感觉出来,今日羽林卫大肆搜城他就觉得不对劲,待等朝堂上看见他阴沉着的脸,顿时知道出事了。 这两年老天作美,都风调雨顺的,朝中也没什么大事,皇上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怒不可抑的样子了。而能够让他这么失态的,除了宫里那一位也没有旁人。 不过他也不揭穿,故意顾左右而言他,问道:“前几日太子受伤,不知道伤势可好些了?” 封敬亭睃他,“还好。” “那玉碗公主也还好吧?” “还好。”这一声却是语气极为不善了。 陆启方却好似没听出来似得,又道:“上个月皇后娘娘让老臣帮着寻一味药,敢巧昨天就找着了,说给皇后娘娘送进宫来着,也不知皇上能不能转送一下。” 封敬亭剜他,“陆大人,你有话就说话,别给朕绕弯子了。” 陆启方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吗?八成早料到是什么事,跑这儿套他话来了。 正文 第六百五十四章 身份牌 陆启方呵呵一笑,“皇上,这皇后娘娘是不是不在宫里啊?” 封敬亭哼一声,“你说呢?” 陆启方也是跟他多年了,熟知他的脾气,此刻也不怕惹他生气,直接道:“皇上,依臣看您也不用动气,也不用死气白咧的找,咱们那位娘娘可是素来吃软不吃硬的,只需要摆出个弱势姿态来,用不了多久她自己就回来了。” 封敬亭暗道,回得来才怪了,这次也是怪自己,在夏美人宫里多喝了几杯酒,一时竟把持不住了。他也是奇怪,平时一向都能守不住的,除了皇后就没碰过别的女人,怎么当时就那么冲动了? 他也怀疑夏美人给他下了什么药了,只是当时没找到证据,过后夏美人又寻死觅活的,吵闹的他头都大了。再加上郭文莺离宫这件事,倒把那事给忘了,现在想起来愈发怀疑是被人给下了套了。他答应过郭文莺,除了她之外不碰别的女人,却也没能守得住,也难怪她生气了。 只是事已至此,怎么也得想办法把人找回来,难道真要他假装病重要驾崩了她才肯回来看他一眼吗? 陆启方这回来也不是真的要给皇上解忧的,郭文莺的性格他比任何人都熟,就知道那丫头安生不了,她就是跑到天边也能给搞出点事来,只要可着全国各地哪件事出的比较大,准会有她。 这事还真叫陆启方给料对了,此时在张府里,郭文莺正和张明长谈判呢。 张明长是真想把这位姑奶奶给送走啊,苦笑道:“娘娘,这京城真的待不得,要不您要外面去避避风头吧。娘娘去过西北,东南,这西南可还没去过,云南风景好啊,那地方人美山水没,还有许多美食美物,您就不想去看看?” 郭文莺眼前一看,她还真叫他给说得有些心动了,不过在走之前她也不能叫宫里那一位过得舒坦了,总要给他找点事做。 她笑眯眯看着张明长,“张大人是能臣啊,听说这可着北京城就没有你办不成的事?” 张明长忙道:“这都是胡说,纯粹胡说,我办不成的事多了。往小了说,街面上谁打架,踩了我脚了,我也不能把人怎么的吧?青楼楚馆里逼良为娼的多了去了,这也不归我管啊?往大了说,这刑部监牢里犯了死罪的犯人我就捞不出来,这吏部官员大小升迁考核我也做不了主,这不还有您舅舅呢?”他说着嘻嘻一笑,“再说大点,这太庙里列祖列宗那么多,我也放不了我的画像啊。” 郭文莺道:“你这都说得什么狗屁话,放不了你的画像,他也放不了我的画像啊?那都是历代皇帝的画像,你就别在这儿矫情这没用的了。要不要我给你安个谋朝篡位的罪名?” 张明长忙求饶,“姑奶奶,您可别的。我服了您了,您到底要我干什么,您直说行了不。”他也知道自己对郭文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到最后她让干什么事都得替她办了,只当是刚才练一练,活动活动嘴皮子了。 郭文莺睃他一眼,他有几个心眼他还是知道的,在吏部她舅舅吃不开的,办不成的,这小子都能行。可着满朝文武萨摩一个遍,还真没比他更合适的了。 她眯了眯眼,“我说张大人啊,听说科举很难考啊。” 张明长一惊,“您不会打算考科举吧?” 郭文莺含笑颔首,今天官兵搜城的时候她就开始琢磨这事了,既然已经冒充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了,索性就去参加一回科举考试,也尝试一下古代的科举能有多难。 张明长就知道她让他办的事小不了,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她给吓了一跳。 “娘娘,这真不行啊,科举考试非同小可,一旦出了什么岔子,可不是谁都能担得起的。” 郭文莺笑笑,“没那么严重,你就给我弄个身份牌举子的功名来,冒名顶替也罢,新加个名额也罢总归在考试之前给我办妥了就是了。” 张明长嘴咧的跟苦瓜似得,其实这事他也不是办不成,他一个吏部侍郎,在朝中也颇有一些故交好友,其中有一些还是通过郭文莺相熟的。以他的人脉和关系网往里面加个人也不是那么难。这举子不同于进士,各地虽然有呈报上来名册,但却也没有备案的,就算有了,大不了就是加个人名就是了。 只是这事的后果太严重了,这位主子不同于旁的人,她是有名的惹祸祖宗啊,到时候闹出事来,她拍拍屁股跑了,留下他收拾残局都不够啊。 他极尽所能的劝说,掰开了揉碎了,嘴皮子都要磨破了,郭文莺依然不为所动,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张大人,你能行的,我看好你。” 张明长顿觉牙疼,就这一天一夜让他上火上的牙床都肿了。心说,你看我,我还不看好我自己呢。 这都叫什么事啊?皇上主持考试,娘娘当举子考科举,生嫌这京城太消停了? 不过最终他还是没顶住郭文莺,乖乖的到户部叫人给改了名册,领了个子虚乌有的身份牌出来。上面写着她的大名张步提,也不知这位活祖宗是怎么想的,黑不提,百不提,这是打算要提啥? 不管要提啥,横竖现在举子里有了这一号了就是了。 离科举考试还有十几天呢,郭文莺还真当回事似得,让张明长找了四书五经许多考试书,开始用功攻读了。 当年于凤阳曾教过她一阵子,在这位大儒的引导之下,她还真有点造诣了。后来在宫里闲着没事的时候,也自己练练字,看看书什么的,对这些生僻的古文古书也都能做到融会贯通了。再加上她脑子灵活,见识独到,试着写了几篇文章,还真有似模似样了。 张明长好奇看了两篇,也不禁佩服她的脑子,她不仅记性好,学什么都奇快无比,状元虽不敢说,没准还真能叫她给蒙出个进士来。 本来他对这事是极力反对的,现在倒也有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态。 正文 第六百五十五章 早点 本来他对这事是极力反对的,现在倒也有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态。横竖这看吵架的不嫌架大,要是郭文莺真能中了进士,下面也有乐子可瞧了。 他抱着这种心态,倒也过了几天安稳日子。这几日街面上都是平平静静的,朝堂上也无风无波,皇上对外宣称皇后娘娘卧病,需闭宫休养,停止一切活动,倒是再也没派人四处找寻过。 这皇后生病,玉碗公主也生病,未免过于巧合了。也有那嗅觉灵敏,聪明点的察觉出点什么,只是皇上都不说,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没必要跟着瞎操心,一时倒也风平浪静的很。 郭文莺素来也是个待不住的,看了几日的书也嫌烦了,就拉着张明长陪她到街上转转去。顺便与别的举子交流一下学问。 张明长真不愿带她出门啊,她也罢了,那位玉碗公主更是吵闹不休,要上庙会买糖人和泥娃娃去。 这几天在府里,谁也不知道她是公主,府里有个小丫鬟叫香儿的,年纪不过十三四岁,正是爱玩的年纪,每天跟她讲许多有趣的事,还拿些新鲜玩意讨她开心。 玉碗公主自小就没出过宫,对什么都觉新鲜,听香儿说庙会上的糖人好吃,还有好多好玩的,就吵闹着要去。 小孩子不懂事很容易闹出麻烦,这个时节郭文莺怎么可能叫她出门,只是她无论说什么,玉碗公主都不听。 张明长笑道:“公主,想要吃糖人玩泥娃娃,叫人买回来就是。外面有什么好玩的,不如我给你变魔术好不好?” 封玉儿歪着脑袋瞅他,“你会变什么魔术?” 张明长笑笑,让人取了一只灯笼过来,左手拿着一只灯笼,右手拿着火石,“擦擦”打了几下火,也没见靠近灯笼,那只灯笼居然着了。 封玉儿顿时破涕为笑,让他教她怎么做到的。 张明长给她演示了两回,让她在家里学习一下,回头等晚上的时候表演给别人看。 有事可做,封玉儿全神贯注在那只灯笼上,倒也忘了要出去的事。 趁这机会,郭文莺忙和张明长出了门。 到了外面,郭文莺道:“没想到你还挺会哄孩子的?” 张明长笑道:“只不过一个小把戏而已,我小的时候我爹也常拿这个哄我,只是没过几年我爹就去世了。留下我跟我娘。后来我娘哭瞎了眼,便是连门也不出了。” 郭文莺道:“那你怎么不娶一门妻室?” 张明长假装叹息,“我这德行,谁看得上我啊。”其实他内心自有他的苦楚,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曾经一时的动心留下无限的遗憾,对女人也看得没那么重了。再过几年,或许等年纪大点再随便找个女人传宗接代,其余的情爱之类的,他也不放在心上了。 这会儿天色还早,他们上了马车,直奔最热闹的朱子街而去。两人转过一条街便到了,街边上有许多吃早餐的小摊子。 郭文莺好久没吃过街上的小吃,一时竟觉嘴馋,拉着张明长非要下去吃早餐。 今日吃饭的人不多,大约是过了饭点都快收摊了。 他们捡了位置坐下,郭文莺高叫一声,“老板,来两碗豆腐脑。” 张明长也要了两碗豆浆,两个焦圈,吃得甚是开心。人平日里也爱街头巷尾的瞎逛,喜欢吃这些小吃,只是官越做越大,也很少再在街边吃东西,倒也少了很多趣味了。 郭文莺喝了一碗豆腐脑,长长吁了口气,“我做梦都想着这一口呢,宫里也有豆腐脑,可总也不是街上吃的这个味儿。” 张明长笑笑,“氛围不一样罢了。” 在宫里吃顿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哪跟街上这么自在啊。 他们正吃着,忽然瞧见两个人匆匆从摊子前走过,郭文莺扫了一眼,不由轻“咦”一声,这两人看着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见她拍了拍脑袋,张明长问道:“怎么了?” 郭文莺道:“你看那两人是认识不认识?” 张明长看了一眼,也不禁“咦”了一声,这两人是他那一科的同窗,一起上过考场的,一个叫高淳,一个叫李玉,这两人这么匆忙忙的干什么去? 他张嘴想叫,一想到郭文莺在边上,又忙止住声,耳听边着高淳疾声道:“快走,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了。” 李玉被他拽的有些难受,叹道:“玉轩楼就在左近,你需要急死火燎的吗?” 高淳笑道:“去晚了就抢不着好座位,玉轩楼的酒酿可是最好的。” 李玉差点没笑出声,别人到玉轩楼是参加文人聚会,他却是要吃酒酿的。 两人走得飞快,片刻便不见身影了。 听张明长说这两人可能是科考的举子,郭文莺顿时心里长了草,也没心情吃焦圈了,只问张明长,“玉轩楼在哪儿?” “不远,大约离这儿半里之遥。” “咱们吃完也去瞧瞧。” 玉轩楼进京的举子最喜欢光顾的一家酒楼客栈,这不仅住宿便宜,酒好菜好,还有一项最得人心的,那就是在玉轩楼的一层专门建了一个三尺高的高台,专供这些文人们比赛打擂用。她是早就久仰玉轩楼的大名,只是一直没机会去亲身看看。 每年新科举子进京之后,都会在玉轩楼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比文盛会,比赛共分为三场,第一场比对对,第二场比作诗,第三场比文章。评判都是从各地而来的举子,由众人选出的魁首自然多了几分公正性。 许多举子都把这当成是科举考场之前的试炼,若是能得了玉轩楼比试的魁首,高中状元也在情理之中。 这玉轩楼的老板也真是个会做生意的,在三轮比赛中每一轮得了魁首的举子,他都要求在墙上题一首诗,若他日真能高中状元,在三甲之列的,便把诗词拓印下来,挂在二楼的展示厅。这些魁首们高中三甲的几率非常高,只有少数一些会名落孙山,长此以往二楼的展示厅挂满了拓印的诗词,众多上京的举子们也都以能在玉轩楼的墙上题诗为荣。 正文 第六百五十六章 赌赛 郭文莺可能自己是行伍出身的缘故,后来虽是狠下功夫读了些书,对古代的读书人却有一种非同寻常的崇拜,那个传说中挂满诗词的玉轩楼也早想去看看了。 没穿越之前,她就幻想着有一天在古代可以拐骗两个读书人。当不了她孩子的爹,好歹近距离观摩一下也是好的。一想到那些白白嫩嫩,文文静静的书生,还真叫人手痒心也痒。 俺叫郭文莺,听说你们这儿男人不错,俺过来看看…… 搓了搓手,有些兴奋的笑起来。张明长不由道:“张兄,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咱们这就去玉轩楼看看。”郭文莺擦了擦嘴上疑似口水的东西,心想着趁封敬亭不在身边,倒要好好看看这赶考的举子们的风采。 两人结了账就往玉轩楼而去。 这座京城闻名遐迩的酒楼,确实有其过人之处,三间大开门的门脸,上下三层,厅里亮堂堂的,一进门便有一种豁亮感。 在大厅正中是一个高三尺见方的高台,此时高台上有两个白面书生正在对对子,上下联的对的很是激烈。 一个道:“围棋赌酒,一着一酌。” 另一个道:“坐漏读书,五更五经。” “李打鲤归岩,李沉鲤又出。” “风吹蜂落地,风停蜂再飞。” “黄黍地中走黄鼠,鼠拖黍穗。” “白杨树下卧白羊,羊啃杨枝。” 两人似是不相上下,连对了七八个都没分胜负。 郭文莺看了几眼,觉得这两人的文采也就那样,不说平平,却也没什么特色。 他们进来的还算是时候,酒楼里还有几张空桌,寻了张桌子两人坐下,招呼小二上茶。 他们左右望望,看见高淳和李玉就坐在不远的地方,两人专心的看着台上,似对那两个书生的文采钦佩不已。 玉轩楼里座无虚席,两人没地方坐就干脆到了那边跟他们搭桌。 张明长本来想跟他们打招呼的,只是多年没见,他又变得和从前相差甚远,这两人竟一时没认出他来。还含笑着招呼,“两位仁兄要坐便坐就是。” 郭文莺笑了笑,一指台上,“这第一轮算是比完了吗?” 刚才还在台上的一个文生已经灰溜溜下来,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 高淳摇摇头,“这差得远呢,不过刚开始,直到没人敢再去挑战之时才是一轮。” 对对子本就是文人之间常玩的游戏,大家玩起来兴致都很高,登时便有人跳上台挑战去了。 高淳笑道:“冰玉,你的文采极好,对对子又是你最拿手的,那个什么河北对王,你给他点颜色瞧瞧。” 李玉微微摇头,“在这种地方何苦争一时之长短,真有本事就在贡院之内见高下。” 郭文莺不由多看了他几眼,这人倒是好深沉的个性,人长得出色不说,瞧着文采也好,还知道隐其锋芒。这个节骨眼上,能忍得住不出风头的还真不多。 他们说话的功夫,台上两人已经重新开始。 “爽气西来,云雾扫开天地憾。” “大江东去,波涛洗尽古今愁。” 李玉在一旁解释,“这是名声联,难度颇大。” “论功还欲请长缨。” “这是谐趣对,瞧着有意思,对起来却也不易。” 果然后上去之人,使劲挠了挠头,想了半天才道:“怕热最宜穿短裤。” 话音一落,酒楼里一阵大笑,有人指着他的裤子,“莫不是里面穿的就是短裤?” 郭文莺到底不算是真正的古代人,对这种吟诗对对子的兴趣有限,只兴奋了一会儿便觉寡淡无味了。 她吃了几口糕饼,闲闲地往酒楼四周看去,忽然见坐在东边的犄角之处的桌上的两人甚是眼熟。 难道是花了眼了?这丫的封敬亭怎么可能在这儿? 揉揉眼再瞧去,果然不错,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而且天下再也没第二个人可以把淡淡的表情做的那么像模像样,不但不让人觉得“木呆”,反倒有种横扫一切的俊帅。坐他旁边的正是齐进,两人一副微服出访样,身上穿着普通的粗布长衣,若不是气质太过于超然,真的很难从人群里发现。 看见这一位,郭文莺几乎下意识的就想往桌子底钻。她暗骂,自己真是背运,怎么这就要被抓了去了?皇宫里他不待,跑到这酒楼干什么? 她虚虚地一笑,对张明长道:“咱们是不是得走了?” 张明长却没注意到皇上,他的目光一直放在台上,她也不敢大声叫,只得狠狠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张明长一回手,手背碰上了桌上的茶盏,那一杯热茶整个倾在身旁的高淳腿上。 高淳惊叫一声,迅速蹦起来,在原地跳来跳去,嘴里喊着:“好烫,好烫。” 茶水洒到的位置太尴尬,正在大腿根部,男人的要紧,也难怪他会反应这么大。可他像猴子一样跳着,立时便把大厅里许多目光都吸引过来。 封敬亭和齐进也不禁向这边看来,只是两人目光都没停留多久,又转了回去。 郭文莺眨眨眼,合着这是当没看见她吗?后来想想不对,多半是她脸上涂着易容药,相貌变得太多,他们一时没认出来罢了。 既然都没人看见了,这会儿再要走就太着痕迹了,郭文莺只能耐下性子看对对子,心里暗自琢磨皇上到这儿来干什么? 这会儿张明长也发现皇上在这儿,想问郭文莺要不要跑,不过看她老神在在的样子,心里倒有些安稳了。第一眼没认出来,这边这么多人也未必能发现的了了。 此时台上的比赛已到了最紧要关头,两个南方人打成了平手,一时不分轩昂。 高淳跳了半天,把裤裆抖凉了,又坐了回来。 郭文莺问道:“你没事了?” 高淳摆摆手,一脸的叹息,“幸亏水还不是太热,否则我们家二兄弟打了蔫,这辈子都别想娶媳妇了。” 郭文莺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却只能装不懂,总不好跟一个男人讨论这个吧? 高淳拿着手帕在身上擦了擦,问几人道:“你们猜,谁能赢?”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七章 太俊 张明长笑笑没说话,倒是郭文莺摇晃着脑袋,很认真地咂了咂嘴,“我瞧着那个无锡人多半要赢的。”要问为什么,那就是上一科的状元是无锡人,无锡出才子啊。就连张明长也是无锡的。 李玉含笑道:“我看未必,这两人虽文采比肩,但无锡人气势不佳,比到最后怕是要落败的。” 高淳并不苟同,道:“我与你打赌,赌无锡人赢,输了的结酒钱如何?” 李玉笑笑,“那我必是要赢的,否则当了裤子都不够结这酒账的。” 高淳哈哈笑了起来,他们俩打赌,他从来都是输的。 一时三刻果然见了分晓,那无锡人输了,垂头丧气从台上下来。 最终得了魁首的便是那个金华举子,这人不仅长得像火腿,那头更长成一个猪头样,看着很让人心中不爽。但不爽归不爽,却没一个敢上台挑战的,只眼睁睁看着这猪头如示威一般在酒楼里走上一圈。 接下来第二轮是比试作诗,以接龙的形式,一句接一句,词穷者败之。 有人出题以春花为题。 一个小脸白白的举子率先跳上高台,吟道:“柳阴花底春将半。” 立时便有人跟上来,回了句,“花下春藏五马。” “灯下揉花春去早。” “二月春花厌落梅。” “春花秋月暗消磨。” 随着一句句的咏春的词句吟出,周围仿佛盛开了无数的花朵,似乎空气都变得清香起来。人们沉浸在春天的美好中,久久不能自拔。 春天的花朵,春天的狂蜂浪蝶也多,总有那不长眼的好死不死的撞枪口上。台上正咏着优美的诗句,台下出乱子了。 也不知从哪来那么个二愣子,酒喝多了在那儿耍酒疯,居然跑到封敬亭那一桌,手里端着一杯酒在那儿晃来晃去,“小子,跟大爷喝一杯,喝的干脆,爷赏你一大锭银子。” 封敬亭不理会,他便胡乱把酒凑到他嘴边,似乎硬要灌下去。 封敬亭皱皱眉,一张脸阴沉沉的,似是随时都可能爆发出来。 郭文莺却掩着嘴笑得差点岔过气去,他居然被一个男人调戏了,这还真是心情遇上最痛快的事了。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不长眼的也特别多,还有敢在皇上面前耍酒疯的?她倾了倾身子,躲在高淳身后,就等着看这出好戏。 那二愣子说着话,当真掏出锭银子扔在桌上,那老大的一锭,发出“咚”的一声响,桌面都磕了个小印。 他打了个酒嗝道:“小子,爷是真喜欢你,你这小模样长得也太俊了,不如你跟了爷,以后有你的好日子过。”说着抬起手欲在封敬亭那张小脸上摸一把,这一下要是真摸上了,估计就更有好戏看了。 郭文莺一脸的兴奋,搓着手在心里猛叫,“摸上,摸上,快点摸上。”好叫他也尝尝让人摸脸是个什么滋味儿。 那二愣子最终也没能揩上皇上的油,因为就在这紧要关头,齐进突然站起来,伸手叼着他的手腕,喝道:“休得放肆,你可知你面前之人是谁?” 那二愣子恼了,一拍胸口,“你可知爷爷我是谁?”他伸手点指厅中众人,“你们一个个都听好了,我爹可是大学士,这一届的考官之一,你们这帮举子的前程都在我爹手心里握着,从不从了大爷,你可要想清楚了。” 封敬亭的脸上难得变颜变色起来,也不知是因为被人调戏给气的,还是因为这二愣子的一番狂妄话。 郭文莺越发笑得厉害,他做皇帝这么多年,已经很少能有什么事让他这么震怒了,不过他越不高兴,她就越开心。 不过这二愣子和他爹肯定是要倒霉一次了,轻则发配,重则砍头,呜呼哀哉,又是两条人命啊。 她看得津津有味,后面张明长轻轻扥了下她的袖子,对外努了努嘴,那意思说,“赶紧走啊?” 郭文莺这才收了嬉笑的心思,两人溜着墙边悄悄跑出来。 到了外面,她才放肆的笑了几大声,“你说,他怎么会在这儿?” 张明长道:“每次科考前皇上都会出宫一趟,是为体察民情,这也没什么。” 郭文莺摇头,“我看不像。” 她对封敬亭太过了解,若是平时倒还可以是体察民情,今日倒像是为了别的目的来的。 不过这会儿她也没时间细究了,得赶紧离开这里才行了。 两人正要走,后面高淳和李玉追了出来,高淳高叫一声,“张兄,可是张兄?” 他跑得近了,长长行了个礼,“张兄恕罪,刚才我们兄弟两个一时眼盲,没认出张兄人来,恕罪,恕罪。” 几人在一起坐了得有近一个时辰,他们此时才认出来也确实有些搞笑了。 张明长微微含笑,“是我的错,没提点高兄。” 其实刚才没认出来的是高淳,李玉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只是他知道张明长乃是甲科的状元,已经在京城做了高官了。人家不相认,就不愿意博一个攀龙附凤的名声。 刚才郭文莺两人走的时候,高淳突然道:“李兄,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两人中有一个特别眼熟?” 李玉轻笑,“那是张明长,咱们当年的同窗,你倒忘了?” 高淳立刻扼腕,这才从后面追了出来。索性郭文莺和张明长正在说话,还没来得及离开呢。 高淳叹道:“张兄金榜题名已经位极人臣,可叹咱们还在过独木桥等着这届恩科能冲杀出来,真是惭愧惭愧啊。” 张明长道:“两位仁兄都是有才学之人,历经数载锤炼,此次定能高中的。” “多谢张大人吉言。”李玉抱了抱拳,神态倒是难得的从容和沉静。 有他们两人拦着,这会儿张明长想走也走不了了,也就在这时候,封敬亭和齐进从楼里出来。 两人一边走一边听齐进道:“爷,不是说越热闹的地方越有可能吗?怎么咱们找了半天都没找见啊?” 封敬亭哼一声,若是那人那么容易找出来,就不用号称有将帅之才了。 正文 第六百五十八章 出事 他们出了门正与张明长撞了个对脸,张明长不由心中暗叹,现在就是他想装没看见都不可能了。 他忙小步跑着迎上去,“哟,爷,您怎么来了?刚才都没看见您呢?” 封敬亭睨他一眼,这张明长倒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有头脑,有才干,也会办事,陆启方对他极为赏识。只是自己却不怎么喜欢的起来,想想也不知因为什么。约莫就是这小子当初曾拽过郭文莺的袖子,叫嚷着要娶了她吧。 他冷冷道:“张大人倒也是好雅兴啊,怎的也到这里来了?” 张明长点头哈腰的,姿态做得极低,堆砌在脸上的笑都快掉出来了。他道:“这不也是关心国家大事吗?想看看这一届的恩科有多少才学之人。” 他是吏部侍郎,这届恩科进士的官职任免都要过他这一道关,这么说倒也是合情合理的。 封敬亭微微颔首,正要走,忽然瞧见他身后不远处有个小个子的男人甚是眼熟,那人一副闲定神情,嘴角微微挂着一丝笑,沉静、内敛,半点没有慌张之色。还直瞪瞪看着他,倒好像与他并不相识似得。 他不由一怔,也不知这人身上有什么吸引人的,怎的就让他不错眼珠的盯了许久? 这会儿张明长已经告了辞,匆匆拉着郭文莺走了。 刚才郭文莺敢直勾勾的盯着皇上看,真把他一身冷汗都给吓出来了。这位祖宗胆子还真大,就敢和皇上对视了? 两人上了马车,郭文莺笑道:“你放心,皇上疑心病重,你越是躲闪越容易引起他的疑心,我这么盯着他,他反倒不容易看出我是谁了。” 张明长心说,横竖你们夫妻的事我看不懂,这游戏再陪你们玩下去,早晚我得疯了。 回到府里,天色已晚,玉碗公主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在家玩了一天的魔术才练会了,非要给他们表演了才肯罢休。 郭文莺含笑看着女儿倔强的把火石点了一遍又一遍的样子,心里不免叹息,自己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只是动手能力太差,太差啊。 好容易把女儿哄得睡了觉,她才把张明长叫来,跟他商量科考的事。还有两三天就要进考场了,这一届的主考是于德海,乃是于凤阳的长子,也是南齐有名的大儒。 郭文莺笑道:“这一位出题向来喜欢刁难人,他任了主考,这一届的举子算倒了霉了。” 张明长哼一声,“还能比我那一届更倒霉吗?”他那一届的考题可是有她的功劳的,当时拿到试卷之时,不知有多少人骂娘呢。 郭文莺笑了笑,张明长脑子够灵活,思维模式与她相近才能独占魁首,说起来若不是有她出的题,还成全不了他呢。 她道:“那你这个状元郎就辛苦辛苦帮我画画重点吧。” 张明长无奈叹息几声,还真得挑灯夜读把有可能出题的范围给她尽量缩小,做得比当初自己参加考试时还认真。 眼看明日便是科考之日,郭文莺收拾了书箱以及明日应用之物。就在这时,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这会儿已是掌灯时分,张明长听得清楚,忙叫人去开门,却见高淳满头大汗的跑进来。 嘴里叫道:“张兄,张兄,救命啊。” 张明长微微一惊,这个时间他会出现,定然是出了大事了。 忙把高淳让进厅里,也没细问他是如何知道自己住在这儿,赶紧先叫人倒上杯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你慢慢说,不要急。” 此刻高淳哪儿还淡定的起来啊,他长喘了一口粗气,“李玉叫人给抓起来了。” 张明长诧异,“抓哪儿去了?谁抓的?” 高淳脸上的表情都快哭了,“我也不知道,这是今天早上的事,我和李玉刚从客栈出来,本来想去买套新的砚台,结果刚出了客栈没多一会儿,忽然冲出来几个人,就问谁是‘李玉’,李玉答应了一声,那些人就拿出个麻袋往他头上一套,就给抓了走了。” 京城朗朗乾坤之下,竟然出现这样的事,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前来应考的举子国家都是特别保护的,一般绝不会出现这种被绑架的事。 张明长道:“你可找巡防营了?没说什么吗?” 高淳一直惊魂未定,此刻才面色稍微和缓了些,他叹口气,“当然找了,出了事就找的巡防营,只是那几个人都是蒙着脸,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巡防营也没办法找到人。这明天就要进考场了,此时再找不到他,这一场他又没戏,就得再等三年了。”他说着又道:“张兄,我也是没办法才求到你这儿,四处打听你的住所,找了大半天才找了。张兄,你得救命啊,救救李玉。” 张明长顿时面沉似水,出了这样的事,该如何是好呢? 这会儿郭文莺从外面走进来,她被人吵得也睡不了,索性起来,便听到高淳的哭诉。 她道:“此事倒也不难,叫巡防营连夜搜人,未必在天亮之前找到就是了。” 张明长叹气,“那巡防营也不是好调动的,一个举子丢了这在他们眼里也不是什么大事,谁会全城搜查啊?” 郭文莺也知道他说的意思,只是这事关系到一个举子的前程,也不能等闲视之。 她道:“你私下去求求姜斌就是,他既然把那事瞒了下来,就趁机拉他下水就是了,他不敢不听的。” 这是妥妥的威胁了! 再者有郭文莺的话,姜斌也不敢不听,只是这事未免出的蹊跷,怎么就好好的把人丢了呢? 她问高淳,“李玉可是与人结了仇了吗?” 高淳摇头,“没有啊,李玉的性格很少与人相争的,何况咱们新近才到京城,还没一个月,每天都是在客栈温习功课,都不怎么出门的。就那日去玉轩楼跟你们遇上,就再也没出过门了。” 张明长皱眉,这事就更不对了,既然没得罪人,又怎么会有人随便抓李玉了? 他道:“你确定没遇上别的什么人吗?” 正文 第六百五十九章 考试 高淳想了想,“也不是没遇上,我们出来玉轩楼的时候碰上那个最后比赛赢了的四川小子,他口出狂言,说有自己一人在,京城便无人敢与他对对。他拦着路咱们也走不了,李玉一时气恼,就给他出了个绝对,那小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最后灰溜溜的走了。” 他说着一拍大腿,“莫非是那个四川人使坏,因气不过李玉让他下不来台,所以收买人把他给抓起来了吗?” 张明长点头,“许是如此吧。”不然谁会抓一个举子? 郭文莺却道:“我瞧着这事怕是没那么简单,若只是个人恩怨倒还好些,牵扯到别的就麻烦了。”她说着又问高淳,“那个四川人住哪个客栈你可知道?” “知道啊,就住我们同一个客栈离得不远,不过当天晚上那四川人就离开了,约莫是觉得丢人,不敢跟咱们碰面。” 郭文莺想起那日在玉轩楼最后三场比赛结束共选出了三个魁首,一个河北人,一个闽浙人,还有那个四川人。四川人的诗做得好,闽浙人的道德文章写得好,对对子则是河北人占了优势。 若这几人都没事也罢了,若是有事那才真叫麻烦呢。 高淳知道这几人都住哪个客栈,忙让他去打听这三人的下落,随后又对张明长道:“你还是去一趟巡防营吧。” 张明长叹息,“娘娘是打算管了这件事了?您明日就要进考场,何苦来哉。” 郭文莺也知道自己是多管闲事了,不过若真是有人背后使阴谋,弄些欺诈手段,于国家选才十分不利的。她能不能中了进士倒也没什么,断送了这些举子的前程却是不该了。 就像当初她对张明长一样,好歹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张明长知道她的意思,只能趁着夜色去找姜斌。 姜斌很觉自己自从年前领了这巡防营统领的职之后,他就没好过,每天巡街巡的跟孙子似得,还一天到晚的帮着找人,真是命苦到家了。 他对张明长道:“这大晚上的好好睡个觉不行吗?非得上街上折腾什么去啊?” 张明长笑道:“主子发了话,你就辛苦一趟吧。” 姜斌哼一声,郭文莺就是个惹事的,都出了宫了还不消停。上回帮她易了一回容,他都吓得好一阵子没敢上街去。两位大王斗法,倒霉的从来都是他们这些小鬼们。他对外都说是自己病了,这才刚好了几天啊,又出了这档子事? 不过埋怨归埋怨,该办还得办,他连夜点齐了巡防营的营兵,开始四九城的搜索。 郭文莺正在府里等消息呢,不大会儿功夫高淳就回来了,气喘吁吁道:“可了不得了,这三位都丢了,不仅是他们,各家客栈里都有举子失踪的事。个个都是文采极为出众的,粗粗一算竟有十几个。” 郭文莺道:“可报了应天府衙门了?” “自然是报了,出了事就报了,我打听清楚了,李玉算是出事比较早的。我忙着四处寻找张兄的府邸,在外面耽搁久了,是以不知道这些举子的情况。不过听客栈里的人说,这些人失踪得的都很离奇,不是叫人套了麻袋,就是叫人打了闷棍,总之是都不见了。” 郭文莺仔细想了想,心里多少也有一些明白了。这多半是有人不想让这些高中,在暗地里下套扫除障碍呢。既然都是文采极为出众,定然是状元的热门人选,无独有偶,他们偏偏还都是穷苦人家,无钱无势的。 这从他们所住的客栈都是一些便宜小栈就可以看出来,真正有钱的都去住东顺楼了,而真正有权有势的,都住进了各豪门宅院,在普通街面上自然找到这些人了。 横竖就是关几天,等科考完了,再把人给放出来,反正黄花菜已经凉了,这些人再痛哭,再捶墙都已经没用了。没出了人命,官府也不爱管这事,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像这样的事,从前也不是没人看过,只是没闹到过她面前罢了。 张明长去找姜斌,等了许久才回来,这会儿已经是三更天了,玉碗公主从床上爬起来吵着要“娘亲”郭文莺又搂又抱的哄了半天才给哄好了。 她也不敢入睡,出来问张明长事情办得怎么样。 张明长道:“姜斌已经派出人去了,只是这大半夜很难找到了,如果被运出了城去,在京城里瞎翻半天也没用。” 此时,他也意识到这件事不那么简单。以他的意见那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苦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郭文莺既然想管,他也不能在一旁看哈哈笑的。 他道:“天晚了,你先去睡会儿吧,明天就要考试,你也不能过于操劳了。” 郭文莺点点头,她也确实困了,就回房先睡去了,横竖这事有张明长盯着,她也不用太操心了。 等次日清早起来,人还是没找到。 偌大个京城,找个人实在是费老近了,要真那么好找,皇上早就把她给挖出来了。 到现在封敬亭还没半点找寻她的消息,多半是等着她自己从洞里钻出来吧。 今日要参加考试,她也只能提着考篮出了门,里面有笔墨纸砚等一应器具。张府里有马车把她送到贡院去。 延续了百年的贡院,自有其独特的风貌,不过规模最大的科举考场为江南贡院,占地超过30余万平方米,要比这京城贡院不知大了几倍。 她以为自己到的算早了,没想到此刻门口已经站了许多人。这些人里有丑有俊,有年轻有年少,都是为了过独木桥,为自己谋得一官半职的。 科举制度,是中国古代通过考试选拔官吏的制度,前后经历一千三百余年,成为世界延续时间最长的选拔人才的办法。他们的荣华富贵,满心的抱负都寄托在这场考试之上,也难怪这些人这般重视了。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终于贡院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红袍的官吏。 考试由礼部主持,皇帝任命正、副总裁,各省的举人及国子监监生皆可应考,每年录取不过三百多人。那官员正是礼部的。 正文 第六百六十章 考篮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终于贡院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红袍的官吏。 这是礼部的官员,自来礼部主持科举,今日除了主考和副主考,礼部尚书和两位侍郎都来齐了。 郭文莺在工部任过侍郎,礼部的各个官员都认得,她也是心虚的厉害,怕被人瞧出来,特意用袖子遮住了半张脸。 那礼部官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指挥守卫的兵丁抬出几张桌子,随后开始例行搜检。每年科举考试的检查是极为严格的,身上脚下每一处都能摸一遍,讲究的是片纸都不得带入考场。 上次科考之时有一个举子拿着一张当铺的当票,被人搜了出来,当场驱逐出去了。 郭文莺看着那一个个兵丁在举子身上摸着,顿有一种“天要亡她”之感。她也是一时冲动想要考什么科举,都忘了考试之前要搜身了。让人摸来摸去肯定会发现她是女人的,这可如何是好? 这会儿她想放弃都不行了,他们排队的队形是按号牌排的,相当于后世的考号,人手一牌,考号在前的便排在前面。张明长在户部和礼部下功夫给她伪造身份的时候,那些底下官员为了巴结他,特意给了一个十分靠前的号。 自来贡院讲究的是门里和门外,只要入了贡院的门,你就是不想参加了都不行。你要敢转身就跑,立马就有人抓你。 这是个进退两难的境界,如果可以她都想干脆一头撞在墙上算了,在宫里待了几年,把人都待笨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怎么就忘了呢? 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她自来也没怕过事,便淡定的开始寻思怎么躲过这一关。前面搜查的很快,等到轮到她时,那搜查兵丁的手往她身上一搭,她轻笑一声,“官爷,我长得瘦,仔细咯着你的手。” 她说着话,手底下已经把一锭银子塞进那人手里。拿兵丁常干这行,自然心照不宣,随意在她身上摸了两下,便道:”走吧,可以了。” 郭文莺忙向前走了两步,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叫道:“等等,那人是谁?怎么搜查的如此草率。” 郭文莺一回头就见几个穿着红袍的官员往这边而来,都是礼部四品往上的官员,打头那个正式她的表哥卢明玉。他新近升了礼部侍郎,自然今日要到场监管的。 若是别人也罢了,自己这个表哥一向都是铁面无私,有一说一的,说好听点是讲原则,说难听点简直就是一根筋到底。 一看见她,郭文莺就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有时候亲戚之间好办事,可现在这会儿,越是熟悉的人,她越得躲着的。 此时想跑是不行的,只能转身,微笑,作出一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表情,“听说礼部有一位侍郎大人最是做事认真,可称为当朝楷模,莫非就是大人您吗?晚生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这一顿马屁并没把卢明玉拍的多舒服,他上下打量了郭文莺几下,挥了挥手,“重新搜过。” 郭文莺把手中的考篮递过去,让人从里到外搜了一个遍,写字的毛笔都被拧了又拧,生怕里面有夹带。 搜了半天也没搜出什么,正在再摸她身上时,郭文莺忽然假装失手把考篮打翻,里面的东西倾了一地。 这么多人在后面排队等着呢,他们这么耽误一会儿,后面的举子可等不起。到了时间不能进考场,便失去考试资格了。顿时就有人鼓噪起来,催促赶紧往前走。 卢明玉带着人去维持秩序去了,倒把郭文莺给放了。 郭文莺轻嘘口气,慌忙捡起东西向里跑去。 考场是按甲乙丙丁排序的,她的号牌是甲字第三号,每一个考生都有一间号房,只要人进来就外面一把大锁锁上,考试要考四书五经、策问、诗赋,每场三天在未来的长达九天的时间里,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有那身体不好,还真顶不下来。 郭文莺进了号房,看见这狭小的空间,真是后悔自己匆忙做的这个决定。待等考卷发了下来,更是想撞墙的心都有了。 科举制度正式确立开始,《诗》、《书》、《周礼》、《礼记》、《易》、《春秋》、《孟子》、《论语》、《大学》以及《中庸》等儒家经典以及从隋唐就开始的诗赋等,历来都是科举考试基本上千年不变的。类型上,主要是帖经和策问,诗赋和杂文,经义和墨义,再加上宋初以前的诗赋。 四书五经就这点东西,每年都要考,要是放在教育机构发达的现在,估计早被龙门、黄冈、新东方分析得体无完肤了。那命题也不能重复啊,考官也是使出浑身解数,出一些新奇的题目,甚至把完整的句子截头去尾,或者将几句内容互不关联的话凑在一起,将本来不当连的地方连起来,就像床前明月光,小人长戚戚一样。这种题目叫截搭题,种类分长搭、短搭、有情搭、无情搭、隔章搭。记得曾经有一道题目,叫“君夫人阳货欲。” 别想歪了!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论语中的一句话而已。 这会儿开考的锣声敲响了,随着礼部官员几声,“回避——”“锁门——” 咔吧一声,郭文莺面前的门就已经上了锁。 郭文莺忍不住再叹一声,自己也是,好不央的怎么就想起考科举了?难道以为这样就能让封敬亭对她多些关怀,就不会跑到夏美人房里亲亲我我了吗? 想到那厮做下的腌臜事,不由心里恨恨的,咬着笔盯着面前的试卷,恨不得把上面盯出个窟窿来。 第一场史论,共五题,第一题藩镇,第二题平戎,第三题举贤,第四题变法,第五题以夷制夷,还真是理论联系实际。 第二场考各国政治,艺学策。第三场考的是《四书》、《五经》。 《礼记》中一题,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一章 鸽子 《孟子》曰: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若禹皋陶之道,其所以见知闻知者,可得而论欤?《孟子》又言,伊尹乐尧舜之道;《中庸》言,仲尼祖述尧舜,夫伊尹之乐,促尼之祖述,其与知闻知者抑有同异欤?请究其说。 经部一题,日宣三德,夙夜浚明,有家日严,只敬六德。亮采有邦,翕受敷施,九行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师师,百工惟时,抚于王辰,庶绩其凝。 郭文莺一页页翻过去,只觉脑袋都大了,她一直以为身为现代人,肯定脑子比这些古人好用的,不过这一会儿却很觉得这些古人的智慧无穷。真是她这种水平随便恶补些时候就能行的。 她正发愁呢,忽然一只鸽子落在她的号房前,咕咕的叫着。一抬眼,瞧见鸽子脚上绑着什么东西,不由暗自奇怪,好好的考试院里怎么会有鸽子的? 她把那只鸽子抓在手里,把腿上绑着的小竹筒取下来,里面竟是用极小的楷字,那字写得跟芝麻似得,不用放大镜都不好看出来。对照考题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考题的答案。 顺着唯一一个号房口探头往外看,只见天上有许多鸽子盘旋,然后噼里啪啦的都飞到部分号房里去了。 郭文莺顿时明白,这是有人在用这种手段作弊啊。 用鸽子代替人来投答案,还真是开辟了先河,也不知此事是谁的主理,倒让人生起几分佩服。 索性她也答不全,变姑且抄之吧。总不能让她现在举报作弊吧? 这是封敬亭身为江山,又不是她的,管他奶奶的呢。 她舔饱了笔,开始书写起来。 有了这张小纸条的提示,顿觉思路开阔,再加上她脑中几千年文化精华提纯的东西,竟是洋洋洒洒的写了许多,颇有些妙笔生花之意了。 九天考完,郭文莺觉得好像要虚脱了似的,从号房里出来,头晕目眩。暗自咒骂,下回姑奶奶再也不干这蠢事了。 这会儿,科考的举子一个个走出贡院,她一抬头忽然瞧见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也背着考篮从一间号房里出来,那少年甚是眼熟,但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 她正寻思时,突然那少年高叫一声,“有人考试作弊。” 这一声虽不多么洪亮,但几个考官都在收拾试卷,乍一听手都哆嗦起来。若考试之前有人作弊还可抓,现在都考完了突然出了这种事儿,宛如惊天一个霹雳,把人瞬间都要炸焦糊了。 考场守卫的士兵冲过来,把那少年团团围住,这会儿主考官葛正铭带着几个副主考官和礼部的官员都小步跑着过来。 有人叫着:“发生什么事儿了?” 也有人问:“什么人敢作弊?” 葛正铭几步到了近前看那少年还是一孩童模样,头上梳着双抓髻,分明还不到志学之年。这么小的孩子又懂个什么? 他冷喝一声,“你这少年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又岂是你能胡闹的?” 那少年神情淡然,背着手高昂着头,颇像个大人似的,他摇头晃脑的道:“我等新科举子既食国家俸禄,当为皇上分忧,又岂能看见不平之事不抱之理?” 葛正铭问道:“你到底看见了什么?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定治你个扰乱考场秩序之罪。” 少年笑起来,伸手点指前面一个穿着青衫的举子,高声道:“我亲眼看见他手里拿着考试的答案,那是一张方方正正的字条,是鸽子送进来的。” 前两天一直有鸽子在考场上方徘徊,很多人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找人驱赶没一会儿它们又回来了。 葛正铭为此还恼火了好几天,大骂考场官员办事不利,居然让鸽子飞的到处都是,鸽子粪也四处飞甩,有一滩还正滴在他脑袋上。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约么觉得一群扁嘴畜生而已,不会有什么事儿。可这会儿听少年一说,忽觉得这事儿大条了。现在考试已经结束,若真叫这少年嚷嚷开来,传将出去,他的脑袋也不用留了。 他喝道:“你这举子休要顽皮,这不是你可以胡言乱语的地方,还是赶紧速速离开才是!” 郭文莺在旁边瞧见了,就知道这少年怕要不好,往往朝廷出了这样的事儿都是半遮半掩的,此刻他说中别人的痛处,不把他抓起来才怪了。 她忙上前几步一把抓住那少年的胳膊,然后在他开口之前,连声道歉:“抱歉抱歉,我弟弟从小脑子就有点儿问题,我们这就离开。”随即拽着他往贡院大门而去。 那少年拼命挣扎着,嘴里还说着:“我才没病。” 郭文莺也不理他,等出了贡院大门才放开他的手,怒道:“你发疯也不看看什么时候?” 少年道:“我何曾发疯?他们分明是作弊了。” 郭文莺道:“此事你知我知,还有许多人心里都有数,可却没有一个人嚷嚷出来,你可知为什么?” 少年梗着脖子,“那你说为什么?” 郭文莺道:“利益驱动,官联链儿罢了。这里面定是有猫腻的,但却不是现在说,你现在说出来,若拿不出证据,你的前程便算完了,还得有牢狱之灾。那些主事和计划之人肯不肯放过你,还不一定呢!” 少年不服,“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不顾考生利益,公然大规模作弊不管么?” 郭文莺道:“不是不管,只是看有谁管罢了。” 然后她见这少年性子耿直,十二三岁便能中举,定是聪明绝顶了。心中便有了几分喜爱,所以才会及时劝阻。本来这种事儿就不是他一个孩子该管的,何苦把自己搭进去? 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道:“我姓于,名沐英。” 郭文莺不禁撑掌,她说怎么看着这孩子那么眼熟,原来是于凤阳的亲孙子,当年她和封敬亭路过于家时,就曾见过一面,那时他不过三四岁,现在已经长成一个少年了。 这于沐英也是少年意气,不懂官场规矩,凡是总要讲一个方法手段,她们想把这事儿宣扬出去,原也不用自己动嘴动手。 她笑着在他头顶摸了一下,“你放心,此事交给我来办就是,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正文 第六百六十二章 大个儿 郭文莺进了考场,张明长也是提心吊胆的,这两日一直在考场门前探查究竟,今天也是一大早就从吏部请了假出来。 他早就等候多时,瞧见她从考场出来,忙迎过去,“哎呦,祖宗,你可算出来了。” 郭文莺笑笑,“可别这么叫,我又不姓张,是你哪门子的祖宗?” 张明长叹息,他倒是宁可她姓张,还是她的祖宗,那还不至于给他找那么多麻烦呢。 旁边停着一辆马车,两人上了车,郭文莺把考场遇上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包括有人用鸽子传递答案案,去背置之不理。 张明长笑,“这么说你这一科中进士的可能很大了?” 郭文莺不由笑起来,这人想法还真是跟别人不一样。 她道:“我中不中不打紧,你就不想上报朝廷,还这些三年寒窗的举子们一个公平吗?” 张明长道:“报倒是可以的,只是怎么揭露出来也是麻烦,不过要是我说,干脆就别管这事了。了,您还是先回宫去才是真的。” 郭文莺不想再跟他说下去,既然她不想管,那就索性让举子们自己闹事去,只要闹大了,就不愁朝廷不管。 她倒也不是为了稳固朝纲之类的,只是觉得这些举子不易,考到白了头,最后却得到一个不公平的对待,单纯想着为他们出头罢了。 马车停在一家药铺跟前,张明长说要去拿点药,先下了马车。郭文莺百无聊赖的在车上坐着,忽然有一匹马向这边缓缓而来,马上坐着的正是路维新。 好长时间没看见他了,郭文莺还真有点想他了,当即从桌上的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对着他扔了过去。 那马走的不快,到了近前,突然跟天女撒花似得,路维新先是一怔,随后喝道:“是谁?谁在戏弄小爷?” 郭文莺掀起车帘对着外面一笑,故意用嘶哑地声道:“你是哪门子的小爷?爷在哪儿也给我瞧瞧?” 路维新抬眼一看,那人有点眼熟,声音也熟,只是怎的就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他露齿一笑,“你又不是个娘们,爷到底爷在哪儿,怎么能叫你瞧见了?” 这是赤裸裸的调戏了? 郭文莺有些好笑,这一两年她跟他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还真不知他现在脸皮变得这么厚了。爷在哪儿?难不成他还打算对着她脱了裤子吗? 她扬扬眉,又抓了把瓜子扔过去,“你要真想给我瞧瞧,你就上车上来,我等着你。” 路唯新心说,这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他好好的在路上,怎么就碰见流氓了?还是色他的流氓? 这是瞧着他脾气好,好欺负吗? 若是旁的什么人,早叫他一鞭子打过去,非抽的她满脸开花似得。可眼前这个人不仅觉得熟悉,还给人一种很新鲜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亲近一下。 他笑着从马上跳下来,拎着鞭子往车走去,随后几步跨上车,一边掀着车帘一边笑道:“我倒看看是谁,敢这么大胆子想看看爷的玩意?” 他掀起车帘,与郭文莺正对了个脸,这小子黄是黄了点,怎么看着更眼熟了? 他这边一愣神,郭文莺“噗嗤”笑出声来,“你不认识我了?” 路唯新道:“你是谁啊?” 郭文莺假装叹口气,“真枉费我从前整日和你在一起,日夜不离的,你倒这么快把我给忘了。” 路唯新心道,日夜不离?这话怎么说的那么慎得慌?他什么时候跟个男人日夜不离? 他唬着一张脸吓唬道:“跟你说,爷可是从不搞基的,你是哪儿来的小子,居然敢肖想爷的大个根了?” 郭文莺“噗嗤”笑出来,这一笑就再也憋不住,越笑声越大,到后来前仰后合的,就差满车打滚了。 看她这乐不可支的模样,路唯新更觉心里没底了,一时也不知这小子在笑什么。不过她这样子,倒是越发的眼熟,很像......? 他脑中正闪着念头,突然郭文莺不笑了,端正身子,一脸正色道:“唯子,你当真不记得我是谁了?” 这一声“唯子”顿时把路唯新给喊傻了,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那就是郭文莺了。 他瞪大眼睛看着她,伸手在她脸前指来指去,声音明显惊愕万分,“你,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时候她不是该在坤宁宫养病吗? 郭文莺摇头叹息,“我说你也是,咱们才多少日子没见啊,你就硬是不认得我了。” 路唯新上下打量她看了许久,也不知她这是用了什么药,不仅肤色变了,五官都不一样了,就这形象谁能认出来啊?若刚才不是看她好玩,没一鞭子抽过来,否则这会儿还不悔的肠子都青了。 郭文莺看他那傻呆呆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抿着嘴,“怎么?不敢说话了?刚才还说要把你那大个的给我看呢,这会儿倒是吓得缩回去了?” 路唯新摇摇头,叹息道:“行了,我就说说玩玩,你也别取笑我,我就真想给你看,你就看啊?” 郭文莺挑眉,“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备不住我就看呢?” 她也是气封敬亭不顾两人约定对别的女人亲热,心里有些不平衡,想着凭什么男人可以找别的女人,女人就不能找别的男人了? 封敬亭不稀罕她,她还不稀罕他呢。 横竖不能在一个男人身上吊死吧? 路唯新看她投过来的眼神,顿觉一身的燥热,他本来就喜欢她,这些年也是因为她一直不娶,这会儿哪儿经得起这般**。竟恨不得当真想要在车上脱了裤子,给她看看了。 不过理智告诉他,他真不能干这种事,先不说她身份如何,就是以她平日的为人,他真要敢亮给她看,她就敢给切了。好好的何必找这种不自在呢? 他道:“行了,姑奶奶,别耍着我玩了,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就出宫来了?皇上说是你病了,我还想着找个好大夫给你进宫瞧瞧去呢。这怎么好不央的就从宫里出来了?”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三章 一人看 他道:“行了,姑奶奶,别耍着我玩了,你倒是说说,你怎么就出宫来了?皇上说是你病了,我还想着找个好大夫给你进宫瞧瞧去呢。这怎么好不央的就从宫里出来了?” 郭文莺恨声道:“还不是宫里那一位给害的?” 她把前因后果一说,包括玉碗公主挨打,两人起了口角。后来封敬亭醉酒之后居然宿在了夏美人宫里,还骗她说两人之间什么事都没发生。 那夏美人手里拿着一块验贞帕子到她跟前请罪哭诉,那还有个假吗?他还咬死不认了,这是把人都当成傻子吗?孰可忍孰不可忍,凡事都得有个限度,她自来最见不得别人欺骗于她,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与其看着他勾三搭四的不守前约,倒不如趁早出宫算了。 以后天涯海角,她逍遥快活,有什么不好? 听着郭文莺说完这一桩桩一件件,路唯新真是气愤填膺,恨声道:“对,文莺,你做得对,宫里那个憋屈地儿没啥意思,真不如在宫外自在。你要是想天涯海角,以后我陪着你就是。”说着忽然脸上一红,竟有些局促起来,“你要真想看那啥,我也肯给你看的。别人不给看,只肯给你一人看。” 郭文莺差点又笑喷出来,故意逗他,“那啥啊?” “就是那啥啊。”路唯新脸更红了。知道是她之后,他就不敢再大声嚷嚷着什么根了。 郭文莺看着他,只觉心里甜蜜蜜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么多年了,路唯新真的算得上是个铁杆的哥们,无论什么事都以她为主,无论什么事都肯依着她。 若是别人听说她和皇上闹别扭,多半会劝她说什么,“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啊,更何况那是皇上了。”“男人找别的女人很正常啊。”“皇上也该为绵延子嗣着想了。”...... 就连张明长虽然帮了她,把她私藏在宅子不让人知道,却也还是忍不住劝了她几句。让她生完气就赶紧回宫,有说什么皇上就是皇上,不是寻常百姓可比的,叫她不要太较真。 姥姥的,她就是较真不行吗?凭什么男人可以找别的女人,女人连较真也不行了? 也只有他无条件的支持她,支持她的想法,不计后果,甚至想跟她一起走了。她的唯子,永远对她是这么贴心的。 如果她几天之前还是心存幻想,想着封敬亭能赶紧找到她,想着能好言好语的哄着她,求她回宫去,那么现在她就真的有种想要一走了之的冲动了。 她想带着玉碗公主浪迹天涯,行走江湖,到想到的地方去,没钱了就做个手工,或木匠、或铁匠、或玉匠。有她的手艺在,总归是饿不死的。 她们可以走到哪儿玩到哪儿,走到那真正风景秀美的地方就住下来,安安静静的过完一辈子也不错。 她道:“你等着,我把这里的一件事处理完了,我就走了。” 路唯新纳闷,“你想处理什么?” “是一件科考案。” 郭文莺把考场的事跟他说了,路唯新不禁叹口气,“陆丞相有句话还真是说对了,他说你准往最热闹的地方凑。这恩科考试不正是当下最热闹的吗?没想到你还真的一头栽这里面去了。” 郭文莺笑笑,“我也是个闲不住的,哪儿有热闹就好往哪儿钻。陆启方倒真是了解我,也怪不得前几日皇上会跑到玉轩楼去了,多半是也以为她肯定会凑这热闹了。” 当时若是没有姜斌给她易容的这张脸,她就真的会叫人认不出来了。说起来她也没想姜斌的易容手艺这么好,在她进考场之前,还特意给她灌了点药,让她声音听着就不像女人。被姜斌这么一倒腾,还真就让人都看不出来了。 先前在茶楼封敬亭跟他走个对脸都没认出来,这会儿路唯新也没认出来了。倒让人不得不佩服姜斌的好手段了。 路唯新道:“只是各方都故意摁着呢,里面多大的引情还不一定呢,这事想闹大了不容易,只是现在咱们得找个好的导火索,一旦点着了让朝野四下震惊,怕是想不知道咱们都不易了。” 郭文莺在从贡院出来的时候,张明长一直在旁边守着,两挺人对对高淳和李玉的事都谈了一下,得知这几日高淳早就进了考场,李玉的事还没半点眉目,就觉得头一个劲儿疼。 正好当天抓进去的人很多,多他一个不多,而少了一个人就很明显。 她本来以为考完试人就放出来了,这会儿看来是她多想了。不过还好,这件事正可利用,弄个大大的拿他当了导火索,保证有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事吗? 郭文莺把考场的事跟他说了,路唯新不禁叹口气,“陆丞相有句话还真是说对了,他说你准往最热闹的地方凑。这恩科考试不正是当下最热闹的吗?没想到你还真的一头栽这里面去了。” 郭文莺笑笑,“我也是个闲不住的,哪儿有热闹就好往哪儿钻。陆启方倒真是了解我,也怪不得前几日皇上会跑到玉轩楼去了,多半是也以为她肯定会凑这热闹了。” 当时若是没有姜斌给她易容的这张脸,她就真的会叫人认不出来了。说起来她也没想姜斌的易容手艺这么好,在她进考场之前,还特意给她灌了点药,让她声音听着就不像女人。被姜斌这么一倒腾,还真就让人都看不出来了。 先前在茶楼封敬亭跟他走个对脸都没认出来,这会儿路唯新也没认出来了。倒让人不得不佩服姜斌的好手段了。 路唯新道:“只是各方都故意摁着呢,里面多大的引情还不一定呢,这事想闹大了不容易,只是现在咱们得找个好的导火索,一旦点着了让朝野四下震惊,怕是想不知道咱们都不易了。” 郭文莺在从贡院出来的时候,张明长一直在旁边守着,两挺人对对高淳和李玉的事都谈了一下,得知这几日高淳早就进了考场,李玉的事还没半点眉目,就觉得头一个劲儿疼。 正好当天抓进去的人很多,多他一个不多,而少了一个人就很明显。 她本来以为考完试人就放出来了,这会儿看来是她多想了。不过还好,这件事正可利用,弄个大大的拿他当了导火索,保证有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事吗? 正文 第六百六十四章 遇狗 张明长这会儿想跑都不好跑了,只能苦着一张脸爬上车,现在他真是怕这两人待在一起了,还不定又在计划什么呢。 郭文莺对他一张苦脸只当没看见,兴致勃勃的拉着两人商量怎么带领书生造反。 张明长越听越心惊胆战,玩成他们这样的也是不容易,要是皇上知道幕后是郭文莺主使的,也不知该是个什么表情了。不过左右是人家封家的天下,与他这个臣子有何关系?郭文莺要玩就陪她玩就是。 有钱难买我乐意,他就乐意了,别人能怎么的? 几人迅速制定了一个行动方案,关于细节也推敲了一遍,才道别分开了。 临走时路唯新忽然回过头来,“文莺,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 郭文莺纳闷,“我答应你什么了?” “你说的等这件事了了,就带着我离开京城。” 郭文莺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她好像没说过这样的话吧?这小子真是越活越一根筋了,随便句玩笑话,还当了真了? 等路唯新离开后,郭文莺也不想坐车了,跟张明长说她要走路回去,就自己跳下马车。 张明长也没办法,只能在后面跟着。 两人走了两人走了一段路,前面忽然一辆马车经过,那马车太过奇特,引得一群路人观看。奇特的不是马车的造型和车身,而是车前车后各跟着几条大狗。那些狗个头都很大,一个个都跟小牛犊子似得,呲牙咧嘴,口鼻中喷出丝丝白气,看着甚是吓人。 没人敢靠近那马车,离得老远就纷纷躲开了,好像躲瘟疫似得。 郭文莺不认识那车,不过那几只狗却是眼熟的,当年封敬卿在雪地里放狗追她,她跑的狼狈之极,最后杀了他两个“大将军”,才算完了。 没想到几年过去了,封敬卿这养狗的毛病还是不改,似乎养得比从前更多了。 那几条狗飞跑过来,郭文莺故意往旁边侧了侧,本想躲开的,可谁知那几条狗好像闻到她身上的气味,竟团团围了过来,围成一个圆把她包在了中间。 郭文莺想往哪边跑,哪边就有一双眼睛不坏好意的盯着她,那意思似乎随时都可能扑过来在她身上咬上一口。 这些狗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奔她来的,张明长都被挤出了圈子,几个狗屁股对着她,狗尾巴摆来摆去的。 一瞧见这些狗,郭文莺就知道不好,只是没想到糟糕到这种程度。都说狗主人是记仇的,这些狗也记仇吗?她杀了它们同伴,便记住她身上气味儿了? 心里暗道一声“糟糕”,却一时也不知怎么办,她从考场出来身上不可能带着火铳,那些呲牙凶猛的恶犬,又岂是她徒手打得了的? 好在这些狗对她心有余悸,只围着她转来转去,一时倒也不敢扑将上来。 马车上下来一人,果然是封敬卿,他手里摇着一把小折扇,笑嘻嘻往这边扫了一眼,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随后马车之上又下来一人,却也是熟人,正是京城四大纨绔的第二位钟灵了。 他笑道:“哎呦,王爷这些威武将军今天也是奇怪,居然在街上就把人围起来了。这是多久没给它们吃肉了,一个个都想吃口新鲜的?” 封敬卿笑道:“随它们去吧,它们也好久没出来放风,都在家里憋坏了,今天让它们随便撒欢,咬着谁算谁倒霉了。” 郭文莺在一旁听得直咬牙,心说自己这王八蛋的小叔子,好几年没整治他,这是准备上天了?还真想大街之上咬死人吗? 她虽表面镇静,心里却也暗暗担忧,说不害怕是假的,这么多血盆大口对着她,随时都可能把她撕成几半,就算在杀场杀伐果断之人也没有不怕的。 可那又能怎么样?大哭?还是求饶?怕是封敬卿的性子最喜欢看别人恐惧、挣扎、惊叫、哀鸣的样子了。 她的出奇镇静倒让封敬卿有了几分好奇,不禁向这边多瞧了几眼,对钟灵笑道:“这小子有点意思啊,还真个胆大的。” 钟灵摇摇头,“她胆大不了多一会儿,你等着振威将军咬上去时,看她脸上笑不笑得出来。” 郭文莺心知自己今天不好走脱,往怀里摸了摸,似乎有一块熏衣服的香。她用手指碾碎了,包在掌心中。 这会儿张明长已经不知上哪儿去了,他一见郭文莺被围,消失的无比之快,让人都惊叹他的脚速。 郭文莺心里知道张明长肯定不是自己跑了,多半上别处想办法去了,只是不知自己能不能支撑到他回来。 那几只狗围着她转了一圈又一圈,一双双狗眼恶狠狠地瞪着她,在转到第三十几圈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几只狗迅速分出前后左右,宛如排兵布阵一般。 郭文莺看得明白,这正是最简单的八卦阵。狗都会摆阵,这说出去谁信啊?看来封敬卿为了养这些狗真是煞费了一些心思。 她左手抓了那一把香,右手捡了一块地上的转头,虽也知道这个样子没什么屁用,但到了这会儿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反正让她向封敬卿求饶她是做不到的。就不信凭她多年从军的经验对付不了几只狗了。 那几条恶犬摆开架势,由最开始两只从左右两方开始进攻,另两只占据东西方向,还有两只在南北,大有形成合围之意。 郭文莺吓得想闭眼,手里砖头也不知有没有砸中狗头,或者砸中了,也或者没中,只是那些狗盯着她的表情愈发的凶恶了。她情急之下洒出手里的半把熏衣香,最多也就是让这些恶犬滞了一滞,似乎见效甚微,一只已经扑到她身上,对着她胳膊就是一口。还好她躲得快,就撕掉了一片袖子,不然一块肉就得下来了。 她惊叫一声,耳边听着封敬卿和钟灵的笑声,更觉刺耳,心里暗暗发誓,待等她能弄死这几只狗,一定好好收拾这几个人。 其实她身上没武器吗?也不是真没有,当年她师父耿云奎曾经送给她一条韧性极高的天蚕丝,这回出宫来为了怕危险,她也带在身上了。 正文 第六百六十五章 击杀 只是这天蚕丝很少见,能有这种东西的,整个南齐也没几个,她怕封敬卿认出她的身份,便也不敢稍动了。 但是这会儿性命要紧,哪里顾得上旁的?她寻思从发髻上拆下丝线,从地上捡起那半幅衣袖包住自己手,然后拉直丝线,对着扑上来的一只恶犬伸了过去。 其实她不需要怎么使力,这些狗力气大,扑力极重,自己就撞那天蚕丝,只听得“噗呲”的声音,乃是皮肉撕裂,随后一腔血对着她脸上扑了过去。 郭文莺咬紧牙,双手猛的向后一拉,竟把一只狗头给活生生拉了下来,顿时鲜血喷洒,死尸栽倒在地。 旁边看着的封敬卿和钟灵都有些傻了,他们本以为这一下指定把眼前之人咬得子哇乱叫,没想到片刻功夫便峰回路转了? 郭文莺料理了一只狗,另外几只却丝毫没有退却之意,呲着牙,嘴里呼哧呼哧冒着白气,倒似乎比先前更勇猛了。 她不敢怠慢,打点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得亏这几年在宫里,虽是养尊处优,却也没把功夫拉下。封敬亭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练武房里找她当陪练,他一点都不客气,有时候把她打得狠了,就干脆在他身上狠咬上几口。而每次她咬了他,得到的结果都是被他直接推到地上,脱下裤子就地正法。那练武房的地上不知撒了多少他们的汗水和那啥水,随后的最后都是以不可描述的事情来收场,但拜他所赐,她的身手不仅没拉下,倒变得越发灵活了。 不然今天第一口就得叫那只恶犬咬到,连躲都躲不及了。 郭文莺料理了一只,手中天蚕丝立刻拉紧,长长的护在胸前,这些狗排演的是八卦阵,她脚下便踏起来反八卦,虽然并不能破解它们的阵法攻势,却也顺着它们的队形撤退,让它们想咬也咬不到。 她踩了几步,突然脚下一歪,正踩中了她扔在地上的那块石头,身子晃了晃,几乎摔倒。 没等她道一声,“倒霉”,就这时一只巨大的狗已经对着她的头扑了过来。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她这领过兵打过仗的,自然是懂得的。刚才踏步的时候,她就在一路观察,发现这其中真有一头领头的,虽不是狗王之说,却也比别的狗大些,身体也够壮实,瞧那几只狗不敢靠近它的样子,多半是在群狗中逞能惯了。 若是能先擒住了它,其余的便也不在话下。 她看准时机,丝线对着那只狗的狗头饶了过去,这只狗也不知是不是活成了精,亲眼瞧见同伴赴死,竟然有了经验,知道她的丝线不能碰,生生向后一撤,竟然逃脱了。 郭文莺轻“咦”一声,真是小看它们了,这会儿还只是一只只的往上扑,大有试探她实力的意思,等到一起上的时候,自己如何支撑得了? 这个张明长也是,他到底上哪儿去了?怎么这时候还不回来啊? 正想着,突然一股扑鼻的香气传来,有人高叫一声,“吃**。” 紧接着一条条完美的抛物线在天上飞起,带着一阵阵香气落到地上,落到那一只只恶犬身前。 也不知那些狗是不是早就饿极了,闻到食物的香味竟再也按捺不住,一个个甚至脖子大嚼起来,再也没狗去管郭文莺了。 郭文莺眨眨眼,有些惊诧这峰回路转的剧情,这是怎么回事啊? 她回过头来,正见张明长左右手各托着一只鸡,正一个个往这边扔呢,拜这些食物的吸引,郭文莺瞬间压力小了。她忙从那群狗的包围中跑出来,只觉胸腹堵着一口气,怎么也出不来。 她怒视着封敬卿和钟灵,只把这两人给看得有些发毛了。 钟灵看了看那些吃鸡的狗,又看看郭文莺,小声道:“王爷,你这是真没喂狗啊,怎么都饿成这样了?” 封敬卿哼一声,转头去看郭文莺,见她一双大眼瞪着自己,那模样还真有几分女子风情,他莫名的觉得心头一热。 越看这小子似乎也有分眼熟,尤其是那眼神,已经好久没有人引起他的冲动了。尤其是刚才看到他撕裂狼头的那一副,真是潇洒又帅气,那扬洒的丝丝戾气似乎也格外的引人注目。那一刻,也就是那一刻,他居然热血沸腾,隐藏在心中的某种东西突然冲体而出,那股冲力骇人之极。 也因为此,所以张明长往圈子里扔烧鸡的时候他没有阻止,否则几个手下过去,哪有制不服一个书生的? 张明长见郭文莺脱险,长长出了一口气,刚才他真是要吓死了。那群狗围上她时,他忙向封敬卿拱手道:“王爷,这是我家的亲眷,还请王爷高抬贵手。” 封敬卿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依旧和钟灵谈笑风生的议论那群狗会怎么下嘴。 张明长心知只用说的是不行的,说起来这也不怪别人,都是他自己的缘故,他虽是吏部侍郎官职不低,但到底在朝中根基不深,他又是寒门出来的,没有世家门楣的掩护,也难怪封敬卿不买他的账。 可这会儿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得想个什么法子才好呢?他灵机一动,忽然想起可以以食物引诱,就到附近的烤鸡店里买了许多烤鸡。那家店刚开门做生意,鸡还没弄好,也因为此才耽搁了一会儿功夫。 索性郭文莺无碍,不然他就要以死谢罪了。没保护还她,是他的错啊! 这会儿封敬卿迈步走到他们身前,看着郭文莺,“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郭文莺冷笑,“怎么?我杀你的狗,你是打算报仇了?” 封敬卿摇了摇扇子,“一只狗,畜生而已,当不得什么,你若喜欢可以把这只狗带回家做个狗肉火锅什么的,也算在下赔罪了。” 他本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郭文莺当真点了点头,“好,不吃了它难消我心头之恨。” 她说着竟真的叫人抬了那只狗尸体放上马车,这就打算回去做火锅了。 封敬卿挑了挑眉,他平时遇到的人很多,真正好玩的除了郭文莺,也就是眼前这个了。有意思,还真有点意思啊! 正文 第六百六十六章 狗肉 郭文莺对他双眼冒星星的模样视而不见,只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襟,对张明长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就走吧。” 张明长微微颔首,也没管站在一边的两人,只跟在郭文莺身后上了马车。他知道郭文莺不会轻易算了的,被人害成这样,总有一天会报复回来,只是这一天会略微推迟一些罢了。 她越是显得平静,接下来的报复就约会如暴风骤雨般猛烈。 钟灵瞧见他们什么都没说就走了,还在那里好奇呢。“这两人是脑子秀逗了还是怎的?都没见找咱们讨句公道。” 封敬卿哼一声,“我的威武将军死了,我还没跟他们讨公道呢,谁还敢跟我讨公道了?” 他说着,又道:“你有没有觉出来刚才那小子有点眼熟?” 钟灵点头,“确实挺眼熟的。” 就那股子狠劲,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一个书生装扮的小子,还穿着举子的衣服呢,这看起来倒像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尤其是那手杀狗的手法,当真稀奇的很呢。 他喃喃自语,“到底在哪儿见过这人呢?” 封敬卿也在想,到底在哪儿见过这么一个狠戾的小子额? 装人的马车上装着一条死狗,车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刺激的人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张明长揉揉鼻子,“咱们真要把这狗尸放在车上吗?” 郭文莺白他一眼,“那难不成你扛回去啊?” 张明长忙道:“我不是这意思,就是想说这东西血呼啦的,咱们真的要带回去?” 郭文莺哼一声,“横竖狗肉比狼肉好吃多了。” 原来在西北的时候,他们没粮食吃,饿得嗷嗷直叫,听到旷野上狼嚎声,馋得哈喇子都能下来了。那时候若是谁能打一只狼回来,那不知多少人疯着抢呢,让他们这些馋嘴士兵驻扎着,附近的狼都少见的很。偶尔有一两只出没,看见了人也是跑得比兔子都快,那是被他们给打怕了。 狼肉粗糙,确实不如狗肉好吃,就当是给她今天受惊一场的弥补吧。 他们一路回到府里,郭文莺当即叫人把狗尸搭进了厨房,片了肉开始做起狗肉火锅来了。 玉碗公主在听说有狗肉吃立马从房里跳了出来,她胆子也大,看见那血呼啦的尸体也不觉害怕,还用小手指捅了几下,笑道:“娘亲,这狗是你杀的吗?” 郭文莺笑起来,“自然是我杀的,等回头我把这杀狗的法子教你好不好?到时候咱们两个拿着火铳和弓箭上西北猎狼去。” “好。”玉碗公主欢快地笑了,笑得眉眼弯弯好似天上的月亮。她抿嘴道:“娘亲,路叔叔说了,西北的狼已经叫你们打尽了,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去打吧。” 郭文莺笑着摸摸她的头,“行,换个地方就换个地方。” 路唯新自小就特别喜欢玉碗公主,因为她和郭文莺的脾气特别像,再加上他又是玉碗公主的武教师父,两人经常在一起习武,会跟她扯一些闲篇也不奇怪。 不过这会儿想起路唯新下马车时说的话,心里还真有点戚戚的,她是和封敬亭闹别扭了,也不想做这个皇后,但并不代表她就得和个男人私奔吧?这小子做事向来只凭一时冲动,她要真跟他跑了,留下他爹在京城,皇上一怒之下,第一要杀的就是路怀东了。 看来等这边事办完了,她还是赶紧带玉碗公主离开京城才是。 厨房里炖了一锅狗肉,又精选了一块肉片成薄片做了狗肉火锅,正准备开吃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敲门声。 张明长让人去开门,只见高淳跑了进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被扶着的正是李玉。 高淳也顾不上行礼,直接道:“张大人,李玉回来了。” 张明长自也看见了,走近几步,见李玉浑身上下都是血,似乎被打得不轻,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他皱皱眉,“这是在哪儿找到他的?” 这几日他们满城搜索了许久都没找到李玉的踪影,也不知到底让人藏哪儿去了。 高淳道:“我今天回客栈的时候,在客栈门口发现的,当时有许多人围观,地上躺着的就是李玉。我一想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身上的盘缠也用尽了,就想着把他带到这儿来,好歹张兄看在同门一场,能救他一条性命。” 李玉的伤势确实不轻,这会儿也耽搁不得,张明长忙叫人把他扶到客房,又让下人赶紧去把医馆的大夫找来。 等把李玉安顿好了,高淳搓了搓手,笑道:“张兄,李兄这般情况,我也不可能独自回乡的,不如在张兄这儿暂住些时日,一边等着放榜,一边等李兄康复如何?” 张明长是真不想让他们住在宅子里,若宅子只有他一个人也罢了,有了郭文莺和玉碗公主在,真不敢再让闲杂人住进来。但人都已经来了,还有一个伤势这么重的,若是现在就把他们赶出去,未免不仁义。他和李玉不仅是同门,还是同乡,真做不出这等事来。 正犹豫之时,郭文莺从房里出来,招呼道:“火锅已经上桌了,还不快进来吃?” 说着又不忘对高淳一笑,“高兄也一起来。” 那个帮着抬人的是客栈的伙计,张明长打发了几钱碎银子就叫他走了,随后和高淳一起进了饭厅。 这会儿桌上摆了一大盆炖肉,泛着油花花的光,还有一只黄铜火锅,锅中高汤已经烧开了,一个小女孩站在椅子上,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肉片,正往火锅里夹肉呢。 高淳看那女孩甚是可爱,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夹袄,头上梳着小抓髻,一张脸小脸红扑扑的,再配上高挺的鼻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看。尤其跟个小大人似得,不用别人伺候,自己都敢在沸腾的锅子里放肉了。 他不禁微微一笑,“张兄,没想到你已经成亲了,还生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儿。”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七章 前因 他说着也不等人介绍,顾自走到封玉儿跟前,笑眯眯问道:“小可爱,你叫什么啊?” 封玉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瞅他一会儿,忽的笑起来,“我叫玉儿,小哥哥,你叫什么啊?” 这一声“小哥哥”,把高淳美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他自来觉得自己长了张娃娃脸,比同龄人看起来都年轻许多,平日里也特别以此为傲,这被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叫哥哥,哪有不欣喜之礼? 他搓着手,兴奋道:“小妹妹,你长得真好看。” 封玉儿眨眼,“小哥哥也好看。” 她自小就是在宫里长大的,别的经验没有,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却是很强的,想哄一个戴书生高兴,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高淳乐得不行不停夸赞她,还笑着对张明长道:“张兄这个女儿真是好,若不是年纪太小,我都想给张兄做女婿了。” 张明长哼一声,这个高淳真是一点分寸都没有,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也亏他活了这么大没叫人给打死,也万幸了。 他道:“这不是我女儿,我还没成亲呢。” 还好郭文莺没怎么介意,在旁边笑眯眯的给玉碗公主夹菜,把涮好的狗肉一片片送进她的小嘴里,两人吃得欢实,根本没注意这边两人在说什么。 张明长暗吁口气,对高淳道:“高兄还是少存这份心思,坐下来吃饭要紧。” 高淳却还在纳闷,“不是你女儿,那是谁女儿?难道是这位张兄的?” 张明长懒得搭理他,坐在郭文莺旁边帮着往火锅里填炭伺候起来了。 高淳讨个没趣,也不敢再问,只是拿眼偷偷瞧着这三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心说这三人到底什么关系,怎么瞧着倒瞧不明白了? 吃过晚饭,让小丫鬟把封玉儿带下去玩,厅里备上茶,几人开始商量正事了。 郭文莺道:“此事确实蹊跷的很,李玉与人没什么冤仇,怎的就让人给打成这样了?” 张明长道:“怎么也得等李兄醒过来再说吧。” 这会儿大夫已经来了,他们跟着一起去后面客房探看。 李玉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着,那老大夫把了把脉,低声道:“伤的虽重,却也无大碍,索性没伤到筋骨,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高淳忙问:“那他怎么还不醒啊?” “会醒的。”老大夫说着从医箱里取了一根针出来,对着李玉身上的穴道扎了上去,轻轻捻几下,然后一点点慢慢往里推。 京城最好的医馆回春堂的大夫,其医术自然不一般,他又连下了四五针,不到盏茶功夫,李玉就悠悠醒转了。 高淳忙过去握住他的手,“哎呦,我的兄弟唉,你可算醒了,还真怕你这口气背过去,再也醒不来了。” 李玉看看四周,又瞧瞧对着他的几双眼睛,心里诧异,“我这是在哪儿啊?” 高淳还没开口,那回春堂的老大夫站起来,道:“醒了就没什么事了,他也是几日都没吃过饭,又滴水未进,才会昏迷,回头给他灌点米汤,再吃上几幅药就能见好了。” 自有下人带他下去开方子,随后去抓药、煎药。 等把老大夫送走了,高淳忙又回来,把李玉从床上扶起来,又给他身后垫了一个厚垫子,低声问道:“李兄,你快点给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啊,这些时日可把咱们给急坏了。” 他说着也不等人介绍,顾自走到封玉儿跟前,笑眯眯问道:“小可爱,你叫什么啊?” 封玉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瞅他一会儿,忽的笑起来,“我叫玉儿,小哥哥,你叫什么啊?” 这一声“小哥哥”,把高淳美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他自来觉得自己长了张娃娃脸,比同龄人看起来都年轻许多,平日里也特别以此为傲,这被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叫哥哥,哪有不欣喜之礼? 他搓着手,兴奋道:“小妹妹,你长得真好看。” 封玉儿眨眼,“小哥哥也好看。” 她自小就是在宫里长大的,别的经验没有,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却是很强的,想哄一个戴书生高兴,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高淳乐得不行不停夸赞她,还笑着对张明长道:“张兄这个女儿真是好,若不是年纪太小,我都想给张兄做女婿了。” 张明长哼一声,这个高淳真是一点分寸都没有,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也亏他活了这么大没叫人给打死,也万幸了。 他道:“这不是我女儿,我还没成亲呢。” 还好郭文莺没怎么介意,在旁边笑眯眯的给玉碗公主夹菜,把涮好的狗肉一片片送进她的小嘴里,两人吃得欢实,根本没注意这边两人在说什么。 张明长暗吁口气,对高淳道:“高兄还是少存这份心思,坐下来吃饭要紧。” 高淳却还在纳闷,“不是你女儿,那是谁女儿?难道是这位张兄的?” 张明长懒得搭理他,坐在郭文莺旁边帮着往火锅里填炭伺候起来了。 高淳讨个没趣,也不敢再问,只是拿眼偷偷瞧着这三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心说这三人到底什么关系,怎么瞧着倒瞧不明白了? 吃过晚饭,让小丫鬟把封玉儿带下去玩,厅里备上茶,几人开始商量正事了。 郭文莺道:“此事确实蹊跷的很,李玉与人没什么冤仇,怎的就让人给打成这样了?” 张明长道:“怎么也得等李兄醒过来再说吧。” 这会儿大夫已经来了,他们跟着一起去后面客房探看。 李玉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着,那老大夫把了把脉,低声道:“伤的虽重,却也无大碍,索性没伤到筋骨,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高淳忙问:“那他怎么还不醒啊?” “会醒的。”老大夫说着从医箱里取了一根针出来,对着李玉身上的穴道扎了上去,轻轻捻几下,然后一点点慢慢往里推。 京城最好的医馆回春堂的大夫,其医术自然不一般,他又连下了四五针,不到盏茶功夫,李玉就悠悠醒转了。 高淳忙过去握住他的手,“哎呦,我的兄弟唉,你可算醒了,还真怕你这口气背过去,再也醒不来了。” 李玉看看四周,又瞧瞧对着他的几双眼睛,心里诧异,“我这是在哪儿啊?” 高淳还没开口,那回春堂的老大夫站起来,道:“醒了就没什么事了,他也是几日都没吃过饭,又滴水未进,才会昏迷,回头给他灌点米汤,再吃上几幅药就能见好了。” 自有下人带他下去开方子,随后去抓药、煎药。 等把老大夫送走了,高淳忙又回来,把李玉从床上扶起来,又给他身后垫了一个厚垫子,低声问道:“李兄,你快点给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啊,这些时日可把咱们给急坏了。” 正文 第六百六十八章 料定 李玉又道:“我当时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好好的他们抓几个举子做什么?还都是一些才华出众,颇有盛名之人。” 高淳笑道:“那说起来你也是名人了?” 李玉哼一声,“什么名人,我猜度着多半是因为那日我把那个四川人给难为住了,才惹下的祸端,那四川人也在里面,都让人给打得脱了形了。” 张明长问:“那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李玉道:“什么逃出来,不过是被人放出来的罢了,九天时间里咱们每天只有一碗米汤喝,维持着不至于让咱们渴死饿死,不出人命罢了。本来咱们也想逃的,可浑身没有力气,看守的又紧,试了几次谁也跑不掉。再加上已经误了科考,再回去也没有丝毫意思了,便都认了命了。后来等科考完,那些人约莫觉得咱们没用了,就把人都给放出来了。” 张明长听着,心道,果然叫郭文莺给料对了,这些人绑架他们都是有目的的,想必跟科举考试也是有关联的。结合考场的一些情况,综合来看,这是一次大规模的,人为的科考作弊案,想必其中牵连的人不在少数。 这又让郭文莺给说对了,她说,“南齐人的脾气就是这样,要么不作案,要做就是大案,总要有组织,有纪律,有规模,不弄出点浩大声势来,是不肯罢休的。” 而这一回又再次证明了她的乌鸦嘴有多么可怕,这么大的科考案一旦捅出来怕是又要破了天了。朝廷刚消停了几年,这又出了这么大事,说起来他这个吏部侍郎也难辞其咎啊。 当日天色太晚,也容不得详谈,等到次日天明,张明长才去找郭文莺,把昨晚问话的情况一一说了。 郭文莺叹口气,“我就料到会是这种情况,这般有组织,有纪律,想必其中所牵连的人不会少,既然到了这种地步,那就干脆想办法捅出去得了。” 左右这天下姓封不姓郭,总得叫那些姓封的头疼头疼才好。 张明长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郭文莺让他靠近一点,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张明长跟着她的时日也不短了,自然了解她的脾气,闻言不由一叹,看来她在宫里住了几年,身上的一些秉性一点都没变。瞧出的这主意,真是个个阴损啊。 他叹口气道:“娘娘,您这真是不打算给人留活路了啊。” 郭文莺哼道:“留什么活路,这也是我下手,若是叫你小子出主意,不定比我这招损多少呢。” 张明长摸摸鼻子,心说,自己什么时候损了?他一个热血可爱的小青年,明明是被她给带坏的好不好。是谁从前一天到晚教导他,做人不能太死板,让他油滑一点没坏处。他最多就变得滑头了一点罢了,和阴损不沾边吧? 他自摇头晃脑的叹息着,郭文莺已经出门去了,她是要去见路唯新的。 按照她的计划,高淳尚在张府里,张明长就可以通过高淳联络一些在考的举子,上顺天府告状去,十几个举子被人绑架了九天,顺天府没有理由不管的。 若是他们不管倒也好了,正好借机闹事,在京城造出点声势来。 按照郭文莺的想法,这些文人是最经不起挑拨的,年轻的血气方刚,年老的自视甚高,哪一个都不是肯低头的主。为了什么国家大义,一个个抛头洒热血,都不畏死的很。 翻遍中国近代史,就是靠着学生运动起家的,这是一个以学生为主体的、具有一定的诉求的群体性活动,发源于南宋时期,在近代达到高潮。只要利用的好,造的声势和舆论够大,别说让科考重考了,就是皇上的朝堂上都得晃三晃。 而这才是郭文莺的最主要的目的。 也是她这几年在宫里待着相夫教子,不怎么出来了,别人都当她好欺负了,一个什么狗屁夏美人都敢欺到她头上来了。她先把封敬亭整一把,回头再收拾那个什么夏美人。 从张府里出来,郭文莺一直愤愤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总归是心里不痛快。或者因为想起了封敬亭吧,总归想起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上了马车,直接奔路府而去,路唯新这几年也没自己开府,不是他不想开,而是他爹不乐意。 他爹一个老光棍,他一个小光棍,两个光棍整天在一起就够觉得宅子宽敞了,再分了府,干脆都单着过得了。 这些年路怀东为了路唯新的婚事没少费工夫,不过这小子也是一股拧劲儿,谁也看不上。后来他老爹也是没办法了,才让人从红香楼那种地方赎了个花魁出来,又给他下了药,才勉强给他破了处。 不过也因为这事父子俩很是闹了一场,有好长一段时间别人都当成笑话来听,说路家父子俩是奇葩,老子给儿子下药的天下少见。又说路将军的儿子路小将军,只能靠下药才能玩女人,没准是不行,或者干脆就喜欢男人。 事后关于路唯新是个断袖的传闻也在京城里很是传了一段时间,封敬亭为此还专门下旨,禁止官员们乱传闲话,此风才止住了。 饶是如此,一提起路唯新的大名,许多人都捂着嘴偷偷笑,硬生生把一个锦衣卫副指挥给闹成了笑话。 不过路唯新倒是不怎么在意,依旧我行我素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偶尔和朋友一起喝个花酒,也从不在妓楼里留宿,倒被人奉为“南齐好男人”。 郭文莺从马车上下来时,路府大门紧闭着,她上前拍了几下门,才有一个下人探出头来,睃了她一眼,冷冷道:“请回吧,咱们将军说了,今天不会客,谁来也不让进。” 郭文莺道:“我是来找指挥使路大人的。” 那门房又睃她一眼,“咱们将军又说了,尤其是来找指挥使大人的,更不让进。” 郭文莺好笑,这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怎的路怀东倒把路唯新给关起来了? 若是从前以她和路家的关系,别说进门,直接往里闯都没问题,可是现在她只是一个新科的举子,实在不方便在将军府里横冲直撞的。这可如何是好呢? 正文 第六百八十九章 招亲 正寻思着怎么往里去呢,忽然长街之上来了一辆马车,那马车甚是招摇,其招摇之处不是车身多华丽,侍卫随从多么多,而是车前车后的十几条狗,一只只呲牙咧嘴的恶犬。 看见这辆车,郭文莺顿有想骂一句,“他妈的——” 自己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出门两天,两天都碰到封敬卿。爷老子的,这王八蛋闲着没事,一天到晚的带着狗在街上瞎混什么? 那些狗鼻子当真灵敏无比,离着老远便又对她扑了过来,她正要拉开架势再来一场恶斗,却忽然听到一阵哨声,似乎是从车里发出的。 哨声过后,那些扑来的狗又一只只跑了回去,围着那辆马车来回打转转。 封敬卿从车上走了下来,今天应该很是捯饬了一番,换上一身绣着金丝银线的锦服都,头发高高挽起,别了一只金簪,腰上挂着十几只香囊,手中还摇着一把乌骨金扇,同样是金色,穿在他身上半点不显俗气,他宛如一块无瑕美玉熔铸而成玉人,那么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之感。 他走到郭文莺面前,低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今天又看见公子了。”他身上该是熏了香,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一缕清新的薄荷气息,闻着甚是好闻。 说起来这位五王爷模样长得还真是不错的,和封敬亭有点不相上下的感觉,只是他平日里没有正形的时候多,看起来就有点不着调了,每日吊儿郎当的,玩鸟斗狗的,混没个王爷样。不过今日,倒似乎有些格外不同呢。 郭文莺也不知是不是脑抽了,吸了吸鼻子,居然鬼使神差的冒了句,“王爷,这莫不是要去相亲去吗?” 封敬卿一怔,随后大笑了起来,“虽不中亦不远矣。今天确实有人相亲,不过却不是我,而是另外之人。” 郭文莺也知道自己不该跟他说话的,可心里又忍不住好奇,问道:“是谁要相亲啊?” “当然是这府里的少主人了。”封敬卿手里乌骨金扇往前一指,正指的是路府的大门。 郭文莺有些诧异,“今天是路大人相亲吗?” 封敬卿“噗嗤”一笑,忽觉得她瞪大眼睛的样子十分可爱,他手里扇子翻了个个儿,正搭在她的肩上,笑道:“不然你以为呢?路将军为什么不让人进去,就是怕这位路指挥使突然跑了。” 他说着眨眨眼,“怎么?这位公子可要本王带你进去吗?” 郭文莺自然知道他能进去,路怀东虽然横了一点,可架不住封敬卿比他还横,不仅横,还喜欢耍无赖。他在京城里绝对是个要命的存在,谁也不敢跟他硬扛上,这位爷不按牌理出牌的厉害,谁敢拦着他,他就真有可能跟你玩阴的。你妈的阴不死你。 她深知他的脾气,怕漏了行踪,也不敢跟他接触太多,忙道:“不敢不敢,小人一届草民,怎么和王爷为伍,王爷自去便是。” 她转身就要走,封敬卿又哪容得她离开,一个闪身就到了她面前,伸手去抓她的腕子,嘴里还笑道:“公子,这样没什么,就跟本王一起进去吧。” 若不是深知封敬卿的脾气,此时她还真以为他转为喜欢男人了,居然对她纠缠不休,不依不饶的,这到底要干什么? 她的手腕被他抓住,一时也动弹不得,低喝道:“你放开我。” “不放。” “放开。” “不放。” 这一幕有点眼熟,很像是从前在长公主府里发生的。 郭文莺忍不住叹息一声,她深知这人犯起混来谁也惹不了,便道:“好,好,我跟你一起进去,你放开我行了吧。” 封敬卿这才放开了手,嘻嘻一笑,“娇娇,这样才乖嘛,否则让爷动了手,可就不体面了。” 郭文莺气得想骂街,心说,你爷姥姥的,你他妈才是娇娇呢,你们全家都是娇娇。哥哥不是东西,弟弟也不是东西,这姓封的有都喜欢管人叫娇娇的习惯吗? 封敬卿也不管她骂什么,只拽住她的袖子强拉着她往前走。 到府门前时,刚才那个家丁又探出头来,不耐烦道:“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吗?咱们将军不见客,小将军也不见客,两位还是请回吧。” 他这气势也都吓得躲了,谁敢不怕死的往跟前奏啊? 他们很容易进到内院,问清楚路怀东和路唯新的所在,直接奔后面的凌轩院去了。 那是一间还算清静的院落,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有三间垂花门楼,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院内小小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内又是一个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再走出去几步,后院墙下忽然开了一条缝隙,有一道清泉,不过尺许,耳中能听到流水潺潺,泉水岸边景色清丽,甚是赏心悦目。 这么精致小巧的院子,让人一看就觉心情舒畅,再看见满院莺莺燕燕的美人,更是勾起几分兴奋。 那扑鼻的异香喷过来,配上一张张美丽的娇颜,真是好闻又好看。 郭文莺忍不住叹息一声,这路怀东为了他儿子早日娶上老婆,他早日抱上孙子,真是煞费了苦心啊。 封敬卿身份贵重,早就有人禀报了路将军了。 他们进了院,在仆人的带领下进了其中一间精室。 封敬卿也不答话,突然抬起脚来对着那家丁膝盖骨就踹了一脚,他是练武之人,脚力极大,顿时就把家丁给踹趴下了,躺在地上半天也起不来了。 他连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拉着郭文莺进了大门。 今天的路府应该被着意拾掇多,到处都弥漫着粉嫩的春天气息,到了院中只觉异香扑鼻,奇花异草遍布,当真是好个春色无边。 有封敬卿带着也没人敢拦他们,便是拦住了,也被封敬卿给踹远了。府里认识他的人不少,便是不认识的瞧见 他们进门时,路怀东正指着路唯新的鼻子大骂 正文 第六百九十章 娶妻 他们进门时,路怀东正指着路唯新的鼻子大骂:“爷老子的,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你活了都二十五六了,还这么不着调,你不着调没事,好歹给我生个孙子啊。你这般单着不找女人,不成亲,到底什么意思?” 路唯新坐在一边,手里捧着大饼卷肉,吃得正带劲呢,一边吃一边舔着手指头,那模样甚是满足,对路怀东的唠叨倒好像充耳不闻。 路怀东气得要死,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居然这么不听话,真是气死他了。 他冷笑道:“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的是谁,若是她在这儿劝你成亲,你也不听吗?你信不信我进宫去把人给你请回来?” 路唯新抬了抬眼皮,“你去啊,去啊,横竖你也请不到。”反正郭文莺也不在宫里了,而他马上要和她一起离开京城,再理这些莺莺燕燕的女人做什么?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轻咳一声。 两人说话时都全神贯注想驳倒对方,谁也没注意到门口站着人呢。 路唯新一回头,看见郭文莺,不由笑起来,“你是来找我的吗?” 郭文莺点点头,她怕被身后的封敬卿看出来,也不敢多说话。刚才那声轻咳就是她发出的,怕路唯新再说出什么话,赶紧止住他的话头了。 即便如此,封敬卿还是挑了挑眉,这人居然和路唯新这般熟悉,只看路唯新的神情语调就知道他和眼前之人的关系不一般。 路怀东见儿子起身要走,忙拦住了,“你不能走,外面还有那么多女人等着你,你怎么能一走了之?” 路唯新嘻嘻一笑,“反正她们看中的也不是我,而是路家的门第,爹的爵位,一嫁进来就能当家主事。爹与其操心我的婚事,倒不如自己娶一房算了,那些女人想必也很想当路家的太太的。” 路怀东怒吼,“你个小王八崽子,敢消遣你爹了?”他把鞋脱下来,对着路唯新就扔了过去。 路唯新又怎么可能让他打到,嬉笑着躲开了,道:“我说爹啊,你赶紧给我娶个后娘,再生个儿子就好了,也省得被我给气死了。” 路怀东大骂,“兔崽子,兔崽子,不肖子孙啊。” 路唯新笑着跑了出去,脸上一点也没有被老爹打的窘迫。 郭文莺在旁边看着,不禁微笑起来,这么多年了,路怀东的脾气还是一点都没变,难为路唯新已经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了,居然叫他爹拿鞋扔出去,他还一点也不介意。 她拿起路怀东的鞋给他扔了回去,路怀东也不禁多瞧了她几眼,“咦,你这娃儿瞧着眼熟啊。” 郭文莺对他笑笑,也没说话,紧跟着路唯新走了出去。耳听得后面路怀东还在那儿骂,“小兔崽子,小兔崽子——” 封敬卿从后面追上来,一脸好奇的看看她,又看看路唯新,满脸兴奋道:“你和路大人什么关系啊?” 郭文莺没理他,他就是一个搅屎棍子,还粘人的很,这是打算一路跟着他们吗? 他们出了门,外面那些女人瞧见都蜂拥了过来,嘴里叫着:“大人,大人,路大人,路小侯爷。” 这些女人自然也不是什么豪门大户的千金小姐,真正的豪门怎么可能把女儿送过来给他们这么挑选?这又不是菜园子里挑菜,还不够掉价呢。 这些也不过是一些小官或者商户家的女儿,小门小户的想攀上路家这棵大树,当上路府夫人,自然要使尽浑身解数。 路唯新坏笑一下,对那些女子道:“其实吧,这回想要娶亲的是我爹,他年纪大了,脸皮又薄,所以才用了我的名义。你们巴着我,不如去里面跟我爹好好商量一下,没准能做了侯夫人,成为这个家真正的女主人。” 那些女人也真是听话,立刻向屋里冲了过去,里面顿时传来路怀东的怒吼之声。 他怒瞪着这一个个花朵般的女孩,突然又笑起来,或许路唯新这小王八崽子说得对,与其等着他为路家传宗接代,倒不如干脆自己娶几个,搞大了肚子,生个小子,谁还管得了他啊? 这会儿路唯新已经出了府门,到了外面对郭文莺道:“咱们去哪儿?” 郭文莺看他一眼,又看看封敬卿。 路唯新好像这会儿才看见封敬卿似得,对呲牙,“哟,王爷,真是好闲啊,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封敬卿撇嘴,“合着路大人眼睛是长在眼眶外吗?这么久才看见我?” 路唯新哼一声,“我对不喜欢的人从来都是视而不见的。” 在这京城里也只有他敢和封敬卿这个王爷这么说话了,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又是圣眷正隆,他还真没什么可怕的。他爹更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对封敬卿这个只领了空闲,没什么实际职权的王爷自然也不用低三下四的。 封敬卿也素来知道他的脾气耿直,只是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是让他没什么面子。 他笑道:“路大人真会开玩笑。” 路唯新脸色一正,“我不会开玩笑,我说的都是实话,还请王爷不要跟着咱们了,咱们还有事要做,恕不奉陪。” 他说着拉起郭文莺就上了马车,也没理封敬卿在下面气得干瞪眼。 郭文莺心里爽极了,好久没看见封敬卿吃瘪了,往常她顾着身份,总要给这小叔子留几分颜面,从没痛快的骂过他几句。 不过这回有路唯新给她长脸,倒让她心里痛快了不少。 上了车,路唯新道:“咱们去哪儿啊?” “去查科考案,今天张明长已经指使那些举子去京兆尹衙门告状了,你这些锦衣卫也别闲着,叫他们都起来,怎么也得闹出点动静出来。” 路唯新道:“没有皇上旨意,这些锦衣卫怕是不好查那些文官的,你也知道现在南齐有点重文轻武的意思,若是轻易动了文官,怕是不好交代的。” 郭文莺笑起来,“说你笨还真是笨了,你不会找理由吗?这活人还能叫尿给憋死?你们那些锦衣卫一个个可不是吃素的,理由想不出来吗?”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一章 抓人 路唯新笑道:“找不出来怎么办?我就是笨,你也知道我这锦衣卫当得多不称职,这些年皇上不知道有多想换人当的,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这才留了我到现在。何况我只是一个副使,真正的正主可是徐大人呢。” 郭文莺道:“行了,你那点鬼心眼我还不知道吗?锦衣卫是得罪人的差事,这两年你办差不认真,收敛锋芒也是对的,毕竟你们路家都是皇上亲近之人,差事办得好也罢,办得不好也罢,这份恩宠也少不了,实在没必要争强好胜的。不过这一回,你这件事做成了,你这锦衣卫指挥副使肯定也当得差不多到头了,正好把这职位卸了,上军营里待着去,也好过这京城中的各种乌烟瘴气。” 路唯新点点头,“还是你最懂我。” 两人说着话,马车已经停在了锦衣卫所,路唯新进去拿了趟东西,才又上来了,说道:“我找了几个心腹的,让他们帮着盯着这几日考官们的动静,等有了消息我再告诉你。那么接下来咱们该做什么?” 郭文莺知道,接下来就该策动这些举子们大闹一场了,她自不方便出面的,不过李玉倒是好口才,只是他身体虚弱,得靠人扶着才能出得了门。但是这样也好,这样更有说服力,更能引起举子们的同情心就是。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把科场舞弊的消息散发出去。 路唯新道:“这个也不难,我在京中多年,三教九流的朋友也认识一些,自来茶馆酒肆都是最好的宣传之地,只要锦衣卫造点声势出去,就不愁别人不信以为真。” 自来科场的事是最见不得流言蜚语的,像不像三分样,被人一宣传,不管真的假的,朝廷都会派人详查的。 郭文莺点头,她预计在放榜那天搞一场声势大的,只是到时候还得让巡防营的人和锦衣卫一起配合着。如果这些人不配合,先把这些闹事的举子抓起来,闹没几下子便没了,这也没什么意思了。 两人计划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近午了,路唯新便带着她去附近的一家酒楼里吃饭。 郭文莺进宫几年,已经好久没在酒楼里吃过饭了,京城的越香楼的菜也是有名的,倒让她吃得十分欢快。只是一抬眼,忽然看见封敬卿就坐在不远的地方,还对他们摆了摆手,那笑容真是要多可恶有多可恶。 郭文莺皱皱眉,心说这人也真是阴魂不散,是一路跟着他们还是怎的?怎么竟然也到这儿吃饭来了? 有心想把这人甩掉,忽然又想到,封敬卿又不是傻子,没准真叫他看出点什么来。与其等着他提前向皇上那儿告上一状,倒不如先把他拉下水再说。 她虽然讨厌此人,不过该做同盟的时候还得做同盟,该陷害的时候也得陷害,她若不往他头上也扣个屎盆子,岂不是对不起他在街上放狗咬她的事? 她笑着也对他招了招手,那模样甚是无礼,封敬卿居然没生气,反倒笑眯眯地持着酒壶走了过来。道:“没想到又在此看见两位,真是好巧啊。” 郭文莺心说,巧个屁啊,你还真不知道盯了咱们多久呢。嘴上却道:“王爷说的是,确实好巧。王爷也在这儿吃饭吗?” 这纯粹是没营养的话,既然看见了,那肯定是在这儿吃饭,难不成在这儿屙屎吗? 封敬卿这会儿倒是难得的好脾气,笑道:“是啊,我也在这儿吃饭,这儿的菜不错的,尤其是油焖大虾,很是不错。” 郭文莺也点了油焖大虾,便夹了一个放进他碗里,“那王爷多吃一点。” 封敬卿挑了挑眉,既不嫌弃,倒也没有受宠若惊的样子,只道:“不知这位公子贵姓啊?” 郭文莺笑道:“免贵姓张,张步提。” 封敬卿顿时眉毛挑的更高了,傻子都知道这是个假名,张步提?明显是不想跟人提起她的名字嘛。不过这会儿倒更增加了他的几分好奇,心里想着此人到底是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若真是了,那事情可就好玩了。 他故意问道:“不知你们今天这半日都在做什么?” 能问出这句话,就知道他跟着他们不是一会儿半会儿了,郭文莺也不生气,只道:“咱们虽然与王爷萍水相逢,但也是一见如故,不知王爷可否能帮个小忙?” 封敬卿道:“什么小忙?” “就是三日之后朝廷放榜,王爷能不能帮着助助声势?” 封敬卿道:“助什么声势啊?” “等到了那一日自会告诉王爷就是了。” 她故意卖了关子,真难得封敬卿居然也没再问下去,反倒给她夹起菜来。 “来,来,陈公子也多吃一点。” 一个王爷给一个新科的举子夹菜,这事本身就有一些古怪的。不过她也是有些古怪,她一个举子,不巴结着王爷,却对王爷如此无礼,也实在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该干的。 两人对着夹了几下菜,脸上的笑容真是虚伪无比,路唯新在旁边看着,不由轻咳一声,心说,你们当我不会夹菜吗? 他也拿了公筷给郭文莺夹菜,嘴里还说着:“张兄弟多吃一点,吃饱了才好为朝廷做事。” “多谢,多谢。” 两人拼命给她夹菜,不一会儿郭文莺就有些吃撑了,满满的打了个饱嗝。 等从酒楼里出来的时候,她只能挺着肚子,步子都不会卖了。此时她深切领会到海事宫外的饭菜好吃啊,宫里那些御厨做的饭菜,真是寡淡无味,不好吃的很啊。 路唯新把郭文莺送回张府,才独自走了。接下来的事每一项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三天之后,就是放榜的日子了。 这一日风和日丽,阳光暖暖的照在人身上,真是舒服又舒爽。 今早来看榜单的人很多,还没到贡院门口呢,路就被堵住了。 他们的马车进不去,只能在附近停下来,靠两腿往前走去。 此时贡院门口早就聚集了许多人,大部分都伸着脖子在看榜呢,虽然榜文还没贴出来,一个个却有些等不及了。 正文 第九百九十二章 内弟 郭文莺从马车上下来,对张明长道:“都安排好了吗?” 张明长笑笑,“自然安排好了,只要你不反悔,保证是一场好戏。” 郭文莺点头,别的不求,只要这场戏够好看就不枉她在京城多留这一段时间了。 她和张明长进了一家离贡院最近的茶楼,此刻茶楼里已经坐满了等着看榜的人。找了半天也没寻到一张空桌子,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叫道:“这不是张大人吗?来,来,一起坐坐吧。” 张明长转头一看,那人乃是礼部的一个官员,名叫林凤阁,与他关系说不上好,却也说不上坏,却不知他怎么偏偏招呼他了? 在那官员身旁还坐了一人,一身青布长衫,并不如何华丽,眉宇间又有刚毅之色,他长得很白,尤其一双端着茶碗的手,光洁修长,指甲圆润饱满,泛着健康的粉红色,非常好看。 郭文莺第一眼看见此人,就觉得此人很一般,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茶楼里这么多人,唯一让她觉得眼前一亮的就是他了。 别人盛情相邀也不好推拒,两人就坐了下来,有人小二过来倒上清茶,又拿了细点,伺候的倒也殷勤。 林凤阁道:“张兄怎么今日得了闲,来凑这热闹了?” 张明长笑道:“这不也是我一个亲戚参加考试嘛,跟着他一起看榜罢了。”他说着一指郭文莺,“这是我的内弟,张步提。” 郭文莺站起来,倒是有模有样的行了礼,“步提见过两位大人。” 林凤阁笑着点头,“张大人这位内弟真是好个相貌。” 张明长没说话,郭文莺的相貌自然是绝好的,无论男装的她还是女装的她都一样吸引人。就算易了容,在整个茶楼里也很难找出可以和她媲美的来。 郭文莺看了一眼那个一直没说话的青衫男子,不由道:“不知这位大人是哪位?” 那青衫男子微微一笑,“我不是什么大人,不过一届布衣罢了,平日里没事做几句歪诗,有个小名声罢了。” 林凤阁笑道:“真是对不住了,刚才忘了给两位介绍,这位就是京城近两年来名声最健的大诗人袁一搏。他做的诗就连当今皇上都赞不绝口呢。” 郭文莺倒是想起来了,记得有一回封敬亭拿着一首吟来吟去,说是此人才华横溢,当真做得一手好诗,堪比诗仙诗圣。 仙不仙圣不圣的牡丹倒不觉得,反正她自来对诗词歌赋没什么兴趣,也没往心里去,此时想来莫不就是提的眼前之人吗?观此人相貌,也真是长了一副好皮囊,虽算不得绝色,却比当初的方云棠也丝毫不逊色。 想到曾经那个衣服上绣了许多青竹的少年,心中微有涟漪,她似乎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 就在她思念别的男人的时候,她自己的男子出现了。 看见楼梯口出现的那个身影,瞬间郭文莺心里的那个影子就被挤兑的不见了。她微微蹙眉,这一位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封敬亭走在最前面,在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齐进,一个却是封敬卿。 她曾跟封敬卿说过,让他在放榜之日到贡院一趟,只是他来就来呗,怎么把封敬亭也没到了来了? 她是不知封敬卿有多冤枉,他自然不想带着封敬亭的,不过是他刚下马车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皇上还赞他,说他越来越长进了,居然关心起国家大事了。 封敬卿在京城里人缘甚好,认识人也多,一上了楼便有人给他们让座。他们位置离郭文莺这一桌不远,只需要一抬眼就能瞧见他们。 本来封敬亭还没注意,封敬卿忽然抿嘴一笑,“四哥,那不是吏部张大人吗?那可是卢大人的得意门生啊。” 他嗓门颇高,张明长想装听不见都不行了,只能过来见礼,“见过四爷、五爷,齐大人。” 郭文莺心道,这封敬卿到底安的什么心?要是想着怎么拆她的台,她可不会饶了他。 封敬亭似乎精神并不怎么太好,郭文莺没在宫中,爱玩闹的玉碗公主也不在,整个宫里显得空落落的。太子性格沉稳,不爱笑,也不爱闹,尤其是郭文莺走后,更显沉闷了,每日只是跟老师读书,其余大多数时间都在发呆。 他也不说话,问他什么才答什么,问他可是想母后了,他却问:“父皇,母后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封敬亭顿觉扎心的很,他也真怕郭文莺就此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知道她的脾气吃软不吃硬,他也不敢搜查的太厉害,怕激怒了她,可这丫头怎的就这么狠心,就不想想儿子会想她,他也会想她的吗? 连日来一直有些吃喝不下,是以这会儿脸色看着有些差。 郭文莺却没敢多瞧他,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低着头吃糕饼,只想把自己埋进盘子里得了。她到底和封敬亭多年夫妻,彼此太快熟悉,若是认真打量,未必就认不出她。 此刻封敬亭道:“张大人怎么今日来看榜了?” 张明长忙把刚才那话又重复了一遍,说是陪内弟来看榜云云。 封敬卿笑道:“那把你内弟叫过来见见啊,有四爷这尊大佛在,还愁金殿之上的殿试吗?” 张明长笑道:“内弟文采一般,怕是连会试都不一定能中,这殿试之说更不敢想了,只不过今日图个心理安慰,若是考不中三年之后再来就是了。” 封敬卿挑挑眉,刚要说什么,突然听到楼下有人高喊一声,“榜贴出来了,榜贴出来了。” 许多人开始往楼下冲,张明长一见忙道:“两位爷,少陪了。” 说完拉起郭文莺也往楼下走。 封敬卿眯着眼看着两人身影消失,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封敬亭问他怎么了? 他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位张大人老大岁数还没成亲,有点古怪了。” 封敬亭自己有心事,也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道:“下去看榜去吧,今天气氛好像不大对啊。” 正文 第九百六十三章 造反 封敬卿也看出气氛不对了,他今天一下车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又看不出哪里不对,想到那日张步提跟他说让他放榜之日到贡院来,想必那人和路唯新已经计划了什么。 不过这都与他无关,皇上怎样,国家怎样,科考怎样,贡院怎样,和他有什么关系? 该头疼的是他的好四哥,可不是他呢。 齐进听皇上说“不对”,忙道:“爷,咱们要不要内廷侍卫们招来,以防有变?” 封敬亭点点头,皇上出门自然要带着内卫的,只是现在都散在人群中了。 他道:“等等再看吧,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 这会儿张明长已经和郭文莺跑到了楼下,人太挤,她只能抱住张明长的胳膊,以防两人走失。 张明长心中感慨万分,他刚来京城之时,也是放榜这日抓着郭文莺的袖子不肯放,没想到现在今日却是她来抓他了。 他低声道:“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郭文莺自然不是怕,只不过人挤得他喘不过气罢了。她道:“大约什么时候开始?” 张明长看看天,“估计时间差不多了。” 这两天李玉已经能出门了,他的口才极好,煽动能力也很强,只要放榜出来,那些举子们一看榜上无名,立刻就会爆了的,到时候砸了贡院的事都能做得出来。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呼声,有人叫道:“科考舞弊,让咱们这些举子都没了活路,还考什么试?总归都是有钱有权人玩的游戏罢了。” 有人附和:“对,都是有钱有权人才能高中,咱们穷人只能陪考罢了。” “我们不要陪考,我们要公平。”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呼声,“我们要公平——我们要公平——” “对,咱们向当权者去讨个公道去。” “对,进了贡院,去讨个公道。” 有人手抬起来,把贴在公告墙上的榜单就给撕了下来。顿时引起一阵欢呼声。 这些举子们已经被巨大的失落和义愤冲昏了头,再被人挑拨几句,瞬间失去了理智,叫嚣着往贡院大门冲去。 贡院本来就不是什么衙署之地,有重兵把守,门口三三两两站了几个兵丁,还有几个礼部的官员。 谁也没想到这帮举子们会发疯,遂不及防之下被人推了个跟头,官帽都滚在地上了。 他大叫着:“来人啊,救人啊,举子们造反了。” 话刚一出口,就被人把嘴给堵上。 高淳捂着那官员的嘴,对李玉道:“李兄,咱们怎么着?真要闯进去吗?” 李玉点点头,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错过这次科考,又得等三年,而三年之后的结果未必比今天好,他们为了前程只能拼一把了。 他挥了挥手,高淳放开那官员,两人一起向前冲了过去。 那杯抛在一边的礼部官员,立刻如兔子一般跑走了,一边跑一边叫着:“来人啊,来人啊。” 这会儿整条街都乱了起来,前来看热闹的人很多,可就因为人多,也就越发的乱套了。人撞人,人挤人,越发不知所谓。 封敬亭也被人挤得贴了墙,他一时动弹不得,也不禁有些恼怒,这些举子们怎的如此大胆,竟然敢造起反来了? 这时候外围的巡防营的兵丁想进来,可是人太多,根本挤都挤不动。姜斌站在外围手里拿着一根马鞭在手心里砸来砸去,力道又轻又重,但肯定不会把自己砸痛了就是了。 有营兵问道:“大人,咱们怎么着?要不要进去抓人啊?” 姜斌皱皱眉,“抓个屁人啊,你看这都成人粥了,有哪个能挤得进去啊?” 其实他也是早得了郭文莺的指示,让他睁一眼闭一眼,他自然不可能十分卖力就是了。只是听说皇上在这儿,总要免不了做场戏,显示一下自己很尽心尽力。 他停了一会儿,突然道:“冲,往里冲。” 副将问道:“怎么冲?” 姜斌抬腿就给了他一脚,“怎么冲?攻城会不会?佯攻,佯攻懂吗?” 那副将咧咧嘴,听说过攻城有佯攻,可往人群里怎么个佯攻法? 横竖现在那边人堵着人,他们也进不去,索性就在这儿稍微虚张声势一下就得了。 他高喊一声,“捉拿举子啊,举子闯贡院了,把他们都抓起来啊。” 这嗓门倒是挺高,却也没见什么动作,当真带着一帮人举着兵器虚张声势了。 张明长和郭文莺站在贡院不远的地方,两人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忙叫人放信号,让那些举子们往外撤,他们倒不是怕别的,只是一旦抓进监牢,免不了就是一顿毒打,闹出点动静就算了,不能做出无谓的牺牲。 信号放出去,那些举子开始往外跑。 高淳和李玉最先出来,走到张明长和郭文莺面前。 郭文莺道:“你们先走,记着,看见巡防营和锦衣卫没事,若是遇上穿别的衣服的兵丁绕着点,别人抓住了。” 两人点头,都知道他们这般是犯了大罪的,万一被抓住了绝对会脱层皮。 高淳手里还抓着那张撕下来的榜单,他正要拿着走,郭文莺道:“你把那个给我吧。” 高淳递了给她,随后和高玉去指挥那些举子逃跑去了。 也是因为提前做了准备,他们知道东边街上没有兵丁,都一股脑的往东边跑去。 这榜单郭文莺还没看过,也不知怎么让这些举子这么疯狂了,她展开一开,只见从第一名到第一百五十名果然都是一些贵家子弟,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怎的,她自己居然也在榜单之上,第八十名,差不多中间位置,不算靠前,也不算靠后。 她微微一笑,“看来我考的也没那么差啊。” 张明长看一眼,“行了,姑奶奶,赶紧跑吧,留在这儿等着被抓吗?” 郭文莺笑着把那榜单抛在地上,随后和张明长一起跑了起来。 这一幕隔得虽远,封敬亭还是看在眼里,他皱皱眉,“张明长说他那个内弟是谁?真的好大胆子,居然连朝廷放榜的榜文也敢丢在地上。” 正文 第九百六十四章 跑路 封敬卿在一旁笑道:“皇上,那些人都敢造反了,还不敢丢榜单吗?” 封敬亭哼一声,看看那些一个个磨蹭的好像乌龟爬的巡防营,顿时气更不打一处来。 “这些人都在干什么啊?” 封敬卿眨眨眼,“抓反贼啊。皇上没看见他们有多卖力吗?” 封敬亭顿时眉头皱的更紧了,抓个屁的反贼啊,都像他们这么慢,反贼早就跑得没了影了,到时候别说抓不到人,一个人毛都找不见。 他挥挥手,“去,把十二卫中的左右门卫和羽林卫调了来。” 齐进点点头,左右门卫和羽林卫都是皇上亲卫,都在就近护卫着,想把他们调过来也不难。可不知为什么,他就觉得事情特别不对劲,往常巡防营没这么菜的,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好像让人绑住了手脚似得,抓几个书生而已,竟然还从手底下给跑了? 羽林卫和左右门卫来得很快,不过片刻就到了,巡防营虽然按照姜斌的指示给了这些举子们足够逃脱的时间,但这些人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作文写诗可以,但体力上是真的不行。跑了半天都跑不出去多远,一会儿就叫人给抓了不少回来。 姜斌一看这个也不敢刻意阻拦,心说,自己也是作死,皇上还在旁边看着呢,居然还敢给这些举子们打掩护。若被皇上知道了不定怎么处置他呢。不过他怕封敬亭,更怕郭文莺,自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郭文莺一个女子,再加上玉碗公主一个小人,这两人他可是更惹不起的。 前面郭文莺和张明长一顿快跑,张明长是文人,体质弱,跑了一会儿就跑不动了,眼看着后面羽林卫的追上来了,郭文莺只能强行拽着他,像拖死狗一样往前拖。还好走到东边街口的时候,路唯新派出来的人在那儿接应,还有一辆准备好的马车,连着高淳和李玉一起捎上了车。 等马蹄飞奔起来,郭文莺才轻轻松了口气,问路唯新道:“证据可都搜集齐了吗?没留下什么话柄吧?” 路唯新道:“这些文人一个个表面斯文有礼,背地里做出的事都让人启齿,虽然证据找的不算多,不过约莫也问出一些事。这次科考基本是从上到下就调染缸里了。状元多少钱,榜眼多少钱,探花多少钱都是明码标价的,那些考场的鸽子都是专人饲养的,听说养了有大半年呢。” 郭文莺皱皱眉,“那养鸽之人可抓到了吗?有没有人可以当堂作证?” 路唯新道:“抓是抓到几个,不过主犯潜逃了,正在全城追捕中。” 郭文莺叹口气,“这事你是无旨私查的,怕是不好交差,赶明就写一道请罪的折子吧。反正你这锦衣卫副使也不想做了,正好叫皇上放你到军中去。” 路唯新点头,“我也确实不想做了,我明日就上请罪的折子。只是你呢?可是想要回去吗?” 车厢里还有高淳和李玉在,两人也不敢说的太透,郭文莺道:“我不想回去,我打算明天就离京了。” 张明长道:“怎么这么突然?” 其实这也是郭文莺临时才做的决定,刚才看着那些举子被捕,忽然不知道自己做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反正现在已经做成一半了。皇上虽不算什么千古明君,却也不是糊涂皇帝,在他的治下出了这等事,他也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那接下来这里也用不着她了吧。 她本来考科举就是为了胡闹,现在已经中举了,也就证明了她的实力,那么这京城也没必要再留下去了。 路唯新把他们送回来就走了,回到张府,郭文莺跟玉碗公主说天亮就离开京城,玉碗公主高兴的都要跳起来了,拉着郭文莺的手使劲晃来晃去,“娘亲,你可算离开这里了,我都快要憋坏了。” 郭文莺点点头,自去收拾了两个小包袱,她们出宫时带的东西就不多,这会儿要离开也没那么多可拿的,无非是一些换洗衣服和金银盘缠罢了。 她也常出门的,知道财不能露白,就把一些银票用油纸包了缝在衣服里,包袱和身上也就放一些散碎银子。 刚收拾好,张明长进来了,低声道:“娘娘,真的要走了吗?” 郭文莺道:“我不走,难道还要留下来过年吗?” 张明长叹口气,先前她们来时,他把她们当成了麻烦,百般不愿留下来,这会儿相处了一段时间竟然有些不舍了。有她和玉碗公主,每天虽是吵闹,却也不觉寂寞。 他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气,能留她们一段时间已是不易了,怎么可能还奢望能留更久? 他道:“明日一早,我亲自送你们出城去吧。” 这会儿已是下午了,高淳和李玉做了这种事都有些心神不定的,两人中午没吃饭,只是准备一桌子菜却一口也吃不下去。 郭文莺吃了几口饭,忽然觉得右眼皮砰砰跳了起来,她吁了口气,她的第六感一向很灵的,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是可能要出事了吧? 她站起来对几人道:“别吃了,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张明长道:“到底出什么事?” 郭文莺道:“目前还不知道,不过我预感不好,保险起见,咱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那咱们去哪儿?” 郭文莺想了想,“高淳和李玉留在京里,相信用不了多久就重开科考,至于张大人......”她说着顿了一下,“张大人是留在京里,还是和我们一起离京?” 她本来不想带着张明长一起上路的,只是现在预感很不好,就怕皇上知道他私藏了她,这罪名可比鼓动举子什么的要大得多。 真要留张明长在京里,怕是她前脚一走,他的脑袋就没了。 张明长听说她要带他一起,索性心一横,“好,我跟娘娘一起走。” 反正他娘去年已经去世了,他又无儿无女,孤身一人,也没有牵挂,又不放心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上路,便护送她们一场也没什么。 郭文莺说走,那是必然要走的,她就靠着这一手预感,不知躲过了多少危机。张明长也深知这一点,忙也跟着收拾了一个包袱。 正文 第九百六十五章 威吓 先叫人把高淳和李玉送走了,随后专门备了马车,他和郭文莺一起上路。 他们动作还算快,一路往城外而去,刚走了不过盏茶功夫,张府的门就被人大力撞开了。 一队官兵冲了进来,大喊着抓拿张明长,可府里早就空空如也了。 “大人,这里没人了。”一个侍卫对着随后进来的齐进道。 齐进皱皱眉,“这个张明长倒是诡谲,竟然跑的那么快。” “那娘娘呢?皇后娘娘去哪儿了?” 齐进哼一声,“谁知道她上哪儿去了。” 如果说张明长诡计多端,郭文莺更是运筹帷幄的厉害,想必早就算到了他们会来,所以提前跑了吧。 说起这件事,还真是皇上临时起意的,他们本来站在街上看巡防营和羽林卫抓人。 封敬卿突然道:“皇上,刚才那个张明长,皇上是不是觉得有些古怪?” 封敬亭点点头,他倒不是觉得张明长古怪,只是在想那个把榜单扔在地上的张步提。张步提,张不提?这名字倒真是古怪的厉害。 只是不提?他到底准备不提什么呢? 尤其这个人实在太眼熟了,就好像是...... 他忽然心中一动,京中许多大臣家里都搜过了,都没找到郭文莺,难道她会藏到张明长那里吗? 想想也不是不可能,他是郭文莺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会听她的,更何况那小子也没安过好心,从前就喜欢郭文莺,这要是把她禁锢在自己府里,自己这绿帽子岂不是戴的妥妥的?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里涌起一股怒气,却不觉得多气氛,反倒有些慌乱起来。 他高声道:“来人,把姜斌带过来。” 不一刻姜斌就被带了过来,他就知道要不好,心里打定主意,什么都不招。所以皇上问起的时候,很是狡辩了几句。 他道:“启禀皇上,那些个举子也是一时义愤做出的不智之举罢了,巡防营虽是奉皇命维持治安,却也不能把那些人打出个好歹来,抓几个意思意思就算了,天下读书人那么多,真正中了举的也不是多数,这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梁,真要都拿到大牢里,这也交代不过去啊?所以我就嘱咐手下的弟兄们,以威吓吓唬为主,” 先叫人把高淳和李玉送走了,随后专门备了马车,他和郭文莺一起上路。 他们动作还算快,一路往城外而去,刚走了不过盏茶功夫,张府的门就被人大力撞开了。 一队官兵冲了进来,大喊着抓拿张明长,可府里早就空空如也了。 “大人,这里没人了。”一个侍卫对着随后进来的齐进道。 齐进皱皱眉,“这个张明长倒是诡谲,竟然跑的那么快。” “那娘娘呢?皇后娘娘去哪儿了?” 齐进哼一声,“谁知道她上哪儿去了。” 如果说张明长诡计多端,郭文莺更是运筹帷幄的厉害,想必早就算到了他们会来,所以提前跑了吧。 说起这件事,还真是皇上临时起意的,他们本来站在街上看巡防营和羽林卫抓人。 封敬卿突然道:“皇上,刚才那个张明长,皇上是不是觉得有些古怪?” 封敬亭点点头,他倒不是觉得张明长古怪,只是在想那个把榜单扔在地上的张步提。张步提,张不提?这名字倒真是古怪的厉害。 只是不提?他到底准备不提什么呢? 尤其这个人实在太眼熟了,就好像是...... 他忽然心中一动,京中许多大臣家里都搜过了,都没找到郭文莺,难道她会藏到张明长那里吗? 想想也不是不可能,他是郭文莺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会听她的,更何况那小子也没安过好心,从前就喜欢郭文莺,这要是把她禁锢在自己府里,自己这绿帽子岂不是戴的妥妥的?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里涌起一股怒气,却不觉得多气氛,反倒有些慌乱起来。 他高声道:“来人,把姜斌带过来。” 不一刻姜斌就被带了过来,他就知道要不好,心里打定主意,什么都不招。所以皇上问起的时候,很是狡辩了几句。 他道:“启禀皇上,那些个举子也是一时义愤做出的不智之举罢了,巡防营虽是奉皇命维持治安,却也不能把那些人打出个好歹来,抓几个意思意思就算了,天下读书人那么多,真正中了举的也不是多数,这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梁,真要都拿到大牢里,这也交代不过去啊?所以我就嘱咐手下的弟兄们,以威吓吓唬为主,” 先叫人把高淳和李玉送走了,随后专门备了马车,他和郭文莺一起上路。 他们动作还算快,一路往城外而去,刚走了不过盏茶功夫,张府的门就被人大力撞开了。 一队官兵冲了进来,大喊着抓拿张明长,可府里早就空空如也了。 “大人,这里没人了。”一个侍卫对着随后进来的齐进道。 齐进皱皱眉,“这个张明长倒是诡谲,竟然跑的那么快。” “那娘娘呢?皇后娘娘去哪儿了?” 齐进哼一声,“谁知道她上哪儿去了。” 如果说张明长诡计多端,郭文莺更是运筹帷幄的厉害,想必早就算到了他们会来,所以提前跑了吧。 说起这件事,还真是皇上临时起意的,他们本来站在街上看巡防营和羽林卫抓人。 封敬卿突然道:“皇上,刚才那个张明长,皇上是不是觉得有些古怪?” 封敬亭点点头,他倒不是觉得张明长古怪,只是在想那个把榜单扔在地上的张步提。张步提,张不提?这名字倒真是古怪的厉害。 只是不提?他到底准备不提什么呢? 尤其这个人实在太眼熟了,就好像是...... 他忽然心中一动,京中许多大臣家里都搜过了,都没找到郭文莺,难道她会藏到张明长那里吗? 想想也不是不可能,他是郭文莺一手提拔起来的,自然会听她的,更何况那小子也没安过好心,从前就喜欢郭文莺,这要是把她禁锢在自己府里,自己这绿帽子岂不是戴的妥妥的?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里涌起一股怒气,却不觉得多气氛,反倒有些慌乱起来。 他高声道:“来人,把姜斌带过来。” 不一刻姜斌就被带了过来,他就知道要不好,心里打定主意,什么都不招。所以皇上问起的时候,很是狡辩了几句。 他道:“启禀皇上,那些个举子也是一时义愤做出的不智之举罢了,巡防营虽是奉皇命维持治安,却也不能把那些人打出个好歹来,抓几个意思意思就算了,天下读书人那么多,真正中了举的也不是多数,这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梁,真要都拿到大牢里,这也交代不过去啊?所以我就嘱咐手下的弟兄们,以威吓吓唬为主,” 正文 第九百六十六章 任用 路怀东气得半死,大骂他是不孝子,叫嚷着要跟儿子断绝父子关系。 不过他已经叫嚷了这么多年,也没真断了,路唯新自然不当一回事,抱着行李走出家门,连头都没带回一下的。 这么多年做锦衣卫,其实早就到了他的极限,他巴不得赶紧离开京城,到外面逍遥快活去,至于他爹,气了他这么多年,身子一直健康的很,反正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就等着他什么想开了,愿意给他生个弟弟吧。 他点齐人马离开京城,临走时带走了张欣房、皮小三、张强等,把郭文莺的原班人马都给带走了。还带走了四十门红衣大炮,还有两千把火铳。 不知为什么,他总有种感觉,郭文莺也会去云南,到时候还能跟她汇合的。 他去跟工部火器场合军器场领兵器的时候,是邓久成专门带人给他点的兵器。 两人是老相识,一见他邓久成便笑道:“我说,唯子,你这在京里窝了这么多年,都快窝的发霉了吧?终于可以出去,看你笑得脸都咧后脑勺了吧。” 路唯新笑道:“怎么?你这是想跟我一起出征了?” 邓久成笑笑,“我年纪大了,可不想死在战场了,我刚才京里享了没几年清福,可不跟你上上场去。” 路唯新动了动手脚,他在京里憋了这么年久,还真憋出毛病来了。他道:“行了,你不走我走了,回头等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些好东西。” 邓久成哼哼,“你能把你小命保住就行了。你爹昨天还来找我呢,让我尽力帮你准备最好的武器,军资供应也都给足了。可见他是关心你的,你说你们父子俩,一天到晚的闹个什么?” 路唯新叹息一声,只要他爹不逼他娶妻,他什么都行。 他是带兵走了,留下一堆烂摊子等人收拾,这会儿京里可是乱了套了。 封敬亭这两天也是心里憋着火,郭文莺没找到,几次派齐进出城去,各要道都派了人守着,竟也找不到郭文莺的影子,连她去哪儿都不知道。 找不到她也罢了,路唯新是拍拍屁股,可他搜罗的那些证据,简直都快把京城给掀个底掉了。他责令刑部和大理寺共同查案,不过几日就有了进展。 好好一场科考,涉案人员竟是多达几十人,从上到下都烂成一条链了。 他在金殿之上当庭责骂了左丞相,他身为首辅上愧对皇恩,下不能辖制百官,致使官场混乱,出现这等丑事。 陆启方这几年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对朝事也没什么精力去管,任命了几个内阁大臣似乎都不太给力。 他这几年为了怕郭文莺势力不可控,尽量不重要她一手带起来的人,不过事实也证明真正有本事的,也只有郭文莺培养的一些文臣武将,他虽然自持有识人之明,擅于用人,却在培养人才方面要逊她一筹。 看看自己这几年用的人,得力的似乎也没几个,现在科场又出了这等丑事,真是多少年的老脸都给丢尽了。 不用皇上责罚,他自请闭门思过,躲在家里不出来了。 他一个首辅不出现,满朝这么多琐事,封敬亭也有点玩不转了,到了这会儿他越发的想念郭文莺。有她在,真的能顶大半个丞相的。没耐何,也只能把卢俊清请出来了。 此事卢俊清已经致仕了,就住在城外的别院里和夫人逍遥自在呢。每日钓钓鱼,爬爬山,日子不知过得有多惬意。接到圣旨之时,卢俊清正和夫人在寺庙里打坐念经呢,听到传旨的太监来了,眉毛皱的都打结了。 他对卢大太太道:“这皇上也不知道抽什么风了,我都致仕两年了,又诏我回去。” 卢大太太道:“皇上诏你,你就去吧,别是文莺出了什么事了。” 卢俊清一听这个,忙起身跟着传旨的太监走了。 等进到宫中见了皇上,还没等磕头,封敬亭就把他给扶了起来,“卢爱卿快快请起,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事都好说。” 卢俊清心说,什么自家人?皇上这么说话,多半是有什么找他了。 他忙道:“皇上啊,老朽年迈了,身子骨不好,怕不能为皇上效力了。” 封敬亭睃了他一眼,这卢家人一个个都奇怪的很,从卢俊清开始,到卢明月、卢一钰,这几人就没一个对权势热衷的。一个个都都是闷着头做事,想给他们官做都推脱的不行了。 这会儿想让卢俊清做官都不好说了,不过他还有杀手锏,他笑道:“卢爱卿这还不知道吧,皇后娘娘近来身子不好,一直在别院休养呢,朕想去陪陪她,奈何琐事太多,根本脱不开身,不如卢爱卿帮朕一个忙,解决了眼前的困事,等回头朕带你一起去看看皇后如何?” 卢俊清也有好几年没见过郭文莺,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宫门了。他想进宫都要走各种手续,请旨,请见,不知要过多少道关。 他一直在京郊,不知京里发生的事,还真以为郭文莺是生病了。听说能见她一面,倒也什么都不顾了,忙道:“不知皇上有什么事交托给微臣?” 封敬亭微微一笑,“正是当下的科考之事,朕要重开科场,由你来做这一届的主考官如何?” 卢俊清就算在双耳不闻窗外事,也知道这沸沸扬扬闹腾的科场舞弊案。他从一进了城,就听见许多人在讨论这件事,多少听两耳朵,也明白事情的始末了。 这一次科考,连主考、副主考,还有许多监考的官员都被砍头的砍头,发配的发配,皇上大开刑狱,菜市口的断头台上杀的血都积了老厚了。 惩治了一批官员,皇上重开科考是必须的,只是为什么用他这个闲人做主考,未免有些猜不透了。 他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想不通的,首先他是个闲散之人,与朝中各方势力牵扯都不多,第二他本就是个文臣,在朝中也颇有才名,当年也曾主持过科考,再加上他又是皇后的舅舅,无论身份、才学、还是背后的关系都足以服众的。匆忙之间,似乎皇上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正文 第九百六十七章 南出 一届科考而已,主持就主持吧,就当是为了他的外甥女罢了。他却不知,封敬亭根本就忽悠他,这会儿郭文莺早就离了北京地界,到了几百里之外了。 本来郭文莺走得没那么快的,不过出城之后,张明长也不知从哪儿寻了几匹快马,他们一路替换着马跑,又易容装扮躲过了几次追兵,没过两天已经到了河北地界。 两人在保定府住了一日,吃了一顿驴肉火烧,随后就往南去了。 路上郭文莺问张明长,“张兄,你说咱们上哪儿去好呢?” 张明长想了想道:“西北不能去,那地方一是光秃秃什么都没有,二也怕皇上猜到娘娘去西北。第二不能去的是东南,娘娘在东南有自己的船场,又在福州、泉州等地置了不少产业,本来最好的去处就是这里,只是最去不得的也是这里,娘娘出宫已经两月,想必皇上早就让人去东南了。那些人肯定也没走,就在那里等着呢。” 郭文莺道:“那你说去哪里?上南下北,左西右东,咱们现在是往南走,只能去西南。西南多穷山恶水,虽是风景秀丽,经济并不发达,再加上又常有叛乱,怕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吧。” 张明长笑笑,“郭大人从前可是最不怕麻烦的。” 郭文莺也笑起来,还是他最了解她,就知道她想去云南凑个热闹。现在路唯新怕是已经出了京了,如果他们在路上等个一般日,没准就能撞上呢。 她道:“行,那就去云南好了,听说那里美食很多,倒是可以去尝尝。” 张明长笑,“美食多,虫子也多。” 玉碗公主在一旁听到有虫子,忙拍手叫道:“虫子好,虫子好,我喜欢虫子。” 张明长笑着摸摸她的头,“好,小公子喜欢虫子,我们抓许多虫子给你炸着吃好不好?” “好。” 张明长有耐心,又喜欢小孩子,他和玉碗公主相处了一段时间,把这位小祖宗哄的服服帖帖的,他说什么都听,比郭文莺这个娘说的话都管用。 郭文莺笑道:“既然咱们说好去云南,那身份还是得确定一下,以后咱们两人就以兄弟相称吧。我叫你大哥,你唤我二弟就是。” 玉碗公主叫道:“那我呢?我叫什么?” 郭文莺想想,“那你就叫我们叔叔吧,张大哥是大叔,我是二叔。” 玉碗公主撇撇小嘴,娘亲变成了二叔,还真是乱七八糟的。不过他们让叫就叫呗,以后她就是小少爷,也能过一把做男孩子的瘾。 他们在路边的茶寮里吃了点东西,然后继续赶路。 一路上走走停停,看看山水,赏赏风土人情,走的虽慢,却也是惬意的很。 一届科考而已,主持就主持吧,就当是为了他的外甥女罢了。他却不知,封敬亭根本就忽悠他,这会儿郭文莺早就离了北京地界,到了几百里之外了。 本来郭文莺走得没那么快的,不过出城之后,张明长也不知从哪儿寻了几匹快马,他们一路替换着马跑,又易容装扮躲过了几次追兵,没过两天已经到了河北地界。 两人在保定府住了一日,吃了一顿驴肉火烧,随后就往南去了。 路上郭文莺问张明长,“张兄,你说咱们上哪儿去好呢?” 张明长想了想道:“西北不能去,那地方一是光秃秃什么都没有,二也怕皇上猜到娘娘去西北。第二不能去的是东南,娘娘在东南有自己的船场,又在福州、泉州等地置了不少产业,本来最好的去处就是这里,只是最去不得的也是这里,娘娘出宫已经两月,想必皇上早就让人去东南了。那些人肯定也没走,就在那里等着呢。” 郭文莺道:“那你说去哪里?上南下北,左西右东,咱们现在是往南走,只能去西南。西南多穷山恶水,虽是风景秀丽,经济并不发达,再加上又常有叛乱,怕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吧。” 张明长笑笑,“郭大人从前可是最不怕麻烦的。” 郭文莺也笑起来,还是他最了解她,就知道她想去云南凑个热闹。现在路唯新怕是已经出了京了,如果他们在路上等个一般日,没准就能撞上呢。 她道:“行,那就去云南好了,听说那里美食很多,倒是可以去尝尝。” 张明长笑,“美食多,虫子也多。” 玉碗公主在一旁听到有虫子,忙拍手叫道:“虫子好,虫子好,我喜欢虫子。” 张明长笑着摸摸她的头,“好,小公子喜欢虫子,我们抓许多虫子给你炸着吃好不好?” “好。” 张明长有耐心,又喜欢小孩子,他和玉碗公主相处了一段时间,把这位小祖宗哄的服服帖帖的,他说什么都听,比郭文莺这个娘说的话都管用。 郭文莺笑道:“既然咱们说好去云南,那身份还是得确定一下,以后咱们两人就以兄弟相称吧。我叫你大哥,你唤我二弟就是。” 玉碗公主叫道:“那我呢?我叫什么?” 郭文莺想想,“那你就叫我们叔叔吧,张大哥是大叔,我是二叔。” 玉碗公主撇撇小嘴,娘亲变成了二叔,还真是乱七八糟的。不过他们让叫就叫呗,以后她就是小少爷,也能过一把做男孩子的瘾。 他们在路边的茶寮里吃了点东西,然后继续赶路。 一路上走走停停,看看山水,赏赏风土人情,走的虽慢,却也是惬意的很。 张明长有耐心,又喜欢小孩子,他和玉碗公主相处了一段时间,把这位小祖宗哄的服服帖帖的,他说什么都听,比郭文莺这个娘说的话都管用。 郭文莺笑道:“既然咱们说好去云南,那身份还是得确定一下,以后咱们两人就以兄弟相称吧。我叫你大哥,你唤我二弟就是。” 玉碗公主叫道:“那我呢?我叫什么?” 郭文莺想想,“那你就叫我们叔叔吧,张大哥是大叔,我是二叔。” 玉碗公主撇撇小嘴,娘亲变成了二叔,还真是乱七八糟的。不过他们让叫就叫呗,以后她就是小少爷,也能过一把做男孩子的瘾。 他们在路边的茶寮里吃了点东西,然后继续赶路。 一路上走走停停,看看山水,赏赏风土人情,走的虽慢,却也是惬意的很。 正文 第九百六十八章 云南 次日一早启程,几百人的镖队浩浩荡荡的往南边而去。 一共几十辆大车,每辆车有四个趟子手押车,车上插着镖旗,一走来大旗扬扬,衣带飘飘的倒也颇为壮观。 郭文莺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她掀起车帘往前面看了一会儿,低声问张明长,“你看这车上像是拉的什么?” 张明长皱皱眉,“车辙印很深,看着东西重要应该不轻,只是体量不大,应该不是粮食等价值轻的东西。” 郭文莺道:“你瞧着像不像黄金白银之类的?” 张明长摇摇头,“不是特别像,真要拉一车黄白之物,那拉车的绝不可能用一匹马,而且车辙印没那么深的厉害。况且真要是黄白之物,这一车怕也得上百斤,一共三十二辆车,那就是三千两百斤,也就是说有一百六十万两白银。这么多的钱绝不可能的,就算是供应朝廷的军费也不可能出这么多钱。” 郭文莺自然是知道的,当年在西北打仗,每年朝廷供应的军费也不过百万两,而且那是二十几万军队,这云南不过一个省,叛军数量不会很多。朝廷派来平叛的也不过五六万人,哪里用得了这许多钱? 可要不是粮食,也不是钱,那应该是什么呢? 她是想问的,不过这里的镖师似乎都有点防着他们的意思,一路上谁也没跟他们说过半句话,也就总镖头过来问候了两声,随即就带着人往前面探路去了。 他们想找人闲聊几句,也根本没人说话,便也只能私底下瞎猜了。 这一路缓缓而行,左右无聊,张明长便给她讲解起有关云南的一些历史和风土。他虽没有到过云南,但他读的书多,此刻在腹中回炉再造了一番,也能娓娓道来了。 “西汉元封二年,武帝开西地南夷,置24县,云南为其一。取县名为“云南”有三种说法,一是“彩云南现”说,建县时,县治驻地现云南驿村北面的龙兴和山出现五彩云霞,县城在彩云之南称“云南”;二是“云山之南”说,云山常凝云气高数丈,县城在云山之南称云南;三是“武帝追梦”说,相传汉武帝夜梦彩云,遣使追梦,在今祥云县境追到彩云,因置云南县。 唐时,南诏王阁罗凤遗使到长安拜唐王,王问:君在何方?使遥指南曰:南边云下。于是在朝廷心目中“云南”便为祖国西南边疆地域的代称,开元十六年唐王便封阁罗凤为“云南王”。 到了元朝至元十一年设云南行中书省,“云南”正式作为滇域的名称确定下来,云南县的地域上曾设过云南郡、云南赕、云南州,“云南”两字一直沿用。” 郭文莺问道:“那现任的云南王又是什么人?” “此人名叫段伟晨,乃是敬景四年先皇亲封的云南王。” 姓段?郭文莺忽然想起《天龙八部》里的段正淳和段誉,在书中大理也是一国家,不过到了这个时代却也只是一方的藩主了。 云南虽是段家的地盘,但其实他这个王爷并不是那么好当,云南一声少数民族很多,各方势力划分特别复杂,各部族土司相互之间纷争不断,谁也不服谁,哪年都得比划比划。要么和朝廷打,要么部族之间开战,总之也没个消停的时候。 郭文莺在宫里的时候偶尔听封敬亭念叨过这位云南王,她那时候不太关注,具体说什么不大记得了,似乎是说他本事不凡,这么混乱的场面也能稳得住。不仅能平衡纷争,还能让这些部族首领听命于他,也是不易了。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车队停了下来,有人从最前面打马飞奔而来,高声叫着:“前面有事故,前面有事故。” 那人嗓门很高,近一里长的车队都听得清清楚楚。 郭文莺掀起车帘往外看,封玉儿也好奇,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跟着她一起看外面,嘴里问着:“娘亲,这是怎么了?” 张明长跳下马车,想拉一个趟子手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趟子手道:“咱们押镖倒是也经常有突发情况,不过也不碍事,多半是某个部族拿树杈拦在路中间,不给钱就不让通过吧。” 郭文莺“哦”了一声,像现代这种事情也不少,坐长途车的时候偶尔也有附近村子里的村民在路上设个路障,不给钱就不让走。不过这种情况多数是因为村子里出钱修路了。 看这泥泞的路段也不像是刚修过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这儿静静等着,过了大约 云南虽是段家的地盘,但其实他这个王爷并不是那么好当,云南一声少数民族很多,各方势力划分特别复杂,各部族土司相互之间纷争不断,谁也不服谁,哪年都得比划比划。要么和朝廷打,要么部族之间开战,总之也没个消停的时候。 郭文莺在宫里的时候偶尔听封敬亭念叨过这位云南王,她那时候不太关注,具体说什么不大记得了,似乎是说他本事不凡,这么混乱的场面也能稳得住。不仅能平衡纷争,还能让这些部族首领听命于他,也是不易了。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车队停了下来,有人从最前面打马飞奔而来,高声叫着:“前面有事故,前面有事故。” 那人嗓门很高,近一里长的车队都听得清清楚楚。 郭文莺掀起车帘往外看,封玉儿也好奇,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跟着她一起看外面,嘴里问着:“娘亲,这是怎么了?” 张明长跳下马车,想拉一个趟子手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那趟子手道:“咱们押镖倒是也经常有突发情况,不过也不碍事,多半是某个部族拿树杈拦在路中间,不给钱就不让通过吧。” 郭文莺“哦”了一声,像现代这种事情也不少,坐长途车的时候偶尔也有附近村子里的村民在路上设个路障,不给钱就不让走。不过这种情况多数是因为村子里出钱修路了。 看这泥泞的路段也不像是刚修过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这儿静静等着,过了大约 正文 第九百六十九章 路障 牡丹微笑,“我们也是无聊,来看看热闹。” 杜宾道:“那一起到前面去吧。” 有他们三人在前面开路,他们很容易挤进人群,到最前面一干官员所站的位置。 牡丹故意挑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刚刚站定,却见杜宾摇着把扇子也站在她身边。 他似乎故意挨的她特别近,能感觉到他唇齿间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脖颈。牡丹刚要恼怒,却听他低低地声音道:“小丫头,你安的什么心?我劝你还是趁早回去,这可不是你看热闹的地方。” 牡丹睨他,“杜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杜宾摇着扇子笑得格外畅快,手中扇子扇出阵阵凉风,也不怕风大闪了他的舌头。 牡丹却觉得他话里有话,好像绝不是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倒像是有意提点她的似得。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杜宾越发笑起来,笑容中还带着那么点子幸灾乐祸,“小丫头,你可知道金林峰那小子到均州了?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要是出点什么岔子,我可不好向金小子交代呢。” 牡丹哼一声,“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交代了?” 杜宾摇头,这伶牙利嘴的样子还真是像极了白倾城啊。 牡丹不愿搭理他,故意站得远了些,又等了一会儿,过了约是一炷香的功夫,钦差的车队终于到了。远远便看见旗帜飘展,庞大的队伍溅起的尘烟,腾腾升起,蔓延不觉,怕有数里之长。 渐渐离得近了,鲜衣怒马上千号人行进在平坦的宽阔的官道上,霎是惹眼。沿途路过的百姓瞧见这光景,纷纷避让,匍匐迎送。 前排开道的是皇上谕旨护送的护卫,一个银盔银甲的小将奔驰着在前面护旗,肩扛暗黄色的四方官旗,上书“御封皇命钦差”,迎着朔风猎猎作响。 嘚嘚的马蹄声震天,气势如山的排场碾压在土地上,直逼城门而来。 有人看见这气势,不禁咂舌,“这位钦差大人真是好大的排场。” 有人附和,“就是,上回金大将军和李公公做钦差,好像也没这排场大呢。”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这位钦差大人是皇上新宠呢。” “嗯,听说还是丞相女婿呢。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却得了这天大富贵,还真是好运气。” “啧啧,谁说不是呢。” …… 众人自是议论纷纷,所说的都是这位杜钦差的闲言闲语,看来他人刚到均州,闲话倒是传出不少,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马车在城门前停了下拉,也没人下车,前面护旗的小将高声道:“钦差大人说了,一路上路途劳累,今日就不见各位了,明日再请各位饮宴。”说完手一挥,车队直接从城门口进城去了。 那些跪地相迎的官员都面面相觑,他们早就准备了接风宴为钦差接风洗尘,没想到连钦差大人的面都没见到。这架子都大得离了谱了? 不过谁让人家是皇上的宠臣呢,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一干官员都从地上爬起来,相互年兄年弟的告慰一遍,然后三三两两的散去了。 不一刻,整个城门前便空荡荡的,原有的喧嚣半点不存了。 牡丹看着越来越寂静的城门,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她是推了铺子里的事过来,就想看一眼那个仇人变成了什么样,没想到连官袍都没见着。或者真如秦郁所说,她多余来这一趟吗? 杜宾见她一张脸阴阴沉沉的,不由笑起来,“早跟你说别凑这热闹,你非得要来,钦差大人根本不在轿子里,怎么可能会出来见人了。” 牡丹也猜到杜俨多半不在的,刚才那轿子轻飘飘的,一点不像坐了人的。 她问:“那钦差大人在哪儿?” 杜宾摇着头故作神秘状,“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牡丹只想把他脑袋打爆了,这什么玩意,故意糊弄着她玩吗? 她往前走了两步,心里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她现在连杜俨在哪儿都不知道,这仇还怎么报的下去啊? 转身要走,后面杜宾凉凉的说了句,“金林峰在净香楼,你要不要去看看?” 牡丹怔了怔,他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应该不是平白无故说出来的,金林峰在净香楼?他什么时候去的净香楼尚且不说,难道还会有别的人在吗? 她打定主意去一趟净香楼,对杜宾拱手一礼,“多谢杜公子相告。”然后才拉着秦郁一起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杜宾眼微眯了眯,他现在真是越看这丫头越觉得琢磨不透了。一个乡下丫头懂得那么多也就罢了,现在所做的事也完全超出了她一个女人该做的范畴,而且她好像对杜俨很感兴趣呢。 杜俨?白牡丹?这两人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吗? 有意思,实在太有意思了。他现在越来越好奇这丫头的身份了,想必在揭穿的那一刻,能让大多数人都瞪爆眼睛吧。怕是连金林峰都弄不清这丫头究竟是谁了。一个村里的乡下丫头,骗鬼鬼都不信啊。 牡丹和秦郁上了街边停着的驴车,最近他们出入的多,就定期租了一辆车,每日接送他们。天越来越冷,尤其是秦郁,每天上学,没有车实在不便。 这一路秦郁都是沉默的,待两人上了车,他才问道:“咱们要回去吗?” 牡丹摇摇头,“我要去一趟净香楼,你先回去,我让李全陪我去。” 秦郁道:“不行,我不能让你独自去见金林峰。” 牡丹知道刚才她和杜宾说话肯定被他听到了,他劝过她几次暂时不要招惹杜俨,只是她都听不进去。他对她无奈,便也只能顺着她了。 不过或者她也不算独自,这会儿金林峰身边肯定有别的人。 最好有别的人……吧。 ※ 净香楼不是均州最有名的酒楼,但却是最贵的酒楼,里面随便一道菜都要花上几十两银子,一桌酒菜吃下来少说也得上千两。 但你别看贵,生意却好得很,里面出入的达官贵人尤其多,经常需要提前一个月就要订座位。 否则你还吃不上这一口呢。 正文 第九百七十章 黑神 杜总镖头嘿嘿一笑,“这是咱们镖队里的孙二愣,人家都叫他傻大个,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力气大,能吃,不过关键是个高。我也不知那黑天大神长啥样,就随便给打扮了一下。” 郭文莺本来也没报太大希望的,不过这会儿看这人还真有点意思。一般南方人个头都矮,云南人也是,基本男的也就一米六左右,像这样一米九以上的大高个,对于他们来说还真有点神的感觉了。 她点了点头,又详细说了黑天大神的装扮。那黑天大神左手托着一条鱼,胸前挂着白玉海螺。木鱼和白玉海螺是没有现成的,不过郭文莺会雕刻,让人找了跟木块和玉料,现雕了一个。 杜总镖头看得惊奇无比,笑道:“没想到这位公子好本事啊,这手雕刻技术堪称名家了。” 郭文莺笑笑,这两年在宫里闲得没事干,光练手玩了,因着时间短,做的比较粗糙,不过像不像三分样罢了。 等都做好了,往那黑大个身上一摆,再弄成白族人的发型和装饰,黑灯瞎火的瞧不清楚,还真容易让人犯懵。 郭文莺想了想,光这样似乎也糊弄不了人,想神神叨叨的,就得有神神叨叨的工具才能。 后来琢磨了一会儿,让杜总镖头找了一辆小推车,把车头和车尾改造了一下,人站在车上,宽大衣袍一盖,也看不见车底下是什么,但一走起来效果却奇佳。 看不见腿动,轮子却自己转了起来,飘飘的飞跃过去,真宛如腾云驾雾一般。 都做好了,天也黑了,一帮人匆匆吃了几口干粮,随后推着小车到了路障边上。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都没有。 村长怕这些镖局的人硬闯过来,今夜值守的人不少,每个人手中都举着火把,精神矍铄的注视着前方。 突然一声吧嗒的声响,冲破山边的寂静。两个看守路障的白族人探出头来,想瞧瞧到底是什么声响。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白族人古老的吟诵之声,有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唱着一首战诗,声音仿佛能穿透云端,带着一种空灵之感,隐隐还有回音在山谷中回荡。 这些白族人听到诗歌都崇敬地注目着,只见天幕之中忽然飘过一个黑影,那影子极为高大,脚下宛如踩着风火轮一般,从很远的地方就飘到了。 他左手托着一条鱼,胸前挂着白玉海螺,那黑袍和高大形象与传说中的黑天大神一般无二。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黑天大神驾到了。” 顿时所有的白族人都跪了下去,双手撑地,虔诚的磕头不止,嘴里还叨念着吟诵之词。 此时黑田大神发出一声狂吼,瓮声瓮气地声音道:“尔等还不让路,更待何时?” 有人叫起来,“快,搬开路障,给黑天大神让路。” 他们每年都过这个节日,却还从来没有迎过真正的黑天大神,此时既兴奋又激动,想睁眼看看这大神,又不敢抬头。 路障被搬开来,杜总镖头心中一喜,真没想到这事这么容易就解决了。有黑天大神在前面开路,谁还敢拦他们? 他忙叫车队在后面跟着,与黑天大神保持一定距离,在后面远远缀着。 那些白族人都以为是黑天大神在领路,当真没一个敢上前拦一下的,眼看着车队穿过山寨,都只是伏地跪倒。 他们走了一个时辰,终于穿过了白族的山寨,看着身后远远的隐在夜色中的寨子,顿时一个个长长出了口气。 杜总镖头对着郭文莺一抱拳,“今天真是多谢公子了,公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您可算是救了咱们百十条性命啊。” 郭文莺微微一笑,“哪有这么夸张,怎的就是百十条性命了?” 杜总镖头叹息一声,“既然到了这份上,我也不瞒你们了,其实咱们这趟镖是给云南王府保的,这都是云南王要的东西,要是不按规定时间运到,咱们的小命就没了。” 郭文莺问道:“这到底运的是什么东西啊?” “是楠木,金丝楠木,云南王要修陵寝,从各地购买了许多金丝楠木,这些木料运不到就不能开工了。”他说着长长一叹,“云南王是个极为迷信的人,这是请得道高人给算的日子,不能开工,他是真敢杀人的啊。” 郭文莺点点头,金丝楠木本就稀有,木料都不是很大,一块板子也不过几尺见方,可这么二十几车也非常可观了。算一算少说也得百万两,真是一点也不比拉着二十几车银子钱少啊。 索性这会儿从寨子里出来了,身上紧张情绪没了,倒泛起困来。她带着封玉儿回车上睡觉,等再睁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 再往前走两日就是大理境内,因着他们帮了大忙,杜总镖头对他们态度也好了许多,也不像先前那样提防了。 郭文莺再问他什么事,他也肯相告。 其实他们刚到云南,两眼一抹黑,关键还是要找到路唯新才是,也不知他带的兵有没有到云南驻地。不过这会儿郭文莺忽然对这位云南王很感兴趣。花这么大力气,只是为了建一座陵墓,这位云南王到底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听说这位云南王年纪也不大,也不过二十几岁,这么年轻,怎么就想着造陵墓了? 她自是不知道,杜总镖头也解释不清,他们这些底下人都是跑腿的,哪知道那些上位者的心思? 转过天,就已经到了大理境内。 大理的古城犹如童话里藏在山里的一方城堡,远远望去高高的城门上面是苍劲的“大理”二字,那厚重的墙体、凝重的颜色无一不透达出它沧桑而久远的故事。 漫步在这座古城的街道上,厚重的历史积淀让人不停的寻觅历史留给这座古城的岁月印记。 郭文莺从前就很想来云南旅游的,只是一直太忙没有机会,没想到会在另一个世界里踏足到这片土地。 正文 第九百七十一章 古城 这座白族人世代休生养息的千年古城,曾多次毁于战火和地震自然灾难,如今依然坚挺的保留着千年模样。 古老的街道,一弯溪水错落着贯穿了整条青石板铺就的街道,石板斑驳了,可是水依然非常的清冽,形成了“家家门前绕水流,户户屋后垂杨柳”的诗画图。 大理是南昭国旧时的城都,曾经辉煌、喧闹、繁华、摩登。现在美丽依旧,却多了几分感伤。 杜总镖头带着车队进了城,对郭文莺几人道:“咱们目的地就是这里了,实在不便再相送,几位要去哪儿可自行便去了。” 郭文莺笑道:“这个自然,只是咱们从未到过大理,也没见识过云南王的府邸什么样,总镖头能不能行个方便,叫咱们也去开开眼界。” 杜总镖头想了想,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他们卸货是要卸到王府里面的,叫云南王看过之后才能送出去。 而陵寝所在之地是极为隐秘的,送货之事用不到他们,前后也就几个时辰,倒也不会出什么事。 他道:“那也行,你们要是愿意,就跟着我进府吧。” 车队一路向前,到了前面一条宽敞的街道才停下来。 整条街只有一户人家,那就云南王府。高大的门楼,宽敞气派,比京城中的各大亲王府还显阔绰。只是维持王爷的规制,不敢僭越罢了。 车队停在府门前,从里面跑出十几个伙计,打头的是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约莫好像是府里的总管似得。 他冷声道:“你们怎么来得这么迟?王爷都等急了,你们要是今日再不到,估计一个个也不用活了。” 府里开了后门过车马的地方,让他们车队进去,随后开始装卸货物。 郭文莺站在院中,往四周看了看,这里只不过是个偏远,可依然有几分雅致和气派。 房屋上面都是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如此精工细作,便是皇宫内院也有所不及。 她看得直咋舌,一个偏院便是如此,这云南王府究竟有多豪华啊?其实这里本来就是南诏国的皇宫,会华丽一些也不足为怪,但房屋院落显然都是新修的,这大笔的银子花下去,比修皇家园林还奢侈呢。 她忽然想起江太平,这位公爷的公侯府似乎也到不了他这程度。 货卸下来,大部分趟子手都退出府去,剩下十几个镖师和杜总镖头一起等着王爷驾临。府里的大总管先验了货,只是这种东西过于金贵,不能有丝毫闪失,总要王爷亲自过了眼才行。 等了一会儿,听到有人高呼一声,“王爷驾到。” 院子里的人都纷纷跪倒,郭文莺不想跪的,只是她一个人站着,未免太显眼,便索性拉着封玉儿蹲在地上。 封玉儿年纪小,却有几分傲气,蹲也不肯蹲,双手掐着腰,直挺挺站着。索性她年纪小,个头不高,他们站的又靠后,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郭文莺对这位段王爷多了几分好奇,不由抬头偷瞧了几眼。 这位段王爷看着似乎二十五六岁,有一张官刀刻般俊美的脸,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俊美的脸上此刻噙着一抹微笑,笑容很是温和,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亲切之感。 他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朝靴。这一身应该不是王爷常服,倒像是刚从靶场射箭,或是打猎回来。 郭文莺暗道,光看这张脸,还真是个俊美之人,也难怪就连封敬亭都夸赞这位段王爷,说他若在京城,什么四大公子都比不过他。 段伟晨走到近前,伸手从车上拿了一块木头颠了颠,然后在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这金丝楠木在他手里只过了几眼,便知道材质好坏,真假了。他点点头道:“还不错,这次的木头质地挺好,都留下吧。” “谢谢,谢谢王爷。”杜总镖头点头哈腰的道了谢。 往常交货的时候都没那么容易脱身,今天这么轻易放了他们,也算是运气超好了。他忙带着人出去,临走时还不忘给郭文莺使了个眼色。郭文莺自然知道要跟着一起走的,她也没想在这里待下去,便拉着封玉儿随后跟在后面。 走了几步,封玉儿突然挣脱她,向后跑了过去。 郭文莺一把没拉住,见她跑向段伟晨,不由暗叫不好,这会儿很是后悔不该带女儿进来的,,她万一出点什么事,自己也难辞其咎。 封玉儿跑到段伟晨面前就停了下来,抬眼看着他,大眼忽闪忽闪的,突然开口道:“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段伟晨本来想喝骂的,看见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气也消了几分,问道:“这孩子是谁带来的?” 郭文莺走过来,抱了抱拳,“回王爷,这是小儿,小孩子不懂事,还请王爷见谅。” 段伟晨看了她一眼,见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十分白净的青年,模样生的极好看,尤其是一双大眼睛,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 他哼一声,“看好她,别到处乱跑。”说完,转身就走了。 在郭文莺眼里,这似乎也没什么,可旁边看着的下人却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都心里纳闷,平时王爷脾气最为暴躁,可今日这是怎么了?怎的丝毫没动怒呢? 段伟晨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看见那小孩时,竟丝毫引不起他的怒气,好像脾气瞬间平和了许多。他天生易怒,脾气极为暴虐,稍有不如意就会被他责罚,府里被他打杀的下人不知多少,可今日却对一个小孩子手下留情了。 还有那个青年,很奇怪的,居然看他很觉舒服。尤其是眼睛,长得很像是他母妃。 是啊,他母妃,那个被吊死在城门上的可怜女人。或者他这辈子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力把她救下来吧。 一想到母亲,突然间莫名的烦躁感就涌了上来,他怒吼一声,吓得身后的仆人都后退了几步。 正文 第九百七十二章 特产 从王府出来,郭文莺才轻轻松了口气,张明长一直低着头,刚才他之所以没过去,并不是不想帮忙,只是听说这人脾气古怪,所以轻易不敢惹怒他。不过还好,总算出来了。 他低声道:“大人,咱们还是尽快离开大理吧。” 郭文莺点点头,离开是要离开的,只是这会儿时候已经晚了,只能先找个客栈住一夜,等明天一早再去别的地方。 杜总镖头跟他们高了辞就上路去,留下他们打听城里有什么住的地方。 这里是白族人聚居之所,相对白族人数比较多,还好有些客栈也是说汉语的,倒也不难沟通。 他们寻了一家看着还算干净上档次的客栈住了下来,用过晚饭,张明长就过来找郭文莺商量明日的行程。 他道:“我已经打听过了,朝廷的平叛的军队在据此一百里的地方。咱们要去有些麻烦。” 郭文莺道:“那路唯新可到了云南了?” “好像没听说过换防的事。” 他们一路磨磨蹭蹭的这都到了,也不知路唯新在做什么,居然到现在都还没到呢。 不过路唯新不来,这军中他们是去不了了,只能先在大理城里住上几日。 张明长道:“现在哪儿都不怎么安全,咱们连护卫都没带,四处走着更不行,倒不如等两天再说吧。” 郭文莺只得点点头,其实这会儿她有些后悔不该带女儿出宫了。她自己倒没什么,封玉儿才六岁,怎么能带着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她天生是喜欢往危险的地方钻的,可是孩子无辜啊,还是想办法把她送回京里的好。 只是封玉儿的性子野的很,说让她回去,立马哭给她看,弄得郭文莺也没办法了。 反正也是在大理住几日,那就见识一下这里的风光和美食吧。 第二日他们上街买了三套白族的服饰,都换上了,虽然一开口就知道不是白族人,不过好歹走到街上也没那么明显了。 其实在大理汉族人也不是很少,只是这里有些排外,对于汉族人表现的不是特别友好。 他们找了一家汉族人开的饭馆子吃饭,这家经营的都是当地特产的美食,像是海菜芋头汤、砂锅鱼,白族特色菜生皮,宾川县海稍鱼、附子炖猪脚、黑皮等。 他们点了其中最有特色的几样,一边吃着一边跟老板打听一些有关大理城的事。 那老板叹口气道:“咱们也是祖上就来这里了,在这儿也住了三十几年了,想离开可又舍不得,不离开,也就勉强糊口罢了。” 郭文莺问道:“在这边做生意这么麻烦吗?” “麻烦倒不是,只是这里经常有战事,一打起仗来,这里的白族人都喜欢拿汉族人开刀。虽不至于烧杀抢掠,却也尝尝被欺负罢了。”他说着又轻轻一叹,“我们也不过是勉强糊口度日而已。” 郭文莺问道:“那云南王也不为汉族人做主吗?” 那老板叹口气,“这位王爷又不是汉人,怎么可能管汉人的死活?不横征暴敛,把杀咱们取乐已经够不错了。”他说着又道:“你们是不知道,为了修陵寝,征了许多各族的民工,咱们还算好的,没有被抓了去,否则连回都回不来了。” 郭文莺知道这些古代人信天命,在世之时所享的荣华富贵,便是等到了阴曹地府也要继续享用。所以他们选的陵寝之地必然是风水宝地,而且陵寝的设置构造都有一定讲究,让他们可以死后成仙,福荫子孙。 她是唯物论者,从来不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不过古代人对轮回之说深信不疑,这位云南王年纪轻轻的就开始给自己修陵墓,也可见是想死后登仙,免受轮回之苦了。 他们跟老板说起想去玉龙山的事,那老板道:“此刻怕是不好去的,现在正在打仗,去玉龙山的路都封路了。咱们老百姓是过不去的。” 郭文莺道:“那就没别的路可走吗?” 自来蛇有蛇道,人有人道,这些百姓不可能没有别的路可走的。 那老板道:“路倒是有一条,只不过是水路,坐竹筏过去,要穿过一个洞穴。” 张明长道:“那条路你们可走过,可有危险吗?” 那老板笑道:“危险倒是算不上,也有白族人从那里运货,只是洞穴里水道太窄,船过不去,只能过小筏子,一次也运不了多少东西,所以很少有人从那边走就是了。” 既然陆路走不得,就只能走水路了,他们跟老板说好,几日之后带他们走水路。 从饭馆离开,在街上买了些东西,大理城吃的用的东西都很多,有果脯(话梅,雕梅之类)、乳扇、漾濞核桃、黄焖鸡、生皮、卷粉、米线、饵丝、喜洲粑粑等等,还有兰花、茶花、木雕、银器、扎染等。 封玉儿贪嘴,看见街上有卖油粉的,就要了一碗。这里最有特色的还有凉虾,用米粉和石灰做成,配上玫瑰糖稀,即玫瑰凉虾。另外还有卷粉,也是米粉做的,夏天吃起来凉兮兮的。 郭文莺想着既然来了,索性每一样都买了一点,尝一尝是什么味道。 只是这些东西名气虽大,吃起来却并不怎么合他们的胃口。她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倒是封玉儿胃口不错,吃了一碗油粉,又吃了碗卷粉。 郭文莺看她吃的香甜,又买了一些梅子和乳扇,这乳扇可以油煎、烤吃,还可以沾白糖生吃,味道似乎不错。后来干脆又带了一些卷蹄和蜜饯,留着这几天给她当零嘴吃。 他们买完东西往回走,路过云南王府的时候,忽然瞧见府门大开,一队队兵丁从里面跑出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三人忙退到一边,瞧着那兵丁过后,又从里面抬出一顶大轿来。 郭文莺皱皱眉,看那轿子的规格,应该是云南王的轿子,这么抬着是要去哪儿啊? 这位王爷的气派极大,前面是三十六道铜锣开道,后面两队兵丁护卫,十六人抬的大轿,各回避牌,旗幡招招,真是好大的排场。 正文 第九百七十二章 竹筏 听说这位王爷平时生活非常奢华,每日里吃喝都是极尽精致,比之皇帝的排场还大。 要维持王府这么庞大的开销,这位段王爷竟然没有横征暴敛,也没引起民变,倒也是奇怪的。却不知他那庞大的资金是从哪儿来的? 要知道上次那些金丝楠木就是上百万两,他这个陵墓修下来所花费的肯定是个巨资的。 张明长也是好奇心盛,问旁边的百姓,“这位兄弟,王爷这是要去哪儿啊?” 那人白了他一眼,“我们哪儿知道去哪儿啊,要不你去问问去?” 张明长皱皱眉,这还真如那饭馆老板所说的,这里人对汉族人并不算太友善。 不过瞧这人说话和穿着,应该不像是正统的白族人,该是通婚所生的,却不知为何对汉人也这般不善? 他愣神的功夫,那轿子已经从眼前走了过去,远远的尘嚣四起,过了许久才去得远了。 既然没什么事了,他们也不敢在外多留,便回到客栈休息去了。 如此过了几日,眼看也到了约定的时间。 这几天张明长一直在打听玉龙山的消息,得知新军已经换防,也就是玉龙山的军队已在路唯新的掌控之中。 他们心中欢喜,一大早带了行李去找饭馆老板。 这家的老板也是个热情好客的,一早就让老板娘给他们准备了不少干粮,还有防虫的草药,又嘱咐自己老伴一定要给他们带路。 这老伴姓曾,人家都叫他曾老三,为人看着也算老实,很守约,他领他们前往玉龙山下的洞口,那里有片不小的竹林,可以伐几根大竹扎个竹排。 这附近的林子主要树种以毛叶坡垒居多,其次是香果树和大杜鹃,也有少量银叶桂,只有一块比平地低的凹坑生长了一片翠色沁人的大竹,进入玉龙山的水路也离这里不远。 一入了林子,曾老三说道:“天上的云越来越厚,怕是要变天了,咱们快动手扎排吧,争取赶在下雨前进山。” 当下他们再不多耽,他和张明长拎着砍刀,各去找肥大的竹子砍伐,郭文莺则负责用刀把竹子的枝干削掉,三人分工合作,进展得极快。 这里条件简陋,没有宽敞的道路,竹子伐下来都是一根根放进河里顺流送到下游。在福建有些水路纵横、交通不便的地方,也有放排的,所以这些活对他们来讲并不陌生。 尤其是郭文莺,她本来就木工活做的很好,不一会儿就上手了。 如果竹排需要长年累月地使用,做起来会相当麻烦,需要把竹子用热油先烫过才可以作为原料,另外还有一些别的附加工艺,而他们只需要临时使用一两次,所以完全免去了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曾老三到山洞中探了一下水路的深浅和流量,估计运载他们几人加上行李,只需要六根人腿粗细的大竹便够。 经过这一番忙碌,终于扎成了一个不大的竹排,用绳索拖进山洞,前脚进去,后脚外边就雷声隆隆下起了阵雨。 这是个石灰岩山洞,一进洞往斜下方走上十几步,就可以看到脚下是条河流,不过与其说是河,不如说是深溪更合适,比地面低了将近一米,水深约有三米多,水流很缓,可能是澜沧江的一条支流,前一半隐于地下,直到山洞中地形偏低才显露出来。 洞穴很宽,他们挑着气死风灯,向黑暗的山洞深处照了一下,里面的高低落差很大,宽阔处可以开坦克,低矮处仅有一米多高,有很多千年以上形成的溶岩,都是千奇百怪的。 这还只是山洞入口处,里面的环境还会更加复杂,看来如果想放排从洞中穿过,在有些地段需要趴着才能通过。除了水流潺潺的声响,整个山洞异常安静,外边的雨声雷声,在这里一点也听不到,像是个完全与世隔绝的地下世界。 他们把竹排推入水中,曾老三立刻跳了上去,用竹竿从竹排前插进水里,固定住竹排,防止它被水流冲远。 郭文莺随后也一跃而上,看她要上来,曾老三便向前走了几步,同时退到竹排末端,保持住平衡。 郭文莺先把封玉儿放到竹筏上,自己才上了来。 他们已经把带的行李,一个接一个扔了上来,张明长自己也随后跳到中间。他这一上来,整个竹排都跟着往下一沉,郭文莺赶紧把封玉儿拉到自己身边,然后把一些行李拽到她所在的竹筏末端,这样一来,才暂时平衡了。 由于山洞里有很多倒悬的钟乳石和石笋,为了避免撞破了头,他们头上的帽子里都包了一些硬木块,以防磕磕碰碰的时候伤到脑袋。 曾老三打开气死风灯,看明了前边的地形,伸手拔出插在水里的竹竿,在缓缓水流的推动下,竹排顺势前行,慢慢驶入了玉龙山的深处。 遇到狭窄的地方,他们就立起横竿,一同用竹竿撑住水底平衡竹筏。一叶小小竹排曲曲折折地漂流在洞中,只可惜四周都是漆黑一团,不开探照灯,就什么也看不到,否则真可以吼上两句山歌了。 与山外湿热的天气不同,在山洞里顺流而行,越往深处越觉得凉风袭人,不时会见到成群磷火在远处忽明忽暗地闪烁,这说明有动物的尸骸,看来这里并不是没有生命的世界。 坐在竹筏上还能感觉到有些水蛇和小型鱼类在游动,郭文莺把手伸进水中试了试,这里的水冷得甚至有点刺骨,在这四季如春的云南,这么低的水温可真够罕见的,也许这座玉龙山的顶端有雪水直接流淌下来。 曾老三笑道:“跟你们说吧,这不是雪水冰水的原因,因为山洞和外边温差比较大,人体会产生错觉,适应之后,就不会觉得这么冷了。另外这里的洞穴看不出人工修建开凿的痕迹,似乎完全都是天然形成的。” 郭文莺听他说的话,不由多瞧了他几眼,能有这份见识的,可也不像是个山野村夫,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听来的。 正文 第九百七十二章 观战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再往前突然出现一大片亮光,却是船已经出了山洞了。 他们整个从玉龙山中穿过来,这里已经是山这头。 曾老三划着船靠了岸,把他们放在一块干燥之处,才笑道:“再往前走就是你们要去的地方了,我还有事,就不远送了。” 郭文莺笑着道了谢,还送给他二十两银子作为渡船之资。 曾老三自是千恩万谢的,笑眯眯的捧着银子又按原路回去了。 他们三人一人背着一个包袱,沿着山道往前走,一时也辨不清方向,只能随意的走到哪儿算哪儿吧。本来想找个人问问路,可是找了半天都没看见一个人影。 正纳闷这方圆怎么没人烟的时候,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战鼓之声。 那激烈的战鼓对于久经战场的人来说简直就如打了一阵兴奋剂,郭文莺立时精神头来了,对张明长道:“那边应该在打仗呢。” 张明长看她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由得轻轻一叹,她在宫里憋了这许多年,看来也只有战场最适合她了。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他们蹬上前方高地的一个土坡,此地地处玉龙山的腹地,有不少高低起伏的丘陵,前方是一个战场,方圆百里地势开阔,土地干燥平整,对军的两方,一方是黑呀呀的外族骑兵,一方是汉族的正规军,军中一杆大旗上飘扬着一个大大的路字。 看骑兵的服饰似乎是苗族人和壮族人,左边一身青色盔甲的是苗族,右边的蓝色盔甲该是壮族。而对面的正规军该是路唯新所带的军队。 在这儿遇上两方打仗不奇怪,只是让郭文莺奇怪的是这些苗族和壮族都是在山地丘陵活动的,不该擅长马术,怎的现在却有这么庞大的骑兵,甚至有些鞑靼的意思了。 此刻空旷的土地上,场面极为震撼人,平西军这方是一个巨大的品字阵型,大约是由五千人组成的一个巨型方阵,阵内套阵,人员密集,看那样子应该是三个方阵各有一将领领兵,前面左右两个方阵,后面一个大阵赘后,阵中令旗飞扬,巨型盾和长矛依次列于阵前,巨盾后面潜伏着成排的刀斧手,方阵中穿梭着大量的弓箭手和火铳手。 几门大炮在后方压阵,但似乎却没有使用的意思,都盖着厚厚的毡布,不揭开看了都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的。也只有像郭文莺这样的战场老手,只凭着远方几个小点的模糊形象,就能猜到那是什么。怕是那些苗族和壮族人,都想不到在军队之后还有很厉害的杀伤武器吧。 火炮的制作并不容易,而且是极烧钱的,一门炮的造价极高,京中的火器局每天造出来的数量很少,也大多拿去在西北布防,防止鞑靼再次入侵中原。而被运用到云南战场的时候几乎是没有的,一方面是因为造价高,另一方面的原因也是这里山地很多,极难运送,想要把火炮运过来是极耗费人力物力的。 也是路唯新仗着自己身份不同,他爹又是大将军,工部和兵部都给他面子,才会送了许多火炮,又肯花费巨资给运到云南来。 当然这也是郭文莺所带的那帮人的功劳,路唯新平时看着怪不着调的,其实是个挺有心眼的人,他知道在外面打仗没趁手的兵器不行,没人更不行。所以临走之时,在火器局找了一趟梁若愚,让他从天机门给他调了许多机关好手。 梁若愚是郭文莺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又是天机门的门主,看在郭文莺的面子上自然鼎力相助。这一路上运送火炮,还多亏了这些天机门的人造的运送工具,齿轮,滑轮,吊机,没有这些东西,光过山他们都过不来。 还好这附近山不是特别多,也大都不是很高,勉勉强强才把这些宝贝给运动了战场。今天还是第一天亮相呢。 郭文莺他们赶到的时候,那边已经发起了冲锋,战场上的轰鸣声巨大,战马奔腾的马蹄声淹没了战场上的战鼓声,郭文莺精神为之一振,专注地盯着下方,她预见到自己很可能要观看到一场精彩的对抗之战了。 大地在颤抖,方阵内的令旗不停传唤着射击的指令,令旗在狂风中翻滚,阵内几千弓箭手同时张弓发箭,天空暗淡下来,箭若飞蝗,如雨注,苗族和壮族两队的骑兵飞奔而去,他们两相呼应,彼此掩护,在马上盾起,箭至,随着沉闷的箭镞入体的声音,战马惨嘶,兵丁悲号。 人畜接二连三的中箭扑到,无数只起落有秩的马蹄顿时把他们践踏的血肉模糊。 长箭在空中飞舞,遮天蔽日,郭文莺他们躲在山丘后面都不敢露头,张明长问她:“大人,咱们怎么办?” 郭文莺看着下面的战场道:“等等再说吧,左右只有他们三个人在这儿,难道还能冲下去帮忙不成?” 不过她也有些奇怪,这个时候,路唯新为什么不用火铳了? 战场上,苗族人这边的头领冲在队伍中间声嘶力竭的大吼:“冲锋!冲锋!冲到他们的阵前去!” “呜呜”的牛角号不断的吹动着进攻的号令。 苗族人行为古怪,但同时也是个极为狡诈又彪悍的民族。 他们踩踏着自己人的尸体,整体队伍带着一股悍气,呼喝嚎叫着冲杀过去。 漫天的箭雨带给了他们死伤但却没能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他们身下骑的是矮小的山地马,别看身材不高,却极有耐力,也更持久,在崎岖的道路上更见功夫。相比而言,路唯新从北方带来的马虽是高大,但不占地利,此时已经处于劣势了。 苗族人和壮族人两族加起来是一只五千人的队伍,他们消耗的起,骑兵数量也多,只要能冲到他们的阵前,撕开他们的防御,那么剩下的就将是他们的天下了。 这种打法可以说是不要命的,往年云南少数民族叛乱也有不少,但像这次这样规模这么大,还这么不怕死的也不多见。 正文 第九百七十三章 出谋 平西军阵营里一个中年将军,身穿鱼鳞盔甲,头戴金盔,腰佩长剑,胡子灰白,目光如炬,长身屹立于后方大阵中,他对身边的传令兵大声吼叫道:“传令下去,方阵准备撞击!” “命令各方阵弓弩营,近距离密集齐射。” 一时阵内令旗飞扬,那边已经在重新布阵了。 郭文莺看了半天,竟然没找到路唯新的影子,看那中年将军,似乎也不认识,不知道是不是路唯新手底下带的? “轰轰”惊天动地的巨响,苗族和壮族的士卒们纵马跃起扑向巨盾,就在这瞬间巨盾后面突然冲出了粗长的巨型长矛,鲜血迸溅,连人带马戳了个对穿,冲击的有多狠,你死的就有多惨,冲阵,撞击,死亡,数不清的长矛上面挂满了血淋淋的生命。 这些外族人都凶悍之极,一个个杀红了眼,前仆后继,带着仇恨,面目扭曲的丑恶,双眼血红的扑了上去,他们就像是杀红了眼的野兽,围着猎物不停的撕扯,攻击。 杀声震天,巨盾碎裂,盾牌手被活活的撞死,飞起到半空口里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艳丽的鲜红,最后轰然落地。 那中年将军手提长刀,迎着敌人的弯刀冲了出去,敌人的弯刀带着战马的冲势,以雷霆之力向他砍来,他电光火石间弯腰,起刀,横切过战马的前腿,战马悲嘶一声前身扑地,他起身再是一刀,头颅横飞了出去。姿势竟是出奇的老练和狠辣。 郭文莺看得暗赞,也不知此人是谁,倒也算是一名猛将了。 那中年将军一手提着羌人的头颅,扔出阵外,回首高呼:“把他们杀出去。” 郭文莺正看到激荡之时,突然身后有人低喝一声,“谁在那里?” 她回头一看,只见一小队汉族的兵丁从后面爬了上来,对着他们正喝问着。 她和张明长三人身上穿着白族人的衣服,躲在这里偷窥本就惹人怀疑,她站起来,忙用汉语道:“我们只是路过,并没有恶意。” 她一开口,忽然听到有人惊叫一声,“头儿,头儿,您怎么在这儿呢?” 平西军阵营里一个中年将军,身穿鱼鳞盔甲,头戴金盔,腰佩长剑,胡子灰白,目光如炬,长身屹立于后方大阵中,他对身边的传令兵大声吼叫道:“传令下去,方阵准备撞击!” “命令各方阵弓弩营,近距离密集齐射。” 一时阵内令旗飞扬,那边已经在重新布阵了。 郭文莺看了半天,竟然没找到路唯新的影子,看那中年将军,似乎也不认识,不知道是不是路唯新手底下带的? “轰轰”惊天动地的巨响,苗族和壮族的士卒们纵马跃起扑向巨盾,就在这瞬间巨盾后面突然冲出了粗长的巨型长矛,鲜血迸溅,连人带马戳了个对穿,冲击的有多狠,你死的就有多惨,冲阵,撞击,死亡,数不清的长矛上面挂满了血淋淋的生命。 这些外族人都凶悍之极,一个个杀红了眼,前仆后继,带着仇恨,面目扭曲的丑恶,双眼血红的扑了上去,他们就像是杀红了眼的野兽,围着猎物不停的撕扯,攻击。 杀声震天,巨盾碎裂,盾牌手被活活的撞死,飞起到半空口里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艳丽的鲜红,最后轰然落地。 那中年将军手提长刀,迎着敌人的弯刀冲了出去,敌人的弯刀带着战马的冲势,以雷霆之力向他砍来,他电光火石间弯腰,起刀,横切过战马的前腿,战马悲嘶一声前身扑地,他起身再是一刀,头颅横飞了出去。姿势竟是出奇的老练和狠辣。 郭文莺看得暗赞,也不知此人是谁,倒也算是一名猛将了。 那中年将军一手提着羌人的头颅,扔出阵外,回首高呼:“把他们杀出去。” 郭文莺正看到激荡之时,突然身后有人低喝一声,“谁在那里?” 她回头一看,只见一小队汉族的兵丁从后面爬了上来,对着他们正喝问着。 她和张明长三人身上穿着白族人的衣服,躲在这里偷窥本就惹人怀疑,她站起来,忙用汉语道:“我们只是路过,并没有恶意。” 她一开口,忽然听到有人惊叫一声,“头儿,头儿,您怎么在这儿呢?” 平西军阵营里一个中年将军,身穿鱼鳞盔甲,头戴金盔,腰佩长剑,胡子灰白,目光如炬,长身屹立于后方大阵中,他对身边的传令兵大声吼叫道:“传令下去,方阵准备撞击!” “命令各方阵弓弩营,近距离密集齐射。” 一时阵内令旗飞扬,那边已经在重新布阵了。 郭文莺看了半天,竟然没找到路唯新的影子,看那中年将军,似乎也不认识,不知道是不是路唯新手底下带的? “轰轰”惊天动地的巨响,苗族和壮族的士卒们纵马跃起扑向巨盾,就在这瞬间巨盾后面突然冲出了粗长的巨型长矛,鲜血迸溅,连人带马戳了个对穿,冲击的有多狠,你死的就有多惨,冲阵,撞击,死亡,数不清的长矛上面挂满了血淋淋的生命。 这些外族人都凶悍之极,一个个杀红了眼,前仆后继,带着仇恨,面目扭曲的丑恶,双眼血红的扑了上去,他们就像是杀红了眼的野兽,围着猎物不停的撕扯,攻击。 杀声震天,巨盾碎裂,盾牌手被活活的撞死,飞起到半空口里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艳丽的鲜红,最后轰然落地。 那中年将军手提长刀,迎着敌人的弯刀冲了出去,敌人的弯刀带着战马的冲势,以雷霆之力向他砍来,他电光火石间弯腰,起刀,横切过战马的前腿,战马悲嘶一声前身扑地,他起身再是一刀,头颅横飞了出去。姿势竟是出奇的老练和狠辣。 郭文莺看得暗赞,也不知此人是谁,倒也算是一名猛将了。 那中年将军一手提着羌人的头颅,扔出阵外,回首高呼:“把他们杀出去。” 郭文莺正看到激荡之时,突然身后有人低喝一声,“谁在那里?” 她回头一看,只见一小队汉族的兵丁从后面爬了上来,对着他们正喝问着。 她和张明长三人身上穿着白族人的衣服,躲在这里偷窥本就惹人怀疑,她站起来,忙用汉语道:“我们只是路过,并没有恶意。” 她一开口,忽然听到有人惊叫一声,“头儿,头儿,您怎么在这儿呢?” 正文 第九百七十四章 暴吼 这些叛军是由苗族和壮族两族组成,越到紧要时刻,越能显出相互间不同心来,随着他们的凌厉攻击,一时间死伤太大,那些外族人各顾各的竟然迅速分离开来。也就这一瞬间,原来牢不可破的队形就给冲开了。 杜旌德在一旁拉着缰绳观敌撩阵,看见这种打法真是发自内心的赞叹。这人也算是用兵的奇才了,就这一瞬便运用了多种战术,一眼就能瞧出敌阵最最脆弱的地方,单凭这眼力便不是一般人能行的。 郭文莺也是好久没上过战场了,刚才凭着一腔热血冲出来,到了这会儿却忽然有些不适应起来。冷意铺天盖地而来,不算冷的天气,却让人莫名打了个寒战,她听见耳边爆出一声震破耳膜的暴吼,身旁的人飞马奔而出,对面也驰马冲锋而来。 皮小三和张强一直紧紧护在她身边,郭文莺知道自己功夫不行,也不敢跟人应拼,冲散了退伍,就要向一边退去。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身穿灰黑色军服,披着大红斗篷的苗族人对着她砍了过去,她骑马奔驰躲闪,那人紧追不放,似乎料定了她是一个紧要的人物。 郭文莺躲闪不开,再看身后皮小三和张强已经被那苗族人的手下给迫到一边,他手中弯刀,处处针对她的要害,那诡异的刀法和打法,让人心底生寒。 这时忽然一骑举刀奔驰而来,浑身空门大开,就在郭文莺心脏爆缩之际,那马上之人忽然仰身横躺在马背上,对面的弯刀贴着他的半个身体,横扫过去,然后两马错开,当他在直起身的时候,顺手一刀砍弯一条马腿,刀尖一挑从下往上把一个苗族人斜劈成了两半。 而那个奔出去的另一个苗族人,被战马带出去飞奔约两丈的距离,然后整个人忽然从腰部断开,鲜血奔涌而出,上身轰然倒地,马匹带着他的下肢又奔出去一段距离才又停下。 郭文莺有些愕然,想起第一次她上战场时的情形,那血溅在脸上,那种紧张、恐惧的心情一直延续了许多年都不散去。 她回头,那人正是路维新,他手上一把长刀上滴着点点鲜血,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从容而镇定。 “文莺,你来了。” 郭文莺想着,她这是有多久都没见过血了?似乎把身体里隐藏的暴戾都给激发了出来。 她倏地振臂高呼:“他们的首领死了,冲锋,杀死他们!” 她也不知那被杀的苗族人是什么身份,但这个时候只有这么喊才能动摇对方的军心。 果然这些平西军们爆出巨大的欢呼声,举刀砍向敌人悍气更重。 苗族人的首领一死,他们的阵脚立刻大乱,不到片刻的功夫,“呜呜”撤退的号角声就在战场上响起。 路维新一马当先冲杀而出,振声高呼:“不要放走他们,绞杀!”他的呼声高亢而铿锵,在战场上层层传开,尖锐的哨声再次响起:“冲锋!冲锋!冲锋!” 一见援军到了,这些士兵们气势如虹,杀的苗族人和壮族人四处乱奔,战场上已经出现了压倒性的局面,路维新带领他的人四处冲击,两族的队形变得更加涣散起来,几乎溃不成军了。 郭文莺立刻调转了马头,她的战马立在战场中央,再次举刀高呼:“杀!” 无数回应她的吼叫冲破云霄:“杀!”又一轮猛烈的进攻开始。 接下来,这场仗一直打了两个时辰才将将结束了,郭文莺和路维新再次合力,在这广袤之地完成了一次经典的配合围歼之战。 步兵用巨盾和巨型长矛竖起一道阻隔苗族人和壮族人突围的防线,骑兵在外围驱赶,格杀,直到暗夜来到,他们才在夜色的掩护下,撕开一个缺口狼狈的逃出去一支队伍。 入夜之后,天气逐渐转凉,经历了一场大战之后,都觉疲惫了。 郭文莺从马上翻下来,只觉手臂双腿都是又酸又酸又麻的,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她活动了一下手脚,方才勉强站稳了些。只是天气阴冷,不由自主的打出个喷嚏。 路唯新从后面上来,手里拿着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低声道:“这边气候异常,看着暖和,但风往骨头里嗖,冷起来更加要命。你身子也不怎么好,还是注意些的好。” 郭文莺点点头,问他,“你怎么赶过来了?” 路唯新道:“我带着先锋部队先回营去了,没想到这些后援补给部队在这儿遇上了伏击,我得了信才带人赶了过来。”他说着又道:“你呢?你一个人怎么出现在这儿?是谁陪你来的?” 郭文莺把自己来这儿的经过说了,又说了自己让一队人先把张明长和封玉儿送去军营去了。 张明长倒也罢了,封玉儿到底还小,见不得这些战争场面,怕孩子做噩梦,只能先让人送了走。 路唯新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咱们先回营再说了。” 士兵们收拾东西准备开拔,杜旌德从后面赶了上来,对郭文莺一抱拳,“多谢这位公子仗义相助,若不公子用兵如神,咱们已经被那些少数民族给打败了。” 看他一脸懊恼的样子,郭文莺微微一笑,“这也没什么,我这也是路见不平罢了。” 杜旌德自然没见过皇后娘娘的,他常年在云南,对京中的事不怎么了解。一时怎么可能猜得出她的身份,便问道:“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郭文莺微笑道:“我叫张步提,是路将军的朋友,这次也是路将军专门来信把我请到这儿来,也是来帮忙的。” 杜旌德忙道:“多谢,多谢,公子深谋远虑,有公子在,定能很快平息叛乱。” 几人说着话,也开始打马回应了,路上郭文莺问他们为何不用大炮? 其实放在那一仗,如果他们先行炮攻,有了压倒性的优势之后,对方军心一散,士气必然低落,又何至于后来打得那般凄惨? 杜旌德叹道:“这些不怪咱们的,路大人出京时带的炮弹本就不多,结果在运输途中又出了意外,炮弹跌落山谷,把整个谷都炸塌了,不然咱们也不会改道从这边走,这才与这些叛军遇上。现在咱们手里仅存了一车炮弹,不过几十枚,哪敢轻易往外放啊。” 正文 第九百七十五章 滇主 郭文莺自是知道这些重型武器不适合往云南运送,这里道路实在崎岖难行,稍有不慎就会出事。一些炮弹丢了就丢了,倒也不打紧,等有时间想办法再造出来就是了。 他们回到军营,刚到营门口,封玉儿就跑着扑了过来,直接扑进郭文莺怀里,兴奋道:“娘亲,你可算回来了。” 郭文莺身上一身的血腥味,怕把她给沾染了,也并不敢搂着她。封玉儿倒是一点不怕,还在她身上嗅了嗅,提起刚才的战事,还一脸兴奋之色。 她道:“我正看得过瘾呢,就被张叔叔给抱走了,后来怎么样了,娘亲倒是跟我说说啊。” 郭文莺点点头,“好,稍晚我会跟你说,现在我和你师父还有事呢。” 看着女儿蹦蹦跳跳,一点没被血腥杀戮影响的样子,她不由微微一叹,自己这个女儿还真是天生上战场的好材料,这才多大年纪,竟是一点也不觉害怕的。 封玉儿瞧见路唯新也是格外的高兴,攀着路唯新的胳膊打着秋千,笑得一张小脸灿烂如花。 路唯新笑着在她鼻尖上剐了一下,道:“好久没考校你的武功了,等明日闲了,且看看你退步没有。” “好。”封玉儿欢快的应了,从他身上爬下来,才跟着张明长睡觉去了。 这会儿天已大黑,路唯新召集众将军升帐商量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郭文莺也跟着一起去了。 这一回路唯新带出来的人,有不少将官都是跟过郭文莺的,大家自然对她信服,便是她坐在主位旁边,也没人敢质疑她。 那些认识的也罢了,不认识的诸如杜旌德之类的也见识过她指挥战场的本事,对于她入账听会,倒也不觉什么。 路唯新开口道:“咱们刚刚入滇不过几日,就与叛军遭遇了三次,一连三仗打下来各有输赢,损失极为惨重,今天把大家召来,也是想跟大家介绍一个人。”他说着一指郭文莺,“这一位在座的可能有相识的,有不相识的,至于名字,我便不提了,我只说一句,之后这军营的战事准备将由此人指挥,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你们可有异议?”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个将官站起来,“路大人,这怕不好吧?您是朝廷派来的征西将军,咱们自然要听你的令,可这一位连名号都不知道,怎么就能叫人信服了?” 张欣房嗤一声,“怎么就不能信服了?这位打仗的时候,你还不定在哪儿待着呢,反正咱们是唯命是从的。” 他一说完,张强、皮小三、横三、胡七都站了起来,齐声道:“咱们都对头儿唯命是从。” 这一回他们四个都跟着路唯新出京,虽然在京里四人都混的还不错,可路唯新一说出去打仗,都毫不犹豫的跟着出来了。 虽只是被封了校尉,还不及在羽林卫中更威风,可四人并不计较。在京里憋着都憋的鸟疼了,一个个早就擦拳磨掌的想出来转转。 更何况路唯新跟他们说在这儿能见过郭文莺,便一股脑的都跟着出来了。 他们是郭文莺的亲卫出身,又怎么可能不帮着说话的,此刻见有人不服,都气急败坏的差点跟人打起来了。 这军帐里一半的人都说同意,另一半的人也都不敢说什么,都暗自嘀咕郭文莺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一来就把征西将军的位置都给顶了? 郭文莺也并不想占了什么将军位置,只是路唯新非得让她指挥,她推辞不过,也就勉强受了。 她道:“自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也不说多说什么,我并不擅长打山地战,遇事大家商量着办吧。” 她又问路唯新当年叛军的情况,路唯新道:“我也是刚来没几日,还不太了解,不如就让杜将军说说吧。” 杜旌德点点头,他是这里原来镇守的武将,在这儿和各路叛军周旋了三年,对这里情况倒也熟悉。 他道:“滇地民族多,尤其是苗族人过于野蛮,又擅使毒蛇虫蚁为战,与他们打仗是非常麻烦的。往年滇地也时有叛乱,但规模都不大,也就是零零散散的一些部族相互的斗争牵扯罢了。遇到这种时候,我们多是以安抚为主,若非朝廷下旨,也不与他们发生冲突的。” 他说着叹了口气,又道:“可今年这次不一样,从过了年之后,就有一股势力在各部族之间游说,也不知都和各部族的土司和族长说了什么,便有越来越多的部族开始联合起来。” 今日看了对方的骑兵,郭文莺也觉得此事透着古怪,这么精良的装备,这么多马匹,还真不像是这些滇的少数民族所能有的。 滇马最有名的就在于他们的脚力和耐力,尤其适合山地作战。他们这一回带出来的人虽不少,骑兵也有上万人,但因为马匹所限,有一些地区根本难以踏足。 这些人又极擅长隐蔽,经常往茂密的山林里一钻就找不到人。这里大部分都不了解地形,很容走迷了路,对追击极为不力。也因为此,一直平叛没见什么奇效。 郭文莺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她很觉得真要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些少数民族人数不少,整个云南境内大约有三百万人左右,这么大的数量,这么错综复杂的关系,真要这么打下去也是没好处的。 仇恨只会越结越深,他们杀的人越多,仇越深,难道真要把这三百万人都杀光了才行吗? 别说他们杀不光,就算真的杀光了也不能这么干。说到底最好的法子还是先找到他们仇恨的原因,把这个结结了才是啊。 她问杜旌德,“云南王是这滇地的主人,部族叛乱,他就不管的吗?” 杜旌德道:“不是不管,而是不想管罢了。朝廷虽说让云南王在滇地主持军政之事,但却又派了军队镇守,这里驻军原来一共有三万有余,这么庞大的军队在眼皮子底下晃悠,谁会看得过眼?云南王不想管也是情理之中的。总归横竖反的不是他就是了。” 正文 第六百七十六章 点兵 郭文莺也深以为是,若她是云南王也会看不惯,继而想办法把这几万驻军彻底除去吧。 虽然不知道段王爷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怕也不可能摘的十分清楚吧。 郭文莺道:“目前敌军在哪儿布防?” 路唯新拿出了一张地图,几人开始商议如何打仗布防。 其实这些苗族和壮族的兵丁并不算是真正经过训练的正规军,打起来战术颇有些散乱,可是他们占了地理优势,又骁勇善战,战斗力却是很强的。而且苗人擅长使蛊术,壮族人也有自己独特的兵器和技能、战术,想对付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 不过最关键的是这些平西军里的人马士气并不如何高,路唯新从京里带出来的人马有三万,原驻军有两万。他们大部分人是不了解地形的,而原有的两万人有些被打疲了的意思,根本不想打仗,一上战场先怯了三分,这样是极影响士气的。 当务之急还是先提升一下这几万人的士气才是。 这会儿三更天已经过了,忙活了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张强特意下厨弄了点宵夜过来。 “头儿,空着胃睡觉不好,您多少吃点。”热腾腾的面条端到郭文莺面前,张强习惯了照顾她的饮食用度,知道她的口味,对她一笑,“少葱多辣,暖胃的。” 郭文莺点点头,坐下来正要吃,忽然抬头看见营帐里十几双眼睛都在盯着她。 她虚虚一笑,“要不,你们也吃点?” 路唯新笑道:“张大哥,你也是的,我也是你兄弟,怎么这面条就有她的,没我的啊?” 张强挠挠头,“我也是习惯了,忘了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了,你们要想吃,我再去弄点。” 这会儿天色大晚,再等一会儿就天亮了,谁也不会蹭他们这点吃的,便都起身告辞了。 一时间营帐里只有郭文莺、路唯新和张强三个。 等人都走后,郭文莺道:“唯子,你坐下,还有事跟你说呢。” 路唯新道:“你也是,一办起公来就废寝忘食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吗?” 郭文莺让张强再拿一只碗来,把碗里的面条分了他一半,两人一边吃一边道:“左右今天是睡不着了,且等议完了再说了。刚才人多我不方便说,现在紧要的是先把士兵的士气提起来。” 路唯新咬了一口面条,他和郭文莺口味差不多,吃着也觉顺口,不由又多吸溜了几口。 他道:“你说怎么提升?不会是打算又搞军纪吧?” 郭文莺伸筷子在他脑袋顶上敲了一下,“你怎么越活越傻了?怎么提升士气你不知道吗?不知道就想办法去。” 路唯新摸摸自己的头,虽然这一下被她敲的很疼,不过他却笑得很开心,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也只有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他们两人也是心灵相通的。 吃完了面,郭文莺就回去睡了,张强自帮着收拾碗筷,一边收拾,一边抿嘴笑,等回到营帐之中,脸上的笑容都没散。 他跟皮小三两人住在一起,皮小三斜他一眼,“你这是怎么了?笑得跟捡了金子似得?” 张强哼一声,“你还笑我,难道你不高兴?” 皮小三摸摸鼻子,“高兴,怎么不高兴?能再次回到战场,怎么说也比在宫里看人脸色的好。” 他们这些做侍卫的看着高级,说到底也不过是伺候人的,宫里的主子,还有一些皇亲贵族们,哪一个不是对他们呼来喝去的。 再加上他们四个人也没什么身份背景,仗着和皇后有交情,勉强混了个一官半职的,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只是日子虽是越过越好,却找不到往日的开心肆意了,也是因为此,路唯新说要打仗带着他们,他们才毫不犹豫的跟着出来了。 尤其是在这儿能见到郭文莺,可以重温往日的情怀,倒是发自内心的高兴的。 次日一早,等郭文莺起来,已经是将近中午了。 她一出营帐,就瞧见封玉儿身上穿着一身军服,掐着腰在那儿等她,在她旁边还站着张明长,也是一身的军服,还顶盔贯甲了。 看见这两人,郭文莺差点笑了出来,封玉儿身上的那衣服并不合身,大的都拖了地了,也亏她还能高傲的昂着头,一副高贵小勇士的模样。 至于张明长,他该是第一次穿军服吧,他整体气质过于文气,说起来并不适合这身军服,很有种穿错衣服的感觉。 封玉儿走过去招了招手让她蹲下,郭文莺照做了,只见她上前抱住她的脖子,笑眯眯道:“娘亲,我都听路师父说了,他说你是带兵带过仗的,可厉害了。我想看娘亲点兵。” 郭文莺笑着在她那张笑脸上亲了一下,“好,那就点兵。” 她让人找了剪子把封玉儿的衣服裁剪了一下,虽然穿着依旧不合身,好歹没那么哐当的厉害了,扎上腰带,勉强还能穿下去。 她牵着封玉儿的手去找路唯新,这会儿路唯新正带着士兵们在教场练兵呢,这些兵丁的阵法演练的并不熟练,也难怪在战场上活动不开了。 因着这里山地多,许多重型武器都运不过来,军中弓弩和火铳数量还好,但一些强弓和战车几乎没有,那运过来的二十几门大炮,还是没炮弹的。一想起这个,郭文莺便开始头疼起来,当务之急,还是得把这炮弹造出来,否则他们除了人数多之外,别的根本不占优势嘛。 路唯新一时兴起,也下场活动了一下筋骨,找了几个人练练拳脚。他身手不错,力气又大,一般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连续几脚踢出去,那几个兵丁都连滚带爬的,不一会儿便躺了一地。 他瞧见郭文莺,忙小步跑着过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文莺,你来了。” 郭文莺点点头,“既然我初次掌将军印,那就点兵吧。” “好嘞。”路唯新脆脆的应了一声,屁颠屁颠的跑了,倒好像从前那个军营里跑前跑后的校尉一样,一点没有个将军样。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七章 战鼓 寒冬的天气,一大早便刮起了西北风。暴风雪愈来愈猛,刺骨的寒风带来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风不住呼啸着,好像尖石子似的刮着路人的脸,叫他们透不过气,说不出话来。 在风雪中,一个小丫头背着一捆柴,紧抿着嘴,蹒跚的向这边走。风雪太大,吹得她东倒西歪的,几乎站立不稳。 那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穿着一身破旧的棉袄,一张小脸却很是纯净,她五官轮廓分明,唇红而润,眸光清透潋滟,如蔚蓝天空一缕红霞,小小年纪便透着一种冰肌玉骨的清丽之美。只是她长得太过瘦小,身子又单薄,看着倒比实际年龄还小些。 进了村子,有房屋挡着,风雪略小了些。她背着柴晃晃悠悠地走着,路过一间民居,一个老妇过来拿柴火做饭,抬眼看见她,和善地叫道:“牡丹,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还出去砍柴啊?” “家里柴火没了,烧不了饭。”牡丹低声回着,声音甜甜糯糯的,好像糯米团子里浸了蜜汁。 那老妇看着她,不禁一叹,可怜啊,这么好的孩子,偏生命这么苦,怎么就给秦家做了童养媳了?可怜那秦家老大,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小小年纪便做了寡妇了。 老妇的儿媳从屋里端着鸡盆子出来,见婆婆站在门口,不由道:“娘,你看什么呢?” 老妇叹一声,“看秦家那个小丫头,真是命苦啊。” “你说白牡丹啊。”儿媳妇张氏不由撇撇嘴,“那丫头可不是个善茬,才十三四岁就是个勾人的,你看她生的那模样,妖妖娆娆的,将来长大了还不定怎么勾搭男人呢。她又是个寡妇,以后秦家的日子安生不了。” 老妇叹道:“你别这么说,那秦家的大儿子不是还没死吗?” 张氏哼一声,“一走就是八年,战场上刀剑无眼,谁知道死没死啊?不过也是怪了,这丫头半年前还是个傻子呢,忽然摔了一跤,倒把脑子给摔好了。一身的灵气,看起来倒比先前好看的多了,也难怪村里的野汉子都爱盯着她瞧,隔三差五的就上秦家门口转悠去。” 说起这白牡丹,还真是个奇迹,她九岁时就被秦家主母秦李氏买回来给自己儿子冲喜。李氏的大儿子在外当兵打仗,几年未归,别人都说是死了,可李氏偏偏不信,非要弄个童养媳回来,说要给儿子冲喜,保佑大儿子在战场上能保住一条命。 白牡丹刚进秦家的时候,也才九岁,鼻端挂着两条清鼻涕,又瘦又小,人还是傻的。 你问她:“你叫什么?”她摇头。 再问:“今年几岁了?”“我叫牡丹。” “你从哪儿来啊?”“我今年九岁了。” 合着完全不对茬,就是反应也慢半拍。 李氏当初也是图便宜,买了这么一个傻丫头,模样倒是长得挺好,也能干点活,缝缝补补,喂猪喂鸡的都能搭把手。平日里也就当成个丫头一样使唤了。 本来她对牡丹还算满意,谁知就在一个月前,牡丹出门的时候叫石头给绊倒,摔了一跤,脑袋上破了好大个口子。等再醒来时,活脱脱变了个人似得,不仅不傻了,脑子还特灵活,牙尖嘴利的。 这事早在村子里传遍了,人人都说是奇事一件。说牡丹丫头不仅聪明了,人也比从前漂亮多了,那与众不同的风情根本不像是十三岁的小丫头能有的,倒把一些村里的闲汉都勾住了。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在骂,都道她是小狐狸转世的,还有的说她是叫狐狸精给附体了。 李氏听了人言,找村子里会跳大神的神婆子给牡丹看病,折腾了两天,白花了钱,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后来还是一个老大夫路过村子,说是可能孩子从前就不傻,脑子受了伤才变傻的,后来磕了一下倒给磕回来了。 李氏这才放了心,没叫人把她绑到村口的老榆树上给烧了。不过自那之后对她越发的苛刻了,寒冬腊月的,刮着大风也要她出去砍柴去。用杜大娘的话说,就是:她也不怕牡丹一个打滑栽进山崖去,叫她人财两空? 白牡丹背着柴进了村里靠东的一个小院子,这里是个独门独院,院落不大,倒也收拾的干净,一看里面住的就是个利落人。 她刚一进门,就见自己婆婆李玉兰站着房檐底下,掐着腰大骂:“叫你去砍点柴,你砍了大半天,你这是纯粹跟我对着干呢?我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怎么买了你这么个丧门星回来?” 白牡丹被她骂得抬不起头来,眼角隐有一丝怒意,不过还是低顺道:“娘不要生气,今天外面风雪太大,所以回来的晚点。” 李氏一听,火更大了,“风雪大?我怎么没瞧见风雪大,就下了这么点雪,你就嫌风雪大,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娇养的大小姐吗?” 白牡丹不想跟她争辩,只背着柴送进去柴房,随后去厨房里烧火。 李氏看她那样子更觉来气,从前她倒觉得这个傻子挺顺眼的,干活卖力气,又听话,从不顶嘴。可自从她摔坏脑袋完全变了样,干活也不行了,也开始跟她顶嘴了,那一身冷冷的气质尤其让人讨厌,就好像她自己多么高贵似得。 有时候这丫头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淡淡的居高临下,就好似她是高贵的小姐,而她只是一个穷山沟里的农妇。她总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是被狐狸精给附身了,否则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小书房里,秦郁见母亲越骂越不像话,有些听不下去了,推门出来道:“娘,外面刚才确实刮了很大的风,不过这会儿风停了,牡丹姐姐也怪不容易的,你这样大骂让邻居听见了多不好。” 秦郁是李氏的小儿子,今年也是十三岁,只比牡丹小两个月。这会儿见自己儿子替那小蹄子说话,李氏气更不打一处来,怒道:“什么时候你都开始帮她说话了?难不成她勾了别人,连你的魂儿也勾了去了?” 秦郁皱皱眉,很觉母亲不可理喻,他也不再理会,关了门回屋里又看书去了。 正文 第六百七十八章 军令 她举着金牌在第一排的将官眼前晃了一眼,才又道:“这金牌不会作假,路大人也不会作假,我是朝廷派来督军的,是皇上亲封的钦差大人,管的就是军纪严明,你们谁敢抗旨不尊,违抗军令,现在我就能用这块金牌先斩了。” 她行为举止过于从容,一时之间根本没人怀疑她这金牌是假的。 当然,这金牌肯定不假,她一个皇后,身边有块这种牌子实在也不算什么,只是那什么钦差之说绝对是子虚乌有。 不过就算她说狗屎可以吃,马尿是香的,张强和皮小三几个也绝对会拍着巴掌大叫“头儿,说得对”。 所以,她话音刚一落,立刻就有人附和,对着郭文莺道:“属下等参见钦差大人。”又对着金牌叩头,“吾皇万岁万万岁。” 这样一来,谁敢不跪啊,顿时跪倒了一大片。只不过杜旌德心里不免奇怪,昨晚路大人还说是他的朋友,怎么今天就变成钦差大臣了? 郭文莺看着地上跪倒的一大片,朗声道:“既然你们肯听我调令,自然也知道昨天路将军已经把将军印交给了我,以后你们就由本官来接管。所以......”她顿了顿,眼神瞬间冷冽了几分,她喝道:“刀斧手何在?” 立刻有几个手持大刀的壮汉齐应一声,“在。” 郭文莺也没再说什么,只扫了面前一排的人,语气淡淡,“所以,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还不解散?” 第一排的将官,最先打了个哆嗦,随后作鸟兽散,有多远跑多远了。 那些刚才还在鼓噪的人也立刻闭了嘴,他们还真怕郭文莺把他们给斩了。 郭文莺素来带兵,知道这些人的心理,打架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她越是一副大不了玩命的样子,越能镇住他们。 军营里崇拜真正的强者,不过她的强不在武功,而是气势,做了多年上位者,不说别的,单是封敬亭身上那俯瞰天下,唯舞独尊的地势,就叫她学了九成九,剩下的零点一成就当是对他那独有痞样的不齿吧。 校场里顿时人人都行动起来,那些领了板子的将官,怎么可能都一个人扛起来?自然要找人分担发泄的,那些没按聚兵鼓响及时到场的兵丁们这下可惨了,被那些伍长、什长、伯长们照死里打。他们人人都挨了板子,就得十倍的返回来,这时候都别说什么按照缺少人数领板子,多打了十倍都不止。 校场上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激激荡荡,伴随着哭爹喊娘的嚎哭声,还真汇成了一曲难得的曲调。 路唯新叹息一声,他就说郭文莺厉害吧,这才没多会儿的功夫,就把这帮人都镇住了。 其实说真心话,刚才她那样子确实有点吓人的,他这几年都没怎么和她一起相处,却不知何时她气质发生了如此多的变化,倒比从前看着更气势了。 郭文莺手里拎着一条鞭子走到他面前,鞭子梢在他肩膀撞了下,“唯子,你想什么呢?” 路唯新道:“还能想什么,想你玩的这一手手段呗。你倒说说看咱们下一步怎么着?” 郭文莺哼一声,“还能怎么着?照老样子背军纪,谁背不过照样挨打,谁敢犯了一条先切他脑袋。” 她深知人的潜力有时候真的是无限的,她从前带兵的时候就是这样,让那些士兵们训练,一个累得不行了不肯动,拿鞭子在后面抽一顿,立马又能往前跑几里。这每天几里持续下来,时间长了,几里,几里的加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字,士兵的体能提升也会很快。 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给这些人加压,让他们永远绷着一根弦,知道军纪的重要,不敢在偷懒耍滑不卖力,相应的也能提升一些士气。 路唯新自是明白,笑道:“行,我知道了,还按东南的那套老办法,非把这帮熊崽子们治得服服帖帖不可。” 郭文莺点头,“你明白就好,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得改善一下军中的马匹,看看哪儿有滇马卖,另外还得另起炉灶,把炮弹造出来。” 路唯新“啊”一声,“难不成你还打算再这里再建一个火器局了?” 郭文莺摇头,“建火器局太麻烦,只要造出一些炮弹备用就行了,否则千里迢迢的把这批红衣大炮拉了来就要白费了。”她说着又捶了他一下,“你小子也不算笨,知道找天机门的门主,还带了一帮子懂机关术的人过来,那些人里有从火器局出来的,一切都好办了。” 路唯新笑,“有你一个人在,能顶他们所有。” 郭文莺横他一眼,这小子倒是越来越会拍马屁了。 路唯新当天就写了奏折,奏明说要购置滇马的事,又上奏户部,请求拨些钱造炮弹。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太好进行。 图纸什么的都在郭文莺脑子里放着呢,随时都可能画出来,只是工人和用具并不是特别好找,尤其是技术工人,在滇地这种地方实在少得可怜。 人数不够,就算造出炮弹,数量也不会多。她想了想,就又让路唯新上折子,让从火器局再派些工人来。 本来这些工人她可以从福州那边调过来,毕竟她的船场里是专门做军舰的,里面有不少弹药高手,可以暂时借到这边来。只是这样一来,她在云南的事就会曝光了,轻易不敢冒这个险的。 她想着不由长长一叹,也不知皇上这会儿知不知道她在哪儿了? 就在这个时间,皇宫里封敬亭已经在御书房来回踱步踱了无数下了。 在他身旁站着陆启方和路怀东两人。 路怀东一直笑眯眯地,反倒是陆启方的脸色有些难看,就好像被人狠狠揍了一下,差点打得脸肿了。 封敬亭终于停住脚步,回过身对两人道:“你们到底有没有想清楚?” 路怀东假装不懂,“皇上,您在说什么?什么懂不懂的?” 封敬亭横他,“你不知道?” 他装傻,“臣真不知道啊。” 正文 第六百七十九章 此时在聚宝阁对面的一个茶楼里,彭玉正坐在那里喝茶,看着铺子里熙熙攘攘的人,你推我挤的极尽热闹,他心里倒是越发不是滋味儿了。 那么一个冷清之极,年年亏损的铺子,到了白丹手里怎么就成了这么一个火热的铺子了?真是他小看了这个白丹了,不过他真以为白丹变成了陈丹就能身价百倍吗?他非得把他给打回原形不可。 虽是心里不甘心,却也忍不住问自己的幕僚,“你说这个小子究竟怎么把这么多人都给请来的?” 要知道这些可大都是京城里的贵人了,虽然纨绔子弟居多,可谁叫个个身份高,又有钱呢?便是再玩世不恭,也照样是他们这些商人追捧的对象。 只是他在京中多年,所结识的也不过是一些门户小的世家公子罢了,真正的勋贵之家的根本不是他所能接触到的。可他陈丹呢?怎么就来京没多长时间,就又认识王爷,又认识将军,还有什么尚书公子,侯府公子的,一个个还真是既富且贵,让人嫉妒不已啊。 他自在这里满嘴冒酸水,那边聚宝阁门前停的轿子却越来越多,连街道都堵了,人根本过不去。 幕僚道:“东家,这事确实透着古怪呢,想那白丹进京不过两月,到底怎么认识这么些贵公子的?这白丹身份绝不一般,看来东家可得好好调查调查了。” 彭玉点点头,也深以为是,看来他先前当真小觑她了。 就这功夫,前面忽然一片喧哗,却是定王爷的轿子到了。 今日这位王爷倒也没摆什么谱,轻车简从的,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袍子,头上挽个发髻,插着一支白玉的簪子,整个人看着干净清爽,除了腰间的玉佩看着还属名品之外,整个人瞧着与街上许多公子也没什么区别。 他五官长得也算不上多好看,还有些微胖,只是笑容特别亲切,让人看起来很生好感。 他从轿中一下来,立刻有人迎了过去,躬身行着礼,“见过王爷。” 顾怀德都一一含笑招呼,表现的格外亲民,顿时落得一片赞叹之声,有人背地里都赞道:“定王真是个贤王,这般没架子的王爷可真不多见。” 顾怀德听着,嘴角的笑着的弧度更大了。 牡丹脚崴了不好走路,杜宾便帮着她迎客,有他在门口杵着,倒是立刻让这家铺子身价百倍了。 只是牡丹为了求他出去帮忙,不知说了许多好话,还许了他许多好处才肯依了。 他瞧见顾怀德,立刻笑着迎上去,“王爷到的倒是早,真是有失远迎了。” 顾怀德微微一笑,“杜公子倒也是好悠闲,居然在这里帮忙了。” 杜宾道:“只是朋友而已,帮点小忙罢了。” 顾怀德挑挑眉,“倒没想到你和陈丹关系这么好?” 杜宾也不知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素来不喜欢这位定王,总觉得表里不一的人甚是可恶。相比较而言,那个唐王虽然混蛋,好歹也比他看着顺眼些。 刚把顾怀德迎了进去,金林峰骑着马也到了。 杜宾看见他从马上跳下来,匆匆就进了铺子,他忙在后面追上去,“老金,你干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金林峰左右看看,“牡丹呢?” 杜宾嘻嘻一笑,“那丫头啊?在里面坐着呢,她脚伤了,不能动。”他说着瞅了金林峰一眼,“我说你这小子,到底怎么弄的?怎么把那丫头给弄伤了?” 金林峰哼一声,“你如何知道是我弄的?” 杜宾笑道:“她一整天都在骂你,不是你是谁?” 金林峰没再理他,径直进了前面的房间。这座铺子比想象中还大,里面除了库房之外,还有几件休息室,另外给贵客准备的特别贵宾室也在其中。 这会儿顾怀德等人已经被请进了贵宾室,金林峰则进了旁边一间。 牡丹正坐在里面,她行动不方便,只能坐着,从窗户看外面的情况。 听到门响,也没回头,只道:“你把那边的茶盏给我拿过来。” 她以为是桃红进来了,谁知道伸过来的却是一双男人的手,那手,修长白皙,有点偏冷,指头略尖,指甲干净圆润。这是一双让人一看,就能感觉到贵气的手。 此刻那双手正一只端着茶盏,一只在她头上摸着,她微微一怔,张口脱出来的是,“我又没发烧没你摸什么?” 金林峰微微一笑,“我怕你身体不适,还是确定一下的好,你可觉得脚好些了吗?” 自来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么和善的说话,牡丹自也不好意思在他脸上啐一口。 她道:“我没事。” 想起昨晚的事,金林峰也觉尴尬,低声道:“你没事就好。” 他在她对面找了把椅子坐下,就那么默默看着她。 牡丹被他看得浑身都不舒服,有这么一个阎王在这儿,她就是喝口水都觉得不方便。你说这人死盯着她干什么?不嫌膈应吗? 杜宾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你们两人这是怎么了?外面都忙的一团乱了,你们倒在这儿逍遥自在着?” 牡丹忙站起来,“那我出去看看吧。” 她单腿着地往外蹦,刚跳了两步,手就被人扶住,后面听到金林峰的声音,“我扶着你过去吧。” 牡丹挣扎着推开他,“我不用你扶。” 金林峰冷声道:“要么我抱你过去,要么我扶你过去,你自己选一个。” 牡丹知道他的脾气,那素来是不许别人反驳的,只得让她扶着走了出去。心里想着,怕是过了今日,这京中许多贵族子弟都得知道她的大名了。 金林峰是什么人?京城最有名的冷面阎罗,谁见他对哪人给过一个好脸色?更何况会亲手扶着人了。 牡丹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了,可在迈出去的一瞬,还是被众人投过来的灼灼目光给烧的差点站立不稳了。 外面棚子里站着许多人,他们正讨论着珍品宝物,忽然看见从房间里出来的两个人影,都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了。 一个公子对另一个道:“张兄,那是金阎王吧?” “应该是吧。你看那鼻子那眼跟金阎王一个样啊。” “金阎王怎么可能会扶人了?” “那他扶着的是谁?” “是啊,那是谁啊?” 正文 第六百八十章 射靶 他们骑着马出了军营,这么多人和马想走那条水路肯定是不行了,只能多饶一点路从陆路上走。 前几日路唯新已经带着人把周围几条山脉探查了一遍,见没有叛军出没,才放心的让他们走,这一路之上倒也没遇上什么事,安安稳稳的到了大理城。 到了城门口,郭文莺突然停住,对皮小三道:“有没有法子弄一顶官轿来?最好有全副仪仗的。” 皮小三一咧嘴,“头儿,咱别要短啊,这里上哪儿给您弄官轿去啊?” 郭文莺一想也是,这里是少数民族聚集地,本来就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有官员,那也是品级不够的。她想扮钦差大臣,怎么也坐一顶绿呢大轿,这上哪儿弄去啊? 看了看自己身上,顶盔贯甲,是一副武将打扮,皮小三他们众人也是一样,都穿着武将服饰,这会儿也只能先凑合凑合了。 叫人先飞马进城通报,随后一拉马缰绳,慢悠悠往城门走去。 自从上回见过云南王,她知道此人也是很傲慢的,让他在门口接她是绝不可能的,既然这样,倒不如多磨蹭一会儿,也好抻着点劲儿,别叫人小瞧了。 她一早起来的早,到了这会儿还没吃饭呢,索性进城先找了家茶楼,要了几盘细点和一壶清茶,等吃得差不多了才慢条斯理地往云南王府走。 到了府门前,果然没瞧见云南王的影子,郭文莺倒是也不在意,让皮小三上前去叫门。 皮小三那也是带几分匪气的,立刻几步上前,把大门拍的山响,嘴里还大叫着:“开门,开门。” 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兵丁,都不正眼瞧他,撇着拉嘴,“你是谁呀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皮小三也是够横的,抬手就给了两人一巴掌,怒道:“你爷姥姥的,知道哥们是谁吗?哥们从京里来了,御前侍卫,咱们家大人是皇上亲派的钦差。钦差大人知道是什么官吗?见官大一级,就是你们家王爷也得出来迎接,知道吗?” 两人被他的气势所迫,一时竟没敢还嘴,皮小三一见镇住了,又给两人一脚,吼道:“还不赶紧进去通报去,在这儿等什么呢?” 那两人忙跑了进去,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才又从里面出来,垂首道:“王爷有请。” 郭文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先前派来通报的人碰了一鼻子灰,约莫也没把她当回事吧。不过当不当回事,今天这个云南王府她都进定了的。 她掸了掸身上的衣服,痰嗖一声,拿足了架势才迈步往里走。 今天走的是正门,便和那日进府时大不一样了。这座庞大的府邸,庄严肃穆,混合着云南风情的浪漫气质,很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挑高的门厅和气派的大门,圆形的拱窗和转角的石砌,尽显雍容华贵。 一路并没有人出来迎接,过了二门,才有一个管家模样的迎面跑过来。这管家四十来岁,一开口倒是汉话,他看着几人笑眯眯道:“不知是哪位是从京里来的钦差大人?” 皮小三一指郭文莺,“这位就是咱们钦差大人,正二品将军,张步提,张大人。” “失敬失敬。”那管家嘴上说着失敬,却没有半分敬意,只引着他们往前去,低声道:“咱们王爷今日正在后园里射箭呢,你们且随我来就是了。” 他们一路往里走,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道,这里到处都是绿色,尤其显眼的道路两旁的竹子。 茂密葱茏的竹子在小路错落有致地站成两排,翠绿的竹叶则在顶端逐渐合围,形成了一个圆拱形的“屋顶”,浓烈的阳光和秋初残余的热气就这样被隔绝在外了,翠绿高大的竹林把整个园子隐密在其中,曲折处有通路,通路处又是竹林满眼。当真是竹连着竹,叶连着叶。 郭文莺跟着那管家穿过园子,前面就是一个小型的练武场,此刻场中放着几个靶子,这位段王爷正手拿着弓箭射箭呢。 他的箭法奇准,一手搭弓连射八箭竟然箭箭射中靶子。 “好箭法。”郭文莺呼喝一声,拍起掌来。 段王爷转头看了她一眼,见是一个穿着武装的小子,不由皱皱眉,“你就是你那个什么鬼钦差?” 郭文莺的性子若是搁在从前,早就大骂两句,顺便给上两脚了,什么叫鬼钦差? 不过今日对这位王爷倒是难得大度起来,她微微一笑道:“段王爷说笑了,在下张步提,乃是皇上所派的钦差。” 段王爷眉头皱的更紧,这小子越看越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似得,只是不知为何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掂了掂手中的弓,问道:“你会射箭吗?” 郭文莺看他那弓,应该是张硬弓,以她的力气根本不可能拉开的了的。 她笑道:“下官不怎么会射箭,不过下官倒是有样东西比射箭更准。” “什么东西?” 郭文莺从怀里掏出一把火铳,这把火铳最近火器局新造的,在原有的火铳基本之上又进行了改良,不仅射程远了些,做工也更加精良。 只是这种火铳刚研制出来,还有大批量生产,整个火器局也就造了六把而已。 段王爷看了一眼,倒也勾起了几分兴趣,他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问道:“你这怎么用?” 郭文莺笑笑,现在在南齐火铳还没有完全普及,只有少数几只军队装备上有,就算段王爷从前见过火铳,但也不会有太多,何况是这种最新式制造工艺生产的了。 他把玩了一会儿,开口道:“你这火铳给我示范一下吧。” “是,王爷。”郭文莺接过铳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就知道这东西能勾起他的兴致,看来还真是赌对了。 这位段王爷自小就喜欢稀奇古达的东西,越是奇怪的他就越是喜欢。据说他这府里几乎搜集了整个南齐所有的稀罕物。 她拿着铳桶,点上火捻,对着前面的靶子就是一枪。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一章 奢华 郭文莺射箭的水平一般,但是这打枪的水平却是极高的,就是火器营的火枪手也没几个能赶上她的准头。只是手轻轻一抬,子弹就飞出去了,端端正正的落到靶上,把整个靶子都给射飞了。 “好。”段伟晨喝了一声彩,“这火铳的威力还真是强,若是射到人脑袋上,怕是脑袋都得射飞了。” 他有着一张官刀刻般俊美的脸,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俊美的脸上此刻噙着一抹微笑,笑容很是温和,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亲切之感。 郭文莺看着他那张笑脸,一时也闹不清他这是肺腑之言,还是言不由衷。 不过总算是夸赞之话,就全当是真的吧。 她道:“王爷若是喜欢,改天我造一把送给王爷如何?”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那把火铳你可以给我了。 段伟晨却似乎根本没有把火铳还给她的意思,只微微一笑,“没想到张大人还会造火铳呢。” 郭文莺忙道:“谈不上会,只不过略知道一点。”她说着又道:“京中有个火器局挺有名的,不知王爷可知道吗?” 这话倒是勾起了段伟晨几分兴致,他接过下人递过来的白巾抹了把头上的汗,随后对郭文莺道:“张大人既然来了,就请到花厅用茶吧。” 他说着往前就走,至于那把火铳早就让他交给下人拿下去了,连问都没问过郭文莺的意思就据为己有了。 郭文莺哭笑不得,就算她脸皮再厚,此刻也没办法再给要回来了。就算她要,这一位不给她也没什么办法。 心想,算了,一把火铳而已,就算是最新设计的,也值不当在现在跟段伟晨翻脸了。 她跟着云南王身后走,这会儿段伟晨倒是难得的和善,一路还给她介绍这园子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说这段王爷喜欢搜集稀奇古达的东西还真是一点没错,他们来的那条路倒也没什么,除了竹子、树木也没什么,不过换到这一条道上立马不一样了。真是三步一景,两步一物,道路两旁放置了不少用水晶打磨的的透明盒子,里面放着许多古董奇物,似乎每一样都是价值连城。另外还有一些珍奇野兽制成的标本,再往前还有飞禽标本还有一些盆栽花木之类的。 郭文莺看了几眼,其中大多数都不认识,也不知这位爷是从哪儿搜罗来的。 看见那水晶盒,郭文莺忽然想起玻璃的制造方法,其实用玻璃要比这天然水晶的透明度更高,造价也更便宜,不知一会儿是不是可以跟这位爷讨论一下玻璃的买卖。 进了前面花厅,郭文莺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个房间陈设很简单,但却很华丽。 房间很奇特,不是通常的方形,而是圆形的,靠壁有一圈固定的长椅。长椅上,墙上,天花板上,都铺钉着富丽堂皇的兽皮,踏上去像最贵重的地毯一样柔软。 其中有鬃毛蓬松的狮子皮,条纹斑斓的的老虎皮,散布着美丽的花点的的豹皮,还有纯白色熊皮,蓝色的狐皮,都是极其珍贵的。这些兽皮都一张叠一张地铺得厚厚的,似乎就像在青草最茂密的跑马场上散步,或躺在最奢侈的床上一样。 整个房间还挂满了用金花点缀的深红色织锦。在房间的凹处,有一样长沙发模样的东西,上面放着几把宝剑,剑鞘是镀金的,剑柄镶嵌着一颗颗晶莹夺目的宝石。 从天花板垂下一盏琉璃灯,外形和色彩都很迷人,脚下踩的是能陷至脚踝的长毛地毯,数道门帘垂落在门前,另有一扇门通向第二个房间,里面似乎被照耀得更加富丽堂皇。 郭文莺看得赞叹不已,心说,都道这云南王有钱,还真是有钱的厉害,光一个普通的厅堂已经是这样,也不知他的住处是如何的华丽了。 两人分宾主落了座,随后有下人端上茶。 郭文莺端起来尝尝了,味道很是古怪,也不知是什么煮成的茶,不过这里饮食文化本来就和中原不同,吃的东西里也有很多虫子,反正她是根本不敢下嘴的。 喝了一口,茶盏便放在一边再不去碰了,倒是段伟晨该是口渴了,竟然大口大口的把一盏茶都给喝光了。 他看了一眼郭文莺道:“你说,你叫什么?” 郭文莺道:“下官张步提。” “你在京中任何职务?” “虎威将军。” 段伟晨“哦”了一声,颇有些不知可否。 郭文莺本来准备了一整套说辞来证明她的身份的,就连皇上为什么派她来云南,来云南做什么,都给想好了,就等着他来提问了,可是段伟晨却连问都没没问。只是随口和她讨论了一些风土人情,和一些有关制造火器的知识,尤其他对京中火器局十分感兴趣,大有想抽个时间进京看看的意思。 云南地处偏远,这里交通又不发达,没有自己的火铳队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位王爷未免过多关注了些,倒让人心生疑惑,他到底想干什么? 郭文莺并不想说太多有关火器营的事,尤其是火器的制作工艺,也是个秘密,这种极强的杀伤性武器,一旦掌握在别人手里,对维持南齐的稳定和朝局是极为不利的。 她有意岔开话头,便道:“王爷,刚才经过花园的时候,看见王爷摆放的许多水晶盒子,微臣倒是有一样东西,可以代替这水晶制品,不仅是透明的,还可以建面积很大的一片,让王爷把所有喜欢的东西都放进去,以供人欣赏,如果安置上锁头,还有起到防盗的作用。” 段伟晨一听,果然很感兴趣,忙问:“你说的那个是什么?” 郭文莺笑道:“这东西我给它起名叫玻璃,和琉璃很是相似,不过制造工艺略有些差别,而且造价也更便宜一些。” 段伟晨道:“那你能不能很快造出来?” 郭文莺笑笑,“造是可以造出来,不过王爷确定要吗?” 段伟晨道:“你只管做出后送来,我看看样品再决定,如果满意,你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跟你交换就是了。” 正文 第六百八十二章 滇马 郭文莺心中一动,倒是可以借这个机会提一提马匹的事,毕竟那么大批量的马,想从一般马贩子那里买来并不容易,不过通过云南王就能相对容易的多。 她笑道:“王爷这么说倒是可以,改日我就让人把玻璃做出来,只是尚有一件事还需要王爷帮忙的。” 段伟晨扬眉,“什么事啊?” 郭文莺露齿一笑,“我们军中缺一些马匹,就是适合山地作战的滇马,不知道王爷能不能帮点小忙。” 云南的马为矮脚马,即是历史上以耐力著称的“滇马”,是茶马古道上最重要的运输工具。滇马最显著的特点就是矮小体健、耐劳善负重,能远行,非常宜于在崎岖山道上长途驮运。 《马可波罗游记》称:“云南省及广西高地产健马,躯小而健,贩售印度,然应知者,人抽取其筋二三条,俾其不能用尾击其骑者。”而在《南中杂志》载:“滇中之马,质小而蹄健,上高山,履危径,虽数十里而不知喘汗,以生长山谷也。”由此看来,滇马与大宛马可谓各有千秋,皆良马也! 段伟晨道:“云南马本来并不好,只不过胜在刻苦耐劳,有长力。不过这些年来本王倒是在滇北养马,将川马、滇马交配,这新种倒是很不错。” 郭文莺大喜,“那不知王爷可以出售一些吗?” 段伟晨摇头,“这个可不好说,本王又不是贩马的,目前手上也不过有百匹罢了,平时尽够王府用度,你要用来打仗却是不可的。” 郭文莺又问:“但不知从哪里能买到此种滇马?” “数量少些还行,太庞大的数量,本王也不知哪里能购得。” 郭文莺暗忖,既然如此,那叛军那几千上万匹的马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她心里想着事,不免神情有些忧虑,段伟晨看了她几眼,忽然道:“我可是在哪里见过你?” 郭文莺想起那日在王府,封玉儿过去想抱他腿的事,这会儿也不好说没见过,便道:“确实前些日,我帮着一个镖局的朋友运货过来,和王爷打了个照面,只是那时候王爷并不知我身份罢了,还请王爷恕罪。”她说着站起来,抱拳拱手。 段伟晨想起那天那个青年抬首望他的样子,神情竟与自己母亲颇为相似,不由又多瞧了她几眼,这一看竟越发觉得想象了。 他本就有些暴躁症,莫名的烦躁起来,抬手就把手中茶盏甩了出去,随后一脚踹上面前的桌子,桌上摆放的一些茶点果品都被踹飞了,噼里啪啦落了一地,几个上好官窑出来的青花瓷盘都被摔了个粉碎。 郭文莺在宫中多年,多少也是识货的,一看那几个盘子就知道价值不菲,不由轻叹一声,这位爷也算是败家子里的奇葩了。 段伟晨狠狠发泄了一通,发把心里的火压了下来,他哼哼两人,又看了眼郭文莺,居然露出一抹笑,“张大人别太在意,我这只是一点小毛病罢了。” 郭文莺心说,这都要把人吓死了还小毛病呢,谁家小毛病是这个样子啊? 不过在人家的地盘上自也不好太表现不满了,只道:“王爷放心,下官并没放在心上。” 段伟晨点点头,居然开口道:“张大人既然到了大理,就多住几日吧,改天我带你到大理附近的马场去看看,或许那里有你想要的。” 郭文莺虽是奇怪他为什么会留自己,不过还是高兴的,能由他带着去马场,也省得人生地不熟的抓瞎了。 段伟晨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竟然还留她吃饭,让人给她在府里安排住处。 郭文莺推辞了几次,没推脱掉,也只能顺了他的意思了。她心里不免奇怪,这王爷留她在府里干什么? 要知道地方上接待朝廷钦差也是有一定规矩的,一般都是在驿站安排住所,或者是安排在衙门里,也有把人请到私宅里的,但那都是下级巴结上司,宁肯自己一家子都搬出去住,也得把宅子让给钦差大人。像段伟晨这样的超品王爷,其实真的没必要让她住进府里的。 可是这位爷也是奇怪,刚开始不肯给他好脸色看,到了后来却好像换了个人似得,忽然就百般殷勤起来。 这事不仅郭文莺奇怪,府里那些下人都很奇怪,尤其是大总管巴赫,这也是一个少数民族的汉子,这会儿差点把眼珠子给瞪掉了。 王爷什么脾气,他太清楚了,那是个有人靠近他三尺之内都恨不得把人打死的主,别说府里让外人住了,就是亲戚来了,他都不肯让进门来。今儿个到底是吹的什么风啊? 他一时晃神,出门的时候都差点撞到门框上,让旁人看着的下人偷笑不止。 巴赫怒喝一声,“都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顿时一帮人作鸟兽散。 晚饭的时候,郭文莺是在王府吃的,偌大的餐桌上只坐着她和段伟晨两个人,面前倒是摆放着许多大理的美食,有永平黄焖鸡、大理砂锅鱼、大理生皮、洗沙乳扇、活水煮活鱼、酸辣鱼、清汤鱼玫瑰花炒鸡蛋、巍山(火巴)扒肉饵丝等等。满满当当的一桌子,都是当地最有特色的。 郭文莺最爱吃的一种喜洲粑粑,这是流行于大理城乡的一种风味小吃,又名破酥,是一种色、香、味都十分俱全的麦面烤饼,以喜洲本地的白族传统粑粑最为有名。 这种粑粑有甜、咸两个口味。咸味撒葱花、食盐和花椒;甜饼则用火腿、肉丁、玫瑰糖包心来提味,烤制时皆用上下两层炭火,将锅内油炕着的粑粑慢慢烤黄,烤香直至烤酥。无论甜或咸,那发挥到极致的天然香味,香酥润滑的口感,都让人难以忘怀。 她连吃了两个,越吃越觉得好吃,到后来竟有些住不了嘴了。 段伟晨看她吃得高兴,不由道:“要不要让人再做一点,你留着晚上饿了可以当宵夜吃。” 他说话的声音特别温柔,语调也轻柔好似棉絮,差点让郭文莺被吃进嘴里的粑粑给噎死。她心里道,这位王爷到底有什么病没有,好不央的爷不怕吓死人?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三章 蛊 她本来吃得挺欢实,被他这一句给吓得也吃不下去了,随便往嘴里塞了几口,便站起来道:“王爷,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段伟晨摆了摆手,“你别急着走,本王还有事跟你说。至于你带的那些人都安顿在府里了,自有人带他们去吃喝,也不用你多操心。” 郭文莺这才心里有了点底,她还以为他会把她的手下都弄出去,想尽办法孤立她呢。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位王爷究竟想干什么,看意思也不像是要替叛军除害,害了她性命的,怎么这般作为竟让她有些看不透了? 用过饭,段伟晨笑道:“你在大理待了没多久,应该没尝过这里最有名的三道茶吧,今日正好可以见识一下。” 他说着拍了拍手,下手们便端上来早已准备好的茶具和茶盏。 三道茶最早是大理白族人家接待女婿的一种礼仪,经过发展这种礼仪已经成了白族接待来客的最高礼仪。三道茶分为苦茶、甜茶、回味茶。苦茶多为烤制,因味苦而得名,民间又称为响雷茶;甜茶是因茶中加入核桃片和红糖而茶味带甜;第三道加入蜂蜜、花椒,有的还加入烤黄的乳扇,喝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回味,故又称回味茶。 郭文莺对这种茶喝的并不习惯,只喝了几口便不喝了,不过好歹比她刚来在花厅里饮的那一杯好喝。那一杯茶,若不仔细品,还以为刷锅水兑出来的呢。 段金晨见她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不由道:“你不爱喝吗?” 郭文莺笑道:“还好,只是我并不爱饮茶罢了。” 段金晨忽的眨了眨眼,笑起来,“你是不是觉得多少比第一杯喝过的茶好些?” 郭文莺点点头,只听他又道:“是不是那茶喝起来有一股泔水味儿?” 郭文莺又点头。 段伟晨笑得越发欢了,“实不相瞒,那就是泔水。” 郭文莺差点骂出来,心说,你大爷的,这是故意整老子吗?欺负老子第一次上门,竟然弄了一杯泔水给老子喝。难怪那时候他喝得挺滋润的,到了她这儿就半点咽不下去了。 想骂又骂不出来,这种憋着的感觉很难受,段伟晨却好像并没看出她有什么尴尬,只一个劲儿哈哈笑着,倒好像整了她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 弄到后来郭文莺越发的不懂他了,心说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时而阴毒,时而和善,时而又孩子气的很,千变万化的样子还真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段伟晨自得其乐一会儿,突然道:“你要不要去看看我收藏的最宝贵的东西?” 随后也不管她乐意不乐意,就拉着郭文莺去看他的收藏了。 在他后院有一间房里放着的都是些不知道从哪儿搜罗来的东西,郭文莺本以为又是什么奇珍异宝呢,可真到了房里看见那一个个摆放的齐齐整整的瓶瓶罐罐,差点没给吐了。 这里面竟大都是各式各样的虫子,还有蛇,蜘蛛、蟾蜍、蜈蚣、蝎子等,正所谓五毒俱全,估计那五毒都在这里吧。 郭文莺最讨厌这些东西,只看了一会儿就跑了出去,到了外面忍不住狂吐起来,那些虫子实在是太恶心了,真真是让她把吃进去的饭都给吐了出来。 段伟晨随后跟了出来,看她吐的那么认真,竟然抱着肩优哉游哉地欣赏起来。 他笑道:“那东西也没那么可怕,只不过是一种蛊罢了。” 郭文莺微微一怔,竟没想到刚才看见那个让人浑身发凉的东西竟然是蛊? 蛊是一种以毒虫作祟害人的巫术,是一种较古老的神秘、恐怖之巫术,谷子储藏在仓库里太久,表皮谷壳会变成一种飞虫,这种古人也叫它为蛊。 左传昭公元年说:“谷之飞,亦为蛊”、“谷久积,则变为飞蛊,名曰蛊”。从谷壳变成的飞虫与米糠不同:飞虫会飞,米糠不能飞。孔颖达《十三经注疏》曰:“以毒药药人,令人不自知者,今律谓之蛊毒”。 《本草纲目》里说:造蛊的人捉一百只虫,放入一个器皿中。这一百只虫大的吃小的,最后活在器皿中的一只大虫就叫做蛊。可知蛊本来是一种专门治毒疮的药,后来才被人利用来害人——“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必有一虫尽食诸虫,此即名曰蛊。” 在中蛊之人以蛋“滚蛊“的咒词里,曾提及—长串蛊名,如金蛊、银蛊、癫蛊、情蛊、长虫蛊(蛇蛊)、编短蛊、蝴蝶蛊、妈里儿蛊(蜻蜓蛊)、居家养的蛊以及五方五地的各种蛊。 以前她翻阅古籍时,似乎曾见古籍记述或民间传说的蛊的种类,还有金蚕蛊、蛤蟆蛊、蜈蚣蛊、蜮盎(水蛊)、羊蛊、鱼盅、牛蛊、犬蛊、鸡蛊、鹅蛊、草蛊、菌蛊、虱盅、蝎子蛊、鬼蛊、马蜂蛊、大象蛊、蚂蚁蛊、猪蛊、蜘蛛蛊、鳖蛊、青蛙蛊、服妈蛊、麻雀蛊、乌龟蛊、稻田蛊、树蛊、烦踢蛊、皖螂蛊、挑生蛊、石头蛊、篾片蛊、溶蛊、肿蛊、牛皮蛊、犁头蛊等。不仅种类多,而且善变化以至无穷,让人防不胜防。 郭文莺虽然听说过这种东西,但还真是没见过,不过她刚才也没细看,只觉得那一个个瓶瓶罐罐里全是蠕动着的东西,莫名的脊背都开始发凉了,哪容得她仔细去瞧上几眼? 不过恰如晋干宝《搜神记》所说:“盒有怪物,若鬼,其妖形变化,杂类殊种.或为猪狗,或为虫蛇,其人皆自知其形状。常行之于百姓,所中皆死。”那东西果然有些变化莫测的意思。 段金晨道:“你若喜欢,我送给你几只也没什么。” 郭文莺慌忙摇头,开玩笑,这么吓人的东西,她可不敢放在自己身边。她又不会用,一不小心再害了自己的性命那可惨了。 不过恰如晋干宝《搜神记》所说:“盒有怪物,若鬼,其妖形变化,杂类殊种.或为猪狗,或为虫蛇,其人皆自知其形状。常行之于百姓,所中皆死。”那东西果然有些变化莫测的意思。 段金晨道:“你若喜欢,我送给你几只也没什么。” 郭文莺慌忙摇头,开玩笑,这么吓人的东西,她可不敢放在自己身边。她又不会用,一不小心再害了自己的性命那可惨了。 正文 第六百八十四章 打猎 次日一早郭文莺刚洗漱完,段伟晨就来了,他穿着一身紧身的猎服,似乎气色和精神都尤其的好。 他推门进来,对着正在用毛巾擦脸的郭文莺道:“张大人,今天跟本王去打猎如何?” 郭文莺顿觉有一些牙疼,这位爷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一大早的去打什么猎啊? 她道:“王爷,我还有些事要做,并不方便。” 段伟晨也不管她拒绝了,上前就拉住了她的胳膊强拽着往门口走去,郭文莺挣了几下竟觉这位王爷力大无穷,似乎比封敬亭的力气还大些。 他看起来比封敬亭应该小了几岁,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可惜白瞎了他那张俊脸,他脑子基本就没正常的时候。 府门外已经备了马匹,都是一水的大宛名马,那流光水滑的毛发和矫健的身姿,一看就是上好的马。 郭文莺伸手在一匹白马的马头上摸了一把,这匹马和她从前骑的那匹狮子白长得很是相像,只是自己那匹马在半年前已经死去了,害得她还很是流了几滴眼泪,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到一模一样的马。 段伟晨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很喜欢,不由笑道:“这匹马是大宛国主送来的,甚是矫健异常,你若喜欢可以送了给你。”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郭文莺可不敢贪他这好处,忙道:“不敢,不敢,能骑一次都是莫大的荣幸,怎么敢夺王爷所好?” 段伟晨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翻身上了马,一拽缰绳疾驰而去。 郭文莺没办法,只能在后面跟着。他们带着一队亲卫出城,张强和皮小三四人也带着一些兵丁在后面跟着。 他们快马奔驰在街上,一路之上便是穿过热闹的集市也没见他有丝毫放慢速度的意思,一径奔驰,如入无人之境。街上之人纷纷吓得躲避,一时间鸡飞狗跳,很是闹腾了一会儿。 郭文莺心中有些忐忑,很怕撞着人什么的,不过还好段伟晨的马骑得稳,一路倒也没出现什么事故。 出得城来,便一路奔着郊外的猎场而去,这段伟晨不说富可敌国,却是颇有些资产的,他的猎场也大,方圆百里的土地都尽归他一人所有。他们跑了足足有大半个时辰,才在猎场里跑了小半圈。 郭文莺对打猎从来都不感兴趣,原来封敬亭就特别喜欢打猎,一到秋天,总要带人去打一场秋围,打些野鹿山羊什么的,有时候也会猎一些豹子、老虎、狗熊之类的。 这附近倒也没什么老虎、狗熊,不过野鸡特别多,还有兔子和山禽,尤其是孔雀十分漂亮。郭文莺一眼就瞧见了一只白孔雀,舒展着浑身的羽毛开屏,那在阳光下斑斓的羽毛真是十分的漂亮。 段伟晨回头瞅了她一眼,笑道:“你要是喜欢,回头送你一只就是了。” 郭文莺微觉诧异,这位段王爷很大方的人吗?怎么看见什么东西都说要送给她呢? 不过她倒也不是喜欢那只孔雀,而是想给封玉儿弄几根羽毛,做个花帽子戴着玩玩。既然他非得要送,索性便收下了。 她笑道:“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段伟晨拉了满弓,一箭射下去那只白孔雀就香消玉损了。 有人过去拔了它身上的羽毛,都一根根的拿到郭文莺面前,上面还带着点点血丝呢。 郭文莺毕竟也是久经沙场的,虽觉得可惜,脸上却也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只微微点了下头,“多谢王爷了。” 段伟晨道:“这里眼镜王蛇很好玩,不如给你抓一只拿去玩玩吧。” 郭文莺自然知道眼镜王蛇,这是一种剧毒蛇,体型较大,头至尾全长最大可达6米,与眼睛蛇相似。蛇性极凶猛,受惊发怒时体前部立起,颈部变得粗扁,反映非常敏捷,头、颈部转动灵活。它以其他各种蛇类为食。 这东西根本说不上可爱,还有恐怖,郭文莺很觉自己若是脑没抽的话,绝对不会想要这么一样东西当礼物的。 段伟晨却在那儿乐此不疲的讲着眼镜王的模样和习性,一时之间眉飞色舞,说的十分兴高采烈。 郭文莺不想搭理他,便打马向前走了两步。 段伟晨忙跟了上去,从她的背影看过去,竟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恍惚,眼前好像出现了母亲的身影,在对着他挥动着手臂,口中还笑道:“晨儿,晨儿,你怎么来了?” 段伟晨身子一抖,差点从马上跌下来,不由定了定神,心道,自打见了她第一眼之时,就觉得她长得像他的母亲,或者老天爷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兜兜转转的又把他母亲给送回了。 这一刻他的心神忽然出奇的宁静,头一次没有大发雷霆,又摔东西,又砸东西的,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他忽然问道:“张大人,你是哪里人?” 郭文莺回头望他,见他表情十分认真,一时也没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由道:“王爷怎的问起下官的籍贯来了?” 段伟晨摇摇头,“只是想知道罢了。” 郭文莺道:“其实” 在点苍山罗刹战团准备夜袭洱海白鲸族时,大黑天神吹响了白玉海螺。报警声惊醒了白鲸古族,并立即与下山的点苍军大战,使罗刹战团偷袭未成。是故,古白族人又称归源古寺为海螺神寺,这个海螺神就是指手持白玉海螺的大黑天神。 湖南人正是傅遥看中的那个文弱书生,此时一张小白脸上漾满了喜气,那皮肤也是细白嫩滑的,看着那么可人。 傅遥对着他的脸一阵流口水,没想到他不仅长得好,文采也这般出色,还真是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啊。 她一副像得了宝贝一般的模样,在别人眼中那就是欣喜国家又获栋梁之材,真真是为国为民的好官。赟启也不禁连连头,暗赞傅遥虽然痞/气,却还有那么几分忠心。 棠面相端正,行走坐立都四平八稳,一身青布长衫隐隐发白,显是旧衣,眉宇间又有刚毅之色不是个凡人,他还很白,尤其一双端着茶碗的手,光洁修长,指甲圆润饱满,泛着健康的粉红色,非常好看, 正文 第六百八十五章 马场 这在生意爆好的净香楼几乎是不可能的,牡丹不由挑挑眉,这个石德,看来真的不是一般的不简单啊。 转头看他,白白胖胖的,一脸笑眯眯的模样,便是扔在大街上辨识度也非常低,似乎也没什么异于常人之处。不过,他看起来倒是很像一个人,像谁呢? 她脑中使劲构想着那人的音容相貌,却一时根本想不起来,不过可以确定她一定是见过的,见过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 她盯着石德看,或许感受到她的目光,石德也不禁回望一眼,笑眯眯问:“白公子,你可吃好了?” 牡丹忙点头,“吃得很好,这净香楼的饭菜确实不一般,今日多谢石公子。” 石德笑起来,“这不算什么,改日想吃,再带你来就是。今日白公子立下赌画之约,正好可以好好欣赏白公子的技艺了。” 牡丹弯了弯唇角,“那是自然。”她心里已经料定这石德的不凡,正好借机与他攀些交情。 一顿饭吃完,一帮人也散了。这些风流公子们平日里端着架子,一到酒桌上就形骸放浪,这会儿一个个都喝的酩酊大醉,让人扶着走下楼去。 牡丹虽也被灌了几杯,不过她喝的少,倒也是一干人里最清醒的一个。 眼看着石德让人搀扶着上了一辆马车,那马车看着甚是简朴,但真正富贵过的人,一眼便能看出那罩车的蓝布绝对不是普通的粗布,那是最厚实的江中锦,售价绝对不菲的。 她正盯着,罗东明从后面走了上来,笑道:“白公子,你今天一晚上都在盯着石兄看,莫不是对他有意见?” 牡丹摇头,“那怎么可能?不过是好奇而已。” 罗东明没有车,两人干脆沿着街慢慢往回走,此时天色还不算太晚,偶尔还有行人穿梭而过。均州没有宵禁,便是深夜行走也不会被人阻拦,好在这里治安很好,两人一路聊着天,倒也不觉路长。 罗东明虽然自小苦寒,但却是个胸怀大志之人,他也要参加今年的乡试,竟似打算放弃画画要走科举了。 上次听山长提起他时,还说罗东明一心学画,想要参加京中的书画会,现在怎的变成要考科举了? 牡丹心里思忖着,都是出身寒门,或者将来有一天他能帮到秦郁也未可知。打了主意,自然着力结交,又提了秦郁,说自己堂弟也要参加这一届的乡试,让他们两人以后好好聚聚。 罗东明道:“这个自然,秦公子学富五车,乃是我辈的楷模,若是能跟秦公子相交,是我的福气。” 牡丹笑起来,这个罗东明还真是会说话。 两人正聊着,突然身后一阵马蹄响,那几匹马来得很快,片刻就到了近前。 虽是月朗星稀,还是能看清跑最前面的是个二十上下的青年,在他身后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两人都是一身劲装,打扮的英武不凡。 牡丹对这两人印象很深刻,一眼便认出这两人是闻浩言的两个堂弟,一个叫闻浩宇,一个叫闻浩良,都是三房的两个儿子。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跑到均州来了? 她心里诧异,不免多看了几眼。 罗东明问道:“你在看什么?可是遇上熟人了?” 牡丹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刚才过去那两个人很是帅气。” 罗东明笑起来,“那是江州闻家的人,闻家人大都好相貌,听说闻家的大小姐就是因为姿容绝佳,要被送入宫中了。” 牡丹怔了怔,“罗大哥怎么知道此事?” 罗东明道:“上回石德提起的,去年这两位公子到过均州,见过一面,是以认得的。” 牡丹想起来,她也是去年见过这兄弟俩,莫不是他们从东联村离开后,就上均州来了? 那石德居然与这闻家兄弟相识,莫非这次来均州也是为他而来?她自知道秦郁就是闻浩言之后,对闻家之事也多有关注,这回见过两人的事,也得尽快叫秦郁知道才是了。 她心里惦记这事,次日一早就去书院找秦郁。 自他进到书院之后,也是她第二次来这里。刚一进门,就见里面一个穿着淡黄衣衫的男子跑出来。 那男子跑的很急,正与牡丹撞在一次,抬头见是她,忽的笑起来,“原来是你。” 牡丹眨眨眼,她居然看见了甄戒,两次遇上他,都是这般着急毛慌的和她撞在一起,两人还真是有缘的很。 她笑笑,“山长大人,这是又被人追吗?” 甄戒摸了摸脸,“我改日在跟你说,我有事先走了。”说完匆匆跑走了。 他刚过去,后面几个娘子军就拿着菜刀和擀面杖追了出来,那气势汹汹的态势果然吓人的很。 那些人冲到她面前,冷声问:“刚才那老头呢?” 牡丹向前胡乱一指,既然救了甄戒一次,索性再救一次也没什么。 看那些娘子军冲了过去,牡丹摇摇头,这甄戒明知道她是女人,却从来都不揭穿,就为了这一点,也该尽点心力了。 过了一会儿秦郁从里面出来,看见牡丹来了也有些惊讶,她一般不会上这儿来找他的,这肯定是出了要紧事了. 他把牡丹拉到一边,“可是什么事了?” 牡丹点点头,“闻浩宇和闻浩良昨夜来均州了,目的不明。” 秦郁脸色变了变,他最讨厌见闻家人,可有时候却是避也避不开。 他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出去详谈。” “去哪儿?” “去出租房那儿吧。” 正好他们还有消息要打听,便一起去了出租房。昨天秦郁就来了一趟,让人打听石德的消息。 他们来时,正好两个笔帖式正听个乞丐在胡言乱语着自己的所见所闻,“你们不知道我前天出门,碰上万香楼的花魁小花仙了,那姿色真是漂亮的不要不要的。” 一个乞丐,居然肖想花魁,倒也是奇哉怪哉。 看见牡丹进来,两人都站起来,“东家,您来了。” 牡丹点点头,“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有用的消息没?” “都在这儿了。”两人捧了几个册子过来。 正文 第六百八十六章 杜绾 段伟晨带着她进了马场,迎面便有一个青年男子走了过来,那人二十七八岁,面相端正,行走坐立都四平八稳,一身青布长衫隐隐发白,显是旧衣,眉宇间又有刚毅之色不是个凡人。 段伟晨低声道:“这就是杜绾。” 郭文莺微微一怔,拥有这么大一个马场的场主穿着竟是这般简单吗? 那人走到面前,对着段伟晨一躬,“王爷驾到有失远迎啊。” 段伟晨微微一笑,“杜场主今日在啊,还以为你这个大忙人又跑到哪里逍遥去了。” 杜绾笑道:“本来是不在的,昨天夜里刚回来,王爷真是鸿运当头的,若是昨天找我都找不见。” 段伟晨哈哈大笑,“本王一向运气很好的。” 两人说着话都笑起来,看起来似乎颇为要好的样子,想是平日里就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杜绾瞧了一眼旁边的郭文莺,今日郭文莺虽没有顶盔贯甲,却是一副武将的装扮,那一身南齐军服在人群中看起来颇为扎眼。 “不知这位是......?” 段伟晨道:“还没跟你介绍,这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张步提,张大人。” “哦,原来是张大人,失敬,失敬。” 杜绾抱了抱拳,当真是一副恭敬谦卑的样子,他本就不是华衣华服,那样子看起来既温和又懂礼,让人很觉舒服。 郭文莺也还了一礼,笑道:“不敢不敢,见过杜场主。” 杜绾轻笑,“我算什么场主,只不过是个卖马的罢了,倒让大人见笑了。你们要是不嫌我这地方臭气熏天,就到里面去喝杯茶吧。” 段伟晨道:“好,正要叨扰呢。” 他们说着话,一起往里走,杜绾在前面引着路,不时插科打诨两句,倒也显得气氛很好。 这马场比想象中还要大,在大理附近想找一片这样的空地建马场并不容易。 郭文莺说要参观马场,杜绾倒也不藏私,直接带着他们去了马厩。 马场中一共有七个大马厩,里面有各种不同品种的马匹,马厩都建的很高,有专门通风层,上面开着一个一个的窗口,这是给马欣赏风景的,偶尔还能看见有马露出头来张望。 杜绾推开一共马厩的门,里面一匹匹的马,足有上百匹,每一匹都是精神抖擞着,有的站着,有的卧着,不时的打个响鼻。可见这里的水草把它们养的很好。 郭文莺问道:“不知现在马场有多少匹马?” “大概一千匹吧。” 郭文莺道:“可有滇马吗?” “滇马数量不多,也就二三百匹。” 郭文莺心中大为失望,还以为像这么大的马场肯定有大量滇马的,没想到只有这些,还不够组建一支小队的。 从马厩出来,忽然前面有几匹骏马奔腾在过,后面拖起滚滚的尘埃,那样雄壮的场面令人赞叹不绝! 那些马背上的骑手们,他们有着高超骑马技巧,驾驭着威武雄壮的马匹驰骋,如展翅的雄鹰,矫健而优美,时而伸开双臂,时而做着各种不同姿态的表演动作,是那样的潇洒,那样的浪漫…… 郭文莺忍不住赞叹一声,“真是好马技。” 杜绾道:“这些都是要参加马赛的,自是技艺精湛,只是大多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的。” 郭文莺点头,她自然知道这些马赛中训练的马技都是哗众取宠的居多,真正上了战场就是绣花枕头了。 看来这马场的马虽不少,真正能用到战争的马还得是经过特殊训练的。 他们转了一圈,约莫了解的差不多了,杜绾笑道:“这半天也走累了,去到前面用茶吧。” 郭文莺点了点头,跟着他去前面一排居所去了。 一边走着,段伟晨在一旁问她,“怎么样?可找到你想要的了?” 郭文莺低声道:“除了这马场可还有别的马场吗?比如专门培育战马的?” 段伟晨笑道:“就算有也没什么专门培育战马的,你可知道自皇上登基之后,把很多私人的马场都收归国有了,你想要马匹还是通过正规渠道从朝廷申报吧,以私人的关系怕是弄不到的。” 郭文莺听着心中越发觉得奇怪,她今日来本就是为了打探消息的,了解一下马场的情况,既然以私人关系很难弄到这么多马,那叛军的马匹究竟怎么得到的?还真是让人越来越想不透了。 前厅里奉了茶,杜绾端起一盏茶,笑道:“这里简陋,没什么精致茶品,两位将就用些吧。” 郭文莺喝了一口,味道还好,普通的红茶罢了。她抬眼去看杜绾,发现他长得很白,尤其一双端着茶碗的手,光洁修长,指甲圆润饱满,泛着健康的粉红色,非常好看。 她忽然想起了封敬亭,封敬亭也有一双特别好看的手,也是瘦弱修长的骨指,但他的手指要更长一些,指尖要更尖一些,肤色要更莹白如玉一般,而杜绾的手指骨节分明,有力一些,没有封敬亭的好看。 想到他那张脸,不由有些闪神,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出来这么久倒是有些想念他了。她的眼神在杜绾的手上一扫而过,转开了目光。 杜绾笑道:“王爷今日光临马场,不是只为了看马来的吧?” 段伟晨笑笑,“我就是为了看马的,整日在府中无聊,也该出来转转的,你这里我已经大半年没有来了。”他说着又道:“其实这杜场主还真是个能人,他的生意做得很大,你别瞧着穿的破破烂烂,却是个十分有钱的主呢。”最后却是对郭文莺说的。 郭文莺微微挑眉,一个生意做得十分大的场主还真是新鲜着呢。 她勾起了几分兴致,问道:“不知场主做的是什么生意?” 杜绾笑道:“大人既然是王爷的朋友,我自也不便相瞒,实话说了,我也就是在海上做些买卖,够了货物卖到外国去,盈利倒是可以的,至于十分有钱还算不上。” 郭文莺忍不住轻叹一声,想当初那个泉州的海事衙门还是她一手建起来的。现在海事衙门越发壮大,每年的税收都是惊人的,基本已经超过盐税,成了南齐第一大纳税渠道了。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七章 夸赞 内地许多商人都开始通过海事局和外国人做生意,不仅充盈了国库,就连商人手里的钱也逐渐多了起来,百姓富足,国泰民安,也算是她当初做的一大贡献吧。 杜绾道:“说起来这也要感谢那个闽浙总督呢,没有她就没有东南三省的今天,你们是没去过泉州和福州等地,那些地方现在已经富得流油了,商人云集,做大生意的不在少数,我这点小本生意也就在云南抖擞一下,到了东南,那真是什么都算不上了。” 段伟晨眼睛眯了一下,“你说的那个闽浙总督可是郭文莺吗?” 杜绾道:“正是,说起来这位女子倒是我杜某最佩服的一个,且不说勇武和魄力,单是这份眼光就不是别人能及的。” 段伟晨笑起来,“看来杜兄倒是对那个郭文莺评价很高啊?” 杜绾摸摸鼻子,竟然有些羞涩起来,“这般评论一个女子确实不对的,不过我这也说的是实话,放在七八年前,谁知道闽南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连松江一带都跟着发展起来,地价房价都翻了不知几番了。当初在背后大骂她的那些人现在一个个都赚的盆满钵满的,恨不得供起她的牌位来了。” 郭文莺在旁边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的夸着自己,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隐约也有一点欣慰,至少自己曾经做的事没有白做,那般下了那么大功夫总算见了成效了。 她只当没听见两人的对话,在一旁慢条斯理喝着茶,装作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样子,但心里难免还是美滋滋的。谁不喜欢有人夸他,总比马他要好吧? 杜绾说着话,又说起一些泉州和福州的见闻,他道:“说起来在泉州我最佩服的还是一位方公子,他白手起家,靠着一条船在海上走货,现在已经拥有了最大的船队,大部分商家都要通过他的船走货,我当初入行还是这位方公子介绍的呢。” 郭文莺心中一动,问道:“不知你说的那位方公子叫什么?” 杜绾想了想,“上云下棠吧。” 郭文莺心中一阵感慨,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他的消息,现在知道他过得挺好,也算了了她的一番心事。当初亏欠了他的,总算还清了吧。 只是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有点奇怪,这杜绾仿佛许多话都是针对她说的,所叙述的有关东南的事大部分都是她比较关心的。 比如现任海事衙门海务使的梁贸,还有江一行,方云棠等等,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都被他说了一遍。尤其是自己,都快被他夸出花来了,到后来自己听着都有些脸红了。 不对劲,怎么嚼着都觉得不对劲。 她心中诧异,不免对他多了几分小心,上下打着他。 杜绾应该是长得不错,周周正正的一张脸,谈不上多好看,却也谈不上难看,总之就是中等。长相中等,说话中规中矩,言谈举止都透着大气,怎么看都是个很不错的人。可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有问题。 她素来信奉自己的第六感的,多年的从军和从政经验,让她很知道,这往往表面看着越没问题的人背地里却往往存在很大的问题。 那么他今天在自己面前故意提到自己,提到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一时猜不出来,也索性不费脑子了,只随着他们的话音偶尔符合两句,以显示自己在倾听罢了。 喝完茶,杜绾让人备了饭请他们用晚膳,左右这会儿也回不去了,段伟晨让他干脆把他们的住宿也安排妥了。 这马场里除了马之外,也有一些空房子,只是却也容不得许多人住,除了段伟晨和郭文莺之外,只带了几个人进来,其余的都在马场外的地方安营扎寨了。 这些大都是军中之人,平日里都是睡野地睡惯了的,倒也不用担心他们。只是真要在这里过夜,安全必须要顾及的,所以郭文莺一听段伟晨的提议,就立刻让张强吩咐警戒。 不需要过多言语,她随便一个眼神,张强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本来就只是一瞬间的事,就连杜绾和段伟晨都没注意到。 杜绾笑道:“咱们今晚弄个篝火宴会吧,让白族的姑娘跳跳舞,,大家欢乐一下。” 段伟晨不置可否,“你看着随便搞吧。” 杜绾眉角扬了扬,“王爷还是和从前一样,对女人不感兴趣呢。王爷这把年纪不成亲,可是在等谁吗?” 段伟晨哈哈一笑,“本王不过是没有看对眼的罢了,这天下女人虽多,却也没有一个能配上本王的。” 杜绾叹息,“你就挑吧,也不知挑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听说你开始给自己造陵寝了?这孩子都没有呢,坟墓先修好了,当心百年之后可连个上香的都没有。” 若是旁人敢说这样的话,段伟晨早就把他脑袋给拧下来了,不过杜绾不一样,他不但是他的好友,还是他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就没有现在身为云南王的他。 他对好友还是有几分宽容的,所以他只是笑了笑,“你还是先把你自己的事解决了吧,你还一脑子官司呢,还操心别人有没有后做什么?” 杜绾叹一声,“被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天下最悲催的是我了。” 段伟晨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大不了就是一死,还能怎么着。” 两人说着话已经走了出去,这会儿外面已经点上了篝火,一群白族的小姑娘围着篝火跳舞,有人在篝火上架起了烤架,上面烤着各色的肉类和蔬菜水果。 云南的烤肉不像草原上,拿整只羊在那儿烤,都是切的一块块的,放在铁盘子上,烤好了再拿下来分割了送到每个人面前。 郭文莺的座位就安排在段伟晨左边,杜绾在右边作陪,边吃边看着白族舞蹈。 白族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各种原始舞蹈种类有鸟兽类舞蹈、踏歌舞、巫舞、踩牛舞。如鸟兽类舞蹈为无歌相伴的纯舞蹈,跳舞人数不等,以步伐为节奏,以双手和身段的变化描述模仿鸟兽牲畜动作及人们采集、劳动行为。 正文 第六百八十八章 跟踪 今日跳的真是这种鸟兽类舞蹈,那翩翩风姿真是别有韵味。 看着鸟兽舞,郭文莺就会忍不住想到杨丽萍,想到孔雀舞。便是在这个世界,也很少有人能跳出孔雀舞的空灵和美了。 过了一会儿,气氛突然欢快起来,这些白族的少女们跳起来鼓舞。这是白族人最喜爱的舞蹈之一,仗鼓长1.2米,内空,两端大如碗口,皮革蒙绷,中间细小可握。表演时三人一组,仗鼓而入,鼎足而立,以多个小圈连成大圈,伴随笛子、唢呐、大号、锣鼓等音乐节奏,边敲边舞。 她们的动作很欢快,幅度也大,什么“硬翻身”、“翻天仰”、“野猫戏虾”、“二龙戏珠”、“五龙捧圣”、“兔子望月”、“野马分鬃”、“魁星点斗”、“雷公扫殿”、“仙女献桃”、“****”、“文王劝贤”、“霸王撒鞭”、“二十四边环”、“四十花枪”等九九八十一个套路,其中夹武术招数,灵巧多变,姿态优美。 段伟晨轻笑道:“张大人,你看这舞蹈可入眼?” “还好。”其实她是不怎么喜欢看舞蹈的,从小没有音乐细胞,唱歌跳舞一概不行。 杜绾在一边挤挤眼,语调颇为暧昧,“张大人,你若是有喜欢,今夜倒是可以温香软玉抱满怀的。” 郭文莺忙摇头,“这倒不必了。” 杜绾笑起来,“莫非大人和咱们王爷同一个癖好吗?” 郭文莺也不知道他说的王爷什么癖好,也懒得跟他说,便转过头去看向一边。 这会儿忽然一个穿着白族服饰的男子过来,对着杜绾耳边悄悄说了句话,杜绾似是皱皱眉,对段伟晨道:“王爷先稍坐,我去去就来。” 段伟晨点了点头,也没多问,从面前的银盘里拿了烤好的羊肉递给郭文莺,“你吃一点,这里羊肉还是不错的。” 郭文莺今天就发现了,马场里除了马匹还养了一些羊,数量不多,约莫是自己食用的。 她端着盘子夹了一块放到嘴里,确实挺嫩的,便多吃了几口。段伟晨又端了酒给她,她也接过喝了。 这会儿的段伟晨一扫平日的阴冷模样,变得十分和蔼可期,频频给她倒酒送吃的,照顾的无微不至,可就是这样,却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到了后来,郭文莺实在忍不了,便站起来道:“王爷,我去去就来。” 段伟晨以为她去更衣,便含笑道:“去吧。” 郭文莺自然不是去更衣的,她离开篝火,想找一个僻静点的地方静一静。 刚走了不远,陈七从后面追上来,低声道:“头儿,那杜绾去见了几个很奇怪的人。” 这陈七从前在军中就是坐侦察兵的,郭文莺让人监视杜绾,就是他带人去的。 郭文莺微微蹙眉,“他见了什么人,可瞧清楚了?” 陈七道:“没敢走太近,也瞧不清楚,不过那几人都是披着斗篷的,其中一个看背影很是眼熟。” 郭文莺心中一动,忙道:“走,瞧瞧去。” 陈七在前面带路,引着她穿过一片低矮的平房,再往前就是马厩了。此时马厩前正站着几个人,除了杜绾之外,其余几个都是披着斗篷的。 郭文莺一眼望过去,发现眼熟的不止是一个,起码有两三个,尤其是其中一件深黑色的斗篷,便是在月光下也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让人不禁想起七年前在福州通往松江府路上的那一场截杀。 这人竟是无影门的门主,那个漏网的斗篷男? 再看在他身前站着的那人,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那个人影也太熟悉了,即便看不清脸,只瞧着身形就隐约可以瞧出这人是谁。 他竟是三皇子封敬安? 此时此刻,在云南大理这样的地方,见到这两个人除了惊恐也只剩下惊恐了。 他们离得比较远,一时也听不见那些人在说什么。陈七想悄悄过去看看,却被郭文莺拽住了。 她摇了摇头,把他拉到一边才低声道:“找人远远缀着就行,切记不要靠得太近。” 那无影门主是个武功高手,耳力自是不一般,她是真不放心这些人跟着,再白搭进几条命去就不值当的了。 陈七都应了,郭文莺又不免多嘱咐一句,“记清楚了,一旦不好,以保命为主。” 陈七顿时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他们头儿的脾气一直没变,不管做什么事都是要先顾全了他们的,不让他们轻易冒险。 若非这样,他们早就在战场上死了八百回了。 郭文莺怕段伟晨会找她,也不敢久留,又嘱咐张强他们格外小心警戒,才回到宴会的篝火旁。 段伟晨瞧见她,柔柔一笑,“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郭文莺淡笑,“这人有三急,也分大小号的,王爷不知道吗?” 段伟晨微微一怔,随即抿嘴笑起来,这人还真是有点意思,这么粗俗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觉得不俗了呢? 两人正说着话,杜绾也回来,他连忙告罪,“不好意思,耽搁了一会儿,让两位久等了。” 段伟晨问道:“你这是有什么事绊住了?” 杜绾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些生意上的往来而已。” 郭文莺回想刚才看见的场景,他和封敬安谈话时的样子,虽是眉头深锁,但两人说话时的感觉怎么看也不像是初时,看来也不像他说的只是泛泛之交罢了。 段伟晨问了一句,也没再问下去,继续观赏起表演来了。这会儿舞蹈已经跳完,有人在场中摆了古筝,叮叮咚咚弹了起来。 那曲调算不得多么悠扬动听,但在少数民族的地方,能听到汉族的曲调已属不易,便都侧耳听着。 不过显然段伟晨也不喜欢什么音乐,只是端着盘子大快朵颐,在他眼里显然吃的更加重要。 一场篝火宴会直进行到半夜才散了,杜绾让人引着他们各自去休息,郭文莺住的地方似乎离着段伟晨有段距离,也不知杜绾是怎么想的,似乎有意把他们给分开了。 正文 第六百八十九章 避难 房子还算干净,显然被特意收拾过,,里面有张精致的床,还有桌椅、茶几、幔帐之类的日用东西。马场里的住宿条件,不可能要求奢华什么的,能勉强住一夜也就可以了。 洗漱完之后,郭文莺却一点睡意都没有,想脱衣上床,爬到床上却又躺不下来,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 她又穿上鞋出来,到门口低叫了一声,“是谁值夜?” 皮小三从黑暗中跳了出来,笑道:“头儿,没事,我在这儿看着呢。” 郭文莺道:“我心里不安稳,怕是咱们在这儿不安全,你现在悄悄传令下去,让咱们的人撤出马场,记住不要发出任何响动。” 皮小三挠头,“那连马都不能骑了?” “对,不骑马,悄悄走出去,到马场外的河边汇合。记住不要同时走,分批离开,不得惊动任何一个人。” 皮小三忙应声去了,他们听话惯了,自也不会问为什么。 郭文莺又回到房里,把床上的被子卷起来,做成一个好像有人入眠的样子,随后拿起披风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她既然感觉出这里不对劲,自然不可能在这里再躺下去,而纵观整个马场,最安全的地方就莫过于段伟晨那里了。 所以她出了房门,也没急着离开马场,反而去了段伟晨的房间。 段伟晨的住所也是有许多人守候,瞧见是她,倒也没人阻拦。 郭文莺问了守门的护卫,“王爷可在?” 那护卫点了点头。 听到敲门声,段伟晨亲自开的门,瞧见郭文莺不由怔了怔,随后又不禁笑起来,“这大晚上的,美人亲自上门,这是何等的福气啊?” 郭文莺也不理他的调侃,只低声道:“我有事想跟王爷说一下。” 她绕过他的身子迈进去,段伟晨也没阻拦,随后把房门关上了。 进到屋里,郭文莺就直接坐在椅子上,从茶壶中倒了杯茶给自己,然后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段伟晨也在她对面坐下来,他可能刚换了睡衣正准备安眠了,身上穿的甚是单薄,两条裤腿还高高挽着,露出两截白白的腿,当真是一副清凉舒爽的模样。 这大半夜的一个女子跑到别的男人的房间,放在别的女人身上自然要羞涩一些的,当然若搁在别人身上也未必能做出这种事。不过郭文莺不是别人,她一向胆大包天的很,更何况性命攸关,这会儿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段伟晨瞅了她一会儿,见她神色如常,一副坦然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郭文莺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就是问问王爷修陵的事,听说王爷对五行风水之说甚是精通,不知可否跟我讲讲如何看风水?” 段伟晨挑挑眉,他才不相信她是来学什么风水之术的,不过还是开口道:“风水之道讲究很多,我先说说如何看方位。风水学表示方位的方法,其一,以五行的木为东,火为南,金为西,水为北,土为中。其二,以八卦的离为南,坎为北,震为东,兑为西。其三,以干支的甲乙为东,丙丁为南,庚辛为西,壬癸为北。以地支的子为北,午为南。其四,以东方为苍龙,西方为白虎,南方为朱雀,北方为玄武,或称作:“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 郭文莺听他侃侃而谈,倒也升起了几分佩服,这位王爷看着脾气不好,但也有些本事的,反正她是一句没听懂就是了。 段伟晨说了几句,见她没什么反应,心里知道她在故意没话找话拖延时间。他故意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郭文莺却坐着不动,索性她今天是打算赖在这儿了,便更加厚脸皮些也没什么。 段伟晨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莫非你是不想走,要留在这儿陪本王过夜吗?” 他说着话,手已经触到她的肩上,那灼热的眼神看得人都要化了,便是再没经过事的,此时此刻也该知道他在想什么。 郭文莺暗骂一声“天下乌鸦一般黑”,这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哪就有什么好东西了,封敬亭如是,眼前这个一个也一样。 她低哼,“王爷想多了,我只是借王爷的地方避避难罢了。” 段伟晨“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本王就肯收留你了?” 郭文莺睃他,看来这一位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她微笑,“王爷是惜才之人,应该不会把人赶出去吧?” 段伟晨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咧嘴笑起来,他倒是越来越欣赏这个女人,沉着冷静,审时度势,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你倒是聪明的很,知道本王这里是躲藏的好地方。你如何知道今晚会出事?” 郭文莺挑眉,“王爷又如何知道?” 段伟晨笑起来,“其实我还真不知道。” 他不知道吗?是,他还真不知道今天会出什么事。 而就算出什么事,也绝对不会找到他身上,他在云南镇守多年,还没人敢动过他,便是有的也早被他给解决了。尤其是在杜绾的地盘上,他绝对不认为有谁敢对他有什么不轨。他刚才之所以那么问,只不过心里有些怀疑,约莫觉得她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到自己这里罢了。 他问道:“你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有什么仇怨不成?” 郭文莺心道,既然他问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就是,这段王爷既然对她另眼相看了,总归不会见死不救的。 便开口道:“其实不瞒王爷,我也不知今晚会发生什么,咱们行伍之人做事一向谨慎,绝没有......” 她正说着话,这边还没解释清呢,就听外面有人低喝道:“着火了,着火了,救火啊。” 郭文莺心中一惊,段伟晨脸上也不禁变了变色,两人都推开窗户往外看,只见郭文莺原先住的方向已经是火光一片了。炙热的火苗往上窜着,片刻间便把整座房子都置在火场中了,远处浓烟滚滚,烟雾被风吹到这里,站在此处都能感受到阵阵热浪,呛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正文 第六百九十章 烧房 郭文莺咳嗽了两声,低咒道:“爷老子的,还真的放火啊。” 段伟晨惊愕的看她,“你早知道有人要放火的?” 郭文莺哼一声,“我哪儿知道啊,我刚才还没说完呢,我就是觉得会出事,为了保险起见,才特意上王爷这儿来避一避。” 虽然明知道自己被利用了,段伟晨却一点火也发不出来,这么聪明,有先见之明的女人还真是少见的很。 他啧啧出声,问道:“你到底得罪谁了?下面这么大的黑手?” 郭文莺看他的神情,似乎是真的不知情的,心里猜测他可能和封敬安没什么关系。一个云南王爷,一个流窜的侵犯皇子,他们两个若真是有什么交集,那才真叫国家之祸呢。 她故意试探,便道:“王爷可知道今日杜绾去见了什么人了?” 段伟晨微怔,“他说是见生意上的伙伴,莫不是这人与你有仇不成?” 郭文莺吐了口气,“正是呢。” 至于那人是谁,她并没有说,段伟晨也没问,不是他不想问,而是没来得及问。因为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却是杜绾来了。 咚咚的声响,随后传来他略带嘶哑的声音,“王爷可在里面吗?” 郭文莺对段伟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闪身躲在门后面。 段伟晨轻轻一笑,也没阻止她,看她躲好才把门打开了。 外面杜绾一脸焦急之色,看云南王无恙,才微松了口气。 “王爷没事就好了,可知道东边一排房间里着火了吗?” 段伟晨点头,“我也是刚知道,看见外面火光一片,方知着火了。”他故作不知,问道:“可是怎么了?为何会着火的?” 杜绾叹气,“目前尚且不知,多半是天气干燥,有火星迸出引发了火灾吧。”他说着露出一脸悲伤样,“可怜张大人还在里面,也不知有没有危险呢。” 段伟晨假装惊诧,“张大人还没出来吗?” “没有呢。”杜绾再叹一声,“已经让人去救了,不过那么大火,怕是凶多吉少了。” 又道:“我这也是来求王爷来了,那张大人好歹是朝廷命官,这有个三长两短的如何向朝廷交代啊?王爷仁慈,好歹救我一命啊。” 郭文莺躲在门后,从缝隙里正好能看到这边,杜绾却看不见她。 她瞧着杜绾那满面愁苦的样子似也不像作假,心里暗道,莫不是封敬安根本没把她的身份告诉他吗?她带着这么多人住在马场里,封敬安肯定是知道的,至于他怎么跟杜绾说的,她不知道,不过肯定没把她的真实身份告诉他。否则杜绾不可能像现在这么淡定,死一个冒牌的钦差和死一个皇后娘娘,那绝对不可同日而语的,就算吓也得把他给吓死。 段伟晨知道郭文莺没死,倒也不怎么焦急,只是微微蹙眉,“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我且随你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做定夺吧。” “是,是。”杜绾连连点点,引着他走了出去。 看两人出门,郭文莺忙从门后钻了出来,到了外面找了段伟晨身边的一个亲卫要了身衣服,随后快速换上,追了他们而去。 白族人都喜欢戴帽子,帽檐压的低一点再加上天黑也没人注意到她,别人瞧见了,也只会以为她是段伟晨身边的护卫。 这会儿段伟晨和杜绾两人已经到了火场,一共烧了两间房,有大半都倒塌了,还有一小半墙体在苦苦挣扎着,到处都是一片焦黑,还有细细的火苗在地上乱窜着,隐隐还有噼啪之声。 还好这里的房子并不相连,房与房之间相隔着一段距离,这里虽是烧了,却并没有殃及到别处。 段伟晨在火场外走了一圈,不由有些心有余悸,若真是郭文莺当时在房间里,怕是这会儿已经被烧成焦炭了。 郭文莺看到这场景也不禁心中一寒,这些人是真打算把她置之死地啊。烧的这么干净,这也不是一般的防火手段能行的。至于杜绾所说的什么天干物燥,不小心有火星飞入,那简直就是胡说八道了。 段伟晨道:“可翻了火场了?找到张大人的......嗯,遗体了吗?” 杜绾喝一声,“王爷问你们话呢,可找到了吗?” 几个正在火场翻看的人忙道:“回王爷的话,人是找到了,只是不确定是不是张大人。” 他们已经把每一块木头和转头底下都看了一遍,还真的找到一具烧焦了的尸体。有两个人过去给抬了出来,那人早就被烧的面目全非了,基本看不出什么长相,一时也辨别不出来到底是不是郭文莺本人。 杜绾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包在手上,在尸体上翻来翻去,低声道:“这烧的这个样子,是张大人吗?” 没有人回答他,这里人大多与郭文莺不熟的,还真看出来这具尸体是谁的。 郭文莺也在奇怪这是谁,她走的时候房间里可是一个人都没有,那么这个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是让人杀了丢在火场里的,还是在房间里被活活烧死的? 这里自然没有仵作来给验尸,不过根据经验也能看出个大概。她想起曾经听人说过,被人火活活烧死的人咽喉里会有许多呼进去的烟气,而被人杀了后扔进火场的,则咽喉之处是很干净的。 只是这会儿她不能靠近尸体,一时还不能确定罢了。 出了这样的事,自然要等仵作过来验尸的,云南王也没叫人动那尸体,只是抬到一边且等天亮了仵作过来。 他自知道郭文莺没死,对于这人身份也不怎么在意,不过脸上还是无比惋惜道:“可怜,可怜啊,好好的一个活人,怎么就死了呢?” 杜绾突然想起一事,“王爷,这张大人带来的人怎么不见了?” 段伟晨打了个哈欠,“是啊,怎么不见了?我说兄弟,你也太不上心,这人在你这里,死了一个,又丢了不少,你这难辞其咎啊。” 杜绾脸色有些发白,他也知道事情大条了,出了这等事,他是真的没办法交待的。心里暗恨那些人,说好了不下狠手的,怎么就给赶尽杀绝了?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一章 现在朝廷钦差没了,那些手下也没了,这么多人同时消失不见,怎么他竟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呢?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这会儿埋怨谁都来不及了,心道,最好如他们所说的这钦差是假的,不然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都要完蛋了。 他自在心中祈祷,郭文莺却趁这个机会悄悄从人群中退出去,马场外还有张强等人在等着她,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段伟晨一转头的功夫,已经瞧不见郭文莺的人影,不由暗道,这女人真是不省心,要走也不提前说一声吗? 别人没注意他身边的护卫,他自己身边都有谁却是很清楚的,所以刚才郭文莺一出现他就已经知道是谁了,只是没想到她来得悄然,走的更是无声无息。 不过既然是到了他手里的人,就断然没有叫他走了的可能。 他打了个哈欠道:“这大晚上的折腾出这么多事来,也不让人好好休息了,真是麻烦,麻烦啊。” 他不停打着哈欠似是回去睡觉,却悄悄吩咐人人跟着出了马场。 郭文莺一路走出来,倒也没什么人阻拦,她几乎小步跑着离开,在马场里找了一匹马,扬鞭往河边而去。 河边静静地,似是没有一个人,她匆匆跳下马,正要低唤一声,忽然一个人影从芦苇荡中走出来,唤道:“头儿,咱们在这儿呢。” 那人正是张强,郭文莺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他们没事就好。 她低声问:“你们可遇上什么情况了?” 皮小三和陈七也从芦苇荡里出来,只留横三一个跟十几个护卫在一起。 他们围在郭文莺身边叙说起来,陈七道:“咱们出来的小心,只遇上了两个值夜的小子想叫,让咱们给解决了。” 皮小三也道:“本来想偷几匹马出来,不过又怕惊动了人,就没敢动。” 郭文莺点点头,既然杜绾都没发现他们去了哪儿,那封敬安也未必能找到他们。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在不确定封敬安究竟带了多少人之前,他们也不便跟他们硬碰硬。 别的先不说,就无影门主那狗屎玩意一个,就够他们这些人喝一壶的。 她低声道:“让弟兄们准备了,咱们先回大理城去。” “是。”几人忙传令去了,只是还没等人都聚集好,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越发的急促。 郭文莺暗叫一声,“不好”,忙吩咐道:“叫兄弟们准备战斗。” 皮小三离她最近,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了,大声叫着:“备战,备战。” 这回郭文莺带出来的人大多是跟过她的,一个个都是久经战场,听到呼声,立刻准备起来,有的进了芦苇荡,躲在暗处,有的躲在岸边的随处的岩石后,火药上膛,都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 就这眨眼功夫,那些马匹已经到了近前,一共十七八个人,当年一匹马上一个人正是暗黑色的斗篷,上绣银线,在月光下熠熠放光。 郭文莺深吸了口气,对这个无影门主她都有阴影了,每次见他都觉得背脊直冒凉气。 她摸摸身上还好穿着那件从张家地下室弄来的千年蚕丝的背心,据说刀枪不入的,就权当防弹衣用吧。 她这回出宫之时,身上所带东西不多,其中第一个就是这件背心,第二件就是那个削铁如泥的黑匕首。这都是从张家抄家的时候抄来的。至于第三件,则是那只最新技术造的火铳,只可惜被段伟晨给拿走了。 还好后来她又跟皮小三那儿拿了一支,手里握着火铳,心里倒也有点底了。想到张家,就不由想起那个奇怪的图腾,说起来张家也是苗族人呢。 只是这会儿实在没时间想这件事,只能暂时放到一边,静静地注视着前方。 那些人到了近前,有人跳下马四处探查。 封敬安勒住了缰绳,低声道:“左门主可是知道那些人藏在哪儿了?” 无影门主环视了一下四周,哼道:“定是在这左近,这里芦苇茂密,正好可以藏着,让人准备,提起十二分小心。” 封敬安点点头,随即让人传下领去, 现在朝廷钦差没了,那些手下也没了,这么多人同时消失不见,怎么他竟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呢?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这会儿埋怨谁都来不及了,心道,最好如他们所说的这钦差是假的,不然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都要完蛋了。 他自在心中祈祷,郭文莺却趁这个机会悄悄从人群中退出去,马场外还有张强等人在等着她,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段伟晨一转头的功夫,已经瞧不见郭文莺的人影,不由暗道,这女人真是不省心,要走也不提前说一声吗? 别人没注意他身边的护卫,他自己身边都有谁却是很清楚的,所以刚才郭文莺一出现他就已经知道是谁了,只是没想到她来得悄然,走的更是无声无息。 不过既然是到了他手里的人,就断然没有叫他走了的可能。 他打了个哈欠道:“这大晚上的折腾出这么多事来,也不让人好好休息了,真是麻烦,麻烦啊。” 他不停打着哈欠似是回去睡觉,却悄悄吩咐人人跟着出了马场。 郭文莺一路走出来,倒也没什么人阻拦,她几乎小步跑着离开,在马场里找了一匹马,扬鞭往河边而去。 河边静静地,似是没有一个人,她匆匆跳下马,正要低唤一声,忽然一个人影从芦苇荡中走出来,唤道:“头儿,咱们在这儿呢。” 那人正是张强,郭文莺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他们没事就好。 她低声问:“你们可遇上什么情况了?” 皮小三和陈七也从芦苇荡里出来,只留横三一个跟十几个护卫在一起。 他们围在郭文莺身边叙说起来,陈七道:“咱们出来的小心,只遇上了两个值夜的小子想叫,让咱们给解决了。” 皮小三也道:“本来想偷几匹马出来,不过又怕惊动了人,就没敢动。” 郭文莺点点头,既然杜绾都没发现他们去了哪儿,那封敬安也未必能找到他们。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在不确定封敬安究竟带了多少人之前,他们也不便跟他们硬碰硬。 别的先不说,就无影门主那狗屎玩意一个,就够他们这些人喝一壶的。 她低声道:“让弟兄们准备了,咱们先回大理城去。” “是。”几人忙传令去了,只是还没等人都聚集好,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越发的急促。 郭文莺暗叫一声,“不好”,忙吩咐道:“叫兄弟们准备战斗。” 皮小三离她最近,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了,大声叫着:“备战,备战。” 这回郭文莺带出来的人大多是跟过她的,一个个都是久经战场,听到呼声,立刻准备起来,有的进了芦苇荡,躲在暗处,有的躲在岸边的随处的岩石后,火药上膛,都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 就这眨眼功夫,那些马匹已经到了近前,一共十七八个人,当年一匹马上一个人正是暗黑色的斗篷,上绣银线,在月光下熠熠放光。 郭文莺深吸了口气,对这个无影门主她都有阴影了,每次见他都觉得背脊直冒凉气。 她摸摸身上还好穿着那件从张家地下室弄来的千年蚕丝的背心,据说刀枪不入的,就权当防弹衣用吧。 她这回出宫之时,身上所带东西不多,其中第一个就是这件背心,第二件就是那个削铁如泥的黑匕首。这都是从张家抄家的时候抄来的。至于第三件,则是那只最新技术造的火铳,只可惜被段伟晨给拿走了。 还好后来她又跟皮小三那儿拿了一支,手里握着火铳,心里倒也有点底了。想到张家,就不由想起那个奇怪的图腾,说起来张家也是苗族人呢。 只是这会儿实在没时间想这件事,只能暂时放到一边,静静地注视着前方。 那些人到了近前,有人跳下马四处探查。 封敬安勒住了缰绳,低声道:“左门主可是知道那些人藏在哪儿了?” 无影门主环视了一下四周,哼道:“定是在这左近,这里芦苇茂密,正好可以藏着,让人准备,提起十二分小心。” 封敬安点点头,随即让人传下领去, 现在朝廷钦差没了,那些手下也没了,这么多人同时消失不见,怎么他竟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呢?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这会儿埋怨谁都来不及了,心道,最好如他们所说的这钦差是假的,不然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都要完蛋了。 他自在心中祈祷,郭文莺却趁这个机会悄悄从人群中退出去,马场外还有张强等人在等着她,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段伟晨一转头的功夫,已经瞧不见郭文莺的人影,不由暗道,这女人真是不省心,要走也不提前说一声吗? 别人没注意他身边的护卫,他自己身边都有谁却是很清楚的,所以刚才郭文莺一出现他就已经知道是谁了,只是没想到她来得悄然,走的更是无声无息。 不过既然是到了他手里的人,就断然没有叫他走了的可能。 他打了个哈欠道:“这大晚上的折腾出这么多事来,也不让人好好休息了,真是麻烦,麻烦啊。” 他不停打着哈欠似是回去睡觉,却悄悄吩咐人人跟着出了马场。 郭文莺一路走出来,倒也没什么人阻拦,她几乎小步跑着离开,在马场里找了一匹马,扬鞭往河边而去。 河边静静地,似是没有一个人,她匆匆跳下马,正要低唤一声,忽然一个人影从芦苇荡中走出来,唤道:“头儿,咱们在这儿呢。” 那人正是张强,郭文莺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他们没事就好。 她低声问:“你们可遇上什么情况了?” 皮小三和陈七也从芦苇荡里出来,只留横三一个跟十几个护卫在一起。 他们围在郭文莺身边叙说起来,陈七道:“咱们出来的小心,只遇上了两个值夜的小子想叫,让咱们给解决了。” 皮小三也道:“本来想偷几匹马出来,不过又怕惊动了人,就没敢动。” 郭文莺点点头,既然杜绾都没发现他们去了哪儿,那封敬安也未必能找到他们。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在不确定封敬安究竟带了多少人之前,他们也不便跟他们硬碰硬。 别的先不说,就无影门主那狗屎玩意一个,就够他们这些人喝一壶的。 她低声道:“让弟兄们准备了,咱们先回大理城去。” “是。”几人忙传令去了,只是还没等人都聚集好,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越发的急促。 郭文莺暗叫一声,“不好”,忙吩咐道:“叫兄弟们准备战斗。” 皮小三离她最近,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了,大声叫着:“备战,备战。” 郭文莺点点头,既然杜绾都没发现他们去了哪儿,那封敬安也未必能找到他们。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在不确定封敬安究竟带了多少人之前,他们也不便跟他们硬碰硬。 别的先不说,就无影门主那狗屎玩意一个,就够他们这些人喝一壶的。 她低声道:“让弟兄们准备了,咱们先回大理城去。” “是。”几人忙传令去了,只是还没等人都聚集好,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越发的急促。 郭文莺暗叫一声,“不好”,忙吩咐道:“叫兄弟们准备战斗。” 皮小三离她最近,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了,大声叫着:“备战,备战。” 郭文莺点点头,既然杜绾都没发现他们去了哪儿,那封敬安也未必能找到他们。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在不确定封敬安究竟带了多少人之前,他们也不便跟他们硬碰硬。 别的先不说,就无影门主那狗屎玩意一个,就够他们这些人喝一壶的。 她低声道:“让弟兄们准备了,咱们先回大理城去。” “是。”几人忙传令去了,只是还没等人都聚集好,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越发的急促。 郭文莺暗叫一声,“不好”,忙吩咐道:“叫兄弟们准备战斗。” 皮小三离她最近,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了,大声叫着:“备战,备战。” 郭文莺点点头,既然杜绾都没发现他们去了哪儿,那封敬安也未必能找到他们。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在不确定封敬安究竟带了多少人之前,他们也不便跟他们硬碰硬。 别的先不说,就无影门主那狗屎玩意一个,就够他们这些人喝一壶的。 她低声道:“让弟兄们准备了,咱们先回大理城去。” “是。”几人忙传令去了,只是还没等人都聚集好,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越发的急促。 郭文莺暗叫一声,“不好”,忙吩咐道:“叫兄弟们准备战斗。” 皮小三离她最近,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了,大声叫着:“备战,备战。” 郭文莺点点头,既然杜绾都没发现他们去了哪儿,那封敬安也未必能找到他们。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在不确定封敬安究竟带了多少人之前,他们也不便跟他们硬碰硬。 别的先不说,就无影门主那狗屎玩意一个,就够他们这些人喝一壶的。 她低声道:“让弟兄们准备了,咱们先回大理城去。” “是。”几人忙传令去了,只是还没等人都聚集好,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越发的急促。 郭文莺暗叫一声,“不好”,忙吩咐道:“叫兄弟们准备战斗。” 皮小三离她最近,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了,大声叫着:“备战,备战。” 郭文莺点点头,既然杜绾都没发现他们去了哪儿,那封敬安也未必能找到他们。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在不确定封敬安究竟带了多少人之前,他们也不便跟他们硬碰硬。 别的先不说,就无影门主那狗屎玩意一个,就够他们这些人喝一壶的。 她低声道:“让弟兄们准备了,咱们先回大理城去。” “是。”几人忙传令去了,只是还没等人都聚集好,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越发的急促。 郭文莺暗叫一声,“不好”,忙吩咐道:“叫兄弟们准备战斗。” 皮小三离她最近,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了,大声叫着:“备战,备战。” 郭文莺点点头,既然杜绾都没发现他们去了哪儿,那封敬安也未必能找到他们。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在不确定封敬安究竟带了多少人之前,他们也不便跟他们硬碰硬。 别的先不说,就无影门主那狗屎玩意一个,就够他们这些人喝一壶的。 她低声道:“让弟兄们准备了,咱们先回大理城去。” “是。”几人忙传令去了,只是还没等人都聚集好,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越发的急促。 郭文莺暗叫一声,“不好”,忙吩咐道:“叫兄弟们准备战斗。” 皮小三离她最近,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了,大声叫着:“备战,备战。” 正文 第六百九十二章 伤口 郭文莺吁了口气,今天能杀了左桐已经是极幸运的事了,要不是仗着月色和芦苇荡里的地形,以左桐的身手他们根本没机会的。 至于封敬安等人,以后自然有机会抓住他们。他几次都从她眼皮底下逃了过去,但下一次可不一定运气都这么好了。 她摸了摸胸口,上面火辣辣的疼,张强走过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低声问着:“头儿,你是受了伤吗?” 到了这会儿郭文莺也没精力逞能了,她微微点了下头,“胸口受了伤。” 张强自然不敢在她胸口多看几眼,更不敢给她包扎伤口,只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离开吗?” 郭文莺左右瞧了瞧,现在他们连马都没有,就算想走也走不了多远。她道:“先回马场去吧。” 一干人相互搀扶着往马场走,因不少人都受了伤,虽是挺短一段路却走的异常艰辛。 刚才清点人数,好在损失不算太严重,只有少数几个人被左桐打死,或者被乱箭射死了。 他们走到马场门口,正见段伟晨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应是刚换的一身新衣,浅绿色的衣衫让他整个人看着清新又翠绿,就好像菜园子里新割的韭菜。 郭文莺笑了笑,真难得这个时候她还能笑得出,只是动嘴的时候牵动伤口,疼得她呲了呲牙。 段伟晨脸上的笑容却是异常灿烂,他看着郭文莺,笑容一点点在脸上扩大,“张大人真是好身手啊?” 郭文莺苦笑,“你以为我必死无疑了?” 段伟晨扬眉,“那倒不至于,本来本王还想去助你一臂之力的,这下倒是不用了。” 郭文莺并不信他真心想帮自己,怕是在一边看热闹看烦了,自己出来换换口味吧。只是他肯定没想到这场战斗会这么快就结束了罢了。 她也没精神跟他废话,让张强扶着一点点往前去,她住的房间已经烧了,看来还得找杜绾再给她安排一间。 杜绾是随后跟出来的,在看见郭文莺的一霎那,很是吃惊了一下,不过随后又是一阵欣喜,“张大人,你没事太好了。” 这喜悦应该是真的,因为在看见她的一瞬,那笑容是直达眼底的。 郭文莺道:“还得麻烦场主给咱们找几个大夫,再找几间干净房间,兄弟们都受了伤,也都累了。” 杜绾忙点头,“这个好说,这个好说。”他说着匆匆忙忙走了,好像生怕她问什么事似得。 这会儿郭文莺也没心情审他,且等身上的伤好点再说吧。 过了一会儿大夫来了,只是郭文莺伤到的是胸口也不方便叫人看,就跟大夫要了点治跌打损伤的药。云南最好的药就是云南白药了,可以用于跌打损伤,瘀血肿痛,吐血、咳血、便血等,还有支气管及肺结核咳血,溃疡病出血,以及治疗一些皮肤感染性疾病。可谓是用处广,疗效好,真正百试百灵的好药。 她是胸口有些瘀伤,内服了一包,又自己涂了一包药上去,用绷带缠紧了。在军中的时候她就常给封敬亭疗伤的,有时候军中人手不够了也会去帮受伤的士兵疗伤,这一手包扎之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用人帮忙竟也缠的十分齐整。 她刚绑好绷带,听到外面张强在敲门,招呼了他进来。 张强手里端着一盅汤,还有一大碗米饭和两碟小菜,他把东西放在桌上道:“头儿,你也累了,吃点东西就休息会儿吧。” 郭文莺点点头,坐下来吃饭,这伤口虽不算特别严重却也是疼得厉害,尤其是咀嚼的时候带的肺都疼了,一边吃一边不停地咳嗽。 张强心里担忧,问道:“头儿,要不再让大夫给看看,真要落下病根可怎么好啊?” 郭文莺道:“大夫不是已经看过了,说是无大碍,休息几日就行了。” 张强轻叹一声,“这皇上若是知道大人受了伤,不定怎么心疼呢。” 听他提起封敬亭,郭文莺顿觉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她已经出来好几个月了,到了这会儿刚出宫时的新鲜劲儿已经没了,变得有些惆怅起来。她想念封敬亭,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这种想回去却又不想回去的情绪一时在脑袋里直打架,上上下下翻腾着,折磨的人很是难受。 她低着头吃饭,一边吃一边轻咳着。 张强见她不语,也不再说什么,只让人把刚熬好的药端上来,让她吃了饭再喝药。 等眼见着她把饭菜吃光,把药也喝了,才又端着东西出去,临出门时还很细心的把房门给带上了。 郭文莺躺在床上,觉得上下眼皮一个劲儿的打架,她估摸着封敬安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返回来,这会儿倒能好好的睡一觉,至于其他的,且等睡醒了再说吧。 她闭上眼,眼前忽然浮现出封敬亭的那张脸,回忆起两人曾经的点点滴滴,莫名觉得一阵心酸。 奈何奈何,他若不是皇帝,或者两人相处起来也能更融洽一些吧? # 就在郭文莺沉沉睡去的时候,封敬亭已经带着齐进和徐茂出京了。 他本来可以出来的早一点,只是京中琐事太多,一件件缠人的很,若不是他把陆启方从府里揪出来,又把卢俊清几个致仕的老臣都给请了出来,倒现在还不能顺利脱身呢。 科举考试刚刚结束了没多久,在卢俊清的主持下,一切进行的还算顺利,只是比预期的要晚了一些罢了。 卢俊清本来还好好的操持着朝中事务,可不知道谁说漏了嘴,说皇后娘娘已经离开宫中,不知去向了。 这下这老头不干了,在御书房里差点和封敬亭给打了起来,要不是陆启方拦着,龙书案都得让他给掀翻了。他非吵闹着要出去找郭文莺,被封敬亭好说好歹给劝住了。 把这帮人都安抚好了之后,他才着急毛慌的出了京,也正因为此,才多耽误了许多时候。 一从京中出来,上了官道,便一路鞭鞭打马,直恨不得长了翅膀赶紧飞到云南来了。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三章 发坏 一路上齐进脸色十分难看,倒不是因为突然被皇上带出京来,而是因为皇上身边带着的这几块料。 有巡防营的首领姜斌也就罢了,那好歹曾是个江湖中人,又有几分功夫,保护皇上安危是不成问题的。还有新任的兵部侍郎卢一钰,这是郭文莺的表哥,跟皇上也沾亲,虽是文臣但脑子还算不错。他们两人也就算了,可后面跑的呼哧呼哧的两个新进的进士算怎么回事? 这两人一个叫高淳,一个叫李玉,也不知这是哪两块料,怎么就带着他们两个出了京了? 尤其这两人连马都不会骑,只能让侍卫带着他们,二人共乘一骑,无形之中就已经拖慢了速度了。 他也是心中不忿,驱马走到徐茂面前,问道:“大总管,皇上带着那两人是要干什么啊?” 徐茂淡淡一笑,“齐大人这算问错人了,大人常跟着皇上在一起,同进同出的,大人您不知道,我一个内官怎么可能知道?” 齐进哼一声,就知道这老小子是个狡猾的,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皇上这一次的举动确实奇怪,新科的举子大闹贡院,高淳和李玉也是其中的两个,据说还是他们两个煽动起来的。皇上不仅没治罪他们,还点了两人做了进士,一个是二甲第十四名,一个是三甲第十六名,虽然名次不算靠前,但因是皇上亲点的,倒与旁人颇有些不同。 让人更奇怪的是,别的新科进士都领了官职了,或进了六部,或者翰林院,或者分到各个县里做县令,独独这两个人什么官职也没有。 可偏偏皇上的亲随队伍里就加了这两个什么都没有的。 这会儿高淳和李玉两个人坐在马背上,都快颠出屎尿来了,他们两人是读书人,平日闭门攻读,四体不勤,这般急行军哪里受得了,一个个都叫苦不迭的。不过两人也不敢吱声,都咬紧牙关忍着,只恨不得昏死过去算了。 他们骑马走了一天到了深夜才停了下来,也不找客栈住宿,就在道边找个小林子,开始安营扎寨休息了。 说是安营,哪有什么帐篷,只是给皇上搭了一个帐篷,其余的人都露天里待着了,别说棉被枕头,就连草席子也没有一个。 两人只能把自己衣服脱下来铺在地上,凑合往上面躺着吧。 李玉啃了一口手里的凉馒头,问道:“高兄弟,你说皇上带咱们出来,会不会故意要整咱们的?” 高淳横了他一眼,“你也想得太多了吧?” 皇上要整他们,有的是法子,犯得上把他们带这么远出来恶整吗? 李玉道:“兄弟啊,不是我想多了,是实在想不通啊,你想啊,咱们做了那等大逆不道之事,还跟皇后娘娘相处了数日,后来又把娘娘给放跑了。皇上能原谅咱们才怪了?” 刚得知那个张步提是皇后之时,他吓得差点尿了裤子,真怕皇上一气之下灭了他的满门,好在后来脑袋保住了,只是到了现在依然觉得心里没底很是惴惴。 高淳不理他的絮絮念,他虽然也猜不到皇上带他们出来是干什么用的,但肯定不是李玉想的那样就是了。 他道:“你还是消停点赶紧睡会儿吧,明日天一亮还要急行军,你不休息好了哪里撑得住啊。” 李玉“哦”了一声,见他不再理自己,也只能躺在地上准备睡了。只是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郭文莺的人影,那人可是从哪个角度看,都瞧不出来是个女人啊? # 郭文莺这一觉睡的时间不短,等她睁开眼来,外面已经天黑了。 她起身来,张强又端了药进来,还给她准备了晚膳都是炖汤和粥,比较容易下咽的东西。 张强的厨艺不错的,尤其是成亲之后在家伺候媳妇很有些心得,对女人也愈发细心起来。他从前就照顾郭文莺,照顾的无微不至,到了现在更是有了几分温柔体贴的模样。 他看着郭文莺把饭和药都吃下去,才开口道:“头儿,晚膳前云南王来了,说等大人醒来的时候让您去一趟,说有要事要和您商议。” 郭文莺“哦”了一声,却并不为之所动,这会儿天色已经晚了,便是要见段伟晨也要等明天再说吧。 再说了,别人巴结着段伟晨,她可不愿意买他的账,尤其此人心思太过深沉,根本琢磨不透,他表面上做出一副对她很感兴趣的样子,可谁知道她真实的心里在想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我再睡一会儿,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如果再有云南王的侍卫叫你传信,你就说我又睡着了便是。” 张强应了一声,然后端着东西走了。 到了外面,刚走出几步就被人叫住,有人问道:“这位大人,张大人可是醒了吗?” 张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噤声,随后端着盘盘罐罐的进后厨去了。 那人讨了个没趣,只能去跟云南王报告。 段伟晨听说郭文莺还在睡着,不禁挑了挑眉,什么还睡着,不过是不想见他罢了。他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拒绝他的话,更没有不把他的话当回事,这个女人还真是稀罕的很,稀罕的很啊。 他忽然多了几分兴致,越是烈性的女人他越喜欢,就好像烈马一样,越烈的马一旦驯服之后骑起来也更加有乐趣啊。 等郭文莺再睁开眼,天光已经放亮了,睡了一天一夜,她的精神才恢复过来,云南白药确实很管用,身上几处伤痕都好了许多,也没先前那么疼了。 在马场里耽搁的时间不短了,也是时候离开了,不过在临走之前,总要做了一件事才好的。 她把皮小三叫了进来,对着他嘱咐了几句。 皮小三咧嘴一笑,“头儿,你这是又打散要发坏了?” 郭文莺瞪他一眼,“你说什么呢?什么发坏不发坏的?要不要我拿你祭了咱们死去兄弟的亡灵如何?” 皮小三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开玩笑,拿他祭奠亡灵,那他还不如死了呢。 正文 第六百九十四章 人棍 她受的伤并不轻,虽然身体能活动,但每走几步胸口就疼得厉害,就是大喘几口等皮小三走后,郭文莺喝了张强端过来的药,随后又躺到床上闭目养神。 气都跟针扎的一样。她知道这怕是内伤,真不是一两天就能好的。 张强拿着碗准备出去,不免又唠叨她几句,让她没事多休息休息,别操那么多心。 郭文莺叹口气,她天生就是闲不住的,让她不操心好难的。而接下来她要对付的就是杜绾了,这小子跟封敬安合伙整治她,这口气她是咽不下去的。就算不扒他一层皮也绝不叫她好受了。 过了一会儿,皮小三进来回报,“头儿,杜绾已经出了马场了,向东边去了,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郭文莺“嗯”一声,“可叫人跟去了?” “陈七一直跟着呢,没头儿的话一时也不敢动手。” 郭文莺道:“你叫他们放心的动手,我随后就赶过去。” 皮小三应了一声跑出去,到了外面不免又被张强一顿数落,“你也是的,头儿受着伤呢,你还勾着她出门去,也不怕她出什么事?” 皮小三道:“那位主子是谁,我能管得了她吗?别说我说的话,就是皇上主子来了,也不一定能听得了。” 他嘴上说着不行,到底关心郭文莺的伤势,让张强想办法给找辆马车,才急匆匆出了马场去了。 等郭文莺从房间出来,马车已经备好了,她正要上车,听到后面有人叫一声,“张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不用回头都能听得出那是段伟晨,他从昨天就要见她,只是她都找了伤重休息的借口不肯见他,倒没想到被他一大早堵在这儿了。 轻轻在脸上揉了一把,尽量不让自己显出愠怒之色。她回首一笑,“王爷,您这是有什么事吗?” 段伟晨是什么人,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不耐烦,心里忽升起一股怒气,他堂堂云南王,什么时候沦落到要看别人脸色了? 本来有许多话要对她说,可是这一刻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冷冷哼了一声,随后转身就走了。 郭文莺可没心思去管他的小脾气,这位爷老大个人了,可有时候却好像个孩子一样,尤其是生起气来,简直是不管不顾的。 她上了车对赶车的张强道:“往东去,追上皮小三他们。” 张强问道:“头儿,咱们这是要干什么?” 郭文莺道:“追上杜绾,我还有事要审问他。” 杜绾一早就离开马场,也不知是干什么去了,不过看方向却不是往大理城,似乎是玉龙山的方向。 他们马车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前面突然出现一队人影,大概有二三十人,看服饰是她所带的兵丁。 郭文莺下了马车,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被绑在树上的杜绾,那是一棵碗口粗的小树,树叶稀稀疏疏地舒展着。此刻杜绾嘴上堵着个东西,正死命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在他身前还有几个人,该是马场的护卫,一个个都跪在地上,此时皮小三正一脚踹着一个,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一帮狗屎玩意,叫你们跑,叫你们跑,大爷叫你们都不听,一个个都把你们的腿打折了。” 他正骂的欢实,一抬头看见郭文莺,咧嘴笑了笑,“头儿,你来了,你瞧着,干净利落,都给抓起来了。” 郭文莺点了点头,径直走到杜绾身前,看他嘴里堵着的东西,不由皱皱眉,“谁把臭袜子堵他嘴里了?” 横三笑嘻嘻过来,“头儿,那是我的袜子,这小子老骂人,嫌他烦,就给堵上了。” 郭文莺瞪了他一眼,他连忙过去把杜绾嘴里的袜子取出来。 杜绾得以解脱,深深喘了口气粗气,怒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没你们这么玩人的,你们这叫什么?绑架?这还朝廷命官呢,哪点像个朝廷命官的样?” 郭文莺睃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那模样端正中带着几分痞气,看着既邪又正,让他一时竟怔住了,憋了许久骂人的话都一股脑咽了下去,竟半句也骂不出来。 郭文莺笑道:“知道你生气,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咱们也不要了你的命,只是问你几句话罢了。” 杜绾哼一声,“你们能有什么好问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郭文莺蹲下身子,从靴筒里拿出那把匕首,这一个蹲身,窝到了胸口,疼得她“嘶”了一声。 她捂着胸口深吸口气,张强瞧见了,忙过来扶住她,“头儿,你没事吧?” 郭文莺摇摇头,她也知道这会儿不能失了底气,强忍着疼痛走到杜绾面前。嘴角轻轻一扬,“杜场主,你那生意上的伙伴没跟你说我这钦差是假的吗?” 杜绾怔了怔,虽没开口,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郭文莺自知道封敬安肯定是骗了他,不然他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放火烧她的房子。虽然那火不一定是他放的,但他肯定是知情的。 她道:“你且说说,你和那位伙伴是怎么认识的,你们之间又做过什么生意,有过什么来往吧?” 杜绾低着头不说话,看那模样竟是不想答了。 郭文莺也不急着追问,手里拿着那把匕首把玩着,脑中忽然想起鹿鼎记中的场景,那男主韦小宝就很喜欢用匕首威胁别人,那时候她就很想试试这种看着别人惊骇过度的模样,今天正好拿他做试验了。 杜绾忽然抬头,见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对着自己,那匕首也不见多么光亮,黑漆漆的匕身,可却阵阵寒气迎面而来,让人颇有些不寒而栗之感。 杜绾只觉喉咙有些发干,他低哼道:“你,你想干什么?” 郭文莺冷笑,“杜场主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你可知道什么是人棍吗?” 杜绾不想问的,可是忍不住还是问了,“什么是人棍?” 郭文莺笑着看着他,那笑容阴阴的,带着同匕首一般的寒气。 她冷声道:“人棍就是把你的耳朵、鼻子、手、脚全部切下来,然后只剩一个肉嘟嘟的身子,跟条棍子似得在地上挣扎着,想死不能死,想活也不能活。” 正文 第六百九十五章 招认 杜绾心中一寒,他刚认识郭文莺还以为是个挺和善文雅的人,没想到竟是这般的狠毒? 他嘴唇哆嗦了一下,“你敢如此?” 郭文莺好笑,“杜场主凭什么以为我不敢?我既然不是什么真正的朝廷钦差,也就没什么法度可言,杀死个把人也没什么,就算你死的惨一点,最多把你埋了,谁还能刨开坟看看你是怎么死的吗?” 杜绾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没在说谎,眼前这人身上隐隐带着煞气,很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修罗,让人很有些不寒而栗之感。 他之所以刚才不肯说,也是知道封敬安等人的狠毒的,真怕他们报复,再毁了他,毁了他的马场。不过现在也只能先保命要紧,真要被他们做成了人棍,那还不如死了好呢。 他咬牙道:“好,我说,我说就是了。” 郭文莺摆摆手,对皮小三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赶紧放下来,杜场主身娇肉贵的,要是伤着哪里就不好了。” 杜绾咬了咬牙,心说,这会儿倒好心起来了,刚才那狠毒劲儿怎么不见了? 他心有余悸,也不敢抬头看她,只低声道:“我跟封爷也是三年前认识的,那时候我在泉州跟人联系出海,运了一批瓷器到双屿岛。正愁着找不到船的时候,这位封爷突然出现了,他说他有船,让我们用他的船出海运货。这一来二去的,我们就建立了生意关系。”他说着顿了一下,看了眼她手中匕首。 郭文莺把匕首交给一边的皮小三让他帮着插回靴筒里,随后才道:“你说吧,之后怎么样了?” 杜绾接着道:“杜绾心中一寒,他刚认识郭文莺还以为是个挺和善文雅的人,没想到竟是这般的狠毒? 他嘴唇哆嗦了一下,“你敢如此?” 郭文莺好笑,“杜场主凭什么以为我不敢?我既然不是什么真正的朝廷钦差,也就没什么法度可言,杀死个把人也没什么,就算你死的惨一点,最多把你埋了,谁还能刨开坟看看你是怎么死的吗?” 杜绾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没在说谎,眼前这人身上隐隐带着煞气,很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修罗,让人很有些不寒而栗之感。 他之所以刚才不肯说,也是知道封敬安等人的狠毒的,真怕他们报复,再毁了他,毁了他的马场。不过现在也只能先保命要紧,真要被他们做成了人棍,那还不如死了好呢。 他咬牙道:“好,我说,我说就是了。” 郭文莺摆摆手,对皮小三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赶紧放下来,杜场主身娇肉贵的,要是伤着哪里就不好了。” 杜绾咬了咬牙,心说,这会儿倒好心起来了,刚才那狠毒劲儿怎么不见了? 他心有余悸,也不敢抬头看她,只低声道:“我跟封爷也是三年前认识的,那时候我在泉州跟人联系出海,运了一批瓷器到双屿岛。正愁着找不到船的时候,这位封爷突然出现了,他说他有船,让我们用他的船出海运货。这一来二去的,我们就建立了生意关系。”他说着顿了一下,看了眼她手中匕首。 郭文莺把匕首交给一边的皮小三让他帮着插回靴筒里,随后才道:“你说吧,之后怎么样了?” 杜绾接着道:“后来我们又合作过几次,都赚了不少钱,我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后来我们又合作过几次,都赚了不少钱,我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杜绾心中一寒,他刚认识郭文莺还以为是个挺和善文雅的人,没想到竟是这般的狠毒? 他嘴唇哆嗦了一下,“你敢如此?” 郭文莺好笑,“杜场主凭什么以为我不敢?我既然不是什么真正的朝廷钦差,也就没什么法度可言,杀死个把人也没什么,就算你死的惨一点,最多把你埋了,谁还能刨开坟看看你是怎么死的吗?” 杜绾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没在说谎,眼前这人身上隐隐带着煞气,很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修罗,让人很有些不寒而栗之感。 他之所以刚才不肯说,也是知道封敬安等人的狠毒的,真怕他们报复,再毁了他,毁了他的马场。不过现在也只能先保命要紧,真要被他们做成了人棍,那还不如死了好呢。 他咬牙道:“好,我说,我说就是了。” 郭文莺摆摆手,对皮小三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赶紧放下来,杜场主身娇肉贵的,要是伤着哪里就不好了。” 杜绾咬了咬牙,心说,这会儿倒好心起来了,刚才那狠毒劲儿怎么不见了? 他心有余悸,也不敢抬头看她,只低声道:“我跟封爷也是三年前认识的,那时候我在泉州跟人联系出海,运了一批瓷器到双屿岛。正愁着找不到船的时候,这位封爷突然出现了,他说他有船,让我们用他的船出海运货。这一来二去的,我们就建立了生意关系。”他说着顿了一下,看了眼她手中匕首。 郭文莺把匕首交给一边的皮小三让他帮着插回靴筒里,随后才道:“你说吧,之后怎么样了?” 杜绾杜绾心中一寒,他刚认识郭文莺还以为是个挺和善文雅的人,没想到竟是这般的狠毒? 他嘴唇哆嗦了一下,“你敢如此?” 郭文莺好笑,“杜场主凭什么以为我不敢?我既然不是什么真正的朝廷钦差,也就没什么法度可言,杀死个把人也没什么,就算你死的惨一点,最多把你埋了,谁还能刨开坟看看你是怎么死的吗?” 杜绾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没在说谎,眼前这人身上隐隐带着煞气,很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修罗,让人很有些不寒而栗之感。 他之所以刚才不肯说,也是知道封敬安等人的狠毒的,真怕他们报复,再毁了他,毁了他的马场。不过现在也只能先保命要紧,真要被他们做成了人棍,那还不如死了好呢。 他咬牙道:“好,我说,我说就是了。” 郭文莺摆摆手,对皮小三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人赶紧放下来,杜场主身娇肉贵的,要是伤着哪里就不好了。” 杜绾咬了咬牙,心说,这会儿倒好心起来了,刚才那狠毒劲儿怎么不见了? 他心有余悸,也不敢抬头看她,只低声道:“我跟封爷也是三年前认识的,那时候我在泉州跟人联系出海,运了一批瓷器到双屿岛。正愁着找不到船的时候,这位封爷突然出现了,他说他有船,让我们用他的船出海运货。这一来二去的,我们就建立了生意关系。”他说着顿了一下,看了眼她手中匕首。 郭文莺把匕首交给一边的皮小三让他帮着插回靴筒里,随后才道:“你说吧,之后怎么样了?” 杜绾接着道:“后来我们又合作过几次,都赚了不少钱,我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接着道:“后来我们又合作过几次,都赚了不少钱,我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正文 第六百九十六章戒备 张强一怔,“这时候就走了吗?” 郭文莺横他,“不走难道留在这儿过年吗?” 她是不想再回马场了,那个段伟晨性子古怪的很,而且有些琢磨不透,她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绝不可能以为他对自己略微的一点好感就是喜欢自己了。这里头不定还有什么猫腻呢,所以还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 他们上了马,打马扬鞭往玉龙山方向而去。 看杜绾所去的也是这个方向,刚才她已经让陈七在后面悄悄跟着了,她总觉得杜绾还有些事没说出来,正好去瞧瞧他到底去做什么。 她身上有伤不方便骑快马,便在后面缓缓而行,让皮小三带着人先在前面探路。 他们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皮小三忽然打马回来,叫道:“头儿,前面出了事了,有一群苗族人把路堵了。” 郭文莺勒住马缰,“可是叛军吗?” “看着不像,都是些百姓,不过咱们和苗族人打仗,这些便是百姓也不得不防啊。” 郭文莺点点头,吩咐全员戒备,若真是苗族人在这儿埋伏着等着对付他们,那才是要命的。 他们枪上了膛,郭文莺在马屁股后来轻轻拍了几下,那马撒开蹄子向前跑去。往前大概走了小半个时辰,前面出现一条溪流,几十个苗族男女有的在溪水边洗着衣服,有的载歌载舞,还有的女子对着炽烈的太阳唱起了《劝夫歌》。 “春劝丈夫莫抽烟,习惯成瘾根难铲,好人变成鬼模样,烟葫芦能吸财万贯。夏劝丈夫莫赌钱,赌场哪有便宜占,谁见赌博发了家,金山银山能输完。秋劝丈夫莫花眼,别人婆娘你莫贪,人走邪念必招祸,前悔容易后悔难。 冬劝丈夫莫偷懒,勤务庄稼粮油棉,夫妻同心过日子,相亲相爱到百年。” 歌声动听悠扬,在山中唱起来很是带着一种空灵的美感。 苗族的男女老幼,都喜欢唱歌,苗族地区素有“歌的海洋“之称。苗歌的内容丰富,题材广泛,如《开天辟地歌》、《玩山歌》、《婚礼歌》、《哭嫁歌》、《担水歌》、《上梁歌》、《和气歌》、《饭歌》、《酒歌》、《茶歌》、《烟歌》等。 郭文莺对苗族的一些习俗不太了解,不过听着歌声却觉得很是好听,若不是怕会出事,还真想驻足看一看这些人是在干什么。 此时他们也不敢停留,忙催马向前跑去,只是还没跑几步,突然从山石后面窜了一队人过来,他们每个人都举着明晃晃的兵器,对他们怒目而视。 看他们的服饰,穿着扎染马褂,应该是白族人。 郭文莺正要指挥人准备战斗,却见那些白族人从他们的马前绕着过,直对着小溪边的人跑过去。一帮人眼睛连瞥都没往他们身上瞥一眼? 郭文莺一怔,转头问皮小三,“他们干什么?” 皮小三摸摸鼻子,“看着好像不是针对咱们的吧?” 傻子都能看得出不是针对他们的,郭文莺立刻调转马头,就这一瞬的功夫,那些白族人已经冲到在溪水旁,对着唱歌跳舞的苗族人砍了起来。 苗族人手上没有兵器,一时之间无从抵抗,被砍倒了三四个,跌在溪水中,血顿时把清澈的溪流都给染红了。那些苗族人四散而逃,大都是些老人和女人,还有七八岁的孩童,又哪里是这些强壮汉子的对手? 耳边传来了阵阵呼叫和哀鸣之声,惨呼不绝于耳,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屠杀,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白族人都是最精良的武士,那些却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只有被人宰杀的份。 郭文莺深吸了一口气,本来还以为是冲着他们来的,没想到演变成这样。 张强过来,低声道:“头儿,怎么办?救不救?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吗?” 郭文莺摇摇头,吩咐道:“鸣枪示警。” 火药早就上了膛,有人端起枪对着天空射出去,一响,两响,三响......火铳的声音划过了天际,就好像天上炸起了几道惊雷。那些正在举刀砍杀的白族人都不禁住了手,用惊恐的目光看着这边。 郭文莺高喝一声,“我等是朝廷的军队,是保护云南百姓的,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在此处行凶?” 她受伤未愈,一嗓子喊出来牵动伤口,不由剧烈咳嗽起来。这一下气势顿减,那些白族人开始鼓噪起来。有人用白族语叽里咕噜的也不知说的是什么。 横三嗓门高,又把郭文莺刚才的话喊了一遍,“我等是朝廷的军队,是保护云南百姓的,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在此处行凶?” 那些白族人又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手举着刀对天空呐喊着,似是颇为不服。 郭文莺皱皱眉,对皮小三道:“你带着人过去,看看他们什么意思,记住不要起冲突,除非他们对手,尽量以把人赶走了为上。” 皮小三应了一声,带着人骑马过去了。这孩子倒也一点不傻,把几个最好的火铳手都给带走了,一个个手举着火铳,倒是颇有威慑力。 张强道:“头儿,要不你先离开这里吧,那些白族人并不难对付,皮小三绝对应付的来,你伤还没好,不宜在这儿久候。” 他主要是怕万一打起来了,再伤到郭文莺了。 郭文莺却摇了摇头,“先看看再说吧。”目前局势不明,她也不能真把他们扔下在这儿。 皮小三冲到人群里,几匹马一冲撞立刻把那些白族人给冲散了,他左手举着大刀,右手举着火铳,手扣动扳机,一声枪响,立刻当场都安静下来。 他环视着那些白族人,见他们装扮也不过是普通的百姓,不由心里奇怪,这是多大血海深仇啊,怎么就下这么狠的手了? 他喝道:“你们谁是首领,出来说话?” 没有人回答,那些白族人都面面相觑,反倒是被他们抓住的一个苗族老头开口道:“他们是灵山寨子的,不懂汉语,你们说什么,他们都听不懂的。”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七章 是谁 皮小三见那老头六十上下,似乎颇有点学问的样子,忙道:“那你可白语?” “多少懂一些。” “那好,你做翻译,问问他们为什么杀人?” 那老头轻轻一叹,“这不用问他们,我就能告诉你。” 皮小三道:“那你说怎么回事。” “说起来这还是要从三年前说起,咱们是五寨的,住在上水源,这些灵山寨的白族人住在下水源,几年前寨子里闹瘟疫,有人把病死的猪羊扔进水里,惹得灵山寨也因此遭了秧,死了不少人。就因为这件事两个寨子做下了仇了,两边打过几次各有死伤,今天正好是宅子里的赶秋节,咱们上这儿来赶秋的,没想到遇上灵山寨这些凶神恶煞了。” 所谓赶秋节,都是每年立秋日举行。届时,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向集会地点,参加和观看打秋千、舞狮子、玩龙灯、上刀梯等活动。不过也有的寨子人数少的,就在水边寻一处地方,大家欢快的笑闹一阵,只是谁也没想到会天遭横祸,那些灵山寨的人居然在这儿埋伏着等着呢。 皮小三疼得颇为头疼,这些事他可管不了,只能让人把那些白族人和苗族人隔开了,谁也不许再打下去,随后赶紧催马到郭文莺面前报告去了。 郭文莺也听得颇为头疼,这种争斗是最麻烦的,两个寨子之间的恶斗,平常就是官府都很少管的,就算管,也是各打三十大板,一碗水端平了全部敲打一顿就是了。他们今日既然撞见了,真要不管也不行,也只能先抹和过去再说了。。 她驱马向前,让人把那些白族人给劝开了。 有那么多支对着,白族人也不敢造次,知道打不过这些兵丁,只得都拎着刀走了。留下溪水边几具染血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刚才还热闹的场景,不过盏茶功夫就变得如此凄惨,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这些苗族人得以活命,都过来道谢,郭文莺让他们把水里的尸身收拾了,赶紧写回寨子里去吧。 那个苗族老头应该是村长之类的,对着郭文莺深深施了一礼,“多谢这位大人了,今日救了咱们大小几十口的性命,等来日有机会定当报答。” 郭文莺点点头,“报答倒是不必了,你们寨子里强壮青年少,以后没什么大事还是不要出来活动了。” 那老者忙应了。 郭文莺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们苗族人可是都和朝廷对抗的吗?” 老者忙道:“那哪儿能啊,咱们苗族也分好多分支的,有东苗、西苗、南苗、北苗,叛乱的是南苗和北苗的人,都是廖海的人。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不会参与什么叛乱的。” 郭文莺“哦”了一声,她来云南也有段时日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苗族叛军的首领是廖海的。 其实苗族是与汉族血缘关系最近的一个民族,因为两个民族共认一个祖先,虽然汉族人可能对苗族人有点轻视,但相比于其他民族却是最看重的呢,因为“汉苗是一家”。按说起来,这最不该叛乱的就是苗族了。 至于这廖海,到底是什么人呢? 她问那老者,老者也说不大清楚,只约莫知道这廖海并不是纯正的苗族,他父亲是北苗的土司,母亲却是一个汉人,至于为什么这么仇视朝廷没人知道,只知道他从好多年前就在自己拉起一个队伍,专门和汉人,和朝廷作对。 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们也不敢在这儿多停留,叫了几个兵丁把这些人送回寨子,其余的赶紧赶路回军营去。皮小三见那老头六十上下,似乎颇有点学问的样子,忙道:“那你可白语?” “多少懂一些。” “那好,你做翻译,问问他们为什么杀人?” 那老头轻轻一叹,“这不用问他们,我就能告诉你。” 皮小三道:“那你说怎么回事。” “说起来这还是要从三年前说起,咱们是五寨的,住在上水源,这些灵山寨的白族人住在下水源,几年前寨子里闹瘟疫,有人把病死的猪羊扔进水里,惹得灵山寨也因此遭了秧,死了不少人。就因为这件事两个寨子做下了仇了,两边打过几次各有死伤,今天正好是宅子里的赶秋节,咱们上这儿来赶秋的,没想到遇上灵山寨这些凶神恶煞了。” 所谓赶秋节,都是每年立秋日举行。届时,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向集会地点,参加和观看打秋千、舞狮子、玩龙灯、上刀梯等活动。不过也有的寨子人数少的,就在水边寻一处地方,大家欢快的笑闹一阵,只是谁也没想到会天遭横祸,那些灵山寨的人居然在这儿埋伏着等着呢。 皮小三疼得颇为头疼,这些事他可管不了,只能让人把那些白族人和苗族人隔开了,谁也不许再打下去,随后赶紧催马到郭文莺面前报告去了。 郭文莺也听得颇为头疼,这种争斗是最麻烦的,两个寨子之间的恶斗,平常就是官府都很少管的,就算管,也是各打三十大板,一碗水端平了全部敲打一顿就是了。他们今日既然撞见了,真要不管也不行,也只能先抹和过去再说了。。 她驱马向前,让人把那些白族人给劝开了。 有那么多支对着,白族人也不敢造次,知道打不过这些兵丁,只得都拎着刀走了。留下溪水边几具染血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刚才还热闹的场景,不过盏茶功夫就变得如此凄惨,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这些苗族人得以活命,都过来道谢,郭文莺让他们把水里的尸身收拾了,赶紧写回寨子里去吧。 那个苗族老头应该是村长之类的,对着郭文莺深深施了一礼,“多谢这位大人了,今日救了咱们大小几十口的性命,等来日有机会定当报答。” 郭文莺点点头,“报答倒是不必了,你们寨子里强壮青年少,以后没什么大事还是不要出来活动了。” 那老者忙应了。 郭文莺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们苗族人可是都和朝廷对抗的吗?” 老者忙道:“那哪儿能啊,咱们苗族也分好多分支的,有东苗、西苗、南苗、北苗,叛乱的是南苗和北苗的人,都是廖海的人。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不会参与什么叛乱的。” 郭文莺“哦”了一声,她来云南也有段时日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苗族叛军的首领是廖海的。 其实苗族是与汉族血缘关系最近的一个民族,因为两个民族共认一个祖先,虽然汉族人可能对苗族人有点轻视,但相比于其他民族却是最看重的呢,因为“汉苗是一家”。按说起来,这最不该叛乱的就是苗族了。 至于这廖海,到底是什么人呢? 她问那老者,老者也说不大清楚,只约莫知道这廖海并不是纯正的苗族,他父亲是北苗的土司,母亲却是一个汉人,至于为什么这么仇视朝廷没人知道,只知道他从好多年前就在自己拉起一个队伍,专门和汉人,和朝廷作对。 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们也不敢在这儿多停留,叫了几个兵丁把这些人送回寨子,其余的赶紧赶路回军营去。 正文 第六百九十八章 投机 那马队来的也快,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到了近前,远远的便看见张明长骑在马上,在火把的映照下,隐约可瞧见他脸上的笑意。 在他身旁是一个中年的汉子,两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甚是投机。 郭文莺心里奇怪,这人到底是谁了?张明长怎么跟他们巴上了? 张明长没有认他的意思,她也不好过去相认,不过要想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也不是难事。 郭文莺眼珠转了转,突然高声道:“你等何人?可知道冲撞了咱们吗?” 那些人约莫看清了他们身上的军服,自来民不与官斗,何况是一些野性十足的兵丁。那打头的中年汉子立刻骑马过来,对着郭文莺一抱拳,“几位军爷们好,咱们是从广西来贩马的,还请几位军爷行个方便。” 郭文莺“哦”了一声,看他们带的人不少,大约有一百来人,似乎马也有几百匹,这么一大群的人马把本来就不宽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的。 他们两边人挤在一起,错是错不开了,只能他们先行走一段,到了大道上再说。 郭文莺挥了挥手,让前面皮小三和张强带人先走,她则慢悠悠的走在道上,这些人心里着急,也不敢过度催促于她,那中年汉子只得又上来套交情。 “这位军爷,不知道您这是上哪儿去啊?” 郭文莺笑道:“咱们是朝廷派来驻军云南的平南军,不知道你们到云南来做什么?” 那汉子虚虚一笑,“贩马,贩马而已。” 郭文莺看他骑着的那匹马,正是云南滇马的一种,个子不高,但耐力十足,他所带的马似乎也多为这个品种。看来张明长之所以找上他,就是为了这些马来的。 她也不知道张明长是如何与他们联系上的,不过既然他已经出手做了这事,她就没必要在里面搀和一杠子了。 所以听他这么说,她也没多问,只微笑点点头,“看来你这生意做的不错啊。” 那汉子忙道:“不敢,不敢,小本生意罢了。” 见郭文莺没再刁难,他也暗暗松了口气,到了前面大道的时候,忙让人快马加鞭越他们而去。随着一阵马蹄声响,那庞大的马队也不过一会儿就在前面消失了。 皮小三凑过来,“头儿,咱们怎么着?要不要跟过去?” 郭文莺道:“跟过去倒是不用,你让几个人悄悄缀着,张大人带的人不多,可比出了什么事了。” 皮小三点点头,忙叫了人悄悄跟上去了。 这会儿离天亮还早,连夜行路确实疲惫,郭文莺身体也有些不支起来。她本来就伤着,再这般急行军是最耗心神和体力的,张强见她身子不好,便道:“头儿,要不咱们歇歇吧,到了这边应该不碍的了。” 郭文莺查看了一下地形,这里是大道,周围没有群山峻岭的险要之地,也没有可以设埋伏的地方,倒也不怕有人追过来。 她点点头,“那就叫众人休息会儿吧。” 底下官兵开始准备安营扎寨,他们身上所带东西不多,也没什么大型帐篷之类的,张强带着人用帆布搭了一个三角型的东西,又铺了张羊皮,让她躺在里面。 浑身疼得厉害,到了这会儿郭文莺也不推辞了,进了帐篷,给自己上了点药,随后枕着羊皮闭起眼睛来养神。 这荒山野岭的她也睡不着,只是放松一下,让身体有个短暂的休息罢了。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太阳像是被人楸着胡子一样,小半截脑袋露出来,云彩随着它这边变化,又换了一身衣裳,变成了金色的。 郭文莺睁开眼时,只觉得浑身更加酸疼的厉害,她在宫中多年,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军中爬摸滚打的军人了,这乍一恢复从前的生活,还真有些适应不了了。 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还没等离开,就听到前面一阵马蹄响,却是皮小三又回来,在他身后还跟着张明长和几个手下。 他们打马奔驰很快到了跟前,张明长翻身跳下马,对着郭文莺一躬,“大人勿怪,昨夜事出有因,不便和大人相认。” 郭文莺道:“你不是跟着那贩马的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张明长道:“那贩马的不是咱们要找的人,跟着他也没什么意义,我已经跟了他三天了,基本情况已经摸的差不多,即便不是遇上了大人,我们今天也是要离开的。” 郭文莺问他离开这些日子都查到什么消息,张明长便说起自己这些天的经历。 他们从军营出来后,到处打听马场和马匹交易的地方,后来真找到一个贩卖马匹的场所,也就是在那里结识了这个贩马的汉子。此人名叫康大友,是个性格很豁达的人。他和张明长一见如故,聊得颇为投机。 张明长便趁机问了他许多问题,还跟着他走访了几个相熟的马场。在云南境内一共也就只有三个略微大些的马场,可说句实在话,便是这三个马场加在一起都没本事供应上万匹的军马。 郭文莺问道:“你去过的马场都是哪几个呢?” 张明长道:“这几个马场都距离大理不算太远,一个在西面,场主是一个白族人,手上约莫有几百匹马,南面那个场主姓王,是个哈一族和汉族的混血,他的场面略大些,可能有两三千马,该是整个云南境内最大的。还有一个就是东面的,那场主说是姓杜,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呢。” 郭文莺道:“那个马场你也不用去了,咱们刚从那里出来不久。” 她把他们碰上封敬安,并和无影门门主厮杀的事给说了。张明长听得很是心惊肉跳,连声道:“大人糊涂啊,您的身份怎可亲身犯险,这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叫我们如何是好?” 郭文莺叹气,“事发突然,从权罢了,你那儿还得到什么消息了,都一口气说了吧。” 张明长道:“别的的消息倒也没什么,只是其中牵扯到了一个人,却是不得不跟大人说一下的。” 郭文莺怔了下,“到底什么消息?” 正文 第六百九十九章 她是很少见张明长表情这么凝重的,想来要说的人绝不会是一般的。她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可饶是如此,待听到他嘴里吐出的人名时,还是有些惊愕万分。 因为张明长吐出的人名,赫然是:方云棠。 他道:“那个康大友说起贩马的时候碰上一个人,此人姓方,生意做的颇多,听说近几年也做些粮食和军马的生意,好多马场想要进马匹,都得通过他。我听康大友描述此人的外貌和穿着,这人应该就是方公子的。” 郭文莺只觉心跳了一下,一时心潮澎湃,想到曾经两人的过往,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她道:“你如何知道那日就是方云棠的?你见过他吗?” 张明长不好意思说他见过,其实他是真的见过方云棠的,不是在京城,而是当初在福州的时候,方云棠曾经到总督府来求见过郭文莺,只是那时候郭文莺在杭州查盐呢,根本没有没在总督府。 他虽不知道郭文莺和方云棠之间有什么感情纠葛,不过他也不是傻子,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个大概,何况横三那小子是个天生的碎嘴子,你不让他吃饭可以,不让他说话那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后来他多少也打听出了些,便打心眼里对这方云棠没有什么好印象了。以至于有关郭文莺的事一句都没跟他说,后来郭文莺被皇上带回了京,他也没敢提过这件事。今天若不是牵扯到方云棠,他是怎么也不会说的。 毕竟时过境迁,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此时郭文莺听他说起这事,倒也没责怪什么,只道:“此事你再去详查吧,务必要查清楚。” 至少他们得知道,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都有谁。 张明长应了一声,又道:“大人现在要回军营吗?” 郭文莺点头,“走了这些时日也不放心,总要回去看看的。”她说着又道:“你也不用急着回营,该做什么就怕什么去吧。” 张明长抱了抱拳准备离开,忽然又想起一事,看着郭文莺,眼神颇有些踌躇。 郭文莺与他共事多年,对他的性格还是比较了解的,她皱皱眉,“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张明长虚虚一笑,“这个我也是道听途说而已,也做不得准的。” 郭文莺冷哼,“有什么事快说,卖什么关子啊?” 张明长忙道:“其实我也不敢确信,就是听那个康大友说起他的马队在路上遇上一些人,听他描述很像是皇上。” 郭文莺大惊,“皇上来云南了?” “应该是吧,这我也不敢确信,只是觉得身边带着锦衣护卫的人可不多,那些人虽然穿的是便服,不敢泄露身份,可说话的态度,气派,还有偶然撩起袍子时露出的鱼尾服的一角,都是锦衣卫无疑。” 其实他也是没说完全,因为康大为说里面有个人说话阴阳怪气的,很像是太监,他才有些怀疑是不是皇上到了。 毕竟锦衣卫出宫不稀罕,可身边能带着太监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行的。更何况郭文莺出京这么长时间了,皇上一直没采取措施,怕是早就想要 她是很少见张明长表情这么凝重的,想来要说的人绝不会是一般的。她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可饶是如此,待听到他嘴里吐出的人名时,还是有些惊愕万分。 因为张明长吐出的人名,赫然是:方云棠。 他道:“那个康大友说起贩马的时候碰上一个人,此人姓方,生意做的颇多,听说近几年也做些粮食和军马的生意,好多马场想要进马匹,都得通过他。我听康大友描述此人的外貌和穿着,这人应该就是方公子的。” 郭文莺只觉心跳了一下,一时心潮澎湃,想到曾经两人的过往,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她道:“你如何知道那日就是方云棠的?你见过他吗?” 张明长不好意思说他见过,其实他是真的见过方云棠的,不是在京城,而是当初在福州的时候,方云棠曾经到总督府来求见过郭文莺,只是那时候郭文莺在杭州查盐呢,根本没有没在总督府。 他虽不知道郭文莺和方云棠之间有什么感情纠葛,不过他也不是傻子,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个大概,何况横三那小子是个天生的碎嘴子,你不让他吃饭可以,不让他说话那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后来他多少也打听出了些,便打心眼里对这方云棠没有什么好印象了。以至于有关郭文莺的事一句都没跟他说,后来郭文莺被皇上带回了京,他也没敢提过这件事。今天若不是牵扯到方云棠,他是怎么也不会说的。 毕竟时过境迁,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此时郭文莺听他说起这事,倒也没责怪什么,只道:“此事你再去详查吧,务必要查清楚。” 至少他们得知道,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都有谁。 张明长应了一声,又道:“大人现在要回军营吗?” 郭文莺点头,“走了这些时日也不放心,总要回去看看的。”她说着又道:“你也不用急着回营,该做什么就怕什么去吧。” 张明长抱了抱拳准备离开,忽然又想起一事,看着郭文莺,眼神颇有些踌躇。 郭文莺与他共事多年,对他的性格还是比较了解的,她皱皱眉,“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张明长虚虚一笑,“这个我也是道听途说而已,也做不得准的。” 郭文莺冷哼,“有什么事快说,卖什么关子啊?” 张明长忙道:“其实我也不敢确信,就是听那个康大友说起他的马队在路上遇上一些人,听他描述很像是皇上。” 郭文莺大惊,“皇上来云南了?” “应该是吧,这我也不敢确信,只是觉得身边带着锦衣护卫的人可不多,那些人虽然穿的是便服,不敢泄露身份,可说话的态度,气派,还有偶然撩起袍子时露出的鱼尾服的一角,都是锦衣卫无疑。” 其实他也是没说完全,因为康大为说里面有个人说话阴阳怪气的,很像是太监,他才有些怀疑是不是皇上到了。 毕竟锦衣卫出宫不稀罕,可身边能带着太监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行的。更何况郭文莺出京这么长时间了,皇上一直没采取措施,怕是早就想要 正文 第七百章 奏折 路唯新道:“几天前有一队叛军要突袭,不过被咱们挡回去了,幸亏你临走前在这儿布了局,否则还不定又惹什么麻烦。”他说着又道:“只是玉龙山面积太广,他们真要大规模突围,咱们也不好拦住的。” 郭文莺道:“没事,等炮弹造好了,就在几个山口架起来,看他们还跑不跑得了。” 其实他们现在之所以还没进攻,一方面因为云龙山易守难攻不易攻陷,另外一方面她还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这些人赶尽杀绝了,毕竟原来都只是普通百姓,比不得江太平手下的那种叛军。 吃完饭,郭文莺就去看火器制造场,虽然只是花了几天时间,弹药的进程并不慢,已经初初的几道工序都弄好,怕是用不了几天就能上膛使用了。 郭文莺转了一圈,忽然想起跟段伟晨说过要给他造玻璃的事,可现在她也没什么心情真开个工场给他造玻璃,不过倒可以拿来换点实惠。 她想了想,叫人拿来纸笔写了玻璃的配方,随后让皮小三送到大理去。 她道:“你记着,这是配方是拿来换马匹的,让云南王交一千匹马来。” 皮小三咧嘴,他认识的字不多,看那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些东西,多半也认不全,不过倒是有些怀疑这么张纸就真的能换一千匹马了? 他道:“头儿,要是那云南王不肯换马来怎么办?” 郭文莺道:“他若是不肯,这配方也不用给他,你只管回来就是。” 其实他也不知道段伟晨肯不肯换,不过这配方的价值要比想要中还要厉害,一旦把玻璃造出来,以后云南王不说富可敌国,却也差不多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张纸都是值了一千匹马的,端看这位王爷识货不识货罢了。 皮小三走后,郭文莺又把路唯新叫来,低声道:“唯子,你知道皇上来云南了不?” 路唯新大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郭文莺叹口气,“估计现在已经到了云南境内了,他们是急行军,一路上两匹马来回换乘,从京里到这里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路唯新心里也知道她出京来,这事皇上完不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几乎是前后脚的就到了,让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皇上来了,这可怎么着好呢? 他寻思着,问她,“文莺,你说怎么办吧?” 郭文莺也有点挠头,叹气道:“关键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皇上一旦到了云南,第一要来找的就是你,左右你肯定是躲不过去了。” 路唯新急着在屋里转磨磨,他也知道皇上不会轻饶了他,先不说在京里的时候他帮着郭文莺让那些举子们闹事,就是在云南这些时日,他看见郭文莺拒不上奏,就这一件,皇上都不能轻饶了他的。 他倒也罢了,就怕连累了他爹,想想那老家伙也怪不容易的,这辈子唯一做的一件错事就是生了他吧。 郭文莺也跟在他身后转了几圈,心想着反正是躲不过了,怎么也得先把路唯新给摘出来。她道:“唯子,你听我的,现在就写份奏折,让人火速送去京城,就说在云南境内看见我了,据实奏报朝廷。” 路唯新咧嘴,“我怎么能做这样的事?”说着,脖子一梗,“反正我绝不能做出卖你的事。” 郭文莺抬腿给了他一脚,“你是傻子啊?皇上都来云南了,还有什么出卖不出卖的,到时候他问起来,你也好答话,只管推说什么都不知道,并且在遇见我的第一时间往京里递了折子。至于那折子什么时候到,中间有没有耽搁,那就不是你能管的了。” 路唯新这才听明白了,从本心他是不想写这样的折子的,不过既然她坚持,少不得也得糊弄糊弄事。 他把军中的文书找来,当着他的面写了奏折,然后让人送回京去。至于快马不快马的也没什么干系,反正皇上已经在云南了,一时半会儿是看不到的,只能到时候可以拿着说嘴罢了。 郭文莺亲眼看着他把这件事做完,才开口道:“你点齐三千人,出营一趟吧。” 路唯新道:“出营做什么?” 郭文莺叹气,“现在云南这么乱,三皇子又还在云南境内,皇上亲身犯险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岂是社稷之福?你带着人出去,好歹迎一迎,别叫皇上出了事。” 路唯新哼道:“你还说不想他了,说到底还是关心人家,这么巴巴的又去护驾了。” 郭文莺抬腿又给了他一脚,骂道:“让你去赶紧去,罗里吧嗦什么。”说到底那都是她的爷们,她孩子的父亲,气归气,见死不救却是绝对不行。更何况她也是真的担心他的安危,他这么巴巴的千里迢迢的来云南,说到底都是为了她啊。 路唯新本想说不去的,可是架不住郭文莺说的也没错,不管怎么说,那都是皇上,是南齐的君主,绝不能出半点差错的。 他点齐人马就出营去了,等他前脚刚走,郭文莺又让人点了五百人,都是火铳手,配了最精良的武器叫人在后面跟着。她不想这时候就见他,但又真的担心封敬亭的安危,只能在后面悄悄跟着。怎么也得瞧见他安然无恙才能安心吧。 她也是担心把人撤走一部分,她和路唯新都不在会有人袭营,让 等他们出营,路唯新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郭文莺也不急着赶路, 路唯新本想说不去的,可是架不住郭文莺说的也没错,不管怎么说,那都是皇上,是南齐的君主,绝不能出半点差错的。 他点齐人马就出营去了,等他前脚刚走,郭文莺又让人点了五百人,都是火铳手,配了最精良的武器叫人在后面跟着。她不想这时候就见他,但又真的担心封敬亭的安危,只能在后面悄悄跟着。怎么也得瞧见他安然无恙才能安心吧。 她也是担心把人撤走一部分,她和路唯新都不在会有人袭营,让 等他们出营,路唯新已经带着人走远了。 郭文莺也不急着赶路, 正文 第七百零一章 他坐在床边,伸手握住床上之人的手,那只手骨瘦如柴,比鸡爪子还要难看。他不由心里微微一寒,其实许多人都知道大哥是中了毒,而不是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得了厌食症之类的。 下毒之人手段歹毒之极,这是明摆着要让大哥生不如死啊。 心里忽有些不忍,低声道:“安哥哥还记得上回在园子里看见的那面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吗?” 顾淮安怔了怔,不知为何他提起那人,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记得。” “今日那小公子找到我,说有个食谱要交给大哥,说只要每天照着吃,可以增加食欲。” 他说着掏出那本食谱递了过去,顾淮安虽是无力躺着,手脚还是能动的,他拿着翻了翻,看上面笔体,不知为何竟有几分熟悉。 就算人再变换笔体,其神韵却很难改变,如果没猜错他以前一定见过这人的字。 他心里微动,所以看得极为认真,只是在翻到最后一页时和顾怀德一样的表情。愣怔了一会儿才道:“这人真有意思,要我用蝙蝠熬汤?这蝙蝠也可以吃的吗?” 顾怀德微笑,“蝙蝠不能吃,这蝙蝠粪便却是好东西,被称为夜明砂,弟弟立刻派人去弄点来如何?” 顾淮安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我的病是好不了了。”他说着又躺了下去,转过身再不言语了,不过那握着食谱紧紧发白的手,却泄露他的情绪。 顾怀德看了一会儿,低声道:“那大哥休息吧,我先走了。” 他转身出去,等房中再无动静之时,顾淮安忽的坐起来,“来人,扶我起来。” 两个侍女大为诧异,她们公子平常能不起来绝不会起来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顾淮安挣扎着爬起来,又拿起那本食谱反复看着,越看越像是那人的笔体,是他眼花了吗?怎么会觉得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公子会像那人呢? 头忽然剧烈疼了起来,这些年他受得都是非人的苦,不能思考,不能想事,一想便会头疼欲裂,恨不得自己从来没生出来过。 此事月岩端了一碗药进来,看公子在床上轻叫着,忙过来搀扶,“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顾淮安摇摇头,“没事,还受得住。”他瞥了一眼旁边的食谱,低声道:“吩咐厨房,以后照着这食谱的菜色做来吃吧。” 月岩应了一声,“是,公子。”心里颇为奇怪,从来没见公子对什么吃的感兴趣,今天这是怎么了? 服侍他喝完药,他才走了出去,到了外面顾淮德在院中背着手站着。他知道定王殿下是有事要吩咐,忙小步跑了过去。 顾淮德淡淡扫了他一下,只说了一句,“密切注意这几日皇兄的动态,说了什么话,见了什么人,包括睡梦里说过的梦话,都要随时报我。” 月岩不敢怠慢,忙点头应“是”,他表面是太子的人,实际上却是跟定王的,自是一切以定王马首是瞻。 从宅子里出来,顾淮德直接上了马车,脑子里所想的都是顾淮安刚才说话的神情,他是个极为自律的人,能那么失态,看来这个白牡丹定是跟他有着什么秘密。 马车很快进了城,赶车的侍卫低声问道:“公子,咱们是先回府还是怎么办?” 顾怀德寻思一下,“去找一家书画铺子,叫什么书画堂的。” 底下人不敢怠慢,忙四下去寻,没多久便找到翟营街有一家开了不到一年的铺子。 马车停在书画堂门口,顾怀德下了车,抬眼便看见一块做工精美的牌匾。铺子很小,只有一间门市,生意还算红火,进出的也大多是学生。 他注目看了半晌,其实以他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到这种小地方来,更不可能亲身莅临一个书画铺子,不过他心里实在对牡丹多了几分好奇,倒不得不来看看她住的是个什么地方。 迈步进了大堂,一个小伙计迎了上来,面容可掬道:“公子爷,您要点什么?” 顾怀德微微颔首,四下睃了一眼,“捡最好的宣纸和笔墨给我来一份。” 第两百四十三章 “好嘞,您稍候。”小伙计利索的包着一套笔墨。 顾怀德在一边立了一会儿,见店里有一道门,应该直通内院的,他问道:“你们东家呢?可在里面?” “东家不在,一早出去还没回来呢。” 顾怀德“哦”一声,也不管那伙计,伸手推开了旁边一侧的小门,里面是一座小院子,院子虽小,却五脏俱全,看着很有几分雅致。院中一个女子正在洗衣服,手在盆中搅动几下,随后把把一件女人的衣服抖了起来。 她一抬眼看见有人在偷窥于她,不由惊叫一声。 这一下看店的伙计急了,“你这位客人怎的恁的无礼,怎么进人家内院去了?” 他想去拦人,却被两个随手护卫给推到一边,在地上滚了两滚才爬起来。这会儿顾怀德已经进了院子,院中站着的正是王月儿,一见他进来,叫道:“你是何人?怎的闯到人家家里来了?” 顾怀德眨眨眼,忽觉得自己今日确实莽撞了,好好的怎的就进到门里了?不过既然来了,他要好好瞧瞧这个白公子住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样。 王月儿在院中叫了半天也不见回应,想过来质问,一眼瞧见他身后带着许多人,便不敢再动了。 顾怀德看这院子不过三间房,料想正房两间肯定不是她住的,倒是一间偏房的门开着一条缝隙。他顾自走过去,伸手正要推门,突然这时听到有人叫道:“石公子,您怎么大驾到了这儿了?” 顾怀德回头,正见牡丹从外面回来,她怀里抱着一大卷宣纸,后面还跟着一个面目十分俊秀的少年。他的肌肤就像院子里的樱花,眼珠象乌黑的玛瑙,黑发有丝绸般的光泽,与牡丹站在一处竟一点不觉得逊色。 顾怀德挑眉,放下手转过身来,“白公子回来,我不请自来,白公子不会介意吧?” 他来都来了,牡丹又能说什么?总不成把人赶出去吧?就算她赶人,人家肯不肯出去还不一定呢。 正文 第七百零二章 惨烈 郭文莺已经等不及听他描绘战争是多么惨烈了,忙问道:“皇上现在在哪儿呢?路大人又去哪儿了?” 高淳道:“我真不知道,那会儿他们冲上来的时候,我就被人打昏了,后来发生什么我一点都不清楚。” 郭文莺好险没给他一脚,什么都不知道还费这么半天话干什么? 她让人在四周搜了一遍,倒真在一条小路上寻到一点踪迹。郭文莺带人追了过去,走了约两三里地,前面又是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大多都是宫中侍卫,查看伤势竟然是被蛇虫咬死的。 其中一具尸体上面爬了许多虫子,一条一条雪白的虫子从人的身体里钻出来,那感觉简直无法形容。 张强看着有点恶心,“头儿,这是什么东西啊,真吓人。” 郭文莺想起自己在段伟晨那里看到的各种各样的蛊,当时在瓶瓶罐罐里装着还没那么直观的感受,这会儿亲眼瞧见从人身体里钻出来,真是恨不得把隔夜的饭都吐出来。 她强忍着呕吐感,低声道:“这是该是蛊术,这种术法是苗族人最爱玩的,他们应该是在这儿经历了第二次伏击的。” 再往前面走就是玉龙山的山脉了,那里是叛军的地方,难道他们已经被抓到玉龙山里去了?可是他们是怎么出来的呢? 她心中犹疑之时,突然听到横三高叫一声,“头儿,陈七回来了。” 当初让陈七去跟踪杜绾,他已经走了好几天了,这时候回来,肯定有意外的发现了。 她忙叫人把陈七带过来,他看起来似乎瘦了很多,一身脏兮兮的,也不知在哪个山洞里钻了一圈回来,弄得浑身都是土。 郭文莺问道:“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 陈七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头儿,真是出了大事了,我跟着那杜绾,原以为他是去做什么生意谈个买卖,结果他却去了玉龙山,这人是真的和叛军有勾结的。” 他把详细的情况叙述了一遍,那一日本来他连续跟了几十里都没有异状,便想着可能没什么事,回去复命算了。可就在这时候,杜绾突然转了道。 他立在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似乎脑子中在做着思想斗争,然后突然就一拉马缰,向另一侧的路上走去。 他心里奇怪,便继续跟了下去,发现杜绾一路向东,到了玉龙山脚下。 玉龙山被封山的事他是知道的,郭文莺亲自下的令让人把守几条进出的要道,他本以为他们进不去玉龙山的,可是跟着杜绾七扭八拐的,最后到了一个山石后面,也不知他在上面怎么摸了几下,竟然一道石门开了,从里面露出一个洞来。 那些人进了石洞,后来石门就关上了。 他本来想跟着进去的,可是在外面研究了半天都没找到机关设在哪儿,看着杜绾似乎很轻易的就找到门了,可到了他这儿却是一点都不灵了? 也因为这个,他在外面多耽搁了一日,后来无奈离开的时候,又遇上一队叛军的兵丁,他吓得够呛,连滚带爬的躲进了山坳里,结果一脚踩空掉到一个洞里,这才过了两天才从洞里爬出来。 郭文莺心里暗忖,怪不得玉龙山的叛军能出来,原来他们是有一条密道可走。幸亏他们提早知道了,否则两边真的打起来,他们从密道包抄,两边夹击,他们就被包了饺子了。 不过到底封敬亭他们去了哪儿了?难道真被抓到玉龙山里了?若真是如此解救起来可就麻烦了。 让人漫山遍野的搜了一个遍,除了那几具尸体并没找到别的线索,唯一知道的就是暂时封敬亭并没有死。 张强低声道:“头儿,您先别急,咱们一定能找到的,不可能那么些个大活人消失,连一定痕迹都不留。” 是啊,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的? 郭文莺不相信,又漫山遍野的找了个遍,车辙和马蹄印倒是看见不少,这里离官道近,来往车辆很多,根本分不清他们去哪儿了。不过道路却只有两条,一条是往大理城的,一条就是去玉龙山的。 他们会去大理城,还是玉龙山呢? 玉龙山暂时不好去,郭文莺便带着人去了大理城。她本来不愿意再见段伟晨的,不过这事出了这事不见他都不行了。 再次来到云南王府,却没瞧见段伟晨的人,府里的那个管家,那个白族的中年人接待的他们。 他笑道:“实不相瞒,大人,咱们王爷自那日出城打猎之后就再没回来,我还想问大人一句,咱们王爷到底去哪儿了。” 郭文莺微微一怔,段伟晨居然也没回来吗? 既然他没在,他们也不好再停留下去,郭文莺只得起身告辞,临走时道:“劳烦管家等王爷回来跟他说一声,就说步提还有事要求见。只是今日不得空,咱们先告辞了。” “自然,自然。”管家亲自把他们送出门去,倒是客客气气地。 他们前脚刚走,管家身边一个青衣青帽的小厮道:“总管,咱们王爷不是去了陵园了吗?总管怎么骗他们说没回来呢?” 总管抬手给了他一个嘴巴,“就你事多,多嘴多舌的小心命短。” 那小厮苦着脸,心里暗骂,就你厉害,老狐狸不干好事。 郭文莺出了门,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封敬亭找不见,段伟晨也不在,这人怎么都凭空消失了? 忽然想起让人往云南王府送那造玻璃的配方的事,当时他是派给皮小三了,可这小子走了不到一天就回来,说是担心她的安危,让自己手下一个叫江淮的小子跑了一趟。那江淮具体什么样,她是不清楚的,不过听皮小三的意思倒是个能言善辩的主。 可是刚才王府的总管却一句都没提过这事,在王府中也没见着江淮的面。可惜皮小三被她留在军营照顾封玉儿了,否则他若在这儿,要找江淮也容易点。 她脑子里转来转去的想着事,张强走过来,道:“头儿,咱们现在去哪儿?” 正文 第七百零三章 石洞 郭文莺想了想把横三叫过来,“这云南王府未必就没事,你且留下来,到晚上的时候悄悄潜进府里探探消息,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横三应声走了,他也是这方面的行家,跟着郭文莺没少干潜入私宅的事,只是云南王府不同于别的地方,必须小心再小心。 郭文莺做完这件事让张强带着人先回营,她则跟着陈七,只带了三四个随从去玉龙山方向那儿看看。 张强担心她,不由道:“头儿,你就带着这几个人怕是不安全吧。” 郭文莺摇摇头,“此事本就不宜人太多,咱们还没准备好,暂时也不能攻进玉龙山去,这次只是先探查一遍罢了。” 她想了想又道:“告诉杜旌德,加紧练兵和制造火炮,随时准备战斗。” 本来她还想等准备万全了,再对玉龙山发起进攻,不过就目前形势看,不打都不行了,若是真的皇上落到他们手里,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她心急火燎的打马前行,也顾不上危险不危险了,后面陈七几乎都跟不上。见她跑的这么急,高声叫着:“头儿,你伤势未愈,不要跑这么快。” 郭文莺也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她本来就受了伤,又没好好休息过,这会儿一策马疾奔,更觉疼痛难忍。 可是这会儿真顾不上伤痛了,身体上的疼远不及心中的疼,她只想赶紧找到封敬亭,确认他是否安全。 沿着陈七所说的路,他们一路打马前奔,走到前面的的一个窄道时,陈七道:“就是这里,当初就是走的这条路。” 郭文莺看了看周围的地形,这里几乎是山间的一条山缝,若不是有人带路,平常人根本发现不了这里。 她翻身跳下马,沿着山缝往里走,果然找到陈七所说的那块奇怪的山石。 这里山势险峻,多怪石林立。 陈七道:“头儿,就是这里,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机关,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进去的?” 郭文莺并没有急着找机关,就算知道这里有密道,但要硬闯进去也不安全,密道狭窄,定不能藏重兵的,有没有对他们目前的作用不大。尤其是那密道必然有人看守的,这边一但启动机关,那边的人定然知晓,一旦派人埋伏好了,来个瓮中捉鳖,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她看了一会儿,又道:“你上会儿说跌进一个洞里,那是个什么洞啊?” 陈七往前一指,“就在前面,洞挺深的,里面也挺大,不知道通向哪里,我当时爬了两天才爬出来了。” 郭文莺让人找了绳子来,拴在陈七和一个兵丁腰上,让他们再进洞好好探查一下,这回带的东西全,有长绳索,还带着火把,可以把洞中的情况照的一清二楚。 等他们下洞之后,郭文莺就让人把马匹藏了起来,随后几人找个犄角旮旯你里等着。等绳索那边有了动静,再把他们给拉上来。 他们之所以不敢露在明面,也是怕万一有叛军进出,他们人少,被人发现了就是死路一条了。 今日天气不错,太阳照在头顶,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郭文莺头靠在山石上,闭目养神,脑中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重新再捋一遍。根据陈七所说,杜绾肯定是和叛军有联系的,否则不会知道这里有条密道。而且这联系绝对不是普通的生意上的关系,怕是那天跟他们说的那些话有一大半都是在撒谎的。 至于封敬安,他和杜绾之间的联系也颇深,也就是说和叛军也有很大关系。 郭文莺想了想把横三叫过来,“这云南王府未必就没事,你且留下来,到晚上的时候悄悄潜进府里探探消息,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横三应声走了,他也是这方面的行家,跟着郭文莺没少干潜入私宅的事,只是云南王府不同于别的地方,必须小心再小心。 郭文莺做完这件事让张强带着人先回营,她则跟着陈七,只带了三四个随从去玉龙山方向那儿看看。 张强担心她,不由道:“头儿,你就带着这几个人怕是不安全吧。” 郭文莺摇摇头,“此事本就不宜人太多,咱们还没准备好,暂时也不能攻进玉龙山去,这次只是先探查一遍罢了。” 她想了想又道:“告诉杜旌德,加紧练兵和制造火炮,随时准备战斗。” 本来她还想等准备万全了,再对玉龙山发起进攻,不过就目前形势看,不打都不行了,若是真的皇上落到他们手里,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她心急火燎的打马前行,也顾不上危险不危险了,后面陈七几乎都跟不上。见她跑的这么急,高声叫着:“头儿,你伤势未愈,不要跑这么快。” 郭文莺也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她本来就受了伤,又没好好休息过,这会儿一策马疾奔,更觉疼痛难忍。 可是这会儿真顾不上伤痛了,身体上的疼远不及心中的疼,她只想赶紧找到封敬亭,确认他是否安全。 沿着陈七所说的路,他们一路打马前奔,走到前面的的一个窄道时,陈七道:“就是这里,当初就是走的这条路。” 郭文莺看了看周围的地形,这里几乎是山间的一条山缝,若不是有人带路,平常人根本发现不了这里。 她翻身跳下马,沿着山缝往里走,果然找到陈七所说的那块奇怪的山石。 这里山势险峻,多怪石林立。 陈七道:“头儿,就是这里,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机关,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进去的?” 郭文莺并没有急着找机关,就算知道这里有密道,但要硬闯进去也不安全,密道狭窄,定不能藏重兵的,有没有对他们目前的作用不大。尤其是那密道必然有人看守的,这边一但启动机关,那边的人定然知晓,一旦派人埋伏好了,来个瓮中捉鳖,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她看了一会儿,又道:“你上会儿说跌进一个洞里,那是个什么洞啊?” 陈七往前一指,“就在前面,洞挺深的,里面也挺大,不知道通向哪里,我当时爬了两天才爬出来了。” 郭文莺让人找了绳子来,拴在陈七和一个兵丁腰上,让他们再进洞好好探查一下,这回带的东西全,有长绳索,还带着火把,可以把洞中的情况照的一清二楚。 等他们下洞之后,郭文莺就让人把马匹藏了起来,随后几人找个犄角旮旯你里等着。等绳索那边有了动静,再把他们给拉上来。 他们之所以不敢露在明面,也是怕万一有叛军进出,他们人少,被人发现了就是死路一条了。 今日天气不错,太阳照在头顶,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郭文莺头靠在山石上,闭目养神,脑中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重新再捋一遍。根据陈七所说,杜绾肯定是和叛军有联系的,否则不会知道这里有条密道。而且这联系绝对不是普通的生意上的关系,怕是那天跟他们说的那些话有一大半都是在撒谎的。 至于封敬安,他和杜绾之间的联系也颇深,也就是说和叛军也有很大关系。 正文 第七百零四章 吩咐人挖了个坑,把这些尸体都埋了起来,连着那些蛇一起都扔进了坑里。 都弄好了,看看四周似乎没人发现,他们就押着那个绑住的苗人回到原处。这会儿陈七和那个兵丁已经爬了上来,他们看见郭文莺正要开口说话,郭文莺摆了摆手,“先离开这里,等一会儿再说吧。” 陈七点了点头,几个人翻身上了马,把那个苗族人也抬上马,以最快的速度奔驰而去。 走出一段路后,马才慢了下来,郭文莺问道:“洞下是个什么情况?” 陈七道:“咱们下去之后,初时有些狭窄,到了里面就是一个很大的地方,里面有水源,该是从山中流过来的。” 能从山里流出水来,下面肯定是想通的,看来如果利用的好,就能从这里突破进去。 郭文莺道:“先回军营吧,等商议之后再说。” 带着人一路奔驰着回了军营,杜旌德迎了出来,一见他们便轻轻吁了口气,“张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路唯新出了事,若是郭文莺也回不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郭文莺点了点头,吩咐道:“告诉底下人,准备战斗吧。” 杜旌德满脸惊奇,“什么时候?” 郭文莺道:“三天之后。” 火炮的炮弹第一批大约三天之后能造好,装弹之日就是他们开战之日。 进了议事厅,叫人把抓住的那个苗族人带上来。 陈七把人押上来,抬腿给了一脚,“跪下。” 那苗族人屈腿跪在地上,一开口竟然是纯正的汉话。他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把我抓来这里做什么?” 会说汉话,也省得找人翻译了。郭文莺睃了他一眼,见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料想不会太难对付。 她道:“问你什么你老实说了,或可留你一命,否则......”说着看了他一眼,眼神凌厉中带着几分煞气。 那苗族人莫名的觉得不寒而栗,心说,这人长得挺好看,怎么看着这么吓人啊? 郭文莺憋了满肚子的火气,见他低下头去,冷声道:“你既然在云龙山里,你是什么做什么的?里面是什么情况,你们出山来是做什么的?” 到底少年人,胆子小,被她一吓唬,也都老老实实的招了。 他说自己是苗族人,名叫阿吉,今年十五岁,他原来是住在寨子里的人,后来被阿爹带着进了玉龙山。他们每天的任务就是抓蛇养蛇,那一日出来就是为了抓蛇的。 郭文莺自然知道苗族人擅长使蛊,更喜欢玩弄蛇,那日竹篓里装的也确实是蛇。看来这小子也没说假话。 她又问了些关于玉龙山内布防的事,这小子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说里面很大,他们经常从这个山头窜到那个山头,他们住的地方和别的地方也相去甚远,他们那里住的大部分都是苗族的手艺人,有打铁的铁匠,有木匠,有泥瓦匠,还有像他们这样的养蛇人。 至于其余的人都是住在别的山头的,但到底是哪里,因为他们去到的地方不多,也并不清楚。 郭文莺听着皱皱眉,按他的说法,这么大的玉龙山,就算他们冲进去也很难把叛军一网打尽的。不过也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在预定的位置设伏,把那些人赶到埋伏圈里,也省得他们漫山遍野的追着他们跑了。 让人把那个苗族阿吉先押下去,随后杜旌德召集将官们在营帐里开会,具体商议作战方案,她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布置战局的,总觉得心思都在飘,很难集中起来。 不过这场仗一定得打,也必须得快点打,只有打赢了,她才知道封敬亭有没有被抓到山里去。 只是为了怕动摇军心,惹出更大的乱子,她选择了秘而不宣,不让别人知道皇上遇险的事。毕竟封敬亭来云南的事,还是个秘密,怕是那些叛军都不一定知道自己抓的人是谁吧。 晚上的时候,封玉儿被皮小三带进来,这一天郭文莺忙的根本没时间见自己女儿,也就是入夜之后,才勉强有点空了。 封玉儿似乎瞧出她不开心,上前搂住她的脖子,笑着道:“娘亲,玉儿这几日都很乖的,娘亲不是在生玉儿的气吧?” 郭文莺抱着她,在她纯净的小脸上亲了亲,“娘亲不生气,玉儿最乖了,娘亲最喜欢玉儿了。” “就是啊,玉儿最乖了,不然你问问皮叔叔,我这几天可都乖乖待在军营里的。”说着,对着皮小三得意一笑。 郭文莺笑道:“你是怎么看住这个小混世魔王的,她倒是肯听你的话的?” 皮小三挠挠头,“就是带着她做了三天皮影,还演了皮影戏,她忙着这个也就没时间想着出营去玩了。” 郭文莺叹气,也只有皮小三这样什么玩意都会的才能吸引住封玉儿的目光吧,否则这小祖宗还真是难缠的很呢。 到了次日,横三回来了,还带了江淮一起。 这江淮正是皮小三派出去给段伟晨送玻璃配方的,没想到居然和横三一起回来了。两人一回营就直接去见了郭文莺。 郭文莺正在和杜旌德商量行军的路线呢,看见两人进来,忙道:“可是探听了什么消息?” 横三道:“头儿说的不错,那段伟晨不是没回府,而是回过一次王府,只是待了没一会儿就离开了。” 郭文莺皱眉,那管家明摆着没说实话,可问题是为何要骗他们? 她问道:“可知道人去了哪里吗?” “此事江淮比较清楚,可以问他。” 让人把江淮叫进来,此人十八九岁的年纪,长得和皮小三居然有几分相似,也是一副猴精猴精的样,据说轻功极好,比皮小三一点都不逊色。 郭文莺一看他就知道为什么皮小三会把此事交给他,果然是一副能说会道的精明模样。 江淮恭恭敬敬磕了头,“属下江淮叩见大人,从前早就听说大人威名,一直没机会求见,今日得见大人,真是三生有幸。” 正文 第七百零五章 郭文莺好笑,这拍马屁的本事也一点都比皮小三差。 她道:“你把详细经过说一遍,一个字也不许漏。” 江淮口齿伶俐,侃侃而谈,倒真是介绍起来丝毫不漏的。 他拿着皮小三给他的配方到了大理,求见云南王,可惜却没见着段伟晨的面。这小子也是机灵,可不以为段伟晨没在就没什么事了。 他当即找了一个府里一个常跟云南王的下人,逼问云南王去哪儿了。 那下人道:“咱们王爷平常去的地方不多,若不在这里,多半去了陵园。” 云南王给自己造陵墓的事,早就在大理城内各处传遍了,大家都知道段伟晨的幕,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墓在哪儿。 也就在这个时候,横三遇上了潜入王府打听陵园位置的江淮。两人本来就相识,相互通了消息,就开始各自寻找陵园的位置。 虽没找到具体位置,但大概方位也知道了。那么大的陵园要造起来,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漏,而也不知是不是赶巧,这陵园居然是在玉龙山附近。 郭文莺听了他的叙述,心里也在想这事,陵园的位置怎么就建在玉龙山了?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巧合呢? 她问张强,“你昨日带人出去搜查,可查到什么了?” 张强摇头,“确实什么都没查到,按说一千人呢,怎么可能都消失不见了?” 郭文莺疑惑的也是这个,那一日确实找了许多地方,可那些人却好像凭空就没了,到现在都不知道确切的地方。 她轻吁口气,沉声道:“没办法了,先打下玉龙山再说吧。” 她下午的时候去工坊看了一下,炮弹基本已经造出来,只等着装填之后就能轰山了。 军营里的马虽然滇马不多,但到底都是强壮的军马,把这些炮运出十几里去还是没问题的。 到了第二日,点齐了人马,由杜旌德带队先行把火炮运过去,她则带着人扛着火药包到了那天探看过的山洞。 听那苗族人讲,那山洞狭窄细长,只能容一个人经过,要想把大批兵丁运进去只能另辟蹊径。尤其是一旦走了密道,必然会惊动里面的人,到时候他们这支骑兵也就失去了奇效了。 而她选好的位置就是那个山洞,有泉水通过的地方肯定有路可走,只要开了山壁,他们就能悄无声息的潜进去。 按她的计划,他们两万人兵分三路进到山中,其余两路负责驱赶叛军,而这唯一的一路却是要救人的。 他们准备了十几条绳子,从山洞里爬进去,洞口刚开始还是狭窄的,越到里面越宽敞,真如陈七所说的,洞里有一条小河。 河水清澈见底,触手冰凉刺骨,等到了夏日,这里怕是最好的避暑地方了。 横三水性最好,他带着几个人跳下水去。 郭文莺在岸边等着,这里阴气盛,只是站着都觉得寒凉,一旦到了水底下也不知是何等滋味儿了。 等了好一会儿,横三才从水里爬出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骂道:“爷老子的,真他妈的凉。” 有人把他拉了上来,他哆嗦着走到郭文莺身边,“头儿,这里面确实能通过,底下有个洞是出口,穿过洞中就能到里面了。” 郭文莺点点头,让人挑了百十个水性好的都聚起来,都换上水靠准备下水。 张强道:“头儿,你身子弱,着了寒气怕对身子不好,要不我带着人下去就行。头儿你留下坐镇,咱们几路人马都看着你呢,你要是有什么意外,那这仗也打不下去了。” 郭文莺也不想下水的,她本来就体弱,又伤势未愈,真被这寒冷的水一激,怕是身体也受不住。 只是 郭文莺好笑,这拍马屁的本事也一点都比皮小三差。 她道:“你把详细经过说一遍,一个字也不许漏。” 江淮口齿伶俐,侃侃而谈,倒真是介绍起来丝毫不漏的。 他拿着皮小三给他的配方到了大理,求见云南王,可惜却没见着段伟晨的面。这小子也是机灵,可不以为段伟晨没在就没什么事了。 他当即找了一个府里一个常跟云南王的下人,逼问云南王去哪儿了。 那下人道:“咱们王爷平常去的地方不多,若不在这里,多半去了陵园。” 云南王给自己造陵墓的事,早就在大理城内各处传遍了,大家都知道段伟晨的幕,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墓在哪儿。 也就在这个时候,横三遇上了潜入王府打听陵园位置的江淮。两人本来就相识,相互通了消息,就开始各自寻找陵园的位置。 虽没找到具体位置,但大概方位也知道了。那么大的陵园要造起来,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漏,而也不知是不是赶巧,这陵园居然是在玉龙山附近。 郭文莺听了他的叙述,心里也在想这事,陵园的位置怎么就建在玉龙山了?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巧合呢? 她问张强,“你昨日带人出去搜查,可查到什么了?” 张强摇头,“确实什么都没查到,按说一千人呢,怎么可能都消失不见了?” 郭文莺疑惑的也是这个,那一日确实找了许多地方,可那些人却好像凭空就没了,到现在都不知道确切的地方。 她轻吁口气,沉声道:“没办法了,先打下玉龙山再说吧。” 她下午的时候去工坊看了一下,炮弹基本已经造出来,只等着装填之后就能轰山了。 军营里的马虽然滇马不多,但到底都是强壮的军马,把这些炮运出十几里去还是没问题的。 到了第二日,点齐了人马,由杜旌德带队先行把火炮运过去,她则带着人扛着火药包到了那天探看过的山洞。 听那苗族人讲,那山洞狭窄细长,只能容一个人经过,要想把大批兵丁运进去只能另辟蹊径。尤其是一旦走了密道,必然会惊动里面的人,到时候他们这支骑兵也就失去了奇效了。 而她选好的位置就是那个山洞,有泉水通过的地方肯定有路可走,只要开了山壁,他们就能悄无声息的潜进去。 按她的计划,他们两万人兵分三路进到山中,其余两路负责驱赶叛军,而这唯一的一路却是要救人的。 他们准备了十几条绳子,从山洞里爬进去,洞口刚开始还是狭窄的,越到里面越宽敞,真如陈七所说的,洞里有一条小河。 河水清澈见底,触手冰凉刺骨,等到了夏日,这里怕是最好的避暑地方了。 横三水性最好,他带着几个人跳下水去。 郭文莺在岸边等着,这里阴气盛,只是站着都觉得寒凉,一旦到了水底下也不知是何等滋味儿了。 等了好一会儿,横三才从水里爬出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骂道:“爷老子的,真他妈的凉。” 有人把他拉了上来,他哆嗦着走到郭文莺身边,“头儿,这里面确实能通过,底下有个洞是出口,穿过洞中就能到里面了。” 郭文莺点点头,让人挑了百十个水性好的都聚起来,都换上水靠准备下水。 张强道:“头儿,你身子弱,着了寒气怕对身子不好,要不我带着人下去就行。头儿你留下坐镇,咱们几路人马都看着你呢,你要是有什么意外,那这仗也打不下去了。” 郭文莺也不想下水的,她本来就体弱,又伤势未愈,真被这寒冷的水一激,怕是身体也受不住。 只是 正文 第七百零六章 炸了 玉龙山比想象中还要大,这会儿响起一声声炮响,轰隆的炮响把整个山地都给震动了。 大地晃动着,让人几乎以为是在地震,张强咂咂嘴,“够劲,够劲,这火炮可是更见威力了。” 郭文莺笑了笑,这回在造炮弹的时候,她换了配方,使之更能适应山地作战,便是打在石头上,也能瞬间炸个粉碎。 以前她玉龙山比想象中还要大,这会儿响起一声声炮响,轰隆的炮响把整个山地都给震动了。 大地晃动着,让人几乎以为是在地震,张强咂咂嘴,“够劲,够劲,这火炮可是更见威力了。” 郭文莺笑了笑,这回在造炮弹的时候,她换了配方,让它更能适应山地作战,便是打在石头上,也能瞬间炸个粉碎。 以前她就曾经说,这打仗打的战术,但同时也打的是兵器,在这样强大的火力下,那些叛军只能被驱赶着四处逃窜,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周围喊杀声震天,她知道这是在虚张声势,她让杜旌德在几个地方造势,伪装成猛烈进攻的样子,就是要让他们先乱起来。不过看现在的意思还乱的不够厉害啊...... 他们爬上一块巨大的山石,从上俯瞰,那边叛军都在有序的撤退,除了后队有些凌乱外,大部分人都是沉着的,显然并没有过多受到炮轰的影响。 郭文莺皱皱眉,也不知这指挥战斗的人是谁,面对这么凌厉的进攻居然都不动色。这丫的倒是够能装啊? 她寻思一下,道:“横三,你带几个人赶紧到下面去,在他们撤退的必经路上埋上点炸药,看他们慌不慌的起来。” 横三咧嘴,“头儿,那有那么多人,咱们打得过人家吗?” 一万对几十,简直是白白送死啊。 郭文莺哼一声,“你不常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怎么这会儿倒怂了?再说了,谁叫你硬拼了?赶紧埋了炸药,就往山上跑,速度快的话应该能活命。” 这话说得真轻松,把他们当八爪鱼了? 横三虽然心里不愿意,但头儿有命岂敢不从,他带着人走了,这几个人都是郭文莺一手带出来的火药高手,论起填埋火药的本事绝对是一等一。 郭文莺从怀里掏出千里眼,抽开了盯着下面,那是一道山谷,两侧群山峻岭,这般往下俯瞰,颇有些一切尽在我掌中的意思。 这里的地势有点类似西北的大蒙山,让她不由想起第一次试炮时的情境,那一次火炮齐响,火药点燃后的爆炸声把整个山谷都震动了。这一次也就叫他们尝尝滋味儿吧。 本来她没想大开杀戒的,到底怜悯这些人是普通百姓,不过既然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那就怪不得她下狠手了。 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日头,今日阳光正好,红艳艳的太阳光洒在山尖上,山中的雾气像幕布一样拉开了,把整座大山都拢在一片暖洋洋中。 皮小三站在她身后,嘟囔一声,“时候该到了吧。” 郭文莺一直默默看着,此刻轻轻笑了一笑,站起身来道:“是到时候了,正觉得冷呢,这下可以暖和暖和了。” 他们俯身望过去,对面的横三手里拿着一面大锣,“咣”地敲响,随后一只响箭射上天空,带着尖厉的呼啸之声冲上云霄。 这是故意示警的,让人猜不到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不过片刻,峡谷之内呼啸之声骤起,叛军的马乱了起来,领头的军官大声呼喝着说着听不懂的语言,可惜没等他喊两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在山谷中响起,巨大的声响震的地动山摇,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一样。 接着巨响好像会传染一般,爆炸之处越来越多,轰轰隆隆的,直响了七八响才渐渐停了。因为剧烈震动,山谷两侧的山体都移动了,随着爆炸声向山下划去。 郭文莺暗赞一声,横三手脚就是利索,瞧这炸药埋的,当真是既迅速又有效,包包见血啊。这威力简直堪比地龙翻身了。 谷中瓦叛军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顿时人仰马翻,无数人丧生在爆炸之下。 那些人大约有一万之众,瞬间便伤亡惨重,损失过半了。这也就是悠着点劲,没让横三把火药都埋上,否则还真得把山炸塌了。 郭文莺打仗一向是以暴力见长的,能动兵器的时候她绝对不会用手,她要么不真打,要是真打绝对会把对方往死里整。 就像现在,死几千人对于她都不过是眨眨眼的事。不过毕竟是在杀生,让人一点也愉悦不起来,几千活生生的人,只一瞬都变成了尸体横在山谷中,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看得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这些炸药都是最新研制的,经过特殊技术改良,其威力比原来的火药要大得多,只是小小一包效果便出奇的好。 此刻山谷中的叛军已经重新整队准备逃了,郭文莺对着皮小三摆了摆手,“你找个人爬上山头去,推些石头下去,推不动就用火药炸。” 皮小三忙应了,片刻间峡谷两端谷口处轰轰作响,无数的巨石从峡谷两侧倾下,不过一瞬便将峡谷道路堵得死死的。 没有人知道他们潜进来了,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只有几十个人,还以为中了埋伏,两面夹击之下,只能向东面而逃。而东面正是郭文莺让人设伏的地方。 郭文莺一见事情妥妥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虽然他们站的位置高,但还是被溅了满身的土。漫天弥漫的都是火药味儿,空气呛得人难受之极。 “走吧。”她转头对张强说一声,拜这些火药的热力,这会儿衣服都似乎干透了。 他们沿着路往前走,看见那寨子,张强问一声,“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郭文莺摇摇头,这种寨子里住的都是些普通人,就算封敬亭他们被关在玉龙山,也不可能会在这儿。 巨大的爆炸声早就把寨子里的人都惊动了,此时里面的人都四散而逃早就跑的差不多了。就算他们进去了,所看到的也不过是个空寨子。 正文 第七百零七章 激动 看这些寨子里的人逃跑的方向似乎是玉龙山深处,他们跟在几个人后面,想着阿吉曾经说过,他们去另一处地方都是要翻山越岭的,跟着这些人也省得他们自己找了。 那是几个布依族人,他们穿着布依族的特色服装,行走之时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就是闭着眼也能寻着声音找到他们的往哪个方向去了。 他们跟的并不紧,只在后面远远地缀着,翻过一个山头去,这边已经听不太清打仗的厮杀声,,偶尔传来一两声的响动,都是炮火的声音。那几个布依族人显得特别慌张,尤其是炮火一响,更是撒丫子一阵狂奔。 他们走得很快,一边走时而说两句话,只是他们说的谁也听不懂,也不知这几个人想要干什么。 走了一个时辰,前面出现一个营盘,那几个布依族人直接走到里面去了。 离得远远地,郭文莺等人便停了脚步。看那营盘很大,里面怕是有上万人之多,此刻正是严阵以待,门口停着许多辆大车,似乎是随时都有拔寨的可能。 郭文莺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这里是个谷底,地方宽阔适合屯兵。她本以为山里的叛军都被赶的差不多了,倒没想到这里还存着这么多人。 张强低声道:“头儿,这么多叛军,咱们不能靠过去啊。” 郭文莺自然知道不能靠过去,她看了看前面把手的一队叛军,那些人都穿着苗族的服装,看来这里面多数也是由苗族人组成吧。 她道:“且等等再说吧。” 他们若是要拔营定然有动静,倒是不急在一时的。 她想了想把陈七叫过来,吩咐道:“你带两人去找杜旌德,给他送个信,让他赶紧带着人过来。” 陈七应声去了,这会儿横三已经带着人从后面赶了上来,他们埋了炸药就赶紧撤退,那些叛军忙着逃跑,也没人顾得上追他们,倒让他们捡了几条命回来。 横三看着眼前的大营,不由咂咂舌,“好家伙,这里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郭文莺没说话,因为这会儿军营已经有了动静,有大批人从里面出来。那都是整装待发的军士,他们显然是打算弃营而去了。 一队队穿着各色服装的人从里面出来,有苗族、壮族、布依族还有白族等。本来以为叛军都是苗族和壮族,倒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别的族人参与了叛乱。这到底是对朝廷有多么不满,竟然这么大批的反叛了? 她拿着千里眼往前瞧着,忽然里面走出一队身着汉服的人,在这样少数民族众多的地方,出现一些汉人,显得格外扎眼。 郭文莺一眼就瞧见走在最前面的是封敬安,在他身后还个跟着杜绾等人。她找了这些人这么久,竟然都跑到这儿来了,这回可不能再让他们给跑了。 她暗自打定主意,正要想办法跟上去,忽然见后面押出许多人来,大部分都是朝廷的兵丁,其中最打眼的就是路唯新,他被五花大绑着,捆的跟个粽子似得,被人一推一推的踉跄着往外走。 很少见路唯新这么狼狈的模样,瞧那张小脸,这才过去多少日就一副干巴瘦的样了。不过他一直昂着头,倒是走出了不同于别人的风姿。 郭文莺有些好笑,都落到这种地步了,那高傲劲儿倒是一点也没变。 她在人群里找到许多熟悉的面孔,大部分都是军中之人,只是却没找到封敬亭,还有常跟着他的齐进和徐茂也没在里面。不过倒是瞧见几个锦衣卫,这些锦衣卫在,说明确实路唯新曾经和封敬亭相遇了。 可是封敬亭去哪儿了?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揪揪着很是难受。 可路唯新在这儿,她也必须得救,至于封敬亭,只能先把唯子救了,问清楚那时候究竟发生什么再说吧。 一万人的营盘,要想全部撤退也没那么容易,一辆辆车从里面出来,大批的骑兵在后面押送着那些被俘的兵丁,有一根绳子牵着他们,一个个好像被穿在一处的蚂蚱,让人提溜着不得不跟着一起。 等大军全部撤离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难得郭文莺居然能沉得住气,一直等到大军撤完了也没动一下。皮小三和张强早就早就忍不住,他们想着去救那些兄弟,几次想跟上去,都被郭文莺制止了。 他们这些人就算跟上去也白搭,想要把那些叛军一网打尽就不能轻举妄动,且等杜旌德来了之后再说吧。 等叛军都走完了,郭文莺才让横三带几个人在后面跟上,这么多人不可能那么快走完了,只需要在后面跟着,知道大概方向就行了。 杜旌德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他带着五千人,都是骑兵,他们一阵奔驰,带起尘烟一片。 杜旌德翻身下了马,他看着很高兴,一脸兴奋之色,一见郭文莺立刻眉飞色舞道:“大人,真厉害,太厉害了,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是第一次打得这么痛快。那些叛军面对咱们大炮都跟豆腐似得,一碰就散了架了。轰轰隆隆,轰轰隆隆,那动静实在太带劲了。” 郭文莺有些好笑,他常年驻守云南,没见过火炮的威力也正常,不过至于这么夸张吗? 她摆了摆手,“带上你的人,跟我打仗去。” “唉——”杜旌德脆脆的应了一声,这是头一回他对郭文莺的命令这么身体力行。 从前之所以听命于她,也不过是碍于她是朝廷钦差的身份,不过这回见识到大炮和炸药的威力,立刻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倒是真心实意的为她马首是瞻了。 张强看这位杜将军年纪一大把了还欢快的跟个小孩子似得,心里很觉好笑,不过又有几分得意。他们头儿就是这样的人,不管是谁,只要跟她接触一段时间,都会打心眼里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用头儿经常自夸的话来说,那就是人格魅力。 有人带过马来,郭文莺翻身上了马,挺直身子,高呼一声,“出发——” 顿时身后响起阵阵欢腾声,所有人都振臂高呼,“听将军令——” 高昂荡漾的声音震动的附近山上的土都扑扑簌簌的,一层层的往下落。 正文 第七百零八章 激战 郭文莺心中也有些激动,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激荡的感觉了,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给她这样的激动。看来更适合她的地方不是皇宫,而是战场,这片由她为主导的战场。 不管这场战斗她所面对的敌人是谁,她都坚信自己能赢得胜利。 五千人浩浩荡荡向前驰去,山道难行,对于他们这些战马来说并不适合,是以追了半天,才勉强赶上了叛军的一个尾巴。 郭文莺带着人从后面包抄过去,本来想打围歼战,却被山谷两侧的悬崖峭壁所阻,根本冲杀不过去。其间两军也交锋几次,但对方占着地势优势,一时竟也奈何不得。 叛军且战且退,一路向西逃去。这样连追了三天三夜,一直在玉龙山中转悠。最让人气恼的是,他们本来想把这些人赶入包围圈的,却被人一直牵着鼻子走。 就这样走了几日,一帮原来如开鞘饮血过后的利刃般,带着肃杀之气的兵丁都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郭文莺知道再这么追下去,士气都给追没了,只能想办法逼得对方跟自己决一雌雄了。她让张强和皮小三各带一队人抄小路到前面去,想办法把他们阻住。随后对杜旌德道:“杜大人,从后面调炮去。” 杜旌德诧异,“调炮做什么?” 郭文莺眯了眯眼,“轰他姥姥的。”她就不信了,一通乱炮点下去,就打不到那边龟孙子了。 杜旌德跑下去调炮,此处离玉龙山出口不算远,不过一天就调过来了。 郭文莺叫人架在山口上,这时候张强回来报信,“大人,咱们倒是炸了些山石阻了路,不过前队的人已经跑了,只阻住了后面的一半。” 郭文莺点头,他们吃亏在对地形不熟,能阻住一半也算不错了。 前面叛军被阻了去处,立刻下令应战,后队变前队,大有拼命一战的意思,尖利的哨声在战场的上空传递:“进攻!进攻!进攻!” 牛角号一声接一声的急促吹响,两种声音在空中胶着,如地上的战场。 郭文莺手一挥,“放炮——” 随后传来传令官的高呼声,“放炮!放炮!放炮!” 一声声炮响传出,大地都为之震撼,地上是血肉的战场,第一排的叛军倒下去大片,战马的悲鸣,人声的惨叫贯彻云霄,无数的叛军踏着自己人的尸体愤然填上去。 郭文莺在军中立马狂呼:“冲锋!冲锋!” 叛军中的首领发现了她,摇摇指着她的方向狂吼:“杀掉她!杀掉她!” 张强怕她出危险,带领着三百人的亲卫队冲了上来,一时赶不到近前,他急的眼睛通红,手中的大刀狂舞着大吼:“杀过去!听我号令,杀过去!” 巨大的咆哮声传出来,叛军也是豁出去了,大地在颤抖,令旗不停传唤着射击的指令,令旗在狂风中翻滚,阵内上千弓箭手同时张弓发箭,天空暗淡下来,箭若飞蝗,如雨注。 郭文莺下令放火铳,铳声一声紧似一声,杜旌德指挥着骑兵不顾箭雨飞奔而来,他们在马上盾起,箭至,随着沉闷的箭镞入体的声音,战马惨嘶,悲号,人畜接二连三的中箭扑到,无数只起落有秩的马蹄顿时把叛军践踏的血肉模糊。 叛军中有一队是被俘的兵丁,他们一见自己人来了,立刻奋起反抗,剪断了绳子,拿起武器,与叛军打了起来。 路唯新也不知从哪儿抢了一柄刀,他手提长刀,迎着敌人的弯刀冲了出去,敌人的弯刀带着战马的冲势,以雷霆之力向他砍来。 电光火石间路唯新弯腰,起刀,横切过战马的前腿,战马悲嘶一声前身扑地,他起身再是一刀,叛军的头颅横飞了出去。 他仰天大笑,“痛快,杀的痛快!” 郭文莺横他一眼,这死小子这个时候还逞什么英雄? 这场战斗持续了三个时辰才接近尾声,虽没抓到封敬安,到底是把被俘的兵丁都给救下了。 能再见郭文莺,路唯新甚是兴奋,带着一身血污就冲到她身前,伸手抓住她的手,“文莺,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 郭文莺皱了皱眉,他也不知是多少日子没洗澡了,身上都馊了。 “你让人抓了还有理了?等回头再找你算账。”这个时候没工夫问他前因后果,怎么被抓的,只是连日找不到封敬亭,心里着急的很。 她冷声道:“皇上呢?可知道皇上在哪儿呢?” 路唯新奇道:“你没看见皇上吗?那日咱们被伏,先护送皇上走了,难道他没去军营吗?” 郭文莺心中一颤,连他都不知道皇上在哪儿,那封敬亭到底去了什么地方?不过没落到封敬安手里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会儿张强跑了过来,“大人,咱们还追不追啊?” 郭文莺哼一声,“追,继续追。”她就不信追不上了。 路唯新毕竟是被饿了好几天,又受伤未愈,郭文莺就让人把他先送回军营去,她则带着人继续追赶叛军。 # 清早之时,上了白岭,这里的海拔高度已经超过了1600米,映入眼帘的是一派雄伟的景象。沿着陡峭的石壁,往下看是万丈深渊,这时才让人真正感觉到“万壑树参天”的“壑”是什么意思了。 走了不多远,看见峭壁上的路,陡峭之极,几乎是九十度垂直的石梯,只有一尺多宽;旁边就是悬崖,虽然不很深,但也够怕人的。 郭文莺停住身形,观察着周围地形,这里景色很美,也很惊奇。一堵石壁似摩天大厦仰面压来,高得像就要坍塌下来咄咄逼人。 山巅上,密匝匝的树林好像扣在绝壁上的一顶巨大的黑毯帽,黑绿从中,岩壁里蹦蹿出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若是不打仗,带着野营帐篷,约上几个好友在这儿爬山观景倒是个好去处,只可惜现在正是战中,虽景色极美,却实在没心情欣赏了。 不知何时,山中开始起了雾气。 大雾漫天,遮天蔽日,分不清东南西北,辩不明四面八方。满山满谷全是乳白色的雾气,汹涌着,翻滚着,吞没了山间的一切。 军队被迫停了下来,这么大的雾气,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走到山涧底下去。 正文 第七百零九章 消失 杜旌德从后面走了上来,连续几天行军,他脸上已隐有些憔悴之色,他们的马匹在爬山的时候已经弃在一边了。 郭文莺带两千人追上山,其余人则留在山下,可是追了半天,却没追到那些人,最让人惊奇的是,连着车马竟好像凭空就消失了? 杜旌德也是一脸惊奇之色,在周围看了半天,咂舌道:“张大人,这些人莫非会飞天遁地不成?” 郭文莺摇摇头,她自来不信鬼神的,可这雾气来得古怪,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这里是高原气候,空气稀薄,越往上行越冷,许多人冻得直哆嗦,还有的人高原反应严重,气都喘不匀了。 郭文莺也觉得很不舒服,胸口闷闷的,还有些犯恶心,可惜这个时代没有氧气瓶,只能大口喘着气,手扶着岩石才能勉强稳住身子。 等了许久,雾气才逐渐散了,露出周围的山势情状,层峦叠嶂,此起彼伏,远远望去好像几只怪兽匍匐趴在山上。 杜旌德粗粗喘了几口,低声道:“大人,我不会看风水,不懂得阴阳五行,风水宅地之说,不过这里山势高耸挺立,倒颇有龙相,是个难得的风水宝地。” 郭文莺也不懂看风水,这里风水好不好原也没关系,只是他们在山里转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人,也未免太蹊跷了。 两个副将从后面上来,对着她抱了抱拳,“大人,要安营扎寨吗?” 郭文莺抬头看了看天,眼看着天要黑下来了,连日来在山中转悠着,人困马乏的,他们既然寻不到人,就很容易成为别人的靶子,实在不适宜在此地过多停留。 她摇摇头,“吩咐下去,大军后撤,退出玉龙山。” 副将下去传令,她则在张强的搀扶下一点点往山下走。 刚才的时候张强就发觉她不对劲,脸色都变得不好了,早就几步抢上去扶住她的身子。 军队迅速往山下而去,走到半山腰约莫海拔两千米的地方,郭文莺才觉舒服了一些。她长长嘘出口气,对张强道:“你不用管我,我没什么事的。” 张强皱皱眉,“大人从来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虽是打仗重要,可大人若是有什么差池,谁还能带得了兵了?” 他嘟嘟囔囔的一阵埋怨,郭文莺也不敢回嘴,毕竟是为了她好,自己的几个亲兵也只有他最细心,也最关怀备至了。 到了山下和驻守的军士汇合,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撤出玉龙山,郭文莺生怕被突袭,命令兵丁加紧赶路,直退出十几里才下令安营。等到次日天刚一亮,便启程离开玉龙山脉。 郭文莺打仗从来不硬来,见势头不对的时候,也绝不硬扛,尤其是摸不清对方路数的情况,更不能轻易涉险。否则救不出人来,倒把她手下的几千人都给搭进去就得不偿失了。好在一路之上走的还算平稳,也没遇上突袭之类的,虽有一些少数民族的散兵,但一见他们都各自逃窜了。 她也并不让人追,都是些散兵败勇,且随他们去就是了。 走了几日,终于出了玉龙山,与围守在山门的兵丁汇合,几个副将迎了过来,对着郭文莺纳头就拜。 这些时日见识过她的本事,这些手下的将领对她倒也多了几分敬重。 郭文莺抬了抬手让他们起来,随后吩咐一些人暂时留守在此处,才带着其余的官兵回营去了。 按她的意思既然找不到人,那就一切从长计议吧。 回到营里,她第一个见的人就是路唯新。 路唯新虽然受了点伤,不过并没大碍,他一得到消息就从营帐中窜了出来,瞧见郭文莺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一把抱住她。 郭文莺差点被他勒断了骨头,不由皱皱眉,“唯子,你干什么啊?” 路唯新吁了口气,“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这句话在几天之前他也说过,不过一个大男人这么依依不舍的样子还真让人无所适从,郭文莺推开他,悠悠一叹,“唯子,这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婆婆妈妈的?” 路唯新干笑一声,“这不是怕你有危险吗?” 郭文莺哼一声,把他叫进自己营帐里,随后让人在外面守着,打算和他长谈一番。 目前他们对三皇子和那些少数民族了解不多,想要做出任何判断都得了解实情之后。 连续多日都没吃上什么东西,他们刚落了座,张强就端了一大碗面条进来,刚煮好的热腾腾的臊子面,上面撒了一把葱花,闻起来喷喷香。面盘边的碟子里还放着一碟烫好的青菜和一碟小咸菜,配着面吃是最好的。 他把面端上桌,道:“有什么重要的事也得先吃了饭再说。” 郭文莺点点头,拿了双筷子,津津有味的吃起来,面很劲道,关键汤头也好,配上肉末,真是喷喷香。看得一边的路唯新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郭文莺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对张强道:“一会儿你去瞧瞧封玉儿怎么样了,那小祖宗把她扔在这儿这么久,怕是又要闹的。” 张强忙应了,他正要拿着托盘出去,却被路唯新叫住,“你小子做饭的手艺真不错,这面条也给我弄一碗尝尝呗。” 张强没答话,只看着郭文莺,见她点头,才对着他点点头,随后转身出去。 路唯新摸摸鼻子,“文莺,你带的这些手下真是一个比一个有个性。” 郭文莺白他一眼,“张强早就不是我的亲兵,人家是军中将领,又不是你家厨子。” 路唯新笑笑,“那还不是他手艺太好,硬生生把我给看饿了。” 郭文莺也懒得理他,几口把那碗面吃光了,才开口道:“详细说说你那天的经历吧。” 路唯新“哦”了一声,随后才吞吞吐吐的叙述起来。说起这件事还真不算什么光彩的,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是第一次被人俘虏了,内心真是纠结的不要不要的。 只是到了这会儿,就是不想说也必须得说,其中还关系到皇上的安危,当着是一点差错也出不得的。 正文 第七百一十章 转悠 路唯新道:“那日我们出了营,一路上也没遇上什么危险,也是我大意了,以为接了皇上来就没什么了,所以只想着见了皇上该怎么把话圆过来,可就是这时候出了事了......” 他说着一脸叹息之色,又道:“队伍行到那片树林的时候,突然树木中射出许多箭弩,我们向后退,地上不知何时钻出许多条蛇,都是剧毒的蛇,军队里北方人多,哪里见过这个,当时就被咬死了不少人,有马匹也受了惊吓,被甩在地上的也不在少数。再后来一队队骑兵飞驰而出,把我带的三千人都给冲散了。我的马也受了惊,一时控制不住往北狂奔去了。” 郭文莺想起当时地上的马蹄印,确实是一片凌乱,显然他们逃离的极为匆忙。不过路唯新以为那些马受惊是因为毒蛇之故,他却不知主要原因是周围的树上抹了许多老虎尿,那些马嗅到老虎身上的气味,一个个都跟发了疯似得。 当时她没想明白是什么缘故,后来仔细琢磨了一下,又回想起空气中确实有股骚气,才想清楚这个原因。这会儿跟路唯新说起,路唯新气得脸都白,怒道:“好一帮狡猾的东西,我说怎么马匹会发狂呢,原来是泼了虎尿了,这一招也真是歹毒,上千匹马都发了个狂,队伍都被冲散了,根本溃不成军。” 郭文莺点点头,“这多半是三皇子的主意,此人也颇为精通兵法,想出这种招数并不算什么?不过后来呢?你们如何和皇上相遇的?” 路唯新道:“我带着人败逃,走了十几里路,就遇上了皇上带着亲兵护卫到了。”他说着咂咂嘴,对郭文莺道:“文莺,说真的,你这个男人也算痴情了,几千里路就这么马不停蹄的飞奔来了,依我看,差不多你气该消就消了吧。” 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封敬亭的,可再不喜欢人家也是郭文莺正经夫婿,就算郭文莺不跟他了,也不见得就能跟他在一起。这些日子他也想明白了,能看着她开开心心的就好,也是时候放下心中的执念了,过了这么多年,得不到的依然得不到,他又何必强求呢? 或者他爹说得对,他也是时候该找个人成亲了,也生个孩子,省得老爹一天到晚指着他鼻子骂他不孝子。 郭文莺听他说着话,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封敬亭如果真出什么事,那她还气个什么意思?从她得知他有危险之始他的气就没了,剩下只是浓浓的担忧,如果这一次不能把他救出来,那她干脆也不用活了。 她吁了口气,问道:“后来呢?你们又是怎么被抓起来的?” 路唯新道:“说起这事就有气,咱们跟皇上相遇,正要警告他们撤离,这边有危险,还没等叙说清楚呢,就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许多苗人。” 苗人擅使蛊毒,简直是防不胜防,他们这些人武力虽然不弱,但遂不及防之下让苗人有了可乘之机,对他们四处下蛊,有不少人都找了道了,后来三皇子带着人赶了过来,把他们团团围在中间。他带着人阻住三皇子他们,杀开一条血路让齐进护着皇上逃走,而这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皇上。 对方人数众多,又擅长用毒,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最后被人连捆带绑的抓住了,一路推推搡搡的到了玉龙山里,被关押了许多时日,而接下来就是郭文莺看到的一幕,朝廷官兵来攻山,他们被封敬安推出了军营准备逃走,就与郭文莺相遇了。 郭文莺听着他的叙述,连连皱了几次眉,听他的意思皇上应该是逃出来的,可既然出来了,人又到哪儿去了?以她对封敬安的了解,如果他抓到了皇上,绝不会放任他的,肯定第一时间就把人给杀了。而这么长久都没消息,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人被抓住了,却被他们秘密处决;第二是人根本没落到他们手上。相比而言,第二种可能的面更大一些。 可若是皇上没被他们抓住,那他们又去哪儿了呢? 她自想不明白,其实这会儿封敬亭也想不明白自己是在哪儿,他们已经在这里困了许多时日,都没找到出去的路,而饿着肚子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几天下来,封敬亭的脸明显小了一圈,连续多日没有进食,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双眼发花,四肢无力了。 刚开始的时日,他们身上还有些吃的和干净水,勉强还能支撑着,到了后来食物都消耗完了,根本没有可能下嘴的东西,生生是把人饿死的节奏啊。 齐进已经带着人把这里搜了无数遍了,可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出路,这里好像是个巨大的迷宫,道路错综复杂着,根本寻不到路在哪儿。尤其是机关密布,一步踏错就会触动机关,本来几十个人的,到了现在死的死,残的残,已经剩下的不过十几个人了。 齐进实在找不到路,这些天都快被机关给逼疯了,似乎走到哪儿都会不小心触动机关,再加上又累又饿,连日上火,几乎把人逼入了绝境,脾气也变大了。 他咒骂道:“爷老子的,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怎么到处都是机关?” 他说着,又忍不住道:“要是郭文莺在这儿就好了。” 从来他对郭文莺都有些怨恨的情绪在里面的,不喜欢这丫头的性子,更不喜欢在主子心目中总占据着过多分量,就像这一回,要不是为了找她,他们一行人又何必千里迢迢的来到这个鬼地方,还被困在这里出不去,走不得? 不过这会儿他是真的有些怀念郭文莺了,有郭文莺在,这里机关也不算个什么事,她是这方面的行家,有何至于让他们处处受制呢? 他原地转了一会儿,对身边的李玉道:“喂,姓李的,你不是说自己粗通风水之道,你们家传的十六字阴阳秘术吗?怎么到现在一点都不灵了?” 李玉沉着脸,手里拿着一个罗盘并不做声,他沉思一会儿道:“依我看,这里应该是一个巨大的墓穴。”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一章 墓穴 齐进睃了他一眼,在这里走了好几天了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他还敢说自己是什么风水行家了? 不过这会儿也不是咒骂的时候,好歹有这小子在,也帮着破解了不少机关,否则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他道:“先回去再说吧,跟皇上报备一下。” 几人又转回去见封敬亭,此时封敬亭正坐在一块巨大的石椅上,微微敛目沉思着。看见他们过来,眉角扬了扬,“你们可寻到出路了?” 齐进摇摇头,“没找到出路,这里的路该是都被封死了,这是有人想活活把咱们困死在这儿。” 李玉道:“启禀皇上,下官看这里该是个墓穴,里面的石头应该是新近凿建的,凿过的痕迹还很明显,墓穴的规格很高,绝不是普通人的。” 封敬亭微微颔首,“你们还看出什么来了?” 齐进挠挠头,“别的也看不出什么来,所有的路都被封了,只有很少的几个通气孔,别说食物没了,空气也越来越稀薄,要真是出不去,咱们都得死在这儿了。”他说着又忍不住一叹,“要是皇后娘娘在这儿就好了。” 封敬亭也不禁叹息起来,若是郭文莺在这儿,肯定会因地取材造出什么新奇的玩意把这墓穴给弄开吧。他本来到云南是想保护她的,怕她出什么危险,没想到自己却成了阶下囚被人困在这里。最让人郁闷的是,到现在连困他们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想到走进这墓穴时的情形,真是恨得牙都痒痒起来。他们逃离追踪之后,本以为脱了险境,可谁想到在进入玉龙山附近的地方又遇到一股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势力,他们一边进攻一边赶着他们走,一路走走停停,松松紧紧,就好像猫戏老鼠一样,后来就把他们引到了这个地方。 他们瞧见一个洞穴,想着可以当做天然的屏障,可进来了才知道这是早已设定好的陷阱,人进到这里外面的洞门就被巨石封住,想要出去却再也不能了。目前无路可走,只能等待救援,只是郭文莺会不会找到这里,他心里也一点底都没有啊。 齐进看他微沉着脸,隐隐猜到他在想什么,忙劝道:“皇上不用忧心,皇后娘娘聪明绝顶,一定能找到咱们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是纠结难过,他居然有一天也会到了需要女人来救的程度,这滋味儿还真是不好受啊。 封敬亭默然不语,也就是这几日他安静下来也想了很多,他思考这些年自己和郭文莺相处的方式,又想到她在宫里这几年生活的点点滴滴。 她不快乐,一点也不快乐! 他也知道她不快乐,可身为一国之君,却也只能无视,他能给的她并不喜欢,数不尽的珠宝,穿不尽绫罗绸缎,华美的食物,无上的权势和地位,这都是他能给予的。 可是她所想要的却不是这些,对于她来说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是最开心的。可是身为他的皇后,就必然得牺牲到许多自由,失去了一些东西,然后得到一些,而关键在于在她心中什么更为重要罢了。 但是显然,她所迷恋的不是皇后的地位和身为皇后所享受的权力。或者真像当初陆启方所说的,她郭文莺就不适合就留在后宫这样的地方。 如果他肯多给她一些自由,或者两人之间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多隔阂和矛盾了吧? 他微微扯了下嘴角,真的很奇怪,现在人都要死了,他考虑的居然是这丫头心里怎么想的?也不知道现在的她在干什么? 郭文莺这会儿心情也很复杂,和路唯新谈了许多,真正有用的东西却不多,不过这些信息倒是也让她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现在封敬亭应该还活了,可能会关起来,也可能被困在某一处之地,否则以他的性格早就追过来找她算各种账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悄无声息的躲起来。 路唯新看她拧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道:“文莺,下一步到底怎么做,你心里可有数吗?” 郭文莺叹口气道:“还能怎么做?我虽然暂时撤出了玉龙山,不过绝不可能放过那些人,我让人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找到皇上的踪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上还在玉龙山的可能性很大。” 她让人拿过一张地图,指着上面的地形道:“你看这里,这就是你们当时撤退的路线,从这条路上退下来,最有可能进入的就是玉龙山脉,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地方可以藏人的,只是玉龙山太大了,想找个把人实在不容易。” 路唯新点点头,“你说的有理,可是我被三皇子关押的时候可没听他说过皇上被他抓住的事,可见皇上并没在他手上。” 以封敬安的性格,那么张狂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抓到了皇上秘而不宣呢? 那么,皇上究竟会在哪儿呢? 她正寻思的时候,张强在外面告进,他手里端着一碗面,低声道:“头儿,张大人回来了。” 一听说张明长回来了,郭文莺顿时欣喜起来,忙道:“我出去瞧瞧。” 路唯新对张明长回不回来却不怎么感兴趣,他眼里瞅着的只有那一碗面,此刻早就跳起来对着面扑过去,也不管张强怎么看他,直接抢过大快朵颐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抱怨着:“叫你煮个面条花这么长时间,这是纯粹要饿死我吗?” 张强也没功夫管他,看见郭文莺出去,忙在后面跟了上去。 郭文莺出了营帐,一出门便看见武场上有许多匹马,一水的都是滇马,个头比一般的滇马要高大,看着壮壮实实的,足有几千上万匹。 她顿时笑得满脸开花,有了这些马,她还怕什么爬山涉水,怕什么和那些少数民族的兵丁打仗了。 真是赞啊! 此刻张明长正站在练武场上,手里也牵着一匹马,对着她吟吟笑着,笑容亲切,姿态悠闲,看着特别顺眼。 郭文莺走过去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小子行啊,还真弄了这么多匹马过来。” 张明长笑道:“确实费了些功夫,不过好在不辱使命。这一回不仅带了马来,还有从东南那边调了许多工匠过来,全力开工的话,用不了几日就能造许多炮弹了吧。” 正文 第七百一十二章 许诺 郭文莺别提心里多高兴,真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正愁着怎么占据优势呢,张明长就带来了这么多好东西,有了这些马和工匠,她还愁什么? 她忙让人把工匠带下去抓紧时间赶制炮弹,这些时日大炮每天都在轰隆隆响,炮弹消耗的很是厉害,不赶紧制出来怕不能应付下一场大战。 随后她又让张明长牵过一匹马来,打算亲自试试这滇马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翻身上了马,这小马比她平时骑的大宛马小了一些,不过却又比普通的滇马略大,骑上之后脚步很是轻盈,果然自有一番风姿在其中。 张明长也骑了一匹,在她身后慢悠悠走着,一边走一边道:“这马不是普通的滇马,是经过特殊方法培育的,马身高,耐力好,正适合山区作战。” 郭文莺看他那一脸得意的样子,不由有些好笑,“你这是从哪儿弄了这么些匹好马?” 张明长道:“也是在外面结识了几个朋友,朋友之间帮忙罢了。” 他说的轻松,但是稍有点常识的都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他也是初到云南没多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认识有用的朋友,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郭文莺心里暗赞一句“他张明长果然厉害”,面上却也丝毫不露,只吩咐让人把马匹带下去,立刻训练,以图在最短的时间能投入战斗。 她不敢等太长时间,约莫心里也明白,多等一天封敬亭便会多一天的危险,所以一切都是加紧进行的,她料定还有一场大战等着,都在尽全力准备着。 次日一早,校场上正在练兵,郭文莺站在一边背着手看着,打山地战讲究的人马合一,要有更好的配合性,与其说是人重要,不如说马更重要,不能很好的驾驭战马,就永远处于战场的劣势。 只是时间太紧,他们没有时间更多的和马匹培养感情,达到人马合一什么的,只能退而求其次,暂时把上马下马,前进后退,出刀举枪等简单的步骤训练熟练了。 她不错眼珠的看着,以至于封玉儿到了身边都没发现。封玉儿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忽然开口道:“娘,我以后也要当将军,我要带兵打仗。” 郭文莺回头看她一眼,见她圆润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不由皱皱眉,这小丫头还真是当真了。带兵打仗?她真当这是好玩的吗? 她有心想打消她的念头,低声劝道:“你怎么会想着上战场的?这上场打仗可是要死人的?” 封玉儿摇摇头,无论她怎么劝说,她都是拼命摇着头,然后奶声奶气道:“因为娘亲上战场的样子太帅气了。” 郭文莺噎了一下,也不知这小孩子知道什么叫帅气吗?这可不是过家家好不好,她可不想让自己女儿小小年纪就经历战争的残酷。不过看她这精神饱满,恨不得一试的样子,要想说服她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这边看着训练,张强走过来,低声道:“头儿,云南王府来人了,说是府里的管家要来求见大人。” 郭文莺皱皱眉,这会儿段伟晨派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人已经来了,又不能不见,她道:“你去把人带进营帐里了。” 张强应声去了,过了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就领到了前面营帐里。 郭文莺见了这位白族的管家,他今日穿了一身白族正统的服饰,头上围着白巾,身上也收拾的紧趁利落,不知道的乍一看上去还以为他是来走亲戚的。 她扫了他两眼,冷声道:“不知道大管家有什么事?” 那管家道:“我是奉王爷之命前来道谢的。”他说着嘻嘻一笑,“王爷收到大人送来的制造玻璃的方子,异常高兴,特意让小人前来致谢。” 路唯新不知从哪儿拐了进来,瞅了那管家几眼,阴阳怪气道:“呦,来致谢也没点谢礼啊?” 郭文莺回头睃他,知道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她原来就想拿这配方换点马匹的,段伟晨收了东西却一点报酬也不肯给,也未免抠门太过了。 所以她也配合的点了点头,“这位管家,不知王爷可有什么谢礼让管家带来啊?” 那管家脸色明显僵了一下,有些略显尴尬起来,不过这表情之维持了一瞬,立刻变得笑颜如花,快得让人几乎都来不及反应。 他笑道:“谢礼是没有,不过王爷说了,他对大人的感激之情滔滔如江河之水,咱们王爷还说了,只要将来大人有什么事需要帮助的,王爷一定会略紧绵薄之力。” 郭文莺哼一声,这种空头支票想开随时都能开,她许出去一百张都没问题,只是关键是要如何兑现。段伟晨以为这样就能行了?她可没那么容易叫他躲过去。 她柔柔一笑,笑得格外亲切大方,“管家,说真的,咱们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帮忙,既然是王爷的意思,那咱们就不客气了。”她说着搓了搓手,那笑起来的模样颇有些狐狸的奸诈。 管家没来由的瑟缩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那话说的错极了。其实他们王爷哪儿说过这样的话,都是他临时加的,什么略紧绵薄之力,都只不过是客气客气罢了。本来以为说完就没事了,可谁想到郭文莺竟是个这么难缠的角色,竟然真的要求要什么帮助了? 可是他哪里有这本事啊?帮助?拿棍子棒他还差不多。 他嘘嘘一笑,“这还得等小人回去禀过了王爷再说。” 郭文莺暗自冷笑,就知道他是在虚张声势,不过他们以为她的东西就是白要的吗?不要回点本钱来,她就不叫郭文莺了。 她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对于王爷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说着挑了挑眉,“王爷不会连一点小事都不愿意帮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是想不帮忙都说不过去了,管家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不知大人是什么事啊?” 郭文莺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让王爷帮着找个人罢了。” 正文 第七一十三章 心机 管家心里莫名的一颤,由她嘴里说出来的找人,未必是件简单的事,不过还是得恭敬问着:“不知大人要找的是谁?” 郭文莺道:“就是我的一个朋友,他从京里来看我,却在半路上突然消失了。” 她把封敬亭的大致容貌形容了一遍,又让人把齐进、徐茂等人的画像画了拿给他看,她自然不能说那是南齐的皇帝,也没有把他的画像宣扬出去。不过她料定以段伟晨的能力,不可能查不出他究竟是谁。她这么做的意义就是要把段伟晨拉到这里面来,让他分担一些干系,无论最终能不能找到皇上,他这失职的罪名是跑不了的就是了。 那管家听得皱了皱眉,不过还是低声道:“大人有差遣,小人又岂敢不从,大人放心,此事小人定会禀报王爷。” 他说的是禀报王爷,可没说一定找到人,郭文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区别,她却并不在意,微微一笑道:“那就多谢管家大人了。” 把管家送出营帐,郭文莺轻轻舒了口气,转头看路唯新眉头拧的死紧,一副深思的样子,不由笑道:”你是怎么了?” 路唯新道:“你不觉得这个管家很古怪吗?” 郭文莺点头,“确实古怪,不仅有些古怪,还有点诡异,你注意到他刚才的表情没有,当我提起皇上相貌和所带的随从的时他脸上的表情,那镇定无比,带点厌烦,还一点惊诧都没有的样子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根本没察觉出皇上的身份,另一种就是他根本就知道皇上在哪里。” 路唯新诧异,“这怎么可能?” 郭文莺叹息一声,“世事无绝对,凡事也不能说的太满,段伟晨那个人就算跟他接触了一段时日,额也搞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路唯新道:“那怎么办啊?去质问云南王吗?就算问了他也不可能说啊。” 郭文莺道:“我已经让人在后面跟着那个白族管家了,且等等再说吧,当务之急还是得有最后一战的筹码,我相信目前皇上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段伟晨也算是个人物,这么短短的时间竟然把玻璃给造出来了,要知道她那方子虽然写的详细,但要全部读通读懂也是破费功夫的。 这么一个有心计聪明绝顶的人物,若是跟朝廷不是一条心的话,那可是最最麻烦的。 希望事情最终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否则他们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有可能打赢这场战斗吧。目前谁输谁赢还真是个未知数呢。 不过她郭文莺从来没惧怕过,无论是人是神还是佛,佛来杀佛,神来杀神,就不信她不能在这云南之地闯出一片新天来。 # 这个时候在墓穴中的封敬亭忽然打了几个喷嚏,他看了眼齐进给他捧过来的东西,恶心的差点没吐出来。 可惜肚里没食,无论怎么吐最后吐出来的都只是一点黄水而已。 他们已经断粮两天了,这两天早就饿得前心贴后心,可是看见眼前的的食物,却依然一口也吃不下。那是一碗虫子汤,也不知是齐进从哪儿挖来的,一条条在乳白色的汤里飘着,还带着一股泥土的腥味儿。 封敬亭是最讨厌虫子的,别说吃了,看一眼都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起来了。 齐进劝道:“皇上,您多少吃两口,咱们找了半天了,也只有这些地底下的东西还能入口,好歹现在还能找到可以烧的东西,再等两日怕是连可燃之物都没了,咱们就只能吃冷食了。” 封敬亭想到他们拿着一根虫子生着往嘴里填的样子,更觉胃里一阵翻腾,本来就很不舒服的胃更加胃酸密布了。 徐茂低声道:“皇上,您多少吃一点,哪怕喝上几口汤也是好的。真要这么不吃不喝下去,身子可就要垮了。” 封敬亭忽然想起郭文莺刚制造出火铳的时候,带着人出去试火铳,在外面六天六夜,没有饭吃,吃的都是山上的果子、树叶、树皮,还有从土里翻出来的虫子。最后还给他带了一盒过来,吓得他好几天都觉得身上痒痒的。 回想往事,他们一起经历过的战斗,那么艰苦的日子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是承受不了的? 不就是喝一口虫子汤吗? 让徐茂把里面细长的和粗壮的虫子都捞出去,然后闭着眼几口就把一碗汤喝下去,味道似乎没想象中那么差,虽然没有盐,却带着一股鲜味,似乎连泥土腥味儿闻着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云南是个喜欢吃虫子的地方,在这里能吃的虫子有三十多种,也不知齐进从什么地方挖来的,竟然勉强能入口。他这会儿也不敢询问这是什么虫子,更不想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有时候不知道可能更能接受一些吧。 他抬头看了看墓顶,到处都是漆黑一片,只有眼前燃着的婴儿手臂烛台上放着一点点光芒。这烛台是他们在墓穴里找到的,整个墓穴应该还没有完全建好,至少看不见一个棺材,索性还有一些弃用的烛台和蜡烛,勉强能维持着一点光亮。 若是在漆黑的环境里待太久的话,人很容易会发疯吧? 狭窄,阴暗,见不到阳光,或者他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受这样的苦吧? # 夕阳西下,大地沐浴在余辉的彩霞中,在花园中漫步,晚风徐徐地拂送来一阵阵花木夹杂的幽香,使人心旷神怡,更觉夕阳无限好。 段伟晨正蹲在一株山茶花树前给花树浇水,这是他最喜欢的工作,闲暇之时浇浇花,施施肥,松松土,拔一拔花间的杂草也是一种非常舒服惬意的。尤其是这样的晚间,沐浴着夕阳,吹着晚风,听着虫鸣鸟叫,真是好一副舒意时光。 他深深吸口了气,园中山茶花开得很好,当真是香气扑鼻。 他浇了一会儿水,忽然转头问随侍的仆役,“木藏可回来了?” 那仆役忙道:“回王爷,木藏管家刚到,正等着王爷召见呢。” 段伟晨点点头,他料定时间也差不多了,这个时候木藏也该回来。 正文 第七百一十四章 练兵 木藏进了花园,对着蹲在地上的段伟晨深深一礼,“王爷,木藏拜见。” 段伟晨也没回头,一边拿着一个小铲子给花木松土,一边问道:“可把本王的意思带到了?” “是,已经带到了,向张大人表达了王爷的感谢之意。” 段伟晨“嗯”了一声,“说起来那个姓张的还真是个有本事的,随手写出来的制造方子就能产生那么新奇的效果。” 他本就是个喜欢尝试新鲜事物的,对一些新奇的东西都有特别兴趣,那方子是他亲自带人试验制作的,当第一个玻璃杯子出炉的时候,他还真是欣喜异常。虽然造型并不如何精美,但好歹是他亲手所制的,自也爱若珍宝。 不过也因为此他也对这位假冒钦差多了几分钦佩之意,没想到这女人能打仗能带兵,还能造这些乞巧之物,这倒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可惜啊,可惜,若真是她,那接下来他该如何呢? 木藏道:“王爷,有件事还得向王爷禀报。” “说。” “那个张大人跟小的说,让小的帮忙找人。” “找何人?” 木藏把怀里的画像呈上去,那里面自然没有封敬亭的,段伟晨接过来翻了翻,嘴角扬起一丝冷笑。 “你可知这里面是什么人?” 木藏凑过去低声道:“王爷,这可是那里关着的......” 王府中人多嘴杂,他不敢说的太白,只是点到为止了一下,段伟晨倒是听得明白了。那些人本就是他派人给引了过去的,又怎会不知道呢? 他道:“你先下去吧,此事不得到处声张,否则为你是问。” “是。”木藏退了下去。 段伟晨拿着几幅画像连连冷笑,心道,皇上啊,皇上,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别人都以为他在云南是个摆设,没人把他当回事,居然敢随随便便就进他的地盘来,他们以为来的悄无声息,却不知早在他们踏入云南地界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 他段伟晨从不惧人,这一次能把他们悄无声息的给杀了,看谁能把他怎么样呢? 那个三皇子封敬安不是想造反吗?那就成全他一回,就算闹的再大,横竖首当其冲的也不是他。他对推翻朝廷没兴趣,却很不介意多看几场戏。 至于那杯他关在墓穴里的人,是生是死就随他们去吧。 # 一连两三日郭文莺都在练兵备战,时间太紧,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只能日夜加紧练兵。 三日之后,终于骑兵的技术练的差不多了,虽不能达到完全纯熟,但基本动作还是能达标的。到了此时,郭文莺也等不得了,只能点兵准备出征。 在练兵这几日她曾派人四处寻找消息,虽然没找到封敬亭的下落,却得知了叛军的所在。 上万人马不是想藏就能藏得住的,便是能藏了几日,早晚也得露出狐狸尾巴来,是以要找到他们的落脚之处并没多难。他们出了玉龙山直奔东而去,到现在正在一个不知名的山寨上。 那山寨子她是知道的,前些日她回营之时在半路之上救下了一个苗族寨子中的父老,那些苗族人所住的就是那个山寨,没想到世事多变,今日她却要攻打山寨了。 让人集结了兵马,预备攻打山寨,路唯新一早就点齐了兵马。 他们攻打玉龙山的时候虽然炮火连连,也损失了不少兵马,玉龙山易守难攻,若没有火炮开道,真的很难攻进去的。到了这会儿,原有的五万人马也不过剩下三万多了,算起来这一仗她和封敬安只能算两败俱伤,各损失惨重罢了。 不过现在他们三万多人,对方只剩下一万,这奇峰山寨他们是必须攻下来的。 骑在马上,望了望身后无数士兵,鲜明的盔甲,如山的气势,当真是气势如虹,好一番威武士气。 她微微颔首,手举短铳,高呼一声,“启程——” “杀——” “杀——” “杀——” 一队队兵丁振臂,呼喝之声四起。 路唯新坐在马上,看着前面的郭文莺,忽然有种莫名的兴奋感。这不是他第一次和郭文莺一起打仗,以前两人不知打了多少战役,可是却似乎从来没有这种豪壮感,哪怕是当初他们大军大破瓦剌的时候,似乎也只是一眨眼的事,过去之后便没什么印象了。 可是今日却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了,或者在宫中憋的功夫太长,乍经大战,倒有些按捺不住了。他胯下的坐骑马蹄子也在一个劲儿的刨着,拽也拽不住,正是与他这个主人一般情境。 大队官兵气势汹汹的东而去,走了大约一日的行程才到了苍茫山底下。 郭文莺望了一会儿远处层峦的山势,随后下令安营扎寨,此处地势险峻,一点也不逊于玉龙山,也难怪他们会在这儿驻扎。 路唯新道:“文莺,咱们这仗怎么打,你心里可有数?” 郭文莺道:“其实我最不擅长打这山地战,此处山高,火炮用处不是特别大,要想攻上去怕是要从长计议了。” 路唯新咂咂嘴,“那你说要如何?” “明日开战,先打打试试吧。” 具体情况此时尚且分辨不清,也只能先打了再说了。 次日一早,太阳像是被人楸着胡子一样,小半截脑袋露出来,云彩随着它这边变化,又换了一身衣裳,变成了金色的。 当第一缕阳光照射到整个大地,穿过树林,叫醒公鸡,催人们快快起床劳动。哦,不,打仗。 郭文莺一身披挂整齐,翻身上了马。这是一匹滇马,身高并不高,不过她测试过,这种滇马很有耐力,最适合翻山越岭,希望今日一战有多少有些助力吧。 苍茫山的寨子建在高处,他们想攻打寨子就得攀山越岭的上山去。这一路设了不少路障,他们想上去还真不容易,就是眼前这第一道路障就怕是不好进的。 经过一夜的休整,他们这些士兵倒是士气不错,一个个都精神抖擞的。 马上要打仗了,路唯新顿时兴奋起来,瞧见郭文莺拿着千里眼在对着山上望着,忙催马上来,“文莺,咱们冲吗?” 郭文莺道:“不急,且观察一下再说。” 正文 第七百一十五章 攻山 她拿着千里眼看了半天,也知道这种地方强攻损失必将惨重,说不得得想个什么主意才好。 忽然想起在西北攻打荆州的情形,那么坚固的城门都能让他们给炸没了,看来这时候还是火药最好用了。大炮是不好运过来,不过火药包倒是可以用一用。 她招招手把张强叫到身边,对着他嘱咐了几句。 张强咧咧嘴,他已经好久没做过这么危险的事了,还真不知能不能做的利索。 郭文莺道:“你也不用怕,一会儿鼓声一响你就带人冲上去,我让火铳队给你掩护,把头放低一下,把让乱箭射中了就行。” 张强嘿嘿一笑,“干脆我在脑袋上顶个锅算了,那东西最防箭了。” 他本就是开个玩笑,郭文莺竟然点头,“那也行,回头多叫人准备几口锅。” 张强再不敢胡说下去,他们这个头儿认真起来可是极认真的,没准还真让他顶个锅呢。 他当然没真顶个锅上去,一是嫌丢人,二是那玩意拿着也不方便,管住了头,管不住身子,到时候箭矢入身,照样活不成了。 鼓声一响,他们几人就抱着火药包冲了上去。郭文莺打仗喜欢用简单粗暴的法子,这种炸了路障的事也只有用这种法子最好了。 郭文莺骑在马上,双眼一直盯着战场,那路障之后果然守的甚严,对方应该在里面藏有重兵的,周围无数箭矢射了过来,宛如飞蝗一样的箭从周身穿梭飞过,就是久经战场的人也不禁头皮发麻。 她让一队人手持盾牌护着张强几个往前冲,还没冲上便已经殒了一半,前面人冲不上,只能第二队跟着上去。 这些云南兵倒也有几分硬气,虽是损伤惨重,却也不肯退后。郭文莺让人击鼓催战,鼓声响起,立时士气大涨,一队队兵丁前仆后继,喊杀声,火铳的轰隆声不绝于耳。 对方居在高处占了地势,滚木石头不时推下,夹杂着无数箭矢,根本让人难以靠近。 眼看着似乎受阻,郭文莺对路唯新扬了扬手,这会儿路唯新早就擦拳磨掌了,见她下令,忙一带缰绳,手中长刀往空中一挥,高喊一声:“儿郎们,跟我上。” 他一马当先,后面几百兵丁也跟着上去,这些人身姿矫健,一个个都跟出了笼的猛虎一样,挥舞着大刀就冲了上去。 路唯新是不爱用火铳的,不是他不会打,而是嫌那玩意用起来费事,不像大刀砍人砍的痛快,跟砍瓜切菜一般,声声入骨的兹兹声也更能让人兴奋。 因为他们的气势,带动着一帮人都跟着玩了命,后面再加上火铳的掩护,竟让他们给冲了上去。 张强带着人最先到了路障之下,那是一堵石头砌成的墙,仿造城墙上的结构造的,上面泥土还有些地方未干,显然这地方是临时搭建而成的,并且时日也不久。 他们点燃了火药包,随后鱼贯向两边退去,动作熟练迅速。 墙上的人看见这边要放炸药,既然几桶水从上面泼了下来,这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有人知道郭文莺擅用火药,便想了这个法子想浇灭了。 只是那水浇的快却也比不上火燃的快,几个炸药包同时点燃,虽被灭了三两个,却总有引爆了的。一阵阵轰隆声响起,本就砌的不甚牢靠的墙面顿时轰然倒塌了。 路唯新早就瞧见,此刻迎着周围扬起的尘土冲了过去,他一马当先踏过塌掉的石墙,就像当初攻打荆州一样,也是他第一个身先立卒,冲过了城门。 郭文莺眼见着那墙倒了,手轻轻一挥,“传令,冲杀——” 传令官拿着令旗挥舞着传令去了,随着鼓响,大军从石墙的豁口冲了过去,只是豁口不算大,只能容几人经过,并不适宜大面积冲杀。 郭文莺叫人干脆把石墙推倒了,随着一阵阵轰隆声,飞尘漫天,淸出了大片土地,倒也省事不少。 她是最后随军冲过第一道防线的,这边只有两万人马,剩下的一万五千人由杜旌德带队从西面山上进攻,不过显然他们这一面的进程更快一些,第一道防线破的还算顺利。 这里到底不是什么军事要地,只是普通苗人的山寨,就算再经过改造,设置了许多路障,也经不住他们这些训练有素士兵的冲杀,也不过半日功夫,就已经冲到了山寨之前。 郭文莺坐于马上,对着滇马的翻山越岭的能力多了几分惊叹,这马又轻快又稳,果然是爬山的一把好手。否则他们这么多人,还真的很难带着这么多马匹上来。 路唯新手拎着大刀,一身煞气的走过来,那把刀上还在滴着血,显然有不少人喪在他刀下了。 郭文莺也从马上跳下来,对他道:“杜旌德他们的人也该要上山了吧?” 路唯新道:“看看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只是那边是山后,按道理该是比咱们快才是,怎的这么久都没上来?”他说着,看了眼眼前那建的颇为坚固的寨子,眉角微微一皱,“咱们要不要现在就进攻?” 郭文莺摇摇头,“咱们这一路冲杀所耗的力气不小,不急在这一时。” 路唯新知道她的脾气,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这般小心谨慎的,怕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吧。 其实郭文莺倒也没打什么主意,只是她做事素来谨慎,没看清楚情况之前绝不会贸然行动。这山寨从外面看似乎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普通的寨子,只是寨门比较高大罢了。 这里整体都是都是木制结构,大都是二层小楼的建筑,据她所知大部门的建筑都是二层小楼主人,底下的一层养牲口。虽然寨门高大,对里面的情形也瞧不太清楚,不过大体形状还是能看出来的。 寨子比想象中还要大些,原先可能也有上百户的人家,不过既然驻扎了这么多兵丁,里面肯定经过了改造的,就连寨子的瞭哨和寨门上的横木中间也是驻了重兵了。影影重重之间,隐约还能看到刀剑的反光,在阳光的照射下,点点亮光好像星辰一样,还带着几分森森寒气。 正文 第七百一十六章 按兵 寨子外面按兵不动,寨子里面却如开了锅一样,几拨人都快吵起来了。 最先发难的是苗族的土司拓木,此人最是阴狠,却也最胆小,早在山下第一道防线被突破的时候,就想逃跑了,此刻看见寨子外的大军压境,心里便七上八下的。 一时忧心,脸上便带出来了,说话也透着股酸劲儿。 他哼道:“都到这会儿,你们就没个主意吗?一会儿鼓声一响,那边可要攻打寨子了。” 壮族土司乌达道:“拓木,你急什么?这不三殿下还没发话呢,咱们怎么也得问问三殿下的意思。” 一帮人看着封敬安,他已经俨然是这一帮人的首领了,这次叛乱本就是被他鼓动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被人逼到了这里,哪还有退路可言啊? 厅堂里一共坐着五六个人,除了封敬安之外都是各族的土司首领,这些人往常就跟朝廷纷争不断,但从没有这么大规模的叛乱过。当然,朝廷也没有这么大规模的镇压过,更没人想到会碰上郭文莺这么一个活阎王,短短一月功夫便把他们赶来赶去的,还把玉龙山那么好的驻兵之地都给轰炸个稀巴烂,要不是玉龙山之地众多山头上再无可藏身之处,他们又何至于到了这个破寨子里? 有人道:“那个带兵的钦差到底是什么人,真是好生厉害啊?” 他们和朝廷打了这么多年的仗,相互扯皮了这么多年,还真没有这么惨败过。 封敬安脸上有些发沉,他也是没想到郭文莺会在云南的,说起来他这些年的许多计划都是被她一手破坏的,在西北时因为她大胜瓦剌,让他错失了除掉封敬亭的最好时机,在东南又把他一手建立的势力拔尽,挑起了举国震惊的盐税案。 现在好容易消停了几年,他刚在云南有了点收获,鼓动各分支部族和朝廷对抗,这不过刚刚起了个头,这臭丫头又出现了。 整整三万人啊,其中也有不少是他的心腹,可现在所剩下的也不过只有一万余了。不过还好损失的大都是那些部族的兵丁,他的心腹伤亡的并不多。 此刻他脸上带着笑,一个劲儿安抚这些土司首领们,他道:“大家稍安勿躁,那些兵丁不会那么快攻打寨子的,何况也是咱们精挑细选的,最能抵御外敌,我早已让人做了万全准备,定会让朝廷的兵攻不进来。”他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在心里却是在另打主意,转过头时对着自己心腹的师爷使了个眼色。那师爷跟他日久,随便一个眼神便知道何意,低着头悄悄从厅里退了出去。 厅中几个土司首领听他这么说,虽然也没消除惊慌和疑虑,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他们的人都已经损伤许多,这一万兵里,其中有五千都是封敬安的人,他们要仰仗人家鼻息,却也不得不低头了。 一帮人窃窃私私语,小声议论不休,趁这个当口封敬安告了个罪,说要更衣,从厅堂里走了出来。 他刚到外面,师爷便赶了过来,封敬安带着他走到前面一个僻静所在,低声道:“可都准备好了?” 师爷点点头,“都按照殿下的吩咐预备下了。”他说着,忍不住蹙蹙眉,“殿下,咱们真要离开这里了?抛下那些土司首领不管了?” 封敬安哼一声,“这些人心不齐,都各自盘算着自己的退路,根本抵不住几万朝廷军队,咱们趁还没打起来,先撤退保存实力才是真的。” 他之所以选这个地方作为他们暂时的驻地,也是因为这座山地形复杂,山上岔路极多,正好可以让他们用做退身。他早就料到就凭他们这一万人根本抵挡不住朝廷那三万人马的进攻,所以早就存了要弃山而走的心思。 这会儿他手下那五千人已经集合起来,就等着他一声令下了。 到底是此事隐秘,不敢做的大张旗鼓,封敬安就让师爷下令手下两个心腹将领,各带两千人,从山寨后门出去,直奔山下逃窜,而他则带着一千人护卫着走另一条山路。 这么多人行动,就算再蹑手蹑脚的依然会传出声响,他们前脚刚走就被人发现了,一下子寨子里就炸了锅了,几个土司首领得知此事,一个个气得差点吐了血。 大骂封敬安不是个东西,自然是免不了的,可再吗又有什么用?人都走了,那是打定主意不会回来的,他们就算追出去也来不及了。 人已经走了,留下他们这五千人又该怎么办?是战,是降,总该理出个章程来吧? 几个土司首领议论纷纷,有主战的,有主和的,两方差点没打了起来。这会儿谁都知道封敬安刚才说那番话纯粹是忽悠他们的,什么早有准备,要真是早有准备了,他能带着人逃跑吗? 当初他们修工事的时候,就把山下的第一道防线路障修的最为用心,当时还以为是为了寨子安全,现在想来却是争取时间,好让他们逃走的。 他们在这儿吵闹不休,外面等着的路唯新则很是不耐烦了。他的马已经原地转了不知多少个圈子,马蹄子都要磨薄了,可还是等不到郭文莺下令。 他鼻子里哼出一声,又转到郭文莺身前,“文莺,到底进攻不进攻,咱们怎么弄啊?” 郭文莺皱皱眉,“你别晃来晃去好不好,晃的我都眼晕了。” 本来这里就是高原地区,海拔都要三千米以上,人站在这里,因为缺氧都觉得头晕恶心的,再被他来来回回的一晃,还真觉得肚里有些翻腾。 路唯新听她这么说,也不敢动了,只乖乖地站在一边,问道:“文莺,你给我交个实底,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布局?” 郭文莺微微一笑,还是唯子了解他,知道她不喜欢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凡事都会多留一手。 她道:“我自然是另有打算的。” 路唯新眼前一亮,“什么打算?” 郭文莺一指前面的寨子,“你可知道这半天里面没有动静是何缘故?”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七章 投降 路唯新不解,“你说是何缘故?” 郭文莺拿着手中千里眼在他肩头拍了一下,这个唯子好几年没打仗倒是越发倒退了,竟然没看出里面的异状。 她一指寨门,“你看这些士兵,一个个眼神涣散,双眼无神的样子,显然里面已经出了事了。” 路唯新仰头一看果然如此,刚才他一直盯着郭文莺看,都没注意这边的情况,这才短短一会儿功夫,就好像发生了变故似得。 他咂咂嘴,“你说里面会出什么事?” 郭文莺笑,“怕是封敬安已经跑了吧。” 路唯新“啊”一声,“你怎么知道?” 她道:“封敬安那人是极狡猾的,为人又自私,见机的也快,咱们大军压在这里,他怕是早就为自己想好了退路了。” 路唯新看着她,真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能笑得出来,神情也是这么悠然的样子。 他道:“封敬安跑了,你不追吗?” 郭文莺道:“倒也不忙着追,山后杜旌德带的那一万多人,他们想突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我还专门安排了一个小队,就是专逮封敬安的。”她说着悠然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路唯新不禁摇摇头,长叹一声,“文莺啊,谁要是与你为敌,那才真是倒了霉了。”跟她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就没见她算漏过一回。 郭文莺抿嘴笑了笑,有些忧心的看了看天空,这会儿已是下午了,到了晚上这寨子必须拿下来的。她也不确定封敬亭是不是被人关在寨子里,所以更要速战速决了。 把张强和皮小三叫过来,让他们带人准备攻寨。 终于等到要开战了,两人都兴奋的搓了搓手,颇有些想大干一场的意思。一早在山下的那一场战斗就叫他们打得满肚子火,小小一个路障就让他们损失了几百兄弟,这会儿都憋着一股劲儿等着报仇呢。 路唯新也早等得不耐烦了,听到进攻的号令,骑在马上长啸一声,随后舞着手中的大刀冲了上去。 他们本来以为这么坚固的山寨,定然会受到激烈的抵抗,谁想到那些守着营门的兵丁只是象征性的抗争一下,就节节败退,四散逃去,他们没费什么力气就冲进了寨子。 紧接下来的战斗也是出奇的轻松,那些少数民族的士兵似乎早就没了战斗的意志,只想着逃跑,根本无心拼杀,偶尔遇上激烈一点战斗也是且战且退。 路唯新刚开始还憋着一股狠劲到处冲杀了,到了后来到处都是溃军,倒让他打得没意思起来,他索性把刀戳在地上,抱着肩看着眼前的打斗,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郭文莺早就下了令,禁止屠杀,尤其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妇孺,这些士兵自然不敢违令,有人投降便也都圈围起来了。一看这样,那些原本就没什么战斗意志的苗兵、壮兵们就更不想打了,都纷纷弃械投降。等到郭文莺带着后续人马进来时,整个寨子已经蹲着许多降兵了。 张强带着人推着几个衣冠楚楚的人过来,瞧他们穿金戴银,衣着华丽的样子,不用说便是这次叛乱的首领人物了。 看那几个土司,他们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般垂头丧气,往日的威严早就消失的丁点不见了,虽没有当场跪地求饶,但神色颓废,显然早没了反意。 张强笑道:“头儿,抓了几个土司,刚才进厅里的时候,这几人准备要跑呢,被弟兄们摁住好一顿揍。这些人都是祸害的源头,您瞧瞧,要不要就地挖个坑都给埋了得了。” 这话一出,可把几个土司给吓坏了,慌忙跪下去,一张张脸都吓得惨白惨白的,他们是真怕这些土匪似得大兵把他们给活埋啊。 郭文莺睃了几人一眼,站在最前面的就是苗族土司拓木,他是苗族的王,也难怪能轻易带兵驻进寨子,这里的苗族百姓算起来都是他的臣民。只可惜这个土司纯粹找死,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带着族人们奔向死亡。 只是她这会儿也没空跟他们这些人算账,冷冷道:“封敬安呢?他去哪儿了?” 这一句话,顿时几个土司都破口大骂起来,都道封敬安不仁义,把他们扔下自己跑了。 郭文莺早料到有这个可能,倒也不觉诧异,只道:“你们说老实话,我便暂时饶了你们一命,若是不肯招供,就干脆一个个埋在地里种树去吧。” 所谓“种树”,是一种很残忍的刑罚,就是挖了坑把人埋进去,也不用全部活埋,把身体埋在土里,只有头露出来,因为土的压力会将人的血液贡上头部,就会缺氧,血管爆裂而死,那死状可是相当惨的。 这几个土司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不知埋过多少人,自然知道这法子的惨烈,一个个忙道:“有什么话,大人尽管问就是。” 郭文莺道:“你们可见过这样一个人吗?” 她把封敬亭的相貌叙述一遍,几个土司都摇了摇头。拓木道:“大人,不知你说的这人是谁,咱们真没见过的。” 郭文莺看他们的神情,一点也不像作假的,不由心中暗道,封敬亭不在这里,那他会在哪儿呢? 让张强把人带下去审问,审了半天也没审出个所以然来,这些人显然根本就不知道封敬亭的身份,更遑论见过他了。 她忍不住轻叹一声,看来只能想办法抓到封敬安了,或者那个人能说出封敬亭的下落吧。 寨子里有土司们的私兵,但也有不少的苗族百姓,这么大的寨子既要威压,又要安抚。皮小三和横三去安抚这些村民,因着郭文莺曾经救过这里的一些妇孺,倒也没费多大功夫。 本来他们就不是自愿抵抗官兵的,虽是自己的土司被抓,倒也没生出什么怨气,寨子里的村长还特意到郭文莺面前磕了头,谢她的救命之恩。 郭文莺随意安抚了几句,就叫人把他们带出去了,她这会儿心急如焚的,还真没时间在这儿耗下去了。 正文 第七百一十八章 变装 她叫上路唯新,点了一千人跟她一起下山去,封敬安可能逃跑的路线她早就研究过,就不信追不到人了。 这个时间这位三殿下早就下了山了,他故意兵分三路就是要分散对方的注意力,好趁此机会逃之夭夭。他显然是算对了,令两路人马下山之时都遭遇了杜旌德的围堵,独独他这一队,轻轻松松的到了山下。 此刻看着山顶上燃起战火,心中不免有一丝悲凉,他辛辛苦苦在云南创下的基业,怕是又要毁于一旦了。 暗自咬牙,“郭文莺,本王与你不共戴天,此仇不报,真是枉在人世走了一遭。” 师爷低声道:“王爷,咱们现在就离开云南吗?” 封敬安摇摇头,“不急,咱们手里还有一个筹码可以扳回这一局。” 只要找到封敬亭,就不愁不成事,说到底郭文莺也不过就是个女流,就算再能干最终也是依附男人的,只要抓到封敬亭,天下便尽归于他手中。 师爷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两人也确实见过封敬亭的,只是后来可惜的是从他们手里走脱了。 他道:“王爷,您可知道那人在哪儿了?” 封敬安哼一声,“纵观整个云南,能把一队大活人悄无声息藏起来的,也只有大理的那一位了。” “您是指云南王段伟晨吗?” 封敬安微微颔首,现在他们只能去大理王府,无论想什么方法也得让段伟晨把人交出来。 “走吧。” 他上了手下带过来的马,正要离去之时,忽然听到一阵马蹄之声,一队南齐的官兵疾驰而来,当前马上一人高喝一声,“封敬安,你哪里走。” 那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将军,长得贼难看,腮帮子凹陷着,也不像猴子,倒像个特大号的螳螂。 封敬安下意识的带马后退了一步,郭文莺身边常转悠的几个人,他都是识得的,这几人个个长得巨丑无比,有的像猴子,有的像竹竿,有的胖的跟个熊似得,这一位长得像螳螂的怕是陈七了。 那果然就是陈七,此刻他骑在马上吟吟笑着,口中嘲讽道:“封敬安,你怕是想不到爷会在这里等你吧?还是咱们头儿神机妙算,就料定了你会逃跑,所以就让咱们在这条路上守着,这不就撞枪口上了吧。” 他手里握着一把最新式的短柄火铳,枪口对着封敬安,那神态颇有几分得意。 封敬安皱皱眉,他也确实没想到郭文莺会在这种地方安排了人了,他自以为思虑缜密,却屡屡被这丫头破坏,看来她真是他上辈子的魔星了。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尽力杀出包围了。 他横抢而立,身姿挺拔,尽显出武术家的风范。 陈七嘿嘿一笑,在他的认知中可不知道三皇子会什么武功了,一个文人装起样子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呢。 他手轻轻一挥,身后一队五百火铳队站了出来,每个手中都觉着长柄的火铳,黑漆漆的铳口对着前面,无形中便显出巨大压力。 封敬安深吸口气,这么大阵仗,这是真打算把他交代在这儿吗? 没有进攻的呼声,火铳声响起便是最明确的信号,即便是他带来的一千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武士,却怎么敌得过这火铳的威力? 片刻间便有数十人被打倒,鲜血遍布地上,师爷一看不好,忙让人护住封敬安,前面盾牌撑起一道盾墙,掩护着他们往后退去。 封敬安本来摆好架势想要一站,可看眼前形势却是战不得的,只能如缩头乌龟一般败逃而去,心里都要呕出血来了。 他心中气愤,脚下却半点不停,那健步如飞逃走的模样,与平时温文的样子大相径庭,后面跟随的人都瞧得直瞪眼。也只有熟识他的人才知道,这是个标准的两面三刀惯会装相的。 他们跑出几里,后面火铳声依然没减,这是拿许多士兵做人墙捡来的逃命机会,可显然这些士兵已经抵不住火铳队的热攻了。 郭文莺一手发明建造的武器,具有极其强大的攻击力,也难怪瓦剌那么难打,都被她给打下来了。 师爷低声道:“王爷,这样不是办法,要不找人引开他们吧。” 封敬安会意,忙脱了身上的外衫对着他扔了过去。 师爷一怔,这意思竟是要让他假扮成他引开追兵吗? 封敬安沉着脸冷声道:“那就辛苦师爷了。”说完,一拉马缰已经向东疾奔而去。 两人身材相仿,高矮胖瘦都差不多,虽年纪略差个几岁,但从后面看根本看不出来,此时也只有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师爷看着手中的长衫,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两人从小就在一处,相识二十年了,他可以说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被抛弃了。但这又能怎么样?他是主,他是仆,他终究逃脱不了被牺牲的命运。 罢了,罢了,就当是报答王爷的知遇之恩吧。 这么想着,匆忙穿上衣服,带着护卫的几个兵丁往西而去了。 等陈七带人追上来时,只看到一个背影,还以为是封敬安本人,也跟着向西追去。只可惜一时眼花,倒白白错失了一个可以抓住封敬安的机会。 此时郭文莺已经从山上下来,他们走的是后山的路,在下山之时正好遇上杜旌德在追剿封敬安的人马,但可惜却没有看到封敬安本人。 她自知道这位三皇子狡猾,不是那么容易抓到的,倒也不着急,只命人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追赶,兴许还能追到人也未可知。 到了山下,便看到一片狼藉,地上躺倒着许多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儿和血腥味儿,显然这里刚在不久前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路唯新看看这一地凌乱,皱眉道:“文莺,这可是又让那厮给跑了?” 郭文莺点点头,尸体中没有三皇子,也没瞧见陈七,显然是他带着人又追过去了。 她让陈七在山下拦截着人,这小子却办事不力,这么严密的埋伏,却还让人给跑了,真是该死。 正文 第七百一十九章 向东 他们骑马沿着山路追了过去,眼前忽然出现两条岔路,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路唯新跑在最前面,见此不由勒住缰绳,转头问郭文莺,“咱们该往哪一边追啊?” 郭文莺随便睃了一眼,便道:“向东吧。” 路唯新不解,“为什么是向东?” 郭文莺一脸沉静往前一指,“你想想这个时候封敬安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哪儿?” 路唯新想了想,“他应该是要离开云南吧,他们战败也不能再在这地界混了,不敢离开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郭文莺哼一声,“这是一般人的想法,不过要知道封敬安绝不是一般人,此人自诩有几分才干是绝不会认输的,怕是要孤注一掷,而最有可能求助的人怕就是大理的那位了。” 往东去是大理,往西去是离开云南境内,路唯新虽然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想,不过他一向把她的话奉为圣旨的,闻言立刻拨转马头往东去了。 郭文莺也随后跟了上去,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直奔大理,也不知是不是封敬安跑得太快,竟是没追到人。眼看着前面就是大理城了,还是连人影都没看到,路唯新忍不住道:“文莺,咱们不会追错了路了吧?” 郭文莺锁了锁眉,“追错了也不打紧,正好可以去大理见见段伟晨。” 路唯新咂咂嘴,“你说咱们带着这么多人进城不会有问题吧?” 段伟晨好歹是云南王,他们带着这几千人都是全副武装,火铳快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打算攻打大理城呢。 郭文莺却不怎么在意,她带兵进城又怎样?她有枪炮在手,还怕段伟晨不成? 低哼一声,“进城——” 话落已经策马向前奔去,路唯新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左右他看段伟晨也不顺眼了,正好还有找机会教训教训他。 他们到了城门前,那些守城的白族士兵都有些傻眼,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全副武装的兵丁,人走到近前了才想起来要拦阻。 “喂,你们什么人?这是要做什么?” 郭文莺一个冷眼瞪过去,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得,那守城的兵丁都哆嗦起来。一时惊骇着,连要进去禀报的事都给忘了。 朝廷有规矩,重兵是不得随意进城的,尤其在云南王的治下。当年朝廷和云南王订立过协议,朝廷不干涉云南内政,云南一省可以驻兵,也就是说在人家的地盘上还得听人家的。 郭文莺这么带着兵要进城,从某种方面来说已经严重侵犯了云南王的权威,便是两边开了战,她其实也不占理的。 只是这会儿郭文莺满心满肺的火气,追不到封敬安,让她更加心急如焚,哪管合不合规矩,再有人敢上前阻拦,直接拿把火铳往前一递,顿时吓得一干兵丁如潮水般退去。 不是战时,平时大理城守城的都是轮班的,一班不过数百人,又哪里敢和几千个火铳兵对上?一个个都往后退去,还有人大叫着:“敌兵来袭,敌兵来袭——” 皮小三上前几步,拽住那喊叫的兵丁,堵着嘴就是一顿打,本来没什么事,让他也得叫出事来。 郭文莺纵马从城中走过,前面自有开路的兵丁,其实她也不想弄出这么大动静的,只是对待段伟晨那种人,你跟他玩软的,他不把你当回事,也只能带兵硬碰硬了。现在皇上都不见了,她还怕和云南开战吗? 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冲入大理城,这么多人浩浩荡荡进城,早就惊动了城中的守军,也早有人往王府送信去了。 只是郭文莺他们人数众多,又武器精良,虽有守军围了过来,却也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大理城的守将在半路拦阻,那是个三十来岁的人,也不敢得罪她,客客气气地抱了抱拳道:“大人,您这样怕是不好吧?” 郭文莺也不理他,只管自己策马而行,那守将一脸无奈,他大理城守卫不多,还真不敢这么和朝廷开了战,便也只能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不时低声劝几句,让她千万别冲动,有事好好商量云云的。 郭文莺回头睃了他一眼,瞧他满脸络腮胡子的很有几分男子之气,怎么这么罗里吧嗦的? 她冷声道:“我不是来打架的,只是求见王爷。” 守将禁不住抹了一把汗,心说,不是来打架的,带这么多人干嘛?更何况这哪里是打架,打仗还差不多。只是他一个五品守将哪能拦得住,只希望神佛打架,他们这些小虾米小螃蟹不会遭了无妄之灾。 在这么一个啰嗦的守将陪同下,他们一路到了云南王府,一路排开了往大门前一站,顿时把整个王府吓了个人仰马翻的。 这会儿王府里早得了消息,厅堂里段伟晨正坐着喝茶,听管家叽里呱啦的介绍着外面的情况。 “王爷,那个什么钦差的真是胆大包天的很,居然敢带兵进城了,这是没把王爷放在眼里啊。” 段伟晨“哦”了一声,脸上表情倒是出奇的镇定,他微微一笑,“那又怎样?” 管家怔了怔,一时没明白他所指什么,开口道:“什么怎么样?” 段伟晨道:“我是说他们带兵进城又怎么样?” “不是啊,这有损王爷威严,而且这些人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这万一是要对王爷不利可如何是好?” 段伟晨哼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几千兵马而已,算不得什么。何况我这个云南王乃是皇上亲封的,他们也不敢把本王怎么样。” 管家看他那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由轻叹口气,他们这位爷也是个心大的,人都到家门口了,竟也半点不在意?那些人没抓到他们把柄自然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可若是知道当今皇上是被他们关起来了,怕是要连王府都要拆了的。这顷刻之间就是灭门之灾,也只有他们这位爷这会儿还能慢条斯理的喝茶了。 段伟晨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从他看见封敬安开始,他就知道郭文莺肯定会找上门来,只是她来的比预想的还要快,而且居然胆大到敢带这么多兵来,这是真不怕要开战啊。 正文 第七百二十一章 硬闯 郭文莺往里面走,那门口的守卫拦着不放,十几柄刀剑架在她脖子上。 郭文莺冷冷一笑,“怎么着?这是要打仗吗?” 她说的是打仗而不是打架,几个人那叫打架,几十个人,几百个人那叫打群架,至于几千个人就是打仗了。 那些人被她气势一震,一时也不敢动手,都拿眼看着大管家。 喀拉嘴角抽了抽,碰上这么一位阎罗王一样的,他是真拉不住啊。就算把府里的护卫都集中起来,也不够人家扫一圈火铳的。 大理城不是没有兵,都驻守在大理近郊,可现在王府被围了,谁也出不去,这兵也不是那么容易调过来的。可就算调过来又怎样?真跟这位阎罗王开战吗? 郭文莺手里可还有好几万人马,又有火炮火铳等重型武器,想攻大理城还不是如催朽木。 心里知道这人不能惹,可真要让她进了王府,那他们威严何在?以后还怎么能震慑云南? 他知道绝不能让他们进,便继续插科打诨的说一些没影的话,“哎呦,大人,您带了那么多人,真管不了饭啊,您瞅瞅这些人一个个壮壮实实的,这得吃多少啊。” 他罗里吧嗦的在那儿说着需要多少菜,多少米,多少马饲料,郭文莺嫌他烦,推了他一把。 这一下并没用什么力气,喀拉立刻向后倒着栽在地上,嘴里大叫着:“哎呦,打死人了,钦差大人打死人了。” 平时那么一个威严的人,耍起无赖来这么卖力,郭文莺看着都觉得牙疼。她今天是必须要见到段伟晨的,无论谁阻拦,以什么方式阻拦,她都要见到人的。所以她头也没回,径直向前走去。 那些守门的侍卫立刻拦阻,路唯新也是个暴脾气,几步抢上去就和那些人打了起来。他是杀将,一身的凌厉煞气,身手又奇高,那些人怎么是他的对手?被他三下五除二的都打倒在地上。 路唯新看着这些这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嘴角扬起一丝笑,“王府的人都是这么窝囊吗?” 郭文莺横了他一眼,“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她率先迈过门槛,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您看咱这府里真装不下这么多人,要不您一个人进去得了。” 郭文莺回头睃他一眼,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这么多人确实不适合都带进去的,便只带了路唯新和皮小三等人走了进去。临进门时,路唯新在那躺着的总管身上踢了一脚,刚才早就看不惯他了,这会儿正好出口恶气。 喀拉挨了一脚,却也不敢吱声,悄悄对着手下的使了个眼色,那手下会意,趁着乱事,跑到了街上,向北而去了。 郭文莺进了大门,刚走了没多远就见几个白族女子嬉笑着从里面出来,她们穿着最美丽的衣服,一边走一边跳着舞,一带飘飘,腰肢摆摆,姿态极为好看。 她们到了近前,对郭文莺深施一礼,“大人,咱们王爷在前面等候大人。” 这是白族特有的迎客方式,只有对最尊客的客人才会载歌载舞的相迎,郭文莺挑挑眉,她来王府都多少回了也没见被多么重视,看来这带兵来的就是不一样啊。 跟着几个白族少女来到前厅,有人奉上白族特有的三道茶,上回郭文莺就喝过这茶,味道实在是怪异,反正她是喝不惯的,便连茶盏都没端。 段伟晨并没在厅里,他说在等他们,可半天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路唯新喝了口茶,苦的嘴里直发麻,他咂咂嘴道:“文莺,你说咱们是不是叫人给忽悠了?他们骗咱们进府来,然后来个一网打尽。” 郭文莺皱皱眉,这也不无可能。她道:“我已经下令手下副将,咱们一个时辰不出去,他们就攻进来,谅段伟晨也没那么大胆子。” 她话音刚落,就听有人道:“谁没那么大胆子?在说本王吗?” 随着声音,一个人影从书架后面绕出来,那里面竟是有一个暗门。 郭文莺怔了怔,看来他们方才说的话都被他给听了去了。不过她也不在意,知道了又怎样?知道了反倒就有所忌惮了。 她从来没觉得这位云南人是个什么好人,所以处处都提防着,生怕他使什么奸诈手段。 段伟晨走到前面,坐了上座,笑道:“张大人要来便来,只是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啊,本王好扫榻相迎。” 郭文莺道:“扫榻相迎就不必了,咱们也不在这儿过夜,今天咱们来也是有事相求的。” 段伟晨冷冷道:“有求于人要弄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朝廷要平叛王府呢。” 他这话说得很是讽刺,郭文莺却半点内疚也没有,只道:“咱们今天只想带走封敬安,还请王爷交出来吧。” 段伟晨扬眉,“大人这话说的,封敬安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在我这里?” 郭文莺脸色一沉,道:“王爷,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我们一路追踪封敬安至此,有人亲眼看见她进了王府,这难道也有假吗?” 这话纯粹张嘴胡说,他们当然没看见封敬安进来,最多不过是她的猜测,拿来忽悠一下罢了。 段伟晨脸色却沉了沉,心说,封敬安当真不小心,办这点事都办不好,再留他狗命也没什么用了。照今天这架势,不把人交给郭文莺是不行了,凭这女人的胆量,怕是真敢把他这王府烧了的。 不过若是那么容易交人也不是他的作风,他想了想道:“说实话,这人确实在我手中,只是大人想轻易把人带走也不可能。” 郭文莺道:“那你想要怎样?” 段伟晨咧嘴一笑,“自来江湖上讲究利益交换,想要带走人,那就拿出点诚意来。” 郭文莺盯着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看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才转过目光,慢条斯理道:“好,我应了你,倘若他日你犯在我手上,我饶你不死。” 这话说得要多霸气有多霸气,段伟晨本来笑着,这会儿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僵。饶他不死?她还真是敢开口啊。 正文 第七百二十二章 抢人 说了半天话也觉渴了,郭文莺端了茶喝了一口,暗自咂摸滋味儿,跟这位王爷说话可真累人啊。她吁了口气,才道:“王爷以为如何?” 段伟晨也是好半天才压住胸中那口气,真是大意·啊,一不小心就得被她气得吐血,还真得不偿失。这南齐的皇后娘娘的气势和威严,还真是不一般。 他道:“这个情我领了,只是就这样把人带走,未免不妥当吧。” 路唯新一拍桌子跳起来,伸手点指他,“姓段的,你还想怎样?想讨打是不是?你不肯把人交出来,可休怪我们无礼了。” 皮小三则抽出腰上的火铳,往前面一举,口中不阴不阳道:“段王爷,咱们手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何况外面还有几千的弟兄呢,你不会真的想让咱们把你这王府给砸了吧。” 路唯新也道:“就是挖地三尺,咱们也能把人给挖出来。” 郭文莺看着两人放肆,只微微笑着,半点也没有阻拦的意思,他们就算真把王府给砸了又如何,她是怕事的人吗?更何况对付这一位,总是软趴趴的可不行。 段伟晨脸色变了变,他在云南多年,还没人敢在他面前放肆过。心中恼火,面上也带了三分,怒道:“你们几千人又怎样?本王奉陪就是。” 他话音刚落,一队亲卫已经冲进前厅,齐齐抽出佩刀对着在座的几人。 郭文莺带来的护卫也都举起火铳,每一只都上了膛,对着段伟晨。 两边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都可能打起来,就在这一刻,郭文莺忽然笑起来。她的笑声中带几分男子豪放,又带几分女子的柔媚,煞是好听,这一笑倒是把厅中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一下。 段伟晨望着她,“大人这是笑什么?” 郭文莺抿嘴,“属下也没笑什么,只是觉得王爷为了一个封敬安,要和朝廷作对,这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王爷这般作为可是和封敬安达成什么共识不成?” 这话句句锥心,言外之意直指段伟晨和封敬安密谋与朝廷为敌。 段伟晨闻言不由笑起来,“大人真是说笑了,本王怎么会和一个乱臣贼子有什么共识?”他说着又道:“刚才阻拦拿人,不过是为了小小的一点体面,大人给足了这体面,本王即刻放人就是。” 郭文莺暗自冷笑,他这么聪明的人自然不可能认了谋反之罪的,便是真要谋反也不可能放到明面上。他不是要面子吗?便给足他面子就是了。 她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王爷宽宏大量,适才是咱们无礼了,特向王爷赔罪,还请王爷看在咱们也是为朝廷办事的份上,能网开一面,把人交出来。” 段伟晨唇边扬起一抹笑,忙上前扶起她,“大人如此可折煞小王了。” 郭文莺眨眨眼,“那王爷可应了?” “自然。” 其实对于他来说,封敬安早就是个弃子了,就算不给他们,他也不可能留他活命,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了。 两人这一唱一和,一问一答的,厅中原来还紧张的气氛瞬间消弭了,两方都收起了兵器,各自退到一旁。 段伟晨随后让人把大管家喀拉叫来,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喀拉去没多久就回来了,一进厅便直接对着郭文莺道:“大人,人我们已经装到箱子里了,就在大门外,大人只管去抬就是了。” 郭文莺闻听,匆匆对段伟晨道:“那王爷,咱们叨扰了,这就告辞。” 她来得快,说要走,走得也快,当即带着几个人就出了厅门,直奔大门外而去。 她料定段伟晨也不敢骗她,只想尽快把人带走,问出封敬亭的下落来。 府门外果然放了一口大箱子,有两个王府侍卫看守,瞧见郭文莺来了,齐齐行了礼,“见过大人。” 郭文莺道:“就是这箱子吗?打开看看。” 一个侍卫道:“王爷吩咐了,这箱子离开王府之后才能打开。” 郭文莺皱皱眉,虽心中不愿,却也不想这个时候再节外生枝,便让人抬着箱子离开了。 走过一条街,眼见着离王府远了,才命人打开箱子。箱盖一开,所有人都有些傻眼了。 那里面是封敬安没错,可是却早已不是从前的封敬安,那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大肉球,耳朵被割掉了,双手双脚都被斩去,双眼也被挖了,两个血窟窿显得异常恐怖。整张脸只留下两个鼻孔,上面隐隐有一丝气息,以证明这人还活着。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冲鼻而来,郭文莺差点没吐了出来,就算她也很恨封敬安,恨他多次陷害自己,总是给自己找麻烦,可真看见他这副惨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唏嘘起来。堂堂三皇子,先皇曾经最宠爱的儿子,竟然落到了这步田地。 路唯新探了探头,饶是他见惯了战场上士兵断手断脚的模样,也不禁长吸了口气,咂咂嘴道:“好个段伟晨,真是好狠毒啊。” 皮小三也道:“头儿,咱们要不要回去找那狗王爷算账去?把人都弄成这样了,这还能问出什么吗?” 郭文莺也没想到段伟晨下手这么狠,那么一个白白净净的人,却有着蛇蝎般的心肠。 路唯新俯身去捏开封敬安的下巴,他满嘴都是血,显然舌头也被人给割了,这模样不禁让人想起人彘的做法,真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他嫌弃地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道:“文莺,咱们怎么着?” 郭文莺眉头紧锁着,吩咐皮小三再把封敬安身上好好搜一搜,没准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皮小三应了一声,一边在封敬安身上摸着,一边破口大骂:“真是没人性啊,瞧这血刺啦的,把人折磨成这样,真娘的不是个东西。” 他摸着摸着,突然发现封敬安腰上塞了一团东西,打开一看,上面似乎有字。他惊喜叫道:“头儿,你果然厉害,真找到好玩意了。” 那是一块白巾,不过巴掌大小,应该是匆忙之下从身上撕下来的,那上面用血画了一个图案,那应该是什么徽记,只是画了一半,并没画全。 正文 第七百二十四章 进墓 有陈七手下的探子寻过,墓穴的位置也不难找,他们走了一天终于到了段伟晨的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里已经暂时停工了,门口堆积着许多石材和木材,显然这是一个还未完成的墓穴。 郭文莺跳下马,和张明长在四周走了一圈,这座墓比想象中更大,几乎是在山体中掏了一个大洞,整座墓地都是建筑依山势而设,由低到高,层层有序,顺着一百多蹬石阶拾级而上,首先看到的是碑楼,碑楼上什么都没刻,这里本来应该刻生平的,不过这会儿人没死也就没什么好刻的了。 在碑楼西边有数棵粗壮挺拔的松木,碑楼后是一个石拱桥。石阶顶端,便是坟墓地。墓地的北边,是坟墓的阳宅。 宅子是由四个院落组成,院内有祠堂、享殿、过厅、走廊、花园等,布局幽静完整。院中有大小建筑数十间,最低层北跨院的一座殿堂内,有一块石碑。这会儿石碑躺倒在地,碑身粗糙,显然也没经过雕琢。而阴宅的大门,原本堆积木材的洞口还被巨石给封了,虽然不知道段伟晨是因为什么原因停工的,不过显然里面大有古怪。 好好的墓穴,怎么建着建着就不建了? 郭文莺看了一会儿,对张明长道:“你会看风水吗?” 张明长道:“我虽然不会看风水,不过约莫也知道一点,比如大的公墓环境,靠山要大,山后还要有山,这叫父母山。左右要山向护卫,就像一个太师椅,后山要高,左右护卫山向要低。前方要有山向,要远;中间名堂要宽要大、宽,能容千军万马。最后中间还要有水系环绕。这块墓地从风水构造上自然选的很好的,大人想具体了解,咱们可以找个行家给看看。” 郭文莺摇头,他们又不想看这墓穴好坏,找什么人看啊?何况这会儿已经是天黑了,想找风水行家也不是那么容易,只能另想法子了。只是这样的地方,想要靠人工挖开了,也不是很容易的事。 墓穴周围有一队驻守的官兵守卫,人数大约有三四百人。早在他们来时,便都跳出来阻拦,只是她和张明长去爬了几步山查看山势走向,皮小三则已经带着人把那三四百人给收拾了。他们手中武器精良,又各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对付几百人也不在话下,除了几个倒霉被打死的,其余的大都投降了,一个个被押在地上。 郭文莺和张明长从石头山上下来时,正好瞧见皮小三吼着:“你们都蹲在地上,双手抱头,谁也不许起来。谁敢动一步,就打爆他的头。” 他掐着腰,那一副气势高昂的样子,看着很有几分搞笑,看见郭文莺过来,忙小步跑着颠过来,“头儿,这些人都抓起来了,您看看还有什么吩咐。” 郭文莺本来心情很压抑,这会儿看见他倒有些想笑,瞧这又吐舌头又晃脑袋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哈巴狗呢。不过不愧跟了她许久的人,做事倒是利利索索的。 她看了看四周,道:“带几个人把这洞口炸开吧。” 皮小三“啊”了一声,“头儿,这有点过分了吧,人家都说挖人阴宅要减寿的。” 郭文莺道:“你也说了挖人阴宅损阴德,这里面还没埋人呢,最多只是一个山洞,损什么阴德?” 皮小三一想也是,这里又没埋了段伟晨,实在算不上阴宅,就算是炸了也没什么。他嘻嘻笑着,带几个人拿着炸药包放在洞门口,火捻点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就传来一声轰隆的巨响,紧接着石头噼里啪啦的掉落下来,灰尘遍布,呛的人直咳嗽。 不过也因为这一声爆炸,洞口被炸开了,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刚好能容得一人通过。 郭文莺掩着袖子咳了一会儿,随后叫人点起火把,她手里举着一个,迈步就要进墓。 张明长在后面拉住她,道:“大人,您先别急着进去,这洞口刚炸开,里面山石松动,很容易塌方的。” 郭文莺摇摇头,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只有亲自进去,才能放了心。 她挺了挺脊背,低声道:“走吧。”只是下墓而已,前面便算是刀枪火海,她也是要闯一闯的。 # 听到巨大的爆炸声,齐进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身体过于虚弱,只动了两下便又栽倒在地。不过他还是用尽浑身力气叫道:“响了,响了,郭文莺来了。” 徐茂横了他一眼,皇后娘娘的名讳也是这么叫的吗?他想骂两句,可是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叫不出来。只呜呜了半天,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倒是李玉精神却出奇的好,不仅能站得起来,嘴巴还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哎呦,皇后娘娘来了真是太好了,咱们终于有救了。这些日子吃虫子吃的都快吐死了。” 齐进哼一声,“就你吃的最多,你还有脸说了。每次挖回来的虫子,你都要吃掉一半。” 李玉摇头叹一声,“我也不想吃啊,可是不吃就会死,只能强迫自己咽下去了,我才二十几岁,还没活够呢,可不想这么死。”他说着指了指外面,“你看看,这不是等来救兵了吗?不吃虫子,咱们早就死了。” 封敬亭听得皱了皱眉,这些日子他虫子也吃了不少,刚开始还有柴火可以点了烧,到了后来连柴火都找不到了,只能吃生的。也没地方可洗,用手捋了泥就填进嘴里,那滋味儿真是终身难忘。 不过现在好了,郭文莺总算来了。他虽至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心里却是十分高兴的。他就说他的女人厉害,这么隐蔽的地方,居然也能被她给找了来了。 墓穴里十几只耳朵都在侧耳听着,不知从何时开始,墓穴里已经漆黑一片,蜡烛和所有可点的东西都已经烧完了。可越是不能视物,耳朵就越灵,外面的一举一动都能听的很清楚。 他们能感觉到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了...... 正文 第七百二十五章 开棺 此时郭文莺的心情并不怎么好,这墓穴里也不知装了多少机关,每走几步都遇上极为危险的机关,饶是她是拆解机关的行家,也被弄得烦不胜烦。 他们是从正门直接进的墓室,因着段伟晨人没死,更没有下葬,整个墓室并没有被封死,还有通风口可以露进气体,人待在里面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窒息而死。不过段伟晨也真是更狠的,设计的机关极为歹毒,他们一路走来,不过一个时辰便损失了十几名士兵了。 皮小三和张明长都不放心她在前面,都自发的举着火把在前探路,王爷的墓穴自然有一定的规格,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 张明长虽然不会看风水,但对五行八卦却了解不少,有什么机关他不会破,可怎么走能不碰到机关,他也多少有点心得。 两人一路研究着,虽是处处凶险,倒也勉强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在前世时,郭文莺没少看一些盗墓的小说,比如《盗墓笔记》《鬼吹灯》之类的,那时候纯粹看个热闹,根本就没有当真,等自己下到坟墓里才知道古代的坟墓果然凶险万分。一个王爷的墓尚且如此,等到封敬亭死时,他的墓不知会是什么样子?最要命的是到时候也不知她会不会和他埋在一起,万一被盗墓的挖了墓,才叫倒霉呢。 这一瞬间也不知想了什么,一闪神的功夫差点一脚踩进装满水银的银河里,还是皮小三从后面扶住她,才没被水银给埋了。 郭文莺吁了口气,“这段伟晨真是有钱,还弄了这么多水银在坟墓里。” 张明长道:“这些水银是控制机关的,等万分小心才行。” 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便是一个高大的厅堂,里面东西南北各卧着四只巨兽,中间一个圆形的突起,上面所刻的正是封敬安那张血色布襟上的图案。 郭文莺左右看了看,“看来就是这里了。” 张明长手里拿着罗盘,对着厅里左边走了十几步,右边走了十几步,道:“这就是最后的入口了,也不知道机关在哪里,墓穴怎么打开了?” 郭文莺道:“按说人没下墓,这里入室的闸门不会关死的,果然有问题。” 张明才点点头,“那还是先找机关入口吧。” 在厅室的正前方摆着一张石椅,上面四爪龙,五爪为龙,四爪为蟒,这是王爷的规格,室顶之上也镌刻着四爪龙。打量四周,在地上置放着数件奇特的器物,看来确是最后的一间墓室了,但那些东西都是作何用途的,一时无法辨明。 忽然咔吧一声,张明长不知在哪儿触了一下,地上刻着图案的圆形突起突然升了起来,露出一座铜棺。 铜棺是木桐相混合,整体呈棕黑色,是桢楠木打造,嵌以构造复杂的铜饰,四面都有镂空的微缩亭台殿阁,顶部铸有一只巨大的铜鸟,棺盖并没有封死。 谁都知道这棺木里肯定没有尸体的,不过在看见的一瞬还是吓了一跳,不知是不是墓穴里阴气太重,都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张明长推开棺盖,里面只有一套雀翎玉衣,顺手拎了起来,发现质地精美绝伦,都是用金丝穿成,像是女人所穿的。 只是奇怪的是,段伟晨的墓里怎么会有女人的衣物?若是陪葬的,未免还早了。 张明长道:“空棺有可能是件摆设,我想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实用意义,但它用来象征什么的呢?这只大鸟像是凤凰。” 郭文莺道:“也可能是段伟晨妻妾所用的东西,按墓室的位置推测,最后的一间墓室应该就在东面,而且你看这墓室中的器物和壁画,全部秘密应该都在这里了。” 张明长道:“有可能,咱们把棺木搬开试试。” 叫过几个兵丁,一人抬着棺木的一头一起用劲,只听得“咔吧”“哐啷”几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打开了。果然如预想的一样,里面露出了一个圆形的,不大的洞口。 用绳子吊着两个兵丁先进去看了看,随后有人呼叫一声,约莫是找到路了。 郭文莺对张明长点点头,率先从洞口下去了。 里面空间比想象中要大一些,墓室没有太多人工雕造的痕迹,是一个天然的白色的洞,空间宽阔,有不少窟窿,不过洞中并不通达,白色的天然石柱林立,有些地方极为狭窄。 这应该是里面最隐秘的核心墓室了,鬼知道还有什么东西,几人没敢分散,逐步向前搜索着。 外端的墓室中有几幅简单的壁画,与外边那些精美的大型彩绘截然不同,构图用笔都极为简单,也不知是不是段伟晨本人亲自描绘的。听说这位王爷精通绘画技艺,手上很见功夫的。 他们缓缓向前,忽然头顶被什么撞了一下,像是被人用小石头砸到了,声音却非常沉闷,又像是遇到了攻击,猛地一低头,晃动晃动的火光中有十余只飞蛾扑过来,纷纷撞向他们手中的火把,有的则撞到头顶上。 张明长惊叫一声,“小心,这是尸蛾,被咬到了就会中毒的。” 皮小三身上已经落了好几只,吓得他破口大骂,“狗娘养的,这段伟晨往坟墓里放这东西干什么。” 只有千年古墓才会常见尸蛾,像这种新建的墓穴却是不常见的,郭文莺不由皱眉,这显然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的,这是要阻拦谁出来吗? 越往前走,漆黑的洞穴就像一个酒瓶子口,他们用千里眼随着声音的来源照过去,火把的光芒投在石壁上,正照在一张怪模怪样的人脸上,它悬在头顶,俯视着他们冷笑。 郭文莺吃惊不小,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鬼不像鬼,人不像人的,那些尸蛾大多是从它张开的嘴里吐出来的。看得时间长了,只觉得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莫名觉得直冒冷汗。 鬼脸高高地挂在洞穴上边,这一处地方越往里边走空间越大,也越发的潮湿。而且洞穴极高,上面漆黑一团,也瞧不太清楚。 正文 第七百二十六章 人面 郭文莺对着张明长一挥手,张明长想也没想,就把手中的火把对着那鬼脸的东西杵了进去。难为他一个文官,做这种事情,一点都不手软,竟也没被鬼脸诡异的表情给吓倒了。 只听“噗噗”几声响动,鬼脸缩成了一团,那似乎是个有生命的东西,发出类似某种动物的“兹兹”的叫声。不过初时以为是鬼脸发出的,再听之下又像是里面的什么东西发出的。 他们不敢久留,慌忙向前狂奔去了,匆忙之间脚下没看路,皆被石头绊了个踉跄。 也不知是不是触到什么东西,突然眼前火光闪烁间,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从洞顶砸落下来,郭文莺见势不妙,急忙拖着张明长向旁边避让,一个漆黑的东西刚好落在他们原先所在的位置。这次离它不足半米,用火把一照,便把它的真面目瞧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只巨大的人面蜘蛛,通体黑色,蜘蛛背上的白色花纹图案,像一个天然生成的人脸,刚才张明长用火把烧死的那只也是这种东西,只不过眼前这一只更加庞大。 虽不知道这种人面蜘蛛的厉害,但墓穴里有这种怪物,绝不是好相与的,张明长只觉头皮一阵发麻,若他刚才知道是这个,怕也没勇气把火把杵进去吧。也多亏了郭文莺拉了他一把,否则这会儿脑袋都要进那巨大蜘蛛的大嘴里了。 郭文莺知道这种蜘蛛肯定是有毒的,一般在它下颌处有个毒囊,里面储存着大量毒素,一旦捕到猎物,便随即注入毒素,可怕的是人体在中了这种毒素之后,只是肌肉僵硬,动弹不得,意识却仍然能够保持清醒,包括疼痛感仍在。甚至死亡的过程都能一点点感知到。 过去的记忆像闪电般在她脑中划过,此时那只巨大的人面蜘蛛不过相距半米,这么近的距离,在火把光芒下,每一根黑色的毛都看得格外清楚,她忍不住头皮发麻,不等那只刚摔落的蜘蛛有所行动,便立刻用手中的匕首向它刺去。 一刀直进,如中牛革,匕首又短,没伤到那只人面蜘蛛,却把它扎得惊了,一转身,便朝她扑了过来。 郭文莺知道这种蜘蛛的八条怪腿是一种震动感应器,匕首长度不够根本伤不了,于是举刀横划,刚好割到蜘蛛的前肢上,那匕首十分锋利,蜘蛛的腿是最敏感的部位,一刀下去虽没把它的腿割断,却也使它疼得一缩。 人面蜘蛛吃疼,飞快向洞穴深处退去,这时候皮小三扣动扳机,手中火铳如一个火球般射了出去,正中那巨大蜘蛛的肚子。 郭文莺想说别开枪,可是已经晚了,“噗嗤”一声,肚子被打碎,里面的汁液溅的四处都是。 这么大的动静,肯定要惊动更多的人面蜘蛛,还有许多尸蛾在附近,都会受了惊吓一涌而出的。 “快走——”她努力叫着,话刚说到一半,突然腿上一紧,随即站立不稳,被拉倒在地,走在最前面的张明长也是如此,两人几乎同时摔倒。 他们只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动,对方似乎想把他们拖进洞穴深处,四处窸窸窣窣的声息不断,似乎有越来越多的人面蜘蛛爬了出来。 郭文莺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挣扎了几次都没成功,她的腿上被一条手指粗细的蜘蛛丝裹住,她挣扎不动,只能拿手里的火把去烧蜘蛛丝,这种蛛丝最怕火,受热迅速融化了。 她得以解脱,慌忙跳起来,一把把地上兀自挣脱不了的张明长拽起来,拖着他往前跑。此时她也顾不得管别人了,后面的兵丁一声声惨呼,其中还夹杂着阵阵喝骂声,可能有人不注意被那些蜘蛛给缠住了。不知是谁又开了火铳,一阵阵响声在山洞中震动着,打到了洞壁上,发出嗡嗡的声响。 郭文莺也不敢停步,只拉着张明长拼了命的跑,好像后面是有人放了火,半座山洞都被点燃了,熊熊大火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回过头去,这时才看清,原来刚才的是一个三角形的山洞,是一座人工建筑物,完全以木头搭建而成,可能为了保持木料的坚固,混合了松脂牛油等物,涂抹在木头上。 这座木制建筑,约有七八间民房大小,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建筑四周有很多被吸干了的尸骸,有各种动物的,但大部分都是人的,那些人被人面蜘蛛吸食尽了身体的水分,相当于对尸体做了一次脱水处理。 虽然那些尸骸被人面蜘蛛的蛛丝裹住,隐约还是能看见生前被慢慢折磨致死的惨状,他们脸部都保持着痛苦扭曲的表情。 随着木头燃烧倒塌,火场中有三个巨大的火球在扭动挣扎,过了一会儿就慢慢不动,看形状约莫是三个巨大的蜘蛛。 郭文莺有些惊魂未定,倒是张明长一张惨白的脸上还有一两分镇定,他突然指着地上的尸骸叫道:“大人,看那些人穿的是不是宫中锦衣卫的服饰?” 郭文莺并没看到锦衣卫的服饰,地上那些尸骸大部分都是便服,只是露出的衣服下摆红色的里裤中约莫看着像是官样。她凑近过去,在一具尸骸旁边找到了一块锦衣卫的腰牌,倒是确认了这些人的身份。 有锦衣卫在这里,是不是皇上也在这里? 心里一阵惊喜,却又有些忧虑,她盼望着人在这里,却又不希望人在这里,这么多尸骸,显然是想冲出去却成了人面蜘蛛的饵食的,那么是不是封敬亭也出事了? 心里一阵抽紧,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疼痛,要不是张明长在身后扶了她一把,她已经栽在地上。 张明长低声道:“大人放心,这里面没有皇上。” 这一句话让郭文莺精神一震,她抓着张明长的手,“你说的可当真吗?” 张明长点点头,不过其实他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这么多人,又早没了人形,一眼扫过去,哪能分得清楚?只是这时候必须给她信心,就是有也只能说没有。 郭文莺到底不是那么容易被困难打倒的,只不过片刻便调整好心态。 正文 第七百二十七章 找到 这会儿皮小三带着人从后面追上来,火是他叫人放的,那人面蜘蛛太邪恶,索性便把洞给烧了,配合着火药的爆炸,烧起来也格外的旺。 清点了一遍人数,只有几个丧身在人面蜘蛛的口中,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皮小三抹了一把汗,一脸唏嘘道:“妈了个巴子的,要不是老子带足了武器,今天还真不不知道会怎么样呢。这哪儿是蜘蛛啊,一个个都是吃人的妖精啊。” 郭文莺回头又看了一眼火光处的尸骸,冷声道:“走吧,这条路也快到头了。” 既然锦衣卫尸骸在这儿,封敬亭肯定在这条路的深处,她有预感,他肯定在这儿。 # 此时的封敬亭正坐在地上,低着头沉思着,神情过于专注,徐茂一点点挪到身边都没察觉。 徐茂低声道:“主子,听见声音了吧,皇后娘娘很快就到了。” 封敬亭点点头,抬头想往前看看,看到的都是一片漆黑,他也不知自己在黑暗里待了多久了。不过待得时间越长,身体越敏感,脑子也越发的清楚。 他忽然开口道:“茂叔,朕是不是做错了?” 徐茂一惊,皇上年幼的时候曾唤过他茂叔,十三岁以后就再也没唤过,今日重新唤起来,这是怎么了? 他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忙道:“老奴不敢当,不敢当。” 封敬亭悠悠地声音道:“这一回跟朕出来,约莫七八百人,现在剩下的也不过是这内室中的十几个了,这一路走来惊险无比,仔细想来倒是朕的不是了。” 徐茂也不敢接话,皇上的意思先前他不明白,这段话就更不明白了。他们出来,说到底不就是为了找皇后娘娘吗? 封敬亭又道:“这几日朕想了许多,从前是朕太拘着她的性子了,她是人中英杰,本就非池中之鱼,实在没必要拘在深宫之中。” 若是接话茬,肯定会问“皇上打算什么做?”徐茂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他挤了一抹笑,“皇上这会儿还是别说了,养养神吧,不然一会儿看见娘娘,可没力气站起来了。” 这话倒是正中封敬亭的心思,男人总是要强的,不想在自己女人面前示弱,立刻便闭目养神起来。他要见郭文莺,总不能这般坐着见的。 #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路的尽头,用火把四下打量,这里虽然是在地下的建筑,四周空间宏大,雕梁画柱虽已剥落,却仍可见当年的华美气象。 只是让人奇怪的是,这座墓穴刚建不久,怎么这里却好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我们身处的似乎是一个地宫,从前面一堵砖墙出口转出来,是在一个玉石雕成的王座之后,这道暗墙修的极精巧,在殿中完全看不出玉座后是个暗门。 大殿的王座和地板都是玉石,天花顶上的灯盏炼子也朽烂断裂了,掉在地上,各处角落中还有几只沙鼠在爬动,看来这里空气流通,除了一些玉石制品外,陶器、木器、铁器、铜器、丝织品等物都被空气侵蚀损坏得极其严重。 对他们来讲,这种情况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既然地宫中有流动的空气,最起码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不过地宫中的古物毁坏得比较严重,有些陶罐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一碰之下便成为齑粉,四周散落着无数锈迹瘢驳的盔甲兵刃,诸如触角式弧形剑、鹤嘴巨斧、弧背凹刃刀,盔甲上有各种富有民族特色的古怪牌饰和带扣,仔细找找,还可以找到几个残缺的骷髅头,都是几百年的古物了。 年代太过久远,空气侵蚀腐烂的原因是一个,还有一些蛇虫鼠蚁之类的,似乎很喜欢用硬物磨牙,这地宫里的不少东西,都被它们给啃没了。 张明长道:“大人,不对啊,这里怎么好像是墓中墓?” 郭文莺不解,“什么墓中墓?” 张明长拿着火把往四周照了照,“你看这里的陈设物件跟前面的相比明显不是一个年代的,或许原本这里是有一个墓穴的,只是云南王建造墓室的时候并没有发现,等墓穴造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发现这里还有一个墓,于是就被迫停工了。” 郭文莺点头,对于墓中墓她不知道,不过却知道古代人迷信,在造墓之时如果发现这个地方已经被人抢先一步占了,是绝对不会在这儿下葬的。或许这就是墓穴建到一半,就不再继续的原因了。 对于段伟晨来说,浪费如此多的人力物力造了个墓却用不了,心里肯定极度愤怒的。那么这是把这种愤怒发泄到了皇上身上了吗? 她心里暗恨段伟晨太会谋算,就算被他们从墓室里救出皇上,这座墓已经弃之不用了,到时候他就依然可以不承认,或者反咬一口,说并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墓中墓,对于皇上被关在这里的事更加推做不知了。 她拿着火把看了一会儿,低声道:“王座后面应该是有个内室的,你们过去打开看看。” 皮小三转到王座后面,果然看到有一个洞,被王座挡着,只露一个缝隙,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他叫过几个人把王座搬开,发现这座石座曾经被人移动过,可能里面的人怕什么东西进来,所以把王座移来这里堵上的。 拿着火把往里面一照,隐约看到几个人影,不由惊喜叫道:“大人,在这儿,这儿有人。” 郭文莺听到叫声慌忙跑过来,顺着那洞口往里面看去,果然有几个人影,虽然洞里漆黑一片,她还是隐约分辨出最前面的一个熟悉人影。 老天保佑,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这些时日因为一直提着一颗心,担惊受怕的,这会儿心事放下,顿时有种体力不支之感,她身子晃了晃,几欲昏倒,还是张明长眼明手快,从后面扶住她。 有人爬进洞去,把里面的人一个个背了出来,在黑暗里待了太久,乍一遇到光明眼都睁不开,再加上十多天没吃上什么东西,都饿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了,别说自己走路,就是站都站不稳。 正文 第七百二十八章 大醋 洞口太小,只能一次背出来一个人,而且必须蹲趴着才能从里面出来,等全部把人背出来已经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封敬亭自然是一个被背出来的,本以为郭文莺会冲过来,冲到他身边,一抬脸却看见一个人扶着她的肩,状似很亲密的样子。 他的眼睛不能长久视物,只扫了一眼便赶紧闭上,可就是这一眼却让他火冒三丈,若不是身体过于虚弱,怕是一顿老拳打了过去。揍死这胆敢碰他女人的臭男人,可惜刚才光注意那只手了,竟没看清他的脸,没瞧见到底是谁。 郭文莺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这口气,她几日几夜都没好好休息了,晚上一闭眼,眼前浮现的就是封敬亭的脸,这会儿愿望达成,若不是强自支撑着,怕是早已栽在地上。 皮小三也察觉到她的不适,忙过来道:“头儿,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先让人背你出去?” 郭文莺摆摆手,“先把皇上等人背出去吧。” 她刚才看了一眼,皇上精神极为萎靡,一副十分虚弱的样子,得赶紧找大夫给瞧瞧,在洞穴里关了这么多天,缺食少水的,就算是个铁人也受不了。 她约莫觉得好些了,才自己扶着墙走了出去,张明长本来想过来搀扶的,被她给推开了。 张明长轻轻一叹,平日倒也罢了,这会儿见到皇上,多少也该避嫌的吧。 墓穴太大,等从墓穴中出来,东方天际已经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地光亮了起来。天边好像谁在淡青色的天畔抹上了一层粉红色,在粉红色下面隐藏着无数道金光。 外面早就准备了马车,此时那些被背出去的人也被抬上了马车,只是只有两辆马车,除了皇上和徐茂、齐进少数几个人上了车,其余的则被放到了马背上。好在这些人身体虽然极度虚弱,却好歹没有生命危险。 郭文莺从墓穴出来,走到第一辆车前,揭开车帘往里面看了一眼,见封敬亭闭着眼,靠在一个软垫上,看着似乎像是睡着了。 她不敢打扰他,轻轻放下车帘,对皮小三嘱咐道:“好好伺候皇上,别出什么差错。” 皮小三点头,“头儿,你放心,咱们总算把人给救出来了,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了。” 郭文莺扯了扯嘴角,想笑,却觉得笑不出来,人救出来又如何,她终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还好这时候他睡着了,否则她真不知第一句话该跟他说什么了。 封敬亭其实并没有睡着,感受到车帘的晃动他就已经醒了,只是眼睛太疼,根本睁不开,但他却很清楚的知道那掀车帘的人是谁。当你对一个人无比熟悉时,便是听着脚步、呼吸,闻着身上的气味儿,便也能知道是谁。再说,别人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打扰他休息。 可是她既然来了,为什么跟自己一句话都不说,甚至不愿意多陪他待一会儿。难道她已经变得这么讨厌自己,便是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吗?心里有许多话想对她说,可一时却一句都说不出来,甚至想开口叫住她都开不了口。 曾几何时,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变成了这样了? 刚把人送上车,正准备走,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郭文莺骑在马上,眉角微微一皱,她就说事情没那么容易的,他们把段伟晨的墓炸了个稀巴烂,他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会儿是打算要来算账了吗? 正好,她也有笔账要跟他算一算。 双腿一夹马腹,向前疾奔了几步,那队人马来得很快,约莫有几千人,都是快马大刀,威风凛凛,煞气腾腾。跑在最前的一骑是大宛名马,马上坐着一人,一身青蓝色的劲装,头戴玉冠,身披麒麟甲,端得是威武十分。 郭文莺扬扬眉,果然是段伟晨,打扮的这么骚气,这是来示威还是来打仗的? 她拨马迎了上去,脸上冷若冰霜,“段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段伟晨一手抓着马缰绳,另一只手却在玩着一把精致的小刀,那是柄用玉雕成的小刀,通体翠绿,应该是把名刀,只可惜这种刀玩玩可以,杀人却未免不行吧。 他瞅着郭文莺,神态带几分冷傲,“大人这话就不对了,你们到本王的陵墓来,乱炸乱毁一气,把本王的安寝之地搅了个稀巴烂,这未免太不人道了吧。” 郭文莺冷笑,“段伟晨,本官还要问你的罪,你倒先问起本官来了,你可知道你这陵墓里关的是谁吗?” 段伟晨扬扬眉,“大人真会说笑,这陵墓里只会装死人,怎么可能关着谁?莫不是大人在墓中发现僵尸了?” 郭文莺早料到他不会轻易承认了,不过这会儿救治皇上要紧,也不是跟他算账的时候,何况皇上被关在墓中的消息也不能走漏。 她皱眉道:“这是王爷的墓,有没有僵尸王爷应该自己知道,就不用咱们说了吧。” 段伟晨轻哼,“就算大人上这儿是抓僵尸的,但把我的陵墓给毁坏,总该给个交代吧。你是朝廷钦差,可就算是皇上在此也不能随意破坏本王的陵墓。” 郭文莺甩了甩手中马鞭,“那王爷说要如何?” 段伟晨手一抬,手中的玉刀直指她的鼻尖,“本王不想如何,只想请大人给个交代。” 郭文莺犹豫了一下,段伟晨带了几千人,他们手下不足一千,若要硬拼,胜算并不很大,更何况皇上的身体状况根本耽误不得,在这儿多耗一会儿,就多增加了几分危险。不管用什么办法,他们都必须离开这里。说不得只能软硬兼施了。 她想了想,道:“王爷休要恼怒,说起来这事是咱们不对,毁坏的陵墓回头咱们赔了王爷就是了。” “赔?”段伟晨冷笑,“口说无凭,大人总不会糊弄我两句就算完了吧?” 郭文莺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气,只是一时之间不好发出来,若是可以,她早就一枪崩了他了,他这种人留在云南镇守,真不是国家社稷之福。 正文 第七百二十九章 对峙 只可惜,就算火顶到脑门上,也必须要忍着,现在什么事也比不上皇上的身体重要。 她深吸口气,冷声道:“王爷觉得我糊弄,要你想如何?”她说着冷冷一笑,驱马向前一步,在他耳边低声道:“王爷不要忘了,你这墓里也有不得了的事,王爷也不想泄露出去吧?” 段伟晨挑眉,“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本王倒想知道知道。” 他说话时声音也刻意压的小了些,显然也并不想声张的,郭文莺暗自冷哼,他这么故意反问不过是想看看自己的反应。 她也刻意低声道:“那个墓中墓王爷不会不知道啊?那显然是曾经大理国段氏的墓,你把几百年前老祖宗的墓给挖开了,难道想叫世人皆知,都怪你不孝吗?” 其实那个墓中墓到底是谁的,她也不知道,她又不是学考古的,怎么可能看得出来?故意这么说也不过是想给他立个罪名。至于皇上关在墓中之事,不管是不是他故意的,都是不宜声张的。皇上是真龙天子,若被人知道在墓中关了十几日,龙气散出,怕引起天下动荡的。 她是不信邪的,可天下迷信的人太多,就不得不小心再小心了。想到临出墓穴之时,张明长跟她说的那番话,“大人,这天下间最难堵的就是悠悠众口,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悄无声息,世人皆不知,便不会有任何谣言了。” 她深以为是,就更不敢把此事张扬开来了。何况这也攸关皇家颜面,终究要考虑大局的。 段伟晨听着她的话,倒也生出几分佩服,暗道,这女人倒也有些头脑和本事的,拿段家的老祖宗来诓他? 其实大理国的段家和现在的云南王府虽然同姓却并不是一家,最多只是同宗而已,没有直系的关系。不过他知道,别人可不知道,还都以为他段伟晨是大理段氏的后裔呢。所以那老祖宗,他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只是那墓到底是谁的还没证实过,当时发现墓中墓时,他勃然大怒,把堪看风水的几个风水师都给杀了,并且此事也没敢张扬出去,别人谁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突然停工了。现在被她栽在段家老祖宗身上,让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反驳了。 至于封敬亭误入墓穴被他关在里面,原本是天衣无缝的,谁又会想要他的陵墓里能关着当今皇上呢?可偏偏郭文莺就能猜到,若不是他太多自信,没有找人跟踪他们,也不会到了今早才发现他们进了墓穴。 唉,棋差一招,终究没有达到他所想要的效果。天意如此啊! 他轻叹一声,道:“大人所言甚是,这赔偿之资就不需大人留下文书了,改日本王自会让人去向大人索要。” 郭文莺被噎一下,心里恨得要死,这王八蛋还真打算跟他要钱不成? 她冷笑,“好啊,本官恭候王爷就是。”反正欠他钱的是什么钦差张大人,又不是她郭文莺,她还真不信他敢要到京城去?且等过了这一关,以后有收拾他的时候。 她催马要走,段伟晨倒也没再阻拦,闪身让她通过。 郭文莺假装客气了一下,随后带着几百人簇拥着两辆马车绝尘而去。 段伟晨看着那尘起的背影越行越远,忽然叹道:“这个女人怕是本王最大的克星了。” 大管家从后面赶上来,低声道:“王爷,咱们怎么办啊?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吗?” 段伟晨冷笑,“不放走又如何?难道本王要在这儿和他们开战吗?”若皇上死在墓里他还可以推脱,若是在眼跟前出点什么事,他这个云南王立刻成了反叛了,到时候群起而攻之,东南、西北、西南、东北几路的兵马攻入,他可没做好和全天下为敌的准备。不过就算封敬亭是被他关起来的,谁又拿他怎么样? 他是云南的王,是世袭的功勋之家,没有证据,谁敢抓他? # 郭文莺带队走出几里之外,才轻轻舒了口气,这一夜折腾的太厉害,若不是遇上段伟晨,必须强打精神应对,现在她已经倒下了。 张明长见她脸色苍白,忙拍马过来,低声道:“大人,您本来的就身体不适,这般急行军不行的,不如让人先把皇上送回军营,让军医医治,大人休息一下再回去。” 郭文莺本想亲自护送的,但身体实在不支,她这个样子急行军只会拖累行程,便点点头道:“那就由你带人护送吧,让皮小三留下人陪我一阵。” 张明长应道:“是。” 他带着人护着两辆马车走了,留下皮小三带着五十人保护郭文莺。 见人都走了,皮小三把她从马上扶下来,道:“大人,先坐着歇会儿吧,不然咱们找个农家,休息一晚再赶路。” 郭文莺点点头,左右是休息,便等身体好些再说吧,何况这一次云南之行,几次受伤,又承受这么大压力,每日呕心沥血,把身体都要掏空了,再这么下去,她怕是要英年早逝了。 她还不想早死,所以在事情办完的时候,还是好好休养一下吧。 睡了一夜,又被皮小三逼着灌了许多补汤,等到了次日早上,倒是恢复了不少体力。 他们加紧赶路,等回到军营天色已经大黑了。云南地势高,白天长,黑天短,到了戌时,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天还是亮的。 他们刚一入营,路唯新便小步跑着过来,离老远就喊:“文莺,你可算回来了,还以为你被段伟晨那狗屎蛋缠住了。” 郭文莺道:“没有的事,只是身体不适,略休息了一会儿。”她说着又道:“皇上呢?” 路唯新道:“皇上在帐中休息,已经有军医看过了,只是身体虚弱,需要将养一段时日,别的倒也无碍。你可要去拜见吗?” 郭文莺犹豫了一下,说起来这回要不是她从京中逃出来,皇上也不会追到云南来,皇上受难,她也要负一部分责任的。把皇上害成这样,这让她如何面对他啊? 正文 第七百三十章 安抚 路唯新知道她心里犯难,也不再说什么,转而叫张强去炖些汤给她补身子。 过了一会儿张强端着一盅鸡汤进来,笑道:“头儿,你身子弱,专门给你加的红枣,皇上那儿都没有呢。” 郭文莺“哦”了一声,问道:“皇上可用了什么?” “昨晚吃了半碗粥,一早醒来又只进了半碗,军医说了,他们这是饿了太久,不能暴饮暴食,只能一点点慢慢加餐调养着才能好。不过这会儿看着精神好了些,已经能靠着枕头坐起来了。”说着偷瞟了郭文莺一眼,又道:“这会儿公主殿下在营帐里陪着呢,跟皇上一问一答的说几句体己话。” 郭文莺“嗯”了一声,只低着头喝汤,也没再说什么。她也想去看看他,只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而且指天赌誓的说了狠话,现在连个台阶都没有,她怎么好意思自己凑过去?更何况他和宫里那位嫔主的事,还没说清楚呢。 她为国家操心操力的,他却醉卧花田,大享齐人之福,把先前答应她的话全抛到脑后了,她又怎么可能不气? 喝完汤叫张强端了出去,他刚一走,杜旌德就来了。 皇上的身份目前还在保密中,为了怕泄露出去,特意下了封口令了。杜旌德也不知道皇上在这儿,他见郭文莺回来,正是要汇报军情的。 郭文莺也正好要见他,便让他坐到一边,问道:“山寨里后续工作可做好了?” 杜旌德点头,“已经都处理好了,那些叛军都押了回来,都安置在军中了,还抓了几个土司,正等着大人怎么处置呢,还有一些散兵逃跑的,也派人四处追去了。”他说着顿了一下,挠了挠头才又道:“这些都是小事,只是有一件却很麻烦。” 郭文莺问:“什么事啊?” “现在虽然平了叛,不过在云南的各部族还得极尽安抚,也有一些部族没有参加叛乱的,现在各处人心惶惶的,怕朝廷算总账把他们牵连进去,这几日光军营里就来了两三拨人要求见大人的,说什么都不肯走。” 郭文莺皱皱眉,这确实是个麻烦事,就算她把这几拨人给打发走了,云南的安定也不是一两日能好的。想要长治久安,还得段伟晨出面调和,毕竟这些部族都十分听他的话。 不过她怕这次叛乱是段伟晨在后面操纵的,就算没有直接关系,也少不了他在其中插了足,不然这些部族不可能闹的这么欢,叛军人数也不可能达到历史最高。 所以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些部族,而是段伟晨,她倒是有些怕这些人是段伟晨派来刺探朝廷态度的,这一件事一个处理不好,惹来的麻烦将是接二连三的。毕竟云南朝廷虽是插足,却管不了政务,段伟晨在这里的势力盘根错节,想扳倒他不易,想安抚整个云南的几十个部族也不易啊。 可惜皇上虽然在这儿,却一时不能露面,说不得还得由她给处理清楚了。 心里叹口气,自己真是天生的操劳命,刚睡了一天好觉,就得继续为朝廷卖命了。 让杜旌德先出去,她闭着眼养了神,才让人把那几个部族派来的使者带来。 等了一会儿,张强带着三个使者进来,那三个是哈尼族、纳西族和瑶族,都穿着各自的服装,看见郭文莺也是一脸谦卑之色。 郭文莺对着几人点了点头,微笑道:“不知几位来此有何事?” 哈尼族的使者道:“听说钦差大人来到云南多日,咱们都没来探望大人,真是罪过罪过,咱们特意土司叫我带着礼物来探望大人。” 真难为他说得一口文绉绉的汉话,想必也是族内精挑细选,常年和汉族打交道的。 郭文莺颔首,“那多谢使者了。” 另两个使者就不那么会说话了,一个用瑶族话乌里拉拉的说了一通听不懂的,另一个则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道:“我......们......来......送......礼。” 虽然话断断续续,不过大概意思郭文莺却是听明白了,她道:“回去告诉你们土司,这份心意本官领了,至于礼物就不必了,朝廷做事向来赏罚分明,你们没有错自然不会处罚,过几日朝廷旨意就会下来,且回去等着吧。” 那三人依旧各说个的,谁也不肯把礼物带回去,郭文莺费了许多口舌才把人给送走了,连着礼物一起送到了营门外。心里越发怀疑他们是受段伟晨指使来的,朝廷很少插手部族的事,他们这样没头没脑的送一堆礼,岂不让人以为朝廷的钦差是个贪墨之人吗? 这事处理清了,她随后又提审了那几个关在营帐里的土司,早就跟杜旌德吩咐过,不要过分大骂责难,看他们几个精气神还不错,显然没吃了什么苦。 郭文莺坐在中军营帐,手拿帅印,一身戎装顿时给她增添了几分威武气势。她瞪视了几人一眼,冷声道:“你们可知错吗?” 这几人中显然是以壮族土司乌达和苗族土司拓木为主的,两人慌忙跪倒,“大人,大人,咱们早就知错了,还请大人饶命啊。” 郭文莺哼一声,“饶不饶你们性命自有皇上旨意,本官已经拟了折子送往京都了,不过还要委屈你们在这儿管些时日,只要你们肯配合朝廷办事,也不会太难为你们。” 拓木忙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他一跪,其余几人也跟着跪下,都磕头不止。 郭文莺本来就没有想杀他们的意思,倒也不用太过苛责,想杀他们几个容易,可要杀了人又如何安抚几个族的族民?说到底朝廷平叛也只是求的安定,不是想把少数民族都灭了族,再说这几个族都是云南少数民族中人数最多的,就算要啥又怎么可能杀得完?不过是威慑加安抚,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等把这些人送出去,郭文莺只觉得腰背酸痛,这一天过得真是郁闷,光剩下磨嘴皮了,安抚了这个,又安抚那个,可谁来安抚她受伤的身心啊?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一章 大卸八块 眼看着也过午了,又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虽然嘴上说不想见封敬亭,但还是忍不住走出中军帐,到他所住的营帐门口徘徊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抬眼瞧见齐进往这边走来,他看着脸色尚有些白,不过精神还好,想必身体一直强壮的缘故,恢复的也比旁人快些。 看见郭文莺,齐进嘴撇得跟烂柿子似得,狠狠瞪了她一眼,才抱拳施礼,“见过娘娘。” 这人都是这样,有些事做着做着就习惯了,就像齐进对她的态度,如果哪天他对她好言好语给个好脸色,没准她还觉得浑身不舒服呢。 她微微点头,“齐大人好,这是去哪儿啊?” 齐进哼一声,“当然去探望皇上,难道娘娘不肯去见皇上?”他说着又哼一声,“也不知皇上是因为谁才来的云南,又是因为谁差点连命都没了。” 郭文莺也不理他,给他两分颜色就开了染坊了,还真以为她这皇后是随便就能教训的吗? 这时徐茂从营帐里出来,瞧见郭文莺忙跑过来,“娘娘来了,皇上已经等娘娘多时了,说是娘娘若来救直接进去,不用通禀。” 郭文莺本来不想进去的,不过被他这么一说,就是不想进也得进去了。 她微微颔首,在两人的注目之下终于推开营帐的门。 此时封敬亭正坐在床上,在他面前摆着一个小方桌,上面有几道简单的吃食,白粥、咸菜,还有一碗蒸的嫩嫩的鸡蛋羹。 他胃口还没打开,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有这些小菜白粥就足够了。 封敬亭手持着羮勺正喝粥呢,一抬眼瞧见是她,嘴角扬了扬,“你来了。” 郭文莺轻“嗯”了一声,低声问:“皇上可用完膳了吗?” 她这纯粹是没话找话,封敬亭正吃饭呢,当然不可能用完膳了? 不过她能来看他,封敬亭已经很高兴了,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你可用膳了?一起坐下用一点吧。” 郭文莺摇摇头,“我不用了,皇上还是早点将养好身体。” 封敬亭挑眉,“怎么?你终于肯关心朕了?” 郭文莺忽然叹口气,“皇上真不该离开京都的。” 封敬亭笑了,虽是已年过三旬,他笑起来依然很好看,这一笑,那略显苍白的脸上也禁不住染上一抹红晕。 “朕不是因为担心你?你离开京都,这千里迢迢的到云南来,身边只带了张明长一个,朕实在不放心。” 他能做到这样也算不易了,郭文莺心中便是有怨气也消了大半,何况她自己做的也不对,在京城科考案上搅了个天翻地覆,又私自来到云南假扮钦差,这罪名说起来也绝不小的。也不知会不会突然恼怒之下,再跟她算这笔账? 她道:“军中还有很多事,皇上先好好休养吧,过几日再送皇上回京去。” 封敬亭哼一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朕走了吗?朕好歹是一国之君,云南有什么事也是朕说了算。” 郭文莺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封敬亭冷声道:“你算哪门子的将?朕可有下旨封你做钦差吗?你这是假传圣旨罢了,再者说,朕还在这儿呢,难道你做了什么,还要上折子往京里送吗?” 郭文莺知道他是动了气,她本也没别的意思,只是目前这里形势复杂,皇上身体不适,也不想让他太过操心的,不过显然他有些误会了。 既然他不愿安安稳稳的养伤,那索性就给他找些事做又何妨,那个段伟晨总要有人应付的,还省得她出手了。 想到这儿,忙笑道:“皇上不用生气,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体恤皇上身体,云南之事确实烦杂,明早我就叫路唯新把一应事务给皇上交代清楚,皇上这会儿先休息吧,我先告退了。” 她一口一个“我”,也不像宫中似得口称“臣妾”,封敬亭皱皱眉,这丫头是不打算再回宫了吗? 郭文莺转身要走,封敬亭想从后面拉住她,但身体太虚,伸了伸手,竟连她衣襟都没抓到。他心中不由一叹,曾几何时,他和她的关系变得这么陌生了? 想想两人只不过数月没见,彼此间却好像生分了许多。 他想开口,不过最终也没说话,就算叫回来又怎样?心不在他身上了,难道还能回得来吗? 当日陪她出京的是张明长,难道过了这些时日,她竟看上了张明长吗?说起来那个张大人是状元郎出身,长得又眉目清秀的,跟个小白脸似得,真没准郭文莺会看上他的。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喝着粥都能喝出一股酸味儿,真是连牙都快倒了。 他一拍桌子,“来人啊——” 徐茂慌忙从外面跑进来,跑的太急,腿又软,连摔了几跤才摔进来了。他刚才见郭文莺出去,脸色似乎并不怎么好,就知道皇上肯定动了怒,此刻进来,忙道:“万岁爷,您消消气,消消气,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封敬亭哼一声,“把张明长抓起来,给朕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徐茂从地上爬起来,只觉膝盖疼得厉害,做奴才的就是麻烦,这一跤摔下去,真是把这把老骨头都要摔断了。 只是大卸八块?这也未免太狠些了吧? 他嘻嘻一笑,“皇上,到底是大卸八块,还是五马分尸啊?” 封敬亭冷笑,“先五马分尸,再大卸八块,朕就不信他还能再用他那张漂亮脸蛋勾引人了。” 徐茂咂舌,听这意思就知道皇上给醋了,可这事还真不敢这么做,他要真叫人去抓了张明长五马分尸,郭文莺就得先把他给大卸八块了。 这一边是皇上,一边是皇后,两个主子他能惹得起哪个啊?说不得得先往那边送个信才是了。 他这边答应着皇上,等出了营帐,立刻让人去找郭文莺,说皇上要杀了张明长。 齐进看他这样子,不禁撇了撇嘴,“我说徐大总管,这皇上的旨意什么时候轮到皇后插手了?你别两边都讨好不了,反弄一身臊。” 正文 第七百三十二章 谁重要 徐茂看着他,哼了一声,“齐大人,你也是跟着皇上多年的老人了,怎么做事还这么任性而为?那到底是皇后娘娘,你对她不敬,又能得着什么好处?也是娘娘大气,从不跟你计较,不然你早死了几百回了。” 齐进撇嘴,“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小心皇上怒了,先把你大卸八块了。” 徐茂也不理他,转身就走了。他跟皇上多年,还看不透皇上的心思吗? 皇上说要罚谁不罚谁,还不都是娘娘一句话,只要娘娘肯开口,又能有什么事?他在皇上身边多年,就学到一个自保方法,那就是宁可得罪皇上也不能得罪娘娘。 郭文莺正在营帐里吃饭呢,张强为了给她增加营养,特意炒了几个菜,还炖了一锅牛肉,喝着牛肉汤,就着新烙好的大饼,真是好吃的直想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这让她想起曾经在西北军中的岁月,那会儿战事吃紧,又缺衣少穿,想喝牛肉汤那得做梦的时候才有。说起来她现在的生活可比皇上要好多了,皇上喝粥,她有肉吃,才不会和他在一起吃什么鸡蛋羹呢。 正吃得高兴呢,一个御前侍卫突然跑进来,急道:“娘娘,娘娘,不好了,皇上要杀张大人了。” 郭文莺纳闷,“哪个张大人?” “就是挂印辞官的前吏部侍郎张明长,张大人啊。” 郭文莺皱眉,这好好的又闹什么幺蛾子? 她知道皇上是不会饶了张明长的,他私下匿藏自己,又跟着她出了京,这般不把圣意放在眼里,不扒了他的皮都是轻的。可最起码也该等回京之后再处置,怎么这就要动刀动刑了? 想了想,莫不是因为她刚才的态度惹得他动了怒,所以要发泄在张明长身上吗?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让人把张明长给大卸八块了。 这会儿牛肉汤也喝不下去,匆忙扔了手里的饼站起来往外走,那个侍卫也忙跟了出去,还有张强也在后面跟着。他和张明长关系不错的,怎么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等他们到了外面,校场之上已经准备了五匹马了,张明长被五花大绑的押了过来,那五匹马都是壮硕的大宛名马,看着力气就很大,想必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把人给撕开了吧。 张明长嘴被人堵着,还发出呜呜地声音,显然并不服气。不过也没人理他,几个侍卫都是皇上身边的亲卫,又哪肯丝毫留情,连踢带踹的把他给推到了校场。 他们一边给张明长松绑,一边道:“张大人,你可别怪咱们,要怪就怪你命不好,谁让你不得罪别人,偏偏得罪皇上呢。” 张明长得以解脱,忙叫道:“娘娘呢?我要见皇后娘娘。” “见娘娘?现在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几人笑着又把他绑起来,这回是绑住手脚,连着头也绑了起来,一共五条绳子,每条绳子都与一匹马相连,只要皮鞭轻轻在马背上一挥,五方一起用力,顷刻之间他就已经断成五截了。 也就是就是这时,郭文莺才赶到了,她高喝一声,“谁说天王老子也救不了,本官在这儿,看谁敢动张大人一根汗毛。” 她带着一队兵丁过来的,这军营里全都是她带的兵,皇上身份未露,别人也不知道皇上在这儿,目前整个军营依然以她为首。 她挥了挥手,直接叫人把侍卫拿下,那几个侍卫都是知道这位娘娘的脾气的,谁也不敢反抗,乖乖让人把他们抓住。一人道:“娘娘,您也体谅一下咱们,咱们也是奉命行事。” 郭文莺道:“我自知道,我去跟皇上说去,不过你们现在敢动张大人一下,我就叫人先剁了你们。” 几个侍卫虚笑,“不敢,不敢,娘娘,咱们哪儿敢啊。” 张明长有些好笑,刚才还天王老子都不行呢,这会儿看见郭文莺却好像老鼠看见猫似得。他们家大人可真是霸气啊。 郭文莺吩咐人把张明长解下来,才去见封敬亭去了。 说实在的,皇上这一招其实也是逼得她去见他啊。 这会儿徐茂还在营帐外站着呢,瞧见郭文莺,忙问道:“娘娘,人怎么样了?” 郭文莺对他点了点头,“多谢徐总管了,这个恩我郭文莺记下了。” 也幸亏他早早的来报了信,若是稍迟一点,等人被分了尸,就是想救也救不了了。 她推门进了帐,里面不只是封敬亭,还有封玉儿在,这小丫头坐在爹爹身边,头靠着他的腿,正小声的说着话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不时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所说的都是军营的趣事,还有打仗的事。这么小的孩子,又是个女娃娃,却偏偏喜欢战场,还真是和一般的孩子不一样。 封敬亭眯着眼笑着,时而宠溺的摸摸她的头,倒是一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模样。 郭文莺忽然有些不想破坏这氛围了,说起来她这母亲也做得不够称职,把封玉儿带出来,却没能好好照顾她,让她每日担惊受怕的,还要把她一个人扔在军营里。好在这孩子天性乐观,又很喜欢军营的生活,虽是日子艰苦,倒也活出乐趣来了。 封敬亭抬眼看见她,对封玉儿道:“玉儿,你先回自己住处,我跟你母亲有事说。” 封玉儿撇撇嘴,“爹爹就是偏心,每次看见娘就不理我了。” 封敬亭摸摸她的头,“你先去就是了,回头爹爹带你去打猎好不好?” 封玉儿嘟着嘴,不过还是听话的下床走了,临出门时抱了抱郭文莺,“娘,你好久没陪过我,今晚陪我睡好不好?” “好。”郭文莺对她一笑,也学着封敬亭的动作摸了摸她的头。 封玉儿走后,房间里顿时沉静下来。 郭文莺和封敬亭四目相对,两人同时脸色一沉,封敬亭冷笑道:“你倒是来得快,朕想让你多待一会儿都不肯,为了个张明长倒是这么快就来了。” 还有句话他没说,意思却表现的很明显,那就是:张明长难道比朕还重要吗?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三章 爬上 郭文莺知道他多半醋劲犯了,这男人们就是这样,自己可以左拥右抱,流连花丛,但一换到女人身上就各种不容忍了。 只是她跟张明长什么都没有,这锅还真不想背。 她道:“皇上这么说就不对了,张大人毕竟是国家栋梁,在云南平叛之时又立了大功的,皇上要杀功臣,未免难以服众。” 封敬亭冷笑,“他立这点功就能抹杀他的罪责了?” 郭文莺昂首道:“张大人救驾有功,若没有他,皇上这会儿怕还在墓穴里关着呢。不知道张大人所犯何罪?还请皇上言明了。” 封敬亭道:“他藏匿皇后,诱拐皇后出京,这罪名该当千刀万剐了。” 郭文莺道:“皇上这话不对,说张大人藏匿可有证据吗?张大人不过是被我蒙骗了,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至于诱拐之说更不通,分明是我挟持他出京的,我们娘儿俩的不安全,拉他当了壮丁。于他本身何干?要说罪,那也是我的罪,皇上要杀要剐都冲我来就是,就算五马分尸,也是分我的尸。” 封敬亭被她气得直哆嗦,一个张明长就叫她这么激动,都敢和他叫板了? 他脸上如结了一层寒冷,呼吸都要停止了,冒出的话也含着冰碴子,“郭文莺,你真当朕不敢杀你吗?” 郭文莺怔了怔,她没想到封敬亭会说出这种话,这是真打算要杀她了吗?她从十几岁就开始跟他,两人在一起十几年了,一起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这翻起脸来真是无情。只可惜这是云南,不是他的金銮殿,她也不是他想杀就能杀得了的。 她冷声道:“皇上是天子,想要杀谁都是一句话的事,皇上想要文莺的命,文莺给你就是,只是皇上不要忘了,这里不是京城,在这云南之地,也不是皇上想杀谁就杀谁的。”说完她转身就走,现在兵权在她手里,封敬亭不管想杀谁都行的,她若不许,她就动不了别人分毫。 封敬亭的火都顶到脑门子了,这个郭文莺不仅顶撞他,还不给他面子,这是混不把他当皇上了? 他喝道:“郭文莺,朕不许你走,你敢迈出半步。” 郭文莺回头,面色郑重之极,“没错,你是皇上,没人敢不听你的,我郭文莺算什么,只不过是你手上利用的棋子,你用我退瓦剌,平西南,灭倭寇,清盐务,建海运衙门,现在又要为皇上平定云南叛乱。这叛乱还未清呢,皇上这就准备过河拆桥了?有一句话叫卸磨杀驴,皇上用的很出色啊。” 封敬亭怒道:“我在说张明长的事,何曾说你了。” 郭文莺冷声道:“我倒想问皇上了,我和皇上到底是夫妻还是君臣了?若是君臣,今日恕臣不能奉旨,若是夫妻,皇上连自己妻子都不信任,你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她说完也不再理他,推门就出去了。以前他总是拿皇威压他,碍于他的身份,她每每都要低头。可这里不是京城,也不是他的金銮殿,这里的事她郭文莺说了算。 封敬亭见怎么叫她都不回头,原本愤怒的到后来却只剩下一点悲凉,如果刨去他的身份,如果他不是皇上,那他还有什么可以留下她的? 他负了她一次,现在做什么都是错的吗? 郭文莺出了营帐,见徐茂还站在门口,便道:“皇上身体不好,你好好照顾皇上,等过两日就送皇上回京吧。” 徐茂见她要走,忍不住道:“娘娘,别怪老奴多嘴,皇上是真的很记挂娘娘的,这些日子经历了生死,心态浮躁些也是在所难免,娘娘就不要跟皇上置气了。” 想到封敬亭被关到墓穴的日子,郭文莺不由轻叹一声,说到底也是因为她才来的云南,自己再矫情下去也没意思了。他终究是皇帝,难道要一次次打他脸吗? 她对徐茂道:“一会儿你让厨房炖一盅汤给皇上,就说是我吩咐的。” 徐茂欢天喜地的应了,皇后娘娘肯花功夫去哄,皇上肯定没多久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徐茂端着一盅汤进了营帐,一进门便笑起来,“皇上,这可是娘娘专门给皇上炖的,您快尝尝。” 封敬亭哼了一声,他也知道郭文莺不会炖汤的,不过嘴角还是扬了扬,她肯惦记他,是不是不再生他的气了? 徐茂看他那明明想高兴,却又强绷着的样子,不由暗自一叹,这大概就叫做“死鸭子嘴硬”吧。 军营里还有许多事,郭文莺一刻也不能闲着,不过皇上这样没事找事,就别怪她给他找点事做了。她离开营帐就直接去找路唯新,让他把军营里一些军务都向皇上禀报,又把杜旌德叫来,让他把云南各部族之间的关系纷争,以及平乱的各情况都向皇上禀报。 至于她,还是先睡一觉,等休养好了,再想想怎么对付段伟晨吧。 她躺上床,不一刻便着了,睡到半夜,突然觉得身体重重,好像被什么压住了。她好些日子都没睡过好觉了,还以为身体不好梦魇了。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心跳也跟着加速了。 迷迷糊糊睡着,好容易身子能动了,用手一摸,竟然摸到一个人的胳膊,她一惊,瞬间一点睡意也没了。 这回倒是精神了许多,眼也睁开了,不过这一睁,倒也让她吓了一跳。那是男人的手臂,男人的大腿,而这条手臂和大腿正搭在她身上,怪不得会觉得身上沉沉的,在她身边居然躺着一个男人了。 她想叫又叫不出来,这大晚上的,敢爬到她床上的男人,除了那一位还有谁? 他今天不是气呼呼地,还说要杀了她吗?这会儿居然爬上她的床,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可能,倒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去了,好容易睡一觉都不能睡得安稳。 她伸手推了推他,封敬亭好像睡死了一样,怎么也推不动。他的手和脚都沉的不行,压在身上连气都喘不匀了,低叫了两声,“皇上,皇上——” 正文 第七百三十四章 感情 封敬亭翻了个身,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竟然把她压得更紧了些。 郭文莺本来打算把他弄醒了,后来想想算了,他现在身体还没修养好,何必打扰他休息。 可到了这会儿却半点睡不着了,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思考着,想着云南的形势,也想着她和封敬亭之间的关系。帝后不和本就不是国家之福,她和封敬亭也不能永远这样下去,气过了,闹过了,她和他也要和好的。何况他肯千里迢迢来找她,已经算是变相的认错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么想着,看向他的眼神也温柔了许多,两人相遇相知,又相处这么久,经历过爱情,也逐渐有了亲情,若真让她离开他独自生活,怕是她也不愿意的。夫妻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各退一步不就好了? 这一夜她睡的并不熟,期间醒了七八回,给他盖了几次被子,也不知他是不是的故意的,一晚上竟踢了许多次被子,头一直没离开过的她的胳膊,把手臂都压得麻得动弹不得。 次日一早,她睁开眼,封敬亭已经醒了,双手枕着后脑,斜着眼笑眯眯地看着她,还没等她开口,就道:“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睡着睡着就到了这里,莫不是梓潼思念朕,深夜把朕移到这里了吗?” “不要脸”,“脸皮厚”,以前那些最好的形容词都一股脑涌现出来,郭文莺无奈地摇摇头,太正经的他都不像他了,也只有耍无赖的时候最符合他往日的风范。 她叹气,“那真是委屈皇上了,大晚上的还被人移到这里。” 她想坐起来,手脚都麻的动不了了,刚起身又摔了下去。 封敬亭道:“你也是的,做什么事都毛毛躁躁的,睡觉都能压着手脚。” 郭文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他压这她,她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封敬亭嘴里抱怨着,“你这么笨,都不会照顾自己......”却伸手帮她按摩起手脚起来。 他的手劲很大,被他掐几把果然酸麻感好了许多,郭文莺吁了口气,低声道:“昨日是我不对,不该顶撞皇上的,你大人大量,不跟我计较。” 封敬亭挑眉,“你还会跟朕道歉吗?这都要架空了朕了,还一副要跟朕算账的样子,这会儿还跟朕道歉了?” 这小心眼的,她也不过是说了两句气话而已,他还这么记仇的。 她假装惶恐,“皇上这是什么话,臣妾哪敢啊,您是一国之君,您说句话,别人都得打哆嗦。” “那你哆嗦一下给朕看看。” 郭文莺又想翻白眼了,平白无故的,她哪儿哆嗦的起来啊?不过封敬亭显然不想放过她,伸手去呵她的痒。 她是最怕痒的,被他上下挠了几下,忍不住笑出来,“皇上不要,真的好痒。”这样一来越笑声越大,倒真哆嗦起来。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倒是恢复了从前相处的气氛。郭文莺心中暗叹一声,或许这样也好,好好相处,好好在一起过下半辈子。她负气离京,到现在气也差不多没了,两人也不能总这样皱皱巴巴的,有些事该过去也就过去吧。 等过午的时候,两人才有说有笑的从营帐里出来,徐茂见两人这么和谐,不禁长吁口气,冷战了这么久了,这是终于合好了? 看来他昨晚下的那番功夫也没白费,有时候就得撒点小谎才行啊,他若不说皇后娘娘想请皇上过去,又不好意思开口,这位主子也不会大晚上巴巴地跑过去了。 这下好了,两人和好如初,风平浪静,他们这些底下人也能少担惊受怕。要知道阎王打架,倒霉的从来都是他们这些伺候的小鬼们。 刚回自己营帐,封敬亭就看到路唯新站在门口,他手里抱着许多册子,一见他便行礼道:“皇上,这是娘娘让送来的,皇上您看看。” 封敬亭皱皱眉,昨天路唯新就来找过他,磨磨唧唧说了许多繁杂琐事,听得比朝政还烦。他本来想休养几天的,被他烦的一整天头都疼,这会儿又看见他,忙道:“朕身体不适,你去跟皇后说吧。” 路唯新笑道:“这不皇上在这儿呢,哪就用得着皇后娘娘了。” 封敬亭哼一声,“朕说叫你去就去吧,难道处处都得让朕过了目才算完吗?” 路唯新忙道:“不敢,不敢,这就不打扰皇上休息了。” 眼看着他走后,齐进走了过来,低声道:“皇上,这个路唯新明显是故意难为皇上的嘛,这肯定是皇后指使的,皇上还是留点心。” 封敬亭扫了他一眼,淡淡道:“齐进,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 齐进低下头,“臣不敢,臣惶恐。” 封敬亭摆摆手让他下去,转过身回营帐去了。 齐进正要走,徐茂从后来过来,“齐大人,你消停一会儿行吗?这帝后关系刚和缓了,你又来挑事。” 齐进哼一声,“哪儿是我挑事了,娘娘势力如此大,她到云南不过才一月有余,你看这上上下下的都对她唯命是从,皇上不可不防,我也是提醒皇上一声。” 徐茂跺跺脚,道:“齐大人啊,齐大人,你也是跟娘娘在一起很多年了,娘娘什么样的人,你是真不知道吗?别人说什么也罢了,你也不信娘娘是一心为皇上的吗?” “我只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徐茂气得想踢他,什么害人之心防人之心,皇上和郭文莺那是夫妻,若处处提防了,那还有什么感情可言?他不想着缓和两人的关系也罢了,还在那儿挑拨离间的,真是欠揍的很。 若是这样的话传出去,两人之间有了芥蒂,这可如何是好? 他不放心,忙跟着进了营帐,低声道:“皇上,刚才齐大人的话您别往心里去,娘娘一心为了国家,一心为了皇上,不会对皇上有二心的。” 封敬亭低头喝了口茶,茶味有些淡,喝到嘴里却略微发点苦,他道:“朕没往心里去,这些年闲言闲语听得多了,若朕什么事都当真,也坐不得这位置了。” 正文 第七百三十五章 殷勤 郭文莺是女人,做任何事都会让人诟病,他自知道路唯新拿这些琐事来烦他是因为什么,无非是想让他瞧瞧郭文莺在这儿是如何辛苦,如何劳累的。若这点心思他都不明白,这些年也就白与郭文莺做夫妻了。 他身体本来就没什么大碍,休养了几天也好的差不多了。这几日郭文莺忙着安抚各部族的一众百姓,安抚的榜文早就贴出去,她又亲自接见了一些部族土司,倒是把势头给压下去了。 一早封敬亭就把郭文莺叫来,道:“朕这些日子身体也休养好了,就择日回京去了。” 郭文莺一呆,“皇上这就走吗?” 封敬亭点头,“事不宜迟,明日就出发就是了。” 郭文莺道:“那段伟晨呢?皇上的仇就不报了?” 这几日段伟晨还算乖觉,帮着她安抚土司,忙里忙外的甚是殷勤,也不知他打得什么主意,他这么配合一时倒也拿他无可奈何。 封敬亭笑笑,“朕在云南不算什么,回了京城才能是皇帝,就算想报仇也用不着在这儿干耗着。” 郭文莺忍不住一拍大腿,还是他想得周到,也是她,凡事都从钦差的角度出发,却忘了他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而且就算想跟段伟晨算账,也不能急在一时的,云南暂时动不了,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总要等合适的机会。 皇上要回京,所准备的一应东西都很多,封敬亭的意思是让她一起回京的,她这个钦差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云南之乱已平,也用不着她在这儿镇守,留路唯新一人也足够了。 郭文莺倒也没什么异议,她该做的都做了,其余的交给他们慢慢做就是了。只是临走之时,有件事还得办了。 见帐中齐进和徐茂都在,她道:“你们两人先下去,我有事和皇上说了。” 徐茂应了一声,倒是齐进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郭文莺皱皱眉,这个齐大人真是越发过分了,真当她是死人吗?不给他点教训,他是真不知道她的厉害。 等人都走了,郭文莺才开口道:“皇上,有件事一直没顾上跟皇上说。” 她这么郑重其事的,封敬亭不由道:“什么事?” “就是三皇子封敬安,咱们已经抓到他人了。” 封敬亭大惊,“他在哪儿?” 她低叹,“已经死了。” 本来把皇上救出来就想说这事来着,封敬安自从云南王府出来,没活过十二个时辰就断气了,路唯新一看这样,就把人找地方给埋了。后来他忙着军中的事,就把这事给忘了,郭文莺也没想起来,一直拖到两天前,他才偶然提起。 反正人已经死了,早一天跟皇上说,玩一天跟皇上说,其实也没什么分别的。 她把事情经过说完,封敬亭忍不住叹了一声,那毕竟是他的哥哥,人死了心里半点波澜都没有是不可能的。只是他这兄长作恶多端,落得这个下场也算罪有应得了。 他道:“你的意思是段伟晨把人给杀了的?” 郭文莺道:“虽没当场杀死,不过切断手脚,割掉耳鼻,比死了还难过,他能撑着十二个时辰才咽气,已经算是身体很好了。” 封敬亭点点头,“人死就死了,这一趟云南之行能除掉这个大祸患真是辛苦你了。” 郭文莺道:“这一趟云南之行危险重重,倒也让我想通了许多,什么都比不得活着重要。从前的事是我不对,惹得皇上生气,千里迢迢来云南,还陷入危险之中。” 封敬亭笑着摸了摸脸,“你知道就好,你肯认错,朕这口气也消了。说起来朕和那个什么贵人也没什么,那晚发生什么事都不记得了,那个女人究竟长什么样子,长了几个鼻子,几只眼,朕根本都想不起来。” 郭文莺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这口气也总算是顺了,两人这几日虽然相处的还算不错,但也是今日才消了心中所有芥蒂。 徐茂说得对,他们终究是夫妻,夫妻打架床头打,床尾和的,总是斗气下去也不行,所以她率先开口,解了他们的心结。 要出发回京,在这之前还有许多事要做的,郭文莺把军务都交托给了路唯新。 路唯新一听说她要走,满心的不高兴,嘴撅着都能挂上二斤油瓶了。他道:“你不是说不回京要跟我一起去天涯海角的吗?” 郭文莺正准备走,被他吓得差点栽个跟头,她慌忙左右看看,见四下没人才放了心,低声道:“祖宗,你就别闹了,生怕别人听不见还怎么的?” 张明长打翻的那缸子醋还没消化完呢,再让他打翻一缸子,所有人都得跟着倒霉。 她低声道:“我何曾跟你说过这种话?” 路唯新挠挠头,“没有吗?” 郭文莺叹气,“你出什么幺蛾子,让人听了去,可如何是好了?张明长那边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呢,你再闹这么一场,我可救不了你。” 路唯新不甘心,这一回还以为有机会了,没想到又是一场空。他一脸难过地看着道:“文莺,你走了,咱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呢?” “你且等等吧,等回了京我就想办法调你回去。” 她这么说着,却也知道此事没那么容易,封敬亭对路唯新早有怨言,又怎么可能把他拎到眼皮子底下? 路唯新却当了真,还真以为用不了多久就能回京了,只不过的之后的很多年,也只是证实了一下,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到了次日,一应马车和护送的骑兵都已经预备妥当。这回是由杜旌德护送,他隐约听人说起封敬亭的身份,便十分卖力巴结,这一回听说要护送皇上出云南境内,就自告奋勇接下这个差事。 封敬亭正好不喜欢看见路唯新呢,便顺势同意了。 一行人刚出了军营,正准备上车,忽然前面彩旗招展,似有不少人向这边而来。那队伍庞大,有上千人之多,当真是旗帜招招,威风凛凛。不时还有几声铜锣声响,若不是没有回避牌,巡视牌,还以为是哪个大人物的仪仗到了。 正文 第七百三十六章 舅家 封敬亭皱皱眉,“这是谁来了,真是好大的气派。” 郭文莺道:“怕是云南王段伟晨吧。” 这个时候段伟晨出现,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封敬亭冷哼,“总听说这个人,朕还没见过,今日倒会上一会了。” 段伟晨的人来得很快,片刻便已经到了近前,他今日穿着一身精致蟒袍,头戴紫金冠,腰配金刀,端坐马上,当真是好一副高贵模样。 他嘴角挂着吟吟笑意,对郭文莺一抱拳,“钦差大人,本王知道大人今日要回京,特来相送。” 郭文莺微笑,“多谢王爷了,王爷如此相待,真是受宠若惊。” 她嘴上这么说,脸上却半分没有受宠若惊的意思,段伟晨也只当没看见,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钦差大人......” 他一转头瞧见封敬亭,有意无意地扬扬眉,“不知这位大人是哪位?” 封敬亭骑在马上,嘴角微微扬着,一副似笑非笑地样子,“这位莫非就是云南王了?” 段伟晨一抱拳,“在下段伟晨。” 封敬亭半点没有还礼的意思,不过嘴上却道:“久仰久仰。” “不敢不敢。” 两人相视一笑,似很有一种亲切之感。 郭文莺看着他们,忽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就好像她和封敬亭初到东南,他和江太平第一次会面时,那副虚伪的样子,看得还真是让人牙疼。 封敬亭一向会做表面文章的,心里恨透了人,却半点不肯露了。这两年郭文莺难得看他装相的样子,索性在一边看着两人表演。 段伟晨跳下马,对封敬亭深深施礼,热情地与他攀谈了起来,说起云南的风土人情,特产风味,有哪些值得去的地方。又说起他和郭文莺一起在猎场如何打猎,又在马场过夜的事。本来一段惊险的经历,被他硬是歪成了香艳之事,还真是叫人头疼。 郭文莺听着忍不住皱了皱眉,前面说的那一堆都是废话,想必他重点要说的就是他和她在一起如何如何吧?这么大张旗鼓的跑到这儿,就为了讲这几句闲话吗? 转头看封敬亭,脸色隐有些变色了,显然对他所说的和郭文莺夜宿马场之事十分介怀。 不过他不提马场还好,一提马场她倒想起来了,那个马场的场主叫什么杜绾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攻破玉龙山的时候没找到杜绾的影子,在山寨里也没看见,若不是段伟晨特特提了这么一段,她都要忘了这么个人的存在了。 一个跟封敬安交往过密的人,终究是留不得的。 她笑道:“段王爷真是好记性,想必有一个叫杜绾的,王爷也记得吧。” 还没等段伟晨开口,她已经高声道:“段王爷想见大理城郊马场的场主杜绾,你们还不赶紧抓了来。” “是。” 有兵丁应了,真的往马场去了。 郭文莺笑眯眯地从马上跳下来,“多谢段王爷提醒啊,此人与叛逆交往过密,可不是什么好人。”她说着假装才想起来道:“啊,对了,那是段王爷的朋友,不知王爷可知道此人在哪儿吗?当日在马场失火,我差点被烧死,这火可来得蹊跷啊。” 被她这一插话,段伟晨话说到一半就被硬生生打断了,桃色新闻也瞬间转成了为国尽忠的危险经历,而封敬亭的脸色也明显和缓了许多。约莫也不会以为她和段伟晨有一腿吧? 段伟晨一路护送着他们前行,这一道他和封敬亭畅谈的甚是欢快,他言辞幽默,见多识广,说话极为有趣,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会讨人喜欢的人。 封敬亭暗道,若不是怀疑是他暗害了自己,没准真会对他有好感了。 他们一路出了大理境内,再往前就是官道了,走上约莫两天的路程就能出了云南,之后快马加鞭,不过一月就回北京了。 上了官道,段伟晨才准备告辞,对着封敬亭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小王与这位爷一见如故,只可惜不能有很多时间叙谈,改日到京城时拜会。” 封敬亭含笑,“那我就在京城恭候王爷了。” 段伟晨说着又对郭文莺挤挤眼,“大人可别忘了还欠段某一顿好食,这可是要叨扰的。” 郭文莺皱眉,她什么时候欠他饭了?这丫的还打算诳她一顿饭不成? 都知道段伟晨这一趟来得蹊跷,等目送他去了,她才道:“皇上可知道这人来干什么的?难道他真会进京吗?” 封敬亭道:“不知道他会不会进京了,不过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目的,左右段伟晨也不过只是霸守一方,只要他不似江太平那般有不轨之心,朕暂时是不会动他的。” 他离京时日不短,临走时把所有朝事都交给陆启方,可终究不放心,便也没在路上耽误,一路快马扬鞭赶回京城。 其实算下来出去也不过三个来月,却好像经过了很长时间,远远看见城门楼,一时间都有些恍惚。 封敬亭车马要进宫,在宫门前郭文莺却停了下来,犹豫了片刻,终道:“皇上,我多日没见舅舅和舅母,想去探望一下,在宫外小住几日。” 封玉儿听她说,也叫嚷着要跟着去,大喊着:“爹爹,我也要住舅公家。” 封敬亭眉头都皱的打结了,马上要回宫了,又去什么舅舅家?不过他好容易把郭文莺哄回来,又不想闹得不愉快,便道:“好吧,你们去卢爱卿府上住两日,两日之后再回宫吧。记着,不能超过两日了。” 郭文莺没应声,拨转马头就往长街而去了。封玉儿一看忙在后面追了上去,嘴里叫着:“娘亲等我。” 她小小年纪已经会骑马了,云南特有的矮脚马被她骑得稳稳的,在后面紧紧坠着郭文莺去了。 封敬亭看着两人背影,心里破不似滋味儿,他哄了这么久才把人给哄回来了,这居然又回娘家了。她是嫁了人的,又不是大姑娘,一天到晚往舅舅家跑算怎么回事? 不过好在人总算回了京,好过在云南那么远的地方,就当是来日方长吧。 他轻叹一声,带着人进了宫,这会儿郭文莺则带着几个护卫到了卢家府上。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七章 惊喜 这两年卢俊清身子不大好,毕竟年纪大了,精力也不挤,就住到郊外去静养去了。可这回科考案,皇上又把他给请了出来,本来他就不爱管事,再加上皇上又不在京里,这段时日真是操心操大发了。 郭文莺到卢家时,刚好卢俊清不在,上衙门里上差去了。 卢大太太今日约了几个官太太一起打马吊,在花厅里正摸着牌,连吃带碰,打得热闹呢,忽然听听下人禀报说她外甥女来了,一时之间竟没纳过闷来。 脑子闪了闪,问道:“咱们老爷又几个外甥女啊?” 旁边李太太笑起来,“哟,卢姐姐这是贵人多忘事啊,府里老爷有几个外甥女都想不起来了?”说着打出一张“白板”,“碰——” “不要。”卢大太太手里摸着牌,脑子却在不停地转着,老爷的外甥女? 听下人说是一人一马来的,她初时以为是哪个表亲呢,老爷有哪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甥女吗? 黄太太道:“说起卢大人的外甥女,那还真要属宫里那一位了,听说前一阵子身子不好到京郊别院养病去了,也不知好了没有。” 卢大太太突然手一哆嗦,摸到的那张九万掉到桌上,李太太大喜,“正缺九万呢,这就来了,十三幺,大三元,点炮赔双倍。” 她话音刚落,却见卢大太太忽然跳起来,飞快的冲出门去,也难为她裹着小脚,竟然跑得快如闪电。 房间里另三位太太傻了傻,都不知道她这突然怎么了。 李太太撇撇嘴,“不就是个外甥女吗?这着什么急,还打算赖账不成?” 还是吕阳侯夫人沉稳些,忙站起来,“咱们也去瞧瞧去,可别出什么事了。” 几人站起来往外走,这会儿大门口都炸开锅了。 郭文莺在门口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有人出来请她,从前只要往里面通报一声,就算卢俊清不在,卢大太太也必然会出来接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封玉儿本来是和她一起的,不过她觉得这丫头在宫外都玩野了,必须得送回宫好好调教调教,就让人给送回去了。封玉儿不肯走,一路哭闹着,废了好大劲儿才把她给哄走了。 其实不是郭文莺不愿带着她,只是她还有事要做,留女儿在身边也确实不方便。 封玉儿是走了,可卢府里这是怎么了?过了这许多时间都没出来一个人。心里有些好笑,她这个外甥女难不成贬值了? 就在这时,忽然府里一阵风似得冲出一个人,听到卢大太太的声音,她一边跑一边喊:“开中门,快开中门。” 郭文莺“噗嗤”笑了出来,看样子她这舅母中气十足,身体状况很好啊。 卢大太太直接冲出府,瞧见郭文莺骑在马上,笑吟吟地看着她,竟是脚上打滑,差点栽在地上。她也没想着行礼,直接开口道:“文莺,你这也太吓人了,这好不央的怎么跑这儿来了?” 在宫里时间长了,虚伪的见得多了,乍一碰上舅母这种直来直去的,郭文莺很觉好笑,不过同时也涌起一股温暖之意。也只有舅舅和舅母才会这样和她说话吧,在他们眼里她永远都只是他们的外甥女。 她翻身从马上跃下来,对一旁缩手缩脚,目瞪口呆的下人道:“中门就不必开了,我只能住个一两日,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有人给她带过马,她和卢大太太一前一后的进了府。 卢大太太看她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由道:“你这是去了哪儿了?” “我去了趟云南,刚回了京。” 卢大太太“哦”一声,反正她做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怕是出京养病之说也不是的,看她身子骨也还好,根本不像得了什么大病的。这会儿倒放了心,只要她身体好,管她干什么去了。 她想了想,又道:“你怎么今日到府里来了?皇上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的。”郭文莺说着顿了一下,“我今日来找舅舅的,他在吗?” “你舅上差去了,这大年纪了还得管着朝廷一堆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你来了就好了,赶紧跟皇上说说,把他的差事免了吧,我们两个还想回老家伺候老太太去呢。” 两人说着话已经进了二门,这会儿那三个打牌的太太也刚好从里面出来。 这些都是朝廷的诰命夫人,能上卢家大门的,有哪个能是白丁的?她们虽然有的没跟郭文莺说过话,但身为外命妇,多少也远远瞧过郭文莺一眼。瞧见皇后娘娘驾到,都吓得慌忙跪地,口称:“妾身拜见皇后娘娘。” 郭文莺随意点了点头,也没多看她们一眼,迈步就从身前走过了。 那三个人看着她的背影直咂舌,都心道,怪不得刚才卢大太太跑这么快呢,原来真是这位主子来了。只是这不年不节的,皇后主子怎么就驾临大臣府上了?这于理不合啊? 不过谁都知道这位皇后娘娘做事从不按牌理出牌,皇上都不说什么,轮不到她们嚼舌根吗?三人对视了一眼,在门口磕了头算做辞行,随后灰溜溜的走了。 郭文莺和卢大太太进了花厅,两人叙了一会儿话,她这趟云南之行是私下行事,并不宜,是以也没再提一句。只和卢大太太讨论一些琐事,尤其是卢俊清的病情,他身体不好,确实不适宜再为朝廷效力了。 从去年开始卢明玉就已经搬出府去了,卢一钰也不在府里,有时候偌大的府里只有卢大太太一个人,也难怪她觉得寂寞,时而会请一些太太到家里来打打牌,排解一下寂寞,打发下时间。 两人说了会子话,早就有下人往衙门里送信去了,过了不过半个时辰,卢俊清就回来了。 他身上还穿着官府,在厅里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这是规矩,郭文莺也没阻止他,等他拜完了,才让人给扶起来。 卢俊清回房里换了身便服,再回来时已换了一副神态。刚才那是行国礼,这会儿却是要论家礼了。 他坐在座上,有丫鬟端了茶,他也是渴极了,端着喝了两口才道:“娘娘,您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正文 第七八三十八章 废后 郭文莺吁了口气,卢大太太见他们有话要说,便借故出去了,说是今日卢明玉回来,要准备膳食去。 等她出了门,郭文莺问了几句舅舅的身体状况,卢俊清道:“到底不如从前了,皇上不在京中,忙的我跟个陀螺似的。不过现在好了,皇上回京,你也回来了,就能让我好好歇一口气了。” 他说着又道:“文莺,不是舅舅说你,你的性子该改一改了,皇上到底是皇上,你不能说走就走,一点颜面也不给他留。” 郭文莺低着头,或者在这种男权社会,别人眼中看来她和皇上置气就是大逆不道的吧。 卢俊清轻轻一叹,“舅舅也知道你受不得约束,要么就不要进宫,既然进了宫就得受得寂寞的。皇上后宫嫔妃本来就少,偶尔宠幸一二人,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何必这么较真呢。” 郭文莺知道他这是知道事情始末了,也不知是谁多嘴说的,不过以男人的眼光来看,她就是不贤,没有身为皇后的大度。身为皇后不仅不能霸着皇上不放,还得为皇上张罗选妃的事,皇上皇裔不多,这也是国家大忌。 道理谁都懂,可一到了自己身上,郭文莺自认自己做不到,他的男人凭什么要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既然不能只对他一人专一,倒不如不要了。 朝中很多大臣对皇上专宠她的事都颇有微词,还有人想把被关在京郊的太后请出来,想弹压她。经历了她出走的事后,虽然皇上尽力为她遮掩了,但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别人早晚会知道的。到时候怕又是一场暴风雨,那些平日看她不惯的,怕又要趁机掀起风波了。 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不先急着进宫,把事情安排好了再说。 她道:“舅舅说得都是,只是那宫中生活终究不适合我,我今日来找舅舅,也是有件事想请舅舅帮忙的。” 还没等她开口说什么事,卢俊清已经摆摆手,“不行,不行。” 这倒把郭文莺给说得怔住了,“什么不行?” 卢俊清道:“你想的那件事不行,你想出宫,绝对不行。” 郭文莺忍不住一叹,还是自己舅舅了解自己,她想什么他都知道了。她道:“我确实是想求舅舅这事,这一次出宫,我也想了许多,宫中生活终究不适合我,皇上虽不能让我出宫,却是可以废后的。” 卢俊清道:“胡说,好好的废什么后?你可为太子想过?太子的母亲不是皇后,你让他如何?” 郭文莺道:“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太子地位不会变,再说谁做皇帝凭自己本事,难道因为他是我儿子,就该做这天下之主了?” 人虽然都是自私的,不过从她本心来说对于帝位来说并不如何热衷,皇位最好有能者坐之,是不是她的儿子倒并不重要。 卢俊清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他越笑声越大,似是打心眼里往外透着的那么痛快。 他高声道:“文莺啊,文莺,倒今日我才是真服了你了。” 郭文莺莫名其妙,“舅舅笑什么?” 卢俊清道:“我在笑咱们俩,我对权势没什么执着之心,又向来视金钱如粪土,到了你这里也是这般想的,竟连自己儿子做不做皇帝都无所谓。也真是一对奇葩了。” 不仅是他俩,卢明玉和卢一钰也对权势没什么贪慕,他们卢家是清贵之家,遵循礼仪,还真不喜欢把持朝政,权倾朝野。否则郭文莺是皇后,太子也是出自他们家,他们卢家完全可以横着走的。不过可惜他们一家子都对权力不热衷,倒白瞎了一手好牌了。 郭文莺看他笑得那样子,也不禁笑了起来,舅舅想得开,她也想得开,那还有什么顾虑的? 她道:“我从来不认为做皇帝有多幸运,言儿开心就好,其余的也不必太在意。” 卢俊清点头,“外面那些谣言说你如何如何,依我看最大公无私的就是你了,南齐有你,当真是天下之福,社稷之福,皇上幸甚,百姓幸甚。” 郭文莺才不管谁幸甚呢,她只想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了。她与封敬亭有情,也不会离开他,只是没了皇后的身份,或许她能过得更开心吧。 她跟卢俊清商讨着如何让皇上废后,她这几年虽也是威名震震,但树敌也多,看她不顺眼的多了去了,想要皇上废后可比立后容易多了。 更何况还有陆启方呢,她若说不做皇后了,第一个拍巴掌的就是陆启方。 两人议了一会儿,都觉得找陆启方最合适,此事只需悄悄透出一点讯息,该办的陆启方定能都办成了。只是...... 卢俊清寻思一下道:“文莺,你若不做皇后,那你做什么去啊?这朝廷也是有先例的,废后要么打入冷宫,要么出家,你好好一个人,放着好日子不过,非得要去冷宫干嘛?” 郭文莺道:“那就先在庙里待段时日吧,等风头过去了,我就自由了,到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卢俊清心说,就怕她肯,皇上也不一定肯呢。他也觉外甥女这个主意太过疯狂了,但郭文莺就是郭文莺,不是天底下任何一个女人,她做什么事想必都是有分寸的吧。 郭文莺在卢家住了一天就回宫去了,事情已经办妥了也没有留下去的必要,更何况她也不想让封敬亭看出端倪。若他知道她在计划着和他解除夫妻关系,不知会不会暴跳如雷?或者也会伤心难过吧。 她回宫,最高兴的就是封玉儿和太子封言旭了,平时她陪伴他们的时间比封敬亭要多,两个孩子都很依赖她。瞧见她回来,都开心地不行。 封言旭年纪虽小,但他性格沉静,不像封敬亭那么骨子里的无赖,也不像她,有时候都觉得他活得像个小老头,早早就没了童年的乐趣,一点也不像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他对着郭文莺,也只是露出浅浅的微笑,轻声道:“母后,你回来了。” 相比较而言,封玉儿比他活泼得多,对着郭文莺又搂又抱的,甜甜叫着:“娘亲,娘亲——” 正文 第七百三十九章 手段 一个恭恭敬敬叫着“母后”,另一个喊“娘亲”,郭文莺忍不住一叹,封言旭从小就被当成继承人培养,被教的中规中矩的也难怪少有笑容了。 郭文莺一手抱着一个带他们去自己坤宁宫,有段时日没回来,坤宁宫里一切如初。红香看见她回来,立时眼泪哗哗地,一边哭一边道:“娘娘真是的,要走也不带着我,好歹留我在身边照顾啊,娘娘一个人风餐露宿的,可怎么得了啊。” 郭文莺有些好笑,伸手在她脸上刮了一下,“你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哭起鼻子来了?” 红香抹了把眼泪,“我这不心疼娘娘吗?” 郭文莺道:“什么心疼我?你这是一个人待在这里觉得没意思了吧?” 红香吐吐舌头,“确实没意思,这宫里跟坐牢似得,哪天能带我出宫一回就好了。” 郭文莺笑笑,“这个倒是很快就可以了。” 红香一时没明白,连声追问着,她也不肯说了。只让她准备些点心吃食给封玉儿和封言旭,若是出宫之后,唯一不好的怕就是不能天天和两个孩子见面了。 不过对此事她也自有主意,总归不过是见面的次数略少些,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郭文莺回宫的消息传的很快,皇宫统共就那么大,统共就那么几个嫔妃,有点风吹草动的都传的很快。不过一会儿功夫,宫里的妃嫔都知道了,云嫔和锦嫔两个想去拜见皇后,商量着拉着鸳嫔一起去。 只是鸳嫔却不怎么感兴趣,撇撇嘴道:“巴结人的事我可不愿做,皇后没召见上杆子去招什么冷脸?” 云嫔道:“我也知道皇后不待见咱们,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否则还怎么在宫里混下去?” 鸳嫔哼一声,“你想混下去还不容易,去侍寝啊,爬了皇上的床,要是能得个龙裔什么的,贵妃娘娘都有得做。” 锦嫔“切”一声,“你别在这儿酸了,你也知道咱们都人老珠黄了,年轻的时候都没得了宠爱,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念想?” 宫中嫔妃少,许多宫殿都是空着的,她们三人虽不在一起住,但每日都会见一面,平常聊聊天斗斗嘴也是常有的。 鸳嫔说是不想去拜见皇后,却也真的不敢不把郭文莺放在眼里,抻了一会儿,也不得不跟着她们一起出了门。 刚从庆林宫出来,远远便看见两个打扮花枝招展的美人往这儿而来。尤其走在最前面的,腰肢一摆一摆的,当真好比风摆荷叶,好一番风姿。 云嫔平时最长舌,咂咂嘴道:“那两人是谁啊?莫不是新入宫的夏美人和董美人?” 锦嫔道:“还能有谁啊,当然是那两个小妖精了,这宫里可是好久没有年轻女人了。”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八卦也多,三人说着话开始议论起那日夏美人落水后侍寝的事。皇上专宠皇后,已经好多年没召嫔妃侍寝了,这偶尔和别人同床一回,早就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别看过去几个月了,这些女人提起来依然禁忌有味的。 云嫔道:“你们说这夏美人究竟怎么就让皇上给看上了?” 锦嫔撇嘴道:“还能因为什么,耍的手段呗,否则皇上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要说起来那个董美人可比夏美人好看的多。” 云嫔道:“你怎么知道她耍手段了?” 锦嫔招手让她离得近些,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随后相视一笑,大有一种享受过后的快感。 鸳嫔扫了两人一眼,心说关她们屁事,一天到晚乱嚼舌根也不嫌烦得慌。不过她们到底说得什么?那天皇上怎么就肯临幸夏美人了? 郭文莺在宫中刚换上皇后正装,就听宫人禀报,说是夏美人和董美人来了,还有云嫔、锦嫔、鸳嫔三位娘娘也到了。 她是马上就要出宫的人,也懒得和这些女人多费心思,不过那个什么夏美人倒也引起她几分兴趣。谁说女人不嫉妒?英明如她也免不了俗。 让人挑起帘子,从缝隙往外瞧了一眼,红香知道她的心思,低声道:“娘娘,那个穿红的就是夏美人了。” 郭文莺微微颔首,见那夏美人约莫十六七岁年纪,身着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当真是有几分姿色的。 瞧见帘子后有人,她莲花移步来到近前,柔柔俯身,行礼,“妾身夏明菊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万福......” 郭文莺皱皱眉,这个夏美人当真无礼,她还没让人进来拜见呢,倒是在外面行开礼了? 红香冷声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多谢各宫的娘娘来请安,这就请回吧。” 云嫔三人倒没什么,她们从前来请安,十次倒有七八次是见不到人的,俯身行了礼就要退出去,倒是夏美人和董美人脸上隐有些变色,显然不能接受连皇后面都见不到。说起来她们进宫也快半年了,见过皇上的面屈指可数,可连皇后娘娘一次都没见过,也未免太夸张了。 从坤宁宫出来,董美人低声道:“妹妹,你说皇后娘娘当真如传说中的一样,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夏美人哼一声,“这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皇后的容颜。” 她说着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那一夜的xx,她珠胎暗结,已经有三个来月了。只是此事并不敢声张,想等个合适的机会再跟皇上说了。她爹爹从宫外传进消息,说让她一定要想尽办法保住这个龙胎,若一举得男,她夏家就一步登天了。 董美人嘴上说着“是”,心里对她却极为不齿,她就不信以她的姿色就会让皇上动情了,这背地里还不定做了什么。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然她早就告发去了。 郭文莺确实身体不大舒服,也不知为什么,在云南的时候便是几日几夜不睡觉,精神也很好,一回到宫里,就觉浑身别扭,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了。 红香在那儿絮絮叨叨地数落什么夏美人、董美人的,她也不怎么在意。 正文 第七百四十章 相爱 叫红香准备香汤沐浴,她简单洗了个澡就睡觉了。 红香看看外面天色,“娘娘,这还没天黑呢,你就睡啊?要是一会儿皇上来了怎么办?” 郭文莺打了个哈欠,“皇上刚回来,肯定好多事绊着呢,怎么会到这儿来?” 红香看她困得眼都睁不开了,心里暗道,她这么困乏的样子,莫不是又有了吗? 宫里好久没添了小孩子了,要是真能再生一个就好了。她喜滋滋的吩咐人去熏了安神香,好让她睡个好觉,又亲自去小厨房炖上补汤,好等娘娘睡醒的时候吃宵夜。这晚膳还没用呢,一会儿铁定得饿了。 郭文莺说躺床上,其实并不怎么睡得着,心里琢磨着回头见了封敬亭怎么提起出宫的茬,要是直愣愣地说了,他非劈了她不行。 脑子里想着事,闭着眼,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个热乎乎地身子贴了过来。 这是她的凤床,敢往这儿爬的,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她心中一动,想着他有好长时间没碰过自己了,他这么旺盛的精力想必很难受吧,也不知那啥的时候提这事行不行? 她咬着唇胡思乱想着,身子已经被他扳了过来,封敬亭的办事能力还是很强的,张嘴就对她亲了上去。 郭文莺睁了眼,深夜中都能看见那双眼睛晶晶亮着,闪着莫名的光芒。 封敬亭本来以为她会推开他,没想到她抓着他的衣袖央求,“皇上,你再亲我一下。” 他实在没想到还有这待遇了,以她的性子,给他一个大耳刮子都不用太惊吓,现在这是怎么了? 她居然又主动要求,他有点慌了,“真的?” 郭文莺点点头,撅起了嘴,圆溜溜的红唇,优美可爱。他欢欣雀跃,忙贴上去,这回感受到了,感受到她全部的温情和托赖。然后隐约的香气从她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里散发出来,和脂粉不一样,是难以描述的一种味道,即便你屏息,依旧可以在脑子里形成一片迷雾,让人血脉喷张。 自从她走后,好长一段时间没碰过她了,心里真是渴的厉害。不过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唇齿相依,关系又近了一层。真希望他们能永远这样下去,两情相悦,再没矛盾。 殿里还点着灯,只是离得远光线有些暗,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细端详了她的神情,没看见丝毫厌恶,相反的似乎还有点意乱情迷,那眼神蒙蒙然,笼着云山和雾海。 他心头窃喜,暗说多亲几回她一定会中了他的毒,从此再也摆脱不了他了,都说小别胜新婚,他忽然有了两人刚成亲时的感觉。那时候在宫外,虽是不能天天见面,可每次欢好都是那么快乐,不像后来入宫之后,却好像有了层隔膜,怎么也回不到那时的快乐时光了。 他欣喜着,把手绕到她背后,试探性地收拢,然后撅嘴凑了过去…… “亲一下。” 她眉眼弯弯,虽没有回应,那红艳艳的唇已经做好了准备。 明明是瞄准了靶心的,结果一箭出去射偏了,亲在她的嘴角。隔靴搔痒仿佛更能撩人,那种着急的感觉又来了,他仿佛是故意的,在别处流连,就是不肯射中靶心。 郭文莺被他挑拨的不耐烦,强行把他的脑袋掰正了。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嘴压着嘴的亲上去,以前总觉得他亲的太霸道,可现在却喜欢上了这霸道的感觉。他也有很久没这么霸道亲过他了。 这和浅尝即止的滋味不太一样,似乎不限于唇瓣的接触,应该还有更深入的东西可以挖掘。她又香又甜,美好的令人心痒难耐,但又不敢用力,唯恐压坏了她。 他觉得自己可能太忘情了,亲得比较不讲究,那霸道的感觉就像第一次在东南行辕的那一晚差点强了她。是啊,差一点,要不是她拼命挣扎着,以死相逼,那时候就已经成其好事了。 正忘我着,忽然听到红香的声音道:“娘娘,你是不是醒了?要不要用点宵夜?” 封敬亭这才想起来,他进来的时候走的不是殿门,而是从窗户里爬进来的,旁人可不知道他在这里了。今天也是奇怪了,走到窗户底下时,突然想起以前的事,然后鬼使神差的就爬进来了。 偷香窃玉,要的就是这个“偷”字吧。不知哪个圣人说过,这偷来得香最好,果然很有感觉啊,心痒又刺激,让他都忘了这宫里人还不知道他来了。 郭文莺也听到声音,眼神示意了一下,他恋恋不舍地分开,她的嘴唇有点肿,是他嘬出来的。这种成就竟让他有点小窃喜了。 郭文莺低声回了一句,“我不饿,一会儿饿了再说吧。” 其实她是真饿了,晚饭没吃就睡了,哪有不饿的? 不过两情相悦原来就是这样,愿意依偎着,不能忍受距离,更不愿意被打扰。 她的身体焕发绵绵的温情,靠在他怀里,亲昵地蹭了蹭,像宫里老太妃临死之前养的那只大白猫,平时那么刚毅,趾高气扬不受摆布,但偶尔给你个好脸色,能让你高兴半天。 他收紧手臂微俯下身子,把脸贴在她耳朵上,“你不饿吗?” 见她摇头,他低笑一声,便是翻身上去,“你不饿那就叫朕吃一会儿,朕觉得好饿。” 两人凑在一处好一番颠鸾倒凤,倒凤颠鸾,一时事罢,上下又是抚弄爱怜了一番,但是到底怜惜着她连日操劳,不忍她多经风雨,娇花孱弱,没有再造次,只待她抖着唇娇喘时,才渐渐歇了手。这般又是胡闹了一通,竟是在床榻上消磨了几个时辰。 到了次日一早起来,郭文莺真是饿得紧了,要不是他拦着,恨不得把床栏杆都咬上一口。这一刻折腾的恨不得死了算了,真没见他这么卖力过。从前倒也算了,可现在三十多岁年纪了,早已不年轻,也不怕把身子给玩坏了。 红香一早过来伺候,掀起帘子看见凤床前多了一双男人鞋,吓得差点惊叫出来。 郭文莺皱皱眉,这个丫头在宫里那么久还大惊小怪的,要不是她罩着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一章 参奏 她起身伺候皇上洗漱上朝,封敬亭一边穿着龙袍一边笑道:“朕晚上再来看你。” 郭文莺微笑颔首,心里却道,等到晚上的时候,他不想动手掐死她都算好的了。 陆启方的办事能力很强的,今天怕是就要拿她的事来朝议了,以封敬亭的聪明怎么可能会猜不到是她耍了什么手段? 亲自送皇上出了坤宁宫,封敬亭对她很是依依不舍的,情意绵绵的看了她几眼才转身离去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幽幽叹了一声,怕是过不了半日,宫里又不平静了。 红香看她呆呆站着,忍不住走过来,“娘娘,皇上昨晚什么时候到的,咱们怎么不知道啊?” 郭文莺横她一眼,要什么都知道了,封敬亭还怎么体会偷腥的乐趣啊?男人就是这样,什么东西好好的摆在面前不想要,偏喜欢偷偷摸摸的感觉。 她道:“你还赶紧准备些吃食,都快饿死了。” 红香应了一声,慌忙下去准备去了,心里却想,反正这种事从前皇上也没少干,倒是见怪不怪了。 封敬亭今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和郭文莺和好如初,心里美滋滋的,就是走在路上也觉得双足生风,硬是没坐御辇也是走的飞快。 本来以为今天天气好,心情好,定然是不错的一天了。可谁知刚一上朝,他就领会了一下什么叫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 太监甩着拂尘叫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他还想着能早点散了朝去陪他的亲亲好娇娇,两人在曾经约会的地方摆上一锅好肉,吃着新鲜的瓜果,享受一下午后闲暇的时光。到时美人在怀,温香暖玉,真是好一派美好景象。 可惜的是这个臆想刚维持了不过半刻钟就被人打破了,陆启方站出来,“皇上,臣有本上奏。” 封敬亭皱眉,“陆爱卿有什么事?” 这个陆启方已经很少在朝堂上奏事,平时都是看热闹居多,今天这是什么事还劳他大驾了? 陆启方轻叹一声,他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得把皇上气死,不过该气就得气,谁叫他答应了郭文莺了呢。 他咳嗽一声,故作虚弱状,“皇上,臣老了,身体也不支,怕也不能多为皇上排忧解难了。” 封敬亭哼一声,丞相莫不是想告老吗?他肯那么容易就放弃丞相的权力? 陆启方笑道:“老臣还能勉强做上几年,只是有件事大为烦恼,想请教皇上。” 封敬亭道:“你有事尽管说来就是。” 陆启方道:“就是臣想问问皇上,王子犯法是不是与庶民同罪啊?” 封敬亭一时也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心里还想着莫不是哪个皇亲国戚犯了法撞在他手里了?按说这种事应该给他做主的,便道:“正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不会因为此人身份高就姑息的。到底是谁,爱卿尽管说来就是。” 陆启方点点头,撩袍跪在地上,一脸正色道:“启禀皇上,臣参奏一人,此人罪大恶极,就是坤宁宫的皇后娘娘。” 封敬亭一呆,先前话已经说的满了,这会儿再出声斥责似乎也不合适,只好强忍着怒气,“你参奏皇后什么?” 陆启方昂首道:“皇后娘娘私自出宫此罪一,搅闹科场此罪二,怂恿举子造反此罪三。此事礼部侍郎张明长和翰林院庶吉士李玉都能作证。” 证据和罪名都是郭文莺交给他的,他只是照本宣科的说出来了,要不是她自己说了,他还真不知道她做了那么多事,前一阵闹得京城人心惶惶的人也是她了。 封敬亭听得眉头皱的死紧,张明长回京之后,又重新领了礼部侍郎的印信,皇上看在郭文莺的份上饶了他这一遭,还让他官复原职这也算是对得起他了。至于李玉也在翰林院任了职,这都是昨天的事,昨天皇上刚给册封了,没想到今天他们就出面作证告发郭文莺了? 他冷声道:“皇后之事岂容你胡言乱语了?陆爱卿,朕敬重你是有功之人,辅佐朕许多载,朕给你几分颜面,你居然敢诋毁皇后。” 陆启方道:“臣不敢,臣怎么敢诋毁皇后,臣所说句句属实,皇上若不信可招张明长和李玉前来,或者交由三法司会审。” 封敬亭听着脸都绿了,交三法司?只有朝廷重犯才会交三法司,再怎么说那也是皇后,是他的发妻,陆启方到底跟皇后有多大的仇,要这么整她? 他刚想说什么,卢俊清站出来道:“启禀皇上,臣有罪,臣没有教好外甥女,让她愧对皇上宠爱,臣有罪啊,臣愧对先帝啊。” 他说着老泪纵横,竟是嚎啕大哭,只这一句“臣有罪”,就妥妥把郭文莺的罪给认了。 路怀东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心说这些人都怎么了?好好的给郭文莺定什么罪?这回皇后出宫,外边人都知道是去京郊养病去了,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抹和过去了,怎么还这么大张旗鼓的揭出来了? 他想站出来据理力争,刚动了动身子,袖子却被人给拽住了。他一转头,却见楚唐对他挤眉弄眼的。 他一怔,整个朝堂上,敢拽他袖子的也就是楚唐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不让他开口吗? 他到底也不是笨人,心想卢俊清是郭文莺的亲舅舅,那是最疼她的,他都能站出来指认,莫不是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那我还是看着好了。 这么想着,便也不再动,只瞪大眼睛,一会儿看看陆启方,一会儿看看卢俊清,眼睛转来转去的都快不够用了。 他在这儿忙活的不行,封敬亭坐在龙椅上却也气得不行,先前是生陆启方的气,觉得他多事,后来又气卢俊清,这人就算平日铁面无私的厉害,也不至于把自己最疼爱的外甥女也豁出去吧? 不过到了后来众人铄口一词都说郭文莺有罪,他也多少琢磨出点味儿味儿来了。 郭文莺是什么人,她能在战场上披荆斩棘,挥洒自如,朝堂上这些人又怎么可能摆不平呢?她想让这些人不追究就能让他们不追求,反过来说,她想让他们追求,也就能让他们追究。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一章 退朝 他冷哼一声,“众位爱卿如此说,这到底想如何?” 陆启方叩首,“臣奏请皇上废后。” 此言一出真是惊涛骇浪,就连封敬亭都没想到这些人会这么说。 废后?自古皇帝废后都是大忌,陆启方本来就对郭文莺做皇后有微词,可就算这样也不至于废后吧? 他暴怒,“这是朕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们来置喙,退朝。” 他起身就走,留下满朝文武百官大眼瞪小眼。 太监高喊一声:“退朝——” 这些文武百官这才晃过神来,一个个走出去。 到了殿外,路怀东一个箭步到了陆启方身边,扯着他的袖子,“老陆,你说,你说,你到底想怎么着?” 陆启方扯了几下没扯开,“什么想怎么着?” “郭文莺,好不央的你又招惹她干什么?” 楚唐也从后面过来,低声道:“你们也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陆启方冲他摆摆手,“楚唐,这可跟你无关。” 楚唐哼一声,“我还懒得管你的闲事的。” 他们几个多年的交情,说话也没顾忌,不像对别的官员还称呼官称,楚唐被直呼其名也不生气,甩甩袖子就走了。反正也不关他的事,他才不瞎操这心呢。 路怀东和郭文莺好,依旧拉着陆启方不依不饶,让他非得说出个子丑寅某来。 陆启方道:“你想让我说什么?” “当然是文莺,废后的事你都说得出口,你是越发豁的出去了,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陆启方哼道:“这是文莺自己的意思,又不是我想做的。” 路怀东不依,“你这老小子,早憋着这门心思好久了,还说是她的意思,你老实说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陆启方叹道:“实话与你说,要说没私心那是不可能的,对此事我也有私心,我年纪大了,这两年身子越发不济,等我退下去,朝廷连个合适的能撑起场面的接班人都没有。张明长、卢明玉、卢一钰这几人倒是不错的,可他们到底年轻,人气不足,怕是很难号令群臣,其余的要么老,要么病,要么就是没这个心思的。思来想去,只有郭文莺最合适了,她入朝为官,实在是比做什么皇后强多了。” 路怀东真没想到他居然存了这个意思,不过他还是不赞同废后的,入朝为官什么的,也只是说说罢了。说到底陆启方还是怕郭文莺将来有一天垂帘听政了,做了官什么的,就算能左右朝政,但也不是专权。 他撇嘴道:“你得了吧,文莺不做皇后了,那谁做皇后?太子的生母不是皇后,难道要皇上另立新后吗?” 陆启方笑笑,“皇上会不会重新立后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了的了,要么你来做这个右相,你要做不了就别管这个闲事。” 路怀东哼一声,“也不知道那丫头到底怎么想的,生生就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陆启方哈哈一笑,“她若跟别的女人一样了,就干不出那些个大事了。依我看她也当得起一个‘雄’字,云南叛乱多年,去了几任钦差都没平了叛,结果她一去,不过短短一两月就把云南掀翻了天,那些部族土司一提起她的名字都怕的要死呢。看来十年八载之内也不会再生出什么事端了。” 路怀东斜他一眼,这老家伙足不出户的,倒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了。耳报神也灵通,这天下也不知有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得了,他也懒得管了,折腾成什么样随他们去吧。不过他就不信郭文莺会任他摆布,什么做首辅大臣?那也不过他一厢情愿罢了。在他陆启方眼里,国家社稷,江山稳固比什么都重要,哪管别人夫妻的死活? 这叫看热闹的不嫌热闹的,生生要把人家夫妻俩给搅和了。 至于郭文莺,那个女人从来就没让人懂过。 唉,不管了,不管了啊! 他自是不知道郭文莺心里想什么,对于一个有着现代自由灵魂的人来说,在宫中的生活就好像被拘禁一样,无异于坐牢的。现在封玉儿和封言都大了,也不需要她每天跟在屁股后面照顾,当初之所以进宫就是为了这两个孩子,现在她想去过她自由自在的生活去了。 所以即便她对封敬亭和她感情,她也不愿再委屈自己,尤其是这一次出了一趟宫,更不想留在这封闭的空间了。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想出宫,还得得到皇上的允许。 这一整天郭文莺都有些心神不宁的,她捅了个大篓子出来,想必皇上都快要气疯了吧。 红香看她在原地转悠来转悠去,轻叹道:“娘娘,你这又做了什么事了?”有一句话叫“做贼心虚”说的就是现在的她吧。 郭文莺哼一声,“我能做什么?我好好的怎么可能做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话音刚落,就听殿外有人道:“朕也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了?” 那是封敬亭的声音,郭文莺哆嗦了一下手,随后忙站起来,脸上挂着最甜蜜的笑。 “皇上在说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 封敬亭迈步进来,就看到一张灿烂好像三月春花的笑脸,这张脸真是好看又甜美。他有一霎那的晃神,难道是自己想错了?这件事不是她和陆启方合谋的? 他强压着心中怒火坐到椅上,郭文莺识趣的给他倒了杯茶,柔声道:“皇上今日上朝可是遇上什么事了?怎的脸色这么难看?” 封敬亭扫她一眼,一字一顿道:“确实遇上一件让朕恼火的事。” 郭文莺假装不懂,“是什么事啊?” “有人要废后。” 他说着双目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脸,到底要瞧瞧能从她这儿看到什么端倪。 不过郭文莺一向沉稳的很,便是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也丝毫不露。 她有些惊讶,“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废什么后啊?” 封敬亭哼一声,“朕也想知道,这好端端的废什么后。这满朝文武都好像中了邪了,一个个都要跟你过不去,皇后这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 正文 第七百四十二章 镯子 郭文莺嘘嘘一笑,“这不是这几年干的事太大了,不免招人非议,逮个机会就恨不得把我拉下来。” 想到两人昨晚的缠绵,又看看她现在的脸,真不愿相信这丫头算计他。 本来想还想着下朝之后和她一起吃饭,这会儿真是半点胃口也没了,哼哼两声,转身就走了。 郭文莺轻嘘口气,她也不知这一关是不是躲过了,真要惹恼了皇上,别弄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出宫不成自己还落得个惨不忍睹的下场。 封敬亭心中憋着一肚子火,从坤宁宫出来也不知道去哪里,想想自己这些年,除了处理朝政就是处理朝政,闲暇时就和郭文莺在一起,虽也度过了几年美好时光,可怎么就到了现在的地步了? 想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夏贵人,若不是因为她,他和郭文莺也不会闹得不可开交,她不会出走,也不会现在又闹什么废后了。 夏贵人,夏贵人?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了。 他正走着,忽然前面一个女子远远走过来,她走得很急,一边走一边低着头,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嘴里还叫着:“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他是皇帝,对宫里的人大多不怎么在意,也没注意,径直往前走去。 那女子瞧见他,忙跪下请安,“臣妾叩见皇上。” 封敬亭随意点点头,正要走,那女子却突然拽住他,“皇上,难道皇上不认识臣妾了?” 封敬亭确实想不起来了,宫里女人那么多,能让他记起来的实在没几个。 他道:“你是谁?” 那女子面带凄然之色,“皇上,臣妾是夏贵人啊,难道皇上真不记得了?” 封敬亭这才想起几月前确实进宫了两个美人,都封了贵人,这夏贵人还跟自己***好,刚才还想起她的人,只是她就长这样吗? 听她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向她细望了几眼,见她神态天真、娇憨顽皮、双颊晕红,年纪虽幼,却又容色清丽、气度高雅,当真比画里走下来的还要好看。 只是美则美矣,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或者灵气这东西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这世上也没哪个女人能让他第一眼看见就觉喜欢吧。 毕竟有过一夜春恩,多少还有给了她一个好脸,淡淡道:“你且起来吧,在宫中有什么需要,就跟徐茂说就是了。”他说着又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夏贵人抿嘴一笑,“是臣妾的镯子掉了,所以就四处寻寻,这是臣妾刚进宫时皇上赏赐的,所以特别珍惜。” 封敬亭可不记得自己赏赐过她什么镯子,不过想想也可能是两个美人进宫之时,按宫制赏下的。此事该是徐茂办的,他也并不知情。 对这位贵人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抬步要走,夏贵人却不肯放开,低声道:“皇上,臣妾有件事要跟皇上回奏。” “什么事?” “皇上,皇上,臣妾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了。” 封敬亭一怔,本来有孩子应该是很开心的事,可不知为何却突然心中一凉,原本他就和郭文莺有误会,若被她知道夏贵人怀孕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冷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夏贵人眼含眼泪,“皇上,你在怀疑这孩子不是你的吗?这就是那一夜春恩所致,皇上,这是你的亲身骨肉啊。” 封敬亭道:“既然怀了,生出来就是了,你这般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夏贵人轻手拭泪,越发显得令人怜惜,她哭泣道:“皇上,皇上,臣妾是怕这孩子被人所害。” 封敬亭皱皱眉,“谁会害你。” 夏贵人道:“昨日臣妾回住处的时候,被人推了一把,孩子差点没掉。” 封敬亭眉头皱的更紧,“什么人推你?” “臣妾也不知啊,一闪神的功夫那人就消失不见了。”她说着眼泪啪啪往下掉,显得可怜无比,“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真的想保住这个孩子啊。” 封敬亭不知道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那夜发生的事他都记不清楚了,到底有没有和夏贵人发生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只隐约记得那天喝多了酒,然后醒来时就在夏贵人床上了,这么容易就有了孩子了? 那一夜发生的事并未让敬事房记档,也怪不得她会这么诚惶诚恐的怕皇上不认,又草木皆兵的以为别人会害她了。 他道:“你不用担心,朕让徐茂来照顾你,一切都没事的,孩子也会好好生下来。” “多谢皇上。”她叩首,姿态极为谦恭,又温柔多情,那模样倒也真惹人怜惜。 封敬亭叹息一声,想到这事也不怪她,便道:“你跪安吧,好好照料身体,等过几日朕去看你。” 夏贵人大喜,“多谢皇上。”她深深叩首,跪地时把你一个镯子拢在裙摆下。突然惊叫一声,“啊,我的镯子,我的镯子找到了。” 她轻轻拿起来,对着封敬亭展颜一笑,“皇上,臣妾有个请求,能不能把这镯子给臣妾戴上。” 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对着他笑着,娇嫩的声音祈求着,是个男人都应该动容的。封敬亭伸了伸手,犹豫了一下,终于也没结过她的镯子,只道:“镯子既然找到了,你就回去了,要是没什么事也不要到处走动。” “是,皇上。”夏贵人仰着脸笑,那笑容纯净之极。 等封敬亭转身走了,她脸上表情瞬间一变,露出一抹狰狞之色。别人都说这皇宫进不得,都说后宫皇后专宠有多厉害。她就不相信了,只要下足了功夫,就不信皇上不会对她动了心思。 摸着那个镯子回自己宫里,她精心计划了今天这场偶遇,本来就是想让他对她心生怜惜的,目前看来功效不是很大。不过也不算完全没有成效,至少让皇上知道她怀有身孕了。她爹说此事还不能声张,依她看这种事就必须要让皇上知道,并且越快越好。 皇后不是想出宫吗?她想要废后,她就让她爹想办法助上一臂之力,到时候她不在宫中,这后宫之内岂不由她说了算? 咬了咬牙,脸上狰狞之意更浓了,她进这后宫本就为了荣华富贵而来,又岂会让人破坏了去?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三章 干爹 这个宫里从来就没什么秘密的,夏贵人有孕的消息以飞快的速度在宫中传播着,不过半天功夫许多人就知道了,也只有郭文莺还被蒙在鼓里。 傍晚的时候徐茂来请懿旨,说夏贵人有孕,看如何安置,她才知道有这件事。 皇上本就子嗣不多,这宫里很久没有喜事了,好容易又添了这么件喜事,本来应该是要庆贺一番的。 郭文莺听着心里却不大是滋味儿,她是现代人,真接受不了这种三妻四妾的事,作为大老婆,小妾怀了孕,她就得表现的大度一些,含笑着抚慰,还得给小妾打理好一切,她是实在没有这番风度的。 好在她马上就要离开这地方了,只要走了,管他宠幸谁,管他和谁生孩子,都跟她无关了。 跟徐茂说一切都按宫规办,就挥手让他退下。 徐茂却笑道:“娘娘,按照规矩,娘娘也该赏赐下去的。” 郭文莺道:“”本宫赏什么? “这就看娘娘自己的意思,您想赏什么就赏什么了。” 郭文莺睃了他一眼,“那就把你赏给她吧。” 她从来就不是贤良淑德的,也懒得装什么贤良的样子,至于赏什么,她赏夏贵人把刀,她肯受吗? 徐茂笑道:“娘娘真会开玩笑,老奴怎么能赏了她?” 郭文莺瞪他一眼,也不说话,徐茂却好像突然会意,忙道:“娘娘放心,老奴一定看好了夏贵人,不让她惹事。” 郭文莺心说,她哪儿是这个意思啊,不过既然他说出来了,就随他去吧,反正他是大总管,宫里不管谁出了事都少不了他的责任。 宫里的赏赐送到夏贵人的延庭宫,夏贵人看着这一件件珠宝玉器,真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她问徐茂道:“大总管,这都是皇上赏赐的?” 徐茂笑道:“贵人说笑了,皇上事忙的很,怎么有时间为贵人挑选赏赐,这都是按宫例,老奴亲自挑选的,” 夏贵人心里隐隐有些失望,不过看那些东西还算贵重,倒也没说什么。她一个小小贵人,又新入宫,实在不宜脾气太大的,且忍了这一回,等孩子生下来她就母凭子贵了。 徐茂看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心中暗道,宫里女人进来的也不少,像这一位这么有心计的也不多见。可比从前的贤妃和贵妃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了。 在他看来能把皇上搞定,又顺利怀孕的,就一定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她就算怀了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未可知呢。这宫中看似平静,其中之波涛汹涌那是想都想不到的。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是死是活,是好是坏,那可不是他能管的。 夏贵人含笑着亲自把徐茂送出去,其间都表现的既恭顺又低调,等徐茂的背影消失在延庭宫的大门。她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消失,对身后的侍女喝道:“不是说我母亲很快就到吗?怎么还没来?” 那宫女是从宫外家中带来的,正是她的心腹,名叫坠儿,闻言左右看看,低声道:“宫中女眷有身孕,只要去报备一声,就可以请主母进宫的,昨天奴婢就安排好了,这会儿应该快来了。” 夏贵人哼一声,“那你还不赶紧去看看。”她想知道她爹那边到底有什么指示没有。 坠儿慌忙退下去,去不多时,当真领了两个女人进来,在前面一个四十上下,正是夏贵人的母亲袁氏,在她身后还有一人,穿着女人的衣服,可走路姿势却颇为怪异。她一直低着头,也看不出长什么样子,但行为举止之间却像极了男人。 夏贵人一见母亲大喜过望,忙迎过去,“娘,你可算来了。” 袁氏拉着她的手,未语泪先流,“贵人啊,这么久没看见你,你在宫中可好吗?” 到底是自己母亲,夏贵人也眼含眼泪,低声道:“好,娘,你好吗?爹爹对你好吗?” 她自进宫以来,步步为营,心机用尽,早就不是当日那个只会围在母亲身边撒娇的小女孩了。 两人手拉手,真是有说不完的话,正聊着呢,那旁边一直低着头的侍女突然抬起头,冷声道:“哭什么哭,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 夏贵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楚那人的脸,不由低叫一声,“干爹,你怎么进宫来了?” 袁一搏哼一声,“要不是你做的好事,我怎么会冒险进宫来。” 夏贵人不解,“干爹,我做错了什么?反正早晚也得说出去,现在说还以后说有什么分别。” 袁一搏冷冷一笑,“还以为你聪明,没想到笨的这么出奇。那位皇后娘娘不是简单的人,她马上就要出宫了,你等几天就是了,等她出了宫,再揭了这件事,到时候自有你的好处。现在说出去,到时候出什么漏子,你担得起吗?” 夏贵人道:“那又怎样?我见她宫中多年也没什么建树。” 袁一搏道:“宫中?她的心愿不在宫里,所以才对宫中之事过问不多,你瞧瞧她做过的事哪一件不是心思缜密,见效极快。前些日子那件科考案子,我计划了那么久,就想借科考赚笔大钱,却被她给一手破坏,最后钱没赚到,还搭进去许多人。也就是我隐藏的深,才没被人查出来。这样的人,你还敢招惹她不成?” 他说着顿了一下,夏贵人领会,对袁氏道:“娘,你先出去,我和干爹还有话说。” 袁氏点点头,她一个妇道人家本来就插不上话,能跟女儿见一面就很好了。自从女儿进了宫之后,她家老爷明显对她好了许多,现在女儿又有了身孕,前途更是无可限量,她这个当娘的看着也开心。 等袁氏躲避出去,室内只有他们两人,袁一搏才开口道:“你做事这么不谨慎,如何能当大事?可别忘了你肚里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来得。” 夏贵人咬咬牙,那孩子是她想要的吗?还不是他的阴谋所致。 她原先只是想利用他往上爬,没想到这件事却成了终生的把柄,怕是到死她都甩不开这个人了。 正文 第七百四十四章 成全 这人先是以一副恩人的姿态出现,救了她和娘的命,后来又通过各种关系把她送进宫。不然以她一个户部四品官员的女儿,有什么资格成为新进入宫的美人之一? 这个人虽不在朝中做官,但所交往的权贵之人却极多,更与很多朝中大官都是朋友。她总有种感觉,自己不过是干爹手里的一个棋子,不过她心甘情愿成为棋子。也只有这个干爹才能让她做成人上人,成为这后宫之主。 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皇上的亲生儿子,那又怎么样?她没爱过皇上,她所喜欢的只有她的寻哥哥,那孩子也寻哥哥的。那日皇上宠幸,两人之间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只不过皇上服了药什么都记不得了,便借了这个机会,让他以为和自己有了***好。 后来皇上出宫,她就和寻哥哥在一起,还珠胎暗结了。若不是干爹帮她掩饰,现在也不会一点讯息也漏不出。 她知道自己甩不脱袁一搏,只能乖乖地被他控制,此刻被她骂着,也不敢回半句嘴。 袁一搏数落了她几句,却并不觉出够了气,他之所以选中她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够聪明,也够心狠,没想到女人再聪明也是短视,试问天底下真能比得过郭文莺的还真没几人。 那个女人,得尽快把她挤兑走了才好了。 嘱咐了夏贵人几句让她不可轻举妄动,他才出了延庭宫,带着袁氏一起准备离开。 袁氏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道:“袁大哥,颖儿没事吧?” 袁一搏哼一声,“她现在是没事,不过以后就不一定了。” 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他把她弄进宫是为了帮他的,没想到她居然和一个侍卫好上了。不过这样也好,有了孩子更方便他们行事,只要这个孩子出生,皇上能认下这个孩子,那他们就算成功了大半了。 连续几天封敬亭的心情真是差到极点,在朝堂上,众官员异口同声,都嚷嚷着要废后,有关废后的奏折都堆得龙书案连放杯茶的地方都没了。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少数的几个官员提起这事,到了后来越来越离谱,几乎京城所有的大小官员都参与其中,倡导废后的呼声很高。 这让封敬亭郁闷之极,差点忍不住跑到郭文莺的坤宁宫,问问她究竟,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居然弄得全天下人都要跟她过不去? 本来他觉得是她想出宫,在背后搞得鬼,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太像,她有这么大的能力弄得整个朝堂都跟她过不去? 原地转了几圈,低喝道:“来人——” 徐茂忙进来,“皇上有什么吩咐。” 封敬亭道:“去把陆启方叫了来。” “是,皇上。”徐茂摇着头走出去,琢磨着要不要去跟郭文莺送个信儿,看皇上的意思好像是有决断了。 陆启方来得很快,他本来就没出宫,没过多一会儿就到了。等叙了君臣之礼,对封敬亭笑道:“皇上,最近朝中烦事太多,臣也是有心无力了。” 封敬亭哼一声,“陆大人老当益壮,朕看能耐的很啊。” 陆启方嘿嘿一笑,“皇上说的是,臣还能再干两年,但也就是两年了。”说着又道:“不知皇上找臣来有什么事?” 封敬亭从书案上拿起一本奏折,“你倒说说看,这事怎么办?” 陆启方看看书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折,也有些咂舌,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成为这样,本来此事确实是他计划的,但也就联络了几个人帮着助助威而已,这怎么捣鼓的这么多人逼着皇上做决定了? 想当初郭文莺刚被拆穿女人身份的时候,似乎也没这么多人站出来吧? 他道:“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 封敬亭道:“朕也是想了许久,文莺确实不喜欢留在宫里,索性让她去宫外住几天得了。”他说着顿了一下,又道:“陆大人,你身为首辅大臣,能不能不弄出这么多事来?” 他们多年的交情,说话自然直了一点,陆启方叹道:“皇上,皇后娘娘确实不喜欢在宫里,皇上成全她就是了。又不是以后做不成夫妻,最多只是换个地方罢了,依臣看,去宫外住几日确实不错,但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封敬亭冷哼,“那你说要如何?” “按臣的意思,索性就拟了废后诏书。” “不行,朕绝不废后。” 陆启方知道他肯定没那么容易答应,笑道:“那就让娘娘出家去了,唐朝有个杨贵妃,出了家便是方外之人,了却了前尘往事,之后都可以从儿媳妇变成公公了。娘娘出家之后,便也不是皇后了,过一两个月再还俗就是了。” 封敬亭冷着脸不说话,还俗之后他要想再立皇后可就更不容易了。 陆启方又道:“臣也知道皇上的意思,臣倒是有个主意,皇上还可以像先前一样,召娘娘入朝为官,就算没有皇后的名分,但娘娘依然可以留在皇上身边,这不也是皆大欢喜的事吗?” 封敬亭有些犹豫了,想到以前和郭文莺在宫外相处的日子,似乎真的比宫内更快乐一些,既然她这么不喜欢宫内的生活,成全了她,也可以平息这场纷争,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两人之间没了夫妻名分,总觉得怪怪的,就好像他被人抛弃了一样。这要万一前脚出了宫,后脚就跟别人跑了,这让他怎么办? 陆启方看他神色,就知道皇上有些被说动了,便趁热打铁道:“皇上,这事原也不难的,当年皇上和娘娘也是有婚书的,那婚书还是宁老王爷在世时定下的,就算不是皇后,还有那一纸婚书约束。” 封敬亭一想也是,他不提,他都忘了还有这么回事了,有那婚约在,看她还能跑到哪儿去。 赶紧把徐茂叫来,让他去找找那纸婚约到底放到哪儿去了。 不一会儿,徐茂就把那婚约找了来,封敬亭看了看,上面都有他和郭文莺的亲笔签名。 他不由笑起来,“有了这个,就不怕了。” 陆启方道:“这么说,皇上下定决心了?” 正文 第七百四十五章 出家 封敬亭点头,“朕在去云南之前就想过是不是对她过去控制了,限制了她的自由,许多她喜欢的事都不能让她做。既然她想出去,那就出去吧,只要她开心,不会离开朕的身边就好了。” 陆启方暗自撇嘴,怕是皇上一辈子也不可能放开郭文莺了。他是看着两人成长起来的,一路看着他们打打闹闹,又恩恩爱爱,有时争吵不断,有时又甜蜜的不行,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就是两人怕是这辈子都分不开了。 朝堂上闹得乱七八糟的,为了稳定朝局,不过两日封敬亭就下了旨,鉴于皇后之罪,数罪并罚,让她择日出宫,带发修行。 旨意很快下达到坤宁宫,郭文莺倒也痛快的接了旨,本来就是她的心愿,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到了出宫这一日,宫中的几位嫔妃和各司女官都来相送,毕竟是皇后犯错出宫,总要顾些体面的。 郭文莺什么也没带,就是宫女也只带了红香一个,她这回出去也不想再回来了,什么都不拿倒也干干净净。 当初她嫁进宫中,带来了许多的嫁妆的,这些身外之物本来可以不用,不过为了以后生活考虑,便把其中的一部分交给徐茂,让他提前找人送出宫去。所以众人看她时,倒也真是干干净净的。 有人不免唏嘘,低声道:“这世事多变,没想到有一天皇后也会被送出宫。” “就是啊,平时受尽宠爱,又生了太子,怎的就发生了这种事了?” “是啊,是啊。” 还有那落井下石的,酸溜溜道:“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现在报应来了,也是活该了。” 郭文莺听着这话,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这些女人也就是在宫里无聊的时间长了,都闲的。 红香却听不下去,撇嘴道:“小姐,这些人真是忘恩负义,从前小姐对她们多好啊,对宫人惩罚也不严格,现在居然说出这种话,一点也不念着小姐的恩德。” 郭文莺摆摆手,“算了,随她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吧。” 她也没跟那些嫔妃、女官们寒暄什么,带着红香直接去了西二所去看了太子封言和公主封玉儿,她这趟出宫虽然也不会太久,但可能至少有一两个月见不到他们了。临走之时总要看看两个孩子才放心。 他们还小,自然不知道里面的弯弯绕,还以为母后得罪父皇,真的被贬出宫,他们以后再也看不见母后了。两人心中担忧,自是哭得肝肠寸断的,郭文莺废了好大劲儿,连下保证最多一个月就能看见她,两人才逐渐止住了眼泪。 虽是不哭了,可四只眼睛都肿的跟桃子似的,封玉儿更是道:“娘亲,就一言为定,娘要是一月之后不回来看我们,我们就都出宫跟娘一起出家去。” 她不知道出家是什么,却说得一本正经的,让郭文莺很是好笑。 她道:“好,娘肯定遵守就是了。” 三人说着话,忽然转过头,却见封敬亭背手站在一边,他的神情看似有些淡然,但紧握的双手却显出此刻心情也是激动的。 他看了郭文莺一眼,假装不在意道:“你想回来看孩子,随时都可以,也不用一月之限什么的。” 郭文莺叹口气,“那就多谢皇上了。”不管怎样,这事他能应了,她对他还是感激的,两人刚和好了几天,又出现夏贵人怀孕的事,不免感情又冷了下来,到了今日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 不过他临走之时能来送送她,也算是念旧了。 她低声道:“我不在宫里,还请皇上多照顾太子和公主,臣妾在这里谢谢皇上了。” 封敬亭哼一声,“朕自己的亲生骨肉,还用得着你来谢吗?朕自然会照顾好他们。” 郭文莺笑笑,有他这句话,便也安心了。 从宫中出来,已是下午时分了,在西二所耽误的时间太长,又被封敬亭留了一会儿,等用过午膳才从宫中坐车出来。 封敬亭显然对她有百般不舍,跟她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恋恋不舍的送她出了宫。 皇上亲自送出的宫,她这戴罪之身,也算戴的天下无敌了。或者他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别人,她郭文莺虽然出了宫,但也绝不是失宠。 出家的地方是在京郊的尼姑庵,这地方是陆启方给选的,郭文莺喜欢清静的地方,所以这尼姑庵便选了个异常偏僻的,很小的一间庵堂,里面院子也很小,只住着十几个尼姑。 这里的主持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长得一脸严肃,不过待人却还不错,为她安排了一个内室,还专门找了个小尼姑一起伺候她。 郭文莺这一生住过的地方很多,连大牢都待过,对于这里的简陋也没什么微词,尤其是这里虽偏僻,但环境十分雅致,景色宜人,房舍器具也比较一般的庵堂精致的多。 她的房间应该也是被人提前打理布置过的,里面一应用具齐全,虽不比宫中奢华,倒也别致的很,许多东西一看就是新的。 郭文莺知道这多半是皇上吩咐过的,心里多少对他也有些感激,他明明知道这件事背后少不了她的身影,还肯纵容她出宫,也算对她不错了。只是她出了宫,想必他就能更肆无忌惮的宠幸后妃,也可大开后宫,过他左拥右抱的帝王生活了吧? 庵堂里的生活是很简单的,每天念念经,在院中坐一坐,后院还有一大片菜地和花圃,种种菜,养养花,闲事看看日出日落,吃得虽清淡,但口味极好,在这里住了不过七八日,她竟然胖了许多。 揽镜自照,好像皮肤也变好了,变得越发的容光焕发。看来离开了那纷乱的环境,心情好了,自然身体各方面都得到了调养,这日子越过越有滋味儿了。 相比较她的自在得意,封敬亭的日子却过得并不好。 自他回京之后卢俊清就递了致仕折子,郭文莺出宫之后,更是连续上奏要回乡养病。 正文 第七百四十五章 内阁 卢俊清本来身子就不大好,封敬亭留了他两回也知留不住,便也准了。 卢俊清走后,陆启方就病倒了,他六十岁的人了,本来身子也不怎么好,晚上在花园里让风嗖了一下,就病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自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这样的年纪,本就比不上年轻人,这一病便起不来床,连续一月都没上朝了。 一个当朝首辅大臣,一个礼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这两人都走了,朝政便一时无人料理了,封敬亭整天忙得团团转,连喝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了。他本来想任用楚唐,可那人是个不爱管事的,这两年游山玩水,各处玩乐的不亦乐乎,又怎么肯受这罪呢? 至于路怀东,那是个除了打仗之外,别的事都一塌糊涂的,叫他帮着料理朝政,还不够跟着裹乱的。没奈何,他只好把五王爷封敬卿给叫了来,另外还有东静王。 这位东静王就是缘月郡主的生父了,进京几年了,倒也老实本分,封敬亭观察了他许久,也没发现有别的心思,又是宗室皇亲,便跟着一起叫来了。 封敬卿是最先到的,他一进御书房,看见正埋在堆积如山奏折中奋笔疾书的封敬亭,顿时就知道皇上找他来干什么了。他的性子最不喜欢拘束的,立刻捂着头道:“皇上,臣弟这些日子感染风寒,真是浑身难受。”他说着又道:“这也是皇上传召,不然臣弟这会儿还在家里捂着被子睡觉呢。” “哎呦,头好疼,头好疼。”说着还配合的咳嗽了几声。 封敬亭抬头睃他一眼,这还没等他开口呢,就装起病来,倒真是见机的够快的。 他素来知道这个弟弟的性子,而且这种事勉强也勉强不来,便道:“你真觉得不舒服,那就在府里好好休息吧。” “多谢皇上。”封敬卿立刻谢恩,答的那叫一个脆生。 封敬亭摇摇头,这个弟弟滑头的很,他也拿他没办法,他不肯出力,那要如何是好呢? 他放下手中奏折,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了几下,才慢声道:“朕今日召你来也是为了内阁之事,内阁主事本有五人,现在陆启方病倒了,卢俊清又致仕了,还有一个王存德也是年事以高,怕也做不得什么。你不肯出力也罢了,那就推荐一两人帮朕处理朝事吧。” 封敬卿笑道:“臣弟不过是个闲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这种朝中大事皇上怎的问起臣弟来?不过皇上既然问了,少不得也要提一个,臣弟推荐一个出家人如何?”他说着对封敬亭眨眨眼,脸上表情很有几分戏谑。 这也算是故意调笑了,封敬亭是什么人,他只一个暗示,便知道他所说的是谁。只是那人刚出宫未久,这就召回来,也未免显得他很没面子。 他故意板着脸道:“那如何使得?出家人怎么能参与朝廷政事了?” 封敬卿道:“出家人也可以还俗,怎就不可以了?” 封敬亭摇头,“此时暂且不要提了,还有另外合适的人选吗?” 封敬卿道:“那我可就不知道了,能入内阁的都是要有威望的,没有威望如何服众?臣弟见识浅薄,真不知还有哪个人合适了。” 封敬亭眉头紧锁,怕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提吧。说了半天只说了一个郭文莺,还不是因为郭文莺是他信任的人,说到底内阁这种地方,若不是特别信任的,他真不敢随便乱用的。前几日内阁大学士苏玉清跟他提过一个叫袁一搏的,说此人学贯古今,可堪大用。 这袁一搏他是知道的,很会写诗,也确实文采出众的很,对政事颇有建树,而且此人对名利似乎并不如何热衷,他也曾提过让他入朝为官的事,都被他给拒绝了。按说这样一个高风亮节,又大有才学的人,应该委以重任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就看这人很不舒服。 郭文莺曾经说过,越是有野心的人,平日里越会装的淡泊名利。他对此人尚不了解,实在不敢太过重用了。 两人说着话,外面徐茂禀报,说东静王来了,请求觐见。 封敬亭回了句,“让他等等再说吧。” 他本来是想让东静王辅助封敬卿主事的,两人都是宗亲,相互之间又熟悉,也能互相照料,互相监督。不过既然封敬卿不肯接这个差事,那也就没必要让东静王参与其中了。说到底他对这一位皇叔也不是完全信任,东南盐案多多少少都跟他脱不了干系,一个野心太大的人,他也是不敢重用的。 这左不行,右不行,难道真要让郭文莺再次入朝为官吗? 寻思了一会儿,终究难下决心,便挥手让封敬卿退下了,顺便对徐茂道:“听说东静皇叔腰不太好,把上回打造的纯银腰带赐给皇叔吧。” 徐茂忙笑着领旨,下去颁旨去了。 东静王莫名其妙的得了赏赐,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召他进宫就是为了要送个银腰带给他了? 他正纳闷着呢,一眼瞧见封敬卿从殿中出来,忙迎来上去,“原来五王爷也进宫来了。” 封敬卿对他一笑,“皇叔早啊,这一大早怎么也来面圣了?” 东静王道:“还不是皇上召见嘛。”他说着瞅着他,低声道:“老五,皇上找你为了什么事啊?” 封敬卿道:“也没什么,就是多日不见,皇上叫我进宫叙叙旧,加上我前几天感染风寒,还没好呢,皇上难免抚慰了两句。” 东静王“哦”一声,他自然也不信他是真的,这小子滑头的很,满嘴跑车,从来没一句实话的。 他道:“皇上就没说别的?” “没有啊。”封敬卿假装诧异,“皇叔以为皇上会说什么?” 他自然知道封敬亭召东静王进宫的意思,既然他不肯接这个活,那皇上也不可能让东静王独自执掌大权。说到底帝王心思,对谁都不肯放心的。 不过他也从来不觉得这位皇叔是个能当大事的,愚蠢不说,还特别贪心,到处想捞好处。这也是他运气好,前一次的盐案没牵连到他,否则他脑袋早掉好几回了。 正文 第七百四十六章 滑头 东静王上去拍着他的肩膀,“五王爷,走,咱们两人也是好久没见,找个地方喝一杯去。” 封敬卿笑笑,“好,就一起喝一杯。” 东静王自进京以来,也就是和这个五王爷关系还不错,两人也谈得来,便手挽着手,亲亲热热的一起出宫去了。 两人去了京城最豪华的酒楼天香楼,这里封敬卿也常来,最好吃的就是烤鸭了,两人入了一个雅间,东静王笑道:“五王爷,给你介绍一个人认识如何?” 封敬卿挑挑眉,“什么人?” “一个朋友,跟我关系不错。”他说着又道:“此人性格豪爽,又极有才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封敬卿笑着摇摇头,“皇叔,咱们两个吃饭聊天多好,叫旁人干什么。”他说完叫小二过来点菜,再不理这个茬了。 东静王见他不愿意,也不好强求,心里暗道,怪不得别人都说五殿下滑头的很,还真水泼不进,油炸不透。他本来约他吃饭是假,有人想见他是真,可这会儿被他一口否决了,可怎么办才好? 封敬卿扫他一眼,却只当没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慢条斯理喝着茶,时不时和他唠两句家常。 他对东静王的脾气还算了解,这人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叫他吃饭的,至于见什么人,他向来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管他是什么人,只要与他无关都不想见。 过了一会儿饭菜上来了,最惹眼的就是烤鸭,春饼卷着金黄色的烤鸭,咬一口满嘴流油。 封敬卿卷了一卷子,正打算吃,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道:“东王爷,东王爷可是在这儿吗?” 东静王忙道:“在呢,是哪位朋友啊?” 他起身打开门,外面正站了两个人,站在最前面的乃是礼部侍郎林凤阁,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身着蓝色长袍的男子。 封敬卿虽不认识,不过他的记性却一向很好,约莫记得上次科考之时和林凤阁在一起的就是这个人。 东静王显然认识这两人的,忙站起来,“这不是林大人和袁先生吗?” 他说着对封敬卿道:“来,五王爷,给你介绍一下,这位礼部侍郎,王爷应该认识吧,而这一位就是京城鼎鼎大名的袁一搏,袁先生了。” 封敬卿“哦”了一声,显然对那两人并不怎么在意。什么袁先生不袁先生的,他可没听过。在这京里真能当得起“先生”二字的,一个就是于阁老,一个就是陆启方,至于其他人,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当先生了? 东静王热情的招呼两人,“既然来了,就一起坐下来吃吧。” “多谢王爷了。”袁一搏抱了抱拳,随后对封敬卿一笑,客气行礼,“见过五王爷。” 封敬卿微微颔首,料想他们想让他见得就是这一位了,不过什么袁先生不袁先生的,这找上门来的又是什么意思? 既然人来了,想不见也不行了,多少要给东静王个面子,便假意热心的招呼他们坐下。 袁一搏坐在封敬卿旁边,席间几次试图和他搭上话,都被封敬卿给借故岔开了。 袁一搏心中不悦,脸上却半分不敢漏,只在一边陪着笑。 封敬卿匆匆吃了几口,便站起来道:“皇叔,我还有事,这就先走了。你们吃,你们吃啊。” 他是超一品的亲王,东静王虽是皇叔,不过只是郡王罢了,碍于身份,也不敢拦着他,只能含笑着送他出去。 等这位五王爷下了楼梯,他才冷哼一声,“什么玩意啊。” 他说着对袁一搏道:“先生,你也瞧见了,不是咱们不用心,确实是我这个皇侄不好对付。” 袁一搏点点头,“这也无妨,咱们再换个人就是了。” 林凤阁道:“袁先生,咱们可是把身家性命都给压上了,大人要是出什么意外,咱们脑袋可都得搬家。” 袁一搏自是知道,从他们用科考赚大钱之时,就已经把身家性命都压上了,不成功便成仁,这世界想要做成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道:“其实有一人是可以用的。” “什么人?” “南直隶总督徐泽海。” 林凤阁道:“这个徐泽海我是知道的,当年就有人指正他和三爷有联系,不过苦无证据,最后不了了之了。说起来他这南直隶总督做的也没什么意思,别人做个几年该升就升了,他足足做了七八年了,却没动过窝呢,心中的怨气想必也不小。” 袁一搏道:“自然,有怨气是一定的。不过他做总督时间长了也有好处,这南直隶一地几个州府尽在他掌握之中,咱们想要成事还得有此人帮助,更何况他还是名门之后,其父在朝中的威名和势力皆不可小觑啊。” 他们两人议论着,旁边的东静王却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他本来就不想和他们搅和在一起的,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和他们穷捣鼓什么?一个小小的贵人,就算怀了龙子又如何,还能上了天不成? 不过谁叫他有把柄攥在袁一搏手里呢,当年东南的盐案,他也在其中捞了不少好处,只不过账册里没他的名字才勉强逃过一劫。 可这袁一搏手里却有他当年贪污盐税的证据,被他威胁之下,少不得就得在其中敲敲边鼓,跟着瞎掺和掺和罢了。 他自然知道封敬卿为什么有多远躲多远,如果能躲,他早也躲了。这京里能人太多,不是谁想要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他们以为把郭文莺弄出宫去就万事大吉了吗?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偷听过陆启方和卢俊清的谈话,那是郭文莺自己想出的宫,她若不想出宫,就凭他们这几块料,就能左右得了朝局了? 可笑这几人,到现在还以为是他们密谋的好,联合朝中官员上奏,才把郭文莺给赶出宫去了。 不过这事他也不想说,这未来怎么样,随他们折腾去吧。至于他,还是想办法脱开身才是要紧的。可怎么学学封敬卿那滑头的本事才好呢? # 今天一早天气还不错,郭文莺从房间出来。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七章 绿帽 今天一早天气还不错,风和日丽的,郭文莺从房间出来,本来想去后园里弄些菜回来。 这些日子天气好,雨水也足,刚洒下去的小白菜种子,不过一月就长得一扎长,拿来用水煮了,拌上点酱汁,真是又新鲜又好吃。 在庵堂里的生活还算不错,每天都很清闲自在,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伙食不好,尤其是出家人不能吃肉,一个月没吃沾过荤腥,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到了这会儿,她才知道自己真不是个出家的料,悠闲的日子虽然过得舒心、清静,可时间久了总觉得无聊,总想找点什么事来做。后来干脆叫人弄了些木料和玉料,叮叮当当的干起了木工和玉匠的活。 在宫里的时候她要端着皇后的架子,出格的事都不敢干,出了宫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想自己做点家具什么的,或者雕刻一些玉器物件把玩都很容易。她早就想给封言和封玉儿做一些玩具了,正好过些日子是他们的生日,那种会动的木头小人最能讨孩子们的欢心。 她摘了菜,就在房里做着木工活,其间红香进来了两次,看她做的认真也没打扰。 过午的时候,庵堂里突然来了客人,这也不是普通香客,听到红香禀报,郭文莺还很是怔了一下。 她皱皱眉道:“你确定来的是封敬卿?” 红香点点头,“小姐,就五王爷身上那股无赖劲儿,隔着八百里远都能闻见味,我怎么可能认错人呢。” 因着封敬卿放狗咬过郭文莺,她对这位王爷素来没有好感的,没大骂他已经算轻的了。 郭文莺心里也纳闷,这个时候封敬卿过来做什么? 她放下手里雕刻的刀子,擦擦手道:“行了,你把人领进来吧。” 庵堂里不招待男客,郭文莺直接从后院出来,到了前面的小佛堂。 她赶到时正看见封敬卿背着手站在那里,听着红香在那儿絮絮叨叨地说着:“王爷,咱们这个地方小,又寒碜,王爷到这儿来了可要小心了,若不是一不小心踩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要脏了您的脚了。” 封敬卿挑挑眉,“怎么?这里还有不干净的东西?” 红香点着头,“当然了。”她斜着眼瞅他,那意思说,“你就是那不干净的东西。” 封敬卿仿佛没看见她的暗示,依旧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那仿佛很是开心的模样,让人很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郭文莺有些纳闷,这封敬卿从来都不是什么脾气好的,怎的今日对个丫鬟这么宽容了? 红香的脾气也是是存不住话的,叫人三套五套的备不住就说出什么。郭文莺轻咳了一声,红香才住了嘴,悄悄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小姐,我刚数落他呢。” 郭文莺心说,你数落人家?叫人家卖了你,你都不知道呢。 她走过去,故作不经意道:“王爷,你怎么跟个丫鬟聊起来了,莫不是看上我家丫鬟了?”她说着眨眨眼,“王爷要是真喜欢红香,回头纳进府里做了侧妃如何?” 封敬卿看看红香那圆滚滚的水桶腰,莫名有点想吐,他看中谁也不能看中这么个丫鬟啊?长得丑不说,比他还大着几岁,这是得多瞎眼才能娶她当侧妃啊? 他知道郭文莺是故意打趣他,忙道:“这可不敢,嫂子身边的人,我怎么敢带着走了。” 这一声“嫂子”真是叫得合情又合理,比什么“娘娘”“师太”什么的,显得又贴切,又亲热。郭文莺都忍不住想赞叹一声了,怪不得人人都说五王爷滑头,这嘴倒是甜的。 她也不再提让他娶走红香的事,只笑道:“不知道五爷今日来有什么事?” 封敬卿道:“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这么慎重的模样倒是少见,郭文莺点点头,把他领到后面的一个凉亭里,两人面对面而坐。 红香送了茶点,又退了下去。 见四下再无第三人,郭文莺才道:“五爷到底有什么事?” 封敬卿本来想开玩笑,说句,“没什么事就不能来看嫂嫂了?”不过鉴于郭文莺并不怎么稀罕他,还是乖乖的说正事了。 他道:“有件事想必嫂嫂该是听说了,宫里的夏贵人怀了身孕,昨个已经晋封为嫔了,” 夏贵人有孕郭文莺是知道的,宫中女人怀孕被晋封也是常理中的事,皇上子嗣单薄,宫里有人怀孕按理说封个妃位也不算什么。一个嫔,实在值不当大惊小怪的。 她道:“王爷到底想说什么?” 封敬卿叹息一声,他本来还以为郭文莺会醋一醋呢,这么平静的表情还真叫人觉得无趣的和。 他扯扯嘴角道:“其实说实在的,宫里多个女人怀孕也没什么,只是这孩子是谁的就不一定了,若是不小心混淆了龙脉,那可就不是国家之福。” 郭文莺扫他一眼,他们姓封的子嗣虽然不多,偏偏多的是绿帽王,先皇在世时就有后妃和侍卫私通,封敬亭的母亲也是被人抓到和大臣有染才被秘密处死的。到了这一代,两年前六皇子的小妾跟府里的花匠私奔了,眼前这位五王爷更可笑,他最喜欢的侧妃严氏刚娶进门就怀孕了,他为此还高兴了好一阵,家里欢庆的宴席就摆了三回,结果还没等孩子出生,就发现严氏肚子里怀的孩子不是多。这基本不叫打击,而叫做打脸。 至于封敬亭,原来做王爷的时候,那位鸳嫔就被人冒充他给那啥了,虽然这位最后没声张出来,封敬亭也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了,到底一顶绿帽子戴的妥妥的了。 这才过了多久啊,又有人送皇上一顶绿帽子了? 她也不想幸灾乐祸的,不过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嘴上说不在意他和别的女人都是假的,哪个世上女人希望自己丈夫碰别的女人的?这回可真叫活该之极了。 不过封敬卿在这儿,就算想笑也不能太夸张了,她强烈抑制住想笑的冲动,低声道:“王爷是如何知道的?” 正文 第七百四十八章 知晓 封敬卿道:“你不用管我是如何知道的,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和皇上那时在云南,对宫里的事自不了解,不过总有一句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自以为事情做的严密,殊不知早就有人知晓了。” 也就因为他知道夏贵人的儿子不是皇上的,所以才不愿和那个袁一搏有什么接触,一个注定要死的人,他才不想多废话。 郭文莺道:“那王爷跟我说这事又是什么意思?”像这种事不该他跟皇上说吗? 封敬卿笑笑,“嫂嫂这话就不对了,您是后宫之主,这宫里出了这样的事,您不该主持宫闱的吗?” 郭文莺学着他的样子一笑,“小叔这话更不对了,我现在只是个出家人,可不是什么后宫之主啊。” 封敬亭道:“这也无妨,只要你愿意做,没人能拦得住你。” 郭文莺哼一声,这纯粹是想看她笑话呢,想让她因为夏贵人和皇上斗起来吗?她出面,她怎么出面?跑到宫里和封敬亭说你的小妾出轨了,那个孩子不是你的?到时候皇上让她拿出证据来,她上哪儿拿去啊? 就算拿出来又怎样,横竖她已经出了宫,这事跟她有毛的关系?该头疼也是封敬亭头疼,她凭什么给他收拾烂摊子了? 她站起来道:“王爷要是今天来只是说这件事,那还是请回吧。” 封敬卿啧啧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个狗臭脾气,不等人说完了,你发什么火啊?” 刚才还满口“嫂嫂”的叫着,一转脸就“你”“你”的,这变脸未免也太快了? 郭文莺冷笑,“那王爷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先坐下,等我说完了再发火也不迟。” 他安抚了郭文莺坐下,才开口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今天我和皇叔吃饭,那个袁一搏突然出现了,我怕他要预谋什么事,特意来给你提个醒。” 郭文莺微怔,“袁一搏是什么人?” 封敬卿道:“那日科考之时在酒楼上与他见过,就是在林凤阁身边的那个。” 郭文莺这才想起当时确实看到有这么一个人,她那会儿还觉得很奇怪,林凤阁是礼部官员会在贡院出现也罢了,那个袁一搏不过是个普通白衣,怎么会凑这种热闹? 当时她也没多想,因为贡院附近的白衣也有不少,大家多多少少都会有理由的,就算没什么事,来看看热闹也没什么。 她想了想,道:“袁一搏难道和夏贵人有什么关系吗?” 封敬卿挑起大指,“果然不愧你,一点就透了,这袁一搏原本和夏贵人是无关的,不过后来也不知因为什么,夏贵人认他做了干爹,这里面就有关系了。” 郭文莺知道夏贵人的身份并不算显赫,她父亲不过是个四品小官,在京中各处都排不上号,袁一搏会认她做干女儿,要说里面没古怪,都没人信。 封敬卿又道:“说起来上次科考的事我就有些怀疑,科考案牵扯之众乃世所罕见,不仅礼部和吏部官员牵扯在里面,就是许多勋贵之家也在其中栽了跟头。表面看起来好像是当时主考官是主谋,不过我又总觉得奇怪,以当时主考那古怪的性子,实在不像能指挥得动那么多人的。” 郭文莺点点头,“这话也对,我当时已经离开京城了,不然定不会让皇上这般草草结案,想必幕后之人都没有浮出水面吧。” 封敬卿道:“皇上还不是为了追你,不然也不会匆匆结案出京了。” 郭文莺对他调侃的眼神并没在意,只道:“这个暂且放在一边,你且说说袁一搏究竟要做什么?” 封敬卿眨眼,“这本王可不知道啊,本王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怎么可能什么事都知道了?” 郭文莺哼一声,这封敬卿就是这么个人,喜欢看别人为难,别说他真不知,就算知道了也未必跟她说。他今日能给自己提点到这儿,已经算是不错了。 说起袁一搏,她倒是想起前一阵她废后的事,陆启方本来安排上奏的人并不多,后来却不知突然冒出来许多人参奏她,就连从前的旧账都被翻了出来了,这么多人不遗余力的要赶她出宫,要说背后没有推手,都没人相信。 说起来夏贵人有孕,她若出宫,那她将成为后宫最大的得益者,偌大个后宫总要有人执掌的,就算不封什么皇后,也会给她协理六宫之权的。 夏贵人得宠,不对,是夏嫔得宠,他这个做干爹的也能捞到好处的。只是让她纳闷的是,一个普通的白衣,真的有那么大的能量,可以许多朝廷官员都为他所用吗? 这事还真是越想越古怪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封敬卿才告辞了,临走时嘱咐她不要太过跟皇上闹气,到时候渔翁得力,受苦的反倒是她了。 郭文莺并不答话,她本来就权势贪恋就不大,做不做皇后她都不在意,更别说其他的了。只是她不做皇后那是她的事,还轮不到别人摆布她,想搓圆想搓扁的,当她是木偶吗? 封敬卿走后,郭文莺也没再去做木工了,而是让红香铺开了纸给陆启方写信。 前段时间陆启方还派人带信给她,问她可愿再入朝做官,当时她嫌麻烦就没同意,这会儿看来不同意都不行了。她留在庙里什么消息都接收不到,只能任人摆布,倒不如出去跟他们斗一斗,反正她待了一个月都待烦了,正好出去解解闷了。 郭文莺的信送到陆府的第二天,陆启方就给皇上上了奏折,说自己年事已高,恐无心力,让皇上另选贤明处理朝政。他还特别推荐了郭文莺,想让她入朝为官。 封敬亭收到奏折后,心中也甚是犹豫不定,从本心来讲,郭文莺能离开庙里他是高兴的。做官能每天和他见面,怎么说也比在庙里当尼姑强吧。 可是这事说起来容易,办起来却不易,她一个女人想入内阁,那可不是随便一两句话就能成的。不过好在郭文莺做过将军,又当过总督,以她对国家的贡献,入内阁也能说得过去。 正文 第七百四十九章 八府巡按 封敬亭寻思了良久,终还是把两个内阁阁老请来商议此事,这种时候本来于阁老出面最好,只是从年前他就身子大不好,毕竟是八十岁的人了,有进气没出气,他的几个儿子和孙子已经赶回颍河老家去了。 他的四子前些日上奏说,怕是于老先生活不过今年了。 于阁老不在,光靠他一人想说服两个内阁阁老并不容易,况且对两个老臣也不能过分强硬了,只能好说好商量着。 陈阁老道:“皇上,不是臣不同意,只是娘娘从皇后再入朝为官,这未免说不过去。古往今来就没有哪一朝出过这种事,皇上这么做不怕列祖列宗怪罪吗?” 封敬亭冷笑道:“阁老说的未免太严重了,要不是郭文莺当年守住了西北,南齐早被瓦剌占了,这就不怕列祖列宗怪罪了?” 张阁老性子温和些,不似陈阁老那么激烈,他忙道:“皇上息怒,这事也不是不行,只是娘娘现在是方外之人,身份多有不便。而且直接入内阁怕也要惹人诟病,不如放一任外官,历练个几年再回京就是了。” 封敬亭心说,这老狐狸真会说,放了外官,在外面待几年?他怎么不把他媳妇送出去几年呢?真要几年见不着人,他如何忍得?再说了,放外官又能放几品?远离权力中心,这张阁老倒真是打得好主意。 不过这话倒也提醒了他,他道:“既然张阁老这么说,就这么办,先放出去一段时日,再回京就是。” 张阁老心中一喜,以为皇上这是想通了,总归不让郭文莺入内阁,他们就算达到目的。他忙道:“皇上英明。” 陈阁老一看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郭文莺做官做了不止一年了,再做回去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便也随她去了。 封敬亭早就打好主意,等两人走了后,即刻拟旨,封郭文莺为八府巡按,让她代天视察京畿河道。 这河道年年修,每年也都有钦差下去视察,基本上去上一个来月就回来交旨的,根本也不耽搁什么。 他已经盘算好了,等郭文莺回来,就以视察河道有功为名,让她进内阁,这样一来就顺理成章了。 陈阁老和张阁老两人还以为郭文莺被远远调开了,等看到圣旨,两人悔的肠子都青了,暗自后悔不该应了皇上。可现在话都说出去了,再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圣旨发出去。 郭文莺接到圣旨,一看是让她巡查河道,心里倒也佩服封敬亭的心思,这怕也是要为她入内阁铺路吧。 传旨的正是徐茂,他年纪也不小了,一般传旨的事是不会由他这个内廷总管亲自办的,不过谁让对方是郭文莺呢,所以他亲自出了宫,也为了给这位后宫主子回点事。 宣读完圣旨,徐茂笑着行了礼,道:“主子,您在这儿还安康吗?” 郭文莺点点头,“太子和公主还好吗?” “太子殿下近来学问很是长进,颜太傅夸殿下聪明伶俐,又很勤奋,他日定是难得的明主。至于公主活泼可爱,皇上让她学着女红,每日里要刺绣两个时辰,天天念叨着要来看主子呢。”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郭文莺对自己儿子还算了解,这孩子稳重老成,将来应该是个能守成的君主,至于聪明伶俐却不见得,他论起聪明绝对不如封玉儿,只是封玉儿性子太野,屁股上跟长了东西似的,从来都坐不住。这回皇上让她学刺绣,也算磨磨她的性子了。 她被皇上派出去做钦差,一时也不能进宫去看他们了,便让徐茂把她新做的两个娃娃给带回宫去。那是两个木头做的娃娃,眼珠子用的是猫眼石,一男一女两个造型,都是掏空了后备,装上机关的。一个衣带飘飘的可以跳舞,一个手里拿着长刀可以耍一套简单功夫。 这两个娃娃做的极为精巧,便是最好的工匠都未必有她这手艺,徐茂看得赞叹不已,连声道:“那两个小祖宗要是瞧见了,不定多开心呢。” 郭文莺笑笑,以她的猜测,多半封玉儿会先把舞刀的男娃娃抢了去,留下那跳舞的女娃娃给封言。不过封言人老实,又素来让着她,倒也不会跟她计较的。 徐茂收好两个娃娃,瞧瞧左右无人,才低声道:“主子,您让我监视夏嫔,她这些日子的动态正要跟您回呢。” 郭文莺本来也没让他监视夏嫔的,不过听了封敬卿的话,倒不妨听听他说什么,便道:“夏嫔可是见了什么人了?” 徐茂道:“正是,那日夏嫔母亲进宫,身边还带了一个侍女,只是那女子行走动作甚是奇怪,看着不像妇道人家。这事也是几天前听小路子说起的,拖得有点久了才回了主子,真是该死。” 郭文莺点点头,料想可能是宫外什么人假扮女子偷偷进宫了,这事若是当场抓住了定能治罪的,只是没抓住把柄,又时隔这么久,却说不得什么了。那夏嫔既然是袁一搏的干女儿,人多半是袁一搏派去的。 她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徐茂道:“别的倒也没什么,御医给把脉,确认夏嫔怀孕三个月了,按皇上宠幸的时日来说,也勉强合得上。这些天她行事还算谨慎,除了见了夏夫人,倒也很少出寝宫,不过于饮食上却极为注意,似是生怕有人暗害她。” 宫里的女人本就是这般草木皆兵的,她这种行径也算正常。既然封敬卿说夏嫔和侍卫私通,总要找到那个奸夫的,想要不让袁一搏奸计得逞,只能从根源上扼制了他。 她犹豫片刻,对徐茂说了夏嫔可能混淆龙脉的事,并道:“你想尽了办法把这人给找出来,务必私下里做,不能走漏风声。” 徐茂忙点头,“主子放心,老奴定当效犬马之劳。” 他这个内廷总管能坐得稳,除了和皇上有情分,还有眼力绝佳,知道宫里该效力的主子是谁,更知道只有郭文莺才是后宫真正的主人。至于夏嫔什么的,没有皇宠,嘚瑟不了几下就得玩完了。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一章 回礼 本来以她巡按的身份,这些官员用不着行这么大礼的,不过谁让她是奉旨而来,又是做过皇后的人,谁见了不先矮上三分。 这些人一面磕头,一面心里嘀咕着,你说这女人放着皇后不做,当什么小小的钦差巡按啊? 当然心里这么想,表面上可不敢露,一个跪的规规整整,绝对比见了自己亲爹都恭敬。 郭文莺直接进了总督府,她既然是视察河道而来,少不得要念上几句。从前在户部的时候,对河道上花多少银子都是门清的,她也不多说废话,只让相关官员把各个账本拿上来,挨个报下账,随后带着人到河堤上看一看,两相一对照,就知道有没有贪墨之事,有没有偷工减料了。 自来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郭文莺对一些水道工程也算是内行,只在河道上走了两天,基本什么情况就都摸清楚了。 朝廷对河道监管虽严,却也不是一点不漏的,这些底下人多少贪一点点也在情理之中,只要不超过百分之二十,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保定府还算廉洁,各分段河道基本也按图纸完工的,整修银子花的不多,倒也都在情理之中。 在保定府住了几日,各级官员对她自是巴结之极,每日捧到极致,绝不敢有丝毫违逆。她在北直隶统共待了五天,随后就赶往南直隶。 南直隶的省府在江宁一带,而总督就是徐泽海。 对这位总督大人,郭文莺是熟悉的,原来在松江府的时候就被他摆过一道,这回进江宁之时她就加着小心呢。 徐泽海此人看似温和良善,可越是这样的人心机越重,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玩的很好。 仪仗到了江宁城,出城迎接的是江宁知府,至于徐泽海却连面都没露。或者在他看来,能让五品知府出城迎接已经是给足了她这个巡按的面子了。 郭文莺瞅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知府潘桂,道:“徐大人可是公事繁忙吗?” 潘桂道:“回大人,总督大人确实公务繁忙,大人有什么事找我就成。” 郭文莺冷笑,“你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按照行程在江宁也留不了几日就得回京去了,她此来对河道不河道的也不怎么感兴趣,江宁府也没什么大的河道,每年拨过来的修河银子跟没有差不多,最多修葺城墙需要从户部拨放,其余的还真用不着。 郭文莺这回之所以到江宁留两日,主要原因就是这个徐泽海了。只是这家伙避而不见,倒是个麻烦。 她的性子自不会等着徐泽海什么时候闲了来找她,索性扔了潘桂,待人直冲总督府而来。 南直隶是富庶之地,每年的税收有百分之二十都是从这一地出的,南北直隶虽然相邻,可论起有钱北直隶可比南直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总督府建的也气派,比她当年闽浙总督的府邸也一点不遑多让。要知道那是江太平当年的府邸,他这总督府建成这样,钱从哪儿来? 郭文莺冷笑两声,也不管府门前的守卫兵丁,直接带着人就闯进去了,她在云南的时候闯云南王的王府都会皱个眉头,难不成还怕了他一个总督了? 徐泽海闻讯匆匆从府里出来,他身上官服穿的歪歪斜斜的,官帽也戴的不正,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也不知在哪个小妾那里风留了。 瞧见郭文莺,慌忙整了下身上衣服,脸上也挂着淡淡地笑,“哟,郭大人啊,真是稀客稀客,说起来咱们也有几年不见了,大人一向可好啊?” 郭文莺瞥他一眼,“我这好不好不算什么,倒是徐大人还是得小心身体,免得未老先衰。” 徐泽海脸上有些尴尬,不过他脸皮厚倒也不觉什么,只热情招呼着她进内堂休息,倒好像两人真的有不小的交情似的。 几年前郭文莺见他,就不怎么待见这徐泽海,不过那时两人同为总督,都是平级,便也没拿他怎么样,不过今日再见,当初不待见的感觉更深了,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你要说他长得丑也不是,怎么就看着不舒服呢? 两人分宾主落了座,郭文莺直接道:“徐大人,本官这次来也是奉了圣旨的,对于河道之说也不过是对外人讲讲,其中内情怕也不知吧。” 徐泽海立刻一脸正色,他站起来躬身道:“还请大人指教。” 郭文莺道:“指教也不敢当,只是......” 她说着话往四周看看,模样甚是谨慎,徐泽海会意,忙叫厅中的人都退下去,随后低声道:“大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郭文莺对着他低声说了句,徐泽海脸上变了变色,“大人此话当真?这没有圣旨如何能行事?” 郭文莺笑笑,“这就要看大人是否对国效忠了,若是大人一心为国,皇上自会体谅大人,又拿会治罪于大人?” 徐泽海轻叹一声,“大人说的是,本官记下就是了。” 两人又叙了会儿话,郭文莺才从总督府离开,到了外面,她把张强叫过来,道:“你找几个人密切关注着总督府的动向,徐泽海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传出去什么消息,我都要知道。” 张强点点头,忍不住问:“头儿,那徐泽海到底怎么了?” 郭文莺笑了下,“他现在还没做什么,不过备不住就会做点什么。” 张强跟她在一起久了,对她这种笑容很是熟悉,她通常在算计人时才会露出这种笑容,看久了都能让人头皮发麻。 心里知道多半头儿又给人下套了,只是怎么套的人倒是让人挺好奇。他小声问着,郭文莺却笑而不答,只道:“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只要盯紧了人,用不了多久就会有行动。” 她使得不过是一个小计策,如果徐泽海真的心里装着国家天下,尽忠职守的话,他便不会有什么事,不过他要有了别的什么心思,她定会叫他人头落地,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三章 考成 想想可能是她刚回宫那会儿和皇上一夜春色所致,那一夜极尽温柔,两人冰释前嫌,真的享受了难得的鱼水之欢。对于夏嫔的事她已经放心了,总归不过是旁人的一场阴谋罢了,两人之间再无芥蒂,这孩子也不可能不生出来 只是这个时候怀孕,她刚从宫里出来,还真不想那么快回去了。还好这孩子只有两个月,一时半会儿也瞒得住,只能先看看再说了。 第二日,皇上下旨封郭文莺为吏部尚书,这也已经是在为她入内阁铺路了。卢俊清也是由吏部入的内阁,只是他入阁没多长时间就致仕了。在从前,往往吏部尚书最终都要入阁的,这也是为了更好的参政,辅助皇上。 郭文莺从前做过三品户部侍郎,又做过二品总督,这回做了同样二品的吏部尚书也不算越级了。圣旨下达之后,即便有人提出异议,却也没炸出多少水花。一方面陆启方力挺了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是太子生母,谁敢得罪未来皇帝的亲娘啊?何况她还是皇上心爱之人。 本来大家以为皇后被废定然失宠了,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人家玩的一场游戏。夫妻两个觉得做夫妻没意思了,改成当君臣了,你管得着吗? 没准这就是人家夫妻相处的情趣呢。 众人这么想着,也觉得释然了。只是袁一搏知道此事,不免心中愤恨,好容易把郭文莺弄出宫去,这一转眼成了吏部尚书。他心中也知道跟郭文莺直接对上无异于以卵击石,这个女人太强,无论心机手段,权势地位都不是随便能撼动的。 别说皇上都护着她,就算皇上亲自出手想对付郭文莺,都未必能成。这个女人已经成了气候了。 他心里忽有些悲凉之感,他计划了这么久,终究直无法报了仇吗? 他的儿子就是死在郭文莺手中,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当年郭文莺在西南大杀朝臣,他儿子不过是一个新任的县令,就被她给无辜杀害了。他隐忍了这么久,一步步走到现在,笼络了许多官员,也千方百计找到了他们各种犯错的证据,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这世上能让人乖乖听话的不仅是利益,还有把柄,他花费几年时间搜集证据,找到了许多朝臣的把柄,他们就不得不听他的话。可即便这样,想扳倒郭文莺依然难如登天的。 也怪他,没看住夏嫔那个小贱人,让她怀了杂种,否则这若真是龙胎,也还有和她一拼的机会吧。 他自在这里自怨自艾,此时的郭文莺已经身着官服在吏部上任了。 一大早吏部各级官员就在衙门口等着迎接新尚书,谁又想得到前些日还到吏部来领官服的小小巡按,一转眼就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了? 一想到上司是个女人,大部分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怪异,瞧见吏部侍郎张明长一脸适意的表情,有人低声道:“大人,这女人统领咱们,大人就一点不觉难过吗?” 张明长睃他一眼,“这女人能生孩子,怎么就不能统领吏部了?” 那人一脸呆滞,“这之间有关系吗?” 郭文莺来得快,远远地就看见轿子过来,张明长也懒得理他们,忙起身迎了过去。 以郭文莺的脾气,以后可有这么些人的好日子过了,他们今日敢有异议,早晚都叫他们自己吞下去就是了。 自来新官上任三把火,郭文莺上任之后的这三把火烧的也是热腾腾的。她对朝廷吏治早就看不顺眼了,许多朝廷官员拿着朝廷俸禄却不干人事,吏治腐败,平时贪污受贿,徇私枉法的且不说,就是一些比较守法的也是喝酒怠工,迟到早退,一到下午很多官员都见不到影了,茶楼、酒楼、妓院、赌场,各种娱乐场所里都能找的见。 还有就是考核制度了,京官每六年考察一次,叫做“京查”,地方官员每三年考察一次,叫“大计”。但是现在,吏治腐败,法令废弛,这些考核制度流于形式,起不到监督、震慑官吏的作用。 现有的考核制度,是由考满与考察交织成一张监控官员的大网,在监察与考核紧密结合的基础上形成多层次、多渠道的考察架构。但是,与异常严密和繁复的考核程序适成鲜明对照的是,明代始终没有制定象唐代“四善二十七最”那样明确系统的考核标准与内容。 所以郭文莺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提出最新的考核制度,她向皇上上奏,提出了:“月有考,岁有稽,使声必中实,事可责成。” 后来这一句话便成为了南齐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官员考核制度——考成法。考成法和后世的绩效考核制度有相类似的地方。 其实,简单地概括,就是:年初,各级官员把要做的事情立定期限,并且分别登记在账册上,上级部门送一份,自己留一份。逐月进行检查、年底进行考察;如果没有完成或者未如实申报,那么就等着接受处罚或者定罪吧。 比如一个知府,年初要把需要完成的工作一一列明,登记造册,自己留一份,抚按那里呈送一份,到了年底一核对,如果发现哪件事情没做,那么只好降职成县令。如果你到了县城依然没有完成,那么就继续降级,直到贬为大头老百姓。考成法适用范围广泛,从中央六部到边远山区,一概都按此法办理,谁也别想逃脱。 考成法一出在朝廷中掀起了轩然大波,陆启方率先支持,并通过内阁会议通过,提出全国推行。封敬亭对此也十分赞同,从前郭文莺就和他提过这事,只是最后没有提出详细的章程。不过这两年郭文莺一直在研究考核制度,也拟成了详细的章程,倒是通过这个机会一次性倒出来了。 考成法实施了不过一年,就查出各省抚按以下官员未完成事件共计237件,抚按等大臣54人。其中,凤阳巡抚王宗沐浴、巡按张更化,广东巡按张守约,浙江巡按肖廪,因未完成的事情数量太多而被罚停俸三月,就是停发工资三个月。 正文 第七百五十四章 三把火 次年朝廷规定:地方官征赋税不足九成者一律处罚。十二月,据户科给事中奏报,山东有17名,河南2名的官员,因地方官征赋不足九成受到降级处分,而山东2名,河南9名官员受革职处分。据说,山东有个县令,赋税收到了八成八,依然没有躲过处罚,被撤职处理。 自此以后,官员们一改往日懒散拖沓作风、兢兢业业、战战栗栗,生怕事情未完成而受处罚或者降职,因此工作效率大幅的提高。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相比较后期的成效,前期的推进工作却并不如何顺利。只可惜提出考成法的是郭文莺,若是换一个男人提出此法,溅起的水花可能更小一些吧。 郭文莺这几年在处事上强势了不少,从吏部首先开始执行,平白多了许多工作,那些吏部官员都叫苦不迭。 不过这还不算完,郭文莺上任后的第二件事就是向皇上奏请,朝廷官员不得出入妓院、赌场、酒肆等地,更不得斗猫斗狗斗鸡斗蟋蟀,一旦发现严惩不贷。轻则缴纳罚款,重则拉到午门前示众。 在金殿之上,皇上当庭就准了。 满殿的朝臣听得直嘬牙花子,他们全指着那点娱乐过日子,这全给禁了,他们还怎么活? 从前朝廷虽然也有禁令,但到底不明确,大部分时候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也没人真的追究。不过这以后就不一样了,皇上成立了专门的监察处监察百官行为,那以后行事就得小心加小心了。 这等于在他们脑袋顶上加了一个紧箍咒,想痛快玩一玩都不行了。 朝散之后,官员们三三两两的从殿中出来,对此最不满意的就是路怀东了,他家里也没有娶媳妇,全靠着嫖找点乐子了,妓院、花楼都不能去了,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 瞧见郭文莺迈出殿门,他从后面追了过来,叫道:“文莺,你这么做就不对了,难道你就不嫖了吗?怎么不叫别人嫖了?” 说着又忍不住一拍脑袋,“唉,对了,你是不嫖的。” 郭文莺看他那气喘吁吁地样子,不由笑了笑,“大哥,你还不如赶紧找个夫人,再娶几个小妾得了。以你这官位娶三四个小妾不是问题。女人有的是,何必跟那些花楼女人牵牵扯扯个没完。” 路怀东咂咂嘴,“你是不知道,这女人没娶回家叫情趣,娶回家了叫麻烦,老子就喜欢玩花楼的姑娘怎么样。” 郭文莺道:“喜欢就养个外宅吧,也没必要放到自己府里不是吗?” 路怀东摇头,“不行,不行,那可是要花钱的。” 郭文莺不再理他,他的个人问题跟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还得给他找女人吗? 京里各官员对此不满的不在少数,背地里骂她的人更多,郭文莺只是姑且听听就是了,她也不怎么在意,她活这么久骂她的人多了去了,还在乎多这一两个吗? 京里人对于她烧的这两把火议论纷纷,不过最在意的就是她的第三把火要烧什么,这一个比一个旺的势头让人不忧心都难。 回到吏部公事房,张明长推门进来,笑道:“大人,您现在的名声可是大响了。” 郭文莺哼了一声,“我名声一直都响的。” 这倒是实话,自她从西北回京的第一天开始,十来年了,她一直是人们话题的中心。 张明长笑着把一盏茶放在桌上,郭文莺挑眉,“张大人来找我不会是为我送茶来的吧?” 张明长笑笑,“下官也是看仆役来送茶,顺手接过来罢了。然后顺便来看看大人。” 郭文莺端起茶喝了一口,“是不是顺便再打听一下,我这第三把火烧什么?” 张明长叹息,“大人果然厉害,现在整个京城人都在好奇这件事,赌大人又出什么幺蛾子。”他也是被人连续追问,迫不得已才仗着和她关系不错,豁出一张脸来问问。 郭文莺道:“实话与你说了,这第三把火要烧什么我真不知道,目前还没具体想法,等想好了告诉你就是了。” 她说着又道:“对了,我让你留意张泽海,他可进京来了?” 张明长道:“已经进京了,不过还没到吏部报到,等他来了自会带他来见大人。” 郭文莺点点头,见不见徐泽海她倒也没什么,只是宫里那件事也该有个着落了。夏嫔已经封了夏妃,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大了,这要是等孩子生出来再揭破身份也是个麻烦。倒不如现在就把这事过去了,袁一搏想借着这个孩子翻身,绝不可能让他成了。 对这个袁一搏她前些日派人去查过,只知道他是常州人氏,曾中过进士,可一直没在朝为官,家里有不少钱财,祖上似乎是经商的。但查来查去,也就这点信息,至于旁的什么却也查不出什么来。 可越是神秘,就越让人忧心,这人到京里来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何处处针对她?都不知道。 不过据陈七传回来的信息,这人该是有个儿子的,好像几年前死了,具体怎么死的却不得而知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总隐隐觉得这个袁一搏可能与她有仇的,虽然想不起来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不过这个梁子绝对结的不轻,说不准就是个死结了。 这么想着不由轻叹一声,张明长的话也没错,她得罪人太多,就备不住有谁捅她一刀子,所以必须小心再小心了。 这一日格外繁忙,新官上任要做的事太多,再加上她烧的两把火,整个吏部都忙的脚不沾地,一件件事压下来,那些官员恨不得撞墙死了。 郭文莺也忙的不行,等到了晚上才抽身从公事房出来。 刚走出门,正打算回家了,忽然一个宫中侍卫从前门走过来,那人也不答话,只塞到她手里一张纸,转身就走了。 郭文莺虽心中奇怪,还是把那纸卷到袖子里,等上了轿子才拆开来看。 红香从外面给她打着灯笼照着,借着灯光看见上面写着几行字,大意就是她所托的事没有办成,怎么也找不到与夏嫔私通的那个侍卫。 正文 第七百五十五章 死尸 这封信应该是徐茂让人送来的,她让徐茂查奸夫,看来进展并不好。 如果人找不到,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人已经没了。没了的意思很可能是死了,被埋了,消失了。 人找不到,她就不信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下轿的时候让人把张强找了来,低声道:“你去找五王爷,让他把人给找出来。” 张强摸摸鼻子,“这五王爷能听您的吗?” 郭文莺哼一声,“你就跟他说,要是不把人找出来我就跟皇上说,他知道事情经过,却躲在一边看皇上热闹。” 张强咂嘴,他们头儿真是惯用这么伎俩,这就是妥妥的威胁,不过对付那熊孙子,也只有这招最管用了。 郭文莺自然知道在京城若论起各方面的人脉和手段她是比不上封敬卿的,他既然能知道这件事,就能把人给找出来,然后顺带给她摆平了。 这种事她出面真的不好,倒不如交给人办了。 事实证明,封敬卿的办事的能力真的很强,不过两三天的功夫就派人来找她了。。来的是一个王府的管家,叫人抬了一个大箱子过来,一见郭文莺便笑得满脸开花,“大人,这是咱们王爷让送来的,说是王爷您要的东西。” 郭文莺看着那箱子,大小形状让他想起了装封敬安的那一口。她皱皱眉,“这里面不会装的是人吧?” 管家笑道:“大人猜错了,不是人,不然我打开给您看看。” 郭文莺嘴快却比不上他的手快,还没等她开口,他就已经把那箱子盖打开了。 那里面装的东西,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不过有一点管家说对了,那不是人,而是尸体,一个男人的尸体,约莫是在土里埋的长了,又被挖了出来,整体看起来已经腐烂了,即便里面撒满了石灰,还是散发出阵阵恶臭。 郭文莺本来就有孕在身,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吐了出来,心里暗骂封敬卿不是个东西,她给他找了个麻烦,他就反报复回来。说什么交差,还不是故意拿这个东西来恶心她的。 拿手帕抹了抹嘴,赶紧让他们把箱子抬下去,问道:“此人是什么身份?” 管家道:“回大人的话,此人名叫朱海,是个御前侍卫,夏颖儿原来在娘家的时候,就跟着朱海关系不一般,两人暗地里多有来往,后来夏颖儿进宫也曾偷偷幽会过。”他说着顿了一下,又道:“这朱海死的很惨,是被人切成七八块再埋起来的,从尸体的腐烂程度看,死了大约快一个月了。” 郭文莺皱眉,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杀的,出了这种事,袁一搏最有可能做的就是杀人灭口了。 这管家还真是会察言观色,动作和说话也快得出奇,还没等她开口问,就道:“人虽然杀了,不过下手太过干净利落,并没找到证据是谁杀的。” 郭文莺哼一声,“别跟我说找不到,封敬卿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找不到。让他盯紧了,要是抓不到对方把柄,有他好瞧的。” 管家怔了怔,这种原话自然不敢跟王爷直接传的,只能换了个和缓的说法,他以为王爷听了定会暴跳如雷的,没想到封敬卿只是笑了笑,那笑容竟颇有些享受的味道。 他眨眨眼,这还真是见了鬼了,从前谁敢和王爷说句大话都得被王爷一顿胖揍,这回这是怎么了?居然被人欺负还这么高兴,郭文莺,郭大人,还是了不起的存在啊。 郭文莺怀着身孕,身子并不太好,上回为了生封言和封玉儿差点把半点命给没了,这回这孩子也有些折腾人,不过还好她只是晚上反应的厉害,到了白天就跟个正常人一样,肚子也不显大,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有什么情况。 肚子里有货,就不敢和从前一样太卖力工作了,每天除了上朝之外,大部分工作都交给了张明长。 张明长心中奇怪,却也不敢多问,倒也把吏部的大部分工作都给承担下来了。 郭文莺知道他的本事,就放心的都交给他了,原来自己舅舅做尚书时,许多琐碎的事都是由张明长来做的。 转眼两三个月,她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就更不敢随便出门了,有时候皇上召见也找各种理由推脱不去。 封敬亭好长时间没看见她了,心里也惦记着,索性一道圣旨,火急火燎的把人召进宫。 圣旨下到府里,郭文莺想不去都不行了,只能让许氏把她新做的官服拿出来。这官服比她平常穿的官服要宽大些,也好遮住她显怀的肚子。 皇上召见朝臣一般都是御书房,这次也不例外。 她进了御书房,这次书房里除了皇上之外还有陆启方和路怀东。两人似在和皇上谈着什么事,瞧见郭文莺进来都怔了怔。 陆启方笑道:“原来皇上还约了郭大人了,正好了,这事正好也可以跟郭大人说说。” 郭文莺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封敬亭对她招了招手,“文莺,你过来。” 郭文莺走了过去,她身体笨重,走得并不如何稳当。 路怀东对着她瞅了好几眼,“文莺,你怎么好像变胖了?” 郭文莺笑笑,“最近天凉了,吃得多了些,可能长了点肉吧。” 路怀东到底是没什么心机的,还以为她是真是胖了,转而说起别的事了,倒是陆启方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陆启方道:“咱们在说这回考核制度的事,考成法确实好用,见效也快,这回朝中风气大正,你这两把火烧的好啊。” 郭文莺笑道:“有首辅大人这句话已算是对文莺最大的夸奖了。” 陆启方望着她挤挤眼,“刚才咱们在跟皇上说让你入阁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其实入不入阁,郭文莺也不是太在意,她一个女人左右朝政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不服气到时候找麻烦的又是一堆。 陆启方看她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叹口气道:“文莺,说真的,现在已经不是你想不想入阁的事,是大势所趋。老夫身子不好,也支撑不了两年了,这时候你不站出来就没人能撑的了这个局面。这一次你烧出这两把火正好让这些人见识到你的能力,以后你入了阁,也能全心全意的为国效力了。” 正文 第七百五十六章 看出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郭文莺也不能不应了,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她以为出了宫就能获得自由,可显然不是这样,自己好像从一个套下到另一个套里了。 封敬亭的眼睛一直盯着郭文莺看,他总觉得她今天有点不对劲,可一时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她确实胖了不少,腰粗了,脸比从前也有些圆了,总之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郭文莺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低声道:“皇上还有什么事吗?文莺身子不适,不知可否先退下?” 封敬亭忙道:“你身子不舒服啊,那要不要让太医给看看?” 郭文莺哪敢让人看,忙摇头,“也没什么事,只是头有些疼,可能昨晚着了点凉,灌两碗姜汤就好了。” 封敬亭刚要说什么,那边陆启方道:“皇上,夏妃娘娘再有两三个月也该临产了,这后宫没有主事也不行,皇上还是尽早做准备的好。” 封敬亭“哦”了一声,这些日子他忙于朝事都没怎么去看夏颖儿,都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不过陆启方这一提醒倒让他想起得早做准备。 原来郭文莺还做皇后的时候,此事尽可交给她来做,可是现在她出宫,作为朝臣再进宫主持宫闱也不合适,让谁暂掌后宫好呢?他想了想只能从三个嫔位中选一个,只是那三个女人脑子都不好使,没一个靠谱的,把后宫交给她们,真是瞎糟蹋了。 但有总比没有好,索性就下了旨,叫鸳嫔三人合掌后宫。 他们在那儿说着后宫的事,郭文莺悄悄从御书房退了出来,到了外面轻轻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心说,刚才真是好险,要真让御医给她把了脉,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可这样瞒着也瞒不了多少天,孩子总要出生的,皇上也早晚要知道,得想个什么法子能让皇上不会在知道之后暴跳如雷。 不过在这之前夏颖儿的事还得解决了,那个炸弹不摘除了,她怀孕的消息就不敢往外面露。 这个封敬卿也真是的,让他查了这么久,就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郭文莺前脚刚出去,封敬亭就开始找她了,一眼望过去殿里早不见了她的人影,不由皱皱眉,“这丫头也是的,这么着急毛慌的跑出去做什么?” 陆启方笑笑,“不是做贼心虚,就是有什么急事了。” 皇上没让退下,就这么敢自己跑的也就只有这一位了。 封敬亭眉头皱的更紧了,他总觉得今天的她有些怪怪的,料想着这丫头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她胆子太大,要真是瞒着他的,肯定是天大的事。 郭文莺出了宫,也没直接回府里,而是让人往封敬卿的王府而去,这位五王爷府在最繁华的街道,距离郭家定国公的宅院不算很远。 她虽然和封敬卿相识多年,但上他家里还是第一次,这一回要不是有求于他,还真懒得登这个门。她心里也明白,以她现在的精神和精力,想要计划周密的跟他们斗心眼子实在有些困难的。所以她也只能借助封敬卿了,他欠她不知多少回,既然他自己找上门来的,那就别怪她不安好心了。 她下了马车,让人搀扶着走进王府。 封敬卿可以算是皇上最宠爱的亲弟弟了,这座新建的亲王府也是格外的华丽,建筑大气别致景色也是非常好。只是这会儿肚子不舒服,实在没心情欣赏他王府的美景就是了。 刚进了王府,突然前面过来一人,仔细一瞧,却是东静王。 两人走了个对脸,都不禁怔了怔。 东静王最先反应过来,忙脸上带上笑,“这不是郭大人吗?大人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郭文莺淡淡睃他一眼,“本官是来找王爷的,皇叔这是要做什么?” 东静王笑笑,“我也是来找五王爷的,他前些日子得了一个上好的鼻烟壶,说要给我瞧瞧。” 郭文莺“哦”了一声,“那看来皇叔是来看鼻烟壶的了。” “自然,自然。”东静王满脸痘堆着笑,只是那笑根本达不到眼底,看着又虚又假的。 “那皇叔走好。”郭文莺说着话也不再理他,迈步就往前面去了。 这会儿封敬卿正在前厅喝茶呢,瞧见郭文莺进来,忙笑着站起来,“哟,嫂嫂,您要来提前让人送个信啊,我好叫人去接你。” 郭文莺道:“那怎么敢,您是王爷,我不过是个二品官罢了。” “嫂嫂说笑了,来,来,赶紧坐。” 郭文莺老实不客气地坐在上首,故意问道:“刚才东静王来了,他是来做什么的?” 封敬卿道:“也没什么,就是我新得了一块好玉器,让皇叔来给掌掌眼。” 一个说鼻烟壶,一个说玉器,这明显搭不上的,肯定是在瞎说八道了。不过郭文莺这会儿也没空管两人在图谋什么,横竖只要不是对她不利,对国家不利,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她道:“我今日来也是有事跟王爷说的,上次王爷帮着找到侍卫朱海的尸体还得多谢了,只是有尸身也不能证明什么,还得有进一步的证据。” 封敬卿道:“我也正要跟嫂嫂说这件事,这证据并不好找,孩子没出生前怎么证明都不好证,倒不如等着孩子生出来,到时候一滴血验亲就全知道了。” 这点郭文莺比他清楚的多,只是这孩子一旦出生就是麻烦,而且此事拖得越久越不好,所以她只想在孩子出生前把这事解决了。 她道:“先前我就跟你说,无论你想什么办法,一定抓到袁一搏的把柄,你这就没点进展吗?” 封敬卿道:“进展不是没有,只是袁一搏老奸巨猾,目前只查出来他是利用一些朝臣私下里做的一些违法事,抓住他们小辫子进而威逼他们做事。朝中有不少官员都私下与他有一定的来往,能一下拢住这么多官员,此人确实能耐不小。” 郭文莺对此也多少有些了解,她睨着封敬卿,忽然道:“王爷不敢查他,莫非是也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中吗?” 封敬卿一惊,随后虚虚笑起来,“嫂嫂怎么如此说?”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七章 孩子爹 郭文莺拍了拍他的肩头,“这孰重孰轻的道理王爷想必也是知道的,一失足成千古恨,那是警惕别人的,王爷想必不会犯这种错误吧?” 这话里话外也是在敲打他了,封敬卿想起刚才东静王跟他说的话,心里暗叹一声,郭文莺真是厉害,每次都让她戳中要害了。 她说对了,他之所以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没动静,还真是被人给威胁了,那个袁一搏倒也是个厉害人物,也不知从哪儿找到当初他和三皇子联系的一些书信往来的证据。他四哥那人疑心重,也最见不得兄弟的背叛,若是别的事还好些,遇上这种事就算不信以为真,心里也是有芥蒂的。 也因为此,他就没用心去搜罗什么证据,只是没想到郭文莺会这般心急就是了。 不过话说到这儿了,想推脱不管也不行了,两方面他总要选一个,要么郭文莺,要么袁一搏,他想抽身当成事不关己可是不行的。 想了想,对郭文莺苦笑道:“嫂嫂,这事说起来也怨不得我啊,我也有难言之隐的。” 郭文莺哼一声,“你放心,你帮了我,我也会帮你,有什么事我给你撑着就是了。” “那是,那是。”封敬卿连连点头,有她这句话还有什么事过不去的? # 这会儿东静王从王府出来,他并没回自己府邸,而是去了帽儿胡同。 帽儿胡同有个张三姐家,那张三家长得肌肤胜雪,容貌秀丽,是个绝美的美人坯子。那张家也不是什么住户,而是一个暗门子,一个老妈妈带着两三个姑娘,这打头的就是张三姐了。 东静王之所以常来这里,倒也不是这里的姑娘多么漂亮,而是袁一搏经常在这里,他想找人通常在这里等肯定能找到就是了。 他敲了门,一个大胸大屁股的女人开了门,她左右瞧瞧,跟做贼似的,随后对他招招手,“快,快进来。” 东静王哼一声,自从朝廷下了严令不许嫖娼之后,嫖一次跟做贼似的,来这种娱乐场所都得偷偷摸摸的。 此刻后院的花园里摆了一桌上等酒席,袁一搏左手搂着张三姐,右手抱着李四娘,两人一个给他喂菜,一个给他布酒,真是好不享受。 东静王走过去,瞧这样子真是看不顺眼,他在这里逍遥自在,累得他跑断腿。 他撇撇嘴,“袁先生真是好不快活。” 袁一搏笑道:“来,来,刚热的酒,坐下一起喝一杯。” 东静王坐在他对面,那个刚才给他开门的女人立刻坐在他旁边,调笑道:“大爷既然来了,一起喝一杯吧。” 东静王这会儿哪儿有心情喝酒了,直接道:“我去五王爷府,不过那家伙一个劲儿给我打太极,指望着他是不可能了。” 袁一搏道:“郭文莺可知道此事了?” “目前看可能没有,封敬卿一再保证,说他肯定没跟任何人漏过一句。” 袁一搏点点头,“这五爷真是麻烦,咱们事做的干净,也不知他从哪儿知道的信儿。” 东静王道:“封敬卿当年跟三皇子关系很好,自三皇子叛逃后,他原本在宫中的一些势力都被他给收编了,会知道一些消息也在所难免。” 袁一搏道:“他不跟就犯终究是个麻烦,郭文莺这些日子都不怎么出门,也不知在做着什么事。”他说着又道:“那个徐泽海如何了?” “徐泽海被郭文莺摆了一道,先前说是进京述职,结果后来只领了个闲职,现在也不知怎么得就被皇上给罢了官,说是江宁的江北大营发生了兵变,乃徐泽海处置不当所致,皇上发了雷霆之怒,没杀了他已经算便宜了。” 袁一搏叹一声,他本来想指望徐泽海的,到底没指望上,郭文莺去了一趟江宁就把此人给玩了,她这份心计绝不是常人能比的。 他想了很多方法除去郭文莺,可每一个都没凑效,这回想依靠封敬卿的事也是,她郭文莺一出现就把什么都搅和黄了。 郭文莺,郭文莺,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死啊? # 郭文莺从王府出来时,也不知道突然怎么了,对着大门打了几个大大的喷嚏。 她皱皱眉,这也不知是哪个王八蛋骂她呢。 好在今天这一趟王府也没白来,搞定了封敬卿,她就可以回去睡个安稳觉了。 事实证明,封敬卿的办事效率真的不错,不过几日的功夫,关于夏妃肚里的孩子不是皇上亲生的消息就传的满大街都是。 郭文莺听到禀报后,差点把嘴里的补汤都给吐出来。 这个封敬卿,到底跟封敬亭有多大仇啊,居然这么玩他。她本来想悄悄的把这事进行下去,以不伤及龙颜了解此事为最佳。可是现在被嚷嚷的到处都是了,封敬卿的面子、里子都给丢尽了。他暴怒之余,既饶不了封敬卿,怕也饶不了她吧? 郭文莺想对了,此时的封敬亭确实很生气,坐在御书房里,奏折都砸出去十几本,气得脸都青了。 在他面前站着的是陆启方,他捋着胡须瞧着皇上发火,时不时还得劝慰两句,“皇上息怒,这也不过是谣传罢了,夏妃娘娘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更何况这个时候传出此话,免不了有人在背后操纵,当务之急还是查证真实了比较好。” 封敬亭冷哼道:“查?怎么查?孩子还没生出来,如何证明他是不是朕的?就算印证了确实是朕的骨血无疑,这孩子的名声也毁了,便是出生之后也遭尽闲话。也不知是谁做的这等事,让朕如此丢脸。” 陆启方微微一笑,“皇上多虑了,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日后又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误会而影响皇子殿下呢?” 封敬亭道:“左右也已经这样了,就叫大理寺来查,早晚查清楚真相,也堵住那些人的嘴。” 陆启方嘴上说着:“皇上英明。”心里却暗暗猜测到底是谁干的这事,闹得这么大已经不单单是为了夏妃和她肚里的孩子了。这里面还不定有别的什么事呢。 正文 第七百五十八章 砍头 这些日子郭文莺这么安稳,一点动静都没有,真让人觉得奇怪,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不让人怀疑她都难。 虽然不知道她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料想跟她也少不了关系。 只是这招数用的真不怎么样,最后虽然打击了夏妃,却也得罪了皇帝,这买卖算起不划算,却也一点也不像是她的行事风格呢。 封敬亭正和陆启方商议着怎么堵住众人的嘴,就听徐茂进来禀报:“皇上,夏妃娘娘求见,在殿外跪着呢,她一个劲儿的喊冤,皇上要不要见一见?” 封敬亭对夏颖儿本来就说不上喜欢,听他这么说,眉头皱的死紧,“朕不见,你去跟他说,让她回去好好养胎,等孩子出生了再说。” 夏颖儿听了徐茂的传话,立刻哭得跟泪人似的,皇上不见她,明显是对她起了疑心了。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消息传不出去这可怎么办啊?她必须尽快找义父拿个主意啊。 既然皇上不见她,她也没在殿外多留,哭哭啼啼地离开了,回到宫中自是想尽办法把信带出去。 不过从她的延庭宫出来,就直接到了徐茂的手里。 徐茂打开一看,不由笑起来,他早就说过只要等待时机就不可能找不到证据。 这封信也没在他手里留多久就送给郭文莺了,而郭文莺这会儿正在房里看着封敬卿给她送过来的众多证据发愁呢。 这个封敬卿要多可恶有多可恶,她给他布的菜结果他又给布回来了。这是准备让她直接出面揭露他们的恶行吗? 到了这会儿她想躲是躲不过了,只能叫人把一干证据都送到了大理寺去,横竖都不要脸了,还留着脸干嘛? 大理寺收到证据,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这一堆证据又一股脑的堆到皇上龙书案去了。 封敬亭看着这些书信、书册之类,还有一根男人的大腿骨,据说是奸夫的腿骨。他翻了一遍又一遍,到后来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都什么玩意啊,他的儿子不是他的,然后只是活脱脱被人耍了一场? 陆启方在一旁道:“皇上,我给皇上算过命的,皇上命里该有两子,没准这孩子就是皇上的呢。” 封敬亭摸摸太阳穴,“行了,你别废话了,朕头疼的厉害,也懒得管这事了,不如陆大人就替朕都办了吧。” 陆启方咂嘴,“皇上,臣是内阁首辅,不是皇上宫里的太监总管,这种事怎么能让臣来插手呢?” 封敬亭哼一声,“朕不想管这么多,限你两天时间都给朕处理清了。” 他站起来就走,也不管陆启方的表情是不是很难看。 陆启方看着他的背影,发出常常一叹,这不在意就是不在意,这种事都能交给他来代劳,还真是心大的啊。这若是搁在郭文莺身上,看他还潇洒的起来不。 其实封敬亭不是不生气,全天下人都知道他被人戴了绿帽了,这口气不出真不平衡。至于那个夏静德和他的女儿,他还懒得理呢,随他们死活好了。 不过那些证据据说是从郭文莺手里交出去的,她嘴上说不在意他,暗地里却搜罗了这么多东西,看来女人也是口是心非的厉害。 陆启方平白摊上这样的事,心里别提多郁闷了,他一把年纪了还得给皇上处理后宫的事,这是他首辅大臣该做的事吗?不过谁让皇上下了旨了呢,少不得也得管一管了。 当天一道赐死的旨意已经到了延庭宫,徐茂亲自带人去的,这旨意是由内阁核发的,也代表着皇上的意思。宣旨之后,夏颖儿哭得肝肠寸断,连声叫着要见皇上,大喊着自己是冤枉的。 徐茂劝道:“娘娘啊,这只是让您自尽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您就去了吧,可别让老奴等为难啊。” 夏颖儿一听顿时摊在地上,想自己花朵般的年纪,却要这么去了。她原本只是一个纯真可爱的女孩,受了义父的蛊惑才进了宫,最终落到今日这个田地,还连累了父母。 她死不足惜,却让母亲也跟着丢了性命,真是不孝啊。 说到底这都怪袁一搏,都是他的错,接到自己带出去的信,却不肯帮自己,她命丧黄泉了,便是做鬼也不能放过了他。 心中一时义愤,高叫道:“这不是我要做的,都是袁一搏,是袁一搏逼我这么做的。” 徐茂一听,笑眯眯道:“娘娘能指正袁一搏也倒好了,没准能戴罪立功,饶了你家人一条命呢。” 夏颖儿顿时精神抖擞,只要她娘能活命,让她做什么事都行。她当即把自己如何遇上袁一搏,如何被他送进宫,如何一步步接近皇上,陷害皇上宠幸于她,又如何和朱海两情相悦,后来袁一搏怕事情败漏,又派人杀了朱海等等一些事都交代清楚了。 徐茂让人记了口供,呈给陆启方。 陆启方一看,真是郁闷自己这闲事越管越多了。不过袁一搏如此心计,已经够的上五马分尸了,当即下令捉拿袁一搏。 刑部下了行捕文书,袁一搏都到消息时,惊得面容大变,这事太过突然了都没了解完内情呢,就案发了。好在他在朝廷中人脉光,自然有给他通风报信的,没等抓捕的人脉到家,他就已经逃了。 陆启方自然派人捉拿,到处张贴榜文,这事足足闹腾了一个月,最终以袁一搏落网而告终。 皇上判了他斩立决,在临死之时,他大骂郭文莺,说他今生不能为儿子报仇,即便做了鬼,也不会放过她。 郭文莺听到消息后,才知道她曾经杀过袁一搏的儿子。只是当时东南江太平叛乱,当时死在她手上的人太多了,究竟杀过谁,谁是冤死的,谁是罪有应得,根本都不记得了。 自来冤冤相报何时了,就当是对他的一分愧疚,让人厚葬了袁一搏,也算是对他的一点补偿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刻的郭文莺还在府里安稳的喝着安胎药,而坐在她对面的这一位几乎把她给吃了。 正文 第七百五十九章 生子 封敬亭是午后过来的,郭文莺刚用过午膳,许氏逼着她喝安胎药。这一碗药还没喝完呢,他就到了。 他来得太快,郭文莺都没来得及把药碗藏起来呢,他就已经进了房。 郭文莺吓得够呛,捧着药碗的手都在颤着,略带些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封敬亭跟她在一起多年,多她每一个表情都知之甚深。一般情况下,若不是惊惧过度,她根本不会露出这种表情。这就好像做贼时被主人发现了,两人四目相对时,那正是入室的小贼脸上的神情。 封敬亭眉毛扬了扬,“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居然怕成这样?” 郭文莺强自镇静,皇上已经好久没到她这里来了,今天这是怎么了? 封敬亭看她神情越发起疑,忽看见桌上的药碗,问道:“你这是生病了吗?” 郭文莺忙道:“没什么,就是一点不舒服,喝了药就好了。” 封敬亭不理会她,伸手拿起桌上的药碗,嗅了一嗅,忽然暴怒起来,吼道:“郭文莺——” 郭文莺哆嗦了一下,心中哀叹不已,皇上的鼻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这是狗鼻子吗? 封敬亭这会儿掐死她的心都有了,他上次怀孕怀孕时照顾她那么久,每天看着她把安胎药喝下去,对这种药的味道太熟悉了。这臭丫头居然怀孕了,瞒了这么久都不告诉他? 他冷冷盯着她,“多久了?” 郭文莺掰着手指算,“大概五个月了。” 封敬亭气得脸都绿了,怪不得她这几个月都不肯进宫,怪不得总是叫嚷着太累,吏部衙门也很少去了。原来是早就有身孕了。上回怀孕就瞒着他,这回还瞒着,真当他不存在吗? 他强忍着怒火,吼道:“来人,传太医。” 外面许氏听到皇上怒喝之声,连连叹息,她就跟小姐说过,这事不能瞒着,可小姐偏偏不听,怕皇上又把她拉进宫里。这下好了吧,露了馅了,他们也跟着一起倒霉了。 郭文莺偷看他那铁青着的脸,心里也乱乱的,她知道是她不对,可现在做都做了,只能等着他雷霆之怒了。 忘了哪个混蛋说过,“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怕这回她也承受不起了。 似乎为了呼应他的暴怒,外面突然电闪雷鸣,轰隆隆的雷声震耳欲聋。空气极度压抑着,谁都知道可能在酝酿一场大的暴风骤雨了。 封敬亭的怒气持续了很久,等御医赶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倒让他的怒气瞬间消弭了。 那御医跪地道:“恭喜皇上,母子君安。” 封敬亭问道:“是男是女?” “禀皇上,是个皇子。” 天气突然阴转晴。 晴天晴的太快,让人都不适应起来。 徐英抬头望了一下天,刚才还狂风暴雨,现在彩虹都出来了?他骂一句,“这鬼天气。” 室内,封敬亭的脸就跟这天气一般,一时狂风起,一时便烟消云散,雨过天晴。 他早就觉得只有封言一个儿子过于孤单,巴不得能再有一个儿子,陆启方说他命中有两子,看来也没说错了。他马上就有第二个儿子了。 当爹的心情过于激动,本来隐藏的怒气也变淡了,随后吩咐太医留在府里帮郭文莺调养身体,又吩咐徐茂把许多补品搬到府里来,直折腾了好一阵子,郭文莺推说身子乏累,他才不甘不愿的走了。 等皇上走后,郭文莺长长松了口气,他没提再让她进宫的事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四个月之后,一声婴儿的啼哭划开了天际,南齐皇朝皇二子终于出世了。 作为南齐帝的封敬亭欣喜若狂,当即下旨为皇二子赐名为显,预示着显赫一世的意思,并封为了崇郡王。 一出生就封王的在南齐历史上是极少的,几乎没哪个皇子享受过这等待遇。不过谁让这一代皇家子嗣过于稀薄,在这一代直系的只有六皇子有一个庶出的儿子,五爷封敬卿只生了两个闺女,然后就是太子封言和崇郡王封显了。 至于旁系的子孙也不多,统共加起来也就七八个孩子,比之圣祖当年十八子,四十几个孙子的盛况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只是当年圣祖的子嗣大多夭折活下来的也并不多,到了这一代便更显人丁单薄了。 也因为此,对于这个儿子的出生,封敬亭才会这般惊喜。只是孩子出生是绝不能留在宫外的,他派人把新生儿给接进宫,这种事郭文莺想阻拦也拦不住。 皇上让人带话,要么进宫,要么就母子分离。 这是妥妥威胁了,郭文莺无奈,只能灰溜溜地又回了宫。 她闹了这一场,几乎天翻地覆,本以为打赢了,却最终为了亲生儿子又不得不回到宫里。说到底做女人就是和男人不一样,哪个当娘真能狠心的把亲生儿子扔下不管啊? 不过皇上最终也对她妥协了一点,让她可以随意出入宫闱,等过了哺乳期,就入内阁主事,也算是格外开恩了。 # 裕德八年,郭文莺正式入内阁,并兼任吏部尚书。 裕德九年,于阁老因病逝世,举国哀悼,郭文莺自愿为阁老守孝三个月。 裕德九年,又是朝廷的大比之年,皇上下旨任命于阁老的三子于世龙为主考官。并与此同时,朝廷进行了大换血,一些年长的官员都退了下来,一些新晋的年轻人挑起了大梁。 卢明玉、卢一钰、郭文云、张明长等都成了朝廷新秀得以重用。而在千里之外的路维新也被皇上想起来,终于如愿以偿的回到了京城。 经过十数日马不停蹄的赶路,在到达京城,远远看见城门的那一刻,路维新忍不住满脸泪光。 三年零九个月,他终于回来了...... 路维新回京,最开心的不是路怀东,而是京城的众多大家闺秀们。 早在召路维新回京的旨意下达后,路家已经贴出招媳妇的告示,贴的满城都是,上面写着:年龄不限,样貌不限,高矮不限,胖瘦不限,身有残疾者亦可。言外之意,只要是母的就行。 看来路怀东是打定主意,今年把路维新给“嫁出”,不,给娶个媳妇进门了。 正文 第七百六十章 二月春风吹杨柳,吹乱心中几多愁。 又是一年二月,又到了春闱的日子。 今年是大比之年,自古民间便有“臭沟开,举子来”这句俗谚,春季淘挖暗沟之时恰好是朝廷开科取士的殿试之期。来自五湖四海的天下举子,进入朝思暮想的京城中,最先看到的却是一堆堆散发着臭气的污泥和漾着臭水的暗沟,而京城在春风燥吹,交通堵塞,臭气熏染中见到的则是面目陌生的进京赶考的外地举子。 “臭沟开,举子来”这样反映京城风貌的俗谚也就传开了。 京都自修筑大都城时,就注意了污水的排放问题,在主要街道和居民区的地下修有长长的暗沟,上边与一座座用砖砌成的渗井相通。污水倒入渗水井后,慢慢渗入暗沟中,再从暗沟流向水关,河道里。 到了今朝,仍然借助前朝修的渗井和暗沟排放污水。由于历经数百年,暗沟中淤积了大量秽物,而且暗沟砌在地下,疏浚淘挖十分不便,使得城市地面污水横流,脏乱不堪。 景德十年先皇宪宗准奏:“京城水关去处,每座盖火铺。一,设立通水器具,于该衙门拨军两名看守。遇雨过,即令打捞疏通,其各厂大小沟渠,水塘,河槽,每年二月令地方兵马通行疏通。” 从此,每年一过春分,由士兵和雇佣的淘夫,刨土掀沟盖,挖渗井中的淤泥,疏通地下暗沟。当然,沟盖一打开,秽气冲腾,臭不可闻,淘夫经常被熏倒,有的甚至中毒身亡。那些淘出的污泥秽物,堆在大街上,臭气四散,过往的行人,“多佩戴大黄,苍术(能散发香气的中草药)以避之。” 曾有一个诗人写了一首诗描述京城三月臭沟开的情景是:“污泥流到下洼头,积秽初通气上浮。逐臭当须掩鼻过,寻常三月便开沟。” 而在这样一个天气晴朗,又满城皆臭的日子里,想要好好吃个饭,就有点难了。 京城,天香楼。 此时的天香楼上人山人海,大堂里坐满了人,还有一些等位的,队伍已经排到酒楼外面的巷子里了。 郭文莺坐一个还算好的靠窗位置上,在她对面坐的是刚回京的路维新,今日是专为路维新接风的,陪坐的还有张明长和卢一钰两人。 四人坐在一起,桌上放了许多山珍海味,却一口也觉吃不下。 路维新捏着鼻子道:“这外面臭成了这样,还让人怎么吃得下啊?” 郭文莺点点头,也很是后悔不该任由小二把他们领到这靠窗的地方,往常时候这里是视线最好的位置,到了这一日,别人千金难求的,可是此时此刻,却让他们很有些想撞墙的冲动。 臭,太臭了,吃到嘴里的菜都带着股子下水道的味儿,真是难以下咽。他们都不敢开窗户,酒楼后面就是一个新挖开的臭水沟,一旦打开窗户,迎面扑来的就是阵阵恶臭。 张明长道:“回头上户部问一问,早不开沟,晚不开沟,偏赶上今天科考日开沟了。” 卢一钰皱皱眉,“是啊,要不是今日是科考,打死我都不出门的。”他现在在礼部任职,主考官虽是于世龙,他还兼着半个副主考呢,要不是郭文莺在这儿请客让他作陪,这会儿他还在贡院里呢。 四人说着话,已经有举子开始入场了,卢一钰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忙站起来,“我这也是公事,就先走了,你们吃好喝好。”说着拍了拍路维新的肩膀,“祝贺路大人回京。” 路维新的嘴咧的跟烂柿子似的,苦苦一笑道:“还祝贺回京呢,我都快愁死了。”他回京的兴奋只维持到在看见家门口之前,随后便仓皇而逃,到现在都没敢回家呢。 卢一钰哈哈一笑,现在京城里谁不知道路怀东想孙子想疯了,这回他就算被绑也得绑着和人洞房了。路将军让手下兵丁正满世界找人呢,若是谁能把人抓回去,赏金百两,这一百两黄金他们都想赚了。 郭文莺忍不住道:“唯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就不能听你爹的,赶紧找个媳妇得了。” 路维新撇撇嘴,“这女人都是那么回事,我又不是没尝过女人滋味儿,玩玩就得了,干嘛非得娶回家啊。我爹都不愿家里有个女人,凭啥让我娶个女人回去?” 张明长睃他一眼,这一家子两光棍也算是京里的奇葩了。 卢一钰走后,三人看着一桌子菜面面相觑着,外面排队等着进来的还有很多人,可他们却一口都吃不下。张明长的表情是最正常的,他的味觉系统也好像失灵,居然夹了口菜放进嘴里,还细细嚼着,一边嚼一边道:“大人,今年河工银子花的不少,这水沟也堵了好几年了,今年开沟的银子也要花费不少,这笔银子怕要入不敷出了。” 从去年开始,张明长已经做了户部尚书,这回谈修河和挖沟的出入账倒也是合情理的。毕竟郭文莺自入了内阁之后,这方面的各种开销也要通过她批复的,每年各项花费多少都由户部提个单子交内阁核准,然后报给皇上盖了大印才算完了。 郭文莺道:“这笔银子不能省,从别处调过来一些先应应急吧。” 张明长点头,“我回头就着人就办吧。” 两人聊着公事,倒也不觉臭气多么大了,约莫是时间久了闻惯了,饭菜也能入口了。 郭文莺在这儿坐了一会儿,就有不少官员过来请安,有说公事的,有纯问候打招呼的,不一刻身边就围满了人。 酒楼里本来就人多,都围到这儿来,人挤人,人撞人,更显拥堵了。 路维新实在憋得难受,只能悄悄跑下楼去,心里却暗暗佩服郭文莺,这么些个人居然也能应付得来。 他在云南的时候,得知郭文莺入了内阁,着实吃了一惊的,不过也就是她吧,换成另外的女人也做不到她这一步。 民间流传着一句歌谣:“太阳燃烧,风雨阻挡,开天辟地,舍我其谁,问苍天乱世中谁是英雄......男有齐世祖,女有郭文莺......” 她都已经到了与齐世祖齐名的地步,也可见一斑了。 正文 第七百六十一章 尾声 郭文莺从酒楼里出来,已经过了午了。她出了门,瞧见路维新还在路边站着,手里捧着一个肉夹馍嚼的很香。 在酒楼里不吃,跑到外面倒吃得很香甜? 她笑了笑,“你怎么出来了?” “觉得里面气闷,还是外面空气好一些。”路维新说着又问:“张明长呢?” “他会衙门处理公事去了。” 路维新递给她一个肉夹馍,“你今天没事,陪我走走吧。” 郭文莺接过肉夹馍咬了一口,确实比酒楼里的精致的饭菜好吃,她已经好久没跟他单独说过话,便点点头,“咱们去那边看看吧。” 这条街里人太多,实在不适合说话,这里离钟楼很近,两人索性去了钟鼓楼,那里是最僻静的场面。 站在钟鼓楼的二层,登高远望,京城的大小街道尽收眼底。 郭文莺想起她初入京城时,和封敬亭大晚上看烟花时的情景。 那一夜的月色很美,月光盈盈照在钟鼓楼上,映衬着下面无数的灯火,有一种静逸的美。封敬亭把她放在地上,两人一起注目那万家灯火的热闹,街市上盏盏花灯像黑暗中闪光的珍珠,婉蜒而去,无穷无尽。一点点黄晕的光,烘托出一片喧闹而和平的夜。 那时候他们刚打完大仗,对于军人来说,能在大战后享受这种和平的夜晚,多少有点欣慰,望着远处点点灯光,原本积压的郁气疏散不少。 封敬亭注视许久,忽然问道:“此时此刻,你想到什么?” 她叹息,“为了让更多人能享受这种和平,想到自己吃的那些苦,似乎也值了。” 封敬亭忍不住笑起来,“没想到你是这般大仁大义之人。” 他的语气似有些促狭,郭文莺自认自己也不是什么仁义之人,也不禁笑着:“谈不上仁义,也许是做了几年军人,身上承担了太多,无非是尽力把自己的责任做好。” 算下来,距离那时候已经过去十来年了,这十来年她也尽到了自己曾经的誓言,她的责任早已不是保西北平安,还有南齐的安定,百姓的安乐。 此时此刻,两人站在鼓楼上,竟不由自主都想起西北那惨烈的战场,想到一个个倒下去的士兵,心都是绞痛的,从前没有经历不知道,现在才深切体会,这片刻的安稳来得多么不易。无数的边防战士的尸骨堆积,成就他们今日的安详,也成就了南齐万千百姓平安的生活。 路维新突然道:“文莺,你这辈子最自豪的事是什么?” 郭文莺想了想,“大约是西北的那一仗吧。” 西北军打了十年都没赢,居然被她一个月就打赢了,这足以傲视天下了。 路维新笑了笑,“你确实是难得的奇才,这个世上能比过你的男人都没几个。你知道吗?你刚入营的时候就得到重用,我很不服你的,可后来却不知怎么的,什么都围着你转起来。” 她就是有这种本事,不熟悉她的人都会骂她,而熟悉她的人却又忍不住打心眼里敬佩她。 郭文莺被他夸得也笑起来,这么多年了,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被支持她的人也就是他了。 今天阳光甚好,暖暖的阳光照在脸上有一种很舒服的暖意,路维新望着她美丽的脸庞,心中溢满了温柔。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依然如先前一般美丽,也依然让他心动。虽然心里也明白自己该放下了,不过有些事不是想想就能做到的。这个不同一般的女人,永远都会在他心里。 他望了她许久,突然道:“文莺,你对现在的生活可觉满意?” 郭文莺笑笑,“有什么不满意的,苦也罢,累也罢,甜也罢,我这一生经历了太多,做到了我想做的事,并在不断努力,嫁给了一个爱我的人,又有了三个孩子,也算值了。” “那你最遗憾的是什么?” 郭文莺望着远处,那里便是皇宫的位置,巍峨的宫殿在阳光下熠熠放光。那里住着的是她最爱的人,他把她带上了一条不归路,却也给了她最大的信任和无上的权势。从今往后,在她的人生路上也只有他陪着她了。 路维新见她不语,又问了一遍,“你最遗憾的是什么?” 郭文莺歪着头想了想,“应该是没能让那个人给我洗过脚吧。” 路维新不解,“哪个人?” “就是那个人。”也不知是不是赶得很寸,她刚鼓楼下一指,正好一个人抬头向上面看来。二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怔。 路维新向下看看,不由一笑,“还以为你出来没人管呢,都追到这儿来了。” 郭文莺苦笑一声,“改日再跟你聊吧,我得走了。” 路维新道:“那你赶紧走,那边醋坛子要是打翻了,我又得被调出京去了。” 郭文莺被他苦不堪言的表情给逗笑了,她自入了内阁之后,已经没人敢跟她开玩笑了,也就只有他,还把她当做真朋友。 她匆匆走下楼梯,鼓楼下左侧一边有一辆马车停着,此时车帘掀起,从里伸出一只手,对她招了招。 郭文莺叹口气,总是这样跟叫狗似的,他当她是家里养的动物吗? 她哼一声,不过还是认命的走过去,心里想着,这辈子想让他给洗脚是不可能了。 封敬亭坐在车上等她,见她上来,故作严肃,“你这一天到处乱跑什么,不知道朕跟你约好了去郊外狩猎吗?” 郭文莺最不喜欢的就是打猎了,嘴里打哈哈,“皇上,我还有许多事要做,这狩猎之事还是请皇上自己去吧。” 封敬亭脸色一暗,“你上次说要陪朕去的,这一转脸就不算数了?” 郭文莺叹气,她都忘了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这话了。 封敬亭也不管其他,直接叫人赶车马车回宫去,在这个夫君也当得委屈,什么时候想叫媳妇做点事,还得看她有没有空。 每年皇帝春狩的时候仪仗都很大,不过现在还不到春狩之时,封敬亭也不过是想和她一起单独相处一段时日罢了。 近日段伟晨进京,让他想起他说过和郭文莺一起狩猎的事,心里不免犯了酸,这丫头还没和他一起狩过猎呢。这才巴巴拉了她,非得出城去一趟。 郭文莺拗不过他,只能跟着他一起出城,心里不免暗骂段伟晨,几年前的仇还没跟他报呢,这会儿又来找事了,且等她腾出手来,再好好收拾他。 今日阳光正好,新春的太阳还不十分暖,可是一片晴光增加了心中的与身上的热力。天很高很亮,浅蓝的一片,处处象落着小小的金星。 两人牵着手漫步在田野上,微风吹来,风是冷的,心却是热的。即便一个猎物也不打,但两人这般牵手而行,心情却也无限的好。 眼前一只麋鹿跑过,有侍卫给递上弓箭,封敬亭弯弓搭箭,姿势霸气,强劲的弩箭离弦而出,“啪”一下正中鹿身。 “射中了,射中了。”周围想起一片欢呼声。 封敬亭得意地对郭文莺挑挑眉,“瞧见没,朕还是宝刀未老的。” 郭文莺好笑,“谁说你已经老了?在说看来你永远都是这么年轻。” 这话虽然听着有那么点子假,不过他心里还是很开心,把弓箭往背上一搭,策马扬鞭,飞快向前跑去。 郭文莺在后面追着,看着他潇洒的背影,忍不住发出长长的叹息,他岁数也不大呢,怎么越活越像个孩子了? 记得路维新问她,现在觉得幸福吗?她当时想不到说辞,不过这会儿觉得更好,比起曾经霸道不讲理的他,她更喜欢现在这个有点啰嗦,还会吃醋的他。 封敬亭跑了一圈转回来,站在马背上对着她挥了挥马鞭,那脸上的笑容甚是晃眼。 郭文莺有一闪那的晃神,看着他迎着阳光向她走来,他弯唇一笑,五官俊美至极,又深邃立体,一笑起来竟然在唇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涡。 这模样让她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他的目光明亮,眼眸底的深色如水墨画晕开,当时他第一句话说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就是那双明亮的眸子。 他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走,咱们吃烤鹿肉去。” 郭文莺笑笑,把手递到他手中,“走,吃烤鹿肉去。” 今生彼此相伴,已经足以...... # 裕德十一年,郭文莺任内阁首辅,成了南齐第一位女首辅大臣。 裕德十二年,段伟晨进京,刚一进京,就被羞辱的体无完肤。他在云南是云南王,到了京城屁都不是,最后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就灰溜溜的离开了京城。能留他一条命,已经算很是客气。 裕德十五年,郭文莺辞去内阁首辅之职,重回宫中。她忽然觉得人生苦短,或者应该用有限的人生多陪陪自己喜欢的人。 他们一起看日出,在鼓楼看烟火,做自己想做的事。另外还有弥补对三个孩子的亏欠,平心而论,她真的不算个好母亲,为了自己的梦想,亏欠了他们太多。至于那些忙不完的国事、公事,还有张明长、卢明玉他们。 裕德十六年,张明长任内阁首辅。 裕德十七年,卢明玉任吏部尚书,正式入阁。 关于他们的故事,也就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