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扶大明》 第001章 点花牌 “我就问还有谁?” 孙明大吼一声,猛地睁开眼来,却被眼前的情况给惊呆了。 这里似乎是个古典雅致的房间,装饰极为奢华,不太像是网吧啊? 他自己呢,却是坐在一个圆形的木桶里面,木桶约半人高,里面剩满了温水,还有若干花朵漂浮在水面,明显就是个澡盆。 孙明抹了一把头脸的水渍,深深吐了一口气,心中诧异,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他刚刚明明在网吧玩英雄联盟的,好不容易用瑞文拿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五杀,他太兴奋了,一拳砸向电脑显示屏。 结果悲剧了,只见电光一闪,他就来到了这个怪异的地方。 看这房间的布置,似乎都是古代的物品,难道他在电脑屏幕破碎下穿越了时空? 孙明用手拍打了几下水花,水珠飞溅,他低头看了下自己,感觉是如此实在,就连手指拂过自己身体那种令人快意的感觉也倍加清晰分明。 就在他满脑子疑问之际,忽然外面传来的一串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在屏风前轻叩房门,有一把细微柔软的声音响起,道:“贱婢玲儿前来服侍公子,是否可以进来?” 孙明吓了一跳,几乎瘫在木盆里,这又是什么情况? 为了证实他的想法,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对外面道:“你先进来再。” “吱”的一声,房门开启,脚步声起,一人走了进来,绕过屏风,来到孙明所坐的木桶前。 孙明抬头一看,这是一个年约十八的貌美女子,容颜清丽,双眉如月,手里拿着一块丝巾,还有一些猪苓、皂粉等物,来到他面前,微微敛身,道:“公子好,玲儿有礼了。” 孙明见她上身穿的是一件浅绿色短袄,下面是一条宽松的花色褶裙,分明就是古代人的打扮,心中一叹,喃喃道:“有没有搞错,这是什么节奏,难道我真穿了?” 那叫玲儿的女子一愣,道:“公子所言,玲儿学浅,未能听得明白,公子能否清楚示意玲儿,好让我不至怠慢了公子。” 孙明瞪着她看了半晌,叹了口气,道:“你不会告诉我现在是北宋靖康二年吧?” 玲儿讶道:“公子为何如此话,如今不是大明启元年么?” 孙明一拍脑门,感觉旋地转:大明启元年,那不是木匠皇帝朱由校当朝的年代吗,自己对于这个朝代的历史知之不多,只知道明朝末年那可是战事不休,乱象纷呈,到了这样的朝代,他能否立足于乱世还是个问题。 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大明启元年。” 心想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朝代,再诸多怨尤也于事无补,既来之则安之,前世中他这个文学系毕业的大好青年在现实中混的一塌糊涂,到了这里能够扬名立万,闯荡出一番事业也不定。 玲儿见他呆,问道:“公子,你召点婢前来伺候,婢还不知道您如何称呼呢?” 孙明惊讶道:“我点你来这的?” 不禁诧异,自己分明是从后世穿越而来,何曾点过她?难道他的穿越,把明朝的某个人给替换了,成了自己的替死鬼,而他却活生生来到这里? 一转眼,看到旁边凳上放置着一些古代的衣衫长袍,看来此事确凿无疑,某个倒霉鬼在洗澡的时候他正好穿越,直接把那个人给替换了。 “公子不是点了婢的花牌么,难道弄错了?”玲儿见孙明神情有点恍惚,不同于常,不禁也开始怀疑是否真的弄错。 孙明心想这是居然还可以点女子来伺候,看这里的布置极为奢华,莫非是家妓院,口中道:“恩,没有弄错,是我点了你的那什么牌……我是……” 想到既然穿越到了明朝,名字里干脆带个越字吧,一切要重新开始,往后要越混越好,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差劲,孙越明,似乎老土了点,越明……越陵,这个不错,道,“我叫孙越陵,你叫我孙就可以。” 玲儿低道:“婢不敢,孙公子笑了。公子既然点了婢,那么婢可以开始为公子洗浴了么?” 孙越陵心中一荡,居然还有这样的美事,没想到一来到古代就有如此的艳福,看来此番穿越倒也是快事一件,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爽一把再,不能亏待自己啊,这可是他多少年来春梦了无痕的欲求。 点头道:“好吧,那开始吧。” 第002章 应天府 玲儿打湿了纱巾,披在他肩上,绕到他身后,双手按在他太阳穴上,开始缓慢的搓揉。 孙越陵只感觉一双柔腻的手放在自己头上,眼角瞥见那一截皓腕洁白如玉,心中不禁一阵悸动。 玲儿边搓揉边道:“公子可是来参与江南乡试的?” 孙越陵闭起眼来享受这份惬意,随意应道:“是啊。” 玲儿道:“玲儿能否请问公子,今年试题为何?” 孙越陵大感郁闷,叹道:“这个……试题,哎……答的不好,不也罢。” 玲儿见他不悦,也怕勾起了他的伤心愤慨,便不再问。她知道每来此地寻欢作乐之公子秀才,多是考场失意之人,这些人对世俗政事多有怨言,还是不问为好。 搓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玲儿便在桶里洒了些香料,并开始用猪苓皂粉给他洗濯头,一双手在他头顶抓来挠去,弄得他舒服无比,只觉得浑身痒痒难耐,舒爽的快要叫出声来。 洗完头,玲儿帮他挽了个短髻,用丝带扎了,然后拿了几根木棉棒,开始给他净耳,细的棉棒伸入他耳朵里掏弄,让他十分舒服,终于忍受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一喷嚏一打,便觉得全身清爽放松,加之又浸泡在温水里,更是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云端雾里,飘飘荡荡。 美女当前,孙越陵有些窘迫,脸上不禁有些泛红,却见玲儿缓缓走到他前面,开始脱去外面的短袄,露出了里面贴身的亵衣来,雪白莹透的双肩裸露在外面,又缓缓去脱腰下穿着的短裙。 孙越陵大吃一惊,道:“你干什么?” 玲儿双颊微红,讶道:“为公子沐身啊?怎么了?” 孙越陵道:“怎么沐啊?” 玲儿低下头去,声如细蚊,道:“公子休要取笑玲儿了,当然是坐到……浴桶里面去。” 孙越陵深吸了一口气,这不会是在做梦吧,还有这样的方式,真是始料不及,这分明就是一条龙服务来全套啊,还是鸳鸯浴,他以前从未有过如此激情的经历,如今突如其来,未免也太让人一下接受不了,心中翻腾,不知道是该拒绝还是该接受。 犹豫间,玲儿已脱去了身上的大部分衣物,只剩下一条白色的抹胸和一条红纱裤,曲线毕露,腰肢柔细,双腿笔直,胸前玲珑起伏,肚腹间光滑平坦,她慢慢走到浴桶边,伸手试了下水温,轻抬**,准备跨了进来。 就在此时,外面一把清亮激昂的声音响起,传入耳中,高声叫道:“在下江苏如皋李谪凡,能否请兄台移步隔壁坐,把酒共叙人生?” 两人都是吃了一惊,孙越陵顿时不知所措,倒是玲儿先反应过来,道:“公子,有人来找你了。” 孙越陵回过神来,叹气道:“好吧,美女,你先把衣服穿好,咱们下次再约!”心想是谁找自己呢,难道是和他一起来青楼的熟人? 对着外面叫道,“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玲儿微微一笑,起身穿了衣裙,静静地退了出去。 孙越陵站起身来,拿过凳上的衣服穿在身上。这看上去是套江南仕子的衣服,短衫长袍,他穿起来正好合适,系好了腰间的锦带,对着铜镜一照,还颇有出尘之表。 他不禁哑然失笑,没想到竟然成了古代的人,这么一打扮还真是十分像,这套衣服穿在身上十分舒适,看这料子,似乎还是高档的货色。 他在房内走了一遍,又在靠墙角的一个没上锁的紫檀木衣柜里找到一个锦绣盒子,打开来一看,堆满了金银细软,还有些珍珠宝石,不禁大是高兴,没想到那个替死鬼竟然如此有钱,这下可是达了,一定要在这边好好潇洒一番。 孙越陵随便取了些金银,把盒锁进衣柜,绕过屏风,出门一看,只见一个仕子打扮,面目清俊,身着白衣儒服的贵介公子站在外面,面带微笑,对他拱手为礼,道:“打扰兄台兴致了,真是不好意思……” 孙越陵有些尴尬,憨笑道:“没什么,没什么,这……我们其实什么也没做……” 李谪凡摇头失笑,道:“走,我已备了酒菜,到我房中坐下慢聊。” 孙越陵道:“那不是要打扰……这真是……岂不是多有叨扰?” 李谪凡道:”你我同是应试学子,难得再此相聚,这明你我缘分不浅,兄台就不要推辞了!” 孙越陵心想他初来乍到,多有不熟,能交些朋友也是好的,而且眼前的李谪凡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不用担心会出什么问题。 于是跟着他往隔壁走去,出了房门,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尽头有楼梯盘旋,透过纱窗似乎可以看到外面不远处有条蜿蜒而过的河流,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来到隔壁房中,二人在桌前坐下,只见桌上已摆放了一碟碟的菜肴,还有酒壶杯盏之类。 这房中的布局与他的房间大同异,透过纸窗可以看见远处屋舍鳞次,错落有序,一条河流从右边蜿蜒而来,两岸遍植树木,沿河处泊满了大各异的船只画舫,画舫篷角处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彩灯。 此刻正是华灯初上时分,有些彩灯已经点亮,在暮色中显得一片金黄。 李谪凡为他斟了一杯酒,道:“一个人喝酒吃菜,实在太过无趣,把孙兄请了过来共饮,一同欣赏秦淮河的夜色,岂不是人生快事?”在楼道之中,他已问得了孙越陵的姓氏,此刻便直呼其名。 孙越陵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里是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淮河,那他穿越的地方,不就是南京——在明朝,好象是叫什么应府? 他夹了一口菜,随口应道:“秦淮画舫,浆声灯影,果然景色十分独特。” 李谪凡点头道:“不错,现在还未到酉戌时分,到那时,秦淮河灯影连,画舫如梭,那才是人间美境。你我饮罢,便可以去登船临风,携妓而歌了。” 孙越陵大吃一惊,道:“携妓而歌?有没有搞错,你不是在逗我吧?” 这话的李谪凡一愣,道:“这是十分稀松平常之事,孙兄何出此言?” ———— ps:玲儿:各位看官,各位大爷,新书求推荐,求收藏,各种求:) 第003章 赏花大会 孙越陵真没想到在古代这居然是十分平常的事情,在他的那个年代,妓院妓女之类可以是毒草残渣,为世俗所不容,从来没人会明目张胆的带着妓女招摇过市,不禁道:“逛妓院,**女,这不是有违俗法纲常么?” 李谪凡不悦道:“孙兄也是读书之人,为何出言如此直白,竟和那些粗鄙之人一般想法,既然认为梦青楼、游狭邪是如此之不堪,为何还上得这香院来,且还三宿不出,醉点花牌?” 孙越陵心中恍然,看来他真的穿越到了青楼来了,难怪可以点什么花牌,连忙道:“李兄莫气,在下也是十分喜好这风流逸事,有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只是在世俗人的眼中,逛青楼携歌妓,未免有伤风雅,不知是否确实如此?” “那只是一些粗鄙之人愚昧嫉恨的看法。”李谪凡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侃侃而谈,“从来逛青楼、访名花就是世间一等风流雅事,自汉唐以来,青楼便和整个世俗融合,难以分割,以其特有的方式存于世间。” “还有这种事?”孙越陵听得一头雾水。 “青楼和各朝各代的诗文、衣食、甚至于政事都紧密相连,春秋时的齐国宰相管仲就曾置女闾七百,征其夜合之资以富国;唐时更有落弟举子、进士团举办的曲江探花大会,文人名妓齐聚一堂共叙诗文,那是极其风雅之事;更不用唐诗宋词元曲了,那一样不是与青楼文韵相连,没有了青楼,诗词曲大为减色,不成其文。” 孙越陵听得大感惊讶,如果青楼真如他所如此之美妙,为何到了他那个年代成为被众人所歧视、鄙弃的东西,又问道:“既然如此,青楼岂不是成了诗词先引,大开风雅习气?” 李谪凡站了起来,负手走到窗前,眺望秦淮河,道:“也不能如此定论,青楼只是彰显了诗文而已——如你我一般的仕子文人才是风雅先引。 从来青楼都和文人相连,历朝历代都重视仕子,且仕子文人成了青楼的主要出入人群,仕子进可为官,退可为民,在青楼里有一种安慰和寄托,所以青楼因文人而变得品位雅趣、品格凡;如果一旦没了文人出没,青楼彻底沦为铜臭之所,那么,青楼也会失去其独特的方式,成为交易的筹码而遭人鄙视。” 到这,叹息一声,道,“你也知道,很多坠入风尘的青楼女子都是迫不得已,并非是自身本意,她们多是饱受苦难之人,我们为何还去歧视她们?” 这一番长论,令孙越陵大感佩服,细细想来,果如他所,到了自己那个年代,哪有什么文人墨客出入青楼妓院,尽是**裸的金钱交易,肮脏龌龊,更有无数女子为图轻松享乐主动从业,难怪会被打成毒瘤恶花扫入历史垃圾堆里。 想了想,停筷道:“李兄,不可否认,青楼里仍是存在很多卑鄙阴暗之事,难道这也可以视为风雅么?” 李谪凡重回座位,笑道:“青楼当然有很多不尽人意之处,毕竟也是生意之所,赚的是你我的银子,但是,世间之事无绝对,有其光鲜的一面,必有其黑暗的一片,哪个行当是绝对的公平竞争光明正大?如果没有了青楼,我们这些读书人又对谁去吟风弄月,回家对妻子玩风雅么,她可是正襟危坐,端庄大方的很啊,所以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呵呵……你呢?” 孙越陵听到他妾不如婢,不由想到那个口口声声自称为婢的玲儿,脑中立时浮现她曼妙玲珑的玉体,吞了一口酒,道:“经老兄这么一,我怎么觉得,我们这番同上香院,不但不须自责,倒还是光明正大的一件风流雅事。” 李谪凡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轻拍木桌,口中喃喃念道,“自琢新词韵最娇,红低唱我吹箫。曲终过尽松林路,回烟波十四桥。” 孙越陵亦大笑,两人举杯一碰,共饮此杯。 酒足饭饱后,两人一同下楼,来到了香院外的大街之上。 这是一条靠临秦淮河的大街,街面宽约四丈余,街道旁尽是金楼粉阁,雕栏玉砌,飞檐斗窗;秦淮河里的画舫都亮起了灯火,连绵蜿蜒,远远看去连成一线,如火龙起舞,映照半。远处有一道横桥跨过秦淮河,伸往对岸的无尽灯光中,桥上人影如织,往来不休。 李谪凡一指那座石墩木桥,道:“过了这座文德桥,便是夫子庙了,金陵有名的‘赏花盛会’,今夜就在庙前举行。”早在楼上时,李谪凡就曾告诉孙越陵今夜有盛会举行,所以两人好一同前来观看。 “赏花盛会”是江南一带有名的青楼盛会,于每年的秋季在南京举办,因为江南乡试在秋季开考,诸多考生仕子云集于此,故于乡试后举行,共有三次,每次间隔三日,计九日之内完毕,今夜正好是第一次。 两人走上文德桥,孙越陵心血来潮,想到以前看过的历史里写的谢安住的乌衣巷就在文德桥边,便指着桥南边的一条楼阁掩映的深巷,道:“这便是乌衣巷吧?” 李谪凡点头道:“不错,想当年,东晋宰相谢安出入此巷,携妓游于秦淮,被后人誉为‘江左风流’,今日我辈学前人风采,观花赏月,也是人生快事。” 过了桥,来到一处宏伟庞大的庙宇群落之前,庙前有一个宽阔的广场,广场进处立有一桩石柱,上书“文武大臣至此下马”几个大字,孙越陵道:“看来这夫子庙还是个圣地了,为何‘赏花大会’要在庙前举办,岂不是亵渎了先贤孔子?” “先贤不是曾经过食色性也么?”李谪凡一拍石柱,笑道,“这赏花大会便如唐朝的曲江大会一般,热闹非凡,影响甚大,为一时之盛事,所以没人管。好比我们考试的贡院对面及两旁街道,全是青楼花苑,官府不也是没过问?” 两人着,只见广场上人头攒动,影影绰绰,不知道有多少人。 广场周围聚集了不少商旅贩,卖着各式各样的吃、绢绣、杂耍等物,更有甚者神秘兮兮地拉着行人声着:“要么,《金瓶梅》、《西厢记》,好看,不好看不要钱……” 第004章 古代花榜评选(求收藏,求推荐) 两人继续前行,远远望见夫子庙前立着一座高大的柏木牌坊,牌坊上书“下文枢”四个金漆大字,牌坊前搭着一个高一丈多、宽三丈半的木台,台上悬挂着不少彩灯,灯光璀璨,大放光芒,照的周围一片雪亮。 木台边上有一个梨园戏班,正在拉弹吹唱着庆乐曲子。 两人都往里面挤,到了离台子十丈外就再也挤不进去了,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周围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男女老少各色人等都有,但仍是以穿着仕子服饰的读书人为多。 只见离木台前三、四丈处的空地上摆放着许多精美的桌几,桌上搁着酒壶、碗碟等物,碟子里盛着云糕、花生、桃仁之类吃。一些穿着华贵,神态雍容的人坐在凳几上,显是南京城中的名门望族、豪贾巨绅。 过了些时,只听得“鹫”的一声响,一道烟花炮仗飞上了半空,炸了开来,花为缤纷色彩四下飘散,紧接着,“鹫鹫”连声,一道接一道的火箭飞上空,把半映照的如同白昼。 烟花散尽,丝竹管弦之声适时响起,间杂鼓乐作响,一人在音律之中走上台来,身材高大,着大红色的官服,长须飘拂,容颜甚有威严,朗声道:“诸位,诸位,请安静,请安静。” “这不是南京礼部尚书周应宾周大人么,没想到他也来了?”人群中有人道。 “这算什么稀奇,不仅是周大人,连北京城里的朝中大臣也来了不少,更不用咱们的应府一带的名人雅士了。”又有一人不屑地着。 只见周应宾在台上挥了挥手,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管乐之声顿停,道:“兹桂子飘香,秋榜放之时,江南盛会又于南京隆重举办,本官去年就是开场嘉宾,今年又忝居其位,实在是惭愧汗颜。 想我赏花盛会,四海宾朋来聚,群贤毕至。高谈阔论,情殊雅致;诗文曲词,意趣高洁。庙堂之上,惟存报国之道;江湖之间,岂无侠义豪情。徽宗权重,亦学仕子探花;三杨阁老,醉卧勾栏之塌。 自古皇图霸业谈笑过,风流儿女是多情,此番盛会,必扬大明华彩,展我华夏之风……”一番话的慷慨激昂,声震四座。 孙越陵四下看了看,对着李谪凡道:“怎么没有见着名妓啊?” 李谪凡笑道:“孙兄何必如此心急,大会规定南京各楼各院都只能派出本楼的最好的一位姑娘来参与盛会,此刻想必在后台准备登台呢。待会每人都会表演一个节目,按照评花榜的标准:品、韵、才、色四个方面来评定。” 用手一指最靠台前的那几张长案旁坐着的人,道,“那些就是评委了,都是从各行当里面挑出来的杰出人士,有朝官、名士、商贾等。今晚有三十二人进入比试,将选出十二人进入下一回,落选的二十人是为三甲;进入第二回的十二人又将选出三人进入第三回,落选的九人是为二甲;第三回就是那最后三人互相比平拼角逐了,争状元、榜眼、探花之位。” 孙越陵讶道:“怎么赏花大会,竟然跟我们科举考试一样,有状元、榜眼之类?” 李谪凡笑道:“这原是落第举子玩笑揶揄之称,把评花榜选美女比作科考以泄心中愤懑,后来延续至今,便一直如此称呼。” 孙越陵哑然失笑,道:“妹的,这样也可以。” 话间,只听得一阵炮仗响过,台上主持人大声宣布道:“‘赏花大会’正式开始。” 此时一轮明月挂在际,散着冷冷清光,前方夫子庙的红墙黄瓦掩隐在一片苍郁的柏树中,显得气象森严,雄伟壮观。高台上的灯光倏地全部熄灭,整个木台周围陷入一片黑暗,惟有淡淡的月光照射在台前。 人群中一片寂静,期待着第一位美妓的登台。 须臾,只见一个袅袅身影抱琴从左侧台阶缓缓拾步而上,莲步轻移,来到台子中央,敛身施了一礼,一把幽幽的声音响起,道:“鹤鸣楼师师唱曲一支,请大家指正。” 台上早已摆好了案几和软椅,那师师放下长琴,坐了下来,随手拨弄了几下,轻音响起,如流水淙淙,缓慢细长,琴音连绵低沉,略带凄婉孤寂。 孙越陵心想在他那个年代才会的大型演艺活动,没想到早在明朝就有了。只听得师师开口唱了起来:“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歌声悠悠浮浮,唱前面两句时略带哀惋孤旷之情,到了后面两句却有刚硬坚决之感充塞其间。 李谪凡听得连连点头,低声道:“不错,用琴韵低惋地表达了一种难舍与孤寂之情,很符合唐朝开元时诗人王昌龄诗中所烘托出的氛围。” 孙越陵道:“唱的是不错,不知道长的怎么样,台子上黑的看不清楚。” 李谪凡笑骂道:“老兄你如此以貌取人,心姑娘们用鞋子扔你。” “那还不好,那可是香鞋啊,我喜欢。”孙越陵感到一阵快慰,不禁兴奋了起来,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活的如此轻松,没想到明朝居然有如此好玩的事情。 师师双手不停,一连串清扬悠远的琴声传入耳来,仿佛把人带了关山之外,遗世独立,又似乌篷过江,烟雨迷茫;她弹了一会,又开口唱了起来,唱的还是那《芙蓉楼送辛渐》,重复了一遍之后,唱到尾声之时,琴声拔高,声音止歇,终于琴声一转,转折而下,再也没有声息。 人群一阵沉默,片刻后即爆出连串的掌声来。师师在台上盈盈立起,又敛身施了一礼,此时台上已然灯光大亮,终于把那师师的容貌照的一清二楚,瓜子脸庞,颇显清丽。 孙越陵一看之下,只觉得十分一般,他在以前那个年代看的美女那可多了去了,相比之下这算不得什么。 想到如果下面上台的人都是这样的话,那可是太没有意思了,就算唱的再好,如果长的不漂亮的话,岂不是少了很多风趣,不禁对赏花大会略微有些失望。 第005章 金陵会 片刻之后,又上来了一位女子,孙越陵一看之下,也觉得甚为普通,就连香院的玲儿都比不上,不禁对此次大会失望之极,本以为古代的青楼盛会很有看头,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此上来的女子居然是空手上台,并没有带着乐器之类,孙越陵正诧异她到底想表演什么之时,此姝台中一站,轻启檀嘴,竟然表情丰富地开始吟了起来,念的是一词。 孙越陵一听乐了,没想到那时候居然还有诗词朗诵,她念的分明就是他读高中时学的一柳永词《雨霖玲》。 李谪凡低声道:“这个节目很有新意,此女胆量不,敢挑战传统的表演方式。”要知在那个时候,表演多是唱曲歌舞或者演戏,极少有这样的吟,所以他才这样。 孙越陵心道这算得了什么,在他那个时候极为普遍,但并没有开口了出来。 就在那名女子用略带哭腔的语调高声吟到“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阔”时,人群之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有人大声喝着“让开,让开”。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有六、七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大力往两边推开人群,后面跟着一群挑夫,挑着一箱箱的东西往前而来。 挑夫前面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昂阔步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把造型精美的折扇,指着那群挑夫道:“快点快点,别都给化了,你们可担待不起。” 看上去那些挑夫所挑的东西十分沉重,个个头上都渗出汗水往下流,那箱子宽约三尺、厚二尺许,是名贵的檀木制成,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只觉得从里面往外透着冷气,有些箱子边角上似乎有些水渍。 这群人排众而前,往前面的雅席而去。孙越陵感到他们过去之时有一股清凉的气息拂体而过,浑身舒服不少。 此时虽然过了初秋,但气仍然比较炎热,尤其是这如此多人挤在一起,更是让人满身大汗,口舌生烟。 “这些是什么人?”孙越陵见他们如此强横,不禁微微有些气恼。 “这你都不知?”李谪凡讶十分惊讶,指着那名锦衣公子,道,“他就是南京城里鼎鼎有名的世家子弟钟晏松,他爹就是‘金陵会’会主钟不离。” “‘金陵会’?”孙越陵一愣,道,“是个什么会,江湖帮会?” 李谪凡点头道:“正是,金陵会为南京第一帮会,势力庞大,遍及长江中下游的几个大城,且财力雄厚,连朝廷委派的江宁织造都向他们收购丝织缎匹。钟不离更是卓越不凡的人物,在整个江南一带名声显赫,是朝中大臣的坐中常客。” 孙越陵万万料不到在明代还有江湖帮会,不禁好奇,道:“那钟不离会武功么?”他在书中看到过不少关于江湖高手之类的描述,不知道在古代,是否真有其事。 “江湖传言钟不离是个高手,不过这些江湖之上的传言多是风穴来风夸大其词,未可信也!”李谪凡摇了摇头道。 孙越陵一笑罢之,这时候,只见台上那名女子已经“朗诵”完毕,又换上来了一个女子,容貌比前面稍微好点,但仍算不上是绝代的风华。 他有点意兴阑珊,便去看那个风流公子钟晏松,只见他已率着那群挑夫停到了评委席的前面,叫那些挑夫把箱子都打了开来,并指挥那些大汉从里面端出了一盘盘切好的甜瓜、水晶葡萄,还有一壶壶的水酒之类放到那些评委的桌上。 从远处看到那些打开箱子里都往外冒着丝丝白气,还有光华闪动,竟然放满了一块块硕大的冰块,难怪方才从身边过去时冷气袭人。 “居然给评委们送冰镇的瓜果和水酒?”他不禁有些诧异,这金陵会倒真是不怕麻烦,用如此好的箱子来铺放冰块,上面还搁着水果及饮品,也不怕路上倾洒了出去。 李谪凡道:“这次‘赏花大会’就是由金陵会出钱举办的,这是金陵会第二次承办此会,去年亦是由他们举办。据,秦淮河畔第一名楼‘半月楼’其实便是由金陵会暗中主持操控,更巧的是,半月楼的第一名妓杨宛叔便是去年的花魁得主,前年的花魁也是她夺得,已经是蝉联二届。如果今年再次由她夺得的话,那就好比我们科考的连中三元,这对一个青楼妓女来,将会是莫大的荣耀,不仅身价倍增,更可以名垂千古,万世流芳。” “原来是这样,那他们现在的举动,不就是在贿赂评委。”孙越陵有点激愤,没想到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有这样的事情生,“我看那半月楼一定是金陵会开的,这次准备好了再次夺魁,想连中三元。” “是啊,可是表面上他们跟半月楼没有丝毫关系,谁也拿不到他们把柄。”李谪凡压低声音,道,“那些评委恐怕早就得了金陵会不少好处,好在最后一项的花魁选举,不单单是由评委所能决定的。” 这时候台子上又换了人在演出,表演的节目是吹箫,孙越陵也没有心思细看,问李谪凡道:“花魁选举,为何不单单是由评委决定?” 李谪凡道:“最后三人比试的高低,得由整个嘉宾席的人了才算。到了最后那,每个嘉宾席落座的人都会分到一封荐书,到时候在荐书内写下自己心仪佳丽的名字,然后交了上去,由南京礼部的官员负责统计,按照次数高低来排名。” 孙越陵心想这不就是投票选举么,在他那个时候属于常事,道:“如果金陵会把每个嘉宾席的人都给好处叫他们选杨宛叔的话,还不是一样?以金陵会在江南一带的实力,这样的事应该容易办到吧?” “这可不一定。”李谪凡道,“嘉宾席上起码有好几百人,且身份地位各不相同,上至朝廷达官显贵,下至江湖草莽,更有侠客名士、仕子文人,金陵会充其量能买通部分人,想到把所有的人都买通,那可是极难之事。况且,嘉宾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每次晚会的嘉宾不尽相同,都是由礼部之人于当日午间从投过的贺帖之中临时抽选出来的。” “贺帖,那是什么?”孙越陵道。 李谪凡继续道:“如果想成为嘉宾席位上的一员,必须先投贺帖到礼部,然后由礼部的人负责从中抽取来决定当晚谁是嘉宾,当然,投贺帖是需要一定的费用的,被选中的人领取嘉宾牌号时更需要大出一笔血,是常人所承受不起的。礼部就好比整个大会的监察部门,正好凭此赚些外快。” “原来如此。”孙越陵道,心想古代的官吏也是生财有道,与三百多年后的一样,中国世道真是一成不变,古代将来皆是如此,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第006章 一曲当年动帝王 二人话间,台上已经轮流换了不少佳丽了,不是弹琴唱曲就是吹箫按笛,听久了也烦了,正感到无聊时,忽然眼前一亮,一位容颜娇美、身如扶柳的女子怀抱一把琵琶来到了台上。 这女子看上去十分妩媚妖娆,她一登台,台下人群立时出了一片片爆炸似的叫好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那女子浅浅一笑,微微俯身答礼,开口道:“浊词晦曲有污清听,且听半月楼杨宛叔为君弹奏。” 孙越陵心想这话可的大有含义,表面上听去似乎在谦逊,其实暗指别人弹词唱曲皆是‘浊词晦曲’,倒要看看这蝉联二届的花魁得主杨宛叔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敢如此藐视群伶。 只见她叮叮咚咚随意弹了几下,一阵清亮的弦音便飘扬了出来,慢拢轻捻,弦音便如桥流水一般,无有停歇地响了起来,轻逸连绵,仿佛微风吹皱一池春水,有宛如雨滴空阶到明。 孙越陵为之一讶,没想到此女弹奏的果然是十分悦耳舒心,虽然他并不怎么大懂音律,但仍为这样飘逸缠绵的声音所吸引,耳中只听得杨宛叔开口唱了起来。 一听之下,他只觉得有一股缠绵悱恻、幽怨痴迷的情绪充盈其间,仿佛有闺中女子苦侯丈夫不归,徒自憔悴神伤一般,不禁让人对唱曲之人十分怜惜呵爱,生怕冷落了佳人。 这时候,弦音一转,仿佛跃上了九宵之上,浮游于地之间,空灵韵致,洒然脱俗,似乎把人带到了绝壁高仞,独看月明星稀;又仿若置身百花丛中,醉闻兰麝清香。 她口中唱词,也蓦地一转,道:“秋景堪题,红叶满山溪。松径偏宜,黄菊绕东篱。正清樽斟泼醅,有白衣劝酒杯。官品极,到底成何济?归,学取渊明醉。” 这一句孙越陵可听懂了不少,“官品极,到底成何济?归,学取渊明醉”不就是当了再大的官有能怎么样,还不如归去田园,学陶渊明隐居,过着与世无争,夫妻共洽的生活。 这可是唱到了很多文人仕子的心里面去了,官场诡谲多变,放马南山、弄舟赏月那可是多少人羡慕而难求的理想生活。 “好一个学取渊明醉。”李谪凡一阵激动,竟然脱口而出。 杨宛叔唱毕此曲,双手一阵挑抹,一阵疾如弓弦的声音连续响起,往上拔高,打了几个转折,又往上拔高,声音愈来愈密,愈来愈急,终于一阵抖颤,弦音至此消没无声,再也没有声息。 四下里静寂无声,惟有清风吹拂,树影婆娑,秋月在。 人群沉默半晌,孙越陵只见那金陵会的钟晏松大叫了一声“好”,双臂一振,带头鼓起掌来。台下立刻变的掌声雷鸣,连绵不断,杨宛叔在众人的鼓掌声中,施礼退下。 孙越陵听罢此曲,只觉得浑身舒泰放松,仿佛在月光中沐浴了一回似的,清爽到骨头里面,心中想这杨宛叔果然是名不虚传,够得上“一曲当年动帝王”,不愧为蝉联两届的花魁得主,照这样下去,看来今年的花魁也是非次姝莫属。 如此之曲,如此之音,如此之韵,恐怕是此曲只因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之后又有数女轮番上台表演,只是听了杨宛叔那曲后,所有的音律仿佛为之失色,再也提不起兴趣来,听得趣味索然,向李谪凡道:“为何没看到咱们香院的美人出场?” “不是已经表演过了么?”李谪凡摇了摇头,叹息道,“你的心思哪去了,前面吹箫的那个就是啊。” 孙越陵一想,似乎是有个吹箫的表演过了,只是当时他光顾着和李谪凡话去了,倒没有十分留意,那女子长的也不甚出色,无怪自己会忽视了过去,道:“咱们香院好歹也是秦淮河边一大名院啊,与文德桥下的半月楼不分伯仲,为何出场的美人竟然如此不堪?” 李谪凡道:“这一点我也是十分不解,搞不懂为何香院派出的美人总是比半月楼的差了不以里计,据我所知,香院以前有一位绝代风华的名妓,可谓是声色甲江南,后来竟然被香院的老鸨云娘给弄到北京的怡香院去陪那些达官显贵去了,真是让许多人跌破眼镜大感痛心。 “把我们江南的名妓送到北京城里去陪那些当官的?”孙越陵听了就气不打一处来,道,“当官的有什么了不起,值得这样拍马溜须么?香院规模如此之大,又为南京名楼,何必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又不靠着那些官老爷吃饭?” 李谪凡苦笑道:“我也是如你所想啊,很多人也是这般想法,并且有人质问过云娘的作为,可惜毫无用处,云娘那是她自愿的,并非强迫,后来有人到京城里见了那位名妓一问,果然如云娘所,那位名妓贪恋京城的繁华热闹,已经舍不得离开了。” 孙越陵一时无语,心想贪图富贵荣华,原来名妓也不能免俗。 又过了些时候,月近中,大多数的歌妓都已经表演完毕了,只有少数几个还在等待登台,不少人已经悄悄退出广场了,人群开始慢慢散去,孙越陵估摸着大概也没有什么精彩节目了,就邀李谪凡一同归去。 李谪凡见色已晚,道:“也好,反正这一回已经没有什么看头了,三后再来,那时美人们争夺进前三名的名额,一定会精彩异常。” 二人便跟随着人群往外而去,沿着来路而回,穿过广场来到文德桥上,到了桥中,李谪凡一指桥下流动的秦淮河水,道:“相传唐时李白于十一月十五日到此桥中,俯看桥下流水,看到此桥左右两边各映半边月亮,于是‘文德桥上半边月’便成为秦淮胜景,不知有多少人前来观揽,可惜现在是八月中秋之际,不能睹此美景,实乃人生憾事。” 孙越陵一指前方桥下彩灯高悬的的半月楼,道:“莫非前面半月楼便是因此而名?” 李谪凡点头道:“那是。” 第007章 追债 二人回到香院已过亥时,整个院子已无当初下楼时那般嘈杂,惟有厅堂内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不归客,正在饮酒话。他们上楼后互相作别,各自回到房中歇息。 孙越陵回到了房中,一时间兴奋的有点睡不着,不由想起了给他沐浴洗澡的玲儿,心中痒痒,便悄然下楼,来到大堂上拽住一个正在跑堂子的厮,问道:“玲儿呢,能否叫她来陪陪我?” 那厮一愣,道:“公子爷,这么晚了,玲儿已经睡下了,公子明日早些点花牌,也好让姑娘们有所准备啊。” 孙越陵听后甚感没趣,没想到青楼妓院的姑娘也要提前预约,还得赶早,无奈之下回到房中,脱了衣服,躺在那架子床上的丝绸软衾里,呼呼大睡而去。 迷迷糊糊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觉得有人在他肩头轻轻一拍,道:“兄弟,逛窑子的感觉不错吧,我带你去玩点更加刺激的。”提着他就这样飞了起来,腾云驾雾,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城关,最后来到一座大城之中,把他扔在了一个楼台之下。 他环眼一看,这里立了不少人,个个身着甲胄,有些手里还拿着刀剑棍枪之类,这些人一见到他,都叫了起来,道:“就是他了。”都举起了刀剑,朝他砍杀了过来。 他大吃一惊,却现已无处可逃,刀剑都砍在了身上,鲜血顿时狂飙,猛地大叫了一声,睁开眼睛一看,窗外色大亮,日头偏南,已经是午时了。 原来是南柯一梦,这觉睡的可真够沉的,孙越陵擦了把冷汗,看了看四周,花墨香浓,窗明几净,分明还是在香院的雅房里。 看来注定是无路可退了,他觉得有一种宿命的悲哀,竟然独身来到这相隔好几百年的空间里,不由想起了一句歌词:“他年,轮回今世剧情,谁亡谁,亦在历史下效命,残酷过一夜情。” 起床穿了衣服,洗漱完毕后,去隔壁敲李谪凡的门,半没有反应,有个厮过来他一早已经出去了。 孙越陵心道居然起的这么早,真是让人受不了,来到楼下厅堂上,随便点了些东西,坐在靠边的一个角落里,打算慢慢品尝。 李谪凡不在,他便觉得有一种无力的空虚感,毕竟是来自另外一个朝代的人,在这边举目无亲,友朋皆无,虽他平时也是一个人孤单寂寞惯了,但这时候也感到一种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落寞。 别人穿越都是成为宗室子弟,一出场就要定下宏伟的人生目标,可为什么轮到他就这么无奈,成了一个的书生,连一丝一毫的背景都没有。 看来只能慢慢混了,但愿老爷眷顾,能够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成为显赫一方的风云人物,爽上一把。 菜肴端上,这香院虽是青楼,但规模不,在楼下厅堂摆满了桌椅,对宿住之人兼有膳食供给,所有厅堂里此时已有些许人落座,如昨晚般人数少寡,各自居桌而饮,彼此间隔了很远。 正独自吃喝时,忽然大门外冲进来几个人,都是来势汹汹,横眉冷眼,当先一人身形高大,双眼如环,叫道:“德子给我滚出来!”又有几人冲到后院去了,不多时,便拽着一个厮到了那人前面。 孙越陵一看之下微微奇怪,这不就是昨告诉他**要赶早的那个厮么,长的倒是浓眉高鼻人模人样,不知道怎么竟然做了妓院龟奴。 那厮却不见如何惊恐,只听得他慢慢道:“杜爷,您又有何吩咐啊?” 那杜爷冷哼一声,道:“你爹‘乌老贼’这次输了钱,跑的无影无踪了,这笔帐,合该算到你头上。”他的话一落,旁边一人道:“不错,父债子还,经地义。”又有一人道:“这五十两银子,你抵赖不了,须得归还。” 那厮双眼微微泛红,道:“我是我,他是他,我入香院后,就已经和武策没有任何关系了,这个帐,我不认。”他直呼他爹武策的名字,显是心里痛恨。 “你敢不认?”杜爷一双眼瞪得滚圆,道,“你不认的话,我就弄死你,活的不耐烦了?” 却听得一把冷冷的声音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金陵会的杜爷,不知驾临鄙处,有何贵干啊?”一位浓妆艳抹、方脸高鼻的中年女子,缓缓从后门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几个彪形大汉和几名厮。 杜爷一看那女子,登时收敛了满脸的怒气,陪着笑道:“云娘,这武德的老爹在城南的贵人坊赌钱输了银子,立下了字据是前日归还,昨日我等到他家一看,人没在,房子也卖与他人,跑的无影无综了;这笔帐,总要有人归还不是,所以嘛,嘿嘿,才找到他儿子,父债子还么,您对么?” 罢,叫人递上了乌老策赌博输钱所立的字据给云娘看。 云娘接过字据一看,点头道:“不错,这确实是他所写。”又递给了武德,道,“你看看,这是你爹写的么?”当初武德被他爹乌老策卖到香院时,曾写有卖契,所以云娘一看便知是他字迹。 武德一看之下,确实是他爹的字迹,心中苦闷,道:“云娘,我已被卖入香院,好歹算是院里的人吧,我与武策再也没有干系,你得为我做主?” 云娘道:“当初你爹把你卖到院子里时,曾过几个月便来赎你回去,可如今过了一年多,也没见他来找你。如今他又在外欠了债,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杜爷亦道:“对对,云娘你可要秉公处理,这武策十分可恶,不是好东西,居然卖儿子换银子,但是,一码归一码,这钱总得要还吧,不然我等如此多兄弟可都要喝西北风了。” 云娘点头道:“不错,杜爷的话也有道理,欠了债,毕竟是要还的嘛。” 武德满脸委屈,道:“云娘,这可是五十两银子啊,我还十年也还不完啊。” “不要紧,你可以慢慢还,”杜爷道,“看在云娘的面上,我们金陵会又向来与香院没有瓜葛,这钱,我们可以放松期限。” 武德看着云娘,求道:“云娘,你不帮德,德可就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云娘淡淡一笑,道:“出头之日?现在你倒想着要我帮你,当初就不想着帮我的忙了?” 第008章 慷他人之慨 求收藏啊,列位大哥大姐,生在此有礼1ia ———————————— 听到云娘这句话,武德心中一惊,顿时想起这一年来云娘屡有破瓜之事交与他办理,可是他总是心慈手软下不去手,有时反而挤兑痛骂破瓜的嫖客,把事情给弄砸。 此刻云娘提到此事,显然是对他成见已深。 想到这,武德心中悲戚,道:“云娘,德知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了。下次再有逼迫姑娘破瓜的事交给我办,我一定办好。” 云娘脸色一变,叱道:“你胡什么?” 武德吓的一愣,支吾道:“我……我……”不出了话来。 杜爷咳了一声,道:“云娘,这五十两银子,也不算太多,您看着,这事给怎么办呢?” 云娘冷哼一声,道:“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没有钱,就慢慢还。”罢转身离去,再也不管呆站在那里的武德。 云娘一走,杜爷一把转住武德的衣襟,恶声道:“妈的,没人帮你还钱的,死了心吧,算老子倒霉,碰到你这个穷鬼。” 孙越陵看到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了,听他们话,这个武德分明就是没有帮老鸨子云娘逼迫姑娘们破什么瓜,想来就是破处了,才惹得这云娘不高兴再也不理他,看来这武德还真不同于一般龟奴,并非强横欺压柔弱女子之人。 长身而起,走了过去,道:“杜爷,他欠你多少银子啊,我来替他还了。” 杜爷上下打量了一遍孙越陵,道:“你替他还?那可是五十两?” 孙越陵道:“莫五十两,就是五百两,我也替他还了。” 武德看了过来,一脸难以置信神色。 杜爷见有人替他还钱,也不管是谁,心中高兴,道:“好哇,拿来。” 孙越陵从怀中摸出数锭金块给他,道:“把赌契给我。” 杜爷一掂量,道:“不够啊,折合白银不到三十多两,差了一半。” 孙越陵道:“你等着。”回到楼上,取出那个锦绣盒子,又拿块金子,到了楼下,给了杜爷,道:“这下够了吧。” 杜爷金子在手,眉开眼笑,道:“够了够了。”把赌契给了他,道,“这位公子真是心好啊,竟然替他还钱。” 孙越陵撕掉赌契,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心中想着他的钱还多着呢,满盒子都是,反这也是别人的钱,不花白不花。 杜爷拿了钱,和那几个大汉都退了出去。 武德一把拉着孙越陵的手,就要俯倒,道:“多谢公子替我还债,德……”竟感激的不出话。 孙越陵一把扶着他,道:“没事,事一桩。”便想打了武德,又去吃菜喝酒,忽然想到一事,低声,“今晚我点那玲儿的花牌,记得给我安排好。” 武德点头不迭,道:“公子放心,一定办妥。” 孙越陵道:“恩,去吧。”武德连忙奔后院去也。 他独自坐回到桌边,慢慢喝酒吃菜,不远处落座之人见他帮人还债,夸赞了他几句。 孙越陵随口谦逊了几句,忽想到昨日李谪凡邀请他喝酒吃菜,看那人也是文人打扮,干脆也邀他过来慢饮细聊,独自一人吃喝实在太无味了。 那人也没推辞,坐了过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孙越陵现他适应环境的能力还真是强,不出短短一日,言谈举止都模仿了个八成像,连他都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后世的人,现在倒还真是成了“明朝人”,满口的之乎者也。 言谈间,他粗略地了解了一下如今的“国事”:眼下可真是国家危亡之际,关外后金女真军连克沈阳、辽阳,直逼大明在辽西的重镇广宁,如果广宁有失,将会把隔断关内关外的山海关城楼推到前线的位置。 大明朝廷重新启用熊廷弼为辽东经略,并任命王化贞巡抚辽东,收聚逃往辽西的败军乱民,重筑三道防线,企图将建虏女真抵御在三岔河以东。 孙越陵心想女真不就是往后的满清么,满清入关可是改变了中华民族历史运行轨迹的一件大事,倘若明朝真的亡国,那他岂不是要剃成清朝人那样,前面顶着半边西瓜,后面留着一条马尾巴甩来甩去。 可他现今又能如何呢,一介区区书生而已,家国大事目前根本轮不到他做主,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随波逐流了。 到了晚上,孙越陵十分想念玲儿,也没去管李谪凡,早早便回到了房中等候。这次他决定玩个痛快的,不能像上次那样没用了。 果然到了傍晚时分,玲儿便过来相陪了,孙越陵点了些酒菜,有了玲儿相陪,也就用不着下楼了,二人在房中慢慢吃喝。 孙越陵心思也没放在吃喝上,看着玲儿慢吞细嚼的模样,心中更是有股难以遏制的冲动。 好不容易等玲儿吃完了,撤了酒菜,二人随意聊了下,他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搂住玲儿,右手滑到她纤细的腰间,道:“昨日亏待了玲妹,今日一定好好补偿。” 玲儿却一把推开了他,脸有愠色,道:“公子以为玲儿是何等人也,召之即来,挥之便去么?” 孙越陵大感错愕,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昨日还是好好的,怎么今日便如此态度,道:“没有啊,我并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啊。” 玲儿容色稍缓,道:“既然如此,那么玲儿便为公子弹奏一曲如何?公子听完琴后,玲儿定会好好服侍公子。” 孙越陵顿感头痛,还要弹琴,昨夜看那赏花大会,已经听了不少琴音了,这样下去会审美疲劳的,看玲儿充满期待的眼神,又不好推辞,道:“那好吧,你弹吧。” 玲儿拿出一尾七弦长琴,调拨了几下,弹奏了起来,弹的是一古曲《阳关三叠》,还开口唱了起来。 孙越陵心中烦躁,也没听得进去,好不容易等她弹完了,随口道:“恩,弹的不错,唱的很好,这样的水准,估摸可以去参加赏花大会了。” 玲儿脸有喜色,道:“真的么,公子莫要骗我?婢才疏学浅,只是略懂琴韵而已,本就是香楼三等花牌,怎么着也轮不到我啊?” 孙越陵给她倒了一杯茶,安慰她道:“我看许多人弹的曲子,也跟你差不多而已。”想起了电影里一句经典台词,道,“你只是缺少一个机会。如果哪日好运来临,晋升头牌也不过是等闲事尔。” 第009章 做一个仗义的男人 玲儿低头道:“玲儿哪有那样的造化,公子尽些好话来宽慰玲儿。”心中却是十分高兴,见孙越陵递来茶水,连忙起身,道:“这怎敢劳烦公子。” 岂料一起身,脚下带动案几,身子一倾,手臂撞到了茶杯之上,一杯温热的茶水顿时泼在了孙越陵的胸前,青衫湿透。 玲儿叫了声“哎呀”,连忙用丝巾去擦,这时也擦不干了,道:“玲儿帮公子换件衣衫吧。”也不等他话,就去解他腰间丝带。 孙越陵也不阻止,任她脱了自己的袍子,又去脱最里面的短衫,感受着那纤纤玉指滑过胸膛的那种温柔感觉。 玲儿脱掉了他的衣衫,绕到他后面,十指贴在背上,缓缓下滑,道:“玲儿今日听闻,公子为武德还了五十两银子的债?” 孙越陵觉得背部一阵麻痒,道:“是啊,怎么了?” “公子真是豁达大方之人。”玲儿着,双手已落到他腰上,道,“武德为人很好的,婢以前梳拢之时,幸得他从中周旋,才……才得以很快脱身。” 孙越陵感到腰间肌肉一阵瑟缩,忍着道:“你多大了啊?” “婢刚满十八岁。” 孙越陵恍然,难怪被他穿越的那个有钱替死鬼不点头牌,反而点次牌,原来是贪图鲜嫩,想吃嫩草啊,没想到倒是给他落到个好。 玲儿把头轻轻靠在他裸露的背上,双手环绕在他腰间,道:“抱着公子的感觉,真是温暖。” 孙越陵闻着她身上传来的一阵香味,忍受不住,弯下腰来,把她横抱在手中,道:“这话应该是由我来才对。”走到床前,把她放到床上,低头便要亲了下去。 “砰”的一声,一个人忽然闯了进来,大声叫道:“孙兄,孙兄……” 两人连忙分了开来,都十分慌张。 孙越陵三下五除二将衣服穿了起来,玲儿早已红着脸、低着头跑出去了。 李谪凡也是十分尴尬,愣在那里,讪讪道:“孙兄,这……我……”完全不出话来。 孙越陵感到很郁闷,这李谪凡真他妈不像是来逛青楼的,不仅不要办事,还老是来打搅别人,对着他问道:“李兄,找我何事啊?” 李谪凡搓了搓手,道:“许多应试考子都约定好了,明日一早在城西莫愁湖畔的烟雨亭饮酒聚会,畅论国事。这可是难得的文学盛会,所以我特意前来通知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前去参加。” 孙越陵苦笑一声,应道:“好吧,明日我随你去便是。” 李谪凡对着他一抱拳,道:“不好意思,又打搅孙兄了,真是对不住!” 孙越陵苦笑无语,好不容易穿到了青楼,本想好好爽一,可惜总是事与愿违,未能成功,看来自己还是缺少享受艳福的运道。 …… 到了第二日,孙越陵捱不过李谪凡,只得和他一同去城西的莫愁湖烟雨亭参与应试秀才的什么“论酒大会”,是论酒,其实是把酒论下大事,参与此会的仕子文人多是江南人,个个饱读诗书满腹文骚,对下大事高谈阔论,一眼看去仿佛都是济世救民的英雄人物。 他素来寡群,呆在那里反而浑身不自在,觉得还是在香院里来的舒服,想怎么就怎么,不用刻意应答假扮斯文。 不过参与此会,倒是让他对如今的国家运势及朝野江湖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知道了朝廷党派林立的争斗、女真人的狼子野心、蒙古人的分裂不和、朝鲜人的软弱反复,东南沿海海盗的侵扰…… 但最让他记忆深刻的反倒是一位玄衣宽袖、白面黑须的青年,此人行止颇为不俗,居然在后背缚了一把铜色长刀,言谈举止皆是迥异常人。 如此一个文人雅士群集的会上,居然背着一把大刀走来走去,想来他就觉得好笑,那人在会上耍了一遍大刀,登时让他刮目相看佩服无比,如此重的大刀被那人轮转如飞,惟见寒芒闪闪,亭畔宿鸟都为之惊飞。 后来那人自报家门姓卢,名象升,字建斗,孙越陵始大吃一惊,印象中记得这个人是明末的一员大将,因为入京勤王而受重用,后来被命为宣大总督镇守山西,在与清军的激战中力战而亡。 没想到就是眼前这个人,不由更是多了几分钦佩,只是人实在太多了,没来得及和他多上个几句。 二人从烟雨亭回来后,李谪凡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两把长剑,扔给孙越陵一把,道:“古人曾过‘倚万里须长剑’,如今你我二人一人佩一把,以卢象升为榜样,游侠江湖,不亦快哉。” 孙越陵无语,心想这不成了江湖人物的打扮,不少电视里的书生侠客不是佩剑就是拿扇子,他可不想学成那样。 今日一早,他和李谪凡刚刚游览完金陵名胜玄武湖,回到了香院,本来准备好晚上再去参加赏花大会,不料玲儿忽然来到他房内,俯身便跪,道:“公子,玲儿有一事相求。” 孙越陵连忙扶住她,道:“什么事啊,没必要这样。” 玲儿双眼微红,还带着些许泪痕,道:“公子,今日是亡父忌辰,玲儿想去城北祭奠一下他老人家,可是云妈不答应,玲儿求了她半也没用,希望公子能帮玲儿这个忙,劝她答应让我前去,玲儿感激不尽。” 孙越陵心想原来是这个事,道:“我去求她有什么用,我不求她……” 话还完,玲儿竟哽咽起来,道:“连公子都不肯相帮……” 孙越陵一笑,道:“你让我把话完啊,我不求她,我名正言顺地带你出去,不是更好?” 玲儿破涕为笑,道:“那太好了,玲儿就知道公子为人仗义,跟那些江湖上的好汉一样。”紧紧贴了过来,孙越陵顿时感受到右臂手肘顶着她柔软饱满的胸脯,一阵受用,心道他为人就是心软,见不得女人求情。 孙越陵到楼下雅房内向云娘提出带玲儿出去游玩,云娘一听就知道他是玲儿找来项的,皱着眉头道:“玲儿年纪尚,可不能随便随客外出的,万一出了事,谁来负这个责任?” 孙越陵心中骂道你这个老鸨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现在却装什么好心,拿出一块金子塞到她手上,直声道:“姨娘行个方便,我会好好照顾她的,如有差池,您就拿我是问。” 云娘一见灿烂闪光的金子,眉间一松,有气无力地道:“那可得早去早回啊,城北那些破旧老宅子,可没什么玩头。” 孙越陵道:“您就放一百个心。” 第010章 祭扫 带了玲儿,来到外面大石坝街上,却见一名身形高大的龟奴跟着后面而来,不禁喝道:“你跟着干什么,给老子滚蛋。” 那名龟奴被骂得一愣,气道:“不跟也好,让玲儿跟我回院子里去。” 一名妓院龟奴都敢这样跟他叫板,孙越陵怒了,正要喝骂,玲儿却扯着他的袖子,低声道:“公子,这是规矩,凡有外出,必有看守跟随。” 转头对着那名龟奴道,“林子哥,麻烦你这趟了。” 孙越陵一听之下,压下一口气,对那林子道:“离我们远点,别靠太近了。”只听得林鼻间低声哼了一下,甚有不满。 来了南京这些日,孙越陵大致上已经了解下全城的布局,南京城为大明京师北京的陪都,亦是南直隶所在,早在洪武年间就曾经大肆修葺扩展,城池占地极为宽广,东至坛,西达石头城,北抵玄武湖,南临聚宝山,共由三大城池共同组成,是为皇城、驻军城和旧城。 皇城在东,旧城在西,驻军城位于旧城西北方,明初时环三城而建的砖石城墙长达八十余里,共设置城门十三座。 既是北京陪都,南京城则仿北京例,皇城中六部监寺等朝廷机构一应俱全,除了兵部掌管南方兵马钱粮握有实权外,其他部门都只是虚设其位,是朝堂上不受重用或者遭遇贬责之人罢黜之所。 而此次他们要去的城北,则属于旧城中私家别院的范围,再往前过了洪武大街就是南京国子监和比武练技的校场了。 从秦淮河畔的大石坝街到城北的估坊长街,是条不短的路程,骑马估计都要半个时辰,算上来回和祭拜,恐怕就赶不上晚上的赏花大会了。 孙越陵心中纳闷,怎么祭奠要跑到城北老宅去,那里可都是官宦老爷们的私宅,难道玲儿的父亲生前是个官老爷?接触了这些,倒是没有好好问问她的家世。 他雇了辆马车,又帮玲儿去买了些祭奠用的香篮、玉帛、纸扎之类,和玲儿坐在马车里面,让林与架车人一同坐在车驾上,往城北而去。 路上他问起玲儿的身世,玲儿眼圈一红,竟掉下泪来,她十多年前本是大户人家的女人,她爹还是在朝为官的官员,后来因为客死他乡,家境渐渐败落,她娘亲养她不活,便将她卖到了青楼,自己跟着其他男人跑了。 孙越陵听了,更是感叹不已,难怪玲儿举手投足间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原来当年竟然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年纪便流落青楼,真是命运凄惨令人唏嘘。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来到了城北的估坊长街,只见街道两旁尽是些商贾名流的居所府邸,片刻后马车左转进入一条横巷,两旁也多了些旧宅老院,再往前一段路,又转入了一条巷,巷里石板铺就的道路两旁野草滋生,显然是人迹罕至。 来到了最里面一座破旧的门牌前,玲儿指挥马车停下,幽幽道:“就是这里了。” 三人下了马车,来到门牌前。玲儿伸手轻轻推动木门,嘎嘎作响,尘土簌簌而落,显是久未推动。 木门开启后,三人走了进去,只见屋前是个的井,周围长满了各种野花杂草,有些藤条还爬伸到屋顶上去了,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来过此地。 玲儿环顾四周,竟呆在那里,仿佛痴了一般。林子啐了一口,道:“什么破地方,吓死人。” 孙越陵脸色一沉,瞪了他一眼,林子把头一歪,看别处去了。 进到了屋子里,更是显得破败,厅堂不大,四角上挂了不少蛛网,前方正中靠墙的一张桌上灰尘密布,上面放了一个香炉,桌子上面的案台供奉着一个牌位,可能是久未祭奠,牌位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弄得歪歪斜斜,侧了过去。 玲儿见到此状,伸手扶正牌位,眼睛一红,又流下泪来,哽咽道:“有七年没来这里了,竟然荒废成这般模样。” 孙越陵一叹,心想她此时回到时候居住的地方,虽然屋舍破败,但睹物思人,感怀身世,难免又会伤心痛苦。 玲儿道:“这厅堂如此肮脏杂乱,我想打扫一下。” 孙越陵心想那不是又要花费很多时候,抬头看下外面,色渐暗,夜色袭来,口中却道:“也好,是要打扫一下。” “都什么时候了,还打扫?”林子嘟囔了一句,竟然不耐烦了。 “你胡什么,一起来打扫。”孙越陵本还想给他点银子,也不让他白跑一趟,没想到这厮竟然如此不耐烦,心中更是厌恶此人,决定一文钱都不给他,破了规矩又如何。 林子虽然不满,但也不敢违逆了孙越陵,怕到时候真的一分钱辛苦费都拿不到,哪知道他早已决定了一毛不拔,与二人一同拿了准备好的物什,开始打扫厅堂。 三人扫的扫、抹的抹,把厅堂打扫了一遍,又把屋角的蜘蛛网什么的都给清理掉,都弄得一身灰尘,蓬头垢面。 清理完毕,玲儿拿出香烛之类,用火折子点燃了插在了香炉之中,把祭品摆放在桌子上,在桌前跪了下来,叩头祷告,眼眶又模糊起来。也许是有人在场,她不便太过失态,只是低声对着牌位着话。 孙越陵见她专心拜祭,也不好出声打扰,看了一眼林子,只见他一脸的不愤,斜睨着跪倒在地的玲儿。 过了片刻,玲儿起身站起,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早就要这样了。”林子见她起身,又叫了一句。 孙越陵见他如此狂妄,心中有气,道:“且慢,我还要祭奠一下……”见牌位上写着“知县李公某某之灵位”,心想原来玲儿姓李,道,“祭奠一下李……李叔父。” 走到桌前跪了下去,大声道:“李公在上,望您在之灵保佑我越混越好,请受孙三拜。”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像拜庙里菩萨一样,闭目祷告起来。 玲儿惊呼道:“公子……”心中却十分高兴。 林子忍耐不住,鼻子里又低哼了一声,却还是被孙越陵听到了,他拜完之后,转头对着林子道:“逝者为大,你也过来叩拜。” 第011章 胭脂马 林子大感不愿,又不好推托,只得走到桌前,慢慢跪倒磕下头去。 蓦地,一只老鼠忽然从里屋蹿了出来,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直接往他头上撞去。由于他低着头没有看见,现被撞时急忙抬头一看,见到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从眼前溜过,不由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倒,大叫道:“鬼……有鬼啊……” 玲儿“啊”了一声,连忙扶着他,道:“不用怕,是……是一只老鼠。” 林子受了惊吓,登时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的爆,道:“早了不要来,这样的老宅子,多少年没人来,吓死人了。” “你给我闭嘴。”孙越陵见他胡言乱语,忍不住喝叱道。 “这里这么偏僻荒凉,不定真有鬼魂,死而不散怎么办?”林子大声叫着。 “你再叫一句,老子叫你血溅当场。”孙越陵踏前一步,双目怒瞪,不自觉地把双手按到了腰间李谪凡送他的长剑上,道,“李叔父他老人家一定是去了西极乐世界,你喜欢鬼,就让你永远留在这里好了。” 林子见他手按长剑,心中惧怕,吓的一言不,瑟缩一旁。 孙越陵见他神态,也是心中一惊,心想难道他按剑待的架势气势十足么,竟然能把人吓成这个样子? 不禁微微抬起下颚,学着电视里的冷峻模样,道:“给我爬起来,真是丢人现眼。” 林子连忙站了起来,再也不敢大声一句话。 此时色已经黯淡,三人出了屋舍,只见外面已是夜浓如墨,漆黑一团,上星云惨淡,马车仍停在巷子边等候。 三人按原样上了马车,往香院而去。 在车厢里,孙越陵问起玲儿为何他父亲的牌位还放在老宅子里,玲儿道他父亲逝后并未葬回家乡,所以家中便立了牌位祭拜,由于后来她被卖入青楼,那片老宅子所住之人大都搬迁,而云妈多年不让她归去祭奠,所以父亲牌位一直没动。 孙越陵听后当即表示将来一定要买一间好屋将他父亲的牌位移置过去,免得无人照看,玲儿听后道谢一声,还是不要惊动他老人家的牌位为好,毕竟那是他的旧居,就算荒废了也好过其他地方,孙越陵一听之下也就不好勉强。 回到香院后,已过戌时,孙越陵到做到,一个铜板也没给林子,气得他差点当众叫嚣,孙越陵也没管他,心想第二轮赏花大会也没有多久就要结束了,他一身的灰垢,便不去看了,回到了房间里,洗了一个澡,只感到一阵疲乏,又想今日是玲儿父亲忌辰,还是不打扰她为好,便没有叫她过来相陪。 一觉到明,次日李谪凡又是一大早便过来敲门,进门坐下后道:“你昨晚去哪了,人也找不到,我以为你独自乘画舫游秦淮去了,真是不够兄弟。” 孙越陵把昨日陪玲儿去祭拜亡父的情况告诉他后,苦笑道:“我有好事还会忘了你,昨日的第二轮怎么样,哪些楼子里的姑娘美女进入了第三轮?” “孙兄真是多情之人。”李谪凡感叹一声,道,“昨日的比试那真是精彩绝伦,大开眼界,你又错过了一次盛会。”一边砌茶,一边滔滔不绝起来,道,“院子楼子里的姑娘们各施所长,都拼了命去争前三,琴声筝响,可谓是直入云霄,歌喉舞袖,更是令人沉醉。你猜,是哪三位名妓进入了前三?” “半月楼的杨宛叔肯定是一个吧?” “不错,还有二位你可猜得出?” “我哪有这个本事。”孙越陵摇了摇头,“你就别卖关子,都了吧。” 李谪凡笑道:“还有一位是梅妍阁的王修微,此女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容颜颇为不俗,看上去清雅脱俗,宛如清莲,气质十分独特,去年便进入了二甲,今年不负众望,终于进入一甲。” “那最后一位,又是那个楼子里的?”孙越陵来了兴趣,问道。 “最后一位,真是让人意想不到。”李谪凡喝了一口茶,道,“没有人会想到杀入前三的会是她,此女第一轮比试,才艺平平,不知道是故意隐藏实力还是本就如此;第二轮却突然风格大变,以一曲绝世琴音《广陵散》震惊全场,没人想到自魏晋嵇康临刑抚琴、广陵绝响后,世间还有人能弹得此曲,当时所有人欲罢不能,尽皆动容,是以,进入前三,此曲足以胜之。” “绝对是一匹黑……胭脂马,她叫什么名字?”孙越陵问道,心想还有这样的海内奇女子,居然能弹绝响之音,有机会一定要结交认识一下,如果能够将她泡到手,那就真是不枉此穿了。 “妾名沐宛。”李谪凡闭着眼睛,仿佛还沉浸在那仙乐之中,不能自拔,口中还在回味着那名美妓退场时所的这四个字。 又过了几日,到了第三**会的这日午后,李谪凡拿着二封书牌伸到孙越陵面前,道:“你看这是什么?” “这……”孙越陵略微沉吟,道,“莫非是大会的贺帖?” “不错,正是此物。”李谪凡一脸兴奋的道。 孙越陵也大为高兴,问道:“哪里搞来的?” “是我两位经商的朋友送的,他们有急事要走,所以把抽中的贺帖给了我。” “真是太好了,我们岂不是可以坐到前面去观看了?还有点心吃?” “是啊,这贺帖确实是个好东西。”李谪凡拿着贺帖在手中甩了甩,笑道,“贺帖,驾帖,差一个字,真是差地别啊。一个观江南盛会,一个受囹圄之苦……哈哈……” 孙越陵陪着他笑了几声,道:“到时候是不是有荐书,可以选喜欢的佳丽美女?” 李谪凡点头道:“不错,不知道今年的花魁得主,又会是花落何家?” 第012章 有个性,我服 两人都很高兴,早早准备妥当,吃过晚饭后,来到夫子庙前的广场上,但见高台前已经是人流如潮,磨肩擦踵,热闹非凡。两人从旁穿过人流来到嘉宾区,按照贺帖所标明的位子坐了下来。 这是在台子的前方右侧,中间席位是评委席,两边才是执有贺帖之人落座的位子。他们坐在椅子上后,一边吃着瓜子,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 孙越陵一眼就看到了香院的云娘,只见她坐在左边角的桌前,正在嗑着瓜子,她边上坐了一位少妇,隔了老远,看不清楚她的样貌,只觉得此女神态悠闲,仿佛贵妇一般。 就在孙越陵望那少妇时,她突然也转过头来,朝他看了过来,眼神犀利,仿佛一把柳叶飞刀般隔空射来,孙越陵只感到脸上一热,连忙转过头去,心想这少妇眼神真厉害,长的也挺漂亮的。 李谪凡指着评委席落座的人慢慢道,这位是南京礼部的董其昌大人,那位是右春坊中允钱谦益,此位是京城里善书院的徐先生,那位是金陵会的会主钟不离……这么多人,孙越陵一时也记不住,倒是第一个董其昌有点印象,似乎是个大画家,好象还因为霸占民女而激起了民变,典型的江南商宦代表。 身下依旧是乱哄哄的一片嘈杂,孙越陵对李谪凡道:“李兄认识的人真不少。” 李谪凡叹道:“这些都是名人,只可惜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 孙越陵道:“李兄才华过人,迟早也要名震四方,倒是我文武欠缺,恐怕是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 “哪里,孙兄过谦了。”李谪凡客气了一句,道,“明日就要放榜了,不知道这次能否中举,哎,这考试真让人烦心,还是闻琴听曲来的自在。” 孙越陵附和道:“那倒是,鄙人最讨厌的就是考试了,真是没办法不得已而为之,这八股试题,看着头就大了。” 二人哈哈一笑,又开始环顾四周。不多时,台上主持人宣布第三轮开始,上台来表演的却不是那三位佳丽,而是一个戏班子,竟然摆设好诸般乐器,看样子是准备演戏。 孙越陵皱眉头道:“这是什么意思?” 李谪凡道:“这最后一轮,因为只有三位美妓,所以要来点前奏,先演一回戏目。” 过了片刻,台子上开始演起戏来,两名女子在台上莺莺燕燕的唱将起来,词曲清丽婉约,缠绵悠远,孙越陵一听之下,感觉唱腔好像是后世所谓的昆曲,便道:“这昆曲唱的是什么剧目?” 李谪凡双目放光,道:“孙兄见识非凡,这昆曲经嘉靖年间魏良辅改良成‘水磨调’,始流行于江南一带,没想到孙兄一听便知。这唱的是《牡丹亭》里的一出《游园》,的是杜丽娘与丫鬟一同游览自家后花园,归后有一种伤春惜景之感,晚上入寝后梦到一位手持折柳的公子前来相会,二人便在园中有了一番**之情。” 孙越陵对所谓戏曲知之甚浅,道:“原来如此。”心想待会登台表演的名妓不知道独自一人之时,会不会有伤春惜景之感,他也折柳,现在没柳,折桂花前去相会,也来个翻云覆雨,岂不爽哉?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只见上次见到的金陵会的少公子钟晏松又领着一伙人来到前面,这次是用箩筐挑了许多精美的点心,每张桌子上面都摆满,有玫瑰糕、五香蛋、百合酥、糖杏仁等,都是江南一带的精巧点心,且每个嘉宾席落座的人都了一把上等象骨制成的扇子,更离谱的是,扇子绢丝上画了一个美人,怎么看怎么像杨宛叔。 孙越陵笑道:“真舍得花血本啊,看来半月楼是志在必得了,居然把美人画在扇子上,这不明显就是暗示么?” 李谪凡拿着扇子,扇了几下,道:“价格不菲,就冲这把扇子,估计也有不少人会选那杨宛叔。” 孙越陵道:“看这样子,那匹胭脂马沐宛,恐怕是没什么机会争头名了。” 又过了些时候,戏班子终于演完,撤下台去。李谪凡叹道:“这唱曲女子歌喉倒是不错,只可惜整个演出略显呆板,少了灵动之气,我想,如果能在此种戏曲之中,加入些许舞蹈变化,也许能更有意味,也不定。” 此时夜色渐浓,广场周围及台前都点起了灯火,在一片眩目的光芒之中,花魁争夺大会终于正式拉开序幕,主持人无比兴奋地嚎叫了几句,充分动了台下观众的热情后,郑重地宣布第一位上台的美妓——那就是梅妍阁的王修微。 热闹激奋的人群登时安静了下来,都期待着第一位美人的登场。 须臾,一位女子来到了台上,孙越陵一看,果然如李谪凡所的气质独特,清丽脱俗,眉目端庄,瑶鼻翠目,看上去便如大家闺秀一般,哪像个风尘女子。 王修微盈盈施礼,竟然凝立风中,轻抬玉颜,眉目深锁,望着远方,幽幽道:“一别经年,谭郎安在?庚申秋夜,予卧病孤山,闲读虎关女郎秋梦诗,怅然神往,不能假寐。漫赋一绝并纪幽怀。予已作木石人,尚不能无情,后之览者,当如何也?” 话语一落,众人皆大吃一惊,她吟诵之诗幽怨之情充塞其间,恨不能与人相会,分明就是在怀念情郎,没想到她公然在此大会上把个人情怀吐露出来,登时惹的台下一片议论纷纷。 如此吐露心声,总会传到情郎耳里,这王修微竟然有如此胆量——要知道风尘女子当众吐露吐露心声乃是大忌,手腕高明者都是左右逢源,让他人以为最得宠的就是自己,她如此行为,也不怕遭人嫉妒毁誉。 “有个性,我服”孙越陵感叹了一句,只是不知道这个谭郎是何方高人,竟然让这么漂亮的美妓如此牵肠挂肚难以忘怀。 第013章 绝代风华 那王修微也不管这许多,拿起事前准备好的毛笔,立于台上桌前,在纸上挥墨而书,片刻之后,一副短书已成,旁边有人将长纸提起,正对着台下,在灯火掩映下,只见上面写满娟秀墨字楷,只是看不清楚。 王修微放下毛笔,念了起来,道:“多情月,偷云出照无情别。无情别,清辉无奈,暂圆常缺。伤心好对西湖,湖光如梦湖流咽。湖流咽,离愁灯畔,乍明还灭。” “好词。”评委席上有人按捺不住,喝了一声彩,似乎是那个钱谦益。 “词好,字更好。”又有人叫道。 孙越陵心想这个王修微果然不简单,不禁毫不伪饰她对谭郎的真情,竟然还在台上当场作词写字,这份胆量及气魄,就是很多男子也不能相比。 那副书词被传到了台下评委席上,任由评委们品评。 他吃着瓜果点心,心想最后出场的果然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妓女中的妓女,难怪后世之人会对什么“金陵十二钗”、“秦淮八艳”什么的评价甚高,果然是名不虚传,想到“秦淮八艳”,登时一拍大腿,这不就是在秦淮么,八艳从何而来? 转念又一想,秦淮八艳除了早逝的马湘兰,恐怕最大的还是毛孩,还在呀呀学语,打酱油的年纪都不到,怪只能怪他穿的太早,如果晚点就好了。 过得片刻,那半月楼的杨宛叔终于上台。 众人按照惯例似的喝起彩来,这次杨宛叔竟然没有弹琴唱曲,而是命人在台上的桌前放置了画笔丹青等物,捋起了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皓腕,提起笔来,竟然开始作画。 李谪凡道:“看来这最后的比拼,不仅仅局限于弹琴唱曲了,而是更上一层,对诗文书画水平的考校,这可是综合才能的比试啊。” 孙越陵道:“是啊,前面王修微写了一词,杨宛叔便作一副画,倒底孰高孰低,恐怕只有那些专业的评委才能看得出来吧,我们这些嘉宾哪里能够断定?” 李谪凡笑道:“那你看谁长的漂亮,就选谁,不就完了?” 孙越陵道:“我倒是有这个想法,就是怕对不起这把扇子。”拿在手上,又扇了两下。 不多时,杨宛叔作画已毕,也叫人悬起来,让众人观看。 只见她画的是一副水墨丹青,远山如黛,烟波浩淼,一尾乌篷游弋江上,显得孤旷清远,岸边草屋一间,画了一个老翁拄杖而立,望着云烟迷茫、暮色笼罩的深处,正凝神不动。画边题了二行诗,为: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字体仿佛要飞舞盘旋而出,略有逸姿。 李谪凡摇头叹道:“苏翁此诗,极尽飘逸淡雅、出尘忘俗之趣,却被写的硬瘦如飞,透出一股媚态幽情,瑕疵,略有一瑕啊。” 孙越陵看不出来,随口附和他道:“是啊是啊。” 却听得钟晏松叫了起来,道:“好画,画的真好,完美无缺。” 评委席上的董其昌也点了点头,跟着大声道:“如此画作,可谓是神来之笔,水墨山水画向来最注重于淡雅处显远志、以含蓄处知广博,此画得其真味,上品,上品啊!” 话语一落,便有不少人开始附和称好。 “还有这样的双簧,生怕别人不知道?”孙越陵忍不住大声揶揄了一句。 这话声音的有点大,那钟晏松好像听到了,转过头来,盯着孙越陵,双眼寒芒亮起,孙越陵毫无避讳地迎着他的目光,昂然自若。 钟晏松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没有作,慢慢把头转了过去。 又过了些时候,终于轮到第三位美妓的出场了,这是醉仙坊的沐宛,也就是李谪凡口中所的以一曲绝世佳音《广陵散》震惊全场的女子。 孙越陵心想不知道长的有没有前二个漂亮,如果有的话,倒真是要折一枝桂花枝夜半前去相会,真能赢得美人心也不定。 那名叫沐宛的女子来到台前,孙越陵一看,差点把送瓜子到口中的手指给吞了下去。 这名美妓实在是太惊艳了,可以是他穿越以后见到的最美的女子,略施粉黛,眉如远山,一双大眼仿佛充满了无限深情,既柔情万种,又灵动活泼,灵巧大方的鼻子下面是一张如梦似幻的丰满嘴唇,轻轻抿着,仿佛一开启便有珠倾玉泻一般。 身着一袭紫色的罗裙,露出肌骨匀称,平滑柔腻的雪白双肩,肩膀上罩着白色的软纱,缓步而来,仿佛画中仙人一般。 “绝代风华,绝对是绝代风华。”孙越陵忍不住感叹道,心中同时打定主意,一定要想办法认识认识这个美女,否则真是白来一趟了。 “急什么急,看到美女就急成这样。”李谪凡笑骂道,“看她这回又表演什么?” 只见那沐宛悠悠转身,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森森长剑,长剑反射着灯光,时隐时亮。 台下人群都吃了一惊,她这是要干什么? 沐宛手臂抬起,长剑横指,左手捏着一个剑决,眉目间隐隐透露出坚决果然之态。只见她身子缓缓转动,长剑围着她旋转不休,明暗不定。 “原来是舞剑。”李谪恍然道。 但见她起始舞动甚慢,动作优柔,长剑时而前刺,时而后削,身子仿佛与剑混为一体,边舞边道:“建虏女真,侵我大明,抚顺清河,相继失守。”念到这里,长剑横扫,凛冽之气弥散全场,又听得她念道:“丧师四路,将军殒命,开元铁岭,尽归敌土。” 台下人群皆是震惊,此话所,分明就是指建州女真人侵占大明领土,夺取明朝城池,而明庭屡次大败,丢城失地,四路丧师,无数大将死在了女真人手上。 这是万历末年生在辽东的大事,深为国民所痛,值此歌舞生平、醉生梦死之际,她此时唱来,真是声声如喝,惊煞旁人。 台下起了一片议论之声,也不知道是赞扬,还是贬斥。 只见她舞动的越来越快,剑随身走,身如浮云,光华闪闪,星星点点,道:“先丢沈阳,再失辽阳,辽东半壁,非吾所有。关山之内,哀民遍野,白垂髫,声声呜咽。”念到这,声音愈来愈高昂悲亢,长剑散着丝丝寒气,在月光、灯火下显得有些惊诡。 钟晏松猛地立起,指着台上喝道:“你唱的是什么,乱我大明人心,赶紧停了。” 沐宛却并未理他,口中话语一顿,吟诵了起来,道:“边城多警急,虏骑数迁移。羽檄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鲜卑。” 的正是被无数人广为传唱的《白马篇》,中学语文课本里就有,典型的励志报国诗句,孙越陵只觉得气血翻涌,听得台下人声鼎沸,群情激奋,仿佛受了感染一般,渐渐激动起来。 李谪凡喝了一声彩,道:“好气魄。”立时有许多人接口称赞。 钟晏松忽然长身而起,纵身一跃,便上了台子,道:“我大明兵精粮足,朝廷已重新启用王化贞大人,建虏女真,指日可平。你胡言乱语,夸大其辞,是何居心?” 如此高的木台,他居然轻轻一跃便上,孙越陵暗暗吃惊,不禁暗自为那沐宛担心起来。 只听得她继续吟道:“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名遍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剑影重重,翻叠不休,脸上的坚决神态可以看出对钟晏松丝毫不惧。 “好!”无数人开始喝彩,高声叫着。 孙越陵只觉得一股激情从胸中升腾而起,热血仿佛在燃烧,恨不能提刀跨马,征战沙场驱逐鞑虏,立起身来,带头鼓起掌来,片刻后,掌声有如雷鸣,连绵不断。 整个台下人群的气氛都被带动,所有人都激情澎湃,尤其是那些仕子文人,更是大声叫好,更有甚者竟叫出了“驱除建虏,收复国土”的口号来。 “我必选此姝。”李谪凡忍不住叫道。 台下人群激愤,开始有人骂那站在台上的钟晏松,叫他滚了下去,也有人开始骂起他“国*贼”来。 钟晏松怒视沐宛,下又不是,进又不是,沐宛持剑而立,一双大眼丝毫不让地与他对视。钟晏松立了半晌,终于哼了一声,拂袖而下。 第014章 仗势欺人 整个大会终于结束,醉仙坊的沐宛不负众望,以舞剑报国赢得全场喝彩,力压半月楼的杨宛叔、梅妍阁的王修微,夺得了今年赏花大会的花魁,杨宛叔、王修微分别为第二、第三名。 杨宛叔没有夺得第一,便不能连中三元,气极之下摔杯而去,金陵会的钟晏松更是无比暴躁,一脚踢翻了评委席前的长几。 大会草草散场后,二人回到香院。 孙越陵又直接睡到中午才起床,李谪凡找到他,叹道:“秋榜布了,哎……没考上,似乎,孙兄的名字也没在榜上。” 孙越陵心想要是他的名字要是出现在榜上,那才是怪事,道:“没什么,没考上就没考上,我无所谓。” 李谪凡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真想不到,孙兄竟然洒脱至斯,真乃我辈学子中少有之人,这可是我等读书人极其看重之事,没人能做到象孙兄这样,一点悲戚之感都没有。” 孙越陵尴尬地笑了几声,道:“哎,没办法,既然没考上,那就以后接着考咯,又能有什么办法!” 李谪凡道:“的也是,能有什么办法,这该死的科考,真是让人痛恨无奈。” 孙越陵问道:“李兄,既然了榜,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李谪凡苦笑道,“我只好回如皋继续卖药了,你也知道,我家是经营药铺的。” “李兄打算走?”孙越陵大吃一惊,他是自己唯一在这边还熟的朋友,这些来的接触,也觉得十分投缘,没想到他就要走了,一时间还真舍不得。 “是啊,要走了,难道你不走么?”李谪凡叹道,“不过,在我离开之前,还想最后试一把?” “试什么?” “你不是一直想畅游秦淮河么?眼下倒是有个机会。”李谪凡慢慢着,“醉仙坊的沐宛夺了花魁,人气大旺,身价倍增,找他吟诗作对的公子王孙不知凡几,可是她却并不领情,什么今夜在秦淮边的上游桃叶渡口临船问道,如果有人能回答出她的问题令她满意的话,她便陪他一起畅游秦淮。” “还有这样的事?”孙越陵只觉得十分惊讶。 “嘿嘿,如果能赢得美人心,一同游秦淮,那也是美事一件,虽然没有考上,倒也不枉了来这一回。” 孙越陵点头道:“那是那是,有花魁相伴,同游秦淮,就是状元也不要了。” “可是要回答美人的提问,这可真让人郁闷。” “怕什么,这个沐宛还真是与众不同,她还真把自己当状元了。”孙越陵没好气道。 “不错,我还不信这个邪,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李谪凡吐出一口气道。 二人商议傍晚时分就去桃叶渡,看看有没有机会能上画舫一亲芳泽。好不容易到了傍晚,草草吃完饭,便出了大石坝街转右,往桃叶渡而去。 这桃叶渡是金陵十景之一,为秦淮水与清溪合流之处,一路只见香车络绎不绝,文人豪客往来不休。 临近桃叶渡口,远远就看见一株槐树下一大群人围拢在那,河边泊着一艘精巧画舫,一块长木板船梯从船上延伸到岸边。 到了近处,但见围拢的人,有公子王孙,有仕子文人,还有商贾官宦,各色人等,这些人有的是还没登船回答问题的;有的是已经回答完毕,未能令名妓满意的;还有的是付不起价钱,纯粹是来看热闹的。 二人一问,原来每凡登船,便要付给老鸨半两金,如果能回答成功,则须加付三两,方可由美人陪同共游秦淮。 “真是生财有道。”孙越陵笑道。 夜色已临,画舫燃起了彩灯,五彩绫绢制成的纱布包裹住的灯火散着温柔的光芒,彩灯盏盏,整个秦淮河仿佛一下子披上了彩色的丝带,变了朦胧飘渺了起来,完全不像白那样。 就在此时,画舫里突然走下一个公子模样的人来,众人见他下船,都围拢了过去,问他情况如何。那公子叹道:“居然问我对当今圣上痴迷于木工又何看法?这真是……哎……” 有人就问他道:“那你是什么答的?” “还能怎么答,自然这是我大明之洪福,百姓之幸甚。”公子斜睨了那人一眼,哂道,“连皇帝陛下都亲自刻墨操刀,难道还不是我大明工业之福,难道还能这是坏事么?” 众人都哗笑了起来,这个回答想必是不能令那位名妓沐宛满意了。 此时又有人连忙抢进船去,没过多久便沮丧地退了出来,想必也是没有回答到令她满意。如此又进去几个人,竟然没有一个能得美人芳宠的,孙越陵一推李谪凡,道:“不如你进去试试?” 李谪凡点头道:“好,我去会会她。”举步登船。 忽然右边一阵嘈杂之声,孙越陵扭头一看,只见金陵会的钟晏松领着一伙人,昂阔步而来,就连那个上次在香院逼人还债的杜爷也在里面。 这群人推开众人,来到船边,钟晏松站在那里,对着船内大声道:“绾姐,上次跟你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过了片刻,只听得船里传来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道:“钟少爷,承蒙金陵会看得起,但醉仙坊只是一个楼院,恐怕受不了如此抬爱,我看那件事,就算了吧。” 众人都不明所以,不知道金陵会和醉仙坊又生了什么事情。 钟晏松又道:“绾姐如此,是不是嫌给的钱少了?醉仙坊并入半月楼,对你并没有什么损失,难道我们还会亏待你不成?只要你点个头,半月楼二把手,你就稳坐了。” 听了这话,大家都是一惊,没想到金陵会竟然想把醉仙坊并入半月楼,真是会做生意,一看到醉仙坊的沐宛赢得了大会花魁,身份大变,便想要吞并接管。 只听得绾姐的声音道:“钟少爷笑了,醉仙坊虽然是楼名微,但还不至于把那些身外之物看得十分重要,我们醉仙坊的姑娘们都懒散惯了,向来不喜约束,就不给半月楼添麻烦了。” 钟晏松冷笑一声,道:“绾姐,这里可是在南京,在南京,就没有金陵会办不到的事情,这一点,难道你不明白?” 众人听了这话,都十分不满,这不摆明了要仗势欺人么? 第015章 路见不平,拔腿相助 船上静了片刻,一时间只听见秦淮河水缓缓流过,清风吹拂,头上树叶沙沙作响。 只听得绾姐咳嗽了两声,道:“公子请回吧,恕我不送了。”语气变的十分坚决。 钟晏松哈哈大笑起来,道:“我还没有登船玩耍,你就想撵我走么?”他身边众人都摩拳擦掌,只待他一声令下,便想要打进船去。 就在这时候,却见船上织锦描金的帘子一掀,一人走了下来,正是李谪凡,他摇着头,苦笑不已,看来也是没有回答正确。 有个商贾模样的人,见他下来,便想上船,走到舷梯边,却见钟晏松把板梯一堵,喝道:“急什么急,老子还没上去,几时轮得到你。” 那人吓了一跳,连忙退了回来,不敢动弹。 钟晏松对着船上大声道:“绾姐,他们都不上来了,这下怎么办?” 绾姐好像急促地喘息了一阵,道:“那就劳烦公子移步,让他们登船可好?” “好,又什么不好?”钟晏松慢慢让了开来,扫视了一眼这些前来寻求风雅的文人商贾,冷冷道,“我就想知道,究竟还有谁会想上这艘船?” 众人在他的扫视下,都不敢与他对视,把眼睛看到别处去了。 孙越陵见他如此仗势欺人,飞扬跋扈,心中气极,只感到热血冲了上来,身形一动,便想要走上船去。 只见李谪凡对他打了个眼色,叫他不要轻举妄动,孙越陵一愣之下,便没有上前。 却不料这个举动仍是被钟晏松看到了,他走到孙越陵跟前,上下打量一遍,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道:“又是你,子胆子还真大,真是活的不耐烦了?想上船是不是,没人拦着你,上去啊,有种的话就上去。” 孙越陵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拨开他的手,道:“上去就上去,我还怕你不成。”迈腿踏上舷梯,走上船去。 他一上船,钟晏松脸色大变,怒目恶声,道:“不想活了?”一挥手,便想指挥手下杀进船去,把他揪出来。 杜爷连忙伸手一拦,道:“公子,万万不可。” 钟晏松对他喝道:“你什么?” 杜爷低声道:“公子请别动气,这里人多嘴杂,恐怕会把事情闹大,这些个都是读书人,血气方刚,我怕万一逼迫太甚,他们会群起闹事,您也知道,读书人起疯来,任谁也挡不住的。” 钟晏松环眼一看,果然有些人开始脸有怒色,忍着气道:“难道就这样算了?” 杜爷凑进他跟前,道:“当然不是,前些日子,这个子曾在香院替人还债,我看他也是个愣头青,我想,只要我们断他财路,给他教训,看他能蹦达得了多少?有此为例,看谁还敢再当出头鸟。” 钟晏松略一沉吟,道:“也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杜爷了声是。 钟晏松抬头对着船上道:“绾姐,既然有人上船,那我这就走了,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隔了一会,只听得绾姐声音更显得低沉,冷冷道:“谢了……公子好走。” 钟晏松嘿了一声,带领手下,夺路而去。 见金陵会的这帮人走远,船畔众人开始议论不休起来,有人痛骂金陵会以强凌弱,不是好货,更有人对着钟晏松远去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在地上。 孙越陵上了船后,掀帘进入舱内,只见船舱里面空间不,布置的十分考究,当中摆了楠木桌子,旁边放了些柔软锦缎铺就的椅子,边角靠窗处还有瓷瓶花草之类。 舱壁上悬挂着一幅画,画的是江山烟雨图,风雨如晦,笔墨苍茫,下面落款处写了两个清秀字:七七。 那名绝色美女沐宛就盈盈立在桌前,微微浅笑,迎了上来。 左边角上坐着一个年约三十的女子,穿着华丽,但脸色看上去显得有些苍白,正拿手抚着胸口,想必就是那个绾姐了。 沐宛上前施礼,道:“公子高义,胆色过人,妾身佩服。” 孙越陵从来没有和这么漂亮的女子打过交道,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晚风挟带着她的清香扑鼻而来,更是令他口干舌燥,正不知道什么好,绾姐道:“多谢公子替醉仙坊解围,金陵会现在没对你做什么,不定以后就有阴谋诡计要对付你,公子回去后要心了。” 孙越陵道:“我反正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大不了就躲了起来,倒是你们醉仙坊,金陵会恐怕是不会放过的。” 绾姐哼道:“我好歹在金陵也有好些年了,也结交了不少达官显贵,金陵会想要吞并我们醉仙坊,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完又是一阵喘息。 沐宛连忙端了一杯水给她,道:“绾姐身子不好,刚才被那钟晏松给气了下,心病又犯了。” 孙越陵大吃一惊,道:“这还得了,还不赶紧看大夫去?” “无妨,我调息一阵便好,这也是老毛病了。”绾姐喝了一口茶,道,“今日醉仙坊临船问道,岂可因为我而废了大事?七七,你们可以继续了,不用管我。” 孙越陵听得绾姐叫她七七,心想原来她也叫七七啊,那副江山风雨图看来就是她画的了,没想到她人长的娇美,画的画却这般气势雄浑,真是少见。 沐宛招呼她坐下后,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刚才多亏他解围,现在却要向他问话,一时之间却也问不出口来,顿时气氛有些尴尬。 孙越陵借着桌上灯火,瞧见她露在外面一截欺霜赛雪的雪白颈脖,暗自吞下一口口水,道:“你随便问,我无所谓。” 话一出口,顿感后悔,这话可显得有些不重视此次临船问道,仿佛他才学广博无所不知一样。可是话已出口,不能收回,看来只有摸着石头过河了,希望凭借他多了好几百年的见识,能回答这个几百年前女人的问题。 第016章 秦淮问道 沐宛端了一杯茶给他,道:“贱妾出身风尘,本没资格向公子问,蒙公子不弃相聆,贱妾感激不已。” 接过茶杯,碰到她纤纤玉指,骨节分明,细长柔滑,孙越陵心中一荡,差点又想入非非,道:“你问吧。” 沐宛道:“贱妾出身风尘,便以这风尘为论吧。自我朝太祖皇帝开国以来,这青楼开遍了大明两京十三省,未知,公子对青楼有何看法?” 孙越陵大感郁闷,这个问题真是十分尖锐,可以得上是极其复杂,心想好歹这些来跟着李谪凡混,了解了不少这方便的东西,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是一味地嘲讽和鄙弃。 略微思考了一下,道:“这青楼嘛,自古有之,可见其独特和顺理,汉魏晋就不用了,尚不成型,多是官家操办,至唐以来,方盛其行,唐代青楼女子多是艺妓,青楼也被赋予了唯美高尚的内涵,这个诗歌里面多有记载; 而到了宋代,青楼更是上一层楼,与文学艺术充分地融合,可以是以楼载道、凭楼传文,极尽风雅之能事;到了元时,仕子地位低下,青楼女子也不能穿锦披纱,所以与文人一同沦落涯,文艺渐衰,多显肉色交易掺杂。” 到这里,顿了一顿,续道:‘至于本朝么,虽然太祖皇帝下令禁止官吏宿娼,违者罪亚杀人一等,但此令便如他在宫门外立下的铁牌上刻有‘内臣不得干预政事’般,已是形同虚设,青楼反而经过了唐宋金元的洗礼,愈显得成熟璀璨,达到从未有之的颠峰,在即将没落之前挥洒着绚烂夺目的光亮,并且将诞生出后世举世闻名的‘秦淮八艳’……” 到这,心中悚然一惊,他怎么口没遮拦胡八道,把‘秦淮八艳’都给扯进去了。 “后世举世闻名的‘秦淮八艳’?这是何意?”沐宛却听了个明白,惊诧不已,开口问道。 “恩……没什么,我是想如果青楼能达到一个颠峰的话,将来封个‘秦淮八艳’、‘金陵十二钗’什么的,”孙越陵敷衍道,“也好显得我大明青楼之业旺盛达,为百业之嘛。” 沐宛点头道:“原来如此。只是方才公子言,青楼达到从所未有的颠峰后,即将走向没落,这又是何意?” 孙越陵心想这是第几个问题了,但还是回答道:“这个嘛……” 感觉这个问题真是把他难到了,按照后世的看法,似乎是青楼在明末以后就开始走向没落,但这跟清朝有很大关系,难道现在能直接跟她,建州后金女真后来入主中原,明朝改朝换代成清朝么?恐怕会被人以为是疯子。 不由支吾了一阵,才道,“我想,如果随着时间的推移,朝代的更替,其一,青楼不可避免将会受到工商业的冲击,也会受到西方拜金主义的影响,不再是诗歌风流之地,青楼黑幕愈加彰显,终究会沦为铜臭之所;其二,清……恩,文人的风骨不存,这个文人怎么没有了风骨……” 这可是清朝血腥镇压,大兴文字狱所带来的影响,可他现在又如何得清,道:“文人倍受摧残压抑,一旦没有了胸怀家国下的大志,便对朝廷江湖充满绝望,加之青楼屏弃风雅,仕子所得慰籍日少,终于与妓……风尘女子决裂,再也不能彼此唱和;其三,青楼这种东西,在皇权在、男人主权的年代,尚且可以存在,如果一旦下变革,男女平等,则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手去……” 到这,感到再也无以为继,实在是不下去了,喝了一口茶,道:“差不多就这样了吧,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这一番话,新奇特异,沐宛听得大感兴趣,又道:“公子之言贱妾闻所未闻,人深省,方才到文人风骨不存,与风尘女子最终决裂,这又是何道理?” 孙越陵心想这到何年何月才扯的清啊,正郁闷时,却听得绾姐咳嗽了一声,道:“七七,公子所言,甚有道理,你还是先履行诺言,陪公子畅游秦淮,到时候再问也不迟?” 沐宛闻言倏地一惊,道:“哎呀,贱妾听的好奇,差点把这事给忘了,公子勿怪。” 孙越陵摇头一笑,表示并不介意。 绾姐起身走到船外,对着岸上众人鞠了一礼,道:“沐宛何德何能,劳驾众人为她相侯,这就要开船而去了,得罪之处,请大家勿怪。”又施了一礼,吩咐船夫起索开船。 岸上登时一片哗然之声。 孙越陵坐在船上,隔着木窗看着外面一群长吁短叹之人,心中涌上了快意。 没想到一次热血的冲动,居然换来了与名妓同游秦淮的机会,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众人趋之若骛的好事情。 绾姐早已吩咐后舱厮搬了方桌藤椅到船头,又置了些点心干果,自己识趣地退到后舱去了。 船行缓缓,两人坐在船头,放眼望去,只见秦淮长河如带,画舫彩灯盏盏,便如这锦带上织就的明珠一般,光华闪闪。 丝竹管弦之声飘荡河上,使得这水气氤氲的河水更显得虚幻飘渺。 长浆入水,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在这灯影浆声中,感受着清风吹拂,耳听得悠扬曲声,真是恍如在梦中一般。 画舫顺着秦淮河水,从桃叶渡往利涉桥方向而去,孙越陵只觉得全身轻松,尘世中所有的杂嚣都抛到脑后,眼前美人仪态万千,亦颦亦嗔,真是纵死也不枉了此行。 沐宛不停地向他问,而他也搜肠挂肚地想出答案来回答她。 二人从青楼妓院,一直聊到风俗民情,从世俗法纪,又聊到家国下,一边吃着吃,一边笑笑,登时彼此感觉熟悉了不少。 孙越陵又是来自后世的人,所之事对她来更是奇言妙论,而她竟然冰雪聪明,许多当时难以明的东西一点就通,二人越越投契,彼此间觉得相见恨晚。 聊开了之后,孙越陵放下了思想顾虑,总是想着法子去逗她开心,两人一阵畅怀大笑,笑过之后,竟然彼此都沉默了下来,互相默默凝视,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孙越陵看着她盈盈静坐的模样,粉面桃腮,真是春色无边,一时激动之下更把当世的什么礼教之防忘的一干二净,正好船至桥下,便趁着夜色去握沐宛的手,只觉得握住的手柔若无骨,温暖滑腻。 沐宛左手被他握住,略微一惊,却是没有缩回去。 第017章 携美同游 孙越陵大喜,壮着胆子拉着她起身,两人一同立于船,船过桥头,孙越陵想起她曾经舞剑夺魁,叹道:“没想到你不仅剑舞的好,做的画也是气势雄浑,真不像是一个女子所为,哎,大有巾帼女英雄的气势。” 沐宛笑道:“公子谬暂了,贱妾那点微末本事,原是贻笑大方。” 孙越陵道:“你别看我腰间也挂了一把宝剑,却只是买来做样子的,我根本就不懂得什么剑法,比起你来,可就是差地别了。” 沐宛道:“公子可真是愧煞贱妾了,舞剑拿刀算得上什么本事,胸中有丘壑、笔下著万言才是真正的大本事,公子学富五车,见识过人,心存高义,志在下,贱妾从未遇过有如公子这般的一流人物。” 孙越陵一听,没想到自己在她眼里还是这样出众的一个人物,心中高兴,又暗觉惭愧,这还多亏了他多了几百年的见识,自然是谈吐不俗人深思,道:“你别口口声声自称贱妾什么的,你这样真叫我难以适从。” 沐宛道:“那你也别沐姑娘沐姑娘的叫我了。” 孙越陵心中一荡,转头看着她清澈双眸,道:“那我叫你……宛儿?” 沐宛含羞低头,双颊飞红,幽幽道:“宛儿名又唤作七七。” 孙越陵一阵激动,叫了声七七,只觉得全身毛孔仿佛都疏散了开来,激情流荡,把左臂慢慢绕到她腰上,便想握住。 沐宛娇呼了一声,道:“公子,桥上很多人呢。” 孙越陵扭头一看,果然桥上无数人在看着,有些还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登时把手缩了回来,看来他真的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竟然忽略了桥上还有如此多人。 画舫驶过了文德桥,往下游朱雀桥而去,船行到了河面稍宽、灯火渐暗之处,他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握住了沐宛的细腰。 沐宛略微挣动了一下,慢慢地放松下来,居然任由孙越陵把手放在他腰上。 孙越陵搂着美人腰,鼻中嗅着她沁人心脾的体香,更是觉得无比舒服。沐宛身子慢慢往他这边倾斜,把螓轻轻靠在他肩膀上,几缕丝被风吹动,拂到他脸上,痒痒难耐。 孙越陵伸出手来,抚摸着她的秀,触手丝滑,又摸到簪,顺着往下摸去,居然摸到她的耳垂、耳坠,正犹豫着要不要往下摸去,沐宛哎了一声,忽道:“公子,七七一直没问,公子这次乡试考的如何?” 孙越陵略微一惊,连忙停了手,道:“哎……考的不好,榜上无名。” 沐宛闻言一讶,道:“不会吧,依公子之才,居然没能上榜?”顿了一顿,又道,“这次没考好,下次再考,我相信公子一定能名列榜。” “我不打算再考了,”孙越陵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最讨厌科考了,我宁愿做个草根文人,如是而已。”完这话,也感到十分无奈,不知道她会如何看待此事,也不知道她听懂了草根这两个词的含义没有。 晚风吹愁,船行无声,两岸树木飞退而去。 过了良久,沐宛把靠在他肩上的头移开,转过脸来,看着他,双目似乎含有丰富的感情,道:“公子此言,令沐宛感慨良多。坦白,未见公子之前,七七对科举还是寄寓很高,认为科举方是正道;如今一见公子,才知道以科举取人,实在是失之偏颇,太过执着。是真名士自风流,奉旨填词柳三变、痴狂才子唐伯虎,皆是以一介布衣传人间佳话,扬不朽之美名,公子能直言相告,可见胸怀宽阔,气量高洁,七七弗如也!” 孙越陵大感意外,不会吧,他这也是没有办法而为之,没想到居然换来了美人的真心相对,这真是歪打正着,讪笑了两下,道:“七七过奖,愧不敢当。” 船过朱雀桥,两岸灯火渐稀,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着,浑然不觉得时光之逝,彼此间亲密地搂靠在一起,闭起眼睛来,感受着秦淮的秋夜清凉。 过了许久,画舫终于掉头返回,孙越陵于文德桥畔下船,两人皆是依依不舍,颇有执手相看,无语凝咽的感觉。 临别时,沐宛竟然从舱中捧出一把长剑来,正是夺魁时的那把,要和他对换长剑以作纪念,孙越陵大为感动,忙解下腰间佩剑和她换了,捧着那把造型精美、宽颚窄鞘的长剑,在回去的路上一路抚摸,念念不忘。 次日一早,李谪凡一早就来和孙越陵告别,准备动身返回家乡。孙越陵急忙起来相送,一直送到城东的通济门。虽然十分不舍,但也是没有办法,短短十数日之交,二人已成莫逆。 李谪凡长笑了一声,道:“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日江湖相逢,你我二人再当杯酒言欢。兄弟,咱们就此别过!”立于舟头,对着他挥手致意。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熟,孙越陵叹了一口气,望着他远去身影,心中翻腾,从现在开始,他就要一个人面对这完全陌生的年代了,再也没有一个朋友能够上几句话,再也没有一个够义气的兄弟能够胡侃乱谈,再也没有一个贴心的女子来温暖他寂寞的心…… 想到这,猛然醒觉,醉仙坊的沐宛不正是与他两两知心么,倒是可以去找她打寂寞时光。 主意一定,回到香院,准备晚上再去醉仙坊,却见上次跟他一起去城北祭奠的龟奴林子走了过来,对他道:“你上次预付的银子已经用尽了,没有了余钱,如果要继续宿住的话,得再交付些银子。” 孙越陵一摸身上,这几日开销颇大,已经没有了零钱,便回到房间里,用锁打开衣柜,准备取些金银出来,岂料衣柜一开,里面的锦绣盒子已经不见踪影。 这一下吓得他险些魂飞外,连忙翻弄起来,翻了半,也没有看到那个盒子,看来真的是不翼而飞了。 盒子里面的金银饰可值不少钱,如果就这样不见了,那他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孙越陵不甘心,又在屋子里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不禁开始怀疑,是否被香院的厮或者什么人给偷了去了? 莫非是林子,上次没给他钱,这厮便起了贼心,用偷的么? 第018章 散金资助 他怒气冲冲,找到林子,大声的喝骂,叫他把盒子交出来。 林子一脸不愤,叫道:“关我屁事。” 二人在廊道上争吵,终于把香院的当家云娘给惊动了,她上了楼,了解了情况后,对孙越陵道:“公子,香院衣柜的钥匙向来只留二把,一把在你那里,一把在我这里。而我这里的这把,一直被锁在箱子里,而箱子的钥匙,旁人根本就拿不到,是否公子钥匙丢失,被别人拿了去?” 孙越陵摇头道这根本不可能,钥匙一直就在他身上。 云娘大讶,道:“这不可能啊,我这里的钥匙也根本就没有动过,怎么东西会不翼而飞?” 孙越陵叹道:“我也不清楚。” 林子冷笑道:“不定你在外面得罪了些什么江洋大盗,给你来个隔空取物,也不定。” 孙越陵闻言一惊,顿时想到了昨日得罪了金陵会,绾姐对他进行劝一事,心中登时明白,看来这盒子一定是被金陵会的人用某种手段给偷去了,真是卑劣,竟然断人财路。 而他没有了这些钱财,作为一个外地学子,注定是在南京混不下去。 孙越陵心中气愤,道:“盒子放在这里,难道你们不要负责看管么,怎么这么容易让外人给偷了去?” 云娘皱眉道:“公子,但凡贵重物品,都要放在身上保管才是,这个我们楼子里早就提醒过各位客人了。再,如今的世道不太平,飞贼怪盗多如牛毛,草莽巨寇更是拦路劫财,难道公子不知道么?” 孙越陵哼了一声,道:“我哪知道这个鬼世道。” 云娘放缓口气,道:“那么既然物品被盗,公子要不要报官?” 孙越陵想到金陵会在南京势力庞大,这次被盗又没有明显证据,一时犹豫不下,心中更是如火燃烧,苦闷焦躁。 云娘见他气闷,便叫玲儿给他砌了一杯茶,道想好了再告诉她是否报官,径自去了。 孙越陵颓坐于椅上,边上有玲儿好声安慰。 呆坐了半晌,已是下午,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去报官,起身来到走廊上,正好林子迎面而来,见他一脸苦闷,竟然笑了起来,道:“孙公子,你是想去报官吧,我看你还是算了吧,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报官也充其量备个案,想拿回钱财那是绝无可能。这事只能怨你自己,再你现在也没了钱,拿什么去报官,我看你还是赶紧洗洗,趁早走路吧。” 孙越陵见他一脸高兴,心中有气,道:“老子报不报官,关你什么鸟事,你笑什么笑,是不是幸灾乐祸?” “我幸灾乐祸又怎么样?”林子歪着头,冲他道,“你又想拿剑来吓唬我?”一眼瞥见他腰间挂的长剑,道:“哎呀,好像换了一把女人用的,我看你把是它当了换钱吧,也许还能多活几日,免得给活活饿死。” 孙越陵大怒,一巴掌扇了过去,给了他一个清脆的耳光,道:“老子东西在你这里被偷了,你还来奚落老子,草你妹的!” 林子被打了一巴掌,亦是大怒,大声地吆喝了几声,登时叫了几个龟奴过来帮手,想要把他痛打一顿。 武德正好也在跑堂子,见事情闹大,连忙过来劝阻,一阵推搡后,云娘过来把众人喝住,冷冷道:“孙公子,你不仅没钱入宿,还想动手打人,亏你还是读书人,这是什么道理?” 孙越陵大声道:“是林子先骂我的,这又是什么道理?” 云娘道:“君子动口不动手,难道这个道理你不知道?我看你根本就不是一个读书人,表面上看上去斯斯文文,内心却十分邪恶无耻。” 孙越陵听后火气上涌,现在他没钱了,众人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弯,真是无耻势利,狗眼看人,大骂起来,把云娘也一并骂了进去。 云娘冷喝一声道:“真是不可理喻。”众龟奴连推带挤,把他赶出了大门。 孙越陵木然立在门外,一时间颇不能相信生在眼前的事,前几日还是挥金如土,现在却是被人扫地出门,这算是什么回事? 呆呆看着眼前秦淮河水流淌而过,两旁亭台楼阁连绵耸立,管弦声声,不由对这种金迷纸醉的生活一阵厌烦,脑中一片混沌,懵然间,沿着街道举步而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听得前面人声嘈杂,一看之下,原来竟然到了当日临船问道的桃叶渡口,右边十几丈外矗立着一座楼,门楣上面横匾书了三个字:醉仙坊。 原来是到这了,他不禁摇头苦笑,怎么自己走着走着,竟然还是到了这里,看来是心中记挂美人了吧?现在他身无分文,也不知道美人对他是否一如当初,还是翻脸不认? 他决定试一试。 …… 醉仙坊,二楼雅房。 沐宛听完了他的诉后,当即取出二十两银子给他,道:“公子因我而受此难,七七甚感不安,真是连累公子了。这些银子公子先拿去使用,望万勿嫌弃才是。” 孙越陵心中感动,果然是巾帼女杰不同常人,居然散金资助,笑道:“没什么,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和那金陵会没完没了。” 沐宛道:“公子的好意七七心领了,但是金陵会势大,公子还是先行回避为好,待这件事情风头一过,公子自当没事,如果因我而致公子受罪,妾身何安?” 孙越陵道:“你不用自责,这不关你的事,我待会就去报官,难道南京城里还没有王法么?” 沐宛叹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金陵会权势极大,就连朝中重臣都要他们几分薄面,再了,这件事也是缺乏证据,我看就算是报上去了也是没人会管,不定金陵会还会伺机报复公子。” “还有这样的事?”孙越陵一阵气闷,难道古代真的是如同书中所,真的是没有王法么?他那个时代虽然也是官僚黑暗,但好歹也有法治民主,不会这样过分。 二人聊了一会,忽然有婢过来道:“宛姐,楼下客人们都等着你出场呢,绾妈要我过来通报你一声。” 沐宛对孙越陵告了一声罪,道:“公子,这几日前来听曲的客人越来越多,待我出去唱曲一支,再来陪公子相叙,请公子稍侯。” 孙越陵起身道:“无妨,正好我也可以一聆不是?只见过你舞剑,还没听过你唱曲呢?” 沐宛秀靥微红,二人笑着一起出了房门。 第019章 十七摸 只见楼下的厅里挤满了各色人等,连门外都密密麻麻站满了。 看来自沐宛夺得花魁后,果然是身价高涨,无数人远道而来欲一睹其芳容,恨不能与之把臂而游。而他真是幸运,居然凭借后世的知识赢得这美人的眷顾,与之同游秦淮,真是无比的殊荣。 有人认出了他就是当日与美人同游秦淮的主,纷纷朝他指指点点,绾姐更是让厮给他安排了一个最靠前的桌子,更是让旁人羡煞不已。 孙越陵觉得优越感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顾盼之间,甚是自得,心想钱不是万能的,这句话果然没有错。 与他同桌而坐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几的文士,身穿褐色长衣,头上戴着个四方巾,颔下微须,容貌奇特,正踞桌而饮,一把三尺长剑放在桌畔。 孙越陵见他如此,见样学样,也解下腰间长剑,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人微微一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喝酒,好似此处就剩下他一人般,就算塌地陷也跟他没有半点干系。 众人叫喝之声不绝,有人道:“唱一出《采莲》,我出银三两。” “这有什么好听的,”又有人叫道,“弹《十面埋伏》,我出银六两。” 接着有人不停地叫着,都争着去点曲,最后由一位豪贾出银十两点了一折《寻梦》,并笑着要听就听怨妇曲,一般的曲子有什么听头。 众人都哗笑起来,纷纷笑骂那商贾变态。 楼上台前早就放置了一把椅子,想必就是留给沐宛坐的。 众人正期待着美人的登台,却听见外面一阵喝叫,一大帮人推开人群,硬是挤了进来,孙越陵一看之下,怒火又上升了起来,这些人正是金陵会的那一伙,带头仍是那个少公子钟晏松。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他走到哪里,这些人就追到哪里。 只见钟晏松大叫一声“且慢”,走到前面,拿出一大腚黄澄澄的金子,啪的一声按在桌子上,道:“我点一曲《十七摸》。” 众人都静了下来,这分明就是在找茬,《十七摸》极其猥琐粗滥,是一般下处低等妓女接客所唱,哪有要花魁得主唱这种曲子的道理。 “怎么,难道这个曲子不好听?”钟晏松见人群鸦雀无声,又叫了起来,他身边那些手下都对着厅中的人怒目而视。 有些心理阴暗惟恐下不乱的人竟跟着叫了起来,道:“不错,唱《十七摸》。” “好曲子啊,赶紧唱了吧。” “一呀摸,摸到哥哥大腿上;二呀摸,摸到哥哥……”有人拍着钟晏松的马屁,竟然当众唱了起来。 众人又哗笑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都叫了起来,跟着起哄,也想听听美人唱这样的调子会是一番什么景况。 只见绾姐缓缓走到了楼道上,俯看着下面,冷冷道:“钟公子,事情不要做的太过分了。” 钟晏松眉头一挑,道:“怎么?难道我出钱点戏也不可以么?” 绾姐忍着气,道:“点戏是可以,但那样的曲是不会唱的,你要点,就麻烦改个回目。” “我今就点定这个了。”钟晏松笑道,“赶紧唱吧,别叫客人们都心冷了。”话一落,又有人跟着哄叫了起来。 孙越陵正想话,旁边自顾喝酒的文士忽然抬起头来,对着钟晏松道:“在我喝完这壶酒之前,如果你还没有滚出去,将会死的很难看。” 钟晏松吃了一惊,还有人敢这样跟他话,道:“你是何人?” 那人道:“你没资格问我的名号,回去告诉你爹钟不离,就这件事我管定了,以后少打醉仙坊的主意。” 孙越陵立即补了一句:“赶紧滚蛋,我们这里一人一掌就拍死你丫!” 钟晏松一愣,盯着他,道:“又是你,还敢出头?” 他身旁两个手下抢了过来,指着他们道:“就凭你们也敢管金陵会的事,活的……” 话未落,只见寒光一闪,那名文士倏然拔剑,向那两名手下挑去,“嘶嘶”几声,两人腰上的裤腰带断成两截,裤子一松。两人大骇而退,连忙提住裤子,一脸惊讶地望向那名中年文士。 “你是傲行?”钟晏松低喝一声道。 那人又顾自喝了一口酒,看也不看他,道:“还不滚。” 钟晏松脸色大变,连忙带了手下,从大门夺路而去。 众人都大惊,根本就没看清楚这人是如何把那两名钟晏松手下的裤腰带给弄断,这人莫非是传中江湖上的高手人物? 孙越陵见了此景,也是大吃一惊,这名文士弹指之间就用长剑挑断了那两名奴仆的腰带,且还没有伤到他们,此等剑法真是精妙无比,非得有十数年的长久练习不可。 众人正猜测乱想之际,只见那被叫做傲行的人站了起来,提着酒壶,往外走去,人群连忙给他让了一条路出来。 惟有绾姐呆立于楼道之上,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双目若有深情。 出了醉仙坊,孙越陵揣了揣着怀中二十两银子,心想这次不能再弄丢了,否则对不起美人照顾。香院也不去了,这点银子恐怕住不起,还是随便找个客栈什么的将就一下。 漫步而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没见到一个客栈,尽是些青楼酒肆,不由有点郁闷。转进了一条街道,行人渐少,此时,色也渐渐暗了下来,竟微微下起了雨。 雨点疏落,点点滴滴,打在了砖瓦、树叶、石板上,落在地上聚集成线,流向两旁房舍檐下。晚风挟着雨丝扑面而来,让人倍感清新。行走在这样的雨下,是不用打伞的,孙越陵任由雨点落在额上,又顺着脸往下滑落。 雨还是淅淅沥沥的下着,客栈还是遥遥无望,街道上的人怕雨下大,都加快了行走的脚步,惟有孙越陵缓步而行,浑然不担心;仰望空,雨线迷茫,两旁屋舍仿佛都融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帘之中。 路过一条巷时,他还稍微停顿了一下,用手往脸上一撸,抹去了脸上的雨水。 就在他眼前视线为之清晰时,忽然感到后背被人拽住,一阵拖拉,把他往巷里扯去。 第020章 出来混果然要还 他连忙挣扎甩动,可为时已晚,仍是被拉进了巷子的深处。转过身来一看,正是金陵会杜爷等一干人,把他团团围在了中间。 “你们干什么?”孙越陵知道这伙人已把他看成了肉刺,顿时心惊不已,难道他们还想把他杀了? “你干什么?”杜爷横眉看着他道。 孙越陵吸了一口气,道:“我的盒子是不是你们拿了?” “当然,不然还有谁?”杜爷冷冷道,“你活的不耐烦了,连金陵会都敢惹。”招呼了一声,众人一起扑了上来,对着他拳打脚踢。 孙越陵奋力抗争,想要对这些人还手,可惜对方有十多个人,别单拳难敌四手,如今十多个拳头冲着他招呼,他就是武功盖世也扛不住。 最终,他被打的扑倒在地,抱着头缩在地上,胸腹、背腰上也不知道被踢了多少脚,挨了多少拳,只觉得痛澈心扉,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翻腾了过来。 雨点开始下的疾了,一串串雨帘从空中往下甩落,越来越大,越来越密,后来竟变成铁链一般,肆意抽打着大地。 孙越陵被打的吐了口血,歪倒在巷的泥泞之中,瘫痪如死。 头脑中更是迷盹一片,昏昏沉沉,竟然感觉不到疼痛了,神智仿佛也飞到了外,越过了无数山峦深海,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仿佛看见他的父母正在桌前吃饭,而他对着他们大声喊叫,他们却根本听不见,正边吃边笑着,好像着什么高兴的事;而他的妹妹,正坐在电视前看电视,对他根本就是不予理睬。 “啊……”他挣动了一下,感到全身疼痛欲裂,眼前一黑,又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悠悠醒了过来,缓缓睁开眼睛,这是一个房间,他好像正躺在床上,窗边一灯如豆,正要起来,一个人忽然奔到他面前,惊喜道:“你终于醒了,千万别动。” 孙越陵脑中一阵迷糊,现眼前这个人有点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来他是谁。 又闭上眼睛,喘息了几下,忽然之间就把前因后果就想起来了。 眼前的这个人应该就是香院的龟奴武德了,怎么他竟然躺到了武德的床上,难道是他救了自己的性命? “我没死么?”孙越陵醒后了第一句话。 武德道:“多亏我在后街的巷子里现了你,你当时浑身是血,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孙越陵略微一动,就感到一阵疼痛钻心,哎哟了一声,不敢再动,道:“我伤的怎么样?” 武德道:“你全身大部分瘀肿,内脏还受了损伤,左手也断了,幸好保住了性命,我和玲儿给你找了大夫,大夫给你接了断臂,打了石膏,开了几帖治疗内腑的草药,你起码要趟半个月才能起来。” “玲儿?”孙越陵连忙问道,“她在哪里?” “给你煎药去了。”武德笑道。 孙越陵吐出一口气,道:“多谢你们。” 武德道:“公子,我们之间还用客气么?”孙越陵笑了,上次他帮武德还债,这次武德救了他命,两人本来就不陌生。 过了会,武德又道:“公子,我到外面打听过了,听你和花魁同游秦淮,得罪了金陵会的人,所以他们才报复你,是不是?” 孙越陵咬牙道:“不错,总有一,我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武德道:“他们可不好惹啊,公子千万别冲动。” 孙越陵暗自吸了一口气,心中翻腾起来,他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人,竟然被帮会搞成这样,看来再也不能对古人掉以轻心,得想办法对付他们才是。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过着养尊处优,豪奢虚靡的生活,以为真能在这边混的风生水起,还当真是看了古人。 对着武德道:“你别叫我公子了,有混成我这样的公子么?叫我孙就行。” “那怎么行,”武德道,“你多大了?” 又是这个问题,上次他就对李谪凡撒谎,这次看来也不能例外了,道:“我二十四,你呢?” “孙兄,”武德叫了一声,道,“我二十一,你比我大三岁。” 孙越陵轻微点了点头,心想他竟然跟妓院龟奴称兄道弟了起来,世事难料,老真是会开人的玩笑,道:“这是在哪里?” 武德道:“这是在香院的后院,这个屋子是我住的,你放心好了,金陵会的人恐怕是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 孙越陵心中一叹,没想到还是回到香院来了,看来他和妓院还真是有缘。 门声响动,一人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汁进来,正是玲儿。 她进来后,看到孙越陵醒了,也是十分高兴,坐在床上,用药勺勺了一瓢药汁,放到嘴边吹了吹气,就往他嘴里伸去。 武德笑道:“你昏迷了两了,这两都是玲儿帮你喂药擦身的,我帮着把你的嘴撬开来,有时你吞不下去,药从嘴里流出来,还是玲儿帮忙用嘴给吹回去的。” 玲儿一听,羞红了耳根,啐道:“胡八道,哪有此事。” “敢做不敢认,这算什么回事?”武德聒噪了一句。 孙越陵一阵触动,差点被又苦又浓的药汁给呛到,大声咳嗽了起来。 如此又过了些日子,孙越陵每日喝那苦苦的药汁,浑身又抹跌打药酒,伤势渐渐好了起来,已经可以下床慢慢走动了,不过不能持久,动久了全身酸痛难耐,散架了似的。 他还是十分不放心醉仙坊的事情,总是叫武德出去打听,知道金陵会又三番五次地找醉仙坊的麻烦,双方的争斗已经处于白炽状态,幸好绾姐认识不少官面上的人,还有江湖奇人傲行助阵,醉仙坊才没有被吞并。不过看样子金陵会并没有善罢甘休,形势展下去究竟会怎样谁也不清楚。 美人资助他的二十两银子和送他的长剑并没有在他身上,武德也没有看见过,想必被金陵会的人给搜走了。 想到这里,他就十分恼火,等养好伤之后,一定要想办法为自己建立在这边的势力班底,弄垮金陵会,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有限了,这个时代看上去并不比他的那个时代差多少。 现实,始终是摆在第一位的。 第021章 重伤也想干 此时,门突然开了,玲儿拿着药酒走了进来,又来跟他擦拭身子。 这些日子来,多亏武德和玲儿的照顾,他才得以迅康复。他在香后院养伤的事情那些看院厮都知道了,有时候别的龟奴过来串门还会和他聊上几句。 玲儿走了过来,见他又在床边来回走动,连忙叫他躺到床上去,道:“才过了几,你就想下床走动,大夫了起码要躺半个月。” 把他按到床上躺了下来,解开他的上衣,按照惯例给他擦拭药酒。 这些药酒对散瘀消肿效果很好,他身上的青肿紫瘀都消了不少。 孙越陵乖乖躺到床上,道:“我快好了,没几就能跑了,你等着看吧。”不知道怎么搞的,看见玲儿他的心情就大好。 玲儿笑道:“你就别吹了。”把药酒倒了点在手上,搓了几下,就按在他的后背上,给他擦拭起来。 前些这药酒一擦到身上瘀肿处,就火辣辣的钻心疼痛,痛的他大声的叫喊。现在过了这些,已经好很多,只是有点微微的辣痛。 孙越陵身体恢复了不少,再不像以前那么虚弱,感觉到玲儿柔软的手在他后背上来回的摩挲,十分的舒服受用,背部火热一片。 擦完了后背,他又转了过来,擦前面的那些肿块,这些都是这样,然后再擦手上的,擦完手上的再擦腿上的。玲儿帮他擦拭的时候,孙越陵看着她的额头,竟然微微渗出了细汗,她呼出的热气喷到了他身上,更是让他一阵舒爽。 玲儿解下了他的长裤,开始在他的腿上擦了起来,孙越陵只感到一阵惬意,身上某个部位竟然微微有了反应。 玲儿似乎没注意到这些,玉手慢慢从腿向上面移了过来,渐到了大腿之上。 “哎……”孙越陵忍不住呻吟了一下。 玲儿惊道:“公子,还痛么?”终于见到了他的胯上之物顶的老高,不由羞红了双脸,一时间窘在那里。 孙越陵也是大感尴尬,道:“这……这……”也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玲儿转过脸去,道:“我先出去了,公子要多注意休息。”站起身来。 “别急……”孙越陵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就……就擦完了?”此话一出,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顿时气氛更是微妙。 玲儿转头看着他,支吾道:“是……是擦完了。” 孙越陵躺在床上,看着她玲珑的曲线,透红的脸庞,只觉得心跳起伏,道:“能不能……再擦一下?”这话可就是到点上了,再傻的人也听的明白。 玲儿胸脯一阵起伏,道:“这……这……?” 孙越陵望着她的眼睛,期待着她的回应,现在他可不是一掷千金的少爷公子了,不能像以前那样对别人呼来喝去,如果她不情愿的话,他也没有任何办法;但他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虽然以前对玲儿很好,还帮过她的忙去城北祭奠亡父,他现在这样做却是有点挟恩自许,强人所难。 玲儿站了那里,连脖子上都渗出汗来,立了一会,缓缓把手臂从他手中抽出,往门口走去。 孙越陵暗叹一口气,心中不知什么滋味,既感到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十分沮丧。 “砰”,门被关上,只见她插好了门栓,又掉头朝床边走来。 “你……”孙越陵一阵惊喜,激动地不出来话来。 “嘘!”玲儿把食指竖起,放到唇边做个了噤声的手势,走到他边上,脱了鞋子,爬上床来。 “我是不是强人……”话没完,滚烫的双唇已经封住了他的嘴,让最后二个字“所难”变得含糊不清。 二人久未亲近,都热烈地痛吻着对方,孙越陵由于激动,动作急切,牵动了痛处,不由“哎哟”了一声。玲儿见状,低下头来,一下就吻到了他伤处疤痕之上。 “啊……”这种又痛又爽的感觉令他迷失在昏眩般的快感当中。 玲儿就仿佛在擦拭药酒一般,用她火热的唇,亲吻着他的胸膛、腰腹、手臂,令他颤抖不已,低喝连连。 孙越陵伸出双手,从她衣服下面探了进去,只感觉柔软饱满,弹性十足。 “恩……”玲儿出了一声**的呻吟,双眼变的迷朦起来。 忽然之间,听得门外有人大叫一声,道:“居然在这里偷情,胆子不啊。” 两人大吃一惊,连忙起身下床,穿好了衣带,把鞋子穿到了脚上。 “砰”的一声响,门被一脚踢开,一个人抢了进来,看着眼前角凌乱的二人,满脸怒愤的模样,正是林子。 “林哥……”玲儿低声叫了一声。 林子看着孙越陵,冷冷道:“真是活的爽快,被打成猪样了,还想玩女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孙越陵也不甘示弱,道:“关你什么事,又眼红了?” 林子走了近前,瞪着他道:“你都这副狗样了,还敢嘴硬?”抬起手来,“啪”的一声给了他一个清脆耳光,道,“看你还敢动老子不,打死你这个狗娘养的。” 当日孙越陵打过他一个耳光,他如今也报之一掌。 孙越陵促不及防,被实实的打了一巴掌,登时大怒,撑起身来,想要还手。林子骂道:“吗的还想还手。”又是一拳,迎面打在他鼻子上,鲜血长流,孙越陵被打的倒撞在床架上,后脑一阵疼痛。 林子仍不罢休,竟想跳上床去,玲儿连忙跑上来拉住他,道:“林哥,别打了,别打了……” 林子被她拉住了左臂,气极之下扭过头来,对着她狠狠道:“贱人,老子平时对你百般好,你却不领老子的情,如今却便宜一个外人,这算什么怎么回事?”用力一推,把她推到墙角。 玲儿被大力一推,撞到墙上,出一声痛苦的叫声。 “你这个骚*妇,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还真以为老子动不了你。”林子走了过去,逼住玲儿,恶声道,“你不就是个妓女,还真一直把自己当大家闺秀了?” 玲儿见她凶恶模样,一时间吓的不出话来。 第022章 惩戒 孙越陵挣扎起来,下了床慢慢走过去,只感到身上一阵酸痛,道:“放开她,有种别欺负一个女人,有什么都冲我来。” 林子转头见他过来,怒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英雄啊,冲你来又怎么样?” 抬起一脚,踢了过去,正中他的胸口。 这一脚力量极大,孙越陵刚刚康复,竟然没能躲开,被踢中心口,只觉得胸前一紧,气息一窒,整个人便往后飞了出去。 “孙公子。”玲儿惊叫了一声,便想扑了过去。 林子一把拦住他,叫道:“怎么,心疼了?你这个贱人。”猛地用手按在她胸前,叫道,“你跟外人玩得,跟老子就玩不得,老子今就要弄你。” 玲儿想要挣扎躲开,却被他死死的挤在墙角,动弹不得,只得大声叫唤。 “老子让你叫。”林子左手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双目通红,右手一撕,便把她的衣衫给扯下了半边,露出雪白的肩膀和细长的手臂,胸前玉峰若隐若现。 玲儿被掐住了脖子,一双脸慢慢憋得通红,张着嘴,眼睛也渐渐迷朦了起来。 林子见她如此模样,心中忽地一惊,手中力道登时减弱了。他刚才急怒攻心,丧失理智,现在见她这副模样,不禁大惊,缓过神来,愣在那里。 “咣”,一声响,一个大罐子砸在了林子的头上,陶片四散,鲜血长流,他被如此重物击打在头上,顿时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了下去。 “啊……”玲儿吓了一跳,出了一声尖叫。 原来是孙越陵被他踢飞之后,见他逼住玲儿,又掐住了她的脖子,一时间顾不得胸口疼痛,顺手操起一个陶瓷罐,奔过去往他头上砸了下去。 放倒林子之后,顿时觉得身上阵阵疼痛传来,一下子也是筋疲力尽,颓然坐倒,大口地喘着粗气。 此时房内的争吵声已经惊动了外面不少人,一些龟奴厮和丫鬟之类都涌了进来,见到此情此景,都大吃一惊,纷纷惊喝出声,更是惹来不少人围观。不巧的是有人见到他这个落难公子行凶打人,顿时把他围住起来喝骂,甚至有人想趁机下黑手。 就在此时,人群忽然让了开来,只见一名女子走了进来,口中道:“生了什么事?” 她一走过来,众人都连声叫着“丁姐”,把头低了下去,房内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孙越陵抬头一看,这人竟然是前些日子在赏花大会上见的那名坐在云娘旁边的贵妇,当时他看了这女人一眼,她也看了他一眼,眼神极是犀利,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而且看上去,这个少妇显然在这里身份显赫,众人都对她极是尊敬。 这丁姐一问,立即有人添油加醋地把事情叙了一遍,他和玲儿私通,被林子现,林子进去劝戒,却被他用瓷罐砸晕过去。 孙越陵几次想插嘴解释,都被旁人打断。此时玲儿已经整理好了衣衫,靠在一边默默抽泣,林子早已被人用纱布裹住了头部止血。 此时云娘也被惊动了,从前院跑了过来,见到那名贵妇,连忙行礼道:“梦瑶姐姐,您来了,此事竟然惊了您的大架?”这云娘看上去比那丁姐年纪大了不少,却叫她姐姐,真是难以想象。 那少妇丁梦瑶忽然冷着脸,道:“云娘,看你管教成什么样子,私自偷情不,还在后院大打出手,这院子里面,还有规矩没有?” 云娘闻言大骇,连忙低头道:“是,是,我管教无方,请姐姐重罚。” 孙越陵惊讶不已,没想到连云娘在她面前都唯唯诺诺,看来这人身份非同寻常。 丁梦瑶鼻间哼了一声,道:“你先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再来向我报告。”完转身就走,云娘等人连忙俯身相送。 她一走,云娘立即指着孙越陵骂道:“老娘好意收留你,你却不懂知恩图报,还动手打人,更把林打成重伤,这还了得?”又转过去指着玲儿骂道,“你这个不懂事的东西,居然背着人干这等龌龊事,坏了院子里的规矩,倘若人人都像你这样,老娘不是要去喝西北风了?” 青楼一般都有规定,不允许女子私自接客,一切行动都要经过鸨娘同意或预先支付金钱若干方可进行,玲儿这般举动,已是破坏了妓院规矩。 孙越陵道:“不关玲儿的事,是我逼迫她这样干的,你要罚就罚我。” 云娘冷笑道:“到如今还充英雄好汉,你真以为我不敢罚你?林子被你打成重伤,这事岂能轻易罢休?且给我到衙门里去个清楚。”招呼厮,准备拉他去见官。 玲儿连忙跪在云娘面前,哭诉道:“云妈别这样,都是我不好,是我招惹了公子才导致林子受伤,你罚我吧,此事与公子无咎。” “何必求她,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孙越陵闷声道。 “嘴还真硬?”云娘气极,道,“别以为读过几年书就了不起,看老娘怎么治你。” 经过一番争执,云娘本来执意要拉孙越陵去官衙,追究他致人重伤之事,幸好有玲儿在旁苦苦劝阻,且武德及时赶回来劝,云娘心想拿他送官也于己无利,思虑过后,最要孙越陵赔偿四十两银子了事。 “四十两银子?”孙越陵惊道,他现在身无分文,平日看来的微少钱财如今已是大笔数字。 “怎么,拿不出,那只有见官了。”云娘冷冷着。 “云娘别急,我这共有五两银子,先替他还些,容他日后慢慢再归还。”武德连忙道。 云娘嘴巴一撇,道:“你倒是好心。” 武德低声道:“孙公子日前替我还债,我又岂能见他危难而不救?”玲儿见状,也愿意出十两银,两人一共凑了十五两,最后还欠二十五两。 云娘道:“玲儿你坏了规矩,也要罚银五两,这十两只能算五两银,他还得再拿出三十两银子来。” 武德忽道:“云娘,干脆让他在这里做干活吧,赚了银子后再慢慢归还。” 孙越陵惊诧地看着他,难以置信道:“你什么,叫我在这里干活?有没有搞错?” 第023章 沦为龟奴(惨,各种求,给活路) 云娘正在沉思,边上有几个厮居然齐声道:“不错,云娘,留他在这里做事吧,等还清了钱才能放他走。” 语气都十分雀跃,一致要求把他留了下来。 孙越陵心中明白,这些人哪是什么好心肠,都是跟着起哄,巴不得他这个当日挥金如土的公子爷留在这里做事,好羞辱折磨他来泄心中的不忿,没好气道:“我宁愿去……” 话没完,玲儿连忙在一旁扯着他的袖子,武德也对着他连忙摇头。 “见官”这两个字终究是没有出口,他叹了一口气,道:“云娘,您就行个方便吧,让我在这里赚钱还债。” 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武德和玲儿如此相帮,他又怎么好驳了他们的好意呢? 况且,真去见官的话,他肯定讨不了好,毕竟他们私情在先,再这里恐怕没人会帮他作证,到时候还是吃不了兜着走,不定真要坐牢,不如先敷衍过去再。 云娘见众人情,考虑了一下,道:“你要在这里做事还钱也行,不过得写个卖身契,注明欠钱数目和还清日期,并且在这里只管吃管住,工钱每月扣光,扣完三十两为止。” 孙越陵心里把她祖宗骂了个遍,真是******黑啊,这不是要做个六、七年,道:“能不能每个月给点钱零用?” 云娘微一思吟,道:“可以,每月给八十文铜钱算零用。” 孙越陵真想拿头去撞墙,武德和玲儿连忙推了他几下,道:“还不多谢云娘。” 孙越陵一脸没精打采,长声道:“谢谢云娘对在下的照顾,谢谢啊……。” 云娘冷哼一声,吩咐了下人立契画押等事,径自去了。 早有人把林子扶到一边包扎好,并叫大夫过来开了药。孙越陵也被强迫着立下了一个干活还钱的契约,并且还给了他一套厮的粗布短衫,分了间房间给他,离武德的房间约有五十步之远。 孙越陵心想老子现在是身上有伤,等老子伤好了,定要做个飞檐走壁的大侠,溜之大吉;我靠,操他奶奶的,像哥这样博学多才的有为青年,难道会是做龟奴的命,打死他也不相信。 过了些,他的伤逝也渐渐好了,行走跑动已和常人无异。通过这些来的了解,他知道自己在香院只能算是个厮,等同于奴仆,和低等龟奴差不多,厮里面做的好的才能正式成为龟奴。 成为了龟奴,才能有看护姑娘的权利,按照院子里姑娘们的划分,龟奴也分为三六九等,混的好的龟奴能看护头牌和出名的妓女,稍次的只能看护次牌和一般的年轻姑娘,而低等的龟奴就只能负责那些年老色衰或者无人问津的姑娘。 妓院龟奴可以从他看护的妓女身上榨取大量的利益,有时候陪着名妓出场子,对方一打赏就是笔不菲的数目,足以当他在院子里好些年的收入。 孙越陵被杂役的班头安排负责院子里的碗碟盘子洗刷工作,是整个楼子里最低贱的工种,他和一个叫老何的老头分在一起共事,二人每把二楼西厢吃完的杯盘碗筷清理干净,然后再提到后院去洗刷。 孙越陵穿着厮打扮的衣衫,站在后院之中,心思澎湃。没想到竟然沦落成这副模样了,真是道不公,前些日子在这边还是身份尊贵高高在上,如今却是身为奴役任人呵斥,反差也太大了,真让他一时间接受不了。 总是有人来取笑他,嘲讽他,更是令他感到十分沮丧、窝火,恨不得从厨房里拿把刀出来乱砍一通,杀几个算几个,免得受这精神**上的双重折磨。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逃跑,可是这香院的看守却是十分严厉,前院后院的大门总是有人十二个时辰连续把守,就连晚上也安排了值夜巡逻的,生怕有妓女或着龟奴什么的私自逃跑,所以一时间也没有想到好的方法可以逃脱。 香院的规模竟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不仅前院楼高数层,就连后院也是占地甚广,有厨房、居所、艺楼等房屋,整个院落都被高有丈半的围墙给围住,除非长了翅膀飞出去,否则根本就难以逾越。 在他的右边艺楼旁,有几个刚刚练完了琴的女孩正在嬉闹玩耍,她们年纪大的有八、九岁,的才有二、三岁,是香院通过各种手段买入院子里的雏女,通过训练教给她们琴棋书画,学懂各种艺能以便将来能取悦客人,甚或是成为名妓扬名下,艳盖四方。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我怎么舍得你难过……”他胡乱唱着后世的一歌。 一个三岁大的女孩跑到他面前,脆生生道:“哥哥,你唱的真好听。” “是吗?”孙越陵来了兴趣,道,“你叫什么名字啊,给哥哥听听?” “我叫香君。”那个女孩甜甜道。 “不会吧?”孙越陵吃了一惊,难道他遇见了后世所谓“秦淮八艳”中的李香君? 这时又有一个大点的女孩跑了过来,拉着香君往回走,道:“别和这种人话,叫你要心点。” 孙越陵一听火都来,对那个女孩道:“和我话怎么了,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话?”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女孩居然反过头来对着他啐了一口。 “日哦,老子总有一把你奸了。”他气愤了,冲着那女孩吼了一句,那女孩吓的赶紧拉着香君跑的远远的。 “哈哈哈哈……”孙越陵叉腰大笑,感觉畅快之至。 第024章 你就是高手 “林子扬言要来找你麻烦,你得当心着点,有什么事就叫上我。”武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对着孙越陵道。 “难道他还敢在院子公然动手?”孙越陵歪着头道。 武德道:“这恐怕不敢,不过就怕他暗地里报复,防着点总是好的。” 孙越陵点头道:“我会心的。”岔开话题,道,“那个少妇丁梦瑶是什么来头,连云娘都对他唯唯诺诺的?” 武德正色道:“她可是我们香院的总老板啊,这香院就是她一手筹建的,云娘这个当家还是她请来管事的,真正的大事情还得丁姐了算。” 孙越陵诧异道:“云娘居然不是了算的?这丁姐平时怎么很少见得到她?” 武德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知道丁姐很忙,经常来往于南、北直隶之间,也常去山东一带;听他们她的生意做的很大,遍及江南各省,连各州府的大人都要对她礼遇三分。” “她长的那么漂亮,那些官员当然垂涎三尺了,”孙越陵揶揄道,“连我都忍不住想要尝尝这个少妇的滋味,也不枉龟奴一场了,哈哈……” 这话他也只敢和武德,这些来憋屈的慌,更是难得开一次玩笑,感觉真快闷出病来了。 “声点声点。”武德连忙道,“可别让别人听见了,又到云娘那里告我们一状,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怕什么?”孙越陵嘟囔了一句,道,“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不仅没有自由,连话都要心翼翼的,活的还有什么意思,你呢?” 武德愣了一下,叹道:“我卖到妓院也有一年半了,还得攒几年银子才能赎身,刚来的三个月都是苦力活,不比你现在好多少,大半年后才混到个低级龟奴,才可以走出这个院子外面,兄弟,你就慢慢熬吧,总会出头的。” “真的吗?”孙越陵苦笑道,“这样下去能有什么前途,所谓出头也不过是混个高级龟奴罢了,还要有机会傍到名妓。况且,我能把债还清就不错了,还能怎么样?” 武德听了这话,想到刚才所不过是安慰他而已,就连自己都不相信他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大好前途,能傍到名妓的机会少的可怜,还不一定会轮到他头上,不由叹了口长气。 孙越陵道:“德子,你难道就甘愿一辈子做个龟奴,就不想创立一番事业,扬名下?” 武德吓了一跳,半才反应过来,道:“这……这……我们能行吗?”暗想这时候居然这样的话,是不是他这些因为反差太大,做事又累的够戗,脑子出了问题? 孙越陵作为一个穿越者,自然是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亏他自诩几百年的见识,居然混到这个田地,道:“我一定要逃出这个鬼地方,你干脆和我一起逃跑吧?” 武德一惊,道:“逃跑……我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事啊?” 孙越陵逼视他,道:“那是因为你没有遇上我,要是遇上我,你早就这么想了。” 武德支吾道:“就算能逃了出去……你我又能做什么呢?现在这个世道混饭吃很难,你也知道,我觉得……在这里干活起码相对轻松,拿的钱也不算少了,所以……有必要逃跑么?” “你要是跟我一起逃出去,我保证你以后荣华富贵,权倾一方。”孙越陵头脑一热,信誓旦旦地保证。 武德皱眉沉思,不一言。 孙越陵见他不语,知道这样很难打动他,想想也是,凭什么能让别人相信他会给别人带来富贵,难道还能告诉他自己是个穿越者,遂道:“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不会勉强你的。” 武德叹道:“实话,我也想做出一番大事业,可惜现实太沉重了,我的那点微末之志早已被打磨成齑粉,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能混一算一。但是,孙兄如果你要逃离的话,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孙越陵大喜,道:“那就有劳兄弟帮忙了。” 话一落,忽然听得前面一阵叫喊之声,有护院大声叫着“打架拉,打架拉”,接着是一连串的脚步声,杂沓纷乱,都往前面跑去。 二人闻声,连忙出了屋子,只见许多人都往前面跑去,武德逮住一名龟奴问道:“哪里打架了?” 那人道:“听文德桥上有人打架,很多人都赶去观看呢。” 二人互看一眼,心意相通,都往前跑去。 过了前堂,来到大门处,孙越陵低着头,躲在武德背后,跟着客人们往外挤去,企图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逃了出去。 孙越陵低着头挤到门口,心中暗想这下可好了,终于可以逃出这活受罪的地方,岂料衣领忽然被人一把拽住,有人叫道:“怎么,想趁乱逃跑是不?” 他抬头一看,心中一凉,原来还是被一个护院给抓了个现行,道:“哪有,打架了嘛,我也想去看看。” 那护院冷笑讽刺道:“你就是个高手啊,还用得着看别人打架?云娘特意吩咐过了,你现在还不可以随意进出院子,给我老老实实回去呆着。”一掌打在他胸口,把他推了回来。 孙越陵胸前一阵气闷疼痛,却又无可奈何,看着那些可以出去的人,心中烦闷,自由是最宝贵的,可是他现在偏偏就是没有自由,连出门看个热闹的权利都没有。 暗自来到香院二楼,推门进入他以前曾经的住过的房子,这里还没人入住,一切都没有变化,书画飘香,锦衾绣帘,可就是物是人非,再也轮不到他来享此清福。 推开木窗,举目看去,却见前面远处的文德桥畔,围了一大群人,隐隐见到有两个人影卓立于桥中,正互相凝视对立。 他不禁纳闷,是什么人这么有个性,竟然打架打到文德桥上来了,还引来了一大群人的围观。 正在想着,却见那两道人影忽然都腾空而起,如流星赶月般朝对方射去,度竟然惊人之疾。 “当”,连他隔了老远都听得这一阵响,震得耳膜生痛,那些挤在桥下看热闹的人群都潮水般往后倒退,显然都不能忍受这聩之音。 第025章 花魁跳槽 那二道人影忽起忽落,互为角逐,竟然似翩翩燕子般飞舞于文德桥上,此时正是华灯初上时分,在两岸灯火的映照下,桥上不时有光华闪动,如银练乍现,又如长空电闪,煞是好看。 “尼玛,表演杂耍么?”孙越陵骂了一句,就算是制造噱头,也不能搞的这么明目张胆啊,现在这个不流行了,不知道玄幻修真才是未来的主宰么? “哗”,不知为何,桥下流水竟然倒悬而起,水势如墙,浪花飞溅,往四下弥散开来,周围人群都是大呼惊叫,被淋了个浑身湿透,更有人被水花激射的飞出了数丈之远。 好不容易等到武德回到后院房中,孙越陵连忙问他刚才是怎么一回事,这桥上的一架怎么如此骇人,竟然搞的满风雨。 武德半才平复下来,道:“这哪里是一般的打架啊,这分明就是江湖上的好汉决斗,还好我躲得快,否则就被他奶奶的剑气所伤了。” “还有这样的事?”孙越陵惊道,“知道是谁和谁么?” 武德摇头道:“我哪知道,管他是谁,******这年头越来越乱了,东北边上成了一窝蜂,听北京城里也是乱的一塌糊涂,现在就连咱南京也不太平了。” 二人随便聊了下,都各自回去睡觉。 次日一大早,孙越陵和老何把昨晚洗刷干净的碗盘提到厨房,又干了些粗活,才轮到他们吃早晚。吃完后已是秋阳普照了,他随意走过艺楼,只见几个楼中姑娘正簇拥在一起,其中有一个手中拿着一个线扎短木,一根细线斜飞了出去,显然是在放纸鸢。 孙越陵没有兴趣,举步而过,耳中却听到一个声音道:“喂,喂……” 他一转头,见是一个教女孩唱曲的,好象叫莲来着,道:“什么事?”顺着她手中的细线一看,那纸鸢就挂在院子里一株老树上,掉不下来了。 “你会爬树么?”莲满脸期待地问道。 孙越陵心中暗骂,这没什么风放什么纸鸢,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想到他时候总爬到桑树上去摘桑叶养蚕,还经常爬上没有侧栏保护的水塔顶端抽烟,积累了丰富了攀爬经验,可谓是此道高手,便道:“你等着,我去给你弄回来。” 挽起衣袖裤腿,重操旧业。 这老树不是很高,但比较难爬,他费了一番力气才爬了上去,立在树杈上,慢慢往前挪动,把那纸鸢拿到了手中。下面几个姑娘见他得手,都出了欢呼的叫声。 孙越陵往下一看,见她们如此高兴,心中也是一乐,顿时想到以前看的《唐伯虎点秋香》里的一段,也是爬到高处去拿纸鸢,没想到这次轮到他来挥。 他把纸鸢顺着树身放了下去,正想下去,忽然瞥见右上方的一根树枝甚为粗大,笔直地伸了出去,前面一丈多远就是院落围墙。 心中一个大胆的念头闪动,暗自吸了一口长气,如果能顺着这根树干全力往前冲刺,然后纵身上跳的话,不定就能够攀到院墙…… 孙越陵心中震动,这无疑是逃离香院的大好机会,但有个前提就是那根较粗的树干能够承受住他的重量不折断,并且他能够在跑动当中保持身体平衡,才能够顺利的达到目的,否则的话,树干折断或者平衡不好,他都要掉了下来。 在这样的树枝上冲刺无疑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正在凝神思考到底要不要搏一把时,却听见一阵鼓乐之上从前面传来,放眼看去,只见围墙外不远处有一队人络绎而来,前面鼓乐管弦开道,中间有一架华丽的马车缓缓而行,旁边有不少浓妆艳抹的妖冶女子,裙带飘飘,芳香四溢,还有不少百姓跟在后面观看议论,场面十分热闹隆重。 孙越陵依稀看得走在前面的那个带头女子好像就是云娘的身影,但又不能肯定,正诧异这是什么回事时,忽然前院中有个声音大声叫了起来,道:“迎接花魁啦,迎接花魁啦……” 声音从前面传到后面,只见一个丫鬟跑了进来,兴奋地在院子里喊叫着,“花魁沐宛入阁香院,丁姐叫大家去外面迎接。” 孙越陵听了这话,心中一惊,手臂不听指唤地抖动,差点便要掉下树来。 花魁沐宛入阁香院,他没有听错吧? 心中阵阵翻腾,沐宛不是在醉仙坊好好的么,怎么要到香院来,难道醉仙坊已经被金陵会吞并了么?应该不会吧,就算是醉仙坊被吞并,也没有“跳槽”到香院的道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连忙溜下树来,跑到前面去观看,整个前院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门口处立了不少护院在维持秩序,院子里大部分人都挤在前面等待。 “有什么了不起的,还要这样劳师动众?”话的竟然是刚才放风筝的莲。 “是啊,这花魁来了,我们以后可要吃风了。”又一人酸酸的着。 孙越陵见不远处玲儿站在那里,连忙挤到她身边,道:“玲儿,你还好么?”这些来一直都没见着她,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玲儿道:“公子,都是我不好,连累你成这样。” 孙越陵连忙道:“哪有啊,乱,是我害了你才对。你也别叫我公子了,你看我这样,还是以前那个风度翩翩的公子么?” 玲儿上下看了他一眼,噗嗤娇笑,道:“公子虽然是一身厮打扮,但仍掩不住有一股儒雅浩然之气,在此间任事定不会长久,迟早要飞腾于云霄之外的。”顿了一顿,又道,“那我以后就叫你陵哥,成么?” 孙越陵点头不迭,道:“甚好甚好,对了,认识你这么久,也不知道你芳名为何啊?”想到在城北老宅看到的牌位,道,“你的大姓是李,不会叫李玲儿吧?” 玲儿笑道:“当然不是,我大名叫贞丽。” “哦,贞丽,好名字。”孙越陵随口赞道。 过了片刻,外面那队迎接花魁的队伍已经开到了大门口,管乐再次响起,一群人簇拥着一位绝代美人走了进来,立刻便有事前准备好的丫鬟抛洒花朵彩带表示庆贺,众人都热烈鼓起掌来。 孙越陵探头一看,被簇拥着走进来的美人赫然便是他心牵梦萦的绝代名妓沐宛,不由心中狂跳,险些不能控制自己奔上前去相认。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到香院来了,那以后不是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她对自己一向很好,两人本就一见投缘,不定还能再叙前情也不定? 想起共游秦淮时,靠在自己怀里柔若无骨的美人,那淡然却又隽永的清香,他仿佛又迷醉在了那夜的风情之中。 第026章 小孙子,小林子 “你曾与她一起同游过秦淮,她舍不得你,知道你在这里,所以才找到我们香院来了。”在后院房内,武德面对孙越陵的疑虑,笑着道。 “胡八道,”孙越陵笑骂,二人已是非常熟捻,故言语间越来越随便,道,“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武德收敛笑容,道:“我打听清楚了,那在文德桥上大打出手的就是金陵会的会主钟不离和一个绰号叫什么‘惊一剑’傲行的人。” “啊?”孙越陵一听之下,惊呼出声,那个傲行的本事他是曾经见识过的,没想到连金陵会的会主钟不离都亲自出动了。 武德继续道:“这一战的威势你也是见过的,只是不知道后来这两人哪个胜了,哪个败了?据,那个傲行回到醉仙坊后,曾大吐了几口鲜血,金陵会更是步步紧逼,连夜派了十数人去醉仙坊闹事,绾姐一气之下心病复,差点没了气息……” 孙越陵万不料事情竟然展到这样恶劣的地步,恍然间已是明白,道:“那这样看来,现在是香院出面收购了醉仙坊?嘿嘿,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武德点头道:“是啊,难怪我昨晚怎么没见着丁姐和云娘,原来是跑去醉仙坊筹办大事去了,竟然把醉仙坊给并了过来,真是让人意外。” “难道她们就不忌惮金陵会么?”孙越陵道,“这可是虎口拔须的事情啊?” “我也搞不明白,这简直就是公然和金陵会为敌啊!”武德叹了口气,道,“虽然丁姐在官面上极为熟捻,又财力雄厚,但金陵会好歹是地方大帮,现在得罪了他们以后也不知会惹起多少风波。” 二人一阵感叹,都十分纳闷为何香院要介入这纷争中去,虽然表面上看上去风光,其实却是祸根深埋。 孙越陵在诧异之余又感到些许兴奋,毕竟名妓沐宛是到香院来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不知道思念的有多辛苦,现在终于可以找机会去见她了。 逃离香院的心思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就是拿八台大轿抬他他也不走了。 几日之内,他都是极为激动兴奋,总想着找机会去偷偷见她,可是每每要付之行动时,又缺乏行动的勇气,看看自己一身的下人打扮,又有些伤感自卑,怕她会拒绝,虽两人一见投缘,但毕竟现在他是落难公子,又岂能指望秦淮河畔花魁得主青睐有加? 他和沐宛曾经同游秦淮的事已经被传的街知巷闻,香院内更是人人知晓。 有些人总是拿这个当笑料来逗他,什么“哎呀,这不是咱们的孙大公子么,怎么您在这里洗碗,罪过罪过”、“孙公子,花魁就住在后院,与您比邻而居啊,您真是艳福不浅,有美人相伴”诸如此类,枚不胜举,孙越陵听后却并没怎么气恼,觉得比以前轻松多了,心里还稍微感到有点舒坦,心想他还真是贱骨头啊,别人骂他他都没有了脾气。 自从香院迎入了花魁沐宛之后,云娘就调整了些院子里的分工,和他打架的林子林春威光荣地晋身为香院一等****,加花魁看护衔,总督大龟奴事务;林子以前看护的玲儿则换了人,由另外一名从低等升为二等的龟奴看护,而武德和他就没什么变动,还是老样子。 孙越陵比较郁闷,现在大家对他的称呼都从以前的“公子”、“陵”直接给降成了“孙子”,就差等人抹去前面的“”字,直接叫他“孙子”了。 更让他气愤的是现在人人见着林子就得喊一声林哥,个别者都快叫成林爷了,这林子人长的不咋地,居然还起了个颇有威势的名字,真是走了****运。 他和林子也碰了几个照面,林春威表面上居然对他还比较客气,没有对他怒目相向,有时还大度的对他打招呼。 孙越陵心想他吗的这厮现在还真把自己当有身份的人了,装什么清高,你还真不和老子计较么,恐怕心里早把老子给打杀了无数遍了。 自从沐宛转来香院后,香院更是成为秦淮青楼翘楚,无数名人雅士、高官显贵蜂拥而至,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丁姐和云娘对此并不是十分看重,还婉言相拒了许多人的盛情,更是替她推掉了许多的应酬和演出,这一点,让很多院子里的人都不明所以,按道理,更应该趁她刚来的机会,大肆宣扬造势,多让她出场为香院扬名才是。 这一晚,孙越陵远远见着沐宛回到了后院的楼子里,心中翻起了波浪,到底去不去见她呢?也不知道见了面之后,她会如何看待自己?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来到姑娘们居住的楼子下面,便想要上楼。 他知道沐宛住在二楼甲子号房间里,那是最上等的房间。 却见楼上正好一人走了下来,正是林春威,林春威见了他,略微一惊,喝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他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春威冷冷道:“哎呀,差点忘了孙公子是和花魁同游秦淮的主,是不是想念美人儿了,想上楼去和她亲热亲热?” 孙越陵知道这人嘴里不出好话,淡淡道:“你想怎么样?” 此声楼梯上脚步声响,一个女子从楼上下来了,二人一看,原来是一直服侍沐宛的丫鬟叫蝶的,下楼的时候看了他们一眼,又匆匆往前面去了。 “哎……兄弟何必怎么见外呢?”林春威忽然变了脸色,搂着他亲热地笑道,“以前都是我的不对,让兄弟你受累了。你不就是要上楼见美人么,这事好办,你等着,我去给你通报一声。” 转身就往楼上走去,一边还道:“兄弟,这是规矩,希望你能明白,且稍安毋躁。” 孙越陵难以置信,这家伙什么时候转性了,不仅不记前仇,还乐意帮他的忙,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一想到如果真能见到沐宛的话,那还真得多谢这个林子,且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先看看情况再。 第027章 偷看美人洗澡 过了一会,林春威才走了下来,拍着他的肩膀道:“兄弟,我和沐姐了你要见她,她听后十分激动,叫我赶紧叫你上去。她此刻正在房中砌茶燃香,以待公子前去呢。” 完之后,还抛给他一个暧昧之极的眼神。 孙越陵尽管心中觉得匪夷所思,但仍然按捺不住心中的翻腾,忍不住道:“那就麻烦你了,林哥。”对他的称呼也变了,觉得这厮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恶毒嘛,还是有点人情味的。 上了二楼,孙越陵的心头狂跳,沐宛真的在房内等着他么,她果然还记得他,不知对他还会如从前那般好么? 想着从前的种种,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 走到边上的甲字号房,借着月光只见房门半掩,竟然没有关上。他一阵激动,竟然连房门都给他开好了,听得房内隐有水声作响,哦,是了,她一定是给他倒上了一杯香浓的热茶吧? 孙越陵想到即将见到阔别多日的美人,手心里的汗都出来了,头脑中一片晕呼,慢慢绕过屏风,湿浓的香气扑鼻而来,只见里面点了一盏明灯,一个美人坐在浴桶里面,正低着头,细心擦拭着自己白如玉脂的身子,分明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美人沐宛。 孙越陵大吃一惊,眼睛看着那雪白光滑的彤体,就仿佛是下凡的仙女一般,他竟然呆在了那里。 沐宛此时也现有人进来了,抬起头来一看,“啊”的惊叫一声,连忙扯过边上的丝巾,把她露在外面的雪白胸脯给遮挡住。 孙越陵万不料她竟然在出浴,登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张脸更是臊的通红,连忙转过身去,没想到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和她相见。 沐宛也想不到竟然会是他,惊道:“你……你……蝶呢,她不在外面么?” 孙越陵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回答的莫名其妙,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 就在二人都惊惶未定之时,忽然楼道上有人大叫了一声,道:“孙子,你干什么,竟然偷看美人洗澡?” 声音甚大,把整个楼子里的人都惊动了,接着就有一个人堵在了门口,正是林春威。 孙越陵吓了一跳,急忙对他道:“你什么,明明是你叫我上来的?” 这时候,已经有不少姑娘和龟奴聚集到了门外,都要挤近来观看,林春威故意把他们放了进来,一群人围住了孙越陵。 沐宛见情况不秒,也早就穿衣披纱,连身上水渍都没有抹拭干净。 林春威指着孙越陵,喝道:“看你是个读书人,竟然做这样龌龊的事,趁沐姐不注意,居然偷偷看她洗澡?”话一落,立时有几个龟奴也纷纷喝骂,他无耻下流。 沐宛静静立在边上,秀披肩,额头上犹有湿痕,一双大眼充满诧异地看着孙越陵,显然林春威的话也触动了她的疑惑。 孙越陵见美人都不相信自己,一阵气闷,冲着林春威喝道:“我没有偷看她洗澡,明明就是你骗我上来的,沐姐想要见我,我根本就不知道沐姐是在洗澡。” “沐姐想要见你?”林春威出了一阵大笑,道,“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还当自己是个公子少爷,你不过是个刷盘子的下人罢了,还想得到沐姐的青睐,别做春秋大梦了。” 旁边一个龟奴道:“孙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竟然敢污蔑我们林爷,就你这样的货色,用得着我们林爷来骗你?” 另一人也道:“林爷,把他拖出去打一顿,让他也知道我们院子里的规矩不是。” 孙越陵知道这伙人现在都是以林子马是瞻,个个都恨不得他倒霉遭罪,现在明显就是被林子摆了一道,却是没有一个人肯相信他,怪只怪他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处事一点都不冷静,对着林春威道:“你这是诬陷我,报当日之仇。” 林春威冷笑道:“话可不能乱,你偷看沐姐洗澡,却是不争的事实,难道还能否认?” 孙越陵转过头来,看着沐宛的眼睛,道:“我我没有偷看你,你信么?” 沐宛看着他的双眼,忽地笑了,慢慢走了过来,拉着他的手,道:“你当然没有偷看,是我叫蝶把你叫过来的,这怎么能是偷看呢,对么,蝶?”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蝶。 蝶本来一直在服侍她出浴,刚才被她差出去拿了些东西,回来后看着眼前的情景,惊愕的不出话来。 此刻听到沐宛如此话,立时理解了她的眼神,连忙道:“是的,是的,是宛姐叫我把这位……孙哥叫过来的。” 她话一落,围看的人登时出一片惊呼之声,都没想到这位花魁得主竟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仅替他解围,还当众拉起他的手,显的如此亲密;更有人听得她承认是她把孙越陵叫过来了,还是在出浴的时候,更觉得事不平常,怀疑他们早就有了一腿,总是躲起来翻云覆雨。 孙越陵大是感激,道:“七七……”沐宛摇头示意他不要下去,转过身来对着林春威道:“林哥,我叫孙公子来这里叙叙旧,没有违反院子里的什么规矩吧?” 林春威见她出面把此事揽了下来,知道这次惩治孙越陵的计划落了空,道:“当然没有违反什么规矩,这是您的私事,我鲁莽干预,多有冒犯,还望沐姑娘多多包涵。” 沐宛道:“你这也是忠于职守,自然也怪不得你。” 林春威又告了声罪,便想带着众人离开,真没想到这个沐宛还真不是一般的人,竟然对这个沦为下人的孙越陵如此眷顾,这可是他从业多年都不曾见过的事情,许多的名妓都是榨干了公子哥儿的钱财后,立即翻脸不认,还生怕他们找上门来,嫌之惟恐不及。 这次还真是算他看走了眼。 就在此时,楼外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道:“我们的花魁当然没有违反什么规矩,但这个孙身份卑微,竟然也敢前来见我们的头牌,这可是大大的不妥当,传了出去,岂不是要坏了我香院的声名,让外人笑话我们楼子里的下人无法无,竟然也能花魁平起平坐?” 一人走了进来,正是那个仪态万千的少妇丁梦瑶。 第028章 龟奴也是人 在后台老板丁梦瑶的介入下,就连沐宛也不能保全孙越陵不受处罚,虽然她猜测丁姐也很有可能知道孙越陵是被冤枉的,但丁姐似乎并不打算替他澄清,而是很有点借题挥,用此事来警醒警醒她的意思。 沐宛静下心来,联想到这些日来以来丁姐屡屡对她过的话,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还好丁姐并没有很严厉地处罚孙越陵,只是罚他挑茅房里的粪便到装车的马桶里面,也就是三的时间,这对于他来,也不算是很痛苦的事情,毕竟免去了皮肉之苦。 又过了几日,她刚刚应酬完一个江南名士,正准备拾步出房,却见一人猫着腰进来收拾碗筷,身形看上去很熟悉,那人一抬头,果然是孙越陵。 原来孙越陵挑了三日的粪,又回到了洗刷的岗位上,这三日想起了那日沐宛对他的态度,心中感到十分舒服,就是挑粪也挑的无比轻松,不愧是花魁得主,到底没把他这个冒牌公子给遗忘,便总想着能再次和她见上一面,就算能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但他知道院子中上下人等现在对他都很有意见,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地来找她,现在终于给他逮着一个好时机,借收拾碗筷的机会快步闪进房来。 “公子。”沐宛一声低呼。 一声公子,让孙越陵仿佛又回到了当日畅游秦淮的情境之中,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边收拾东西边道:“沐姑娘,多谢你那日出言相帮。” 本想叫她七七的,可是话到嘴边却是不出来,想起这些众人对他的嘲讽,更是心中恻然,他现在只不过是妓院里的下等奴仆罢了,光身份就高攀不上这花魁名妓。 沐宛见他如此淡漠,微微一愣,道:“公子何必如此客气,你之所以有今日,全是因我所累,好些日子不见,你清瘦了不少,妾身何安!” 她早就听了孙越陵被金陵会教训的事,后来他沦为香院下人,她也是有所耳闻,心中更是愧疚不已。 孙越陵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随口道:“我现在不过是一个下人而已,如果还能长胖的话,那反而就不正常了。” 这次连沐宛也听出了他话外的苦闷之感,柔声道:“公子不必自怨,来日方长,金鳞况有浅滩之困,我相信公子定能脱此罹难,尽展胸中抱负。” 孙越陵失笑道:“我现在一点信心都没有,哪有什么狗屁理想鸟抱负。”本来正常情况下这话他是不会对着名妓出口的,可如今不知道怎么搞的,见着了她之后,反而有一种口不择言般的释放快感,仿佛要脏话才更解气一般。 这话一出口,他略微有些后悔,但随即又觉得满不在乎,既然了,又怕他个鸟甚,男子汉敢敢当。 沐宛听了这话之后,就沉默了下来,一时间气氛变的沉闷起来。 半晌,才听得她缓缓道:“公子今日来见我,就是来谢我这么简单?” 孙越陵应道:“是的,我就是来谢谢你的,现在谢完了,我这就出去了,再见。”转身就往门外走去,心中却是无比痛苦,不出的压抑,暗骂自己真是个没有出息的孬种,明明心里十分想和美人相处,却总是表现得这么倔强。 “孙越陵!”猛地背后美人一声呵斥,把他惊的呆在当场。 沐宛看着他的背影,气道:“我本以为公子是胸襟磊落之人,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心眼狭,一点的挫折,就自卑自艾到此等地步,你看看你自己的模样,还是当日秦淮河畔,高谈阔论、意气风的风流公子么?难道陪我沐宛同游秦淮的人,就是这般懦弱不济,这让大家如何看我?” 这一连串的话语,就如棒喝一般震动着他的心神,孙越陵回过头来的,气道:“我从来就没有自诩过有什么远大理想,也没把自己当什么狗屁文人,一直都是你一厢情愿的认为,我现在就是个龟奴,懂么,乌龟的龟,奴隶的奴?” 他也气愤了,终于忍不住一阵咆哮,也忘了他到现在也还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龟奴。 沐宛也不甘示弱,继续叫道:“龟奴又怎么样,龟奴就不是人么,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卑贱之人成就大事者不胜枚举,卫青以奴役出身击匈奴于龙城,刘裕凭苦寒之志兴霸业于边荒,只要男儿胸中有丘壑,便是身残肢断也不改其志。” “哈哈……”孙越陵听后大笑了起来,道,“的真是动听,可惜现在不是书唱戏的时候,居然指望一个龟奴能有大出息?”想起了那日丁姐当着众人过的话,恶毒地道,“我怎么能和你平起平坐呢,传了出去,恐怕更是玷污了我们花魁的大好名声?” “我不在乎那些声外之名,我只在乎你的志趣风骨。”沐宛兀自着,胸脯起伏,“如果你能奋向上的话,便是沦为乞丐奴隶,我也视你如同道,绝不改初衷。” 此言一出,孙越陵大吃一惊,愣在了那里,这话可的很是坚决,竟然令他胸中升腾起了一片感动,口中却还是冷冷嘲讽道:“是么,连你都会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你不信?”沐宛双眼看着他,神情坚决。 “信,我哪敢不信?”孙越陵虽然被她呵责一番,但知道她没有歧视他的看法后,心中明明已是松懈了下来,嘴里却是怎么也不肯服输,的话也是不阴不阳。 沐宛突然不再出声,大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慢慢朝他走了过去。 孙越陵不明所以,竟呆呆立在那里。 沐宛走到他跟前,忽然身子往前一扑,就扑入他怀中把他紧紧抱住。孙越陵大吃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是香玉满怀,正要话,突然脸上一热,她那饱满柔嫩的双唇已经粘了上来。 第029章 子夜密语 孙越陵想把她推了开来,可是玲珑玉体在怀,嘴巴又突然被封住,鼻中也吸入阵阵幽香,现双手根本就不听使唤,竟然不争气地搂在了美人的纤纤细腰上。 一阵痛吻过后,沐宛喘着气,凝视他道:“这样你信了么?” 孙越陵亦是胸膛起伏,看着怀中的娇媚可人的美人,现他再也难以坚持下去,心中一阵愧疚,终于软化了下来,叹道:“是我不好,我本不应该这样对你。” 两人沉默了一阵,他岔开话题道:“醉仙坊被香院并掉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也是他一直没完全弄清楚的事情。 沐宛叹道:“还不是金陵会一直苦苦相逼,本来在绾姐的江湖朋友傲行的暗中帮助下,金陵会也不能奈何我们,可后来金陵会的会主钟不离竟然亲自出手,与傲行决战于文德桥上……傲行身负重伤,绾姐担心他的伤势,更加上劳心忧愁,终于心病复差点没命,无奈之下只有把醉仙坊让给金陵会……” 这些都是他所知道的内容,只听得她继续下去,道,“就在金陵会准备接受醉仙坊之际,香院的丁姐忽然带了好些人前来,一举打退了金陵会的那些爪牙,替我们解了围。” 顿了一顿,又道,“可惜绾姐经此风劫,已是心灰意冷,无心经营下去,所以才把醉仙坊转给了香院,自己带着傲行远走他乡治病疗伤去了。” 孙越陵心想原来是这样啊,奇道:“这个丁姐居然敢拆金陵会的台,胆子不啊。” “公子你有所不知。”沐宛双目露出怪异的神色,道,“这个丁姐决非易与之辈,据我所知,她不仅财力雄厚,且还本领高强,我怀疑她和一个诡异之极的江湖帮会有联系……” 到此时,忽然推门声传来,有人走了进来,道:“沐姑娘,丁姐叫我来催您下去。” 两人连忙分了开来,沐宛飞快地对着他了一句“今夜子时”,孙越陵一时没有听明白,正琢磨这句话的含义时,一名龟奴走了进来,见到他在此,道:“你来干什么?” “我来收拾东西,怎么了?”孙越陵端起盘子,对着那龟奴叫道。 那龟奴哼了一声,道:“那还不赶紧收拾干净,别在这磨磨蹭蹭。”转过身去,对着沐宛笑道,“丁姐等你许久了。” 沐宛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孙越陵,和那名龟奴出去了。 孙越陵恍然间已是明白,呵呵一笑,好吧,美人你等着,今夜子时,我孙越陵必定踏月来访。 到了深夜,孙越陵躲开了巡夜的护院,摸黑来到沐宛居住的楼下,来到二楼的甲子房,借着月光轻推房门,“吱”的一声轻响,果然应手而开,里面传来美人的声音,道:“可是公子么?” 孙越陵关好房门,道:“是我。”转身走入内间,微光下只见沐宛斜倚在床沿处,只穿了贴身的内服,长散落,臃懒地靠在那里,好象刚刚睡醒一般。 他正要拿个椅子过去,沐宛忽然道:“坐到这里来。” 孙越陵心想好运似乎又降临到他头上了,连忙快步过去,挨着她坐在床沿上,触碰到她修长丰满的长腿,不由心中遐想联翩。 沐宛忽然坐起身来,把头往他怀里靠来,低低道:“只有靠在公子怀中时,我才感到踏实和安全。” 孙越陵看着怀中美人,没想这时候她居然对他有这种感觉,道:“你先前丁姐可能和江湖上一个诡异的帮会有联系,这话当真?” 沐宛仍然头靠在他胸前,道:“确有可能,你知道为何我转入这香院以来,交际应酬反而比以前少了呢?” 孙越陵道:“好像都是丁姐和云娘替你给推掉了吧?” “那她们为何要如此?” 孙越陵摇头表示不知道。 沐宛轻叹了一声,道:“那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丁姐一直在劝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自从我来到香院之后,丁姐总是来找我谈,刚开始的时候,总是夸我虽是女流之辈,却有男儿报国之志,赏花大会上的剑舞更是让她倾赏。” 沐宛开始慢慢地往下去,道,“她总是拿我去比古时的一些人物,我才貌胜蔡文姬、志趣赛貂禅,哎,想那蔡文姬身入匈奴十二载,受尽屈辱;貂禅更是以身为器,计诛奸佞董卓,这二人都是忍辱负重之人,我岂能比之?” 顿了一顿,又道:“到了后来,丁姐越就越奇怪,什么世间人人受苦受罪,倍受奴役和欺压,这个世道十分不公平,已经惹得怨人怒,越来越多的灾荒和辽东的祸乱便是明证。还什么只有往赴极乐净土,迎取无生佛母,才能度化世人,同往没有仇恨和压迫的真空界。她的这些,我也听不太明白,可是最近她对我劝的那些话,才让我知道她所的一切,不过是要我答允她一件事而已。” 孙越陵听得也是云里雾里,道:“她这么多,究竟要你答应什么?” “她要我离开南京香院,到北京怡香院去。”沐宛道。 “什么,”孙越陵惊道,“这是为什么呢?” 沐宛把声音压得最低,几乎要凑着他的耳朵,道:“我开始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我到北京去,直到最近她对我怡香院生意渐不景气,要我去北京撑起怡香院的场子来,并且委身于朝官王公与商贾名流之间,最好能把渐渐断失的情报网重新建立起来,为她们家族生意的壮大而出力。” 了这里,微微一叹,道,“到了这个时候,我慢慢回想了一下她以前对我的话,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先前所的都不过是个铺垫,真正的目的是想叫我去北京替她们周旋于朝廷的那些王公大臣之间,探听所谓的军国机密吧; 只从她所的什么情报网就可以猜测出,她虽然是名为生意人,其实肯定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所谋者大,只是她现在也没有对我透露多少,所以我也不是十分明白。” 第030章 闻香教会 孙越陵想不到这里面竟然还有如此复杂的弯弯绕绕,道:“这样看来,丁姐她们可能真的在进行着什么阴谋诡计,否则也不需要建立什么情报网,刚才你她和江湖帮会有联系,又是如何得知?” 沐宛道:“这是我自己胡乱猜测的,以前在醉仙坊时,我曾听傲行过江湖上有一个诡异之极的门派,叫作闻香教会,这个教会在北京城里建立了总舵,控制了许多街坊胡同,并且还开设了香堂和青楼,势力庞大,所以,我猜测丁姐和闻香会有密切的联系,甚至有可能就是闻香会里的人。” 孙越陵听了这话,忽然想起李谪凡对他过的香院以前有个声色甲江南的名妓,被老鸨云娘弄到北京的怡香院去陪达官显贵的事情,顿时一惊,按照沐宛所,看来这个名妓肯定也是被闻香会弄到北京去搞什么情报网了,当时他不明白情况,还不愤的过原来名妓也贪图荣华富贵什么的。 想到这,顿时明白为什么香院名为江南名楼,却总是没有撑得起大场面的头牌名妓,连赏花大会也屡屡派出二流货色,原来总是想着法搜刮着江南最好的名妓,把最好的花牌都给弄到北京去整情报了,哼,果然是诡异的门派啊,专门干这样阴暗的谍斗暗战之事。 现在还想把我们的头牌七七变成第一号女间谍,孙越陵心中有气,道:“那你答应了她么?” 沐宛道:“我怎么可能会答应她?我本就是江南人氏,一来习惯了江南的风尘烟雨,二来也不想学貂禅委身于众人之间,三来,我也不想搞什么情报,乱我大明朝纲的事我决计不做的。” 孙越陵在心中暗赞了一声,道:“的好。只是你我现在仍在丁姐手下任事,这如何是好?” 沐宛点头道:“我所担心的就是这个。自从我拒绝了丁姐以来,她对我的态度便一落千丈,不仅断绝了我的许多应酬,还总是派人暗中看着我,生怕我逃跑似的,我怕她明的劝不成,便会暗中用强来胁迫我去北京。” 孙越陵想到丁姐既然有如此诡异的背景,且又毫不忌惮金陵会,那么好言相劝不成确实有动手用强的可能,道:“那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沐宛道:“是的,所以我想来想去,最好的方法就是逃跑。” 孙越陵喜道:“我一直就有这个想法,你我果然心思相通。” 沐宛淡淡一笑,道:“这事的容易,做起来却难,这香院看守十分严密,又是高墙大院,我看很难逃脱。” 孙越陵笑道:“我有一个方法,就是不知道成不成?” “什么方法?”沐宛一阵激动。 孙越陵道:“你附耳过来。” 沐宛低声娇呼一声,道:“我不就在你怀中么,人家不来。” 孙越陵咧嘴一笑,低下头去,把嘴往那晶莹玉润的耳朵上凑去。 …… 临近傍晚时分,孙越陵站在二楼之上,看着楼下正在放纸鸢的沐宛和蝶,又看了看院墙外几个正在玩耍的屁孩,把手探到怀中,掂了掂那几串铜钱,嘴边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哎呀……谁来帮我把纸鸢拿下来啊?”沐宛的纸鸢不知为何,竟然也事有凑巧地挂在了上次莲的纸鸢被挂住的那棵大树上。 “我来我来!”孙越陵不知怎么居然立刻就出现在了那棵大树边,一边叫着一边就往那大树上爬去。 爬上了大树后,他没有急着去拿纸鸢,转头看了看院子里没什么人特别关注这里后,视线就集中在了那几个屁孩身上,他们正在地上涂涂画画,玩着某种极其弱智的游戏,孙越陵站在树杈上,冲着那群孩吼了一声,充分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后,然后一甩手,一串铜钱就这样隔着院墙飞了过去。 那几个孩子立刻停了下来,眼睁睁看着那串铜钱就这样从树上被他扔了下来,了一阵呆之后,突然一哄而上,就抢着去拿那串掉在地上的铜钱,拿到手之后,又仔细地抚摸一遍后,确定是真的铜钱后,他们出了高兴的呼叫,个个喜形于色。 “怎么样,是真钱吧,”孙越陵站在树上,对着那几个人喊着,“我这还有,你们还想不想要?” 他的话还没落下,那几个孩子忽然叫了一声“买糖果吃喽”,竟然捧着那串钱,连一个谢谢都没有留给他,就这样全体跑路而去。 孙越陵傻了眼,呆呆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心想不会吧,你们也太不厚道了,拿了我的钱不,竟然连一声谢谢都不,明朝的孩子真他妈没教养。 沐宛立在树下,看着他扑哧而笑。 次日,孙越陵怀中的铜钱已经换成了一包包的糖果,谁知道那几个孩却没有到院墙这边来玩耍,他无比气愤,就这样等了几日后,那几个孩才千呼万唤地出现在了墙边。 三人故计重施,沐宛的纸鸢居然又挂在了那株老树上,然后又是孙越陵及时出现,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树。 这次他准备的很充分,又是一声吼叫,吸引住了那几个孩的注意力。 那几个屁孩见到又是他出现在树上,一个个都满脸兴奋,笑着看着他,有点还冲他叫了几声,显然上次的那串铜钱让他们很是快活了一段时间。 这些孩充满期待的眼神让孙越陵觉得很是激动,他压下心中的狂跳,摸出了一包糖果,是非成败,看此一举,一抖手,糖果包朝着那几个孩飞了过去。 糖包落地,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些孩拿到手之后,立即撕了开来,你一颗我一粒,转眼间就吃了个一干二净,吃完之后,意犹未尽地朝他望了过来。 孙越陵嘿嘿一笑,又从怀中拿出一包来,道:“这里还有,你们要不要?” “要……要……”屁孩们争先恐后地叫着。 孙越陵知道事的时候到了,尽量压着声音,对着那些孩道:“要吃可以,你们去搬一个长长的梯子来,快点,搬过来了就有得吃。”完后还拿着糖包对着他们晃了几下。 那几个屁孩听了这话后,愣了一阵,然后又一声喊,一起朝着附近的一个屋子跑了过去。 第031章 我是穿越我怕谁 孙越陵扶着老树,装模做样地攀爬了几下,显得十分艰难一般,终于把那个纸鸢拿到手后,然后又慢慢地往右边移去,眼角一扫,那几个屁孩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截长长的楼梯,正几个人横拿着,朝院墙处跑了过来。 他一阵激动,连手都颤抖起来,能不能带着美女私逃,关键就看这一举了。 在他的示意下,那几个孩把长梯架到了外面的墙上,虽然这梯子很长,但还是不能达到院墙的高度,还差了一截距离,但孙越陵要的就是这个尺寸,简直就是完美,既不露出墙来也离墙不远,刚好一臂之距,院墙内的人根本就无法看见。 他一抖手,两包糖果就远远地飞出院墙,那几个屁孩惊叫一声,连忙追着糖果跑了过去。 孙越陵迅移动,站在了右边那根很粗的树干上,树干的尽头再远处就是院墙,上次他就兴起了从这根树干逃离香院的想法,但美人来了后就没有付诸行动,这次打算救美人一起脱困,能否成事,他却没有把握,心中忐忑,连腿都在轻微地颤抖着。 看了一眼下面,美人对他展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鼓励他迎难而上。 孙越陵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调整好姿势,上身微微前俯,双眼笔直地瞪着前方,后脚蹭在树枝分杈处,暗叫了一声“我是穿越我怕谁”,用力一蹬,整个人便往前蹿了出去。 他的度极快,加之树枝粗壮,一时间竟然没有掉了下去,眨眼间就蹿出去了一大段距离,眼看到树枝的尽头也没有多远了,只要再能顺利前进几尺距离,攀到院墙的机会就更能大大的增加。 就在此时,忽然听得一声喝叫:“干什么,想逃跑?”声音熟悉,正是林子那厮。 这一下如霹雳在耳,孙越陵心中一惊,脚下便一阵虚浮,右脚一滑,向树干边上滑下。这是生死关头,他暗喝一声,猛地左脚用力蹬出,整个人凭空向前一跃,斜斜地往前面的树干前端落下。 眼看落下后就要站立不稳,他全身绷紧,左脚又是一蹬,正好踏在树枝边缘,借这一蹬之力和冲前的势子,飞身过了树干,歪歪地往前面的院墙而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快异常,很像他前世的所谓助跑跳远,只不过那种的姿势人是直的飞出去的,而现在他整个人都往右倾斜的飞了出去,颇有点铁拐吕洞宾的架势。 孙越陵人在半空,眼看院墙就在眼前,而他也往前面飞跌了下去,情急之下,伸出双手用力一攀,刚好够住院墙,他怕落下的力道大的攀爬不住,双手用上了吃奶的气力,手掌立刻磨掉了皮,还好终于是没有掉了下去。 他整个脸面和身子却往墙上直撞了过去,虽然他及时把头往后侧仰,“砰”的一声,这一撞仍然撞的极痛,好在树根末端离院墙有点距离,他前冲的力道消散不少,但仍然是撞的左手一松,差点便掉了下去,还好右手没有松掉,还是紧紧地攀在墙上。 孙越陵不敢多想,连忙又爬又撑的上了墙,骑在墙上低下身子来左手一探,抓住了长梯,急忙把梯子提了上来,往院墙内放落,口中叫道:“七七,蝶,快爬上来。” 沐宛这个时候早就立在了墙下,一见梯子放了下来后,这时候也顾不上有失风仪,撩起裙摆就爬梯子。 “有人逃跑啊!”林春威这时候早就扯开嗓子叫了起来,声音大的惊人,他人也早就朝着这边大步跑了过来。 蝶也在一旁紧张地推着沐宛往上爬,眼看她就爬到了一半的距离,再爬得些许就要上墙了,就在这时,孙越陵看见林春威已经跑到了墙边,连忙对着她叫道:“快点快点。” 沐宛急的额头上汗都出来了,又往上爬了几下,这时候,只见林春威突然跳了起来,一下就跳到了梯子上,伸手一抓,就抓住了沐宛的脚踝,把她往下拉去。 孙越陵大惊,急忙弯身往下一伸手,也抓住了沐宛的手臂,沐宛顿时上不得,下不得,被他们二人拉扯的定在了梯子上,右手死死撑在了梯子边上,悬站在那里。 情势紧急,孙越陵使出全身力气把沐宛往上拉,更恨不得把林春威连砍三百刀,林春威也不甘示弱,也使出毕生的精气来拉美人的脚根,可怜美人被夹在中间十分痛苦,更令孙越陵气愤的是林春威竟然想踹开梯子,把他的重量附加在美人身上,好逼迫孙越陵放手。 “哎呀……”沐宛强忍着剧痛,身上香汗淋漓而下。 孙越陵如果不放手,她必定疼痛难忍,不定还会手臂脱臼或者断折,看她痛苦模样,他十分不忍,但如果一旦放手,必定会前功尽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头上豆大汗珠滚滚而下。 “你带不走她的。”林春威冷冷道,“放手吧,别让美人受罪了。” 孙越陵只感到一阵悲哀,这时候,院子里更是不少龟奴闻声而来,有几个跑得快的更是来到了楼梯边,也去抓沐宛的脚踝,还有人想爬上梯子,把他给弄了下去。 “你走吧……别管我了。”沐宛看着他,神情悲切地道,连手也开始慢慢松开了。 孙越陵连忙紧紧抓住,道:“我……我……怎么能抛下你?” 沐宛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道:“记得……我对你过的话,好男儿……志在四方。” 孙越陵的眼中一酸,眼泪都要跌落下来,咬着牙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接你走的。” 沐宛看着他,点了点头,脸色苍白,嘴唇更是痛的快要扭曲。 孙越陵一狠心,大声叫道:“别拉了,我放手还不行么?”完之后,慢慢地放开了手,沐宛往下一沉,滑落下去,被那些龟奴扶住才没有跌倒。 她一落下,那个顺着梯子往上爬的龟奴,急忙爬上几级,伸手想把孙越陵拽了下来。孙越陵怒极,抬脚一踢,正中他胸口,那人叫了一声,往下跌落。 孙越陵一看沐宛,她眼神凄迷,正望着他,充满无限凄然和悲痛,两人眼神一交,都感觉到有不出的难舍和希冀。 沐宛猛地一声娇喝,道:“公子去。” 孙越陵最后看了她一眼,压下心中的痛苦,一个翻身,从高高的院墙跳下。 第032章 一心救美 他迅转入一条横巷之内,一阵猛跑,遇弯就转,逢街就过,也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只累的气喘吁吁,浑身乏力。 色已经逐渐黯淡了下来,微风吹过,令人泛起了些许寒意。 孙越陵心想香院纵使有人追了出来,想必也是被他甩下了,再也找不到他的人影。 歇了片刻,他终于定下心来,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猜测这应该是桃叶渡右边的太平坊一带,靠近通济水门,上次送李谪凡好像还路过这里,看样子他并没有跑出很远,只有三、四里路左右。 举目一看,前面正好有个面馆,他肚子正在咕咕直叫呢,先吃饱了再。进了面馆后,随便叫了一碗牛肉面,找了个靠角的桌子,坐下来吃面。 正吃着面,忽然听得边上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快吃快吃,吃完了这碗面,我们还要连夜开船去码头呢。” 他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人,从两人穿着上看好像是船夫打扮,也正在大口吃着面。 那个年轻人语气略有不满,嘟囔道:“什么事这么急啊,还要连夜上路,我可不愿去。” 老头骂道:“你不想赚钱讨老婆了,这趟可是楼子里的活,多少人想都想不来,这趟活赚的钱,可不比得咱们平日十几日的收入。” 那年轻人哼了一声,再没有话,低着头自顾吃着面。 过了一会,孙越陵吃完面,付了帐,正打算找个地方美美的睡上一觉再,又听得那老头到:“呆会到了船上,你可得殷勤点,那些姑娘奶奶一高兴,不定就多给些赏钱也不准。” 年轻人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一些娼妓么,用得上这样低声下气?” “放你的狗屁,”老头叫道,“你懂个屁,就算是娼妓,可人家是江南有名的楼子里的,平日里就是随便买一根头钗的钱,也够咱们吃个把月的。” 孙越陵闻言一动,不由问道:“是哪个楼子里的娼妓这么有排场?” 老头朝他看来,得意地到:“江南第一名楼,香院。” 此言一出,孙越陵大惊,道:“你什么?” 老头又重复了一遍,笑道:“看把你吓得,这楼子里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戴的是金珠玉簪,看你的样子,肯定是没有去过,不知道里面的**滋味,想当年,我还曾去过……” 孙越陵连忙打断他的喋喋不休,道:“你们是准备去码头?什么时候有人通知你的?” 老头见他神色颇为怪异,支吾道:“就是刚才……香院的一个龟奴要我们准备船只,连夜去码头的,怎么,这很奇怪么?” 他看孙越陵的神色越来越变的怪异,也不禁有些吃惊,心想莫非他承诺给那个龟奴一些回扣钱的事被人觉了,那个龟奴跟他可是关系甚好,平时就有交情,所以这等好差事才落到他头上来。 孙越陵暗叫一声“哦买噶”,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香院果然不是好货,竟然连夜派人租船去码头,肯定是丁姐的注意,见沐宛逃跑不成,打算强行逼迫她北上,只是没想到居然来的这么急促,看样子,这是势在必行确之凿凿的事了。 幸好机缘巧合,被他知道了这个事,否则的话,可能就再也见不到美人了,真是老开眼,这次定要把美人弄了出来。 孙越陵对着老少船夫了一声“那就恭祝你们这趟顺风顺水,财源达”,同时心中打定了注意,走出面馆,等候着这两人出门。 孙越陵暗暗跟随着那一老一少两船夫到了桃叶渡,见他们上了停泊在渡口的一艘型客船,这船十分普通,比之秦淮画舫差了不少,想必是香院事有紧急,也顾不得找好一点船只了。 幸好他身上还有几吊钱,临时租用一条快船应该不成问题,他为了能赶在那艘客船前面到达码头,也没有讨价还价,直接租用了一条乌篷快船,那船夫见他答应的如此豪爽,也十分高兴,二话不立即起索,往城西的码头而去。 船从桃叶渡出,一路过了敦化、睢民、建安三坊,往城西的石城水门而去,这次走的是秦淮河另一条穿城而过的分支水路,此刻正是夜幕初垂,晚风荡漾之时,两岸灯火连绵热闹非凡,但孙越陵根本就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一颗心早就飞到了美人的身畔。 船行似箭,沿着秦淮河主河道一路过了石城水门、清凉水门,终于抵达了位于定淮水门外的南京码头。 到达码头后已是亥时一刻,但见码头边靠临长江的水湾里,泊满了大大的船只,有各式各样的商船,有的还似乎是战船。码头上更是车马人流往来不绝,卸载货物的搬运车辆,出售各式商品的流动贩,还有远道而来下岸游玩的公子王孙,组成了一幅喧闹拥挤的画面。 孙越陵上了岸,四面看了看,没见到香院的人,知道他们还没有这么快到达。 他挨到水道边一个灯光照射不到暗影里,死死盯着河面,只要那艘客船从他眼前经过,就一定逃不出他的火眼金睛。 等了一会,从他眼前过去了十几条船只,但都不是那艘客船,他又耐心地等候了半柱香时间,果然不出他所料,那艘载着美人的客船终于从定淮门那个方向快驶来,隐隐可以看见站在船头的人,看那身影,似乎是林春威。 那艘船靠了岸,从船上下来一行人,他远远看着有丁姐、沐宛、林春威、蝶等,但令他感到又惊又喜的是,他居然现了武德的身影也混杂在里面,正提着个大箱子走在后面。 这些人下了客船后,并没有在岸上停留太久,而是直接朝着停泊在岸边的另一艘船而去,那艘客船就比刚才的客船大的多,好像是平底沙船,正是适合远航的那一种。 孙越陵心想果然没有猜错,这个丁梦瑶果然是逼迫着沐宛北上京师,现在是换船准备远航了。他不敢跟的太近,怕被他们现了,只见丁梦瑶一行人都上了那艘船后,他偷偷溜到离船不远处,只听得船上丁梦瑶的声音道:“船家,不是了连夜起航么,还等什么?” 一个浑浊的声音道:“奶奶,有两个伙计去准备些远航的干粮、衣物去了,马上就回来,这事情也很紧急,准备不充分,让您生气了,对不住。” 丁梦瑶道:“不必准备了,去把他们叫回来,又不是扬帆出海,我们可以一路补充,缺少什么都算我的。” 那浑浊的声音连忙应了一声,打一个人下船去催促了。 第033章 远离南京 过了些时候,孙越陵见色暗淡,星月无光,心想此时不动更待何时,趁着船上的人都进舱的一瞬,连忙从踏板处跑上了船,暗自溜到船尾,刚好听得有人从舱中走出,连忙掀起舱板一角,一猫腰,穿到甲板下层底舱中。 里面一片昏暗,堆满了各种大物件,显然是个放置杂物的所在,他躲在里面,听得上面脚步声响,怕有人掀起舱板就能现他,连忙躲到一堆庞大物件后面,这好象是一堆破旧的桌椅层叠在一起,他躺倒在边上,除了头枕着有些不舒服外,其它倒不是很难受。 躺了一会,上面始终有脚步往来,他也不敢出头,只听得那个浑浊的船家声音到:“拔锚了,连夜起航。”几个人出声答应了。 船身微微一晃,好象是离开了岸边,慢慢驶出了码头,后面传来了摇橹的哗啦水声,两边也有水声作响,显是有人在连夜划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后面的水声渐,两边划浆声也停了下来,船只平稳缓慢地行驶,孙越陵猜测现在应该是行驶在长江之上,正好顺流而下,所以应该是张了点微帆,借风力助行,毕竟夜航难度很大,所以不能行驶的很快。 他走到舱板下,微微推开一条缝,看到船尾处没人,掀起了半,探头往前面看去,只见一人从舱中走了出来,正好朝着他的方向,由于灯光昏暗,那人一时间没有觉他。 孙越陵连忙合上舱板,听得那人走到船尾去了,打开一条缝隙一看,这人却是武德,他对着武德低声叫到:“武德,武德。” 武德立在船尾,听见有人叫他,回过头来一看,只见舱底打开,黑暗里伸出半个头来对着他叫,吓的一个趔趄,差点跌下船去,幸好扶住了尾舵。 孙越陵连忙道:“是我,孙越陵。” 武德半才从惊骇中平复下来,走过来看清是他之后,长舒一口气道:“怎么是你,你怎么跑这来了?” 孙越陵示意这样不好话,叫他下到底舱来,武德犹豫了一下,也穿进了底舱中。 盖上板盖后,二人坐倒了下来,武德道:“孙兄你真是胆大包啊,居然跑到船上了。”孙越陵救沐宛逃离香院的事早就传的人人尽知,他次此随船北上,更是深有体会。 孙越陵叹道:“我是身不由己,对了,你怎么也随船北上?” 武德也叹道:“还不是被你坑的。” 解释了一遍,原来丁梦瑶知道孙越陵差点成功救出美人后,连忙吩咐云娘准备船只,决定立即带沐宛北上,更挑选了林春威随行,但还要挑选一人随行,本来这等好事轮不到他的,但云娘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突善心,竟然点名让他同行,所以在云娘的力荐下,他也来到这条船上。 孙越陵心想恐怕是云娘本来就嫌恶你,所以趁此机会把你撵走,让你待在北京再也回不来香院,但这话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并没有出来。 两人胡乱了一些话,最后孙越陵忍不住道:“我的目的你也知道,能不能帮我把沐宛给救了出去?” …… 镇江府,城北码头。 此刻已是色微明,东方曙色渐现,夜航的船只停靠在了码头上补充清水和干粮,沐宛趁着丁梦瑶在舱中梳洗的空当,举步到船尾去欣赏江边风景。 林春威见她出了舱,连忙跟在后面,另外一个丫鬟也想跟来,被蝶拖着去折叠被褥之类去了。沐宛见他跟来,知道这是丁梦瑶早已吩咐妥当的,嘴角浮出一丝轻笑。 立在船尾,只见江边泊满大船只,码头上更是一片繁忙,和南京码头不相上下。她知道位于南京下游的镇江也是一个大城,贯通京城到杭州的大运河更是从城边绕过,要去京城的话,接下来很有可能便是沿运河北上。 武德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走到二人身边,向沐宛问了个早,对着林春威道:“春哥,没想到我也要去北京了,到了北京你可得多多关照兄弟啊。” 能傍着江南明妓去京城的名楼大院,对普通龟奴来可是件美事,日后结交尽是公子王孙,可谓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林春威本就是一等****,能有这个机会本是理所当然,而武德这个走狗屎运的下等龟奴,竟然也有和他一样的机会,想起来就让他感到不愤,没好气地道:“你德哥以后也要多多关照我才是啊,以你的聪明才智,日后飞黄腾达自不必言。” 武德听出了这话里面的不满之意,连忙道:“春哥这话折煞弟了,弟向来愚钝,哪里能和春哥相比。”拉了拉他的衣袖,“请春哥借一步话。” 林春威有点不耐烦,但还是跟着他走到船舷边,听着他道:“春哥,虽然我能有此次机会去北京,但只是走了****远而已,不比你以前就是一等****,总管大龟奴,到了北京后,肯定会被丁姐委以重任;我就不行,很多东西还不明白,向你学习的地方可多着呢,我可是真心希望你能多多关照我,日后但有所差,必定全力效劳。” 听他这么一,林春威也有点心软,想到去了北京虽然很可能被重用,但毕竟远道而去,生门生路,如今只有武德这一个稍微熟点的伙伴,虽自己看他十分不顺眼,但毕竟二人以后同坐一条船,想通了之后,便笑道:“德你何必这样,你我本就是兄弟嘛,到了北京后,你我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只要哥哥我有肉吃,自然不会让你饿着。” 武德笑道:“那就多谢春哥照顾了。”瞄了一眼他身后慢慢靠过来的人,心想你这厮倒还真会摆谱啊,老子要是看你的眼色做人,这几年来的龟奴生涯不就是白干了。 “砰”,一声响,武德看着林春威直挺挺倒下去,对着手拿木棒的孙越陵笑道:“你这可是第二次背后偷袭林子,算不得英雄好汉。” 孙越陵摇头苦笑道:“这不是没有办法么,对这样的人,还客气什么?” 第034章 诡异的妖妇(求收藏,求推荐) 原来这正是他们商议好的计策,趁着丁梦瑶没有闲暇看着沐宛,便由蝶吸引住另外一个丫鬟的注意力,然后再由武德引开林春威到边角之上,由孙越陵从后面偷偷下手。 放倒林春威后,孙越陵看着武德道:“你真的不打算一起走?”他本来执意要武德跟他一起走,但武德始终不同意。 “跟你走?”武德看了一眼沐宛,笑道,“难道还需要我在你们二人间穿针引线么?” 此话一出,沐宛脸色一红,微微嗔怒,看着武承德。 武德嘿嘿一笑,道:“算我没过。”对着孙越陵道,“动手吧,别让我太痛了。”完转了过去,把后脑让给孙越陵。 孙越陵叹了一声,道:“对不住了,兄弟。”一棒敲了下去,岂料还是心有不安,下不去狠手,结结实实敲了他一记棒槌。 “哎哟……”武德抱头而叫,不敢大声,这一棒不仅没打晕他,还让他的脑壳起了一个大包。 孙越陵见此情景,有点傻眼,不知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又举起棒来,准备对着他再次打了下去。 武德眼角一瞥,道:“你要我的命啊。”连忙制止了他,道,“算了算了,不打了,太痛了,我装晕好了,你们赶紧逃吧。” 孙越陵和沐宛对视一眼,对着武德道:“多谢德哥,他日必报恩情。”武德躺倒下去,一挥手,道:“去吧。” 二人四下一看,并没有惊动船家等人,连忙悄悄下了船,朝着码头上的人群而去,只要能过了码头进入城区,便不用担心丁姐能够找着他们。 挤过了码头,来到一条专卖各式杂货的街道边,二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感觉真是公作美,终于能够逃脱闻香会的控制,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艰辛和困苦,仿佛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再也不用看人眼色了,都感到一阵轻松。 孙越陵看了一眼沐宛,后者也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眼神充满无限幽情,他一把搂着她的纤腰,道:“终于自由了。” 沐宛心中一阵触动,叹道:“是啊……自由了……” 二人话语一落,忽然听得后面有一个女子的声音也叹息了一声,幽幽道:“尘世便是樊笼,人生有如无间,哪里又有什么自由可言呢?” 听了这话,二人都是一惊,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丁梦瑶,不知道她怎么知道了二人逃跑的事情,还一路追到了这里。 孙越陵连忙拉着沐宛,道:“快跑。”二人足狂奔,往街道前面跑去。孙越陵不时还回头看上一看,见丁梦瑶一直站在那里,看着二人,竟然没有追来。 跑了一阵,到了街道尽头转弯处,二人停了下来,不住喘气。孙越陵道:“不知……不知那婆娘有没……有没追来?” 话未落,却见前面站了一人,长裙飘飞,眉若丹凤,眼角含媚,道:“你们跑不了的,宛儿,你还是听了我的话,随我回去吧。” 孙越陵一看,还是丁梦瑶,他惊讶无比,她明明是在后面没有追来的,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他的前面,这真是不可思议,闻香会的妖妇果然十分诡异。 沐宛道:“丁姐,我不过是一介弱女子,没什么大志向,也不愿意委身于众人之间,我随船所携带之金银也有不少,您全部收去,就高抬贵手,放我离去了吧?” 丁梦瑶叹道:“宛儿,你怎么就这么不肯听我的话呢,非要跟着这个落魄书生而去?你现在是年轻不懂事,等你将来成熟了,自然会明白我对你的话。” 孙越陵冲她叫道:“丁姐,所谓人各有志,您就不要强人所难好不好,让我们离去吧?” 丁梦瑶哼了一声,对他道:“你这个私逃的龟奴,我没有跟你算旧帐,你还不知高地厚了?念在你是读书人,又看在宛儿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让你离去,倘若你还纠缠不清,休要怪我不客气。” 孙越陵道:“沐宛已经够钱赎身,你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她是不会跟你去北京搞什么情报的,你们闻香会别逼人太甚?” “你什么,你是怎么知道闻香会的?”丁梦瑶突然眼中杀气大盛,盯着他喝问。 “是我的。”沐宛道。 丁梦瑶神色缓了下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闻香会的?”此话一出,也就是承认了她是闻香会的人,果然不出他们所料。 “我猜的,”沐宛悠悠道,“能在京师呼风唤雨搞情报,恐怕只有闻香会有这个本事。” 丁梦瑶笑道:“我们的宛儿果然是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心中更是坚定了带她去北京的想法,闻香会的情报网大受打击,教会势力因此而消退不少,如果能有此女从中周旋,定能够大振教会声威;只要能带她去了北京,日后再慢慢开导劝戒,还愁她不答应这个事。 孙越陵踏前一步,道:“你给我让开。” 丁梦瑶见他如此,出一阵娇笑之声,对着沐宛道:“宛儿,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你跟着他做了良家女子,缺金少银,名微身贱,那种生活你受不了的,这个世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听我的话,跟我回去吧!” 沐宛不一言,没有任何表示。 孙越陵喝道:“你再不让开,不要怪我对女人动手了。” 丁梦瑶见沐宛没有反应,叹了一声,对着孙越陵道:“你要找死,我就成全你。”忽地欺身而前,一掌向孙越陵胸口拍去。 孙越陵只觉得眼前一花,不知为何,丁梦瑶的玉掌就按到了他的胸口上,连忙想用手格开,却不料中掌处一股大力连绵涌了过来,全身有如被雷殛,他浑身一震,就抛跌了出去,喉咙之间一甜,张嘴就喷出了一道血箭。 孙越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落到地上,只觉得全身虚脱,昏昏欲死,再也动弹不得,胸前十分憋闷,不出的难受。 丁梦瑶冷笑一声,飞身上前,又准备一掌拍下。沐宛见状大惊,连忙叫道:“住手。” 丁梦瑶转过头来,道:“怎么,舍不得他死?你刚才不是以为我不是他的对手么?” 沐宛万万料不到她居然也是如此厉害,连忙道:“我错了,求丁姐你放过他吧。” 丁梦瑶道:“放过他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所的事。” 沐宛眼角已有泪迹,道:“我答应你,你先救他。” 第035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丁梦瑶淡淡道,“你放心,他只是受了点轻伤,死不了,躺些时候便会复原如初。” “当真?你可不要骗我?” “我几时骗过你啊。” 丁梦瑶走了过来,拉住沐宛的手,柔声道:“走吧,到了北京后,你将会成为红颜翘楚,一笑倾国的下名妓,这是你命中注定的,可别辜负了上对你的眷顾。” 孙越陵虽然受伤,但神智未散,听到这话后叫道:“七七,别跟他去北京……别跟他去……”挣扎着想要爬下来,却怎么也起不来,挣动了几下,又躺倒在地上,呼呼喘气,嘴角上一片血红。 沐宛整个人仿佛已经失魂落魄,看着躺在地上的孙越陵,道:“公子,妾身乃是不详之人,总是惹你受累,”心中绞痛,声音颤抖,继续了下去,“我去北京了,你就……就忘了有我这个人吧……希望公子日后能找到更适合你的红颜知己,妾身祝你们白头到老,举案齐眉。”完后掉过头去,眼中泪水簌簌而落。 丁梦瑶半扶着她,道:“走吧。”二人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孙越陵见状,一阵挣扎,手脚刨着地上的土块,就是站不起身来,口中叫道:“七七……别走……七七……” 沐宛香肩一阵颤抖,终于忍住没有回头。 孙越陵痛愤攻心,只感到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再也没有知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间好像有很多人围观,还有人惊叫道:“哎呀,姐,这人一嘴的血……” 似乎有人低头仔细看了一遍,道:“这人受了不的内伤,看样子伤势不轻,如果不救的话,可能会横死街头……” 半晌后,身子一动,感觉到有人在扶他起来,脑中又是一阵迷糊,再次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现他躺在一艘船甲板上放置的软榻上,头上空一片蔚蓝,时有飞鸟划过际,有几个人正围在边上着话,见他醒来后,都朝他看了过来。 “醒了醒了。”有个女子的声音道。 孙越陵侧头一看,是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他身边围了不少人,有年迈的老者,有年轻的汉子,但他的注意力一下就被那丫鬟身边的一位貌美女子给吸引了过去。 那名女子眉目清新,秀鼻挺拔,脸容端正,一袭红色长裙更衬托着她的肌肤如雪,看上去颇有些英气,见他醒了过来,低着头对着他微微一笑。 孙越陵只觉得有一种春风解冻般的温暖,心想这女子的牙齿好白,整整齐齐,宛如编贝,眼睛也大的可以,简直可以和沐宛一比,想到沐宛,心中又是一痛,她应该远航去了北京吧,他真是没用,居然不是一个女流之辈的对手。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边上一个容颜冷竣,身材魁梧的人道:“这人醒了,让他下船吧,我们可是有大事要办,可别耽误喽。” 旁边立即就有一个马脸的汉子道:“是撒是撒,赶紧让他下船去,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在我们船上,不定哪就忽然死翘翘,别惹了晦气才是嘛。” 那名貌美女子皱眉道:“这人显然受了伤,如果就这么让他下船,他很可能伤重不治,我们怎么能够见死不救?” 话一落,马上就有一位身着白衫的汉子接口道:“不错,楚姐的对,我们白石山城好歹也是以侠义自居,既然救人上船,就应该好事做到底,彻底把他的伤给治好,怎么能够半途而废,把人给撵下船,这与谋人性命又有什么差别?” 那楚姐听他这么一,不由抬头对他微微一笑,那白衫汉子见美人对她微笑,更是自得,愈胆大气壮,侧着脸冷冷看着那马脸汉子。 一开始话的那名魁梧大汉沉声道:“话虽如此,但我们这次远航,毕竟有重大事务在身,怎么能够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耽搁,方才叶公炳的很有道理,还是让此人下船吧,毕竟我们这里没人了解此人的来历,谁也不能保证他会否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 边上那个叫做叶公炳的马脸汉子连忙出声附和。 楚姐看着那魁梧汉子,道:“张总管,这人生命垂危,难道你还怀疑他能做出对我们有所不利的事情来?” 张总管冷哼一声,道:“此次远航,少城主委我以重任,倘若有半点差池,我怎么向少城主交待?我意已决,此人断不能留。” 楚姐见他把少城主抬出来压人,心中有气,但毕竟此次出航是以张总管为,原则上大事务由他一言而决,纵然是十分不满也是没有半点办法。 孙越陵躺在那里听了半他们的争执,见那张总管等人不愿意收留他,想到这些日子以来诸事不顺,心中倔劲作,大声道:“谁我要留在这破船上了,老子这就走。” 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得头晕眼花,四肢乏力,哆颤着往船舷走去,走了一半,突然脚下软,只觉得坚持不住,咕咚一声倒在了船板之上。 叶公炳见他不支倒下,揶揄道:“搞啥子嘛,刚才你不是要走么,现在就躺着耍起赖子来了?” 孙越陵听了这话,心中更是气愤,想要挣扎起身,爬了几下却是动不了,趴在甲板上大口喘气,心中直骂丁梦瑶这个妖妇,不知道用了什么鬼妖法,把他伤的如此之重。 这时候,一直站在那里半没话的那个高瘦老者突然开口道:“张总管,此人伤势很重,如果不及时救助,恐怕性命不保,依我之见,还是按照大姐方才所,先救了他再,至于去留,可容日后再。” 张总管犹自道:“可是少城主一直交待要万无一失……” “别少城主,我看就是老城主遇见此事,也不会见死不救。”老者双目精光暴起,直直看着张总管。 张总管大怒,也死死盯着他,二人双目对视一阵,张管家冷冷道:“好,既然你袁宏道袁老爷子要救此人,那你就救吧,出了什么差池,别怪我事先没有清。” “你放心,有何差错,老夫一肩承担。”袁宏道道。 张总管怒哼一声,一拂袍袖,带着叶公炳等人而去。 第036章 巴蜀商队 他一走,楚姐连忙对着袁宏道道:“袁叔,都是欣莹不好,又惹得您和张总管起了冲突。” 那个白衫汉子也插话道:“师傅,这张云彪太不知好歹喽,总是仗着有少城主撑腰就不把别人放在眼力,当年老城主在位的时候,他还不是狗样的拍您的马屁撒?” 袁宏道双目精光敛去,叹道:“没事,年轻人嘛,老夫当真还去和他计较?杨麟,这件事情,你也不得往心里面去,晓得么?” 白衫汉子杨麟点头道:“是,谨遵师尊教诲。” 楚欣莹笑道:“还是袁叔气量大,不和他那种人一般见识。” 袁宏道笑道:“我老拉,不中用了,想和他们一般见识,也是有心无力喽。” 楚欣莹道:“我才是没用的人呢,总是给大家添麻烦,这不,又让大家受累了。” “你们没用,那谁有用?”杨麟笑道,“一个是我们白石山城左护法,一个是我们白石山城少城主的妹子楚大姐,如果你们都没用,那这个江湖之上,还有什么人能够让我杨某心折,甘心供其驱使呢?” 这话的二人都是一笑,喝骂他真是油嘴滑舌,就是会好话讨人欢心,楚欣莹更是心中一动,他这话看似谈笑,其实却大有深意,她又岂会听不出来? 见孙越陵躺在那里起不了身,楚欣莹吩咐了几个人把他抬到了后舱的一间房里,虽然房简陋,但总好过甲板下的拥挤睡榻,这也算是对他特殊照顾了。 孙越陵虽然性情倔强,但此时也知道这些人是为了给他治伤,便不再逞强顶嘴,任由那几个人把他抬到了后面。 躺倒了下来,不多时,那个丫鬟便给他端来了一碗稀饭,由于他行动不便,那个丫鬟只得一口一口喂他吃,等他吃完了后,告诉他待会袁老护法会来给他治伤,让他不要担心,只要有袁护法在,他的伤势就一定会被治好。 孙越陵听她这么,放下了大半个心,了声谢谢后,只感到一阵彻骨的疲倦,这些日子以来的劳累仿佛都涌了上来,迷迷糊糊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眼皮一阵阵紧,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很沉,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看窗外已是漆黑如墨了,船只行驶在大江之上,顺流而下,远处空星星点点,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耳中只听得静静的航船破水的声音,整个地间一片岑静。 他借着船上风灯微弱的光亮,现自己身上染血的衣服被换掉了,整个人也仿佛轻松了一半,胸口也不是那么难受,比在甲板上可是好得多了,正诧异这是什么一回事的时候,忽然听得脚步声响,回头一看,只见是那个给他喂稀饭的丫鬟又走了过来。 那个丫鬟居然又端了碗饭过来,对着他道:“你总算是睡醒了,你这一觉可睡的比猪还沉啊。” 孙越陵不好意思道:“可能是太累了吧,对了,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话一完,肚子竟然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那个丫鬟一笑,道:“叫我阿琪就行。”把饭端到他手上,道,“你现在总可以自己吃了吧。” 孙越陵接过碗来,道:“可以可以,多谢琪姐前先给我喂饭。” 阿琪道:“不用客气,我有那么老么,竟然叫我琪姐?” 孙越陵连忙道:“没有没有,你一点都不老,年轻得很勒,是我这张嘴胡。”低下头来,风卷残云般吃喝起来,只吃得差点噎着。 阿琪看他狼吞虎咽,笑道:“看起来你的伤势恢复了很多啊,袁护法的手段果然高明。” “什么?”孙越陵胡乱应道,把一块肉塞进了嘴里。 阿琪讶道:“你真的不知道?”看他一脸茫然,摇了摇头,叹道,“在你晕睡的时候,袁护法曾到过这里,用针灸法给你治伤,还运功理顺了你错乱的经脉,逼你吐出了好几口淤血。” “还有这样的事?”孙越陵惊道,“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睡的跟猪一样,当然没反应了。” 孙越陵兀自不肯相信,问道:“你袁护法给我针灸?” 阿琪道:“当然咯。”看着他完全惊愕的一张脸,道,“不会吧,难道你觉得很奇怪?” 孙越陵连忙摇了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也是随便问问。”心想针灸疗法有这么管用么,这在古代算是中医治疗吧。 阿琪笑了笑,道:“总之,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好了很多?”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是啊,难怪我觉得身上舒服了很多,不象以前那么难受了,难怪,原来是袁护法给我治的伤啊。”心中诧异,莫非这个袁护法会所谓传中的武功,以真气注入他人体内,帮人疗伤? 又想到他给云娘这个恶婆娘拍了一掌,打得他完全爬不起来,看来这事虽然匪夷所思,但既然来到这个架空的明朝,一切怪事似乎都有可能生。 他苦笑了几声,道:“这艘船是去哪里,看上去好象是顺江而下?” 阿琪道:“是啊,是顺江而下,我们准备出海,去登莱。” 孙越陵张大了嘴,道:“不会吧,登莱,去那么远的地方?”在他的印象中,登莱一带是在山东的东北角上,靠近大海,他虽然去过更远的辽宁,但对于生于江南、长于江南的他来,那里也算得上是非常非常远的地方了。 接下来的聊中,他终于清楚的了解到这是一支从四川成都前往山东登莱的商队,整个船队从巴陵驾船出,掌船的是那个想要抛弃他下船的张云彪张总管,这艘船运送的货物是上等的蜀锦丝绸,准备运送到山东半岛卖给那里的商贩。 在阿琪的话语中得知,四川成都的白石山城是成都的第一大商号,与山东的商贩有着长远的买卖合作,经常运送货物去登莱,但她这次却是第一次参与远航,本来这种事情她根本来不了,可是楚欣莹大姐心血来潮想要出海一游,所以她才有幸跟来,因为白石山城楚少城主不放心他的妹妹远涉万里,所以便派了山城的左护法袁宏道随船保护。 当然,袁宏道是山城的宿老,他是看着楚欣莹长大的,对她更是十分疼爱,所以少城主给他派了一个这样的任务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第037章 出海 “原来是这样啊。”孙越陵叹道,心想这登莱虽然靠近大海,但也离津不远,如果他到了津,那北京不就是近在眼前了,不就可以找机会去见沐宛了,想到这里,心中激动,暗道一定要见到心仪的美人不可。 阿琪把他吃完的碗筷拿走,道:“你好好休息吧,明一早,姐还要来问你的话呢。” 孙越陵答应了一声,道:“多谢琪妹,你对我真是没的。”心想这个妹妹真是直爽,什么事情都对他全盘托出,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阿琪横了他一眼,虽然脸上不悦,但心中却是十分高兴。 到了第二早上,果然袁宏道和楚欣莹又来看他,正好那个叶公炳也被张云彪差来对他进行仔细地问话,怕他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真有什么别的企图。 孙越陵便当着众人的面,把他的事情从头到尾拣重点了一遍,从他到南京应试,结识了李谪凡,因与花魁沐宛同游秦淮而得罪了金陵会,他受到了金陵会的迫害沦落香院。后来花魁入阁香院,却不料花魁反而对他更是眷顾有加,因为香院要逼沐宛北上京师,他为了救美人脱困,所以才被打成了重伤。 众人等他完之后,都唏嘘不已。 叶公炳叹道:“没想到你这子居然也有这样的艳福,竟然得到了花魁的亲睐,真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 就连楚欣莹都惊讶不已,眉目间也仿佛对他另眼相看。 孙越陵叹道:“我太没用了,虽然花魁对我倾心,但还是没有能力保护她,否则也不会让闻香会把她带去了北京。” “闻香会?”楚欣莹惊讶道。 孙越陵道:“不错,那个逼迫花魁去北京的妖妇就是闻香会的,叫丁梦瑶。” 袁宏道点头道:“从你中掌的情况来看,掌力阴柔,看来便是那个江湖上被称为‘金莲’丁梦瑶的所为了,这荡*妇据是闻香会四大会之一,只是没想到居然跑到南京去搞风搞雨了。” 孙越陵连忙把金陵会和醉仙坊起了冲突,被香院渔人得利的事了一遍。 袁宏道点头道:“原来如此,近日江湖传闻‘惊一剑’傲行和钟不离为了争夺花魁而决战于文德桥,原来果有此事。”摇了摇头,又道,“真是英雄一怒为红颜,没想到他们两个江湖上久有盛名的人物,居然会为了一个美人而争风呷醋!可惜,却是两虎相争,反为他人作了嫁衣。” 孙越陵心想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却没有出口来,这事要起来可又要话长了,你既然这样理解那我也没有办法。 楚欣莹拿出了几颗血红色的药丸给他,道:“这是我们白石山城专治内伤的丹丸,你拿去服用,一一颗,五后应该没有大碍。这次多亏袁叔为你疗伤,否则你很可能因伤势过重而不治。” 孙越陵接过了药丸,连忙对袁宏道出言相谢,心想丁梦瑶这个妖妇果然不是好人,还什么他的伤势会自动复原,如果不是被人相救的话,他很可能就魂归西,再也见不到花魁沐宛了,想到这,心中充满怒意,更是坚定了去北京找美人的想法,一定要破坏她的计划,让闻香会死无葬身之地。 接下来的几日,孙越陵都在船上度过,每日都有人来给他送东西吃,再没有人来对他进行盘问调查,看来这些人已经对他放下心来,不再怀疑他可能是有所图谋之人。 他的伤势也日渐复原,楚欣莹给他的药丸果然很有奇效,吃了后不禁通体舒泰,还颇有凝神聚气的功能,现在他一口气可以从后舱走到前舱,还不带喘气的。 同时他也现,这艘商船是一艘尖底的海沧船类型,正是长于远航的那种,整个船身长有六、七丈,宽三丈余,甲板上起楼二层,共竖二根大桅,船舷两边护栏都较高且开有跺口,可见略微改装的话,随时就可以成为战船。 张云彪总管曾差遣叶公炳来问他准备何时下船,他打算随船远航去登莱,望张总管允许云云。 虽然当时叶公炳看上去略微有些不爽,但终究没有赶他下船,毕竟他是袁护法和楚姐出面强留下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们也不好拂了这份面子。 大船顺江而下,这一日拂晓到了出海的大港海门,船靠岸边,补充了足够的清水和米豆。大明巡检司有人到商船上检查了一番,并收缴了足够的海税后,大船便再次起碇张帆,终于往那无边无际的东海驶去。 孙越陵立在船上,举目眺望东方,一轮红日喷薄出海,际远处被染成一片血红,大海仿佛铺就了层层锦缎似的,闪烁跳跃着金黄色的光芒,直映入人的眼帘之中。 呼呼的海风吹拂而过,时有海鸟在头顶盘旋啾鸣,上晴空万里,白云悠悠,眼前大海碧波茫茫,无有穷尽,此情此景,更是让人胸襟大开,顿感豪情万丈。 船上的人们见终于入了大海,都出欢快振奋的叫喊之声,一些船夫也都不禁停下了手中的活,在甲板上众人的欢呼声中,笑着捋了捋了袖口,擦了擦汗水,感受着凉爽的海风拂身而过。 众人欢呼过后,不知道哪个人提议,竟然有人拿了些刀枪棍棒来,散开在甲板之上,准备切磋比武。 不多时,便有两个人跃入甲板之中,在主桅下动起手来。这两个人一人身形高瘦,一人身板敦实,高瘦的那人使的是一杆长枪,敦实的那人拿的是一把长刀。 孙越陵来了兴趣,挨到一边观看,抬头看见楚欣莹和张云彪等人居然也站在了二层的望台之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人的表演。 第038章 能不能不打脸? ps:上战场之前,总得先磨练磨练,求诸位来点收藏和推荐啊,让我码的更有动力些! ———— 场中的两个人错身游走,拼拼磅磅地打在了一起,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能看得较为清楚,可到了后面,这两个人越打越快,刀枪交击之声也密集起来,看得他眼花缭乱,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了。 不由瞪大了眼睛,想把眼前的情况看个清楚明白,心中想到看来在明朝会点功夫的人还真不少,以前看的书里写的所谓侠客高手也不是空穴来风,什么螳螂拳、蛤蟆功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看来果然是点名堂。 忽然眼前二人一分,“当”的一声,那个身板敦实的人的手中长刀脱手飞出,插在了甲板之上,兀自颤动不已,那人叹息了一声,一拱手,道:“我输了,还是你枪法高明。” 那拿枪的汉子也一拱手,笑道:“多谢承让,兄弟我侥幸得胜。” 这时,又有一个人跃入中间,叫道:“让我来会会王莽。”这人看上去十分瘦弱,长的跟猴似的,一双眼睛细长狭,容貌十分萎顿。 众人出了一阵哄笑,有人还叫起“莽子这下死定了”、“泼猴肯定赢”的话。 孙越陵看这泼猴居然不拿兵器,竟然空着手和王莽干了起来。王莽神情凝重,竟然一扫先前的放松情绪,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泼猴。 两人对立一阵,倏地,那泼猴突然足下一瞪,嗖的一下就往上蹿了出去。 他的度快若闪电,整个人就像一支射出去的箭一般,一下就蹿到了王莽的左上方。 王莽嘿了一声,举枪往上一挑,这一枪的度和角度拿捏的十分精准,倘若泼猴还保持这样的度,肯定要被这枪扎成人肉叉烧。 那泼猴忽然身形一转,竟然凭空倒转,一掌拍在了枪尖之上,借着这一拍之力,又是一个翻腾到了王莽的身后。 王莽大惊,急忙回枪后扫,来了一个回马枪。 泼猴笑了一声,身影一闪,以迅若奔雷的度欺进,一抖手,就朝他拿枪的左手抓去。 王莽大喝一声,往后疾退,同时双手一阵乱舞,把长枪舞的呼呼作响,枪花乱绽,长枪猛然前刺,一招十式,闪出了数十点光华。 泼猴嘿嘿一笑,道:“出绝招就有用吗?”腾身而起,整个人缩成一团,长臂疾伸疾缩,不断地拍打在枪身之上,人也仿佛和枪身粘在了一起,枪往东他便往东,枪往西他便往西,如附身枪上一样,甩都甩不掉。 泼猴现在已经化身成了一只灵猴,随着枪尖泛起的光华四处游走。 王莽的枪影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条条长长的树藤而已,而他,就是那个在树藤之间荡来飞去的猿猴,他想去哪里,就可以轻松地握着荡向那里的藤条,就算他被这根藤条甩下,也可以及时抓住另一根藤条。 枪,在他的眼里根本就是作用全无。 须臾,王莽竟然弃枪,全身飞退出去。 孙越陵看清之时,只见泼猴已经把枪拿到了手中,抗在了肩膀上,桀桀怪笑:“怎么,枪都不要了?” 王莽双目射出冷峻的寒光,道:“倘若我有杀你之心,你早已死透了。” 泼猴闻言大怒,把枪抛了过去,道:“好啊,那再来试试。” 忽然边上一直观战的叶公炳喝道:“泼猴,不得无礼,王莽的神枪绝技是要在必杀之心的驱使下,才能挥出最大的威力,他没有杀你之心,所以你才能侥幸得胜,倘若真是死命相搏,你早已身死无地了。” 泼猴嘴角动了动,斜睨着王莽,虽然迫于叶公炳的话不敢再动手,但显然是心中不信。 王莽接了枪,狠狠盯了他一眼,也退到了边上。 这时候,叶公炳忽然现了缩在一旁的孙越陵,登时对着边上一人打了个眼色,又朝孙越陵看了看。 那人会意,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孙越陵顿干不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那人走到他边上,一把拉起他,道:“这位孙兄弟,听你曾在闻香会手里救过花魁,想来是功夫不错了,走,下场子和兄弟们玩玩。” 孙越陵大惊失色,道:“我……我不会武功。”抬起头来看着头顶的楚欣莹,希望她能出言帮他解围。 楚欣莹皱了皱眉头,对着边上的张云彪道:“张总管,他伤势初愈,恐不能动手。” 张云彪微微一笑,道:“没事,玩玩而已,你就放心吧,还能怎么了他。” 还没等孙越陵完全回过神来,那人连拉带拽,把他扯到了场子之中。 孙越陵站在了中间,还想推托,众人都出了连声的哄叫,更有人绕到他后面,堵死了他回去的方向。 他抬头又看了一眼楚欣莹,只见她皱着眉头,不一言。又看了一眼站在他前面的泼猴,只见他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嘴角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孙越陵一阵气闷,这分明就是奚落他,都想来看他的笑话,其中也不乏嫉妒在内,毕竟他曾陪花魁畅游过秦淮,这件事总是在别人心里落下阴影。 “你要什么武器?”叶公炳现在居然化装好人,对他和言瑞色。 孙越陵心想拿点东西在手总比赤手空拳好,便随便指了指,道:“把那根棍子给我。”这跟棍子还有这么长,挥舞起来,就算不能伤人,但自保应该不成问题吧。 有人拿起了那根棍子,抛了过来,他伸手接住,拿在手里掂了掂,还蛮沉的,两端都扎有生铁护圈。 “准备好了么?”泼猴吐出了几个字。 “差不多了。”他道。 泼猴点了点头,道:“那好,某来也。”话一落,人往前纵,也是如同先前对付王莽一样,往他上方蹿去。 孙越陵没想到他来就来,情急下也是举着棍子往上一捅,企图把他给捅了下来。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孙越陵完全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挨了一记,脸上火辣辣的痛,再看时,泼猴立在那里,歪着头,斜着眼看着他,眼神充满不屑。 孙越陵有点怒了,大叫一声,举着棍子对着他当头往下砸落。 这一棍是他所有力量的汇集。 带起了棍风。 风声呼啸。 泼猴叫道:“这还有点象样。”突然横移,侧身便闪。 “砰”,长棍擦着他的衣角而过,砸在了甲板之上,把甲板打得内陷寸许。 “有点蛮力啊。”叶公炳好整以暇地看着,笑着评论了一句。 孙越陵一棍落空,正要再次举棍横扫,“啪”,又是一声响,脸上又是一记,这一掌加了力道,打的他半边脸都在麻。 孙越陵心中大痛,叫道:“能不能不打脸?” 泼猴再次伸手,朝他手中的棍子抓去,想要夺了他的武器。 伸手的同时,泼猴还出了一声尖叫,有若猿啼。 这一声啼叫十分尖锐刺耳,令孙越陵心中一惊。 他立马双手握棍,生怕被夺了过去,一旦失棍,他便是赤手空拳。 泼猴忽然双手上扬,左右开弓,再次朝他脸上掴来。 孙越陵大惊,连忙后退,伸出左手一拦,把泼猴的右掌拨开,又是“啪”的一声,右脸再次中招,这下打得他一阵晕,险些摔倒,手中长棍也是一紧,被泼猴拿住。 泼猴几招下来,见都不能放倒他,心中有气,双手也是紧紧握棍,用力拉扯,心想你不让我夺你的棍子,我偏要夺你的棍子。 这一下,好象便成了拔河一般,两人一人拿着棍子一端,都不肯放手,仿佛在谁的力气大。 孙越陵挨了三巴掌,心中早就是火气升腾,气闷无比,这分明就是在耍他。眼见棍子又要被他夺取,大叫一声,道:“你要棍子,我便给你。” 双手握棍,不再后扯,而是用力往前顶去。 泼猴万不料他居然往前顶,而不再后扯,这一下前冲的力道加上他自己的夺棍的力量,加到一起,长棍迅若奔雷般顶在他的丹田之上。 他一下突如其来,泼猴抵挡不住,被顶得一路倒退。 他一路倒退,也一边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直接用双爪将对方击败,太轻敌了,以为能一举夺棍而下,结果直直地将棍子抵在了自己的丹田之上。 丹田是人之气门所在,对泼猴来,也是如此。 他力道为之一窒。 只是稍微一窒,但这就足够了。 孙越陵拿捏住机会,双手持棍,大叫一声,突然再次加力,一棍就将他顶得往后跌退。 然后他紧紧握住棍身,抬起棍来,一阵狂舞乱挥,仿佛把所有的不忿和怒恨都融入这棍子之中。 你打了三巴掌,我一定打你三棍来偿还。 可惜孙越陵还是失算,他不知道他只是侥幸而已,他的实力还是差距别人太远。 泼猴倒退不已,撞到了帆桅之上,腹后背同时剧痛,帆桅震动。 这一下,激了出了他的怒气和火气,尤其是,这么多人在围观,他居然栽在一个没有一丝功夫根底的人手下。 这是何等之耻。 大耻。 所以他状似癫,口中乱叫,仿佛一只受了伤的野猴,猛地蹿起,双臂乱抓而来。 眼若喷火,脸容狰狞。 他就好像是了疯。 ——疯猴。 这只疯猴,口中哇哇怪叫,一把就抓住了孙越陵的棍子,就势一荡,一脚就撑在他的胸前。 孙越陵终于抵受不住,往后飞跌。 泼猴犹不甘心,跳了过来,又想一脚踹下。 “住手。”顶上传来了楚欣莹的喝叫之声。 第039章 中国功夫 泼猴生生止住这一脚,抬起头来,狠狠往上看了一眼,脸上仍带愤意。但看清了楚大姐一脸的怒容之后,仿佛也冷静了不少,慢慢平复下来,一脸的戾气也渐渐消失,恢复了平时样子。 “不错啊不错。”叶公炳笑了起来,配合着长长的马脸,很像是苦瓜脸,道,“能把我们山城的泼猴给逼退一丈之外,也算是了不起了。” 泼猴听了这话,鼻间狠狠闷了一声,更是怒目看着孙越陵。 孙越陵站起身来,抚摸着胸口,也不甘示弱地瞪着泼猴道:“这一脚,我记下了。” 泼猴大怒,又想冲了过来。 叶公炳举手拦住,骂道:“还想动手,你眼里还有没有楚大姐?” 泼猴被骂的一愣,顿时不敢再动。 叶公炳抬起头来,对着楚欣莹道:“大姐,泼猴太过鲁莽,幸好没伤了这姓孙的,请你不要见怪。” 楚欣莹哼了一声,道:“别光欺负不懂武功的,我和你下场切磋切磋,如何?” 叶公炳连忙道:“不敢不敢,大姐你师从皓命夫人秦良玉,武艺精良,我岂是对手?” 张云彪也在一边讪笑道:“大姐,谁敢跟你动手啊,你那一手坤月剑法,那不是逮谁灭谁啊,就别和他们一般计较了吧。” 楚欣莹道:“我可没你们的那么厉害,更不会对一个重伤初愈的人出手。” 张云彪连忙又是一阵好言宽慰,才把她的怒气给平复下去。 孙越陵躺在舱板上,想着生在早上的事情,心中就感到十分郁闷。 明明几次三番就可以砸中那泼猴的,可为什么总是差之毫厘呢? 那厮的身法果然十分了得,竟然快捷的有如利箭一般,难道这就是传中的轻功,没道理啊,岂不是违背了地心引力? 正在犹豫难明的时候,舱门外传来一声咳嗽声,孙越陵一看,原来是袁宏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他连忙站了起来,对着这个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老头子行了个礼。 袁宏道摆手让他坐下,走了进来,笑道:“今你的棍法打的不错啊,再加把劲,就差点把泼猴给撂倒了。” 孙越陵叹道:“我还不是被他轻易就放倒了,这个泼猴到底用了什么身法,快的跟一阵风样的?” 袁宏道道:“他用的是轻功,你没有武学根基,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孙越陵讶道:“武功?难道这个世道真有所谓武功?” 袁宏道反问道:“怎么,你认为没有?”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应该没有吧。”话一出口,连他也不是很有把握了,毕竟在这边见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现在连他也是一头雾水。 袁宏道脸容平静,缓缓道:“我以前也是和你一样,不相信有武功的存在,后来经历的多了,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往往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够看得透的。有时候你亲眼所见,未必就是真的事实;有时候你认为对的真理,其实却是荒下之大谬。” 顿了一顿,继续下去,“很多时候,我们只是被这个世界所愚弄罢了,根本就不明白事情的真相。所谓侠以武犯禁,当年聂政刺杀韩相于朝都阳翟,秦叔宝辅助秦王成就不世功业,皆是大勇大智之人。 这些远的就不了,就近来讲吧,宋时岳飞的沥泉神枪绝技,可谓是鲜有匹敌;就连本朝嘉靖年间俞大猷将军的棍法,那也是独步武林,他曾单人匹马打上嵩山少林寺,少林寺高僧皆自叹弗如。呵呵,你倒是看,这个世道有没有武功?” 孙越陵听他了这么多,不禁呆了半晌,心中也在想,是啊,以前就曾听过什么少林棍法,武当长拳之类,更有南拳北腿十三横练,看来这些武艺确实是有渊源的,并非他想象中的那样都是凭空捏造,就连好莱坞的那些电影里面,演的不也是咱中国功夫么? 一念及此,心中豁然而通,道:“袁护法,您武功想必是很厉害的了,能否收我做徒弟,传授我一点技法,也好用来作防身之用。” 袁宏道听得一愣,笑道:“老夫已经收过关门弟子了,这辈子是不会再收徒了。” 孙越陵大感失望,不由长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 袁宏道忽然道:“我虽然不收弟子,但倘若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给老夫听,不定我便能帮上一点忙也不定……” 孙越陵听他这么一,大喜道:“袁护法的意思是,你会指点我?” 袁宏道含笑点了点头。 孙越陵道:“可惜我没有武学根基,现在练习,会不会为时太晚?” “这个嘛……”袁宏道皱眉道:“恐怕会有影响,但你也无须太多忧虑,每个人的赋和悟性都不一样,一切顺其自然,起步晚不一定就技不如人,起步早也不一定就稳操胜券,很多东西,是要看造化的。” 孙越陵想起了许多武侠里描写的内功,便道:“是不是要从内功心法什么的学起?” “无稽之谈!”袁宏道忽然变得有些激愤,道,“谁学功夫一定要从内功学起,这从来都是那些愚顽不化之人的偏见之词。内功心法固然重要,但我认为外在的技法和战法一样是不容忽视的,从来就不存在内功学好了,就可以化繁为简弄拙为巧,从此各种武功片刻就融会贯通心领神会,这都是他吗的扯淡……” 他到这,竟然了句国骂,然后又继续下去,道:“从春秋战国,一直秦汉唐宋,不知有多少个武技出类拔萃的人物,没听过哪个是靠练内功起家的,就连当年威震东南的大将戚继光也是丁点内功都没有。” 孙越陵听他这么一,更是心怀大畅,道:“那您的意思是,不用学什么内功,直接练习技法就可以?” 袁宏道摇头道:“也不是这么,内功虽然也很重要,但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无视外在的地步。我想如果一个人能够专心致志,无论是修炼内功还是练习外在的技法,都可以达到很高的成就,就好比专门跌坐参禅的法师和驰骋沙场的战将,一个修内家真气,一个练外在技法,都可以臻至无上境界。” 孙越陵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内在外在同样重要啊。”忽然又闪过一个想法,问道,“有没有内外兼修的高手呢?” 袁宏道笑道:“当然有,不过非常少,一般江湖中的习武功之人,无非也就是内功练的深点外功练的浅些,或者就是外功练的多内功练的少,内外兼修的的人如果不是赋异禀的话,那就会高不成低不就,不仅内功没练好,连外功也是一塌糊涂,反而浪费了精神力气,没有过人之能,终究被他人过。” 微微一顿,又道:“当然也有内外功法都融会贯通,臻至大成之境的人,那可就是绝顶的高手了,这种人少之又少,如今的江湖上,京师关心堂的总堂主厉若冰恐怕算得上一个。” 孙越陵道:“袁护法您上次给我运功疗伤,想必也是内外兼修的绝顶高手吧?” “老夫可没有那么高的境界,友谬赞了。”袁宏道拈了拈须,道,“我早年多以修炼内功为主,后来现愈加修炼,功力反而愈难进展。后来想通了,转而练习外在技法,从此现很多疑难瓶颈突然都豁然而通,这才明白了适合自己的修炼之道,哈哈……”竟然的自顾笑了起来。 孙越陵不由问道:“那像我这样,应该是修习内功好呢,还是练习外在技法?” 袁宏道道:“我看你耍的一遍棍法,倒有七分的气势和威风,可见对于长兵器有着赋的异禀,不如就练习棍法如何?正好老夫近年所痴者,惟棍而已,就将我自创的一套封魔棍法传与了你罢。” 孙越陵又惊又喜,道:“多谢袁前辈。”便要俯身而拜。 袁宏道一把扶住他,道:“不必如此。老夫既然能救你一命,可见你我二人颇有缘分,老夫这套棍法诸多徒儿皆不能练,恰好你对于长棍悟性不浅,可见冥冥中自有意,叫老夫近几年心血不至白费,此法惟传有缘,如是而已,你我不必以师徒相称。” 孙越陵心想机会不能错过,脸上神情变得坚决起来,道:“虽无师名,但有师实,还请前辈受我三拜。”强行挣脱,拜倒在舱板之上。 袁宏道见他如此,不再勉强,微微一笑,神情泰然。 躺在了床板之上,已是夜色深沉,窗外尽是呼呼风声。大船航行在东海上,沿着海岸线一路往北,驶向登莱。 愈往北行,气逐渐变冷,时有海风从缝隙间渗入舱来,寒气逼人,孙越陵在里面加了件短衫,才抵受住海上的风寒。 心中不由想道这些来袁宏道在后舱中传授给他的棍法,据袁宏道,这套棍法乃是他独行于川北的崇山峻岭间,吸取地灵气,又感蜀山向来镇压邪祟魔怪所在,所以才悟出了这套封魔棍法。 他的神乎其神,孙越陵虽然不信,但也没有当面顶撞他,而是将这棍法的口诀招式默记在心。这套棍法的要旨如同棍名,是一个封字,就是封住对方所有的变化和后着,让对方有力难施,挥不出平时的水准。 当然,要做到这个封字,也不是那么容易,这起码要有犀利的眼光和快捷的手段。但袁宏道道既然是封魔,那这个魔可不会等着你来封它,你要比这个魔更加凶,更加狠才是,所以封是目的,而凶、狠才是这套棍法的手段。 要做到凶神恶煞。 要做到狠如豺狼。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要屠佛杀魔,六亲不认。 ——所谓四大皆凶。 第040章 德玛西亚 孙越陵听了这些话,惊煞不已,心想这哪是人做出来的事情,岂不是成了变态。 正当他有所疑虑的时候,袁宏道道:“你不要以为我的话是胡八道,所谓不疯狂不成活,这套棍法想要出最大的威力来,还非得向我的这样不可,一定要有凭地之气,镇四方妖魔的信念和勇气,才能打出这惊动地的封魔一棍。你现在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但只要你照着我的话做下去,便总有一会成为能驾驱这凶棍恶杖的真正高手。” 孙越陵当时听得惊愕不已,只得连连点头,心中却想,如果他练成了这样的绝世凶棍,岂不是真的要不疯狂不成魔。 正在想着封魔棍法的招式时,窗外船舷边的风声之中,忽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之声。 孙越陵暗想难道练了棍法后,他的听觉也提高了么,竟然在这夜黑风高的大海之上,能听到外面的脚步声? 不由贴到舱板之上,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脚步声走到舱尾的杂房内,停了下来,只听得隔壁有人低低地道:“你找我来,又有什么话要?”声音虽然低沉,但透着点不耐烦,听上去,好像是袁宏道徒弟杨麟的声音。 静了片刻,又一个低柔的声音道:“麟哥……”话没完,却呜呜抽泣了起来。 只听得杨麟叹了一口气,道:“哭什么哭嘛,有什么话就跟我好了,哭有啥子用?” 那个女子声音哽咽道:“麟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这一下孙越陵听得十分清楚,这不就是楚欣莹的婢阿琪么?他不由吃了一惊,更是屏声静气,全神贯注地听着。 杨麟道:“阿琪你又胡思乱想了,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阿琪道:“那你曾经答应过我,要娶我的,可是现在过了这么久,你也没有跟少城主提起过这个事。” 杨麟半没有话,半晌才道:“琪妹,我不是跟你过了,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急的么,我要娶你,也要有充分的准备不是,再现在也是去登莱,事务在身,等回到了成都后,我就向城主和姐提起婚事,这样总可以了吧?” 阿琪道:“这样的话你都了很多遍了,总是一推再推,我看你最近对姐倒是大献殷勤,想必又想追求姐了吧,你……你心中根本就没有我。” 杨麟道:“这是什么话,我要是心中没有你,就不会在少城主面前大力劝你也一同随船前往了。” 阿琪道:“那只是因为你想增加跟姐相处的机会,你就是想博得姐的青睐。” 杨麟又沉默一阵,忽然没好气地道:“那你想怎么样?” 阿琪声音一阵颤抖,道:“你终于肯承认了是不是,原来你一直就是在玩弄我,你根本就没有喜欢我过,你当初找上我的目的,就是利用我来为你和姐穿针引线的,是不是?” 杨麟低哼了一声,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阿琪剧烈地喘息着,道:“现在你和姐好上了,就准备抛弃我了,对不对?” 杨麟道:“我怎么会抛弃你,如果我真的把姐给迎入门来,你不也同样要跟着过来,到那时候,我再纳你为妾好了。” 阿琪气得不出话来了,道:“你……你……” 杨麟道:“你什么你,你还真以为你是千金大姐了,我纳你为妾,难道还委屈你了?”杨麟这话倒不是乱,在明朝很多大户的姐嫁给他人以后,贴身的丫鬟往往被纳为妾,二女共侍一夫。 阿琪喘息道:“杨麟,你就是一个骗子,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姐,让你得不到她的欢心。” 杨麟道:“你把这件事告诉了姐,我决计不会娶你的,就算姐主持公道把你嫁给我,过不了多久我也照样一纸休书将你休了。” 到这,声音转柔,道,“琪妹,你就听了我的话吧,自古有言妻不如妾,只要你做了我的妾,我保证对你只会比从前好,对你千依万顺,你要相信我啊。” 阿琪沉默了半,终于软化下来,道:“也不知道姐何时才肯答应嫁给你,如果她一不嫁给你,我岂不是一不能入你家门?” 杨麟笑道:“所以这要靠琪妹你多多帮忙,多在姐面前给我美言啊,你现在帮我,其实就是帮你自己啊。” 阿琪再也没有话,显然是在回味他的话。 孙越陵听到这,真是怒火中烧,这个杨麟也忒他吗的的无耻了,竟然想要大通吃,阿琪也真是的,明明被他玩弄了,还甘心替他做事任他差遣,真是没有脑子。 又听得杨麟笑道:“琪妹,其实我十分想你,只是船上多有不便,不好跟你亲热,眼下倒是在船尾,正是左右无人之时,让哥哥亲亲……” 阿琪低声呻吟了一下,显然是想躲避,但终究是没能躲得了,一时间亲吻喘息的声音传入了孙越陵的耳中。 …… “呼呼呼……” 熟铜长棍在孙越陵的手里,被耍的虎虎生风,大有劈盖地之势。 这几以来,他每都在日出前到甲板上来练习封魔棍法,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到亮后的金光万道,是他练习棍法的必经之途。 黎明前的黑暗里,他可以借着微弱的灯火来感觉长棍的力道、去势和角度,靠着灵敏的感应来控制棍法的高低横竖;而在金光万道的霞光里,他和他的棍仿佛就披上了一层流霞似的,闪动着金红色的光芒,直要乘风飞去一般。 “德玛西亚……”孙越陵怪叫一声,举棍下砸。 “砰”,甲板嘎啦一声,被打得开裂外翻,木屑木块横飞。 一道晨光从际打了下来,射在他的棍尖上,长棍闪烁了一下摄目的光亮。 孙越陵双手握着棍端,难以置信,没想到这一棍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简直乎他的想象。 边上有个白石山城的水手见了,不由大怒,对着他骂了起来,冲了过来,想要对他大打出手。 孙越陵见甲板被打烂了,也感到不好意思,这下不敢再倔强,连忙着对不住对不住,那个水手却不肯罢休,扬起手就准备给他一个巴掌。 “住手。”舱上突然传来女子的清脆的声音。 两人抬头一看,只见晨曦初照下,二层的望台上楚欣莹盈盈而立,正俯看着他们。 孙越陵一见之下,不由愣住。 从这个角度看这个四川的美女,实在是太让人受不了。 金色的光芒洒在她那柔美的脸庞之上,一头乌黑的秀被海风吹拂得往后飘扬,而她显然也是刚刚起床不久,容态犹自带有三分慵懒,清眉明眸,红唇皓齿,挺立在楼层之上,更是显得妩媚多姿,但这份妩媚之中,又隐隐透着三分英气,映衬着这蓝大海的背景,简直就像是画中的人儿一般。 那名水手也是看得一愣,随即便了声“是”,退到一边去了。 孙越陵拄着棍子,讪讪地道:“不好意思,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楚欣莹笑道:“无妨,你的棍法不错嘛,怎么前几没有显露出来,故意藏私是不是?” 孙越陵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想起了袁宏道叮嘱他不可以将传他棍法一事了出去,支吾道,“我前些……伤刚刚好,没有挥出来。” 楚欣莹点了点头,心想难怪如此,道:“再过些就要到登莱府了,你是不是打算那时下船,然后再去北京?” 这话一,登时惹起了他的思绪,眼中又浮现出来沐宛神情凄绝的模样,心中一痛,道:“不错,我定要去趟北京。” 楚欣莹道:“北京城藏龙卧虎,闻香会更是隐秘诡异,你到了之后,一定要十分心才是,千万不可再鲁莽行事,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孙越陵没想道楚大姐竟然如此关心他,道:“嗯,我会心,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冲动了。” 心想他如果能把封魔棍法练到人棍合一的境界,还愁救不出美人么?问题是,封魔棍法一共十七招八十四式,而他现在才刚刚学会了十招,真不知道何时才能完全把这套棍法给完全消化。 楚欣莹道:“我怎么看你的棍法,很有点眼熟的感觉,总觉得跟我们白石山城的武功有点相像,未知,孙公子师承何人,能否透告?” “这……”孙越陵快要变成了哑巴,道,“这……”不知该如何回答,又不想随便乱欺骗这个对他有救命之举的女恩人。 “是我多问了,让孙公子为难了。”楚欣莹见他不愿相告,也不再勉强。 孙越陵讪笑两声,也只好这样敷衍过去。 “让我来试一试不就知道了?”突然有个人走了过来,对着孙越陵道,双眼精光炯炯,正是杨麟。 孙越陵看他样子似乎要和自己较量一番,心中吃了一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却听得楚欣莹对着杨麟道:“不可,怎好对客人动手?” 杨麟撇嘴道:“玩玩而已,点到为止嘛。” 楚欣莹皱眉道:“没见你这么有激情的,怎么突然改了性子?” 杨麟摇头苦笑道:“算了算了,我还是去给姐削个纸鸢好了,免得有力气没处使。” 楚欣莹一笑,道:“那就去你的吧。” 杨麟看了看孙越陵,径自往舱里去了。 孙越陵充满感激地看了眼上面的美人,美人对他笑了笑。 此时正好一只海鸥从大船上方飞过,二人同时抬头,那只海鸥在主桅上方稍微回旋,又往南方飞去,目光所及,整个大船帆桅尽张,正鼓足风力,朝着山东半岛而去。 第041章 切磋 这夜在后舱之中,袁宏道又来到他面前,传授他封魔十七棍的第十一棍,在狭的后舱之中,袁宏道拿着跟棍子,连比带划,缓慢地演示着这第招棍法,并且还一边演示一边叙着这一棍的要领和运力法门。 孙越陵牢记在心,等他走了之后,自己到船尾处暗自演练,稍微熟悉之后,已是星斗南移,月近中了,便回后舱去休息,却见阿琪正好从舱道中走过,连忙对她打了个招呼,示意她过来。 阿琪过来后,诧异道:“什么事?” 孙越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起,思索片刻后决定还是直言相告,他不能眼见着这个对她还不错的妹子被他人玩弄,便道:“琪妹,你是不是被杨麟欺负了?” 阿琪听后脸色大变,惊道:“你什么?” 孙越陵逼视着她,道:“我的对不对?是不是有这回事?” 阿琪和他对视片刻,回避着他的目光,啜嚅道:“你……你听谁的?” 孙越陵见他没有否认,便胡诌他之所以知道这个事情,是船上别人告诉他的,并道:“我不能见你被别人欺负啊,你怎么不把这个事告诉你家姐?” 阿琪沉默一阵,道:“你认为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姐么?” 孙越陵道:“当然应该告诉姐,这种人你越是对他好,他就越以为你好欺负,不把你放在眼里,你对他凶一点,他就不敢这么蛮横。” 阿琪听了叹了口气,道:“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姐,他一旦得不到姐的垂青,不就会将火气撒在我头上,虽然在姐住持下我有可能嫁给他,但那时候,他还会对我好么?” 孙越陵脱口而出道:“干嘛一定要嫁给他,你……”突然大吃一惊,道,“你不会是喜欢上了他吧?” 阿琪微微一窘,道:“就算我不喜欢他,又能怎么样呢?我本就是个苦命之人,有人对我好,我就感激不尽了,还指望些什么呢?” 孙越陵讶道:“不会吧,他可是在玩弄你啊?”完全想不通为什么明朝的婢都如此自卑,稍微对她好一点就容易满足了。 阿琪叹息道:“哎……实话对你吧,杨麟好歹是山城七绝之一,如果能入他门中,也算是我福分不,至于被玩弄,我可不是这么认为,只要他将来不会弃我如敝履就行了。”顿了顿,道,“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多谢关心,我去了。”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孙越陵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完全傻了眼,他一番好心却成了多管闲事,真是始料不及,看来他对于这个朝代的人的想法,还真不是一般的疏生吶。 这一日傍晚,船只停泊在了山东境内的靖海卫,只要绕着山东半岛再转个半圈,就可以到达目的地登州府了。船只在港口停泊一夜,补充了足够的水粮后,于次日再次扬帆,沿着半岛的海岸线往北而去。 大船行驶了一,到了黄昏的时候,临近了半岛最右边突出的顶端卫所成山卫,成山卫前面的海岸线上还有威海卫、奇山所等几个卫所,大概还要三左右的时间就可以抵达终点。 孙越陵想到还有几就要登6了,十分兴奋,终于可以结束这漫长的海上之旅了,虽然他不会晕船,但也憋屈的十分辛苦,不由佩服起那些以海为生,长年漂泊在海上的人,真不是一般的了不起。 王莽就站在他边上,也眺望着远方的水交接之处。 二人卓立在船,但见际染血,暮色茫茫,大海之上的北风也刮得猛烈起来,寒气逼人,右边空远处堆积着大片的乌云,浓厚凝聚,似乎正朝着这边漂浮而来。 “看样子,快要变了。”王莽喃喃道。 “是啊,是要变了。”孙越陵随口附和了一句。 王莽侧看了他一眼,道:“兄弟的伤势怎么样了?” “全好了,多谢你们的照顾。”孙越陵心想他的伤早就好了,现在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汉子。 “棍法练的怎么样了?”王莽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孙越陵每都在船甲板上练棍,这也是一船人都已知道的事,道:“不行,比起你们来,那可是差得远了。”对于这一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虽然他资聪颖进展神,但毕竟练习的时间甚短,不比别人都浸淫了十数年的火候。 王莽笑道:“你太谦虚了,我这几暗中看你练习,你的棍法虽然不上大成之境,但也是威力不了,尤其是我见你练棍的时候,每每练到后面情绪就十分激动,棍法也是随着你激动的情绪而沸腾跳动,大有凌空万里横扫一切之势,而且越是到了后面,你的情绪好像也越来不受控制,简直就跟了癫一般,这样的棍法,简直就是我生平所未见,竟然和己身的情绪融为一体,或者靠情绪来催棍势,以棍势来带动感官……” 到这,叹了一口气,道:“如果这样的棍法,能练到巅峰的话,我想,那肯定是十分恐怖的。” 孙越陵听他如此,心中十分高兴,讶道:“真的有这么猛的威力?” 王莽笑道:“怎么,你没自信么?见他迟疑模样,道,”走,我们来练练。”拉着他转身往船中走去。 孙越陵也没有推辞,心想有人肯跟自己过招那还不是好事一件,这个王莽对他还不错,不定还能指出他目前所不足的地方。 两人来到船中,王莽抽出一把长枪,在暮云烈风中凝神而立,道:“枪长九尺,银尖铁把,久经战阵,由四川兵之白杆枪阵套化而来,你心了。” 孙越陵擎出长棍,舞了一个棍花,道:“动手吧。” 王莽冷嘿一声,手腕一抖,长枪寒芒一闪,朝着孙越陵当胸刺去。 这一枪的度极快,寒芒闪过后,枪尖离孙越陵胸前只有二尺距离。 孙越陵大惊,没想到这一枪来的如此之快,他才刚刚准备好架势,对方的长枪就到了他的眼皮底下。 他连忙举棍一扫,在枪尖离他胸口半尺许将长枪荡开。 岂料对方招式没有用来老,长枪只是和他的棍子稍微接触便往后缩,顺着棍势,往他的右肋下刺了过去。 孙越陵被激起了敢战的斗志,叫了一声“来得好”,手中铜棍连封带打,封魔棍法全面展开。 二人拼拼砰砰地在船上动起手来,登时惹得许多人来围观,纷纷喝彩助兴。 十几招转眼过去,孙越陵被王莽的一杆枪逼的左支右拙,渐渐落在了下风。 他的枪实在是太快了,又猛,带着三分霸气。 这样的枪法,以他目前的功夫来,根本就是难以封架,有好几次明明可以封住对方的进攻,可是偏偏自己的度又跟不上;有时候把对方的长枪封住了,可以跟着施展棍法反击,可惜这时候往往又力度又不够,总是被对方把他的铜棍给荡开。 二人越打越快,棍枪交击之声不断传来,“当”的一声,两人拼了一记,终于分了开来。 孙越陵拄棍而立,喘息不止,刚才王莽明明可以用长枪将他的棍子给挑去,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和他拼了一下,让他很体面地退了开去。 孙越陵心中感激,叹息道:“还是王兄枪法高明,在下不如。” 王莽并无傲气,只是笑道:“老弟的棍法了得,我也是十分佩服。” 两人着场面话,边上围观的人有人没看出来谁胜谁负,便叫了起来,纷纷喝问谁赢了此战,还十分不满,看得不过瘾,叫他们再打上个一百回合。 王莽笑道:“这位孙老弟的棍法十分厉害,我和他打了个平手。”王莽为白石山城七绝之一,他如此高捧孙越陵,登时惹来无数人的惊喝。 “是吗?他有这么厉害吗?”只听得一人冷冷着,踱步走了出来,身形瘦长,正是上次和孙越陵对战的泼猴。 孙越陵吃了一惊,看了看王莽,王莽转头对着泼猴道:“他,还有我,都是你的手下败将,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你。” 泼猴缓缓道:“我要再次试试他的手段,免得有人我上次趁人之危胜之不武。” 王莽皱眉道:“他刚才和我练了一战,消耗甚巨,你现在和他打,岂不成了车轮战法?” 孙越陵也道:“是啊,我不是你的对手,现在也累了,不想和你动手。” 泼猴听了这话,冲他叫道:“放屁,你不是记下了我的一脚么?怎么,现在就蔫了,没种了?我让你休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们再战。” 孙越陵记起来当初泼猴给他的一脚,如今见他凶狠模样,心中的蛮劲又作,道:“好,打就打,一个时辰后我们就在这里决斗。” 泼猴仰一笑,道:“好,这才是男人本色,咱们一定为定,一个时辰后见。”完后,推开人群,往舱里去了。 第042章 朝天一棍 “轰隆隆……” 际雷声响个不停,偶有闪电划过,大海上北风呼啸,浪涛翻卷。色逐渐暗了下来,整个视线之中都是乌朦朦一片,只剩下呼呼风声在耳边响个不停,整个大海都变成了蓝黑色,翻卷着,咆哮着,嘶鸣着,翻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波涛。 商船在波浪的催折之下,在大海之上左摇右摆,随着浪涛起伏不定。 张云彪总管早就吩咐了下来,把所有重要的物资都搬到甲板下面,降下了一帆,剩下一帆张了半,并让经验最丰富的老水手到后面掌舵,稳住了整个船只。 此刻,大船借助着这海上的狂风,在惊风骇浪中快地朝着目的地方向而去。 孙越陵帮忙把东西都搬进去之后,和大家一起挨到船舱中,看着外面迷朦昏暗的海面,感叹着大自然神奇的手笔。 “哗啦……”,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从降落,瓢泼而下,倾泻在船舱、甲板之上,密如连珠般响个不停。 凛冽的寒风从船舱中吹了进来,挟带着水线扑到众人的脸上,感觉到一阵阵寒意透体而入。 孙越陵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左边的衣衫已经湿透了一半,黏贴在身上十分难受。他一抬眼,正好看到泼猴坐在他对面,死死地盯着他看。 刚才风雨骤来,他们忙着收拾搬运东西,情急之下都把对方给忘了,现在缓了下来,登时又把约定比武的事情给记了起来。 眼下风雨如晦,孙越陵更是湿了半边身,心中不爽,看着那厮这样瞪着他,心有愠火,口中嘟嚷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 泼猴双目如火,恶狠狠道:“怎么,不想活了?” “我凭什么怕你?”孙越陵心中虽然惊惧,可脸上却没有示弱,摆出一副凶狠模样,和他争锋相对。 “你这是找死。”泼猴立了起来。 孙越陵亦挺身而起,反瞪着他,道:“那就看谁先死。”心中本来就十分烦闷,吗的你这泼猴真以为老子好欺负的么,当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今老子就豁出去了,跟你玩上一回,看看到底谁的命硬。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鲁莽热血,毕竟练了这封魔十一棍,心中也有不的底气,在加上这气骤然变化,他有信心在这昏暗地风急雨密的环境里,把封魔棍法挥到最巅峰的状态。 泼猴闻言不怒反笑,道:“你是不是被雷吓傻了,就凭你,就想要我的命?” 孙越陵冷然一笑,擎棍在手,一个箭步就跨出舱外,昂立在风雨之中,大声叫道:“泼猴出来受死。” 既然非战不可,那么不如抢占先机。所以,先要在气势上压制住泼猴,不让他有全力施为的机会。想到这,连他都不禁有些讶然,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连气势一都自然而然地想到。 泼猴忍耐不住,也跳出来。 二人在船上对峙着,彼此都怒目相向。 “轰隆”,空中又是响过一声巨雷,一道闪电划过,照的怒海大船四周一片雪亮。 “嗖”,孙越陵抢先动手,一棍如电,朝着泼猴胸口搠去。 这一棍带着雷电的余势,借着大自然力量的威力,捣向对方。 泼猴冷哼一声,双手上扬,仍然是赤手空拳,但却是屈拳为爪,双手错落移动,仗之横行巴蜀湖广的“弥猴爪”施展了开来。 他的猕猴神爪专靠爪间之力,可开石裂砖,碎人骨骼,倘若被他拿住,骨头经脉必被捏成粉碎。 他的爪,曾败过川中“螳螂拳”吴大中,也挫过粤南“鹰爪功”李化鹏,可谓是久经战阵。 所以泼猴很自信,他有强烈的信心,必定在三十招之内,叫眼前的这个狂妄的子伤于抓下,骨骼错乱丧失战力。 他的信心满满。 牛刀杀鸡,焉有不胜之理。 所以他不知道他犯了对阵的最严重的一个错误。 ——轻敌。 当然,这种轻敌是有特定环境的:对和一个刚和自己交过手,又似乎没有丝毫武功的人来,动用了自己最拿手的绝技,还能是轻敌么? 无论换了谁,都将以为是必胜之战,毫无悬念。 他不知道孙越陵练就了封魔十一棍。 他不知道孙越陵的封魔十一棍都是在难以视物的环境下练就。 他不知道孙越陵的封魔十一棍在特定的环境下能挥出巅峰的水平。 所以他不禁轻敌,还有点大意。 孙越陵的这快绝伦的一棍,已经到了泼猴胸前。 泼猴不避,不闪,而是一伸爪,双爪就扣住了棍端。 孙越陵见一棍被封,便猛抽长棍,想出下一招杀着。忽然感到不对劲,棍端处封架的力道忽然一松,眼前人影一花,劲风从左边袭来。 他大惊,左边爪影如山,挟带着风雨,朝着他左侧肩膀处抓去。 倘若抓中,必定骨骼碎断。他连忙往右横闪,却现右边劲风更烈,一爪几要扣住了他肩膀上的要穴。 这正是猕猴神爪的高明所在。 猕猴神爪从来都不硬拼,从来都是避实击虚,从来都是乱人耳目。 你若以为他要抓你前胸,那你后背必然中招;倘若你以为他要抓你左手,那你右手可就要千万心。 他的爪也是飘忽不定,难有定式。 孙越陵大惊,棍往后撩,如果对方抓住了他的肩膀,那么必定也要受此一棍,虽然的手臂很可能就此报废,但对方也势必被这一棍顶得肋骨断裂。 泼猴显然不想两败俱伤,倏然退去。 孙越陵压力一松,大叫一声,封魔棍法全力施为。 二人在甲板之上游斗开来,在狂风暴雨中互相拼杀,十几招下来,竟然谁也不能奈何对方。 大船随着波浪起伏,忽高忽低,摇摆起来。 整个海面上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又是十招过后,孙越陵突然现自己的感官越来越清晰,他几乎可以眯起眼睛来,感觉着雨里泼猴的动作和力道,这是他在黎明前和暗夜里所练习的功法所致。 泼猴很急,十分急。 他想不到,别三十招,照这样下去,就是百招之内,恐怕也不能克敌制胜。眼前的孙越陵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是那个战战兢兢手脚乏力的弱夫,而像一个意志刚强、战力迫人的沙场战将。 每一棍都让他意外,每一棍都让他惊奇。 他恼羞成怒,舱里舱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不能将对方拿下,这面子往哪里放? 他狂催劲道,双爪如刀,如剑,如枪。 木块、壁板等被他抓中,立成齑粉,扬起了漫灰屑。 孙越陵的棍法越到后来,就越是癫狂,而他整个人,真是如王莽所一般,被强烈的棍势激的怒冲冠,而他的情绪愈激动,手中的棍法就愈加疯魔,逼得泼猴连连倒退,几乎要抵受不住。 泼猴怒火升腾,决心全力施为,哪怕是自己折几根肋骨,也要将此子毙于爪下。 只见他一个倒翻身,突然临空跃起,身影晃动,在疾雨暴风中连续攻出了十几招。这是他生平绝技精华所在,必不能让孙越陵逃出爪影笼罩范围。 狂风肆虐,暴雨倾斜。 孙越陵在这性命攸关之际,突然大叫一声,举棍擎。 泼猴此时正以泰山压顶之势而来,如此举棍,岂不是要被泼猴顺势而夺? 却见孙越陵招式未老,撩棍往右下方横扫,身形后退,再将棍往前抡起,借助横扫半空运棍之力,以开裂地之势往泼猴砸落。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风声雨势、雷鸣电闪都被吸引到了这一棍之中,棍尖仿佛跳跃着光华雷电,照亮了这整片甲板空间。 ——这是何等威力的一棍。 现在这一棍,正朝着泼猴打下。 在此危急关头、生死存亡之际,泼猴潜在的功力亦被激出来,他目眦尽裂,咬碎钢牙,双目通红,双爪成钢,硬生生架住了这一棍。 这一下毫无花假,二人劲道立时接触。 “砰”,一声巨响,泼猴被震的一个翻身,就想往他脸上冲来,风雨之中雷电一闪,却现他脸色惨白如死,连忙往后一个倒翻,立足在望台之侧。 “呼”,熟铜棍被泼猴一架,力道反震下孙越陵再也拿捏不住,长棍脱手飞出,在风雨之中旋转不休,往远方大海中激射而去,终于没入苍茫大海。 孙越陵双足深陷入甲板之下半尺,木板碎裂,再也支撑不住,只觉得胸前一阵翻腾,如受重击,烦闷欲呕,一张口喷出了一道血箭,扑倒在甲板之上,再也不能动弹。 刚才最后一拼,泼猴全身功力凝聚反震,沿着长棍攻入他的体内,虽然他全身力道顺棍而下,但仍被这股劲道给震的十分难受。 对方的武艺果然了得,并不是他这个初生牛犊就可以对抗的,如果不是泼猴最后及时收手,他早就横尸当场了。 泼猴深吸了一口长气,看了看雨水冲刷下颤抖的双手,叹了一口气,道:“孙兄弟的棍法果然了得。” 此刻,边上目睹了这怒海中风雨下的惊人一战的众人,始才惊觉过来,都喝叫惊叹了起来,都想不到这个被姐救上来的落魄公子,竟然棍法如此了得,竟然能和山城七绝之一的泼猴打个难分难解。 第043章 登州府 风雨初歇,夜风阵阵。 大海已经平静了下来,安静的如同一个酣睡孩子,刚才的狂风怒虐惊涛骇浪就仿佛是一个顽皮恶作剧,现在累了、困了、乏了,又恢复了平时恬静安详的模样。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对长兵器有独特的赋。”后舱之中,袁宏道对着换了一身干净的孙越陵,捻须笑道。 孙越陵想起昨日之战,犹自胆战心寒,他可是趴了三才恢复了精气神,道:“真是好险啊,我完全就是凭着一口气支撑,泼猴的身法和爪功实在是太飘忽难测了。” “你能让泼猴胜于你,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毕竟你练习这套棍法时日尚短。”袁宏道神情变的严肃起来,道,“不过你千万不能骄傲自满,你能有如此之功,完全就是凭借了这大海上气突变而带来的风雨之势,正好合乎了这套棍法的要旨,才赢得了阵阵先机,倘若在平时,估计你在他手里走不过百招。” 孙越陵道:“我应该是凭借有利环境才能与他一拼吧?”心想当时情况应该就是这样,他正是凭借了有利的环境和出其不意的斗法才赢得了先机,但仍然是处处险象环生,最后还是在泼猴的全力反击下被打飞了铜棍,看来他在武道上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袁宏道点了点头,道,“封魔棍法讲究的就是融合环境,那日正好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才能让你挥出了体内的潜能。” 孙越陵道:“我当时感觉快要和风雨雷电融为一体了,所以情不自禁就使出了那一棍,事后想来都惊诧不已,可能只是侥幸吧,我现在就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袁宏道道:“那一棍确实是神来之手,不过你能有如此成就,足以叫所有人都对你刮目相看了,老夫相信,倘若你学全了这封魔十七棍,行走江湖若有厮斗,毙敌我不敢保证,但自保确是绰绰有余了。” 孙越陵连忙表示感谢,趁机道:“请袁护法教我第十二棍吧。” 袁宏道呵呵笑道:“好,好。” 接下来便开始给他讲解第十二棍,这十二棍比十一棍又复杂了许多,也更是难学,袁宏道连比带划地讲解了一个多时辰,他才懵懵懂懂的有所领悟,但许多地方还是模模糊糊难以明白,心中也微微有些急。 袁宏道见他如此,道:“你千万别着急,慢慢来,这棍法越是到了后面,就越是难学,最后几招的威力也是十分强大,非得慢慢琢磨,仔细体会领悟不可。” 孙越陵点了点头,只得慢慢来了,真没想到越是到后面,棍法的招式变幻越是复杂难明,总是在出其不意或难以揣摩的角度出棍变化,根本就是难以做到。 本来他也不是很焦躁,但离登6的日子马上就要来临了,倘若还不能学全这封魔十七棍,他凭什么去闯荡京师呢?丁梦瑶打在他胸前的一掌,似乎还隐隐作痛,如果不能学全这套棍法,能不能敌过这个妖妇,也是未可知的事情。 他总不能再坐这趟船跟着袁宏道返回四川吧,这下可如何是好呢,孙越陵想到这个就十分头痛。 如此过了二日,商船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登州府城外码头,靠岸解索下锚。 孙越陵看着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心想这个登州府码头果然不愧为全国性的大港,比南京码头有过之而无不及,河湾里帆船林立,泊慢了各种大船只,有商船、官船、战船之类,码头上更是人流穿梭如织一片繁忙,搬运工、挑夫、商旅等等不一而足,各种各样的车队运载着货物、粮食等,来往不休。 临近中午时分,接货的商贩才准备好了装货的货车,并雇好了搬运工,从货仓里搬运出一箱又一箱的丝绸布匹,装运到货车上面去。 孙越陵也帮着白石山城的人卸货,用了不到一个时辰,整船的货物便被搬运一空。 众人都十分高兴,终于圆满地完成了此趟的任务。前来接货的山东商贩拉着张云彪的手连声致歉,是来迟了来迟了,中午一定要请山城的人吃饭不可。 张总管也没推辞,毕竟远来是客,对方如此盛情,他又怎好推脱。 当下众人都下了船,雇了几辆车,上车后朝着城内而去。王莽拉着孙越陵叫他一起前往,孙越陵推辞不过,只得跟着一起去混这一餐,填一下饥肠,毕竟好多没有好好吃上一顿了。 到了城内的一家酒楼之上,只见早就摆放了几桌酒席,他跟着王莽在主席下面的一张桌子上坐下了,只见张云彪、楚欣莹、袁宏道、叶公炳等几个在山城地位显赫的人都被请到了主桌之上,一起陪坐的是那山东商贩那边的几个人。 而他坐的这桌,除了王莽外,还有杨麟、泼猴等人,并且有一个山东商贩方的代表来主持。 不多时,酒菜就如流水般端了上来,主桌上的山东商贩起身对着众人了一通“远来辛苦”之类的客套废话后,大家就开始吃喝了起来。 一时间几桌酒席之上都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声,孙越陵好些没吃到好东西了,这桌子上菜肴油水肥肥,还有蚌虾鱿鱼之类的水鲜,更是让他馋涎猛滴,当下猛吃猛喝起来。 经不住山东主人的劝,他干了几杯酒后,就听得前方桌上的张云彪忽然大声道:“什么,航道被阻,货物被抢,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众人听他如此大声,都朝着那边看了过去。 张云彪见众人都看了过来,挥了挥手,示意没事,让大家继续吃喝。 孙越陵正好坐的离他们不远,只听得袁宏道道:“没道理啊,自隆庆朝重开海禁以来,早就断绝了倭寇之患,日本幕府更是禁止诸藩出海,这时候,哪里来的倭寇啊?依我之见,可能是某些海盗打着倭寇之名,行盗抢之实。” 又听得楚欣莹的声音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只好空船返航了。” 却听得张云彪冷哼一声,道:“空船返航?这可是开了先例,为我白石山城从未有过的事情。” 接着他们又66续续了一些,由于人多嘈杂,他也没有完全听得明白,于是问王莽道:“怎么你们的船回航时,还装载货物回去么?” 王莽道:“当然了,每次我们远航到登州,都运来丝锦绸缎,然后再从山东商人那里购买些关外的特产如人参、药材、貂皮等运回去,到了四川后可以卖个好价钱,这样一来一往,皆有所获。” 他这么一,孙越陵顿时明白不少,联系刚才的什么货物被抢、空船返航,猜测可能是山东商人从关外购来的货物在海路上被贼寇抢了去了,蚀了老本,所以没货卖给他们了。 按他听到的,楚欣莹似乎打算直接返航,而张云彪却不以为然,不想就这么空船回去,毕竟空船返航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他不想在他手上给破了戒,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可如今,想要有这批货物,岂不是要直接到关外去购买,又要远航到辽东去? 想到这,叹了口气,果然生意充满未知的风险,也不是这么好做的。 吃完饭之后,他们一群人被安排在当地最好的客栈歇息,这些来的海上奔波,实在是有点疲惫,孙越陵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直睡到色昏暗才醒了过来。 他随便抹了把脸,心想到底要不要去向楚欣莹他们辞行呢?他的封魔十七棍才学到了十二棍,还有五棍没学完,不学全就这样离去实在是有点不甘心,但他心中又十分牵挂着沐宛,总恨不得插翅飞到北京去。 想来想去,犹豫难决。 后来想到沐宛临别时的凄楚神态和平日对他的诸多眷顾,他猛地下了狠心,还是去向袁宏道、楚欣莹辞行吧,毕竟沐宛对他一片真情,他也十分想念她,只是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在京师是不是生活的很压抑? 出了门,只见王莽迎面走来,喊住他,叫他一起去吃晚饭。 孙越陵道:“王兄,我准备去跟你们总管辞行,谢谢他这些来对我的照顾。” 王莽道:“怎么,你就打算走,何必如此着急?” 孙越陵苦笑道:“我也是没有办法。” 王莽笑道:“恐怕是想念美人了吧,北京的那潭子水可是深的很,你到了之后一定要心为上啊。” 孙越陵道:“你放心,我会心的。” 王莽叹道:“可惜了,你如果跟着我们一起的话,还能去辽东玩上一趟,不定还能带个朝鲜女人回来,哈哈……” 孙越陵惊讶道:“怎么,你们真的决定了去辽东?” “是啊,这是张总管决定的。”王莽点头道,“今下午他们商议了许久,才把这事给定了下来,听袁护法和楚姐不大赞同,和张总管他们吵了起来,后来张总管拍板下来,此行非去不可,不然就是坏了咱们山城里多年来的规矩,决不能空船而回。” 完摇头苦笑。 第044章 扬帆北上 二人着话,来到了大堂饭桌前,只见几张桌子前都坐了不少人,6续还有人落座。 孙越陵坐下后,随便吃了些酒菜,就端起个杯子到主桌上去敬酒。 他端着酒杯对着袁宏道就准备话,这些来多亏他传授技艺,才让他初窥武道门径,从一个门外汉变得略有所知,对他十分感激,正准备话,袁宏道对着他打个眼色,示意他先敬张云彪总管。 孙越陵于是端起杯子对着张云彪了一通感激的话,最后道:“我准备离开大家去北京了,多谢张总管和大家这些来对我的照顾,子感激不尽。” 张云彪皱着眉头,道:“你的伤全部好了?” 孙越陵道:“已经全好了,多谢张总管和楚姐照料。” 楚欣莹笑道:“既然你的伤势好了,你就去北京找你的红颜知己吧,不过你到北京后千万要心,万一有什么麻烦的话,你拿着这个到宣武门内大街的巴蜀老店去找庭叔,就是我叫你来的。”完还拿出一块紫色的令牌来,准备递到他手上。 孙越陵正要接过牌,忽然张云彪冷哼一声,道:“孙越陵,你真决定了要去北京?” 孙越陵听他直呼己名,吃了一惊,道:“是啊。” 张云彪没有话,边上的叶公炳忽然冷笑道:“你有没有银子?” 孙越陵大为诧异,难道他要资助自己么,摇头道:“没有。” “你没有银子,这一路风餐露宿不成,怎么去北京?你到了北京,没有钱怎么办事,怎么能带走你心仪的女子?” 孙越陵正不知道该怎么,叶公炳又道:“北京藏龙卧虎高手如云,就凭你的那点微末本事,就能从闻香会手中救走美人?” 这一连串的问话都是在了点上,孙越陵叹了口气,道:“我只能尽力……” 还没完,叶公炳打断道:“你什么都没有,怎么去得了北京,那只能是去送死而已。”顿了一顿,道,“我们张总管见你为人本分,棍法还行,打算收你加入我们白石山城,跟着我们一起去辽东,你看怎么样?” 孙越陵微微一惊,原来他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他加入白石山城,跟着他们一起去辽东走买卖,一时间大感为难。 叶公炳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道:“怎么,这还要想这么久,我们白石山城名动下,实力雄厚,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来都不成,我们总管看得起你,让你加入,你还犹豫?” 楚欣莹皱眉道:“这……孙公子既然不想加入,我们何必强人所难呢?” 张云彪咳嗽一声,道:“孙越陵,所谓一分钱难道英雄汉,这个世道,没有钱是办不成事的,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山城,跟着我们一起走这趟买卖的话,我承诺从辽东回航后,便给你二百两银子,还帮你去京城把你心爱的人给救出来,你看如何?” 这个条件十分优厚,孙越陵不禁犹豫了起来。 张云彪看了一眼袁宏道,缓缓道:“这些来,我看你的棍法突飞猛进,看来一定是有神人梦中指点,才能有如此进展吧?只要你加入了我们山城,在众多兄弟的帮助之下,我相信你的棍法一定能达到大成之境,他日营救美人只是等闲事尔。” 孙越陵听得心中一惊,暗想难道张云彪知道了袁宏道私自传授他棍法的事,想了一下觉得这个不太可能,恐怕是张云彪见他棍法进展神,早就怀疑袁宏道私自指点他的武功,所以才有此一问。 不过如果真的能加入白石山城,跟着他们一起去辽东的话,倒是可以继续从袁宏道那里把剩下的五棍都学全,回来之后还能得到如此多的盘缠,到时候去了北京做起事来就更有底气,毕竟如叶公炳所,白石山城实力雄浑,有这个后盾在背后撑腰,也就有实力和闻香会斗上一斗。 他不是一直想着要建立自己的班底么,眼下可就有个机会,能不能把握,就全看他自己了。 叶公炳见他愣着不答,不耐烦喝道:“古人尚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张总管容你上船,救你性命,叫你加入山城你也诸多推托,真不是爽快之人。” 孙越陵看了一眼袁宏道,只见他捻着须角,正对着他点头微笑。 他想到既然走到这一步,就只有把营救美人的事情暂时放个十半月了,反正事已至此也不急于一时,当下再无犹豫,大声道:“那子就多谢张总管抬举,在下愿意加入白石山城,为山城出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楚欣莹料不到事情竟然转折至此,惊道:“你真的决定了跟随我们去辽东?” 孙越陵心想这可能就是宿命里注定的事情吧,他只能沿着事情展的轨迹蜿蜒而上,点了点头,沉声道:“是的姐,我决定了。” …… 众人在登州府休息了几日之后,终于再次扬帆北上,往渤海驶去。 这一次要远航到辽南半岛的最右端,鸭绿江畔朝鲜境内的义州城,所以船上备好了粮食清水等生活补给,更把一箱箱的丝绸变成了一箱箱的白银,到了义州后,这些白银会从义州的商人手中换来他们需要的东西,再运回内6买卖。 孙越陵和袁宏道立在船上,一起看着眼前波澜壮阔的大海,海水呈黑蓝色,比之东海的碧波万里不同,又是一番景象,多了些深沉和厚重。 “老夫劝了张云彪多次,他执意要远航朝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袁宏道叹了一声,眉间抹过一丝忧愁。 “为什么不可以远航?”孙越陵也是不明白,道,“难道真有所谓海盗倭寇?” “倭寇是决计没有的。”袁宏道道,“我怀疑的是有人假借倭寇之名,行盗抢之实。” “会是些什么人呢?”孙越陵决意问个清楚明白。 袁宏道皱眉道:“自从辽东被后金女真占据之后,整个辽东沿海一带便被戒严,不准片板下海,而且后金军队根本就没有水军,根本不可能打劫过往船只。我怀疑是辽东以前的汉人势力,由于不满后金的统治,所以避入辽东海岛之上,靠着打劫过往商船来维持度日。” 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若是我们汉人自己做的好事,却假借着倭寇的名义,那可是惹人嫌恶,为人所不耻了。” 孙越陵恍然道:“原来是这样,我看很可能就是辽东原来的汉人江湖势力,因为被后金赶到了海岛之上,所以便借着倭寇的名义来盗抢,毕竟改行做海盗很不光彩,传出去有辱名声。” 袁宏道点头道:“不错,你的很对,看来确实很有可能如此。” “那如果我们碰上了,该怎么办?” “碰上了也没办法,如果他们来打劫我们船只的话,我们只有武力应对了。”袁宏道忽然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道,“我最担心的就是如果海盗是辽东崇鼎盟的,那就十分麻烦了。” 孙越陵讶道:“崇鼎盟?又是什么帮会?” 袁宏道眉目深锁,道:“崇鼎盟是万历朝镇辽将军李成梁当年为制衡蒙古、女真各部所结联之盟会,盟内人员参杂,汉夷皆有,威震整个辽东。据后金连下沈阳、辽阳后,崇鼎盟大受打击实力大损,如果避入海岛的海盗真是他们的话,那可是十分难对付的。” 孙越陵道:“如果真是崇鼎盟,他们被后金打残打废了,才逃到海岛上,我们怕什么?” 袁宏道道:“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崇鼎盟高手众多,盟主郑乎桓的‘倒箫左刃’威震下,手下二护法、四战将更不是易与之辈,如果真是他们的话,我们可就要万分心了。” 孙越陵暗自吸了一口长气,没想到此行居然如此凶险,连袁宏道都如此凝重,这可是一路所来都不曾有过的事情,妈的张云彪真是够好心,竟然把他拖到如此凶险的事情中来。 袁宏道忽然话题一转,道:“张云彪可能见你居然能和泼猴打个平手,而你又是如此年轻,估计是动了惜才之心,所以才要你加入到山城来,你可要好好努力,别辜负他对你的一片期望才对。” 孙越陵道:“我能有今日,全是您老所赐,我虽然是张总管收入山城,但只要您老一句话,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袁宏道拈须笑道:“你有这份心就可以了,你好好跟着张云彪干吧,日后若有出息,别忘了给老夫留壶好酒就行。” “一定一定,决不忘护法提携之恩。”孙越陵连忙道。 大船在深海上劈波斩浪,朝着目的地义州而去,孙越陵卓立船头,闭起眼睛来,感受着凛冽的西风呼呼而过,长风吹的他衣袂飘扬不定,缓缓睁开眼来,大海远处褐色连波,无有穷尽,翻滚不休,更是让人感到大海无边的宽广和博大。 他不禁胸怀大开,一股豪情壮志从心底油然而生,口中喃喃念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第045章 偷个情(感谢大家,不单开,一并写上) 感谢内网兄弟,希望你们一如既往地支持我。感谢木杵1的评价票和打赏,你应该也是其中其一吧? 感谢龙之海魂的打赏,希望大大常来 感谢春三十狼的打赏,老熟人了,不多。 感谢涯兄弟的打赏,希望我们能够一路相随,今晚特为你加更一章,不下字。 还有会元兄、汉水等一众起点朋友的支持,希望我们能够一路走下去。 —— “啪啪啪……”身后突然有掌声响起。 孙越陵转头一看,原来是山城大姐楚欣莹,他刚才沉浸******的壮阔之中,竟然没现她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 “孙兄弟胸怀不,这词在你的口中念来真是豪情万丈,然悲慨。”一把悦耳的声音从她的皓齿中流淌而出。 孙越陵嘿然一笑,抓了抓后脑勺,道:“姐过奖了,我随口乱的。” “随口乱,就是本朝三大才子之杨慎的《临江仙》,可见公子才学渊博,记忆过人。”楚欣莹笑道,继续调侃着显得有点尴尬的他。 孙越陵心想这是老子看《三国演义》后才知道的台词,不是罗贯中里的么,杨慎是哪路神仙,这跟他扯得上什么关系,道:“这个……是杨慎写的?你确定不是罗贯中?” 楚欣莹惊讶不已,道:“罗贯中?他好像没有写这词吧?” 孙越陵诧异道:“不会吧?” 楚欣莹道:“杨慎乃正统年间的第一大才子,他为人正直,曾率百官哭谏于宫门,后遭贬拙后才写下了这词,这决计错不了。” 孙越陵道:“这样啊,我还真是不知道,今亏你告诉我,我真是孤陋寡闻。”心想罗贯中真不是好鸟,******引用别人的诗词居然不注明出处,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了。 其实,此词引用者亦非罗贯中,只是孙越陵并不知晓,还以为是罗贯中胡乱引用了别人的诗词却并未作注解。 楚欣莹岔开话题,道:“你有没有去过辽东?” 孙越陵在后世里,曾经从山海关出,沿着辽西走廊过锦州,奔沈阳,再到辽阳,那是他走的最远的地方,所以不假思索就点了点头,道:“我去过辽东的。” “你去过?”楚欣莹显得比较惊奇,道,“什么时候去的?我可是从来没有去过。” 孙越陵顿感尴尬,皱着眉头答道:“那……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很,恩……现在很多事都忘了。” 楚欣莹道:“恐怕是你爹娘带你去游玩吧?那时候辽东肯定还没有生战乱,没有被后金女真人夺了去,是吧?” 孙越陵连忙道:“是啊是啊,姐的对极。” 楚欣莹悠然神往,道:“我从就喜欢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游玩,可我爹爹总是不让我出远门,听长白山里有成精的人参老头,还有能在半空飞翔的雪山飞狐,不知道是真是假,真想去亲眼看一看!” 孙越陵心想你玄幻看多了,辽东有的恐怕就是杀戮和血腥,道:“我不知道,我也从来没有看到过。”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时还出一阵欢快的笑声,孙越陵忽然觉得脑后一紧,好像有人死死盯住自己看一般,连忙回头,只见舱内似乎有人影一闪,竟什么也没有看到。 但刚才那种被人死死盯着的感觉,却拂之不去,有若实质般让他感到一阵惊悸。心中不由感到阵阵担忧,究竟是谁在窥视着他和楚欣莹话呢? 这夜在船尾,孙越陵把封魔棍法的第十二棍耍了一遍,感觉又领悟不少,这棍法越到后面越是难练,每一招里面都暗藏着无数的变化,袁宏道起来十分简单,但真要做起来的话,可就是百般困难。 孙越陵心想这莫非就是所谓的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竟然还未能把这第十二招练熟,真是意想不到。 回到舱里的间里,已是夜色深浓。 他躺在床板上,兀自睡不着觉,脑中胡思乱想着一些事情,这次远航到义州可以算是他生平去的最远的地方,竟然到了朝鲜人的地盘上,朝鲜历来依附中华上国,记得历史上万历朝时日本关白丰臣秀吉曾大举侵朝,连陷朝鲜六道,几要攻克平壤,后来万历皇帝派出大将李如松带兵援朝,才把日本军队给打退。 现在辽东被后金占据,朝鲜虽然向来是大明属国,但未必不迫于后金的军事压力而与大明划清界限,如今他们去朝鲜,到底是不是明智之举呢? 孙越陵胡思乱想着,睡意上来,正朦朦胧胧间,忽然听得后面的房内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惊讶无比,心想难道杨麟和阿琪又来偷情么,不会吧,这真是让人受不了的事情! 贴近木板,见到木板边缘有一丝微弱地光亮传来,他一看之下乐了,这正好是木板之间未粘合的一道缝隙,他以前怎么就没有觉呢? 他不由把眼睛凑到缝隙上,借着里面微弱的灯光照射,看清了隔壁房内的情形。 这一下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只见里面果然是杨麟和阿琪,从他这个方向看过去,杨麟正好是侧着身子对着他,松开了腰带,把裤子褪到了膝盖之上,卷起了衣衫,把阿琪搂在怀里。 两人正在痛吻,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孙越陵脑中轰了一声,暗叫了一声“哦买嘎”,没想到居然赶上了现场直播,而且还是岛国片中才会出现的精彩镜头,如今正**裸地上演着,他心脏不由剧烈跳动几下,激动不已。 在阿琪的挑弄拨动下,杨麟早已是欲火大炽,阿琪用手轻轻抚弄着他,口中丁香舌在他身上某个部位一阵痛吸。 杨麟浑身一颤,嗓子里出了一声模糊的呻吟,神态极其陶醉,两人即紧张心而又激烈颤动地进行着那些行动。 孙越陵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连忙暗中吸了一口长气,让自己稍微清醒了一下。 心想这真是要命啊,光是看都让人受不了,更不要身在其中的杨麟了,这子真是艳福不浅啊,居然享受如今高规格的待遇。 心中又不由升起一阵嫉怒,妈的这阿琪也太犯贱了,人家玩弄了你,把你当做垫脚石,你还如此对他,真是……他气的快要昏过去,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在那里,看着缝隙外那真实的现场直播,浑身火热躁动。 只见阿琪正把嘴唇抵在杨麟身上,一条柔软湿润的巧舌正围绕着他的肩头打转,不时还轻轻撕咬两口,然后又用香舌左右环绕。 杨麟竭力忍着,口中出低微的闷哼之声,显然爽快之极。 孙越陵吐了一口长气,感到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今晚上肯定睡不着觉了,但仍然是挡不住这慑人心魄的刺激,舍不得把眼睛从缝隙上移开。 对面的两个人显然也不敢出很大的声响,只是在闷声地进行着这原始的操作。 过了片刻,那杨麟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啊啊”的低叫了两声,看上去似乎有点痛苦,快地摇摆了几下之后,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人也仿佛虚脱了一般,靠着舱板上,半闭着眼睛,大口喘着气。阿琪颓然坐倒,丝凌乱,眼神朦胧,仿佛也失去了神采。 孙越陵见终于完事,也悄悄地溜到一边,慢慢躺倒下来,胸口起伏不定,也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真是要命,太让人受不了,这时候,什么封魔十七棍,什么独孤九剑,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一股热流从他的腹间升起,游走全身。他浑身火热,感觉激情澎湃,仿佛有一道热量要破体而出。 憋屈的十分难受。 以前看岛国片过火的时候,他也会不惜一切地自我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自我救赎放松身心,可如今,居然被他看到了杨麟和阿琪的火爆过程,真是让他心中痒痒难耐,仿佛痒痒难耐的还不止是心中,连身上似乎也有点…… 孙越陵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非要失控不可,他不断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想把自己火热的激情给平复下来。 过了片刻后,等他再次凑到那个船板缝隙间,想看看他们有没有下文时,现杨麟和阿琪都已经不在了。 孙越陵苦笑了两声,心想还好你们走了,不然老子恐怕就憋不过今晚了,要大开杀戒了,不对,不是杀戒,应该是大开色戒才对。又胡乱想到要大开色戒的话,总不能穿人破鞋,去找阿琪吧,这条船上唯一能让他撒火的妹子,似乎只有那个楚欣莹大姐了。 想要这,悚然一惊,他这是想到哪去了,怎么思想越来越肮脏,如此心存邪念。这样下去,还对得起秦淮河畔另眼相看的花魁沐宛么? 想到了沐宛,登时心中一紧,感觉脑中也清醒了不少,倚着舱板,透过昏黄的灯光看着外面苍茫如墨的大海夜色,渐渐地迷糊起来,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日黎明前,仍然是来到甲板上练棍。 心想他终于克服了睡懒觉的习惯,每日都能起个大早了,只是不知道当日南京结识的李谪凡知道了会作何想,嘿嘿,如果能有缘再会的话,一定去敲他的房门,让他也尝尝被人骚扰的滋味。 —— 另外,强烈推荐好友会元兄的大作,真实生动地还原了北宋风貌,且情节轻松活泼,框架庞大厚重,不可不看! 《宰执大宋》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桃红柳绿,流水潺潺春意浓。 钟浩意外穿越到了皇佑元年的大宋,一段传奇就此开启…… 第046章 转了性子的张总管(situke) 大船在海上劈波斩浪,朝着东北方疾驶过去。 数十日下来,孙越陵从袁宏道处又学了一棍,这一棍更是复杂难明,他这些日子基本都是在后弦处练习棍法,也没去和山城的那些人聊攀交情。虽然这一棍比较复杂,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水准又上升了一个台阶,心中欢喜不已,更是把熟铜棍耍的呼呼生风,大有乘风而去之势。 这一日,孙越陵又在船尾练习封魔十三棍,耍得十分带劲。 此时,大船已经驶离渤海深处,沿途还路过几个岛屿,值此秋冬时分,海风愈加猛烈,呼呼的北风刮得旗帜猎猎作响。孙越陵正练的过瘾之时,忽然听得前方船方向传来了一声呼喊之声。 莫非出了什么事了,他心中登时一凛。 这几日船行似箭,并未遇到过山东商贩所的什么倭寇海盗,眼看着就要驶进内6了,难道这个时候还会出现意外不成? 他来到船,只见望台和甲板前方拥了一堆人,都指着正前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抬眼朝着众人所指方向望去,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只见际远处出现了一艘海船的模糊影像,正朝着他们所在的船只驶来。 “肯定是海盗船?”有人禁不住呼叫起来,“大家做好迎敌的准备……” “慌什么慌?”总管张云彪一个箭步来到船,凝目眺望一番后,立即下令道,“转帆,减,做好战斗准备。叶公炳,王莽,你二人度下快艇去探明情况。”他这一连串的指挥调度铿锵有力,果然不愧为白石山城大总管。 船上所有人都擎出刀枪棍棒,散在船只两侧,以防万一。 叶公炳、王莽二人放下了快艇,在二名水手的奋力划桨下,朝着前方模糊影像的船只快驶去。 大船此时已经降低了度,缓缓地移动着,只要一有不妥,立即可以掉帆驶离。 孙越陵靠在右船舷的位置,眺望着往前快的艇。大约一盏茶时间,快艇已经离那艘海船只有几十丈的距离了,而那艘船只也渐渐地变得清晰可见,隐隐只见那艘船帆桅断折,船上似乎乱七八糟、狼藉一片,更有数十人在船上来回奔走。 艇在离那艘海船不到十丈的距离停住,远远看见叶公炳似乎在向着海船喊话,但海上北风呼啸,隔了如此远根本听不清楚双方在什么。 须臾过后,叶公炳的艇便调转船头,朝着他们这艘大船而来。此时,这艘白石山城的平底福船已经稳稳停在了海面上,可见驾驶舵手经验丰富,水准极高。 “是什么情况?”张云彪朝着渐渐靠近大船的二人喊道,大船抛出绳索,牵引这艇缓缓贴近。 叶公炳、王莽二人飞身上船后,叶公炳朝张云彪道:“是登州府的商船,在前方王家岛附近遭遇海盗袭击,被海盗夺去了一艘船只,另一艘从从海盗手底下逃了出来。” “哦?”张云彪凝神细思片刻,道,“你确实看清楚了,是从海盗手里逃出来的商船?” 叶公炳点头道:“属下看的十分仔细,此船帆桅已经折断,且船身多处损坏,船跺上血迹斑斑,更有数具尸体挂在了船尾。属下对该船喊话,船上的商旅见到我们后,大声叫喊救命,让我们救他们上船,并且愿意将从朝鲜买卖回来的货物给予一半分成。” “是么?”张云彪脸上露出了微笑,如果能这样便宜得到一批货物,那可是顺手而获的好事情,也许他们就不用再远航到义州去了,毕竟还有一段海路,不仅耗费颇多,而且也极有可能和海盗遭遇。转过头来,对着王莽道,“你也看清楚了,是登州的商船么?” 王莽道:“属下和公炳兄仔细看过,并且喊过了话,如无意外的话,应该就是登州的商船无疑。” 张云彪微笑道:“以此看来,这确实就是一艘登州府的商船了。”他手下二人都如此,看来应该**不离十了。只是他身为白石山城的总管,此行又是具体负责,总得谨慎一些为好。 叶公炳道:“属下已经对此商船喊话,让他们不可再靠近,否则将施放火箭、巨石。”他这话倒没有欺骗对方,本来这艘福船就是战船的底子,况且此时山城的兄弟们已经将大型弓弩机和投石器布置在船舷,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张云彪望了一眼漂浮在里许外的登州商船,见他们果然停止了前进,并没有向自己这艘船靠拢过来。 “你们认为,救还是不救呢?”张云彪悠悠回望了一眼立在二楼望台上的楚欣莹和袁宏道,把这个难题抛给了大家。 此话一落,甲板上众人立时又是议论纷纷。有救的,也有别管闲事的,甚至还有人救登州府商人可以,但是他们的随船货物要全部给山城,毕竟救了这么多条人命,岂有不解囊相谢的道理? 楚欣莹此时已经听明白了大致情况,对着张云彪道:“张总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是如此多的人,又是我大明海商。下商号本是一体,今日我们救他,也许来日他们就有可能对我们施以援手。依我之见,不如救他们上船如何?” 她的话语一落,王莽便道:”姐的对,我们白石山城岂是见死不救之辈。他们的桅帆、尾舵已经损坏,已经不能操控,如果我们不救他们的话,他们必定漂浮于茫茫大海,粮尽而死。” 袁宏道已经听了半晌,忽然插话道:“张总管,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他们是海盗乔装的,那可怎么办?” “袁护法多虑了。”张云彪大声道,“兄弟们已经看的清楚分明,难道还会有错?况且,就算是海盗乔装而成,又岂能奈我何?我们白石山城,难道连区区海盗也应付不来吗?” 他的话一落,马上就有无数人附和连声,叫道区区海盗算得了什么,白石山城所向披靡,就连当年播州之乱时,李化龙、秦良玉也是靠了他们的援助才得以剿灭杨应龙。 此话一出,更是无数人高声交赞,道山城器械精良,高手众多,如果连几个海匪也惧怕的话,那真是不用出来混了。 袁宏道看着甲板上斗志高昂、无所畏惧的山城诸人,叹了口气,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们远离故土,情势不熟,还是稳妥心为好。让他们上船始终不是长远之计,况且我们还要去义州。依老夫看来,不如给予他们粮豆,让他们自行驶离即可。毕竟,此处海域已经靠近大6,沿海岛屿甚多,他们一定能够支撑到上岸。” “袁叔,这可不好吧?”楚欣莹皱眉道,“这岂不是让他们自生自灭吗?万一他们没有找寻到海岛靠岸,又或者是飘向了渤海深处,那不是要全部死于非命。我们白石山城,怎么能做如此之事呢?” 袁宏道再叹一声,这个他从看着长大的楚姐,虽然聪慧可人,但毕竟还是历练不足,缺乏对人的防范之心,道:“欣莹,我这也是为了大家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哈哈……”张云彪一阵长笑,道,“还是姐的好啊。我们白石山城向来以侠义自居,焉能见死不救?”转过头来,看着孙越陵,道,“你是不是这个道理?” 孙越陵立时无语,当日他受伤上船时,张云彪总是诸多推辞,想着赶他下船,这个时候却突然转了性子居然要去救人,看来是惦记着登州商船上的那一批货物吧,还把话的如此大义凛然,真是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可他又能什么呢,惟有点了点头,道:“一切听凭总管吩咐。” 袁宏道对着张云彪道:“既然张总管执意要救人,那么老夫再驾艇去探看一番,你看如何?” 张云彪皱起了眉头,这个袁宏道,在山城时诸多事务总是喜欢插上一手三道四,那时他碍于少城主面子才不得不应允妥协,可是这次远航,明明是他全权负责,正好藉此在山城树立威望,又岂能事事都依照袁宏道所言? 当下不快喝道:“袁护法不必多虑,此番远航,少城主委我以大任,我自当尽心竭力不负所望,您老就不要多费心了。”又对着山城诸多兄弟大声道,“我意已决,我白石山城必不能见死不救,传我命令,立刻降帆前进,靠近登州商船,将他们全部救上船来。” 随着两艘船只的距离逐渐缩短,孙越陵也看清楚了登州商船上的情况。 果然如叶公炳等人所,那艘船上创痕处处、血迹斑斑,看来是被海盗的大型攻击设施击中多处,且许多地方还有焦灼的痕迹,明显是被火器所烧着。只是现在火势已经被扑灭,但整艘船已经溃烂不已,帆桅尽皆折断,已经失去了航行的能力,能逃离出海盗的追击已属不易了,根本不可能自我航行返回岸边。 商船上的人看到有人来救济他们,都出兴奋的叫喊声,纷纷朝着船舷方向奔来。 第047章 异变 山城水手接过商船扔出的绳索,用数条长勾将福船拉近商船后用绳索固定,准备接应从船上逃离的落难者。 看到商船上的人都是逢头垢面、衣衫破碎染血,大家都放下了警惕之心,纷纷靠近船舷,准备接人登船。 这些落难者上了大船,都是感激不已,纷纷朝着张云彪俯身致谢。 张云彪脸上浮起了笑容,这些人本来必死无疑,现在被他救起,自然要感激万分,他们虽要把船上一半的货物相赠,但他有信心能在恩威并施的效果下,将船上另外一半货物用低微的价格给盘了下来。 如此一来,也就不用再远航到朝鲜了,既买够货物,又落下人情,岂不是一举二得? 山城兄弟正将商船内的货物一箱箱给搬了出来,登州的客商也一起帮忙,很快就将烂船上的所有物资器械都搬到了船上的甲板之上。 这时候,一位身材圆胖的客商走了过来,再次对着张云彪揖礼之后,又了一番感激之语,最后道:“承蒙张总管相救,鄙人等不胜感激。决议将从朝鲜贩来之毛裘、人参等一半相送,请张总管过目。”一挥手,就有二名伙计将一个大木箱抬到张云彪面前。 “客气了,客气了……”张云彪摇了摇手,心中甚是喜悦,走到木箱前,道,“你等远航到朝鲜贩运物资,却遭遇海盗侵扰,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还不打开箱子给总管看。”那客商对着二名伙计道。 那二名伙计听得主人话,连忙将木箱给掀了开来。 这时候,异变突生。 只见木箱打开之后,一道火光一闪,“砰”的一声巨响,一股巨大的力量打穿了张云彪的前胸,他的后背留下了一个大孔,血肉飞溅,而他整个人也被这巨大的力量打得往后跌飞,重重地摔在了甲板之上。 “张总管……”这下变生仓促,在一旁站立的叶公炳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张云彪被击飞。只见木箱中站起一人,手中拿着一管长约尺许、兀自冒着青烟的铁器。 “是火铳……大家心……”望台上杨麟看得真切,禁不住大声叫了起来。 这一瞬间,谁都明白了,这伙人根本就不是什么登州商贩,极有可能是肆掠渤海的海盗巨寇,听得杨麟大声喊叫,山城众人纷纷后退躲闪,并拿起了兵刃。 那名圆胖客商高声叫道,“兄弟们,给我杀!” 登时,那些落难的商贩们,有的赤手空拳、有的拿出了藏好的兵刃、有的甚至抢过了山城放在一旁的刀枪,纷纷朝着山城众人砍杀过来。 由于变起仓促,山城众人立时被放倒了四、五个。 只见那名手拿火铳的汉子,突然飞身而上,直朝望台上的袁宏道扑去,口中叫道:“袁宏道,今日你毙命于此!” 孙越陵完全被惊呆了,站在后面看的目瞪口呆,虽然自他穿越一来,也经历了不少事情,打过几场对决,但像这样的抵近搏杀,鲜血横飞,可谓是从未所见。 如此血淋淋般残酷的事实,就生生地摆在他的眼前,以前的经历都是切磋比斗、大多点到为止,可眼前的杀戮血腥却是毫无妥协的拼杀屠戮。 寒风呼啸声中,他不由也惊出了一声冷汗。 袁宏道看着眼前飞扑过来之人,沉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劫我白石山城商船?” 那人凌空而至,双拳朝着袁宏道砸落,袁宏道举掌相迎,双手接触,又是一声爆响,袁宏道后退数步,惊道:“崇鼎盟?” “不错,你还记得我么?”那人狞笑一声,又欺身而上。 “李元虎,居然是你。”袁宏道瞬间记起了眼前之人。十年前,他因山城要务赴登莱时,曾在登州城外搏杀山野巨寇李元龙,却放跑了该名巨寇的弟弟李元虎,那巨寇临死之时叫他弟弟为他报仇,没想到居然加入了崇鼎盟。 “我等今日已十年……”李元虎双目泛红,额上青筋暴起,两双铁拳如两只大铁锤一般往袁宏道击落,“想不到吧,我已为崇鼎四战将,得盟主亲传武艺,今日终于得报大仇。” 此时,杨麟忽然指着远处,高声叫道:“不好,前方又有战船来袭。” 孙越陵大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一艘大船,正张帆鼓风,从东北方向疾驶而来。 “哈哈哈……”那名圆胖身材的海寇大笑起来,“今日崇鼎盟二大战将同时出马,定教你等川中土蛮有来无回。”话音未落又转身劈倒一名山城汉子,亦朝着袁宏道杀奔而去。 此时,整个甲板、望台、船道、尾舵处都已成双方搏杀之所,山城的兄弟们虽然遭此大变,却在片刻后就立即镇定了下来,纷纷结成战阵互相靠拢,拼死守着尾舵和船桅两处。 这两处是船身要害,只要舵桅不失,那么就能够张帆远离。而此刻,船上的大型弓弩和投石器等根本就挥不了作用,只能靠着刀剑互相搏杀。 袁宏道被李元虎和那圆胖海寇截住,以一敌二,打得难分难解。虽然脱不开身,但他明白,此时另外一艘船必定是海匪无疑,眼下之计,唯有度抢占甲板,解开福船和商船的绳索,才能够迅逃离。不然的话,如被另外一艘战船追至,船上诸人皆必死无疑。 “解开缆绳,攻占左舷!”袁宏道须髯飘飞,大声对着甲板上的山城兄弟们喊道。 孙越陵听得袁宏道喊叫,顿时热血沸腾,蒙他传授武艺,又一片真心相待,士为知己者死,况且,他还有四棍还没有学全,又岂能不为山城出力? 操着熟铜棍,朝着左舷方向奋力杀去。瞥眼间,只见王莽也于右前方往左舷而去,二人眼神相交,更是战意昂扬。 孙越陵一路狂扫,封魔十三棍抡得呼呼有声,刚砸倒左边一个海盗,右手边突然蹿一个海盗一刀直朝他脸面劈落。他急忙迎棍格挡,将其震退,同时抢步而上,一棍打在了那人的灵盖上。 “噗”的一声闷响,那人应棍而倒,顿时死于非命。 孙越陵眼看着那人身死,吓的浑身冷汗直冒,感觉颈背一片冰凉。 ——这可是他第一次杀人。 “心……”王莽长枪架开攻向他的一把长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愣?” 孙越陵回过神来,看着王莽凌厉的眼神,横下一条心来,咬牙叫道:“王兄,我跟你并肩而战。” 王莽叫道:“好。”长枪横扫,已突进到右舷,“我来守,你解缆。” 孙越陵连忙冲到右舷,跟着几个山城的兄弟一起帮忙,连接两船的缆绳、长勾纷纷被解开。 束缚一去,山城的兄弟们顿时士气高涨,连接杀退了帆桅处的海盗,更有负责扬帆的兄弟们调转帆桅,错开船身,大船慢慢往后离开商船。 “砰”,一声巨响,孙越陵回头只见袁宏道被一道火石打中左肩,踉跄后退。而他手中的长枪,也插入了那名圆胖海匪的胸腹。 原来袁宏道力敌二人,终于被李元虎偷得机会,从一旁用火铳击中,而他也在全力施为之下,结果了那名圆胖海匪。李元虎偷袭得手,趁此机会飞身而上,又是一双铁拳,捣在了袁宏道前胸,打的袁宏道喷血飞跌。 “袁护法……”孙越陵目呲欲裂,连忙和王莽往望台处杀去。 此时,甲板上的海盗已经被大部击退,纷纷朝着尾舵方涌去。尾舵处,叶公炳和泼猴被甲板上轰涌而至的海盗拦住,杨麟和楚欣莹也被一群海盗堵在船尾处孙越陵睡觉的舱之内。 此时,从东南方向疾驰而来的海盗船正在渐渐靠近,紧追不舍,眼看着就要逼近福船。此时若是被另一艘船追上,那么山城的人都可能不能幸免。 尾舵处的叶公炳和泼猴,也被众海盗攻的自顾不暇,根本没有掌舵的机会。整个福船虽然已经扬帆鼓风,但是根本就不能按照预定路线行驶,而是歪歪扭扭地在海面上走着“之”字路线,如果再不能拿下尾舵,后果堪虞。 这个道理,山城众人明白,海盗也明白。所以,尾舵之争顿时变得凶险异常。 孙越陵扶住了袁宏道,只见他左肩染血,整个左臂软软地垂落,再也难以握枪;脸色惨白如血,嘴角鲜血溢出,显然受了不的内伤。 而李元虎则冲向了尾舵,围住叶公炳等人厮杀。 “不要管我,赶紧去船尾。”袁宏道对着他道。 孙越陵应了一声,也向船尾杀去。此时就是拼时间、拼毅力,只要能在另一艘船赶来之前,杀散尾舵处的海盗,那么他们便能逃出生。 整个福船上,已经是一片狼藉,尸体、兵刃、血迹,一片横七竖八。孙越陵踩着倒下的尸体,和王莽一道,奋力再向尾舵杀去。 “那是什么?”突然有山城的兄弟们直指船前方大叫。 孙越陵和王莽回头一看,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全身如坠冰窖,感觉一片冰寒,再也没有希望。 只见船正前方,突然出现了三艘海船的朦胧影子,正在秋阳烈风下,火往他们开来。 “还有海盗?”山城里的兄弟们都感到一阵绝望。此时尾舵处还在奋力拼杀,只要能拿下尾舵便能快逃走,可前方却又出现了三艘海盗船,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下可是无路可逃了。 第048章 大明龙旗 “砰”,孙越陵再次砸飞了眼前的一名海盗,终于和王莽杀到了他睡觉的舱。 “楚姐,我来救你!”他对着舱内一阵大叫,抡棍横扫,把舱前的海盗击退。 “孙兄弟……”楚欣莹仗剑而出,雪白的剑身在日光下闪耀着晶莹的亮光,她一剑刺入左边一个海盗的咽喉,道,“袁叔怎么样了?” “袁护法受了内伤,死不了。”孙越陵喊道,和楚欣莹联手,又把敌人杀退了几步。 “呼……”一道凛冽之极的劲风从头顶压下,孙越陵抬头一看,只见李元虎不知道何时杀到,一双如锤铁拳,正朝着他当头砸下。 这一下变起太快,他根本来不及举棍上挡,只有弃棍,也以一双肉拳,迎向砸来了铁拳。 “轰”,四拳相交,一股巨大莫御的劲道涌向他双肩,双拳犹如击打在了铁板之上,十指、手臂剧痛钻心,整个人也被这股劲道打的扑倒在地,只感到双臂如同断折一般,再也使不出任何劲道。 楚欣莹和王莽见状,连忙抢入,二人堪堪抵住李元虎,救下了差点被追杀而死的孙越陵。 “呜……”后方船处突然传来了号角之声,声音直入云霄,响彻渤海。 三声号角声落,远远可见前方三船呈品字形前进,居中的一船隐约可见红火的大旗飘扬。三船中有一船放下快艇,正疾驶而来。 “大明龙旗!”前方望台上的兄弟突然高声叫喊了起来,指着远方迎风展开的旗帜,“是大明龙旗,是我大明朝的水师……” 此话一落,山城兄弟们顿时都欢呼雀跃,原来并非是海盗,而是明朝的水师舰队开来。 山城兄弟们受此鼓舞,立即精神暴涨、士气大升,朝着尾舵处的海盗们砍杀过去。而那些海盗们,听到大明的水师舰船来到,纷纷丧胆,左支右拙,渐渐抵挡不住山城众人的反扑。 楚欣莹、杨麟、王莽三人,夹住李元虎,逼得他不断后退。李元虎见势不妙,一个纵身,蹿上二楼船舱,往船方向逃去。 “不得走了此獠!”楚欣莹清叱一声,纵身追去。 杨麟、王莽左右夹击,朝着李元虎两侧夹攻。 李元虎突然拔起一根插在船杆上的旗帜,朝着楚欣莹运劲飞刺。同时,左右开弓,一手架开杨凌,另一手夺下了王莽的长枪。 楚欣莹侧身避开飞刺而来的旗杆,长剑疾刺,没入了李元虎的右肩之内。 李元虎大叫一声,双拳震开杨麟和王莽,带剑往后翻落,眼看就要落下望台。 就在此时,却见船处一人飞奔而来,手中大刀抡起,一个斜劈,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银白的弧线。 “呼……”李元虎的头颅在福船上空横飞而过,抛洒出一路血红的轨迹,往渤海远处落去,犹可见其怒目圆睁、惊诧之极的脸面。 “锵”,那人还刀入鞘,稳如泰山,对着楚欣莹等人抱拳道:“本人游击将军毛文龙麾下千总戚辽,特来解海寇之围。” 在大明水师的震慑与协助下,福船上的海寇很快就失去了还手的能力,被山城诸人围住一番剿杀,大部分毙命于福船之上,少数几人见势不妙,居然跳船投海,指望远处的另一艘贼船前来相救。 可另外一贼船,却在看清楚了大明水师的赤色战旗之后,居然不顾福船上跳海的贼盗,连忙调转船头落荒而逃,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经此一役,白石山城大受摧折,张云彪中弹身死,袁宏道身受重伤,杨麟、王莽等人都受了不的轻伤,山城中的兄弟更是折了十几个。 还好孙越陵福大命大,第一次参加血腥搏杀居然只受了一点皮毛伤,休息一会便恢复如初。 情势至此,山城中所有人包括楚欣莹、叶公炳等人,都悲痛懊恼不已,没想到一次轻信他人的决定,换来了如此惨烈的拼杀,还死了这么多山城兄弟,这可是远航多年未曾生过的事情。 可恨的是那群海盗太狡猾、太卑鄙,居然用如此阴险地计谋来暗算他们,恐怕是早在登州的时候,就已经摸清了他们的情况,所以安排好如此计谋,想一举杀人越货。 楚欣莹强忍心中悲痛,指挥着众人打扫战场,将所有海寇尸体尽皆扔入海中。 而山城中阵亡的弟兄,则全部堆放在一艘快艇之上,忍痛用松油火把引燃柴禾后推入茫茫渤海。 看着船燃起一片炽烈的火光,愈行愈远,孙越陵心中也感到一阵悲凉,这些人包括张总管在内,远涉千里以求富贵,却客死他乡葬身于茫茫大海,当真是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他的命运又将何处何从? 剩下的事情就是清扫福船,收拾兵刃等物件,楚欣莹对着前来助战的大明千总戚辽等官兵道让他们先返回战船,等这边一切安置妥当后自当到毛文龙将军面前亲自道谢。 …… 四艘海船排成二列,在海上缓慢行驶。 楚欣莹安置好一切后,决定带着叶公炳、孙越陵登毛文龙大船致谢,袁宏道、杨麟、王莽皆告受伤,自然是让他们留在船上好好调养。 大明水师毛文龙战船主舱之内,楚欣莹在谢过毛文龙相救之恩后,与大明将官等在主舱内的一张宽大长桌前团团落座。 毛文龙在长桌前当中而坐,左边依次坐下了一排将领,而他们三人则坐在了右边,在右边的下位置,却见独自驾舟抢先登船格杀李元虎的千总戚辽,带着几位将领施然坐下。 众人坐定后,楚欣莹又拱手对着毛文龙再次了一番感谢大明王师相救,山城众人必不忘恩情之类的客套话。 毛文龙轻轻一笑,摆手道:“言重了,举手之劳何须挂齿。” 楚欣莹和叶公炳当然不知道这话毛文龙驾船一路东进之时,已经听了无数遍耳朵都快要起茧了,但孙越陵知道,眼前的这个毛文龙,自从三岔河入海一来,一路收复了沿着辽南海岸线的诸多岛屿,一边安抚百姓,一边收编逃兵,颇有王师北定中原日的气派,最后在后金的腹背开辟出了一片根据地,控制了包括诸多海岛在内的西至辽南、东达朝鲜、北入宽甸等大片海域和土地,被大明朝廷封为平辽总兵官。 当然,孙越陵的所知也是有限,只是大概地知道一些事情的脉络,具体的历史详情却并不清楚,也搞不懂为什么毛文龙居然被后人成了要投降后金的逆臣,更不明白为什么他居然会被大明朝廷的蓟辽督师袁崇焕于双岛斩杀。 此时,他看着毛文龙那粗眉毛胖乎乎笑眯眯的圆脸,心中无比惊讶,原来真实版的平辽将军毛文龙,居然长的如此“慈悲”。 只听见毛文龙继续了下去,道:“白石山城乃下四大商号之一,可谓是声名在外,为何不在川中做买卖,却跑到渤海来营生?” 这话来可是话长,楚欣莹只得将他们一行远赴山东、又涉渤海的前因后果简单地叙述了一遍。毛文龙听罢,点头道:“原来如此啊……袭击你们的竟然是崇鼎盟……” 这是,左边席上的一人突然插话道:“果然是这帮吃里扒外的狗腿子,毛军门,你所料果然无误啊。” 毛文龙又是呵呵一笑,指着这位话的中年将领道:“这是6继盛6守备……”又一次指着左边的一排将领,依次介绍道,“这位是张元祉千总……毛承禄统领……张盘把总……”接下来,又指着右边孙越陵旁边的戚辽道:“这位你们应该认识了,戚千总,他身旁的是窦十三把总。” 楚欣莹等三人抱拳,顺着毛文龙所指的方向依次见礼,那些将领也统统抱拳示意回礼。 毛文龙示意6继盛继续下去,6继盛接着道:“辽东崇鼎盟在辽阳之败后,已经投靠了建州奴酋努尔哈赤,我们一路东来,听有倭寇海盗为祸渤海,起初还真以为是****的日本人,可毛军门分析认为绝不可能是日本人,日本幕府早禁止诸藩出海,而且早倭寇在戚继光的清扫下已经胆战心寒,哪里还敢来犯我大明。 所以毛军门以为,一定是有人冒充倭寇,而且极可能是投降了建虏的崇鼎盟。”顿了一顿,道,“如此看来,毛军门所料非虚,后金不谙海事,一定是崇鼎盟从中使坏无疑。” 孙越陵听得这话不由暗自点头,毛文龙果然是能开镇一方的豪雄,分析的丝丝入理,和袁宏道所料分毫不差。但是想不到崇鼎盟并不是躲避后金而逃入了海岛,从6继盛的话中得知,崇鼎盟居然已经投降了后金,看来是替后金卖命,在辽南海岸线上为其掠夺物资钱财。 “既然如此,我们绝不能容许这股势力在渤海上为所欲为。”这话的,是6继盛旁边的粗猛汉子张元祉千总。 “张千总的对。”旁边的把总张盘亦道,“我们定要将其剿灭,否则的话,整个渤海将会航运受阻,灾祸四起,大大不利于我部的长远展。” 这个道理,毛文龙自然明白。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深入辽南和朝鲜,在后金的腹背开辟地,打通渤海至登莱的航运线,卧榻之下又岂能容他人酣睡? 毛文龙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转过头来看着楚欣莹,道:“楚姐,你族人死在崇鼎盟手里,你想不想为他们报仇?” 第049章 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楚欣莹想起逝去的山城兄弟,双目微红,道:“当然想报仇,剿灭海盗,驱除鞑虏,为大明开辟航道,本就是我大明子民理所当为之事。” 本来她对于剿灭海盗这件事是一点信心都没有,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可现在有明朝军队在此,如此倚靠在旁,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叶公炳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暗想姐也答应的太爽快了吧,也不考虑山城兄弟们现在的状况,已经折损了十几个人,如果再死人的话,那如何回去向少城主交代? 孙越陵知道历史上的毛文龙一帆风顺,顺利抵达朝鲜,别是海盗,就连朝鲜军都给他收拾得服服帖帖,当下也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我们身为大明治下,定当为国家效力,驱除海匪。” 当此情形激愤之时,他不介意剽窃顾炎武的经典对白。 毛文龙看孙越陵一眼,道:“好,这话的好。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位兄弟忠心义胆,不愧为我大明儿郎。” 得毛文龙夸奖,孙越陵暗叫惭愧,可脸上却表现出一股坚决的神色。 毛文龙见众人皆无异议,对着戚辽道:“戚千总,我欲扫后金的爪牙,将崇鼎盟赶出辽海,你认为如何?” 孙越陵一阵惊讶,毛文龙分明就是众人之,既然计谋已定,为何还要征求手下一个千总的意见? 只见身旁戚辽起身抱拳道:“毛军门明断万里,此番扫清海寇必定势如破竹。标下全凭毛军门将令,愿为阵前先锋迎敌。” 毛文龙露出满意的笑容,摆着手对戚辽道:“戚老弟请坐,请坐。既然你也如此认为,那么,就让我们将后金爪牙一举歼灭。”对着6继盛道,“继盛,你认为当下该如何行事?” 6继盛站起身来,把一卷海图徐徐展开铺在毛文龙面前,道:“回军门,据我军早前派出探哨得知,建州奴酋为了能稳守辽东,布置两红旗经略辽南,两蓝旗经略辽东。但海上势力他们无力顾及,只是派了一些依附他们的汉军守卫辽南诸岛,目前我部已经侦查探明,在王家岛上方的石城岛,又称作石岛的,就是后金的一个据点。该岛上守军不多,只有一百人左右,且岛上建有武库、粮仓,囤有不少武器粮食。” 听到囤有不少粮食,6继盛下面的张元祉、张盘等人,包括毛文龙在内,个个都露出兴奋的神色,眼中精光闪闪,仿佛就是一些久未饮血的饿狼一般。 孙越陵跟随白石山城一路而来,吃得饱穿得好,自然不知道这伙在辽南海岸线上颠簸了个把月的兵油子们,此刻缺的就是粮食,缺的就是兵甲。 6继盛继续道:“如我所料无误的话,崇鼎盟部众也就应该就在这个岛上,将此岛作为他们掠夺物资钱粮的中转站。我们如要歼灭崇鼎盟,就要拿下此岛。” “好。”毛文龙大喝一声,一拳砸在了海图上的石岛方位,“张元祉,戚辽,命你二人各自带部出战,给我拿下石岛。” “诺!”二人起身应命。 船队很快驶过王家岛,向东而行。 石城岛位于王家岛的西北面,毛文龙和6继盛商议之后,为了不引起守军注意,决定绕到石城岛东面登6。 在千总戚辽的建议下,白石山城派出了孙越陵、泼猴等山城精锐和戚辽、窦十三、张元祉、张盘等将领及亲兵组成先锋队先行登岛作战,毛文龙则率领6继盛和毛承禄以大部队进行后援——尽管这大部队也只有区区三百号人不到。 毛文龙看着先锋队离去,脸上又浮起了招牌式的浅笑,此番远征辽南,辽东巡抚王化贞委他以大任,他也十分清楚眼下的辽西局势: 辽东经略熊廷弼与巡抚王化贞不合——熊廷弼主张以守为攻,以宁远为战略中心,建立环津、登莱至渤海一带的战略包围圈,北联蒙古各部、东抚朝鲜,以“三方并进之势”对后金造成政治和军事压力,不断练兵筑堡,待兵精粮足之时三方同时进军,将后金扼杀于三岔口以东。 而王化贞主张以攻为守,坚持要扩大防区,并派出兵将于广宁城外各堡驻守,积极联络蒙古和朝鲜,督促其与明军协同作战,共同攻击后金。熊廷弼则反对王化贞的意见,认为蒙古、朝鲜自顾不暇,只能作为战略牵制作用,不能急于用兵,否则容易被后金逐个击破,导致广宁城外无险可守。 故两人意见相左,互为掣肘,使得个辽西局势乱作一团。 而他作为王化贞极力推荐之人,自然要为上峰分忧解难,按照王化贞的意图行事。况且,王化贞是当朝内阁辅、东林党宿老叶向高的弟子,背后又有兵部尚书张鹤鸣的鼎力支持,又岂是区区熊廷弼所能抗拮? 尽管他与东林党人没有什么很深的交情,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委实不能不按照王化贞的叮嘱行事。况且,这一路所来,辽南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可见在后金淫威统治下的汉民是多么希望他能够收复失地,跃马辽阳。 想到这,毛文龙就是一阵兴奋,他今年已经四十三岁了,混迹军营多年总是一事无成,现在就有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能否抓住这个机会干出惊动地的大事来,就要看他的魄力了。 6继盛站在毛文龙身旁,看着一脸笑容的毛文龙,心中也升腾起了一股豪情。他的年纪也大了,也开始慢慢老去,能否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也就看此番辽海一搏了。 他知道眼前毛文龙的想法,并且也十分了解、钦佩毛文龙。 这个总是笑眯眯的中年男人,总是有一股能够让人感觉亲近并且产生信任的能力,在毛文龙的身边,聚集着无数猛士干将,每个人都以他马是瞻,对他言听计从。 不管是从长生岛收服为亲兵的三矿徒孔有德、耿仲明、尚可义,还是从王家岛救下的白石山城楚欣莹、叶公炳、孙越陵等臂助,都对他毕恭毕敬,崇敬有加。 想到这,6继盛的嘴角也不由露出了微笑,作为毛文龙的席智囊军师,他一定要不负所望,将这支从辽阳溃败下来的队伍展成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不灭铁军。 …… 石岛东面,临近海岸的沙滩。 整个先锋队已经潜上了岸,朝着敌人营地而去。身形魁梧高大的把总窦十三扛着大铁锤和泼猴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孙越陵、张盘等人走在队伍的中间,张元祉、戚辽走在队伍的最后。 很快,两个敌军哨探便蹑手蹑脚出现在了前方的树林中,窦十三刚一动,泼猴的箭就已破空而去。 惨叫声起,一人倒毙,另一人正要逃跑,已被窦十三飞身追上,一锤砸得脑浆迸裂而死。 既然已经惊动了守军,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抢在对方做出反应之前直接杀过去,否则就会完全失去突袭的效果。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戚辽、孙越陵等人顺着空气中的烟火味道找到了岛上守军驻扎的营地。 这片营地坐落在面朝海湾的开阔地上,靠山而建,旁边还有一条溪流过。 守军在营地四周筑起了砖石长墙,边角之上还有箭楼哨塔,营地后面挨着山的地方就是仓库,大批器械粮草就堆积于此。 “山城兄弟们,看你们的了。”戚辽朝着箭楼一指,所有人都潜伏下来,把最好的角度让给了山城的箭手泼猴。 “唰唰”,泼猴挽弓搭箭,箭势如虹,左右箭楼上的两名哨兵应声倒下,甚至没来得及出一声叫喊。 “杀!”窦十三第一个冲了出去,他的铁锤和张盘的长刀重重落在了木制的营门上。 “咔嚓”,营门被生生砸开了一个大窟窿,一名守军刚探出脑袋,就被张盘一刀砍下了脑袋。 营地里的守军军官和兵头遇到突袭,也大声喝叫起来:“都给我起来,狗*日的,给我出去杀贼!” “杀狗腿子!”伴着窦十三的一声暴喝,营门轰然倒下。 孙越陵紧跟在窦十三身后跃入营内,挥舞长棍,一个照面就把一名守军打的飞出去一丈之远。 “痛快!”窦十三和张盘这帮人都是个见血就来劲之人,骨骼碎裂,只会激起他们更大的兽性。 戚辽大喝一声,拔出长刀往粮仓方向冲去。 泼猴人如其名,很快攀上箭楼,一刀解决了上面的哨兵,然后占据制高点,居高临下开始射击,专射那些为的兵头。 营内守军万万没想到会有人前来偷袭粮仓,更没想到这伙没有旗号不明身份的队伍会如此悍勇,根本了就来不及组织反击,片刻功夫就被冲破了第一道防线。 就在此时,毛文龙、6继盛率领的大部队也已经冲过了树林,很快就要杀到营门前。 营门内众人一时杀的难分难解,孙越陵在阵乱中看见几名守军拥着一名女真守将往粮仓方向逃去,他立即抬腿追了过去。 第050章 棒子,色阔 粮仓前,岛上部分守军组成了第二道防线,排成阵势挡在粮仓前,让他们这支先锋队一时之间难以前进。 那名女真守将和戚辽、窦十三等人战在了一起,孙越陵却看见另有数十名穿着明显和守军不同的人围住张元祉、张盘,这伙人明显武艺高于那些普通的守军,竟然将张元祉、张盘等将领杀的左支右拙,不断后退。 ——定是崇鼎盟海匪无疑。 孙越陵抢身上前,一棍砸倒一人,喝道:“崇鼎盟狗腿子来受死。”紧接着又转身打飞一人。 只见崇鼎盟人群中一人飞身而出,手中提着一杆长枪,疾喝道:“崇鼎盟三战将邓云飞在此,是何人前来撒野?”到了此时他还不知道突然冒出来袭击他们的是些什么人。 “吾乃游击将军毛文龙麾下、白石山城孙越陵。”他有样学样,把戚辽的亮相词及时得以套用。 “原来是尔等川中土蛮。”那人听后大为怒火,道,“没有在海上灭了你们,居然还敢跑到石岛上来送死?”再不二话,手中长枪已经离孙越陵面庞一尺之远。 孙越陵举棍横扫,想一举荡开长枪,岂料这一下根本没有碰到长枪,感觉一点冰凉已经逼近脸面,危急之中,他连忙侧身翻转。 “哧”的一声轻响,他感觉右耳处一凉,耳皮已经枪刃磨去一片。 这一下十分凶险。 ——倘若再慢的半拍,他必定就要毁容,或者身死。 邓云飞一枪未歇,一枪又至。 这是何等度和力量,实为孙越陵穿越所未见。 他封魔棍法再次施为,也只能生生荡歪长枪。“嘶”的一声,右臂又被擦去大片肉皮,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险些拿棍不住。 “哈哈……”邓云飞大笑,“如此水准,也敢大言不惭?”又是第三枪朝他当胸刺来。 孙越陵心中一阵懊悔,这一下是他轻敌了。 在海上和李元虎相搏时,就应该知道崇鼎盟四大战将都不是等闲之辈,恐怕只有袁宏道或者死去的张云彪才能制得住他们。 而眼下,叶公炳和杨麟都不支持和毛文龙一起攻掠石岛,唯有楚欣莹一人赞成,故只有泼猴等少数人与他一起出战。但他和楚欣莹在毛文龙那里把话的太满,又怎么能临阵退缩? 事已至此,怨悔已是无用,唯有奋力一搏。 孙越陵在此紧急关头,激出了蛮劲,海上数十日迎风舞棍的绝佳状态仿佛又回到了他体内。 既然要疯这个魔,那就要比他还狠,比他还凶,比他还残忍。 孙越陵蓦然出一声大吼,身形急转动,一转身抡出了三棍十七势。 “当”的一声响,长枪被他震开。 “还有两下子。”邓云飞收起轻敌之心,长枪如电闪雷鸣,瞬间刺出了七枪。 枪影翻飞。 棍影重重。 两人拼斗在一起。 此时,毛文龙已经率部杀到了粮仓之前,正在指挥众人对着残余的守军进行着屠杀。 “投降,投降……我等愿意投降。”守军看见大势已去,纷纷丢下武器叫喊起来。 “我等愿意重回大明王师治下,求将军饶命啊!”就连汉军兵头将领们都跟着放下了武器。 而那名女真将领,早已经被毛文龙亲兵团团围住,亲兵副头领孔有德带着耿仲明等人一拥而上,顿时十几刀砍下,血肉横飞,那名女真将领瞬时被剁成肉泥。 孙越陵此时正激战邓云飞,崇鼎盟部众看到此战必败,也纷纷跟着守军放下了武器投降,唯有邓云飞一脸怒气不肯投降,恨不得将孙越陵刺穿三百个透明窟窿。 “我来助你。”戚辽飞身就想加入战圈,他并不介意群殴贼头。 “大哥你退下,让我来单挑这厮。”窦十三大吼一声,大踏步加入战局,手中铁锤朝着邓云飞迎面砸落。 戚辽知道他这个兄弟武艺出众,有万夫莫当之勇,闻言退后,对孙越陵叫道:“孙兄弟,你且退下,让窦十三单挑此贼。” 孙越陵和邓云飞已经过了几十招,早已心疲力竭,听到戚辽喊话后,也不敢再强撑,连忙舞出几道棍风,护着自己退到了窦十三身后。 …… 福船之上,包扎好伤口的孙越陵兀自对刚才窦十三血战邓云飞的对决惊心不已。两人皆是猛将,刚才哪一战打得真是惊动地。 邓云飞的枪其实也没有什么花假招式,全凭一个字:快。 他的枪委实太快了,窦十三在一开始根本就占不到上风,甚至也如孙越陵一般,被刺中了好几处。 可是窦十三比孙越陵威猛,力道也比他刚猛,也比他更狠,更准。 正如袁宏道所,不一定要有精深的内劲才能成为高手,这个窦十三明显就是一个不谙内劲的战将杀神。 他的大铁锤招式简单,也就是横抡砸,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招数,却在刚劲十足的力道之下,打出了惊的威力。 他的大铁锤,只要一碰到邓云飞的枪,邓云飞的枪立刻就要被荡开尺许,难以挥出后续的力量。 在他全力施为下,铁锤总是如臂指使般逼得邓云飞不住倒退,甚至战到了后来,他的铁锤的准确度也不断提高,总是磕在邓云飞的枪身中段,让邓云飞的枪势失去准头,震得他的双手难以紧握长枪。 邓云飞虽然快,但他的力道却是越来越,准头也是越来越差。 两人战到了后面,邓云飞渐渐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孙越陵此时才对袁宏道的教诲感到由衷钦佩,果然外在武技练到了窦十三这种境界,也能挥出巨大的威力。可见修炼武道的途径各异,但万法归宗,任何一种武技在臻至最高境界后都将无所匹敌。 后来,邓云飞的长枪终于被窦十三磕飞,他也瘫倒在地,失去了一身的力气。 毛文龙念他是条汉子,阻止了窦十三杀他,而是给予他自尽的权利。邓云飞最后在大笑声中自尽而亡,临死前道崇鼎盟必定卷土重来,为他报仇血恨。 石岛既下,毛文龙立即下令所有人先将粮仓中的粮食搬出来大吃一番,让众将士都饱餐一顿再,随后又把仓库中的兵器粮食全部搬运到大船上,将整个石岛上的战略物资扫荡的干干净净。 孙越陵回到船上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后,和楚欣莹、泼猴一道前往岛中营房,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楚欣莹本意叫袁宏道和叶公炳一起前往,但袁宏道重伤未愈,仍旧躺在船上动不得身,而叶公炳却对再次会晤毛文龙没什么兴趣,不想再和这样的兵痞们混在一起,还劝楚欣莹别和这些粗人走得太近,怕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楚欣莹见他不愿前往,也不再勉强,只好又带着孙越陵、泼猴前往。 一路之上,孙越陵问泼猴叫到底叫什么名字,这一个多月下来只知道你的外号,而不知道你究竟叫什么。 楚欣莹听得轻笑不止,道:“他没有名字,就是一只蹿迹山林的野猴子。” 泼猴涨红了脸,道:“我是彝人,在播州之役中被山城老城主所救,我本名叫做马侯,后来山城兄弟见我打斗时凶狠泼辣,就叫我泼猴。” 孙越陵心想原来你叫马猴啊,难怪,看来左右是个猴类,当不了人类翻不了身。 楚欣莹道:“不错,我们山城有不少人都是彝人,泼猴兄弟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就连我们山城右护法涂老爷子,也是彝人。” “泼猴是彝人?”孙越陵大感不信,瞅着他道,“他分明长的像个汉人。” 马侯笑道:“当年播州之役中,我是被山城老城主在黔北水西龙场救下的,所以才加入白石山城效力。” 孙越陵心道原来如此,看来白石山城很注重吸收各方面的势力壮大自己,难怪成为威震下的四大商族之一。 三人一路走来,营门内外的兵将们看到梳妆完毕,美若仙的楚欣莹,都挤了过来争相目睹,乱叫连声,让楚欣莹都羞红了脸。这些油子兵们漂洋过海,数月都没见到这么漂亮的女人了,都争先恐后的挤了过来,差点把通往营门的路给堵住。 后来还是张元祉、戚辽人出来驱赶,才把这些在心中把楚欣莹意淫了无数遍的兵士们赶走。 营房内,毛文龙哈哈大笑,道:“此番东来,一路顺利,再过得十半月,便要抵押朝鲜了,未知楚姐下一步有何打算?” 楚欣莹道:“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么我山城当然不能无功而返,我们决定按照原定计划前往朝鲜义州,做完买卖后再返航回川。不知毛将军下一步意欲何为?” 在渤海上崇鼎盟海贼们搬上福船的七、八箱货物中只在表面放置了一些貂皮、药材等,下面全是些石块木头,根本值不了多少钱。 毛文龙道:“甚好,本将也欲前往朝鲜,向朝鲜国王传达我大明攻辽方略,督促其与我部一道作战。如此,我们仍旧是一路同航。”现在双方同舟共济,毛文龙也不介意向山城透露下一步的作战策略。 孙越陵一阵激动,能跟着毛文龙一行从辽南一路打到朝鲜去,这是多么让人兴奋刺激的事情,在他前世可是想都不敢想,不由脱口而出,道:“是啊,马上就可以看到棒子们了。” 此话一落,顿时几个将领都用惊诧的眼神看着他,完全不明白他在什么。 戚辽道:“棒子,是什么东西?” 孙越陵大感郁闷,现在这么多人看着他,只好解释道:“这个……棒子,也就是指朝鲜人,是……我们家乡的土话,把朝鲜人叫做棒子。” 众将这才露出恍然的神色。 毛文龙道:“听孙兄弟的口音,似乎是南方人?” 孙越陵心知毛文龙是杭州人,道:“是的,在下家乡是江苏南京。”此时,他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自己的故土,并且把他穿越的地点糊弄上。 “那可巧了。”毛文龙呵呵道,招牌似的笑容在圆脸上渐渐溢开,一指戚辽道:“本将和戚千总,都是杭州人。” “哦……”孙越陵换上了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道:“原来毛军门和戚千总也是南方人啊……” “我们南方人,就是要打到辽东去,让这些北方佬见识到我们的本事。”毛文龙豪情万丈,突然换了个人似的大感慨。 “个么……”戚辽也被毛文龙的激情所感染,竟然起了杭州土话,“一句话语……色阔啊……” 毛文龙一看戚辽,心有同感,道:“色阔,色阔……” 孙越陵完全不明白他们在什么,只是见毛文龙如此开怀,也附和道:“色阔,色他吗的阔啊,色……” 第051章 朝日鲜明 大明船队一路向东,又6续收复了鹿岛、獐子岛等几个岛屿,消灭了驻守在岛上的女真人,收编那些曾今投降后金的当地戍兵。 獐子岛的东面就是鸭绿江口,乃大明、后金、朝鲜三国交界之处,女真崛起之前,明朝曾在此驻兵,朝鲜也倚赖于明朝的军力自保。后金强大后不断扩张,迫使鸭绿江北岸的据点6续投降,从此切断了明朝与朝鲜的6上联系。 毛文龙的计划是在鸭绿江口登6,并派使者前往朝鲜面见国王李珲,服朝鲜上下与其合作,在侧翼对后金进行滋扰,以减轻辽西明军的压力。 为了让众人从长途海航之中恢复过来,毛文龙下令船队在獐子岛休整两日,同时派人先行上岸,前去通知朝鲜地方官做好迎接准备。 两后,先行派去的使者带来了坏消息,是朝鲜地方已经戒严,根本就无视明朝派出的使者,甚至连城门也不让使者踏进一步。 毛文龙听后大怒,拍桌叫道:“岂有此理,朝鲜棒子们胆敢无视我****王师,传我将令,集合全军,准备攻打龙川堡。” 朝鲜人的冷漠换来了毛文龙的震怒,自从一路从辽南而来,都是挡着披靡望风而降,朝鲜,竟然也变得如此嚣张,一定是见到明朝在辽东战场接连失利,故而又开始变得蛇鼠两端起来。 毛龙龙决定让朝鲜棒子们好好感受一番大明军队的实力。 龙川堡是鸭绿江南岸朝鲜的桥头堡,扼守着辽南通往朝鲜的海道,如果要从辽南前往义州或者平壤,只有从龙川堡下过。 故而此番作战,又如攻掠石岛一般,由孙越陵、马侯等人和戚辽、窦十三等人组成先锋队,张元祉和张盘为后应,决定从正面,也就是西面攻打龙川堡城门。 这次山城愿意出战的人比上次多了不少,连伤势复原的王莽也加入了战阵。 先锋队离船登岸后,前方龙川堡上的朝鲜士兵见到他们居然来攻城,都站在城头上叽里咕噜的叫喊了起来,远远还听见“西八、西八”的咒骂声。 “狗*日的的是什么?”窦十三狠狠骂道。 可惜这一群人里面并没有人会朝鲜话,朝鲜向来是大明的藩属,朝鲜人会汉话的不少,明朝人会朝鲜话的就少的可怜了,尤其是他们这些常年混迹军营的兵痞,又怎会通晓外国语言? “管他什么,十三,你和孙越陵、王莽去打城门。泼猴,跟我爬上城墙。”戚辽指挥若定。 龙川堡并不大,城墙也不高,更是用土木垒砌而成,石料用得极少。 堡上朝鲜守军的穿着也寒碜的可怜——大部分人穿的都是一般的粗布军服,只有少数军官才穿上了棉甲。就连拿在手上的弓箭长枪,也大都是粗糙木质材料,只有在枪尖上才看到银色的铁尖。 如此装备,难怪无力自保,不是被日本人就是被女真人追着打的一塌糊涂。 戚辽身先士卒,带着马侯转眼就奔到了西门城墙外,一抖手,数根攀墙长索就甩上了城头。 “唰”,城头上的朝鲜守军开始放箭,可惜的是射向戚辽的羽箭头并不准,他甚至都不用躲避。 “还敢放箭?”马侯冷笑一笑,反手从箭壶中抽出一根长翎,举弓仰射,“嗖”的一声,一箭射入了一名朝鲜军官的右额,城头上登时又是一片惊叫之声。 孙越陵、王莽跟在犹如战神一般的窦十三后面,带着兵将们杀向城门。 这城门也不是很牢固,在窦十三和王莽的击打下,很快震动不已,并砸飞了无数木块,残屑纷飞。 戚辽已经攀上了城头,已经抽出了那把精钢长刀,逢人便斩,遇人便杀,一眨眼间就放倒了七、八人。 66续续有人爬上城头,开始了对朝鲜棒子的杀戮。 木制城门很快被窦十三砸裂,在众人的猛推和狂踹下,大门轰然断开。 “杀狗*日的朝鲜人!”窦十三一声大喝,当其冲往一名守军将领冲去。 当张元祉、张盘带着后续部队来到龙川堡时,战斗已经结束,戚辽、孙越陵他们已经悠然地在城头上俯瞰整个鸭绿江了。 “棒子太******没战斗力了。”看着纷纷弃械投降的朝鲜兵将,孙越陵也禁不住怒骂了一声,居然用不上出动大部队,他们一个分队就把整个龙川堡给拿了下来。 …… “国王师降临,吾等民迎之何迟……望大帅恕罪啊!” 龙川堡守将对着昂阔步踏入堡中的毛文龙,不吝啬用他认为最好的语言来拍他的马屁。 朝鲜历来是明朝藩国,向来推崇中华上国的文字,就连朝鲜的读书人也以不会明朝文字为辱,所以,在鸭绿江岸与大明官将打交道的官员,基本都会一口流利的汉话。 毛文龙此时显出了一个“大帅”的风度,他摆了摆手,让那名军官起身,道:“你等边陲国不识****威严,此番本将饶恕你等,如若再有下次,定斩不赦。”在他心中认为,毕竟远道而来根基未稳,不宜对朝鲜人民赶尽杀绝,况且还需要他们提供粮食药物。 那名军官却不肯起来,只是在地上磕头不止,道:“人惶恐,人惶恐,再也不敢有下次了……” 毛文龙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本将命你继续担任龙川堡守将,好好安置我大明王师。” 那军官连忙道:“一定,一定,一定用最好的驿馆和膳食来款待大明王师。” 毛文龙心中顿感一阵舒坦,只有在朝鲜边陲乃至延伸到整个辽南半岛上站稳脚跟,才能有资本跟后金的八旗铁骑交战,而眼下就是良好开端的第一步。 接下来,毛文龙让该名守将修书一封至义州节度使,告诉他大明王师已至,即将率领商队跟他们进行贸易,往后不得再跟后金斯通款曲,更要求义州节度使上奏朝鲜国王李珲,表明大明军队来朝鲜并不是为了侵略,而是为了交两国友好之盟,与大明军队一起对抗后金。 诸多事务安置妥当后,众将士就在龙川堡内等候义州的消息。 起初,毛文龙还担心义州节度使不识时务,摄于后金压力下不肯和大明军队合作。他可不想沿着鸭绿江一路打过去,毕竟这是做不到,也不想做的事情。 但几日后使者带回来的消息,让他颇为吃惊——原来朝鲜义州副将朴义信率众起义,已将义州节度使金太贤斩杀,接管了整个义州城。当他听到大明王师进驻龙川堡时,立即表示要亲赴龙川堡觐见毛文龙,以表结盟诚心。 毛文龙始料不及,居然有这么一出。 看来这个朴义信造反成功,也怕朝鲜国王追究责任,所以才联合大明军队以自保,企图通过他来缓和与汉阳的关系,又或者是企图通过他来迫使朝鲜国王承认他的造反有理,赐封他为义州节度使。 想到这,毛文龙又笑了,这可是顺手之劳的事情,他又何乐而不呢? 在毛文龙和朴义信的“一拍即合”下,大明军队初步在朝鲜北境安顿下来,而毛文龙也向朴义信表明将上奏大明朝廷请求赐封他为义州节度使,同时以明朝辽东巡抚王化贞的名义修书一封至汉阳,表示要和朝鲜永结同盟,且在信中明朴义信之所以要斩杀金成贤,是因为金成贤企图通敌卖国,将义州城献给后金。 所以大明王师和朴义信一起,为朝鲜除掉此叛逆,并希望朝鲜国王以大局为重,任命朴义信为义州节度使,与大明军队一同对抗后金。 当然,毛文龙在信中还他此番带精兵七千前来朝鲜,是奉了大明子的旨意,要在后金腹背奇兵突出,与辽西广宁军前后夹击,共同消灭后金军军队,往朝鲜国王给予支持协助云云。 忽悠完朴义信和朝鲜国王后,毛文龙一边练兵备战,一边安置从辽东逃亡至朝鲜的难民,准备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而此后的十几日内,楚欣莹带着孙越陵等人沿着鸭绿江进入义州,完成了张云彪总管购买朝鲜货物的最后心愿,并返回龙川堡,将货物悉数运上福船。 一路上,叶公炳不住地劝楚欣莹不要再节外生枝,做完了买卖就返航,那毛文龙不是什么善茬,接下来肯定又有什么大动作,不能把白石山城的兄弟们与他绑在一起白白牺牲。 楚欣莹拗不过苦苦劝,再者远赴辽东的任务也已经完成,所以决定率山城兄弟启程返航。 此时,袁宏道的伤势在一路疗养之下,也复原了一半,其他山城兄弟除了在渤海死了张云彪和十几个人外,其他人大部分都安然无事。 这些来,孙越陵终于从袁宏道口中学到了封魔十四棍,还有最后的三棍没有学全,他打算在返航途中向这位山城耆老把剩下的三棍学完,也好北入京师救得美人归。 第052章 演技派 感谢书友e)再次的5打赏,加更一章,欠到哈,下个星期一定然补上。 ———————————— 此时已至深秋,气逐渐变冷,鸭绿江北岸的寒风吹得人遍体生寒。 孙越陵披上了一件义州城购买的棉袍,厚厚的绵布让他顿时觉得温暖不少。 这一日,楚欣莹正准备到毛文龙处辞行之时,毛文龙之子亲兵统领毛承禄突然来到山城住地,道毛军门有要事相商,请楚欣莹、孙越陵等人赴帐前商议。 叶公炳听后又皱起眉头,表示要同楚欣莹一道前去,他生怕她又犯起姐脾气,被毛文龙激将着又要去打什么鸟仗。 到他们三人来到龙川堡原守军营房现毛文龙大帐后,只见所有高级将领都在场,包括6继盛、张元祉、戚辽、张盘、窦十三等将,就连龙川堡守将和“伪义州节度使”朴义信也坐在一旁。 所有将领神色都十分凝重,可见这次会议的重要性。 众人坐定后,毛文龙一脸凝重,扫视一圈后,道:“诸位将领,诸位同道,今日令你等前来,可知是为了何事?”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毛文龙何出此言。 毛文龙见众人都不答话,突然长叹一声,道:”诸位,实不相瞒,我军已面临覆灭之险,不久将即将全军溃散。” 此话一出,在场人都大吃一惊,不明白究竟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让他出这样的话来。 窦十三不服气,抢着道:“毛军门何出此言,难道鞑子军队打到朝鲜来了吗?”这一路凯歌高旋,他不相信会如毛文龙所。 毛文龙也没有怪责他,叹道:“非是建虏袭来,而是我军即将自绝于此地啊!” 众多将领都露出疑虑的表情,不明白毛文龙究竟为什么这样。 毛文龙摇了摇头,道:“继盛,你来吧。” 6继盛应命一声,道:“毛军门所言确实不假。自从我军入驻龙川以来,辽东、辽南各地女真统治下的百姓纷纷来附,以期重回大明治下。可我军目前仅占此弹丸之地,已经无力安抚如此众多的百姓,军中粮食,也因为救济难民而即将耗尽,已经无力在龙川久持……” 张元祉、张盘都默不作声,这些情况,他们早就了然于胸,可是也毫无办法。军中缺粮还救济难民,很多兵士早就不满,这样下去迟早导致兵变。 “如此下去,我军必定如毛军门所,因缺粮而导致溃散……”6继盛继续了下去。 叶公炳听得心中一惊,这毛文龙缺粮,不会是想打他们白石山城的主意吧,他们这一趟也是千辛万苦才有所得,如果为毛文龙作了嫁衣裳,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众人都沉默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建言,就连窦十三也十分苦闷地挠着头。 毛文龙突然长身而起,面朝西方,抱拳而立,以无比悲怆的口气大声道:“当今圣主委文龙以大任,寓厚望于末将,可如今,文龙经略辽南数月,寸土未复,只能寄身于龙川,末将无颜面对圣主厚恩啊……” 孙越陵见状大讶,这毛文龙打算搞什么名堂?你不是辽东巡抚派来辽南的吗,什么时候和当今圣上扯上了关系? 毛文龙突然双膝跪地,似乎眼角还溢出泪水,悲声道:“圣上啊圣上,末将此刻军中已经断粮,全军即将溃散,末将对不住圣恩大德……”竟然扑在那里抽泣起来,又以一种哭腔断断续续道,“提兵……星夜渡……江干,为三韩……国未安,明主……日悬……旌节报,微臣……微臣……”扑在那里不住抽泣,竟然不下去了。 此状一出,帐中所有人都连忙立起,跟着毛文龙对着西方跪下。 孙越陵吓了一跳,这是什么节奏,连忙也跟在楚欣莹后面,跪了下去。 一时间帐中面朝西方跪倒了一大片,就连朴义信和龙川守将也跟着跪了下去。 半晌后,毛文龙擦拭掉眼角的泪水,起身对着众人道:“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敢站起身来,缓缓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窦十三双目已经通红一片,他突然又对着毛文龙跪倒在地,咬牙道:“毛将军,干脆我们从朝鲜打到辽东去吧,标下愿为先锋作战,唯死而已!” 张元祉、张盘等人也纷纷跪倒在地,叫道:“毛将军,打到辽东去吧。” “打到辽阳去,末将等死战到底。” “横竖是个是死,毛将军你下令吧。” “你下令吧!” 毛文龙见众将的敢战必死之心已经调动,也换做了一脸坚毅神色,道:“大家的好。我等大好儿郎,岂能不为国效死,岂能不为圣上分忧?” 顿了一顿,道,“如今我军想要展壮大,唯有以战养战,就食于敌!” “不错,以战养战,就食于敌。”6继盛很适时地将话接了过去,“毛将军已经思虑妥当,我军想要长足展,就必须向鞑子主动起进攻。” 环眼扫视众将一番,道:“而毛将军决定攻打的目标,就是鞑子在鸭绿江北岸的一座大城——镇江城。” “镇江城!”众将都露出了坚决果敢的神色。 镇江城,又称九连城,是鸭绿江北岸的一座重镇。 这座城池左临大千山脉,右通宽甸六堡,北接连山险,南控朝鲜义州,是通往辽东腹地的重要喉舌所在。这座重镇也死死地扼控着鸭绿江流域,对朝鲜形成极大的压力。 只要拿下这座城池,就能打开了一道通往辽东的缺口。 毛文龙见众将情绪甚高,对着朴义信道:“朴将军,你把这镇江城的情况给大家详细来。” 朴义信应了一声,用他那夹生的汉话开始了解,道:“这镇江城由奴酋亲族佟养真把守,共有守军四千,都是装甲精良的战兵,如果包括其他负责后勤辎重、巡防的无甲辅兵之类的话,恐怕有一万之数。” 他的话一落,众将都是大为震惊。 现在他们手里的所有兵力,也不过二千左右,而且大部分都是从辽南收拢的难民,目前为止连武器弓箭都未能配备,真正上得了战场的战兵,也只在四百人左右。以四百人的疲倦之师,去攻打器甲精良、战兵是己方近十倍多、高深坚固的城池,无异于找死。 就在众将都沉默思考之时,朴义信接着道:“根据我朝鲜军队派入镇江的探子回报,女真治下双山难民生暴动,佟养真已经派出了主力部队三千人前往镇压,所以,目前镇江空虚,真正能够投入战斗的军队,只有一千之数。” 众人都露出了轻松恍然的神色,心想毛军门果然不会让他们去白白送死,而是选了这样一个恰当的时机,真是谋事在胸。 6继盛接话道:“虽然镇江城守备空虚,但以我部目前之军力,如要强攻的话,恐怕也力不能及。所以,此次攻打镇江,非在武力,而要巧取。” “只有区区一千人,为何不能强攻?”窦十三又是倔劲作,不肯服输。 毛文龙哈哈一笑,道:“窦把总,本将知道你勇猛过人,但是就算我们能强攻下来,恐怕也要死伤殆尽,这种亏本买卖,我可不做……” 毛文龙此时哪样一个带兵将领,分明就是一个奸诈商人,“奴酋努尔哈赤不是喜欢用间吗,这次,就让我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他也尝尝被人背后捅刀子的感觉。”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孙越陵觉得这话十分耳熟,不由喃喃复述。 窦十三比他还急,叫道:“什么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窦把总休要着急。”6继盛道,“镇江城副将陈良策,乃毛军门故交,素有忠君爱国之贤名,迫不得已下才投降女真,只要军门修书一封,劝他归降,想必其人必能弃暗投明,重回我大明治下。待我军攻打镇江时,陈良策起兵作为内应,内外夹攻之下,镇江城必下。” “原来毛军门有此内应,何愁大业不成?”戚辽这时候才仰吐声,心想毛文龙你原来早就和6继盛商量妥当,到现在才抖出计划,真是演了一出好戏。 孙越陵亦暗自腹诽,这毛文龙和6继盛两个人简直可以去拿奥斯卡最佳金像奖了,一个捧一个逗,相声吗? 真是十足的老狐狸。 “呵呵……”毛文龙微微笑了起来,道:“只是,目前,有一个难题……” “是何难题?”张元祉问。 6继盛道:“若要陈良策倒戈,必须选一精干之人,手持军门书信前往,并以大义晓之,否则事亦不成。” “这有何难,标下愿意前往!”这话的是窦十三。 毛文龙轻笑摇头,道:“窦把总还是留下吧,攻打城门这样的重任可是非你不可。”此去镇江,非得胆大心细之人不可,窦十三勇武过人,恰恰是不够精细。 “哎……”6继盛叹了一声,又接过了毛文龙的话茬,道,“毛军门日思夜想,都不知道该派谁去才合适。这番潜入镇江之人,非得具备三个条件不可,否则难以成事。” “哪三个条件?”张盘想不到选一个人潜入镇江也要搞得这么复杂,全军将士能人众多,居然还选不出一个精干之人吗?” 6继盛好整以暇道:“其一,此人必须勇猛精炼,胆大沉着,能够临危不乱,否则容易被女真探子窥破;其二,此人必须要知晓大理,能够言语之间劝动陈良策,毕竟毛军门一封书信前来,未必就一定能使其归降;其三,此人必须见惯场面,威势迫人,就算陈良策不答应归降,也能够以威势震慑其人,让他不敢拂逆下手。” 三个条件一出,众将都沉默下来,自忖难以办到。 “何人能助我成此功业啊!”毛文龙仰长叹。 第053章 东江军 戚辽默然,毛文龙果然十分老道精明,自随他远征三千里,见惯了他这种欲擒故纵、明激暗将的手段。 这三个套子一个接一个,不就是逼得他毛遂自荐吗? 当下不再犹豫,挺身而出,俯抱拳道:“标下愿意前往,未知能否胜任?” 毛文龙等的就是这一刻,立即换上欢颜,走到戚辽身旁,托住他双臂,道:“哦?戚老弟意欲前往?那可是太好了,真是托圣主洪福……” 孙越陵这时候表示看不懂了,为什么毛文龙看到戚辽意欲前往如此高兴异常,前面还愁眉苦脸地想了半还不知道该派谁去。 戚辽连忙闪身后退,并不让毛文龙扶住自己双臂,再次俯道:“为毛军门分忧解愁,本就是标下份内之事。毛军门但请吩咐,戚辽无不从命!” “好……太好了……”毛文龙身边众将也都露出了笑容,道:“早就知道戚老弟义胆忠心,果然本将没有看错人。” 二人如此客套,把楚欣莹、孙越陵看的云里雾里。 毛文龙看了一脸迷茫的山城诸人,仰打了个哈哈,道:“这里都不是外人,戚老弟,未知……” 不等毛文龙把话完,戚辽抢着道:“军门毋庸顾忌,尽可把末将身份告知众人。” 毛文龙笑道:“如此甚好,那么,你们可知道……”转过头来,对着楚欣莹三人道,“这位戚辽千总,本不是我军中人,而是北镇抚司的人?” “北镇抚司?”楚欣莹三人大感吃惊,戚辽竟然不是军中之人,而是锦衣卫。 “哈哈……”毛文龙笑了几声,道,“不错,这是戚辽老弟,正是锦衣卫千总。他此番随本将浮海三千里,数次立下大功,本将一定具本上奏,不忘其开拓奋勇之功。” 毛文龙这次开赴辽南,按照明军祖制,必须有太监随行监军,但此次远去辽南苦寒之地,前途又是凶险异常,所以没有太监愿意随行。王化贞在不得已情况下,与负责辽东情报系统的锦衣卫四当家李如魁商议后,决定派出李如魁手下得力干将戚辽随行。 但戚辽只是个锦衣卫千户,在级别上根本就和毛文龙不相匹配,也不可能起到监军的职责,所以,戚辽在审时度势下,自动请缨成为毛文龙手下千总,且从不以锦衣卫身份示人,也好便宜行事,更可藉此番远航历练一番,重新打通辽南至辽西的情报线。 然而,他手下把总窦十三等人,是他早在辽沈之战时就结识的铁兄弟,辽阳战败后,窦十三所属的军队建制被打散,他也转投了王化贞麾下。这一次毛文龙远征辽南,在戚辽的建议下,窦十三也毛遂自荐加入了毛文龙的队伍,跟他戚辽大哥一起出征。 毕竟,戚辽也希望在毛文龙军中,也有一些能得上话的将领,不至于完全被毛文龙架空,成为一个庸俗碌碌的跟班。 楚欣莹、孙越陵哪里知道里面有如此多的弯弯绕绕,听得戚辽的真是身份是锦衣卫后,都惊讶不已,万万想不到毛文龙的军中居然还有北镇抚司的人,更是觉得毛文龙高深莫测,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毛文龙一直对戚辽客气有加,想不到他竟然是宫廷里的代表。 毛龙龙“搞定”戚辽后,转向楚欣莹道:“楚姐,本将有一事相求?” 叶公炳大惊,心想果然毛文龙不安好心,把他们也给算计了进去。 楚欣莹道:“毛军门但请吩咐。” 毛文龙神情恳切,道:“戚辽只身前往镇江,可谓是凶险异常,一不心就可能被女真探子觉而前功尽弃。所以,本将希望你白石山城能助他一臂之力,以远来客商的身份进入城中照应,秘密配合戚辽,相机行事。” 楚欣莹尚未答话,叶公炳连忙道:“回毛军门,我白石山城此番远航,死伤无数,非是我等不愿相助,而是如若再有意外,实在是无颜面对那些在山城久候丈夫归来的眷属……况且,崇鼎盟经营辽东多年,我山城兄弟已是他们眼中之钉,如果进入镇江的话,恐怕有全部覆没之危险……” 毛文龙听得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楚欣莹,道:“久闻白石山城乃大明忠义之士,当年杨应龙作乱播州,山城老城主亲率弟子襄助秦良玉,扫平西南之乱。想那秦良玉以女子之身,讨逆伐贼,被圣上赐“忠义可嘉”匾额,那是可等的荣耀,让毛某崇敬不已……” 叹了一口气,道,“可如今,为何毛某就没有如此巾帼相助,再成不世之功呢?”罢更是叹息不已。 “秦良玉正是家师。”楚欣莹默默道。 “啊?”毛文龙立刻换上一脸惊诧神色,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敕封二品诰命夫人、四川副总兵官秦良玉,是令师?” 楚欣莹一脸决然神色,道:“不错,正是家师。” “哎呀……真是想不到……”毛文龙一脸仰慕神色,道:“尊师巾帼不让须眉,真是令我等男儿折腰……” 看着楚欣莹脸上神情越来越坚决,毛文龙暗想他的一番打探终于没有白费。 “毛将军!”楚欣莹此时再也忍耐不住,道,“家师时常教我以国事为重,我又岂能为了自家安危,辜负了她的淳淳教诲,我决定带领白石山城兄弟入城,助戚千总一臂之力。” 叶公炳心中大痛,毛文龙真是个老狐狸,连捧带骗,又激得姐忘记了当日的承诺。 “好!”毛文龙拍案大叫,脸上两块肥肉似乎要飞了出去,道,“名师手下出高徒,楚姐果然不愧为秦将军亲传弟子……” 接下来就是商议具体的出战细节,毛文龙决定由戚辽带毛文龙书信先行潜入镇江,然后楚欣莹等人化装成商贩随后入城,待戚辽劝动陈良策后,于二日后子时二刻对镇江城起夜袭。 到时候,张元祉、窦十三、张盘等人将带兵潜至镇江城外埋伏,戚辽和山城兄弟则与陈良策一起对佟养真的将军府邸进行突击,务必使其不能指挥守军。以城内起火为号,两边同时动进攻,内外夹击,一举拿下镇江城。 商议完毕后,毛文龙似乎在想着什么,道:“师出无名啊,辽军、浙军、川军都有名号,我们这只军队叫什么好呢?” “叫东江军好了。”孙越陵脑子一热,冲着毛文龙道,“朝鲜人喜欢把鸭绿江西口岸一带称作东江,不如用这个称呼命名。” “东江军?”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转头看着他道,“不错,这个名字很好。这位孙弟的提议不错,从今往后,我们这只军队,就叫做——东江军!” 回到住地后,楚欣莹不顾坚决反对的叶公炳,决定挑选山城精锐尽数出战,孙越陵、王莽、杨麟、马侯等人悉数在列。楚欣莹让叶公炳留下守着货物,并照顾伤势未愈的袁宏道等人。 “这可是斩行动啊!”孙越陵心中这样想。 楚欣莹心中其实也是既兴奋又不安,这一次出战如果成功,那么她的名字,也将如同师尊秦良玉一般,在广袤的土地上被大明子民广为传颂。 十数个山城兄弟化装成购买货物的商贩,买了几辆骡车,随着戚辽之后,朝着鸭绿江而去,只要渡过了鸭绿江,前面便是女真在辽南的重要据点镇江城。 孙越陵跟着楚欣莹踏上鸭绿江渡船,心中感慨万千,历史还在按照原定的轨迹滚滚而去,而他,只不过是这滚滚洪流中的一叶扁舟而已,只能随波逐流,又哪来的力量,阻止这无比湍急激荡的奔流之水? 大雨倾盆而下,整个鸭绿江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水雾弥漫,大雨滂沱,根本看不见船外的视野,整个渡船就像漂浮在半空中的无线纸鸢,随风逐流,如此渺,又是如此脆弱,仿佛随时就会被一阵大风吹得零乱分散,不复存在。 孙越陵来到舱外,站在舱顶之下,渡船在江心被大风和波浪吹荡的左右摇晃,他禁不住要扶住船身再站稳脚跟。 所有山城兄弟都在船舱中躲雨,唯独他一人立在船侧。 不时有疾风夹着雨箭扑面而来,也溅射到了他的身上,可他却浑然不觉,任由衣衫被狂风吹得飞扬卷起。 这时候,他想到了南京城的玲儿,忆起了同游秦淮的沐宛。 可如今,佳人已杳,芳香难闻,不知道他们过得还好? 就在出神愣之际,突然有人从左侧慢慢接近,伸过来一方丝巾,缓缓替他抹去额头眼角的雨水。 孙越陵这才看到眼前的一节皓腕,扭头一看,正是楚欣莹。 他没有话,楚欣莹也没有话。二人就这么伫立在风雨漫的渡船上,一起看着远处烟雨茫茫的鸭绿江面。 她本可舒舒服服地呆在舱内,现在却与他一起立在风骤雨急的船舷? 孙越陵心中一阵触动,道:“我出来吹吹风……” 楚欣莹道:“我出来看大江……” 两人互看一眼,都感到轻松开怀,仿佛两人距离已经拉近,再也没有了隔阂。 第054章 游龙过江 登船后,暴雨骤停,一座灰色的城池就矗立在远方。 从码头到城门的长长道路上,挤着无数进出城的人,大都是来往于鸭绿江两岸做买卖的商贩,无数骡车在泥泞的道路上“吱呀”行驶——这年头,马匹都“充军”去了,只得用骡子代替。 城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南来北往的商贩都在闲聊着,有汉话、女真话、朝鲜话等各种语言,显得一片嘈杂和哄乱。 从镇江城如此宽松的管理方式中可以看出,女真对辽南各城的防卫并不是十分严厉,起码还允许各地的商贩来往交易,而女真也可从中抽取不少的赋税,以维持日渐庞大的军事开支。 楚欣莹等人缴纳税银入城后,在城东的客栈安顿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要派人四下侦查,将整个镇江的布防情况摸个清楚,并且找到佟养真的府邸,做好突击的准备。 经过查探,知道了佟养真的府邸坐落在城北一条大街之上,是城中最大的院落,也是防范最严的地方。山城诸人进城时没有携带兵器,故而只有依靠城中的陈良策提供。而戚辽早他们一入城,晚上将带来具体的行动消息。 能否策动陈良策,成了此行的关键所在。 而此时一身便服的戚辽,正坐在位于城西的陈良策府中,等着一脸郑重的他把毛文龙的亲笔信看完。 “毛军门怎么没有亲自来?”看完信件后,陈良策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 戚辽道:“毛军门军务繁忙,眼下龙川堡聚集了五万军民,还有粮草、军械、战马,许多事务都要毛军门亲自打理……”戚辽演起戏来,似乎不比毛文龙差多少。 陈良策摆了摆手,打断了戚辽,他关心的是东江军的实力,并不是毛文龙现在到底在干什么,道:“你老实告诉我,毛文龙到底有多少可战之兵?” 戚辽沉默片刻,道:“不瞒大人,共有精兵三千。”他不敢的太多,一是怕陈良策不信,二是城中守军是一千,他是三千之数,正好可以消除掉陈良策的顾虑之心,更是突显了此番前来游之重要性。 “三千?”陈良策皱起了眉头,虽然他心思归国,但也不敢拿性命去冒险,以他看来,三千似乎还少了点。 “大人。”戚辽压低声音,从怀里取出一件物件放到桌上,轻轻推到陈良策面前,这也是为什么毛文龙坚持要他来的最重要原因。 “这是……”陈良策扫了一眼这块似铜非铜,似铁非铁的长方形物件,脸色一变,道,“北镇抚司?”他为官多年,岂会认不出这是只属于锦衣卫的身份腰牌。 “正是。”戚辽淡淡道。 “原来是……上差,卑职不知上差到此……还请上差恕罪……”陈良策诚惶诚恐的拿起腰牌,又轻轻掸了几下,这才恭恭敬敬的起身递到戚辽面前。 戚辽接过腰牌收回怀中,示意他坐下,道:“有我在,镇江战事便可直达听,大人还怕少了功劳不成?” “是是是,上差得是,是卑职愚钝了,卑职愚钝了。” 戚辽一亮出锦衣卫的身份,陈良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便烟消云散——朝廷连锦衣卫都派出来了,就是对镇江城有足够的重视,确实是想要将之重新纳入国土。 想到这儿,陈良策又道:“毛军门真是顾虑周全啊,这镇江城中的局面,卑职一人岂能掌握得住?如今有上差在此坐镇调度,卑职也就放下一百个心了。上差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卑职定当竭力完成,不辜负朝廷和毛军门的重托。” “大人有这份心,就不怕拿不下的镇江城了。”戚辽往后靠了靠。 大部分边关武将对锦衣卫是不大看得起的,觉得他们就是一群跟在皇帝后面拍马屁当走狗的人;但在这些文官面前,他还是很有分量,毕竟锦衣卫是子用来钳制百官的最后利器。 陈良策心翼翼的问道:“不知上差对如何行事,哦不,起事,有何吩咐?” 戚辽轻轻一笑,知道目的已经达成,不愁陈良策不反了,压低声音道:“你手上有多少人?” “卑职府上共有汉军一百,家丁三十。” “甚好。”戚辽道,“你另外备好十几副刀枪剑戟,此番随我潜入城中也有不少江湖好手,明晚我们将潜来你府上拿这些兵器。同时,叫你的人做好准备,我的人一到,立刻就跟着我们杀向佟养真府邸。” “上差放心,必定办妥。”陈良策恭敬道。 戚辽道:“记得把信烧了,切莫走漏了消息。” “明白明白,卑职谨记在心。” “搞定”了陈良策,戚辽知道该是时候去见楚欣莹和孙越陵了。 …… 客栈内,得知戚辽已经劝动了陈良策,众人都是十分高兴,成功失败,就在明晚。 到了第二日晚上亥时二刻,楚欣莹招呼众人,分二批前往城东陈良策府邸,以免人多惹眼。 等到戚辽带着杨麟、马侯等人先行一步后,再是他和王莽、孙越陵带着剩下的五个兄弟前往,这次,山城共出动精锐十六名,基本能出战的都带来了,只剩下几个驾船的水手和阿琪等人没来。 阿琪在海盗袭击的时候,及时地躲到了甲板下面,逃过了一劫。 这次楚欣莹可是把宝全部压在了攻打镇江这个局上面,如果遭到失败的话,她也没脸去见她的大哥楚镇南。 孙越陵这些日子和楚欣莹走的比较近,导致了杨麟对他越来越冷淡,似乎还充满着敌视的感觉。 但山城现在做主的楚欣莹,有她和袁宏道对他的青睐,加上他几番与东江军并肩作战而带来的在东江军中的影响,使得他地位上升不少,所以杨麟也只能暗暗忍下了这口气。 实话,他对楚欣莹也是越来越欣赏,这个不同于一般柔弱女人的女子,让他感受到了与沐宛、玲儿不一样的感觉,尤其是她清秀脸庞中散出来的一股英姿勃勃之气,更是让他觉得美艳之极。 当他们几人悄悄走出客栈,来到大街之上时,夜色已经深浓,但整个大街上还是比较热闹,各色人等穿梭不止,可见这个位于两国交界之地边境城镇的热闹。 八人分成三组,并没有走在一起,而是孙越陵和楚欣莹走在前头,王莽和另外二个兄弟走下最后面,其他三个兄弟走在中间。 沿着大街主道往东走了一段路程,突然听得前面一片惊叫之声,两旁人群纷纷闪避。紧接着马蹄声传入耳中,只见一匹高头大马,仿佛受惊失蹄一般,朝着他们冲了过来,马上坐了一人,满脸络腮胡须,手中提着一把四尺长的马刀,神情无比凶悍。 这匹高头大马,冲到楚欣莹、孙越陵三丈之外时,马上骑士突然一策缰绳,脚下运劲,骏马突然加,临空跃起,直朝着楚欣莹撞去。 这几下变故突如其来,根本容不得二人思考反应。 情急之下,孙越陵只得一把推开楚欣莹,并叫道:“大家度躲避。” 马上骑士瞬间已经冲到孙越陵面前,手中长刀举起,一刀往孙越陵劈来,气劲翻滚,杀气凛冽。 孙越陵等人手中并无武器,而此时长刀已经离他仅有尺许,他甚至都可以感觉到刀锋的寒意,右颈脖处炸起来一片鸡皮疙瘩,遍体生寒。 这究竟是何人,一刀之下竟然有如此威力? 时间不容他细想,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他只有倒下身来,一个翻滚,快滚到了右侧,才堪堪躲避过了这一次凌厉的杀招。 被暴雨冲刷过后的大街仍旧泥泞,他这一招懒驴打滚,立刻让自己变得一身泥屑,浑身脏乱。 骏马落地,马上骑士并没有再追击二人,而是趁着马势往前直冲,手中长刀再次举起,朝着中间的三名山城兄弟砍去。 由于中间三人缓得一缓,其中一人已经操起了路上摊档上的一只角凳,抓住凳角就往长刀上磕去,企图挡住那骑士,将其逼下马来。 “嘎啦”一声响,那名山城兄弟手中角凳四分五裂,木屑纷飞,长刀劲势犹自不停,一刀砍在了那名山城兄弟颈脖之上,“呼”的一声,将他连人带凳打的倒飞出去,立时死于非命。 马匹去势仍旧不止,又冲向了走在队伍最后的王莽。 王莽等人再也不敢大意,连忙往两旁闪避,其中有一人还是被骑士追上,一刀斜劈下去,立时在他右肩至左腰拉开了一道喷涌的血口,那人也惨叫一声,也倒在了地上。 只在这片刻功夫,那人纵马长驰,不仅冲散了他们的队伍,更是结连斩杀二人,如此战力,真是让人惊惧。 山城剩下的六名兄弟,赶紧围拢在楚欣莹身边,都是一脸惊骇神色。 那人调转马头,双眼瞪如铜铃,一催马腹,再次朝着他们直冲过来,在月色下显得有些惊诡,仿佛嗜血好杀的狂魔一般。 第055章 长街遇袭 孙越陵这时不知道从哪里操起了一根扁担,纵身跃起,一扁担砸了下去,以扁担为棍,施展的正是封魔棍法,这一下他运气了全身所有劲道,一定不能让这个杀人魔头如此虐杀自己的兄弟。 马匹右侧,王莽也是纵身而上,操起了身旁茶肆内抢来的一条长凳,朝着这名骑士砸落。 两人一左一右,同心协力,务必要将此人打下马来。 岂料,马上骑士突然高高跃起,一个闪身便躲过了两人合力的杀招。 “砰”长凳和扁担撞击在一起,木块纷飞,扁担断折,长凳也缺了一角。 那名骑士往前一纵,直往楚欣莹扑去,楚欣莹身边山城兄弟连忙将她围了起来,摆出了一个半月阵型,以双拳肉身应对这杀人的狂魔。 “噗嗤”,接连两声响,那名骑士一刀便劈开了半月阵,借劲一个翻身,恰好落在了奔腾前冲的马鞍之上,再次冲向楚欣莹。 但是经过孙越陵、王莽的击杀还是半月阵的阻拦,他的前冲去势已经慢了很多。 楚欣莹在那匹离她一丈之外时,已经一个轻身斜掠,飞到了身边的茶肆的一张桌子上。 “你是何人?”王莽终于得空喊出了这一句震怒之喝。 此时,街道上人群见到有人当街打斗杀人,除了一些胆子大的,全都跑到老远开外,不敢上前。 那人再次策马转头,坐于高头大马之上,手中长刀指出,道:“本座崇鼎盟右护法格鲁道齐。” “崇鼎盟?”孙越陵呼出了一口凉气,为了此行的万无一失,他们一路过来心翼翼不敢张扬,万万没想到还是被他们现。 此时,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数十人从前后街道处奔跑过来,都手持利刃,显然是崇鼎盟的帮众。 “大家心!”楚欣莹神色变得凝重,既然他们被崇鼎盟现,那么此番看来,崇鼎盟似乎不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 只是不知道戚辽和杨麟、马侯他们是不是也如他们一般,被堵截在了城西的街道上。 “今你们一个也别想跑。”格鲁道齐的短髯在月色下就像是一把把钢针。 接到探子报告后,他顾不得等待手下,而是单人匹马疾驰而来,没想到这伙川中土蛮如此胆大妄为,还敢潜入到镇江城来,他决定只身先来截杀,看他们还敢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只是,眼前似乎只有七、八个人,而据密探得知,共有十六人,只是不知道其他八人如今身在何处? 剩下的六人顿时被团团围住在街道的一隅之内,即将遭受来自众多敌人的屠戮。 楚欣莹、孙越陵等人不知道何处露出了破绽被崇鼎盟觉,只是眼下这情形危急,加上崇鼎盟居然出动了右护法格鲁道齐,他们根本就再也没有一拼之力。 如果拼斗下去,只怕全都要死在这里。 她是这样想,其他的兄弟何尝不是这样想。 王莽低声道:“我们六人,全力突击格鲁道齐,我来垫后,你们护着楚姐杀了出去。” 楚欣莹不忍,道,“一起突围吧,我们未必不能冲了出去。” 王莽神情坚决,摇了摇头,道:“不行的,我们一起突围的话,全都要死在这里。眼下是逃一个算一个,度去和戚将军他们会合,看看那边情况怎么样。” 楚欣莹默然,他的是实情,她也反驳不了。 “哈哈哈哈……”格鲁道齐看见他们在窃窃私语,禁不住大笑了起来,“你们这群土蛮想干嘛,还想逃出去吗?” 他斩杀二人,早已经是杀心沸腾,兽性大,尤其是眼前这个长的白白嫩嫩的四川娘们,一定要搞到手好好尝尝味道。 王莽突然大叫一声,道:“孙兄弟,你护着姐突围,其他人,跟我宰了这个狗娘养的。”话未落,就带头朝着前面高头马大的格鲁道齐扑了过去。 …… 城西副将府,一言不的戚辽抬头看着头上一轮清冷的月色,心中也充满了疑问。 “上差,您的属下怎么还没到?”陪他站在一起的陈良策更是来回走动,心中难安,都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为何戚辽口中所的第二批人迟迟未到,莫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一想到出了变故,他禁不住暗自啐着自己胡思乱想,然后又在心中默默念着“大吉大利,一帆风顺”。他有个怪毛病,每临大事就禁不住尿急尿频,都已经跑了两趟茅厕了,他可不想再跑第三趟。 “肯定是出事了。”戚辽思虑过后,重重地吐出了这句话。 “啊?出事了?”陈良策吓得不轻,顿时感到尿意阵阵,他上有老下有,如果此次一搏没有成功的话,自己死了事,可就连累了全府上下上百号人。 “不等了,我们马上起事!”戚辽转过头了,冷冷看着他。 “这……会不会太匆忙了?要不我们再等等看?”陈良策这个时候犹豫了起来,神情显得极其慌张,“不是好子时二刻起事吗,现在才刚刚过了亥时三刻?” “我们要提前起事。”戚辽看着他,脸色冷峻异常,“怎么,你害怕了?” 陈良策看着戚辽严峻的目光,低下头去,道:“不敢……不怕,一切听从上差吩咐。” “那好!”戚辽完这句,“哗”的一声将院门从中拉开,对着在府院中等待的上百名汉军和杨麟、马侯等人道,“事不宜迟,陈将军已和我商议妥当,我们现在就起事。大家随我来!” 拔出手中精钢长刀,对着城北方向叫道:“杀!” 陈良策也站在了戚辽一旁,大声叫道:“兄弟们,杀鞑子啊!” …… 第056章 血战镇江 ps:这章是加更,晚上还有一更。 ———————— 城中长街之上,王莽、孙越陵等人正护着楚欣莹奋勇突围。 在王莽和三名山城兄弟的奋勇搏杀下,楚欣莹和孙越陵已经冲到了最外围,离格鲁道齐只有十步距离。 山城兄弟又付出了一人生命的代价,才杀到了格鲁道齐马前。 “孙越陵,扫马腿。”王莽怒叫道,他一个纵身飞起,手中残缺的长凳直朝着格鲁道齐打去。长凳劲道十足,空气中劲气激荡,显然在他必死的决心下,挥出了最巅峰了实力。 孙越陵闻言,连忙一个低身,手中剩下的一半扁担,朝着大马前腿抡扫过去。 这一下要是击中,必定将马匹双腿打折。他知道这是王莽此刻决定的最好的策略,只有先将格鲁道齐打下马来,他才能失去追击和如此高威猛的击杀能力。 这是王莽能想出的最好的策略,但也是最危险的策略。 只见格鲁道齐一勒缰绳,腰腿用劲,马匹竟然长嘶人立而起,不仅躲开了孙越陵的半截扁担,大马双腿也朝着他脸面踩踏下来。 同时,格鲁道齐手中长刀画作一道寒芒,砍在了王莽手中的长凳之上,将长凳顿时削起一角,余势未歇,又砍在了王莽左臂之上,“喀”一声,王莽整个左臂被硬生生砍断,血流入注。 但王莽右臂也化作一记钢铁重拳,打在了格鲁道齐的右腰之上。 孙越陵也再次施为,手中扁担贴着地面前扫,身形也往前急蹿,一个扁担扫在了马匹的两条后腿之上。 “嘶”,马匹吃痛惨叫,不能保持平稳,往整个右侧方倒了下去。 格鲁道齐再也不能安然坐稳,又吃了一记重拳,整个人也失去平衡,脱离了马匹往后倒落。不过他在落地之前一个翻身,稳稳当当站在街道之上,并没有摔倒。 后面的崇鼎盟帮众渐渐又杀了过来,企图再次把将他们合围。 王莽忍着剧痛,转头对孙越陵叫道:“带着姐……跑……” 孙越陵忍着悲伤,不再看王莽流血不止的左臂,拉着楚欣莹道:“我们走!” 楚欣莹悲呼道:“王莽兄弟……”她是在不忍心抛下王莽独自逃去,可是,王莽如此拼命,不就是为了能让她安然逃脱吗? “快……走……”王莽双目成铁,嘶声叫喊。 “臭娘们,看你往哪跑?”格鲁道齐怪叫着,提着长刀朝着楚欣莹奔去。 王莽突然纵身而上,用右手狠命往格鲁道齐击去,企图拦下追击楚欣莹的他。 格鲁道齐看也不看打了过来的王莽,反手一刀,直插入了王莽的右腹之内。王莽虽然腹部中刀,却也扑到了他的身旁,剩下的一只手臂,用残余的所有力量,死死抓住了他肩头臂膀,让他也前进不了。 “王大哥……”楚欣莹扭头看见这惨烈的一幕,顿时双目通红,眼泪溢出。 孙越陵强忍悲伤,拉着伤心痛苦的她死命地往前跑去。 这是王莽用生命代价为他们争取来的时间,他们一定不能辜负王莽的决死之意。 “嗤”,格鲁道齐抽出插入王莽腹中的长刀,一刀将他的脑袋砍的飞了出去,看着二人已经跑的不见踪影的长街,怒骂道:“****你吗的臭娘们,看你能逃出老子的掌心?” 孙越陵拉着楚欣莹一阵狂奔,终于逃出了崇鼎盟的追击,可是剩下的三名兄弟肯定是不能活着离开了。 想到这,心中更是又痛苦又悲愤,没想到如此潜入镇江,眼看就要成功举事了,居然被崇鼎盟截住一番杀戮。不知道戚辽那边怎么样了,是不是也被守军觉了?难道他们这次夜袭会功亏一篑吗?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孙越陵不相信历史会生改变,镇江城明明是被毛文龙夜袭拿下的啊,怎么可能会失败? 两人又跑出了一阵距离,来到了城西的范围,正躲在一个阴暗角落不住地喘气之时,却看见前面远处一片火光,似乎有很多人举着火把朝着他们方向奔跑过来。 “是什么人?不会是崇鼎盟吧?”楚欣莹惊魂未定,这时候也思考不了那么多。 嘈杂喊叫的人声愈靠近,甚至还听见了“杀鞑子”之类的叫喊。 那群疾驰而来的队伍,一边叫喊,一边四处点火,熊熊的火光瞬间在城西乃至靠近整个城中的位置都燃烧起来。 孙越陵看着前面越来越清晰的一个身影,身形魁梧敦实,脸容黝黑冷峻,正是锦衣卫千户戚辽。 “是戚将军他们……”他禁不住呼叫起来,心中顿时充满了希望。 …… 夜幕中,鸭绿江上凉风阵阵,三艘战船搭载着数百名整装待的东江军士兵,悄悄停靠在了北岸。 为了这次偷袭,毛文龙动用了全部可以出动的军队。 靠岸后,他派窦十三带着三十名老兵和一百名壮丁前往镇江城后的路,从城北起攻势;又派亲兵孔有德、耿仲明等人率十名老兵和五十壮丁在城外二十里外的路埋伏,阻击可能从城中突围的守军;最后,任命千总张元祉担任前敌总指挥,张盘把总带着剩下的二百五十充当攻城主力;自己则与6继盛、毛承禄等人带着老弱兵士随后跟进。 张元祉给窦十三下达的命令是等城中火起才能行动,因此窦十三一伙人在离城北一里处就地待命。 等了半,窦十三终于耐不住了,低声喊道:“兄弟们!” “在!”众人齐声道。 “我们要拿下功,生擒佟养真!”窦十三觉得不能再等,现在已经到了子时,也差不了多少时候,他不认为只有区区一千守军的镇江城,且很多还是投降后金的“狗腿军”能有多大战斗力。 他这支从辽阳战乱中撤下来的队伍中,所有老兵都是原辽阳军中的精锐,个个可以以一当十,如果不是当年袁应泰等人在城外轻率迎敌的话,未必不能在辽阳击退女真的八旗军,起码守住辽阳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而他本人早就是军中千总,只是在大哥的戚辽麾下时才被毛文龙暂时屈降为把总,也好让戚辽管住他。他不明白这是毛文龙故意为之让他们二兄弟互生嫌隙,还是委实不能把戚辽任命为军中守备才能平息军中其他将领对戚辽的意见。 总之:现在到了他展露本事的时候了。 就让毛文龙那些嫡系将领们看一看,究竟是谁,第一个登上镇江城头。 当他们一群人趁黑来到镇江北门时,只见城头上空空荡荡,只有零散几个兵士在城头巡逻。 窦十三心中暗喜,镇江城的重点防守是南门,就叫他张元祉他们去死磕好了,而他要做的,就是登上城门,杀向佟养真府邸,接应起事的陈良策。 镇江城高及丈半,用绳索或者架上长梯后都可以攀爬上去。随着窦十三一记手势,潜伏到城下的兵士们开始架梯爬城。 当他率先爬上了城墙之时,终于被一名巡逻的守军现,对着他喝道:“是什么人?” 窦十三一声大叫,道:“要杀你的人。”一记狼牙棒甩下,那人就一命呜呼。他的大铁锤,也在到了朝鲜后鸟枪换炮,终于变成了铁质狼牙棒。 窦十三擅自行动的消息很快就被张元祉得知,当他得到这个消息后,气跳如雷——窦十三这厮仗着是辽阳旧部,向来就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如今不等命令就擅自行动,更是犯了军中大忌。 “大人,我们怎么办?”身边张盘低声问道。 “这个****的窦十三……”张元祉虽然恼怒,但也是毫无办法,整个东江军中,除了毛文龙和戚辽,没人能指挥得动这个悍徒。 张元祉抬头看了看,反正事已至此,不如豁出去放手一搏。 “派人跟毛军门一声,我们动手了;集合队伍,出!” “诺!” 第057章 翻版截拳道 镇江城北门附近,佟养真府邸大门已经被戚辽、陈良策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他们率领着“起义”队伍打到佟养真府邸时,佟养真早就从崇鼎盟出的预警得知有人潜入城中企图不轨,但他已经来不及下命令给四门守将,只能召集府中家丁、护卫等紧紧死守大门。 只要将这伙突然反水的队伍给堵在门外,迟早,看到城中有变的守将们将会带着军队过来支援,到时候,这伙人必死无疑。 城中守军在他的安排下分守四门,其中北门现在又兵力一百,城东跟城西各有一百五,而最为重要的南门,被他安置了六百守军。陈良策的家丁和汉军不过区区一百多,他相信就凭他府中的家丁和护卫,抵抗这伙突然杀出的叛军没有任何问题。 府门早就给那伙叛军给砸烂,但在佟养真家丁的顽强抵抗下,陈良策的队伍始终不能攻入大门,就连有人企图翻越围墙过去,都被府中的家丁用弓箭射落。 两拨人顿时围绕着府门对峙,成了僵局之势。 就在此时,戚辽等人看见后面有数十人杀了过来,所到之处,汉军抵抗不住纷纷后退,差点就被这伙人杀出一道缺口。 “是些什么人?”戚辽看这伙人武艺精良,显然不是一般之辈。 “是崇鼎盟的人。”孙越陵看的真切,禁不住怒火上升。 原来格鲁道齐截杀楚欣莹失败后,正想在城中搜捕,却看见城北一路火光,也连忙跟着杀了过来,正好看见他们围困将军府,急忙指挥手下帮众解围。 戚辽大骇,现在本来就久攻不下,如果再被这伙人从后面兜住,府中佟养真再率领家丁杀出来的话,他们将会两面受敌。 楚欣莹早就看到了格鲁道齐那凶狠的嘴脸,想起了惨死在他手中的王莽和几个兄弟,心中激愤,道:“孙越陵、杨麟、马侯,跟我杀了这败类。”一抖手中长剑,朝着格鲁道齐杀去。 此时,他们众人手中都拿到了武器,孙越陵也抢到了一杆长枪在手。 “这伙人就交给我们了,戚将军请放心。”孙越陵对着戚辽喊了一声,也纵身加入了战团。现在手上有武器,加上杨麟和马侯在旁,他有信心可以和格鲁道齐斗上一斗。 四人一起,带着兄弟们朝着后面杀来的崇鼎盟等人杀去。 就在此时,崇鼎盟阵脚后方突然一人越众而前,叫道:“右护法,我来助你。”这人身形高大,手中挥舞着一把方画戟,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显得恐怖惊人。 格鲁道齐一见来人,大笑道:“原来是大战将杜长风来了,好的很,你我一同联手,将这伙叛逆杀的干干净净。” 孙越陵叫道:“什么狗屁战将,你们崇鼎盟四大战将都死了二个了,又来一个送死的,我也不介意一起杀,都来吧。” 双方都是互相盯住对方,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 在“起义”队伍的后方,楚欣莹、杨麟围住了格鲁道齐,而孙越陵和马侯两人截住了杜长风,互相斗在了一起。 由于看到后面崇鼎盟来解围,佟养真企图带领着众家丁杀出府来,但在戚辽、陈良策的全力反扑下,动了几次冲锋都没有成功,又被逼得倒退进了府中。 一时间府门前尸遍地,鲜血横流。整个府外,也是火光处处,兵刃交击,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犹如人间地狱。 孙越陵和马侯联手,才抵挡住了杜长风的进攻,崇鼎盟大战将果然不是虚有其名,一杆方画戟在他手中被舞得呼呼生风,大有劈裂地之势。 崇鼎盟已经有二名战将身死,一名被戚辽杀死在了渤海,一名被窦十三杀死在了石岛,这些都是崇鼎盟后来知道的事情,眼下孙越陵竟然如此叫嚣,杜长风立刻以为他手下二名兄弟是死在了孙越陵手里,所以杀气填胸,手中长戟接二连三朝着孙越陵刺来。 幸好有泼猴在一侧,“猕猴爪”幻化出无数身影,死死缠着杜长风,才让孙越陵不至于被杀的节节败退。 就在二人苦战杜长风之时,孙越陵一瞥眼看见楚欣莹和杨麟已经渐渐抵抗不住格鲁道齐的长刀,纵然是二人联手,也被他杀的左支右拙,不住倒退。 孙越陵心中着急,知道如果让崇鼎盟从后面杀到戚辽那边去,情势将更加危急。 而他急,前面的戚辽更急,再拿不下将军府的话,四门守军杀来,他们都要被包了饺子,成为刀下之鬼。 “砰”,孙越陵拼出了浑身解数,一枪架在了长戟之上,劲道相撞,他又是被震得倒退一步。毕竟他手中拿得是长枪,还不算很熟络,不能将封魔棍法的精华挥殆尽。 而此时,他看见格鲁道齐一刀劈在了杨麟的长剑上,杨麟长剑断折,又被他一脚踹在前胸,吐血飞跌。 格鲁道齐打倒了杨麟,又是欺身而上,手中长刀朝着楚欣莹砍去。 楚欣莹已经是髻散乱,身上衣衫也碎裂了几处,被逼的倒退在了墙角,也不知道能不能挡住他。 “你先撑住,我去救姐。”他对着马侯吼了一句,挺着长枪往楚欣莹处杀去。 但是他扫开几个人之后,来到楚欣莹三丈之外时,却见楚欣莹手中长剑已经被击飞,而格鲁道齐正在哈哈大笑,一抓朝着楚欣莹胸前抓去——他可不忍心杀了眼前这个漂亮的妮子,四川娘们的味道,他可是从来没有尝过。 而孙越陵此时已经支援不及。 就在此时,忽然一声大喝之声传来,墙头上突然飞落一人,双掌朝着格鲁道齐击去,气劲翻滚,力道无比庞大。 格鲁道齐未料到此,急忙之下举刀上架,“砰”,双掌击在了他的手腕之处,他被震得险些拿不住长刀,不住倒退,而那人也趁势追击,双掌不停,朝着他不断追击。 起劲交击,闷声连响,格鲁道齐舞出了数道刀花才得以身退,看着眼前这个身形高瘦、须髯飘飞的人,一脸怒气,喝道:“你是何人?” “袁叔……”楚欣莹一声惊叫,欣喜不已。 “师傅……”挣扎起身的杨麟也捂着胸口,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袁护法?”孙越陵也是惊诧不已,袁宏道伤势尚未复原,所以楚欣莹这次并没有让他前来,可没想到他此刻居然突然出现,并且还救下了楚欣莹。 袁宏道看了众人一眼,叹道:“老夫还是来晚了……” 虽然楚欣莹不让他此番出战,但他对山城这次出战放心不下,更担心楚欣莹的安危,所以尽管伤势未曾完全复原,还是只身前来助战,只是来的晚了,没有救下死在崇鼎盟手中的其他兄弟。 格鲁道齐喝道:“原来你就是他们的护法,好得很,就让我拿你祭刀,然后再擒下那个娘们,哈哈……”手中长刀前指,凛冽杀气弥漫开来。 袁宏道突然高声道,“看好了,看我封魔棍法。”挥掌打倒身边的一名崇鼎盟帮众,一把夺过他手中长棍,飞身而起,朝着格鲁道齐当头压下。 长棍去若电闪,劲气翻滚,他身边数人都禁不住这森森压下而纷纷倒退。 孙越陵知道袁宏道的最后一声喊是对着他喊的,意思就是叫他好好观战,看他是怎么施展封魔棍法的。 他不看则已,一看之下,顿时感觉自己数月的练习都是白废了。 一条普普通通的长棍,在袁宏道手上似乎具有了灵性,要长便长,要短便短,无论是凌空砸落,还是举棍横扫,抑或是回身挑棍,都是衔接自如,毫无拖沓。 附在棍上的劲风力道,更是激起了呼啸风声,以另一种方式压迫着对手的气势和观感。 这才是真正的封魔棍法啊,孙越陵不禁在边上长叹。 这条长棍,翻起了重重棍影,压迫的格鲁道齐难以寸进,根本难以挥出平时三分之一的水准。 如封似闭,以进为退,化守为攻。 孙越陵看的心惊肉跳,这简直就是李龙截拳道的翻版。在无数棍影之下,格鲁道齐的长刀从左劈来,必然左边弹出一棍将其格挡;他的长刀从右边横扫,则右边立马突出一棍将其封回。 格鲁道齐气的不住大叫,口中骂骂咧咧不停,但就是不能前进分毫。 袁宏道一番狂舞之后,一棍扫退格鲁道齐,拄棍而立。 他本来就是伤势未曾复原,如今强攻格鲁道齐,又是耗费了不少气劲,恐怕再如此强斗下去,会被气劲悠长、身强体壮的格鲁道齐给扭转战局,将他击败。 但格鲁道齐显然被他这一番有如暴风骤雨般地进攻给震慑住了,第一次收起了平时的嚣张模样,脸色变得更加狠毒,更加谨慎起来,狠狠地盯着了他,并没有贸然抢攻。 第058章 我要打十个,还有谁? 此时,正在猛攻府门的戚辽见到后面的白石山城兄弟已经拦下了崇鼎盟帮众,心中大定,高声喝道:“兄弟们,给我杀入府中。杀佟养真者,赏银百两,生擒者,赏银三百两!”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得右边不远处有人高声叫道:“这三百两银子,老子拿定了。”只见一人当前奔来,身后跟了无数的东江军兵士,正是他生死兄弟窦十三。 原来窦十三率领兵士杀上城门后,根本就没有遇到什么有效地抵抗,一阵屠杀干掉了女真将头之后,剩下的“狗腿子”军们纷纷投降,表示愿意服从东江军的调度,重回大明治下。他看到不远处一片火光,知道戚辽在攻打将军府,所以连忙率领手下将士杀奔而来。 “来的好!”戚辽见状大喜,窦十三居然杀到这里来了,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事情,“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窦十三哈哈大笑,道:“那是当然,生擒佟养真的头功,我是拿定了,都给我让开。”拨开众人,手中狼牙棒朝着堵在门口的家丁将领们砸去,叫道,“挡我者死!”登时就是血肉模糊一大片。 佟养真的府前阵型终于在窦十三部的加入下,被窦十三以万夫莫当泰山压顶之势砸开了一个缺口,所有东江军和起义部队,都从这个缺口中源源不断地涌了进去。 两边的对峙局面,也终于打破了平衡。 “生擒佟养真!”窦十三高声叫着,直接朝着被众家丁团团拱卫的敌将而去。 戚辽劈开了一名家丁,却被一手持长剑之人挡着,那人似乎武艺还不错,竟然化解了戚辽二次劈出的刀势。 “你是何人?”戚辽喝道。 “我乃镇江守将佟丰年。”那人也叫了起来,毫不示弱地一剑回刺戚辽。 “原来是狗腿子”。戚辽第三刀凝聚全力,一刀劈得佟丰年踉跄倒退,道,“你等助纣为虐,残暴无度,今日我替行道,先杀你这个狗腿子。” 窦十三已经冲向了佟养真,最后护着佟养真的几个家丁武艺也是不俗,几个人围着窦十三,让他一时间也杀不到佟养真身边。 窦十三被激了出了狂意,大声叫道:“来啊,全部都来,我要打十个,还有谁?” 狼牙棒所过之处,溅起了一蓬蓬的血花。 围住窦十三的家丁瞬间被打倒了三、四个,其他的人见他如此神勇,加上对方的人越来越多,己方的人越打越少,看样子这将军府是保不住了,连忙护着佟养真,往后面逃去。 “想跑,没门!”窦十三拔开大步就追了上去,后面跟着一刀劈倒佟丰年的戚辽等人。 佟丰年始终不是戚辽的对手,十几个照面下来,被戚辽杀的不住倒退,最后还被一刀震掉了他手中的剑,劈在他肩膀之上。佟丰年逃跑不及,被一拥而上的兵卒们困了个结实。 …… 此时,看到城中光火大起的张元祉和张盘,已经来到了南门外。南门的守城军士最多,有六百之数,而早在将军府那边火光冲后,南门守将也派出了二百人疾驰而去解围,现在城头上和城下只剩下了四百军士。当他看清了城下黑压压一片的攻城部队时,已经来不及召回那前去解围的二百军士了,只能高声叫道:“给我射,吗的,给我射这群狗娘养的。” 可是此时已是深夜,纵然月光十分明朗,城头又燃起了无数把火,但弓箭手们的准头也降到了最低,无数轮雨箭纷纷而下,只射死了不到二十人。 而敌人的攻城先锋,已经通过攀城长梯,纷纷登上了镇江的城头。 “来者何人?”他抽出腰刀,朝着敌人杀了过去。 “本将乃东江军千总张元祉!”那人也叫了一声,朝着他杀了过去。 …… 府门外,由于窦十三及时带人攻入了府中,所有外面的压力大减,剩下的来不及冲进将军府的起义军登时就转过头来,朝着崇鼎盟帮众杀过去。 马侯早就被杜长风的长戟压的喘不过气来,一直在苦口之撑,身上几处也被杜长风打伤,还好只是皮肉之伤,并没有伤及内腑,不过也是渐渐感到乏力,身形也越来越慢,力道也越来越。 他知道自己就要坚持不住了,正想着找个法子撤退,却突然看到身边很多兵士朝着杜长风杀了过去,顿感压力大减。 “杀,给我杀这个狗娘养的!”他本来生性就很暴虐,自己竟然被杜长风压成这样,恨不得这些兵士立马将杜长风乱刀分尸。 而杜长风右侧的围墙之下,和袁宏道仍在拼杀的格鲁道齐心中一直在咒骂,“妈的,为何支援守军还不来”、“****,佟养真这个废物,竟然受不住府门”,尽管他心中气极,但也明白了此时大势已去,只要佟养真一死,恐怕这些汉军都会纷纷投降。 他现在要么继续和袁宏道对拼,等着支援队伍;要么在佟养真被杀之前及时抽身逃跑。 他觉得实在没必要为佟养真赔命,他的命可比佟养真值钱的多,还有很多漂亮鲜嫩的娘们等着他去操呢,死在这里可是大大的划不来! 所以,他决定往杜长风那边靠去,两人联手突围逃跑的机会明显更大。 注意一决,他立即一刀扫退袁宏道,再也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往杜长风奔去。 袁宏道和他对拼了这么久,胸中早就是气血翻腾,他的旧伤本就没有复原,此刻全身经脉如同针扎,手脚渐渐乏力,看到格鲁道齐虚晃一刀之后逃跑,便再次拄棍而立,大口喘气,不想再追击。 可孙越陵见他逃跑,登时大叫道:“哪里走!”挺着长枪追了过去,一枪往逃跑的格鲁道齐后背扎去。 此时,杜长风也领悟到了格鲁道齐的意思,一边指挥着手下帮他挡住这些兵士,一边挥舞长戟,朝着格鲁道齐跑的方向杀去。 “穷寇莫追!”袁宏道虽然喊出了这一句话,可仍然止不住孙越陵的奔势。 他看到对方要逃跑,以为格鲁道齐已经支持不住,精力溃散,却不知道真正坚持不下去的其实是袁宏道。 “子找死!”格鲁道齐知道孙越陵追了过来,心中大怒,还真来欺负老子了,回身一刀横扫而出,而此时,他的头顶上方也飞出了一人,一戟朝他刺来,正是杜长风。 一时之下,孙越陵被崇鼎盟两大高手同时夹攻,危在旦夕。 他只感觉到头顶劲气犹如一根钢针,已经扎到了他的额头,仿佛连视线也模糊不清,根本就抬不起头来。而身前,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也随着那把长刀扫了过来,眼看就要将他一刀两截。 生死之际,他强抗压力,凝聚双目,手中长枪右移,往格鲁道齐长刀撞去。 “砰”的一声响,两股力道相交,他的长枪被格鲁道齐一刀斩断。头顶的劲风愈加凛冽,他甚至连颈脖都无法转动,呼吸困难。 难道我要死在此地? 孙越陵心中的大惊,脸色在稀落的月光下顿时变得一片惨白。 第059章 光复镇江 格鲁道齐的长刀,也在此时向他右腰斩来。 他如果后退的话,可能躲得过格鲁道齐的长刀,却难以躲过头顶杜长风的长戟。 情急之下也容不得他多想,急忙往后踉跄倒退,堪堪躲过长刀,可是头顶长戟,已经离他额头不到七寸距离。 在孙越陵生死一之际,袁宏道也顾不得伤势,强压下翻腾的气血,飞身而前,一掌扫在他肩头,将孙越陵扫得横跌出去。而他自己,却直接面对了杜长风凝聚所有劲道于一役,有如滚滚奔雷闪电一般刺来的长戟。 情急之下,他只有举棍横架。 “当”的一声,气劲交击,袁宏道手中长棍被击飞,但是对方长戟也被棍势所阻,往右荡偏了二寸,却朝着他右肩刺到。 “噗”的一声,长戟没入他的右肩之内,推得他不住后退。 袁宏道忍住剧痛,右手紧握长戟,左手高举劈下,“砰”的一声,竟然生生将长戟劈为二截。 然后他欺身而上,单掌朝着杜长风拍去。 这一掌,是他最后所有的力道凝聚所在,呼呼有声,气劲仿佛长江大河滚滚而去。 杜长风此时也是无可躲避,唯有举起左掌相迎。 “砰”,双掌相交,杜长风被震的往后抛跌,而袁宏道也喷出了一口血箭,宛如飘飞的风筝一般往后跌落。 “师傅”、“袁叔”,在一旁奔赶不及的楚欣莹和杨麟惊呼不已。 格鲁道齐见袁宏道受创喷血,心中知道此时不宜久战,扶起同样身负内伤的杜长风道:“我们走!下次再收拾他们。” 他一边扶着杜长风往后面急退,一边回头望了楚欣莹一眼,叫道:“娘们你等着,老子还会回来找你的!” 崇鼎盟帮众见二位头领撤退,也跟着一起逃入侧巷之内,瞬时走的一个不剩,只剩下了一地的伤者和尸体。 …… 将军府内,戚辽和窦十三已经快步追赶上了逃跑的佟养真,在后院又厮杀一番后,佟养真亲兵死的只剩下十几个,他环眼一看将他们重重包围的东江军兵士,瞪着陈良策道:“你个卑鄙人,大汗待你不薄,你竟然反水?” 陈良策冷哼道:“我之所以委屈求全,就是为了今日重回大明治下。女真鞑子占我土地,杀我子民,我陈良策岂能为虎作伥,当汉奸走狗!” 佟养真怒急,指着他道:“你……” 戚辽冷喝一声,道:“给我拿下。” 窦十三应了一声,大步走向前去。剩下的家丁看到魁梧如山的他,竟然放弃了抵抗,连忙跪倒在地,口中连愿意投降重归大明。 窦十三哈哈大笑,一抬手,狼牙棒就搁到了佟养真的肩膀之上。 在戚辽和窦十三的突袭之下,将军府的敌人很快就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佟养真的家丁除了阵亡的,其他的都表示愿意投降。 戚辽见拿下了佟养真,大声喝道:“所有人都听着,把佟养真这狗贼给我绑起来游街,大家跟着我,杀到南门去。” 无数人高声应命,神情激愤。 东江军兵士看见镇江即将打下,自然心中高兴。而陈良策手中的汉军,平时也被佟养真家丁扈从等欺负的够呛,今日能一血耻辱,也是心中大块。 “杀向南门!”窦十三吼了一嗓子,一马当先,朝着南门而去。身后,被五花大绑的佟养真被数个东江军兵士押着,跟在窦十三身后。 很快,戚辽、窦十三的队伍就和南门守将派出的二百军士在府外碰面,这些人见到佟养真被生擒,陈良策反水,而且东江军竟然还突破了北门,立即失去了战斗的**,在陈良策、戚辽等人的安抚之下表示愿意投降。 就这样,戚辽、窦十三接连降服了几股从东西两个城门派来的支援力量,在以东江军为先锋的阵型下,全部朝着城南轰涌而去…… 明时分,镇江城终于全城光复。 当毛文龙被一群将领簇拥着进入镇江之时,整个镇江城的各处大火早就被东江军兵士和城中百姓扑灭,无数人涌上街头,冲着这个肥圆滚胖的将军致敬喝彩。 城中的所有府库钱粮,也早就被东江军全盘接收。镇江城的府库中钱粮和武器等很充足,让这些缺衣少粮的东江军将领和兵士们都无比兴奋。 看着无数人对着毛文龙呼喊,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孙越陵心中充满了激情和感慨。 这就是开创历史的感觉啊! 他果然没有跟错毛文龙,眼前的这一战,虽然未能给予后金重创,但却是明军在辽南次收复失地,更是明军从萨尔浒之败以来次战胜了后金军,此战的胜利,对整个大明朝堂上下和辽东边军产生的激励作用远远大过了战斗本身,这意味着,在辽东战场上,只要明军筹谋得法,并非不能在与后金军的战斗中取得胜利。 他不禁也想到了后世的平型关之战,虽然斩获不大且死伤众多,但也是在国*军结连败北之际给全国人民打上了一针强心针,告诉大家气焰嚣张的日寇并不是不可战胜。 想到这,孙越陵不禁想冲到毛文龙身边告诉他,赶紧上奏朝廷报此大捷吧,哪怕就算是吹牛也要将东江军吹的战无不胜啊…… 毛文龙看着一身血污的戚辽,道:“此番打下镇江,戚老弟当居功,本将一定上奏朝廷,为戚老弟请功。” 戚辽一脸谦虚,道:“全靠毛将军运筹帷幄,众将士英勇杀敌,本将只不过是适逢其会,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毛文龙见他没有居功自傲,更是欢喜,道:“戚老弟谦虚了,走,我们到城楼上去!” 此时,一脸诧异的陈良策跟在毛文龙身后,心谨慎地问道:“毛军门,不是有三千精兵吗,眼下似乎没那么多人啊?” 毛文龙大笑,道:“你随我来。”带着众将登上城楼,一指远处鸭绿江岸边泊着的三艘大船,道:“此番攻打镇江,只有三条船,四百人不到。” “啊?”陈良策大吃一惊,道,“这……这……”不出话来,敢情毛文龙和戚辽所的三千精兵根本就是在忽悠他啊。 可他也是个精细之人,既然已经打下了镇江,那么属于他的功劳自然不会少,连忙道,“毛将军胆略过人,属下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毛文龙一拍他肩膀,道:“非是本将故意欺瞒,如果不是如此一番给陈将军壮胆,这镇江城恐怕也拿不下来,你,才是此战的大功臣。” 陈良策连忙表示谦虚。 毛文龙立在城墙之上,远眺北方,北风将他的披挂吹的猎猎作响,大声道:“总有一日,我毛文龙要打回辽阳去,将建州鞑子们赶回长白山老家去。” 众将见他豪情万丈,都齐声应诺,声震四野。 第060章 返航 孙越陵和楚欣莹等山城兄弟在城中暂时住宿下来。 此番一役,白石山城的宿老袁宏道伤上加伤,不得不再次卧床休养,杨麟、马侯也受了不的内外伤,也是要靠外敷草药和内吃药剂才能慢慢恢复。 自从山东远航一来,山城的兄弟们死了一半,纵然是拿下了镇江城,可想到这么多兄弟都客死他乡,楚欣莹也是高兴不起来。 她几日之忙着照料山城中人和安置货物,就让孙越陵去和毛文龙告别。 孙越陵于是和戚辽一道前往毛文龙军帐,向他提出返航回川的问题。 毛文龙豁然立起,来到孙越陵身旁,双拳一报,道:“承蒙白石山城仗义相助,毛某人无以为报,定当写好奏本上奏朝廷,为山城兄弟们请功。” 孙越陵连忙俯身回礼,道:“毛将军言重了,能为将军出力奋战,是我等山城众人的荣幸。” 毛文龙道:“既然你们决定回川,那好,本将不再勉强。本将已经写好两封奏折,一封上报辽东巡抚,奏明此次镇江大捷的情况;另一封嘛……” 他突然转过头来,对着戚辽,诚恳道:“本将希望戚将军能再助本将一臂之力,烦劳将此奏折上报朝廷,为众多血战镇江的将士们坐实功绩。” 他话一落,戚辽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毛文龙的第二封奏折是想绕过通政司和内阁,走他锦衣卫内宫的路线,直接递呈给子。 毕竟毛文龙奇袭镇江,这落在辽西将门的眼中是让他们很没有面子的事情,毛文龙怕的是按照程序上报,恐怕会被辽西将门势力和朝廷文臣苛责刁难,将他们的攻打镇江的战绩给层层漂没。 看来他与东江军的缘分,暂时只能止于此了,戚辽心中想定,便道:“毛军门请放心,属下一定不负毛军门重托,定将此奏折转呈司礼监。” 毛文龙见他应允,心中也大舒了一口气,道:“此番打下镇江,众将劳苦功劳。如若朝廷封赏,依照本将看来,你们个个都将是守备、游击……” 此话一落,众人都无比兴奋,他们深入敌后一路血战,不就是为了封妻荫子博朝廷封赏吗? 戚辽道:“此次镇江大捷,毛军门更是功不可没,依属下看来,毛军门被封为镇守总兵官指日可待……” 毛文龙也是大喜过望,道:“戚老弟你升为锦衣卫镇抚使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众人都是大笑,心情畅快之极。 毛文龙笑毕,又对着孙越陵道:“白石山城深入敌后,杀敌勇猛,本将已在奏本中详细写明,你们的功绩本将和朝廷都不会忘记,我已上奏为你等请赏,请朝廷赐封忠义匾额和嘉奖令牌。” 孙越陵连忙表示致谢。 毛文龙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孙老弟,如果你们愿意加入我东江军,在军中混个职守,本将保证不辜负你等的一片忠义之心。”此时此刻,他仍旧希望把这些人招揽进军中任职。 孙越陵虽然有此心思,但此刻又怎能擅自做主,再了,他还要去北京救美,怎能在此耽搁,只能道:“感谢毛军门一番好意,只是,山野之人疏懒惯了,比不得你们这些军中将领,再我们也要贩运货物回川,好向城主交代。 毛文龙见他如此,便不再勉强,道:“既然如此,那本将就恭祝你们一帆风顺,早日安返家乡。 完转过身来,再次对着戚辽道:“戚老弟,东江军数百将士的安危荣辱,也就全系于你一身了。”一指张元祉、窦十三、张盘等人,道,“我等能否在辽南扎下根来,开创出深入敌后的大片领土,也都靠老弟一人之力了,且受我毛某一拜!” 完便朝着戚辽俯下拜。 戚辽大惊,正要起身躲避,却被毛文龙大力按在椅子上,只得受了他的这一拜。 “军门……”素来沉稳内敛的戚辽也不由心中一片感动。 毛文龙深深看着他,道:“戚老弟,东江军就是你的另一个家。往后,只要有我毛某人在,你永远都是我东江军的将领。你若是那日不想当锦衣卫了,只要来我东江,毛某人随时欢迎之至。” 戚辽双目微红,道:“军门……戚辽定当不负厚望。” …… 数日后,戚辽带着毛文龙的奏章,登上了白石山城的福船,与山城兄弟同路返航。 毛文龙带着手下将士,亲自把戚辽和山城兄弟们送上了福船,并嘱咐众人可在广鹿岛靠岸进行休息和补给,那里有他安置下来守岛的尚可义、尚可喜两兄弟。到了广鹿岛后,戚辽便可以从尚可义那里得到一艘快船,从旅顺港前往山海关。 众人与毛文龙等人作别后,立在船挥手致意。 毛文龙看着船只离去,脸上又浮现出了招牌式的笑容,对着他们不住点头。 窦十三更是大声叫道:“大哥,我等着你回来啊,到时候,我们兄弟再一起吃狗肉,杀鞑子……” 船只终于越行越远,只看见毛文龙矗立在鸭绿江边的身影在肆虐的北风之中越来越,终于消失不见。 福船之上,孙越陵走到戚辽身边,道:“千户大人……”此刻戚辽已经恢复了锦衣卫身份,所以他不再用东江军的身份称呼。 戚辽转头看着他,道:“怎么,你也如此客气了,叫我戚辽便可。”两人一路同行杀敌,已经不再陌生。 “那可不敢。”孙越陵笑了起来,道,“大人毕竟是朝廷要员,我岂可唐突?” “那你以后见到本大人可要下跪磕头……”戚辽心情显然也不错,一反常态地对他开起了玩笑。 “哦哦……”孙越陵一脸惶恐,连忙对着他作揖,道,“人有眼不识泰山,还往千户大人恕罪。” “够了够了!”戚辽一拍他肩膀,道,“我在家排行第四,你往后叫我四哥便可。” “哦?”孙越陵惊诧不已,也顺便改变了对他称呼,奇道,“难道四哥家中,还有兄弟姐们吗?” 戚辽道:“是有一些叔表兄妹的,不过,我来京师任职多年未归,已经不大和他们联系了。” “原来如此啊!”孙越陵叹道,“四哥家里原来还是一个大家族啊?” 戚辽点头道:“不错,我出身军人世家。” 孙越陵哑然失笑,道:“未知戚继光戚将军,与四哥是何种关系?” 戚辽道:“我便是戚继光后人。” “哦!”孙越陵恍然大悟,道:“难怪四哥勇武过人,果然是将门之后无弱夫……” 第061章 倒箫左刃 船行似箭,几日之后便停靠在了广鹿岛北岸。 这一路之上,孙越陵终于跟楚欣莹提起要离开众人,北上京师找沐宛的事情。 他心中念念不忘的,不就是早日去北京救美吗?眼下诸多事情已经了结,再加上他经过多次战斗,自认为也练就了一身杀敌的本领,所以觉得再不入京师,可真是枉为男人。 虽然封魔十七棍还有三棍没有学全,可是,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毕竟袁宏道卧伤在床,他又怎好去打扰袁宏道恢复伤势,纵然十分不舍,也只能含悲话别。 楚欣莹听完孙越陵的想法后,心中十分不舍,毕竟这一路过来,他和山城兄弟们也建立了很好的友情,但她并没有强行要求孙越陵留下,只是淡淡道:“既如此,那我们便在广鹿岛分手吧!” 戚辽在广鹿岛也将换乘另外一快船,所以孙越陵提出想和戚辽一道,走山海关入京师。 马侯听得孙越陵要离开他们去北京,居然非常不高兴,对着他骂道:“姐对你不薄,又对你如此重用,你竟然不顾而去,你对得起姐和袁护法的一番苦心吗?” 孙越陵默然,心中也是十分内疚。 白石山城远航朝鲜,张云彪、王莽都是身死,又折了这么多兄弟,好不容易山城又得他一个臂助,居然也要在此时离开。 “让他走吧!”楚欣莹拦下了喝骂的马侯,还是拿出了那块紫色的令牌,道:“你拿着这个去宣武门内大街找庭叔吧,他会安顿你,也会帮助你,你毕竟也算是我们白石山城的兄弟。” 孙越陵接过令牌,对着楚欣莹俯拜道:“多谢姐。等我救出沐宛后,一定前往白石山城,再当面致谢,任由差遣。” 楚欣莹笑道:“好啊,到时候把你的心上人沐宛也带来,我们白石山城为你俩筹办婚礼。” 孙越陵此时心中也不知道是何滋味,道:“姐保重,戚大人正在等我,我这便去了。” 再次对着楚欣莹等一众兄弟长身下拜,才缓缓离船而去。 此时,戚辽早就向广鹿岛守将尚可义传达了毛文龙的命令,尚可义已经调拨了一艘快船,停靠在了福船前面不远处,数名水手正在等着他登船。 楚欣莹看着他举步离去的背景,暗自叹息了一声,别过脸去,望着翻涌不息的大海。 孙越陵下了船,慢慢往戚辽的快船走去,想到和众多山城兄弟一路远航杀敌,结下了生死的友情,现在却要分别,心中也是十分悲痛,步履不由地放的很慢,并再次转头看了福船上的楚欣莹一眼,却见她正在目送着离开的自己,见到他回头,连忙转过头去,眼中似乎有莹光闪动。 孙越陵心中一悲,感到一阵阵无奈。 就在此时,一把呜咽的箫声不知从何处悠悠传来,传入到他的耳朵之内。 箫声低迷婉转,凄凉之极。 听到如此哀伤断肠的箫声,孙越陵更是心中悲苦,思绪竟然不受控制地飘浮起来,不由想起了在南京城中遭受金陵会杜爷的毒打,想起了被闻香会丁梦瑶打在胸口的那一记重掌,更想起了沐宛临别时那伤心欲绝的面容…… 箫声似乎若有若无,断断续续,连绵不绝地传入他的耳中,令他心中涟漪不绝。 生亦何哀,死亦何惧。 他又想到了死于崇鼎盟手下的张云彪,被格鲁道齐一刀毙命的王莽。 人生在世,万般皆苦,他不由觉得对眼前的一切都兴味索然,毫无留恋。 看着眼前这波浪翻滚、无穷无尽的大海,人生便如这大海一般翻滚不休,何时才能停下脚步,抛下所有的怨尤? 他突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失望情绪,觉得如此活了下去真是受苦受罪。 还不如纵身大海,一了百了…… 就在此时,一名福船上的山城水手被这无孔不入的箫音蛊惑,竟然愣愣地走到了船头,看着脚下翻滚不休的海浪呆,竟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眼神一片空洞迷茫。 箫音如泣如诉,一时间充溢在整个海岛上空周遭。 那名水手终于忍受不住这催人心魄的夺命之声,眼神半开半闭,竟然一个趔趄,从船舷左侧跌落下来。 孙越陵愣愣看着那人跌落大海,眼神也是一片茫然,心想你倒是解脱了,从此再也没有忧愁烦闷了,可我还在仍然在世上受苦,饱受折磨。 不由也慢慢朝着大海走了下去,浑然不顾海水浸透了双膝。 “倒箫靡音!”突然一声大喝传入耳中,“大家心,赶紧捂住双耳!” 经此一声大喝,孙越陵悚然一惊,不由抬头看去,只见袁宏道不知何时,已经从舱门中奔出,正对着所有人大声喊叫。 他一震之下,也恢复了神智,连忙几个纵身从大海中飞身上岸,心中气血翻腾,惊诧不已。 究竟是什么东西,出这凄凉至极的箫音,让他们在箫音的迷惑下,产生了厌世的情绪,竟然不想在人世上活了下去? 只见袁宏道立在船,眼神狠狠盯住岸上,四下逡巡,如林大敌一般,神色凝重。 孙越陵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岸边一块大石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立了一个人,此人披头散看不清面貌,惟有双眼闪射出慑人的寒芒,一袭披风在风中乱舞,右手持着一根铁制的洞箫,左手拿着一把刀不像刀、剑不像剑的长约二尺、宽约四寸的利器锋刃,矗立在大石之上,宛如突然出现的索命恶魔。 袁宏道此时才喝道:“‘倒箫左刃’——郑乎桓?” 那人冷冷道:“不错,正是本座。” 孙越陵心中震惊不已,记起袁宏道当日在前往朝鲜的时候就已经过,崇鼎盟极有可能便是横行渤海的海盗,而崇鼎盟的盟主,就叫做郑乎桓,绰号“倒箫左刃”。” 看来,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没想到他居然能在此刻此时出现。 第062章 袁宏道之死 袁宏道立于船,对着郑乎桓道:“你竟然敢孤身前来,你可知道此岛已是大明治下?” 郑乎桓道:“那又如何?你们杀我崇鼎盟二名战将,又伤我大战将杜长风,我岂能容你等安然离开?” 袁宏道心中也是惊惧不已,郑乎桓为崇鼎盟之,武艺高强,而他此刻伤势颇重,就算是没有负伤也并非此人对手,如今伤重之下,如果让郑乎桓杀上船来,恐怕船上没一人能有幸离开。 事已至此,袁宏道双眼看,乌云翻滚,遮蔽日。 看来,今年是不能回到山城过年了。 已下决死之意的他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楚欣莹,这个他从看着长大的姑娘已经出落的容颜娇美、大大方方了,可惜的是,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为她招来一个如意郎君了…… 心中主意已定,再不犹豫,一抖手中长棍,一纵身便朝着郑乎桓扑去,叫道:“郑乎桓,让老夫来会会你的倒箫左刃。” 郑乎桓看也不看飞身而来的袁宏道,只是叹息道:“爱怖由人,行藏在我。” 袁宏道扑至他身边,举棍砸下,却见大石上人影一空,已经失去了郑乎桓的身影。而在他右方,一道凄厉的破空之声响起,一把利刃正朝着他颈脖斩落。 他急忙再次运劲,在空中一个侧翻,手中长棍往后撩起,正是封魔棍法的精要所在。 “当”,刀棍交击,他被震得往后抛落,跌入海滩之上,海水没及他的脚踝之上。 郑乎桓又稳稳当当立在了大石之上,道:“本座刚才不过一试你功力,想不到你竟然身负重伤。也好,省却了本座不少麻烦。” 船上楚欣莹、叶公炳等没负伤之人欲下船帮忙,楚欣莹更是对着袁宏道叫道:“袁叔,让我们来助你。” 孙越陵此时也返身走了几步,道:“我也来!” 郑乎桓笑了起来,狂风吹散了他的乱,只看见他容颜伟拙、额高脸宽,竟然长的颇为不俗,淡淡道:“你们一起上吧,省的我一个个杀起来麻烦。” 袁宏道怒目看着楚欣莹,道:“你们不要过来,赶紧起帆,听到没有,不要管我,否则大家都要死在这里。” 楚欣莹和叶公炳并不相信,已经来到了船下,两人一左一右,双剑便往郑乎桓刺去。 郑乎桓哈哈一笑,右手倒箫突然一阵急按,一把清亮高亢的箫音登时传入了众人之耳。孙越陵只觉得浑身又是一荡,脑门中嗡嗡作响,极其难受。 “叮叮当当”,一阵连响,叶公炳手中长剑已被铁箫击落,铁箫一端已经点在了他的胸口。 叶公炳登时被打的吐血倒飞。 郑乎桓又是一声轻笑,左手利刃朝着楚欣莹划去。 眼见就要划中楚欣莹,背后却是劲风呼啸,犹如寒芒在背。 原来袁宏道和孙越陵见他们二人已经进攻郑乎桓,也赶紧从两侧进行支援。孙越陵手中没有兵器,直接一拳朝着郑乎桓后心捣落。 郑乎桓霍然回身,左右同时开弓,利刃划向袁宏道,铁箫点向孙越陵。 利刃又出了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与铁箫的高亢之音形成共振。 孙越陵脑门中又是一震,双眼一片模糊,也不知道手中之拳,能否击中郑乎桓。 突然胸口一痛,同时右边一道大力袭来,将他推到一边,接着又是一连串的闷响。 他被铁箫点中胸口,顿时气血翻腾,吐出了一口鲜血。 等到他能看清楚眼前情形时,只见袁宏道手中铁棍已经折为二段,正和郑乎桓对峙而立,头上髻也是一片散乱,胸口不断起伏,嘴角更是溢出了鲜血。 袁宏道对着他叫道:“走,你也走,听到没有,赶紧走!” 孙越陵被他吼的倒退了二步,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不知道是继续留下来和袁宏道一起面对郑乎桓,还是转身逃向戚辽的快船。 显然,这次又是袁宏道舍命救下了他,也更是伤重难返。 郑乎桓突然摇头叹道:“没用的,你们谁也走不了。”突然放弃了袁宏道,转过身来,朝着楚欣莹和叶公炳飞身而去。 袁宏道连忙纵身而前,往郑乎桓追去,企图用他的双掌迫使郑乎桓回身。 叶公炳此时已经被楚欣莹扶住,两人见郑乎桓追来,也是不住倒退,渐渐退到了船梯之上。 袁宏道双掌已经破空而来,贴近郑乎桓后背,他也不敢大意,看样子不先解决这老头,便不能大开杀戒。只是,这老头似乎要以命相搏,死死缠着他,让他一时间也难以分身。 心中更是气极,手中铁箫劲道催,箫孔中出数道劲气朝着叶公炳和楚欣莹分分击而去。他自己则一回身,左手利刃再次朝着袁宏道砍下。 叶公炳和楚欣莹被郑乎桓灌注铁箫出的劲道击中,登时又被打的往前抛跌。其中叶公炳更是被多股劲风打中,又喷了一口鲜血。 “砰砰砰砰”,声如闷雷,袁宏道耗尽全力,死死拖住郑乎桓,两人拼斗在一起。 而此时,福船上的兄弟见势不妙,早就准备起锚逃跑,一见楚欣莹和叶公炳登上船来,立即便要扬帆离岸。 楚欣莹悲声叫道:“怎能抛下袁叔……” 却见袁宏道被郑乎桓一番接二连三的进攻,被铁箫数次点中胸口,狂喷了数口鲜血,已是强弩之末。 袁宏道兀自用双手捆住郑乎桓,嘶声大叫道:“快走……” 山城众人见状如此,连忙加驶离海岸,往大海远处开去。 而伤心欲绝的楚欣莹早就被几人拖着往后而去,不让她呆在船外看着岸上的杀戮。 孙越陵此时已经是浑身战栗不已,遍体冷汗,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可是对他提携照顾,传他武艺,让他初窥武道门径的恩师啊? 可他现在确实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他面前。 郑乎桓左手一旋,已经斩落袁宏道左臂,接着便要朝着袁宏道右臂划去。 “走……为我报仇……”袁宏道神智渐渐消失,眼中神气渐渐淡去,以最后的声音喊出了这一句。 孙越陵强忍心中剧痛,回头便朝着戚辽的快船狂奔而去,再也不回头看他一眼。 他知道,这一次,袁宏道必死无疑。 而他,一定要好好活下来,为这个虽无师名,却有师实的前辈报仇! 一定要报仇! 孙越陵一边奔跑,一边眼中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狂奔而出。 郑乎桓一脚踢开袁宏道已经失去生气的身体,抬头看着孙越陵,纵身追了过来。 可在袁宏道的死命相缠之下,他终究是没能追上孙越陵,只能眼睁睁看着孙越陵一路狂奔上了快船,疾风破浪的朝着大海而去。 他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岛中驻军所在之地,恐怕,守岛将领已经现了岸边的惊变,马上便要悉数追击而来了。 而他此次袭杀,虽然未能尽杀山城诸人,但毕竟也打死了他们的左护法,打伤了几人,也算为手下兄弟报仇血恨了。 当下不再久留,来到海岸转弯处的一道水坳边,纵身上了一条扁舟,运浆催舟。 舟在劲气催之下,有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大6南岸快驶去。 第063章 宁远卫(吐血求收藏和推荐,各位大大高抬贵手!!!) 载着孙越陵和戚辽的快船,一路劈风斩浪沿着海岸线往西而去。 孙越陵虽然被郑乎桓打中了胸口,负了伤,但他的心中更是一片冰凉,悲痛难抑。 没想到,就在他和山城诸人分手的时候,崇鼎盟的郑乎桓竟然只身前来追杀,不仅打伤了众人,还杀死了山城左护法袁宏道。 一想到这个对他照料有加的高瘦老者,孙越陵心中就阵阵刺痛,情绪跌到了谷底。 戚辽则在一旁对他好言相慰,叫他不要再悲伤,养好身子以后再想办法复仇。 戚辽也是在远远听到了箫音之后,昏昏噩噩了一阵子,才觉到他们几个人正在福船下面厮杀。正当他要过来助战的时候,却现这些人根本就是那人的对手,被打的难以支撑节节败退。 此时,他现了那人的战力之高,武艺之强,简直是生平所未见,恐怕几个人联手应对都难以抵挡,而且就算他这个时候加入战团,只怕也无济于事,只会一起被那人给一个个杀死。 所以,思忖之下他放弃了一起围攻那人的想法,而是按照袁宏道呼喊的意思,准备接应逃命而来的孙越陵。 当他接应到孙越陵上船之后,立即和船上水手们划动快船,往大海深处逃去。 面对着失魂落魄,满嘴鲜血的孙越陵,他也是颇为吃惊,一边拿出伤药给孙越陵服用,一边问他究竟生了什么事。 当他从孙越陵口中得知竟然是崇鼎盟之郑乎桓亲自出马截杀众人之后,更是震惊不已,心想崇鼎盟在镇江城或者东江军中肯定还有奸细,否则郑乎桓不可能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准,竟然在广鹿岛尚可义的地盘上对他们进行截杀。 但事已至此,他唯有好言宽慰孙越陵,希望他振作起来,不再如此悲痛。 船只很快就过了旅顺口岸,驶过双岛,朝着北方而去。 这些日子来,孙越陵都是卧在船舱内,也不出来透透风。 戚辽心中暗叹,对他喝道:“你是男人大丈夫吗,如此萎靡不振,整日趴在床上,怎么给袁老护法报仇?” 孙越陵听得他呼喊,才勉强起身,迷迷糊糊站起身来,与他一起来到船外。 “接下来怎么办?”孙越陵仿佛失去了斗志,心情不安,看着苍然如墨的大海,慢慢吐出了这句话。 “你先跟着我去宁远卫,然后一起走山海关入京师。”戚辽此刻已经知道他要去北京找沐宛的事情。 孙越陵扶住桅杆,才勉强站的稳,叹道:“我真没用,就是一个废物,连袁护法都救不了,更别提去北京从闻香会的手中救下沐宛了!”心想还好楚欣莹等人能够及时逃离,不然的话白石山城这一趟远航可谓是损兵折将得不偿失。 戚辽皱眉道:“都劝了你多少回了,郑乎桓乃崇鼎盟之,你能从他手中逃命不死,已经不错了,还想怎么样?好好练好武艺吧,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孙越陵喃喃着这句话,又长叹了一声。 崇鼎盟的郑乎桓果然十分邪门,居然能用靠兵器出的刺耳声和箫音来迷惑对手,这真是为所未闻见所未见,自己就算勤奋修炼又能是他的对手吗? 如此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孙越陵的伤势终于渐渐好转,精神也恢复了不少,从低靡的状态中回复了过来,站在船头,看着船只远处的一个大岛,道:“我们这是到了哪里?” 旁边的一个水手道:“孙爷,前面那个大岛,就是觉华岛了。” “觉华岛?”孙越陵一阵恍惚,怎么船只行驶的如此之快,就到了觉华岛了。宁远卫离觉华岛也不过数十里,看样子他们很快就能登6了。 前世中,他曾今路过宁远,所以知道他们此刻很快就要来到山海关外的第一个卫城所在。 如此看来,只要再从宁远南下的话,很快就能到山海关了。 “山海关……京师……”他悠悠着,心中翻起了波浪。 船只在觉华岛靠岸后,戚辽用锦衣卫的身份让他们二人在岛中住宿了一晚,以洗去长途远航的疲倦和不适。休息一晚后,二人在觉华岛守将的安排下,从岛西乘船坐前往宁远。 此刻已经进入冬季,寒风肆虐,整个海面上浮冰处处。他们二人都换上一身棉袍,才抵御住这海上侵入骨髓的寒风。 “真冷啊……”孙越陵不禁裹紧了身上的棉袍,拉低了遮风的帽檐。 “可惜呀,这海面居然没有冻住……”戚辽却豪情大,拉着孙越陵道,“不然的话,我们就不用乘船,而是可以直接策马到宁远城下了。” 半晌之后,他们二人终于从宁远卫东门入城。 戚辽对着他道:“走,跟我去宁远兵备道衙门,把你这数十日的功绩,好好跟堂上大人们一。” “我哪有什么功绩?”孙越陵连忙道,“有你就足够了,我洗耳恭听就好。” 跟随着戚辽,二人来到了位于宁远城春和街的兵备道衙门。 戚辽出示了锦衣卫腰牌,守门兵士通报过后,对着戚辽道:“经略大人正在堂上等着,你们赶紧进去吧。” 听辽东经略熊廷弼居然也在,戚辽不禁又皱起了眉头,真是来得巧不如来得好,没想到这个“熊蛮子”居然被他们两人碰上。 戚辽带着孙越陵来到衙门堂上,只见堂上居中坐一人,宽脸浓眉,身形高大,身上穿着大红的蟒袍官服,正是正二品右都御史、经略辽东熊廷弼。 熊廷弼左手下面坐着的两人,一人正是提擢他的锦衣卫四当家指挥佥事李如魁,另一人是宁远兵备道张大人;而坐在熊廷弼右手下方的两人则是从未见过。 只见当先一人身着武将披挂,脸容瘦长,双目阴冷;另外一人却穿着一件白色长袍,头戴四方冠,背上负着一把三尺长剑,神情倨傲,眉飞若龙,竟然长的颇为俊朗。 戚辽和孙越陵对着居中而坐的熊廷弼跪下施礼后,站起身来,又对着李如魁等人拱手致意,口中道见过李大人、张大人。 正当他们转过身来对熊廷弼右边二人施礼,却不知该如何称呼时,熊廷弼突然一指右边当先的一人,介绍道:“此位是辽东巡抚王化贞手下孙得功守备。”又指着另一人道,“这位先生便是前兵部员外郎、今关心堂南堂分堂主方逸尘。” 第064章 熊蛮子发飙 孙越陵随着戚辽致礼之时,听得熊廷弼道左边的那个人便是孙得功,不由浑身一震,差点叫了出来。 虽然他不熟知历史,不太明白熊廷弼和王化贞等人究竟是何等样人,但孙得功的大名在后世里可谓是如雷贯耳。 孙得功,那可是有名的大汉奸啊! 他知道在历史上的广宁之战时,就是这个孙得功临阵倒戈,涣乱军心,才导致大明军队在与后金的作战之中开始溃败一不可收拾。而孙得功这个被后金策反的大奸细,没想到竟然让他们在宁远碰上? 此时,堂上的熊廷弼淡淡道:“戚千户,听你随毛文龙远涉渤海,打下了镇江城?”毛文龙此番打下镇江后,早就用塘报飞报广宁,所以王化贞、熊廷弼等人早已先行知晓。 消息传至宁远时,辽左震动,这可是数年来未有之大功。 故此,辽东巡抚王化贞大喜之下更是认为后金名不副实指日可破,便派手下心腹将领孙得功赴宁远与李如魁商议,打算遣使东入辽阳,劝努尔哈赤额驸李永芳倒戈,希望锦衣卫能提供辽阳详细情报。 戚辽听得熊廷弼问话,连忙道:“回大人,此番在下随毛军门浮海三千里,确实是打下了鞑子在鸭绿江口岸的据点镇江城。” 李如魁听后大喜,道:“甚好,甚好,戚辽,你把此次随毛文龙出海的情况,详细给经略大人听。” 此次打下镇江,除了别有用心者,辽左诸人都是兴奋异常,所以王化贞更是派了孙得功来与他商议下步对策。而熊廷弼不知为何,居然于此时巡视辽左,更是恰逢其会地来到宁远,所以只得让他坐了席。 戚辽应了一声,就把他随着毛文龙从三岔河口岸下海,一路收复辽南诸岛,再进驻朝鲜龙川堡,最后在川中白石山城的支持下打下镇江城的事情简要叙了一遍。 最后,戚辽指着孙越陵道:“这位便是白石山城少城主的心腹、山城七绝之一的孙越陵。白石山城为了打下镇江,死了不少兄弟,就连他们的左护法袁宏道也为国捐躯。” 孙越陵听得心中一愣,他什么时候成了山城少城主心腹、七绝之一了,但随即想到这是戚辽为他抬高身价,故意如此。 “白石山城忠义可嘉,不愧是我大明西南翘楚!”熊廷弼赞了白石山城一句,却只字不提毛文龙和戚辽的功劳。 孙得功此时道:“毛军门和戚千总此次打下镇江,真是功不可没,恭祝戚千总!”着便朝着戚辽拱手。 他身边的白袍文士也朝着戚辽拱手道:“戚千总身为锦衣卫,如此忠心体国,奋勇杀敌,真是令方某钦佩!”锦衣卫素来只会逢迎子,压制百官,眼前的这个戚辽十分不同,倒也是让他了几句真心话。 李如魁哈哈一笑,道:“来人,给戚千总和孙义士赐坐。”戚辽是他一手提拔,眼下立此大功,他当然是与有荣焉,更是明他识人有方。 二人在熊廷弼这等封疆大吏面前,原本是没有资格坐下的,但李如魁显然心中高兴,认为熊廷弼也是如他一般想法。 “砰”,只听得一声响,只见熊廷弼一拳砸在座椅上,大声喝道:“文龙之太早,乱三方并进之谋,属误国联络之算,目为奇功,乃齐祸耳!” 众人大惊,都不明所以。 按照熊廷弼心中的策略,就是要建立以广宁为重心,屯兵积粮,正面对抗后金,而由登莱一带广置舟师以为侧翼,再由蒙古、朝鲜等为战略牵制的“三方并进之策”,待时间成熟后,以三路并举之势消灭后金。 但是现在王化贞轻率难,提前下手,无疑是抢他功劳、乱他谋略,自然让他心中恼火。 李如魁见熊廷弼火,有心缓和当下的局势,毕竟王化贞心腹在场,道:“熊大人,毛文龙奇袭镇江,毕竟也是按照您三方并进之策行事,虽之颇早,但也算建功不,您身为辽东经略,也是调度有方、筹谋有功啊!” 他这一番话,本想平息震怒的熊廷弼怒火,岂料熊廷弼戟指喝道:“一派胡言。你李如魁平日总是敷衍应付、搪塞本官,如今却又向着毛文龙这厮,是何道理?”他心中显然对平日左右逢迎的李如魁十分不满,此时在震怒之下更是当场喝骂。 李如魁心中叹息一声,不再作声。 这“熊蛮子”又飙了,真是让他无言以对,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这大明官场上混迹这么多年,攀上如此高位的。作为锦衣卫的立场,他当然要逢迎于朝廷各种势力之间,怎能像东林党人和楚党之人那样,立场鲜明非我阵营其心必异? 熊廷弼的震怒让孙得功心中甚喜,熊廷弼越是不给王化贞面子,二人越是闹的凶,他便越是有机可趁。 当下道:“经略大人息怒,毛文龙也是按照巡抚大人的意思行事,你若是要怪罪于他的话,岂不是让下面将领难做?”言下之意就是你要咆哮就去对着王化贞咆哮,在我们面前叫嚣算得了什么。 熊廷弼气的脸色青,坐在那里一言不。 结果此次堂会,就在十分难堪的情况下草草结束。 出了衙门后,戚辽对着孙越陵道:“你随我来,我再去和李如魁大人汇报一下此番出海的经过。” 戚辽带着孙越陵来到李如魁下榻处,并没有让他进入内堂,而是让他在外堂等候,自己却进入内堂和李如魁密谈去了。 孙越陵知道他汇报的肯定不再是随毛文龙浮海千里,攻打镇江的事情了,而是一些锦衣卫系统的机密事情,不方便他让知道,所以让他在外堂等候。 他乐得暂时清闲,不由地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起来。 想不到熊廷弼居然在堂上如此飙怒吼,真是让他大开眼界,明朝的官员素质也不高嘛,他心中暗暗好笑。 突然,他又想到了那个一脸狡诈的孙得功,这人可是导致大明在辽东战场上失利的重要人物,正是他才使得努尔哈赤轻易拿下广宁重镇,并使得大明在整个辽东再也没有一战之力,只有萎缩在宁锦一带凭城固守,再也没有踏过辽河半步。 如果,没有孙得功的话,广宁的战局会不会扭转? 想到这,他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把这件事告诉戚辽,让他及早拿下孙得功。可是,又凭什么让戚辽相信孙得功是奸细呢? 他想来想起,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戚辽相信。 好不容易等到戚辽和李如魁商议完毕,他才随着戚辽一起来到位于城北的驿馆下榻。戚辽告诉他已经和李如魁商议完毕,明早二人就策马出城,过山海关回京师,由戚辽向司礼监呈递毛文龙的密折。 第065章 刺杀孙得功 来到了驿馆房间内,孙越陵终于决定把这事告诉戚辽,毕竟二人血战辽南,也算建立了不的交情,拉着戚辽道:“四哥,你可知道,这孙得功其实是女真的奸细。” 他不知道这时候孙得功是否被女真策反,但想来是迟早的事,他穿越到此后历史就没有生过改变,看来是注定要沿着原来的轨迹展下去。 戚辽闻言大惊道:“你什么?” 孙越陵再次声道:“四哥,我这孙得功是女真鞑子的奸细啊!” 戚辽不可置信地看了他半晌,仿佛看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满脸惊诧,良久后才平静下来道:“你为何如此?” 虽锦衣卫在辽东广布密探,就连辽阳和沈阳都有不少细作,但根本就没人知道这件事,为何孙越陵会知道,且还如此确定。 孙越陵把心中早就想好的剧本了出来,道:“我和山城的兄弟早在朝鲜义州城做买卖的时候,和从辽阳来的蒙古人接触不少,这些人蒙古人经常接触后金权贵,曾今对我们过,孙得功频繁遣使和女真的四贝勒皇太极接触,并且似乎还秘密到过辽阳,会见皇太极和奴酋额驸李永芳。” 他这一番话心中想了好久,也不知道能不能让戚辽相信。 戚辽听后皱眉道:“此事不可胡言乱语,休听那些蒙古人胡。这等机密之事,他们凭什么会知道?”也不由地沉思起来,想起了李如魁和他过的密话。 王化贞此刻派遣孙得功来见李如魁,其中的一个目的就是要李如魁提供辽阳的情报和虚实,打探辽阳的种种情况。并且还透露出有拉拢李永芳反水、重回大明朝廷的计划,要锦衣卫好好配合。 如果孙得功成了双面间谍,早就和皇太极和李永芳接触过并且准备叛敌,那么他此来的目的就可就十分阴险了——他会从李如魁的口中了解到锦衣卫在辽阳的细作分布情况和部署,大大减少他投敌的危险性,更能从锦衣卫的部署中厘定好接下来投敌的计划。 想到这,他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孙越陵见他凝神思考,便道:“此事千真万确,我敢以性命担保!” 戚辽看着他,神情严肃,道:“你只是道听途,可有真凭实据?” 孙越陵急道:“那些蒙古人所绝对不假,孙得功必定投敌,要趁早把他拿下!” 戚辽微怒道:“蒙古人本来就蛇鼠两端,唯恐下不乱,你居然会相信他们的胡八道。就算他们所是真的,我来问你,你叫我以何种理由将孙得功下狱?就凭你从蒙古人那听来的话?” 孙越陵争辩叫道:“你总有办法……孙得功绝对投敌,他如果不叛变我自裁在你面前!” “荒唐!”戚辽终于怒骂一声,道,“堂堂辽军将领,凭你的道听途和赌咒誓就可以将他下狱,我们锦衣卫也不用当差了。”再也不理孙越陵,手按佩刀而去。 孙越陵见戚辽夺门而去,呆呆立在了房内,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晚饭过后,孙越陵现孙得功居然也入住在他们所在的祖师庙胡同,与他们所住的驿馆相隔百步之远。既然劝不动戚辽,那么他是否可以单独行事呢? 孙越陵在房间想来想去,终于下定了决心,午夜暗杀孙得功,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宁远。 此人不死,我大明辽东再无可战,女真鞑子不仅占据了广宁,更是在整个辽河平原站稳了脚跟,为日后入主京师奠定了基础。此人若死的话,局势势必生扭转,就算不能一举消灭后金,起码明朝在辽东仍旧是有险可守、反攻有望。 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心中充满了一片必杀的决心,根本没有意识到有意无意之间,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明朝人来看了。 宁远卫城是军事要地,所以城内军户颇多,且还有兵器铺出售各式军器。他买了一把铁剑和一身粗布衣服,以免被人识破。在房间内等到了半夜过后,穿上了一身粗布衣,把铁剑连鞘拿在手里,偷偷出了门,往孙得功住处摸去。 此刻胡同内人迹很少,也没碰上几个。来到孙得功住处围墙外,从怀中摸出一面黑巾蒙上脸面,偷偷从墙上翻落下去。 这胡同内的土墙并不高,以他现在的身手来,轻轻攀爬一点问题都没有。 翻过围墙后,来到院墙内的房间外,轻轻一推,木门居然从里面锁上了,根本推不开。他又摸到窗棂处,现窗子也是紧闭。 孙越陵心中狂跳,这可是他冲动之下的搏命一击,自从来到明朝后,可是从来没有这么主动和大胆过。 刺杀一个辽军堂堂守备,如果失败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虽然心中惊惧,但事到如今也下了狠心,这点事都做不来,如何在这风云激荡的乱世中存活下去,如何从闻香会手中救下沐宛? 想到这,他不再犹豫,轻身退后二步,然后迅前冲,一脚就往木门大力踹去。 “砰”,脆弱的木门被他一脚踹的四分五裂,门板往后翻开。他一个纵身,就蹿了进去,借着微弱的月光往里屋睡在榻上的孙得功当胸一剑刺下。 岂料沉睡之中的孙得功被木门破碎的声音惊醒,看到有人突然冲进来一剑刺落,反应也是迅,连忙抽出枕边长刀往上一架。 他身为武将养成了刀不离身的习惯,但此刻也来不及拔出刀来,只能用刀鞘格挡孙越陵的铁剑。 “当”的一声,孙越陵的长剑被震得往上偏了几寸。 这一剑是他全身劲道所在,务必要一件将孙得功刺个透心凉。可惜的是,被孙得功用刀鞘一架,没能刺中他的胸口,而是“嗤”的一声刺入了他的右肩之内。 这一剑力道甚大,剑身莫入孙得功肩膀尺许,又刺入了他身下床板,将他钉在了床上。 孙得功吃痛下大叫了一声,但是仍然起不了身,左手拿着刀鞘,朝着他面门击来。由于孙越陵这一剑太用力,导致他整个头脸都暴露在孙得功击打范围之内。 无奈之下,他只有拔出铁剑后退,躲开这一击,然后再次出剑,朝着孙得功胸口疾刺落。 第066章 大明第一人 孙得功情急之下顾不得伤痛,一个翻滚,竟然从床上滚了下来,滚到了屋角之边。 孙越陵一剑刺空,连忙朝着尚未起身的他追去,第三剑往他颈脖砍下。孙得功右手无力举起,只得用左手再次举着刀鞘格挡。 刀剑再次相击,“嗤”的一声,孙越陵的这一剑又在他左臂划下一道长长的伤口,孙得功手中的刀鞘落地。 眼看孙得功再也无力反击之时,孙越陵正想再次一剑直接取他狗命。突然感觉后颈一凉,一股侵入骨髓的寒意从颈脖处弥散开来,背后一片冰凉。 此刻他久经战阵,知道有人从后袭来,连忙回身一剑横扫。 “当”的一声,两剑相交,他被震得踉跄后退,手臂一震酸麻,几乎要拿捏不住这把铁剑。 抬头一看,只见一人背着月色站在他面前,看不清楚容貌,身形颀长,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何人胆敢刺杀辽军将领?”那人冷喝一声,声如利剑,听声音似乎是在宁远衙门内见到的那个白袍文士方逸尘。 孙越陵也不答话,一振手中剑,一个纵步往堪堪站起身来的孙得功胸口刺去。眼下居然惊动了旁人,那么他的时间也不多,必须要尽快了结此贼。 “方先生救我!”孙得功看见来人,终于如释重负,对着他叫道。 方逸尘见孙越陵刺向孙得功,冷笑道:“鼠辈敢尔?”再次一剑朝着他咽喉刺来,竟然不用剑去挡架刺向孙得功的铁剑,而是直取孙越陵。 孙越陵若是不防守的话,纵然能刺死孙得功,那他也势必被长剑穿喉而过。情势危急,他纵然是有心杀贼,也是不想就这样和孙得功同归于尽,况且,这方逸尘的长剑去势若虹,恐怕他还来不及刺进孙得功的身体,这把长剑就要先刺进他的咽喉之内。 无法之下,他只有再次旋身以铁剑硬嗑这把凛冽如风的长剑。 “当”的一声,两剑相架,他的铁剑竟然不堪重击,硬生生断为两截,只留着半把秃剑拿在手中。 “如此剑法,也敢做刺客,让某看看你是何人?”方逸尘哂笑一声,一剑往他面门黑巾挑来。 孙越陵被他这第二剑震的胸口气血翻腾,全身无力,心想此人竟然如此厉害,恐怕就是袁宏道也不是他的对手,眼下刺杀行动肯定是失败无疑,唯有逃走一途。 心中拿定主意,一个纵身就往窗棂撞去。 “轰”的一声,窗户碎裂,他也蹿到了门外的院墙之下。 “哈哈……”方逸尘长笑一声,“哪里走?”也一个飞身跟着追了出来。 孙越陵一个纵身就攀爬上了矮矮的土墙,回手就朝着方逸尘掷出了手中剩下的半截秃剑,然后跳下土墙,飞往前跑去。 方逸尘一剑格飞朝他而来的秃剑,一个飞身翻过土墙,朝着他追来。 孙越陵一阵疾奔,已来到祖师庙胡同和北里二道巷的交汇口,只要再跑出七、八丈,就能回到他的住处。身后的方逸尘如跗骨之蛆一般追来,度极快,这样下去不等他跑回住处就会被追上。 正在他心惊肉跳之时,突然左边巷子边传来一个声音低声道:“这边,快。”竟然是戚辽的声音。 他连忙按照戚辽所跑了过去,戚辽一指巷子口的一堆木石杂物,道:“躲进去。” 孙越陵连忙一个猫腰,缩到这堆木头杂物之中。他刚把脑袋缩进去,并用一块木板挡在身前之时,就听见“呼”的一声,似乎有个人在不远处落了下来,透过缝隙间的微光一看,正是死追不舍的方逸尘。 “出什么事了?”戚辽手按腰刀,站在十字路口,对着方逸尘道。 “戚千总?”方逸尘一阵诧异,道,“你可看见有人从这边跑过?” 戚辽道:“似乎有个人往前面春和门方向跑去了,怎么,是什么人?” “是一个行刺孙将军的鼠辈!”方逸尘抛下这句话,就往前追了过去。 “我来助你!”戚辽也追了过去。 孙越陵待他们走远,连忙扯下面罩,一路跑回驿馆住处,到了房间后,迅把粗布衣服脱了。一边脱衣时,一边听得远处人声喧哗,似乎还隐隐望见火光,他知道孙得功遭遇刺杀,肯定是惹来了不少巡城兵士,正在四下搜捕。 孙越陵正想躲到床上去睡觉,装作什么事都没生过。可转眼一眼,此刻城中动静如此之大,他没有理由躺在床上装睡啊?毕竟连戚辽都跑出去拿贼了? 想到这,他穿起了棉袍,把粗布衣裳赛到床下,也操起了一根棍子,跑到外面大叫了起来,道:“什么情况,是怎么回事?”一眼看到了用棉纱裹住了伤口,被众多兵士簇拥而来的孙得功,道,“孙将军,你怎么受伤了,是谁打伤了你?” …… 翌日清晨,戚辽和孙越陵策马从盘查严厉的宁远西门而出,往山海关方向而去,并没有向熊廷弼和李如魁等人辞行。 一路之上,戚辽都紧绷着脸,一句话都没有。孙越陵见他这样,也不好话,只得策马闷闷地追在他身后。 但由于他不怎么会骑马,所以操控的不是很熟悉,度也远远及不上戚辽。戚辽见他骑得慢,只好也稍微放慢了马,时而在前面等他一等。 策马离了宁远大概近百里之后,戚辽再次等到缓缓追来的孙越陵,皱眉道:“你的骑术怎么如此差劲?” 孙越陵勒着马缰,讪笑道:“我骑的很少,哎,没想到骑马也这么麻烦!”他以前虽然骑过马,但都是骑着玩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纵马长驰过。想起了昨夜的事情,道,“昨晚上幸亏了你,不然我恐怕就要被那方逸尘追上了。” 戚辽冷哼一声,道:“你胆子真是不,竟然敢孤身行刺孙得功。你如此妄为,可知道本千户可以将你拿下治罪?” 孙越陵看着戚辽一脸严肃,知道他不过是气愤未消,如果要拿他的话早就拿了,不必等到现在,道:“是我鲁莽行事了,都怪我,哎,没来得及跟你一声。” 戚辽又道:“无凭无据,单凭个人臆断就贸然行刺军中将领,你可真是我大明第一人。” 孙越陵得他“夸奖”,绕了绕后脑勺,道:“我太冲动了,以后我绝不会再这样了。”心中想的却是历史果然是无法改变的,以后再也不能做这种出工不讨好的事情。 “你知道就好。”戚辽脸色稍微转缓,道,“你此番行刺,把整个宁远城搞得翻地覆,兵备道衙门还以为城中潜入鞑子细作,正在全城搜捕排查,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出城。”顿了一顿,道:“幸亏锦衣卫有通行特权,不然的话你我二人都要呆在宁远,你也不用去北京救美了。” 孙越陵知道他的是实情,从清晨出门的时候就能感受到,连忙赔笑道:“真是多亏了四哥,否则的话我非要被方逸尘一剑给突突了不可。” 数落完孙越陵,戚辽心中的怒气平息不少,扬鞭一指前方远处,道:“前面就快要到宁远中右所了,我们进去歇息半个时辰,然后再换马直奔山海关。” 两人进入中左所歇息过后,换上马匹再次朝着山海关进。 第067章 关山海 感谢书友16794549、花满城66、春三十郎、指银等书友的投票,万分感谢,希望大大们多多支持,我一定会努力连载,让你们看到一个爽快有趣、热血曲折的故事的。 ———————— 此时,空突然飘起了朦朦细雪,一点点、一丝丝、一块块的零星雪花从头上阵阵飘落,为这平坦深远的官道平添了一道景色。 二人就在这漫雪粉中,策马疾驰。 孙越陵的骑术经过锻炼,也渐渐掌握到了策马的要领,再也不会像开始一样被颠的七摇八晃,而是随着身下马匹的起落,和马匹保持一致的惯性,轻轻松松的握着手中的缰绳往前驰去。 这一晚他们在宁远中后所下马歇息,由于戚辽的锦衣卫身份,所有一路的卫所、驿站都给与伙食供给及换马之利,所以他们一路行来倒也没遇上什么麻烦。 卫所内,想起了宁远城中的冒险行为,孙越陵心有余悸,不禁问起了戚辽,道:“那个方逸尘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如此厉害,我看他的功夫恐怕只会在山城袁护法之上?” “是吗?”戚辽听后一脸凝重,道,“熊大人过这个方逸尘原来是兵部员外郎,现在是关心堂南堂的分堂主。” “关心堂?”孙越陵记得袁宏道以前起过,似乎还过关心堂的总堂主是个内外双修的高手,道,“这究竟是什么组织?” 戚辽缓缓道:“关心堂是京师第一大堂会,于神宗后期所创立。当年顾宪成、**星等人在朝中任职时,以“国本案”为源起,通过“京察、荐阁”等事,与万历子斗的不可开交。神宗一怒之下,下旨驱斥顾宪成、高攀龙等东林党人。当时此事闹的漫风雨,顾宪成、高攀龙等人虽然是离开了朝堂,但死心不息,仍然在无锡开设东林书院,妄议朝政、抨击时局。” 到这,喝了一口酒,继续道:“顾宪成虽然退避江南,但仍有一伙与之相交莫逆之人并没有离开京师,而是留在京师继续宣扬东林政见、阐议国事,并成立所谓“关心堂”与无锡的东林书院遥相唱和。而这个方逸尘,很可能就是当年顾宪成遗留在京师的追随者。” 孙越陵听后,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关心堂就是依附东林党人展起来的组织。至于东林党,他在后世早有耳闻,据他所知很多东林君子其实就是资产阶级商宦的代表,手中掌握着很多资源和权利。 又依稀记得启朝中东林党和阉党可谓是水火不容,又问道:“那么现在朝中掌权的,是不是东林党?” 戚辽冷笑一声,道:“东林党人自从成功拥立光宗继位以来,再次重夺大权,对齐、楚、浙党穷追猛打,如今的内阁六部监寺,多是东林党人把持,居然号称‘众正盈朝’……”又冷哼了一声,道,“要现在掌权的,当然是当今子,东林党人就算再强势,又岂能排斥群臣、无视子吗?”言中似乎对东林党人愤愤不已。 孙越陵突然又想起了闻香会,道:“闻香会在京师是不是势力很大?” 戚辽把酒壶抛给他,道:“势力大不大我不太清楚,你所的这个闻香会在京师也早就是经营多年,只是这些人行事低调诡秘莫测,从不如关心堂那般张扬,所以我们锦衣卫对他们的情况也知之甚少。不过,据闻香会与宫内势力有所勾连,只是我们手上拿不到把柄……” 他知道孙越陵此番前往京师就是要从闻香会手中夺取美人,所以才把知道的情况毫不隐瞒的出来。 “哦!”孙越陵暗暗感到揪心,看来闻香会也不是什么善茬,他此番前往京师救美,恐怕会困难重重毫不轻松。 次日清晨,他们二人便冒着雪,一路朝着山海关前进。经过了沙河驿、前屯卫等几个驿所,在到达中前所歇息了一晚后,过八里铺,终于来到了巍峨雄伟的山海关城楼下。 此时的山海关城楼已经被一片茫茫雪粉掩盖,在漫皆白之中,眼前这一片依山傍海、襟带数十里的古代堡垒群落,深深地震慑住了孙越陵。但见城墙高耸、关楼林立,气势磅礴、雄浑壮阔,纵然是在雪粉纷纷之际,也能让人感觉到整个战斗堡垒群落的森严沉重。 远处山海关城墙北倚燕山余脉,南入渤海尽处,有如从而降的巨型长龙,稳稳地卡在了从大明京蓟腹地通往辽东的喉舌之处,将整个富庶生平的关内和烽烟弥漫的关外分为二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就是下第一关——山海关!”戚辽也不禁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慑,大力出这句话来。 孙越陵心中一阵触动,这可是他第二次来到了这巍峨雄浑的山海关城楼,记得在前世来到这里,虽也是一片壮阔,但是远没有眼前如此气势万千、震慑人心——他在前世所见的关楼已经残消不少,甚至就连主城两旁的东西罗城、南北翼楼也早就仅剩残址,不复存在。 此刻,他不由想起了在前世所写的一诗,缓缓念道:“冬来哪晓寒霜劲,剑舞春秋走龙蛇。可临关山千重月,难涉辽东万里辙。忽忆督公城头怅,更怜弃帅岛上咳。世事消磨岂无惧,生傲骨已堪折。” 戚辽听得他吟诵,赞道:“好诗。老弟不愧为江南士子,随口吟来就是佳句。”顿了一顿,道,“不过,此诗似乎略显苍凉悲郁之气,不够豪情澎拜。你诗中督公、弃帅又是何意,恕老哥没有听明白!” 孙越陵一阵无言,心想这诗是他当年登临山海关城楼,想起了宁远退敌的袁崇焕和开镇皮岛的毛文龙,心中感慨二人同为大明重臣,却不能相生相容才写下此诗,可是如今又如何跟戚辽解释呢? 当下胡乱解释道:“嗯……这个督公就是指辽东巡抚王化贞,我觉得他忧心国事,所以心中肯定很忧愁;而弃帅……指的是在被辽南群岛与女真苦苦作战的毛文龙毛军门,我想他深入敌后苦寒之地,又缺少兵器粮饷,恐怕心中也是很不痛快吧……” 戚辽闻言叹息一声,道:“老弟的不错,毛军门、东江军,确实是苦啊。” 孙越陵见他如此,心中顿时一片轻松。 在戚辽的通报下,二人顺利过关,踏上了京蓟之地,沿着宽阔的官道,往北京城进。 关内的富庶和繁华与关外卫所接踵、城堡连绵的景象形成反差极大的两个世界。自从二人过了永平、开平之后,这种繁忙的景象更是被渲染到了极致。 一路所来,只见商贩、百姓、游客、仕子、僧侣等往来不绝,纵然是在宽阔的道路之上,戚辽和孙越陵也不敢放马狂奔,而是保持着马匀前进。 虽然是在寒冷风急的冬,但这些往来之人似乎也兴致勃勃,完全感受不到关外的沉重负担和战争压力。 二人来到北运河渡口,只见运河中泊满了来自江浙、山东和河间等地的船只,这些南来北往的商船,把整个运河挤得满满当当,在微雪初霁的初阳下显得一派繁闹、嘈杂喧。 这个时候也只好下马,跟着那些商贩和百姓们一起排队过河了。 戚辽并不想动用锦衣卫的身份强行抢位登船,毕竟那只是情急之下不得已的方法,现在北京在望,二人反而更是慢慢悠悠,一点也不着急,享受起这千里转进的旅途所见所闻来。 第068章 赋税 孙越陵挤到了靠近岸边的一艘货船下,只见有不少大明官员和衙役等在岸边来回巡视,并且还登上船去检验货物。 孙越陵感到好奇,问戚辽道:“他们这是干什么?” 戚辽道:“这是在堪检货物,厘定税赋。这里是靠近通州的水门税卡所在,凡是从南往北准备进入京师的商队,都要在这里缴够足够税赋,才能继续北上。” “难怪这里堵成这样!”孙越陵叹道。 孙越陵眼见着这群官员在船上搬了数箱货物下来,而跟在官员身后的商贩则一脸的愁闷,一个劲地着“亏本了”、“这下没赚头了”之类的话。 “这又是干什么?”他更是诧异,难道他们没钱缴税,所以要用货物冲抵吗? “大明商税,三十税一。”戚辽继续道,“这些往京师的货物,除了一路缴纳‘市税’、‘铺税’之外,还要缴纳所谓‘商税’。而这‘商税’根本就很难界定,难以从货物的实际成本和经营价值估算,所以每逢三十便抽一以充税赋。” “哦……”孙越陵心想原来如此,看着这运河里排成一条龙的队伍,恐怕都是要等着过关出血、雁过拔毛吧。 他不由把视线移到了后面一艘船上,只见这艘船上也堆积满了一箱箱的货物。这艘船的商贩见前面那艘船被搬运了数箱东西下去,连忙指挥着手下伙计将一箱箱的货物都堆叠起来,并拉着一个关税官员到水岸旁一颗大树后面话去了。 孙越陵正好无事,心中好奇他是不是去行贿去了,有意无意地往那边靠近。他斜斜地倚在一棵大树后,探出头来瞄了一眼,果然不出他所料,正好看见那个商贩从怀中掏出几锭大银往那个官员手里塞。 片刻后,只见那名官员来到了船旁,装模做样地检验了一番后,道:“据查验,苏州府杨家上等绢丝二十八箱,并无满缁,予通行无碍。” 孙越陵不禁有点愠火,这真是当街行贿、胡八道了,就算是一个学生也看的过来数的清楚,这船上的货物起码不少于六十箱。 “这不是睁着眼瞎话吗?”孙越陵差点便要大声叫了出来,幸好声音不大,只是被一旁的戚辽听见。 戚辽冷哼一声,并没有话,显然见怪不怪了。 二人牵马上了渡船,过了渡口后,孙越陵对着戚辽道:“这大明朝走私漏税的商贩似乎不少啊?” 戚辽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你才刚刚现?”顿了一顿,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个商贩要把一箱箱的货物都堆叠起来?” 孙越陵摇头表示不知道。 戚辽又道:“如此一来,他的货物便可由堆论数,而不是一箱一箱的数,只要没有过三十堆,他便不用缴税。” “还可以这样啊?”孙越陵感到气愤,道,“这大明的官员也太会暗箱操作了吧?” 戚辽冷笑一声,道:“我大明朝文官集团向来如此,朝廷上有政策,他们就下有对策,变着法来捞钱进自己的腰包。这只是一个方面而已,还有什么‘漂没’、‘火耗’之类,多不胜数,早就见怪不怪了。“ 孙越陵叹道:“如此**贪婪下去,大明迟早给这些蛀虫给耗死。”他想到了后来的满清入侵和西南灾导致流寇暴动,朝廷到后来居然拿不出钱来平叛镇压和赈灾救济,不禁感叹不已。 “倘若万历子在位,就不会如此了。”戚辽也不禁叹了一声。 “为何万历在就不会这样?”孙越陵继续问道。 戚辽道:“万历在位之时,广派宫中太监到各地布政使司监督行政,并催收税款。所以这些文官们的权利被大大监视和约束起来,难以从中贪污受贿、巧取豪夺,而国库也得到了充盈,国力大盛,不仅打赢了三大征,更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大大展了沿海各地的生计。” 孙越陵讶道:“难道现在就没有了太监监督吗,这又是为何要取消?” 戚辽突然变得脸色激愤起来,恨声道:“这就是东林党人的拥戴之功了。” “啊?”孙越陵大吃一惊,这怎么又和东林党人联系到一起了。 戚辽见他惊讶,继续了下去,道:“自从东林党人辅佐光宗即位以来,就把万历子的施政之策完全遗弃和更改,不仅取消了派往各地的‘盐监’、‘矿监’,更是把大明朝赖以为支柱的‘茶监’、‘海监’等给取消掉了,导致国库日渐空虚,入不敷出,这样下去迟早亏空耗尽,动摇国本。” 孙越陵听他的似乎郁气在胸,不禁道:“四哥似乎对东林党人很有成见?” 戚辽鼻孔间重重哼了一声,道:“如若不是东林党,我大明每年可从茶盐布匹、海事贸易中抽取大量的税赋,抵得农税收入的几十倍,如今商税一去,朝廷重担赋税全部都落在了农夫身上,叫农夫如何劳作自生?东林党人此举,简直就是祸国殃明。” 孙越陵万不料戚辽对后世中向来饱受推崇的东林党人成见如此之深,心中也是一阵迷茫,不由想到了马上就要进入京师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倒真要见识见识这些东林党人,看看究竟是怎么一番模样。 过了通州后,二人于午时时分抵押北京近郊。 戚辽一指前方,大声道:“我们终于到京师了。” 孙越陵抬头看着前方,只见际远处,一道连绵不绝的灰色城墙横卧在旷野之上,隐约朦胧,只能看得见城墙的模糊轮廓。纵然如此,但也能感受到这座巨大城池的宽广和壮阔,仿佛一条真龙一般,亘古以来就静卧在那里,恢弘大气,气吞山海。 孙越陵千辛万苦,终于到了北京城,心中也涌上了万丈豪情。 眼前就是大明帝国的最高决策中心了,而他所有的一切,都将从那里开始。 他不由地想起了一句经典的台词,一拍胯下马腹,大声道:“见识到了吧,这就是神都洛阳。” 似乎感觉自己错了,又更正一遍,道:“见识到了吧,这就是大明帝都——北京城!” 第069章 大明帝都 北京,又名顺府,取“顺乎而应乎人”之意,大明永乐帝朱棣从南京迁都于此后,从此北京城正式成为了大明帝国的京都所在。 北京城东临辽碣,西依太行,北连朔漠,南控中原,向来便被认为极具风水之灵气,前朝元大都便是建于此地。自永乐靖难之后,开始逐渐修筑寿陵及北京宫城,并将南面城墙南移里许以建皇城,并于永乐十九年正式迁都北京。 此后经过明英宗、世宗等皇帝多次修葺,整个城墙周长达七十余里,南北向约八里、东西向约三十里,呈“凸”字形,共分为外城、内城、皇城及宫城。其中外城和内城以永定门至北安门为轴心,分属宛平、大兴县治下,而皇城和宫城便是大明朝廷权利中枢所在,宫城更是号称紫禁城,为子居住和务公之处。 整个北京外城共有城门七座城门,内城共有九座城门,而皇城则有四座城门,故有“内九外七皇城四”之。 北京城墙高达五丈,厚达七丈,顶宽四丈余,又设有角楼、箭楼、水门等各种战备设施,使得整个北京城成为了一座极为强大的军事堡垒,同时又是在历朝历代都中,成为了仅次于唐长安、北魏洛阳以外的第三大城。 此时,位于北京城外城的正阳门大街怡红院后院的厢房之内,有二人正在密谈之中。 其中一人为身材高大,身穿深灰褙子的老者,另外一人年纪约在四十开外,内着白色儒服,紫色外袍,举止十分悠闲。 那名儒士对着老者开口道:“无名兄,东林党人愈加跋扈,你不可不防啊?” 那老者叹道:“鸿儒所言,老夫岂会不知,只奈事已至此,东林权势滔,更是扶持子登基之功,你我再诸多争取,恐怕也是于事无补。” 儒士给他斟了一盏茶,道:“所谓扶持子,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罢了。当时若不是汪文言唆使杨涟、王安宫中抢人,子岂会落在东林之手?你我经营多年,却被区区汪文言一招钳制,至今未能翻身,想来就心中愤愤难平!” 老者饮了一口茶,道:“不可看汪文言,其人虽为一介布衣,但为人极其圆滑任侠,更有纵横善谋之能,背后更是有内阁辅叶向高和关心堂等势力的支持,可谓是整个东林党人的智囊和命脉所在。” 儒士淡淡一笑,道:“不知兄可知否,这个汪文言,居然被顺府丞邵辅忠弹劾,如今已被下狱中,看来此人嚣张过头,有人看不顺眼,已经替我们出手惩戒于他了。” 老者摇头道:“不会如此简单。汪文言被弹劾一事我岂会不知,后背主使之人虽然明白汪文言乃东林突破所在,但可惜的是,他不知道目前东林势力太大,此举根本就是毫无作用,只会暴露目标徒自惹人注意罢了。” 儒士皱眉道:“如此来,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东林党把持朝纲,而没有一点作为了吗?” 老者道:“如今之计,唯有忍耐,唯有等待。所谓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东林党人如此嚣张跋扈、党同伐异,迟早惹起朝野公愤,到时候那些被汪文言离散之党才会真正和我们团结起来一起反击,那时,才是东林真正覆灭之时。” 儒士气道:“等等等,刘公公,这句话你对我了十几遍了。我可不想再等下去,他汪文言当年敢在宫中掳掠子,难道我就不敢直言犯禁吗?你可别忘了,这些年我暗中经营,不论在京师还是在外省,都已经积聚了不的势力,哼,只要我振臂一呼,恐怕那朱由校坐不稳皇位。”他直呼子之名,似乎浑不把当今圣上放在眼中。 老者闻言,气的手臂抖,重重把茶杯掷回茶几上,道:“你就知道鲁莽行事,不知道隐忍后。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子脚下!万一事情败露,你可知道会给多少人带来覆灭之灾?” 儒士冷哼一声,道:“既然你不支持,那么我单独行事便是,绝不会给你带来一丝牵连,我可不想如你般坐以待毙。” 老者更是气的脸色黑,道:“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儒士自顾看着手中茶杯,并没有搭腔。 半晌过后,老者平复了胸中了怒气,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对你忠言相告,事可为则为,不可为则罢,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儒士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会有分寸的。但是,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也没有耐心再等了,生死成败,在此一搏!” 老者起身往门外走去,留给了他最后一句话,道:“你好自为之。” 整个院落外面,寒风刮的越来越猛,似乎整个北京城也在这肆虐凄寒的北风之中,变得瑟瑟缩缩,禁不住就要阵阵晃动起来。 老者走后不久,只见一名貌美如花、体态妖娆的少妇走了进来,对着儒士道:“怎么样,老家伙是不是打算反击?” 儒士一把拉过这个妖娆的少妇,一只大手就拍到了她的臀部上,一边抚摸,一边笑道:“老头子年纪大了,胆子了,事情,还是要靠我们去做。” 那少妇格格一笑,娇媚无限,顺势就坐在了儒士腿上,道:“好啊,那就让我们把北京城给掀个底朝吧!” 儒士道:“甚好,此间事了,我们便可以去弄舟赏月,游曳江湖了!” 少妇没好气道:“你还骗我,这话你了无数次了,还当我是个不懂世事的姑娘么?” 儒士呵呵一笑,一双手已经探到了少妇胸前,搓揉了几下,道:“印月入宫多久了?” 少妇双眼一片迷蒙,喘着细微之气,道:“已经整整十六年了。” “十六年了?”儒士叹道,“日子过的好快……” 少妇嗔道:“奴家也跟了你十六年,都快老了……” 儒士一把搂住她,朝她胸口吻了下去,含糊不清地道:“你……不老,风韵……唔……比当年更盛……” 少妇呻吟一声,双手也抚摸着儒士的颈脖,吐气如兰,道:“你这个死鬼……哦……老娘没时间陪你玩了……给个痛快……嗯……” 靡靡之音顿时传播开来,与屋外的一片冰凉相比,仿佛两个不同世界。 第070章 旧情难续 启元年冬末时分,孙越陵和戚辽终于从宣武门进入了大明京师。 二人告别之后,戚辽径自回北镇抚司述职,并转呈毛文龙的奏折。而孙越陵则直奔宣武门里街的“蜀锦老店”,并向掌柜的庭叔替上了白石山城的紫色令牌。 庭叔得知孙越陵是山城姐楚欣莹推荐来此,便将其安置在了店铺后的院落之内,并专门为他腾出了一间房间。 孙越陵在北京城安置下来后,一边帮着庭叔张罗着店铺里的一些事情,一边打探起沐宛来京之后的下落。 好在庭叔在北京经营多年,早就是个北京通,一听他的疑问后,便告诉他半年前正阳门大街的怡红院来了一名江南的名妓,国色香,艳盖京华,不知道惹得多少朝堂江湖之内的人前去捧场,看来很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 孙越陵听完庭叔的话后,心中更是激动,这几日有事没事总是往怡红院那边去查探,他知道沐宛是被迫来京,闻香会对她肯定看守的十分严厉,所以也不敢太明目张胆闯到怡红院里去。 终于是皇不负有心人,结连几日的打探之下,居然被他现了被南京香院云娘赶到北京的武德。这武德整日在院堂之内上蹿下跳,身上穿的也不再是粗木麻衣,而是上好的棉纱了,看样子混的不错。 孙越陵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趁着武德在院子附近溜达的时候,跑上前一把拖着他往胡同里边拉过去。 “是谁,干什么?”武德显然大吃了一惊。等到他看清楚拖住他的人是孙越陵后,惊讶的半不出话来,啜嚅道:“……是你……孙哥……” 孙越陵也是十分激动,龟奴相见,分外眼红,当年在南京香院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眼前。 “德子……”他也不禁一阵触动。 当年孙越陵救美失败的事情武德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想不到孙越陵竟然来到了北京城。 二人一番感慨后,武德道:“你不会又是想叫我帮你把沐宛姑娘给救走吧?” 孙越陵苦笑一声,他来北京的目的不就是想要英雄救美吗,道:“这个……德哥,你还不清楚我吗,你可知道我这近半年来活的有多痛苦,每都是以泪洗面,晚上睡觉都梦到沐宛后惊醒,总是辗转难眠,哎,你……一定要帮我!”孙越陵为了劝动他,不惜了一个大谎话,不过他十分想念沐宛也是不假。 武德皱眉道:“此一时彼一时,你为何还对她念念不忘啊,真是痴情种子。沐宛现在红极一时,不知道多少朝廷高官和京师名流对她都是趋之若鹜,恐怕她不一定愿意跟着你走呢!” 孙越陵虎躯一震,道:“不可能吧,你什么,沐宛他不愿意跟我离开?”想到美人当年在秦淮河对他的一番深情,打死他都不愿意相信。 武德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毕竟沐姑娘最近好像变了许多,我也不出来哪里不对,总之不像以前那么直爽活泼了。” “她当然活的不自在,她是被逼的。”孙越陵冲口而出,又问道,“那个丁梦瑶现在怎么样,是否还在北京?” 武德一脸郑重,道:“不错,她现在是我们怡红院的后台老板。这怡红院跟南京的香院一样,表满上是由鸨娘经营,实际上是她在后面负责。” 孙越陵打探清楚情况后,又问了武德一些相关事情,最后还是恳求武德帮他把美人再次给救了出来。 武德此番却不同意他的要求,而是道:“你要见她一面我可以为你安排,但是要我帮你救美,那就算了吧,我可再没胆量做了。这可是在北京,如果被丁老板知道了,我可要死翘翘!” 孙越陵无奈,只得道:“也好,那你就想办法安排我和她见上一面。” 武德答应道:“好的,这事不难。不过,美人愿不愿意跟你走,那可要看你的本事了。” 过了几日,终于在武德的安排下,孙越陵化装成一名任侠京师的粗莽汉子,终于在怡香院三楼的上等厢房内见到了沐宛。 此时的他,脸色被涂成黑黄,穿的也不是袍衫,而是一身的缁衣麻裤,髻更是散乱无章,浑然一个草莽大汉。 厢房内,看着沐宛那双依旧明亮清澈的大眼,依旧曼妙玲珑的身姿,他心中感慨万千,就是不出话来。 秦淮河把臂同游,香院相拥而谈,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易老的春梦一般,即朦胧又飘忽,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沐宛为他斟了一盏茶,先打破沉默,道:“公子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千愁万绪涌上了他的心头,这一路从东海到辽南,从山海关到京师,他何尝放下过对她的万般念想? 他不禁一阵出神,幽幽道:“你……过的好吗?” 沐宛娇媚一笑,道:“好啊,有什么不好,锦衣玉食,众人拥戴,我好得很。” 孙越陵心中一阵刺痛,面前的沐宛有些冷漠,似乎完全忘记了在南京和他生死挈阔的情分,道:“丁梦瑶没有为难你吗?” “为难我?没有啊,她对我很照顾,还收我当了义妹呢!”沐宛抬起纤纤玉手,端起了一盏茶径自品尝了一口,道,“怎么,这茶不好喝吗,还是你不喜欢喝茶。” 孙越陵心中愈苦闷,这哪里像是当日对他一往情深的秦淮花魁,想起了她当日过的话,冷然道:“闻香会逼迫你来北京,不就是让你干那些阴险谍谋之事吗,怎么,你现在干的很爽吗?” 沐宛拿着茶杯的手一颤,旋即又恢复如常,道:“公子,这话可不能出去乱,当心有性命之虞。” 孙越陵见他终于肯关心自己,气道:“你当日口口声声不会做乱我大明朝纲之事,怎么,现在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沐宛轻叹一声,道:“公子太执着了……” 孙越陵冷哼一声,道:“我若是不执着,就不会万里迢迢的从南京到北京来找你。可是我没想到的是,你似乎很享受现在的一切,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 沐宛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动怒的脸面,道:“变了一个人?呵,我看公子容貌古拙,脸色刚毅,似乎也早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孙越陵再也忍受不住,怒道:“闻香会究竟对你做了什么,竟然让你变成这样了?是不是他们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现在再也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我如今已经加入白石山城,习得了诸般武艺,也不见得就不是那丁梦瑶的对手?” 他还在怀疑是不是丁梦瑶用什么手段胁迫了她,所以她才有所顾忌,不敢对他敞开心声。 沐宛苦笑了一声,叹息道:“公子现在还不明白吗?没人胁迫我,也没人逼我,一切都是我是自愿的,我——喜欢这里!” 第071章 家事,国事,天下事 孙越陵感觉眼前一阵晕,当日的秦淮头牌为何竟变得如此冷漠,心中更是如刀剜剑刺,道:“你要再骗我了,你一直在骗我,对不对,你是怕我被闻香会打死,对不对?” 沐宛淡淡道:“既然我的话你不相信,那么我也不想再解释,你怎么想都行。” 孙越陵气的眼前金星乱冒,扶住桌子才勉强不至于倒下,道:“你可知道……当日丁梦瑶打我的一掌……如果不是被人搭救及时……我早就死了……根本不可能在这里见到你……” 沐宛娇躯一震,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早就过,妾身乃不详之人,总是连累于你。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孙越陵惨笑一声,道:“如此来,你是不会再跟我走了?” 沐宛低眉而坐,默默无言。 “好……甚好……”孙越陵万万没想到千辛万苦远赴万里竟然换来这样一个结局,颤抖着往外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走出了怡香院不远后,终于忍受不住,喉咙中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此后的几日内,宣武门附近突然出现了一个失魂落魄的醉鬼,不是在酒肆里面喝的七荤八素,就是在街道上吐得一塌糊涂,吓的行人纷纷喝骂躲避。 傍晚时分,这个醉鬼拎着一个酒壶,正在漫无目的的闲逛,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石驸马大街之上。 喝了一口酒,打了一个酒嗝,来到了一个大宅院之前,靠在宅前的铜狮子上面,醉眼朦胧地看着门楣上金漆的匾额,上面歪歪扭扭似乎写着“开心堂”三个字。 “开心?”醉鬼嘴角牵出一撇冷笑,又看着大门两侧悬挂的门联,念道:“风声、水声、拔刀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下事,事事开心。” 不禁咒骂道:“开个鸟毛,老子现在就很不开心,****妹的……” “哪里的腌臜醉鬼,竟跑到关心堂来撒野?”突然一人从门内跳了出来,一脚就把他踹到在地。 这人正是孙越陵,他自从离开怡红院后,胸中郁气难散,苦闷哀愁,没想到沐宛竟然是以这样的一种态度对待他。 他受尽万般磨难,不惜远赴千里来此,竟然换的如此凄凉结果,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蚀骨的打击,借酒浇愁,浑浑噩噩,这一日竟然不知不觉来到了关心堂的大门外。 孙越陵爬了起来,看那踢他的那人似乎一身劲装,背上还背负长剑,骂骂咧咧道:“你是谁……竟然敢……踢我……”走过去一把揪住那人的衣襟,道,“你不认识我吗……我可是东江军千总……戚继光……” 那人大怒,一把推开他的双手,“锵”的一声,就反手拔出了长剑,一剑就要往他手上斩落。 “子孝住手!”一人冷喝一声,接着从院内走出来一名长者,内着华服,外披对襟紫袍,长髯飘飞,气度迫人,身后跟着一群劲装紧束之人。 “是,厉老。”这人听得那长者话,连忙停手。 “只是一个醉酒之徒而已,不用管他。”长者了一句后,径自往东面而去,这群人连忙跟在他后面快步而去了。 孙越陵兀自在叫嚣,道:“不要走……且大战三百回合……” 一阵疾风过后,色愈加昏暗,突然一阵狂风吹过,竟下起了一阵密雨。 这阵雨雪来的好快,瞬间就往孙越陵劈头盖脸的打下,附近行人纷纷抱头鼠窜。他反而无惧这漫的风刀雨箭,口中叫道:“下吧,下吧,老爷,你敢不敢再下大一点。” 雨雪打在屋檐上,打在了街道上,打在了纷纷躲避的路人头上。 灰尘四起,鸟雀惊飞。 他却感到一阵清凉快意,在雨中一阵狂奔起来,头脑中也渐渐变得一片清明。 雨越下越大,夹着雪子纷纷洒落,他浑身早已经湿透,在雨中大口地呼吸着清新空气,看着雨线如织般洒落京师,感到十分快慰放松。 回到住处后,叫伙计们烧来一锅热水,他靠在滚烫的木桶内,思绪翻飞。 沐宛不是那样的人,她绝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那么,她为何不跟他离去呢? 想到这,孙越陵一阵苦闷。 如果按照沐宛所,看来闻香会也并没有逼迫于她,她反而是自愿留在京师,替闻香会做事。否则孙越陵不可能看不出来她的苦闷,她也不可能不向他吐露悲苦。 难道是沐宛贪图这艳盖京华的虚名? 想到这,他心中一阵悸动。看来实情确实如此,人生在世,不外乎求财求名,如果她不爱财的话,那么定然是贪图这个名了。 看来秦淮头牌也满不足不了她的**啊,她这是要做下第一名妓的节奏啊! 孙越陵如是想着,没想到沐宛居然变得如此势利,可是,她就甘心为闻香会卖命,不惜周旋在王公贵族之间刺探所谓情报,也不怕会给自己惹下麻烦导致有生命之险吗? 想来想去,他始终难以明了。 不行,得再次见她一面,问个清楚,究竟她是为了什么而不愿离去。 想到这,孙越陵决定再试一试。 纵然不能带离美人,也要让他走的明明白白。 三日后的夜晚,孙越陵又找到了武德,希望他代为引见。 武德见他不死心,道:“这可是最后一次了。”于是便又去替他通报。 岂料,武德下来告诉他,沐宛并不愿意见他,希望他从此以后不要再来。 这句话,又伤了孙越陵的心。 他不禁更是气闷,心想你现在是京城名妓,哦不,是下名妓了,就可以这样摆谱吗?老子偏不信这个邪,你不愿意见我,难道我还不会翻墙而入吗? 想当年,我可以是有名的攀爬高手,现在又有武艺在身,进入你沐宛闺房,还会有多困难? 主意已定后,再不犹豫。 当晚深更半夜时分,从怡香院后院翻墙而入,摸索到三楼楼层,然后又想办法爬到了楼顶之上,轻轻踩着青条黑瓦,一步一步挨到了沐宛的房间上。 然后他又趁着黑夜,一轻身纵跃,一个倒勾,就伏在了沐宛的窗檐边上。 借着房内朦胧的光线,似乎看到沐宛正在独自饮茶。他正想轻叩窗门之时,却听见“吱呀”一声响,居然有人推开房门,走进沐宛的房间里来。 孙越陵从窗户缝隙间看的清楚,这人分明就是当日在应府打他一掌、险些要了他性命的闻香会妖妇丁梦瑶。 第072章 灯下骷髅 耳中只听见丁梦瑶道:“宛妹,这些日子以来,真是辛苦你了。” 又听见沐宛道:“瑶姐不必如此,我能有今日,还不是靠你操劳运作,你才是真正辛苦之人。” 丁梦瑶轻笑一声,道:“宛妹真是越来越会话了,真不愧为名动京师的头牌花魁。” 沐宛笑道:“还不是瑶姐教导有方,我哪有什么本事。” 丁梦瑶道:“宛妹过谦了。”顿了顿又道,“会主决定放手一搏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沐宛似乎沉思了片刻,道:“全听姐姐吩咐,只要力所能及,我便绝无反顾。” 丁梦瑶显然十分高兴,道:“这些个虚伪的东林君子,迟早让他们都知道我们的厉害。” 沐宛道:“姐姐的极是,妹妹开始还不相信姐姐所,如今与朝野中的东林君子们接触越多,越感到他们迂腐不堪,意气用事。” 丁梦瑶格格一笑,道:“怎么,你不坚持你当日的理想和抱负了?” 沐宛叹道:“哎,如没有姐姐和大哥的教导,我真是难以开窍。还是如以前一般单纯可笑,完全不明白处世之见、行事之法了。” 丁梦瑶道:“如今你不就是明白了,其实这个道理也十分简单,就是大家都不愿意去相信罢了。你看那些个东林君子,口中的义愤填膺惊动地,可都是一些迂腐、空洞的政解,根本就难以实现,只能骗骗无知的女孩罢了。真正到了关键时候,却又个个缩手缩脚,毫无用处,喊口号倒是喊的比谁都响。譬如詹事府的那个钱谦益,的倒是漂亮,可惜的是问他以何政策平辽,居然只会搪塞应对,什么王化贞已经准备妥当,可以一举荡平女真。真是好笑。” 沐宛道:“姐姐就别取笑我了,想当初我在秦淮河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想法吗,认为只要一腔热血,号召众人便可以将女真一举消灭。哎,当时自己的想法,真是太真太无知,完全不明白处世之法,很多事情是不能靠想靠的,而要付诸行动,哪怕是和政敌妥协,哪怕是血溅七步,哪怕是为世人所诟!” 丁梦瑶笑道:“妹妹到哪里去了,哪有什么血溅七步为世人所诟,你只要好好应付那些东林名流就行,其他的事,就交给大哥和姐姐就好。” 沐宛忽道:“瑶姐,你,大哥的政见能够成功实施吗?” 丁梦瑶叹道:“我也不知道……这下,要做到人人平等、守望互助、虔诚有爱,那是多么的艰辛和不易,恐怕真如妹妹所,不付出血的代价,恐怕难以办到……” 听到这,孙越陵浑身惊悸。 难怪沐宛不和他一起离开,原来并不是贪图什么财富和名利,而是胸中有如此大的志向和抱负,想要帮助闻香会建立什么人人平等的大同世界? 这可是在他后世都没能达到的理想世界,这大明朝怎么就有了这样的政见和理想? 看来沐宛被闻香会洗脑洗的不轻啊,他一阵郁闷。这闻香会果然不简单啊,不禁有在下开设青楼的本事,居然也有一套一套的规章和辞。 真是要命。 想到这,他不禁轻轻动了一动。 好在房内话的人没并有觉,只听见丁梦瑶继续道:“妹妹的这支钗子甚是漂亮,不会是前日的那个东林君子阮大铖送的吧?给姐姐看看?” 沐宛嗔道:“姐姐乱,这支簪子,乃妹妹自己所购,姐姐你看。”罢便拔出金钗,递给了丁梦瑶。 丁梦瑶接过金钗,一边慢慢在房中踱步,一边道:“果然是好钗啊,金环银花,最配妹妹这样的美人了。” 话未落,突然手中一抖,金钗化作一道金芒,朝着窗外倒挂悬的孙越陵身上飞来。 孙越陵大吃一惊,万没料到居然被丁梦瑶现。情急之下,也来不及左右闪避或者翻身而上,只得一松双脚,头朝下地往下栽落。 “嗤”的一声,金簪从他腿上险险划过,留下了一道血痕。 而他也在掉落的过程之中,用双手死死攀住了二楼的窗台和窗棂,才不至于摔得皮开骨折。犹是如此,双手也在使出全部劲道之下,被划破了几道血口,更把窗棂上的条木给拽断了好几根。 接下来,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从窗户中蹿进了二楼房间,惊得里面的嫖客和妓女纷纷躲避。 但更令他感到惊悸的是,三楼窗户中突然甩出了一条金丝长索,只见丁梦瑶借着长索之势,正往二楼荡了下来。 孙越陵连忙夺门而出,直撞得一干龟奴、丫鬟纷纷倒地。 然后他一个纵身直接从二楼的沿廊上往一楼跳了下去,“砰”的一声,砸的一张大桌侧翻在地,往怡香院大门狂奔而去,也不管许多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孙哥,走这边。”这是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声对着他喊。这声音熟悉之至,正是他的好伙伴武德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只见大门处已经聚集了十多个护院,正向他围拢而来。 这时候只能听从武德的呼声,他连忙闪到武德身边,跟着武德往后院方向跑去。 “快走后门!”武德一指后院方向,对着他道。 孙越陵会意,朝着他指的方向跑去。回头一看,只见丁梦瑶已经追到了一楼大堂,似乎现了他逃往后门,正准备绕过偏廊追了过来。 孙越陵一阵狂奔,趁着微弱的月色来到了后门处。 把守后门的几个护院都朝着他打了过来,孙越陵手脚并用,三招二式就将护院打倒,然后一个纵身便往后门扑去。 就在此时,忽然前面闪出一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且二话不,一双大手就朝他肩膀处锁来。 孙越陵以为又是寻常的看护,抬起一膝就朝他顶去。那人双手下压,一双铁手就砸在了他的膝盖腕骨上。 “噗”的一声,孙越陵感到膝盖处犹如被铁棍敲打一般,仿佛快要碎裂,剧痛攻心。而他也被这一股大力震的踉跄后退,摇摇欲倒。 这时候他才看清楚了眼前整个人,宽脸铁颔,双眉粗浓,脸色在月光下显得狰狞恐怖。 第073章 技不如人(求收藏,求推荐) 各位看官大大,高抬贵手来点收藏和推荐吧,码字不易,权当安慰可这颗脆弱的心灵,拜求!!! 还有,每日看着收藏在涨,却没什么人点评,难道不值得你们吐槽吗?还是喜欢你们这种风格? 给我点提示啊,要不很容易跑偏的:) ———————— 情势容不得他多想,欺身而上,双拳便往那人胸前捣去,以拳为棍,运起了封魔棍法的要领。 那人冷笑一声,双臂一错,一下就架住了他的双拳,再反手一扣,就拿住了他的双肘臂弯。 又是一阵疼痛传来,他手臂一阵酸麻,似乎再也不出劲道。 孙越陵气急,没想到眼前之人如此厉害,猛喝一声,强行挣开双手,全身劲道凝于双掌,就往那人脸上拍去。 那人低吼一声,后退半步,化掌为拳,立马躬身,以一双铁拳硬对他的双掌,双拳击出之时,隐有风雷之声。 “砰”的一声,孙越陵再次被震的踉跄后退,浑身一阵无力。 而此时,丁梦瑶已经赶到了他的身后,竟然笑意晏晏地立在那里,并没有对他出手,而是手中轻轻甩着那条金丝索,笑道:“老四,你的功夫越来越差了,竟然连一个书生都对付不了!” 那被称作老四之人冷哼一声,道:“这子有两下子,如若不是我,早就从你的手中逃脱了,你又凭什么笑话我?” “是吗,这子居然还学了功夫?”丁梦瑶诧异道,“让我来试试看。”一抖手,手中金丝索在月光闪着金芒,朝着孙越陵腰间卷来,带起了呼啸风声。 她早就在追击过程中现了此人原来就是当年在南京一掌“击毙”的孙越陵,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没死,还跑到了北京怡香院来偷听她和沐宛的对话。 心中更是打定主意,这一番绝对不能再让他活了下去。 毕竟这人听到了她和沐宛的秘密对谈,就算不会对他们的计划产生什么影响,但为了万无一失,还是将其灭口为好。况且此番行事以稳妥为上,杀掉了这子省的他对沐宛纠缠不清,碍手碍脚。 孙越陵见长索卷来,连忙往旁边一个大树旁掠去,堪堪躲过长索。 “啪”的一声,长索抽在老树上,打得老树树皮翻飞,深入数寸。 “果然有两下子啊!”丁梦瑶轻笑一声,手腕一抖,长索忽然化作一条飞蛇,往他面目飞噬而来,度极快,瞬间就至他眼前。 孙越陵方才和那个老四拼斗一番,已经耗费了不少气力,这一下心想恐怕躲避不了,就算能避过脸面,恐怕整个后脑门也要被抽中。 当下伸出双手上握,死死拽住了这条飞蛇。 “嘶嘶”连声,手中长索竟然浑然不受力,拿捏不住,竟然将他双手又划开了两道血痕。 他吃痛之下,连忙松手后仰。 长索堪堪从他脸上穿过,在他额头又划了一道。 此时,前院中和后院内的人越聚越多,不少人都围拢过来看热闹。 而沐宛也于此时赶到,一见之下,连忙对着丁梦瑶道:“梦瑶姐姐,切莫杀他。” 此言一出,孙越陵心中一阵快慰,原来美人终究还是对他有所顾怜。 丁梦瑶见围观之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不少还是朝堂中的官家子弟,心知此时再痛下杀手的话恐怕会惹人非议,收回长索,对着沐宛道:“怎么,宛妹又心痛他了?” 沐宛低道:“姐姐何必取笑我,我早就和此人断绝了瓜葛,又怎么会担心于他?只是,眼下人多嘴杂,如若姐姐要痛下杀手的话,恐怕没人再敢来怡香院寻欢作乐了。” 丁梦瑶笑道:“妹妹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会了,姐姐想不听都不行。” 环眼看了一圈之后,对着众人道,“这子没钱没品,居然还想一亲我怡香院头牌的芳泽,真是不知好歹。好了,他已经被我们惩戒一番,现在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登时就有怡香院的一些护院、龟奴等人叫了起来:“都散了吧,没热闹看了。” “不过是一个偷偷闯进头牌房间的穷酸而已,没什么看头,都散了……” 待着围观的人都散去之后,沐宛对着丁梦瑶道:“姐姐,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丁梦瑶油然道:“如果我要杀了他,你会阻拦吗?” 沐宛沉默片刻,咬着嘴唇道:“全凭姐姐做主。” 孙越陵听到她如此,顿感一阵心痛,原来沐宛还是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丁梦瑶笑了起来,道:“果然是我的好妹妹啊。好了,我不杀他,一个腐儒而已,也值得我下手吗?” 沐宛问道:“那姐姐打算放了他?” 丁梦瑶摇了摇头,道:“放他?那也太便宜他了,我要给他一个教训。”转头对着那个老四道,“老四,这事就交给你了,把他送到南海子刘朝那里,对了,把那个武德也送过去。我看他们龟奴兄弟交情还蛮不错,就一起去享受享受吧。” 她追着孙越陵下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武德对孙越陵通风带路,心中恼怒,所以便想着把武德也一并惩处。 “啊?”沐宛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丁梦瑶居然如此处置。 “好,就交给我办吧!”老四哈哈一笑,朝着萎顿一旁的孙越陵走了过去。 “妹妹以后可以放心了,他再也不会来骚扰你了。”丁梦瑶拍着沐宛的肩膀,道,“跟姐姐上楼去吧,姐姐还有许多话要对你呢!” “姐姐……”沐宛似乎十分不情愿离去,还有话欲。 丁梦瑶皱眉道:“怎么?妹妹似乎对他还是余情未了?” 沐宛叹了一口气,道:“姐姐这是哪里话,我依你便是。” 丁梦瑶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嘛!”扶着沐宛,一起往前院走去。 而孙越陵则被老四和一旁的护院等一拥而上,被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并用湿布堵住了喉咙,塞进了一辆马车之内。 令他感到欣慰的是,那个帮助他逃跑的武德,居然也享受和他一样的待遇,也被捆了个结结实实,丢到了他的旁边。 二人在漆黑的马车内大眼瞪眼,苦于不出一句话。 马车启动,车轮辚辚声中,也不知道要驶往何处去。 孙越陵心中无比郁闷,没想到还是被闻香会给现了,看来他不仅救不了美人,还要挨闻香会的整了。 自己的武艺还是不行啊,虽然经过了辽东血战,但离闻香会这些诡秘的人似乎还有一大段距离。只是,又坑了这个武德,哎……想到这,他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第074章 阉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他和武德被扔到了一间略显宽敞的屋子里面,门也被从外面反锁了,只能听得外面远处似乎隐约传来的鹿鸣之声和一些杂七杂八的鸟叫兽吠。 由于手脚都被捆住,口中都塞了布快。他们二人都不能开口话,只能靠眼神交流。孙越陵看见武德的眼神无比怨恼,心中惭愧,只当做没有看见,环顾左右而无视他。 只见这间屋子靠近后墙的地方有一个木墩床,刚好够一个人躺下的长度。木床两侧装有不少铁箍、铁链之类的东西,边上还放着一些铁盆、瓷瓶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 鼻中闻到了一股刺鼻酸腐的石灰味道,十分难受;周围更是残留着血痕污迹,恐怖骇人。 这不是要对他们两人用刑吧? 孙越陵惊惧不已,他们二人似乎没有什么好招的啊,这是什么节奏? 可接下来的一半晌,都没人来逼供他们。甚至连饭和水都没给他们提供,任凭他们二人饿着肚子。好在有人在午时和晚上会给他们提供一个便壶大解,不至于憋屈的难受。 但是,这个为他们提供便壶、协助他们完成拉撒大业的人,看穿着似乎是个太监啊? 孙越陵悲催莫名,难道他们二人居然被绑进了皇宫之内? 这一日到了晚上,孙越陵肚子直饿的咕咕乱叫,看那武德,也早就饿的不行,浑身乏力地靠在屋内柱子上,没精打采的样子。 不会是想饿死他们吧?孙越陵心中越来越害怕,自古皇宫内的残忍和血腥,他可是从史书中和影视剧里多有所见。 正在此时,却听见铁链作响,屋门“吱”的一声被人推开,三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当中一人穿着黑色的太监服,腰间用束腰扎紧了,后面跟着的两个人,一人是伺候他们大解的太监,另外一人也是太监装扮,只是没有见过。 后面的二个太监一人手中捧着一个长形铁盒,另一人则捧着一个圆形的木盒。 只见那名年长的老太监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嘿嘿一笑,对着两名太监道:“把东西放下,去把火给点旺了。” 两名太监立即放下了手中的盒子,用火石点燃了屋子当中的那个大火炉,添加了不少木炭和柴禾,燃起了熊熊的火光。 屋内顿时一片温暖,再也不想平时那样冰寒。 那名老太监指了指武德,道:“先弄这个。” 两名太监这时端着一个碗过来,一人按住武德的双肩,另一人扯掉他口中布块,端起碗来就往他嘴里灌。 孙越陵看见那瓷碗中装着又浓又稠的白色汤液,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武德此时知道两个太监要灌他,挣扎不已,可是被他被绑住手脚,又被一名太监死死按住,根本就难以反恐,只有死死闭着双嘴。 另一名太监一手死死钳着他双腮,挤开他的双唇,硬是将这白花花的东西灌进了他的嘴里。 灌*肠完毕,二名太监松了手,把瓷碗放倒一边地上,一边解开缚住他手脚的绳索,一边看着渐渐双眼迷朦、昏昏沉沉的武德。 孙越陵眼睁睁被解开绳索的武德,居然一点放抗都没有,就像是吃多了大麻的瘾君子一样,痴呆傻愣,双眼空洞无神。 这肯定是喝下了麻醉大脑、控制身体的麻醉药了,虽然炉火越烧越旺,但孙越陵还是炸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们这是要干嘛? 二个太监将武德抬到了那个木墩子床上,三下五除二就将他剥了个精光,浑身赤*裸,并用床边的铁链和铁箍扎住了他的双手和双脚。 只见那名老太监从长铁盒里拿出了一把镰状弯刀,伸到炉火中去炙烤,并笑着对着孙越陵道:“你先看着,不要着急,等下就轮到你阉割了。” 孙越陵吓得魂飞魄散,全身如坠冰窟,一片冰凉。 ——这分明是要阉割他和武德。 这里原来就是阉割太监的屠宰场。 看他吓得脸色白,嘴唇颤抖,老太监摇了摇头,道:“哎,怕什么,做太监有什么不好,咱家当了这么多年太监,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孙越陵此时已经完全不出话来,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丁梦瑶你真是狠毒,竟然想要老子断子绝孙啊? 那老太监走到武德身旁,看了一会,摇了摇头,叹道:“居然这么……恐怕有点难度……” 对着那两名太监道:“把猪苦胆准备好。”两名太监打开了那个圆形木盒,从里面拿出了一些棉纱和几个用绢布包裹好的猪苦胆,放到一旁桌子上。 孙越陵此时已经一片惊悸,心中狂跳不已。 如果被阉割成太监,还不如一刀把他杀了。作为一个从后世穿越而来的人,他宁愿死在辽东战场上,也不愿变成太监进宫伺候那些皇子皇孙。 一瞥眼,突然看见用来喂武德喝药的那个瓷碗就在前面不远处。那两名太监光顾着喂武德喝药和解开绳索,竟然把这个碗给遗忘了。 而这个瓷碗,就是他自我救赎的利器所在。 想到这,他连忙伸出被绑住双踝的双脚,用脚根压住,把那个瓷碗慢慢朝着身边挪来。 “吗的,家伙不大,毛却又多又浓。”老太监咕哝了一声,道,“拿剃刀来,先刮毛。”此时三个太监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把瓷碗挪到了身下的孙越陵。 趁着他们刮毛之际,孙越陵把碗挪到身后,用双手捏住碗沿,将瓷碗竖立起来,趁着炉火中噼啪作响之际,使劲一按,啪的一声,瓷碗碎裂成几块,并将他的手腕割出了一道血口。 此时的他已经顾不得疼痛,连忙死死抓住一块碎片,用身体挡在前面,背后双手拿着碎片锋利的刃口,朝着绳索上死劲磨去。 此时,老太监已经刮毛完毕,又用滚热的红椒油在武德下身洗了一遍,拿出了那把金光闪闪的镰刀,喝道:“给我按紧了,可别让他乱动,不然去势未尽,可就显不出咱家的手段了。” 两名太监听命后死死按住武德的腰垮和大腿,让他动弹不得。 第075章 刀下留鸟 老太监凑过脸去,看着武德一片痴茫的双眼,道:“你可是自愿去势,非老夫所逼?” 这是他们这一行的规矩,尽管武德不能话,他也要按照规矩一遍,免得断人子孙,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不得生。 一连问了三遍,老太监才自我安慰道:“如此甚好,既是自愿,那与我无关了!”走到武德的腰腹旁,一手捏起,另一手就要手起刀落。 孙越陵此时已经用碎片割断了绳索,已经将手中绳索松开撸去,并扯掉了口中布块,眼看武德就要家伙不保,连忙大叫一声,道:“他并非自愿,刀下留鸟!” 一个起身就朝着老太监飞去。由于他双脚仍被绑住,所以不能迈开大步,而只能作僵尸跳跃,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往前面跳去。 老太监等三人显然没有料到他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候跳了过来,一时间都惊呆在原地。 孙越陵几个纵落就到了老太监身旁,一把夺过他手中金色镰刀,一拳就打在了他的鼻梁之上。 老太监“哎哟”一声往后跌倒,鼻血长流。 两名太监见状,连忙朝着他打来。 孙越陵此时再也保持不住平衡,一个翻身就倒在了桌子之上,然后再一滚,翻滚到了一边。然后他迅手起刀落,割断了缚住双脚的绳索。 一抬脚,就分别蹬在了两名太监的胸口,两名太监登时被踢的倒飞出去。 老太监见他已经脱离了束缚,正准备大声叫嚷,孙越陵跃起,一刀就划向了那名老太监的咽喉,老太监登时连呼喊都来不及出,就已经一命呜呼。 孙越陵用刀指着剩下的二名太监道:“谁敢叫,就杀谁!” 剩下两名太监见老太监被杀死,又看见他如此神勇,也吓的不敢叫唤,瑟缩在一旁不敢靠近。 孙越陵看着浑身****的武德,道:“把他铁索给我解了,穿好衣服。” 两名太监在他逼迫下,连忙颤颤巍巍地解开了武德身上的铁索,并帮他穿上了衣服。 孙越陵见武德仍是一片痴茫,道:“这是怎么回事?把他给我弄醒?” 其中那个伺候过他们的太监壮着胆子道:“他喝下了麻沸散,起码要一个时辰后才能恢复神智和气力。” 孙越陵大感苦恼,他哪里耗得起一个时辰,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莫非是皇宫?” 那太监道:“这里不是皇宫,而是北京城外的皇家猎苑南海子。” “皇家猎苑?”孙越陵恍然,难怪这一日来听得外面远方有不少鸟兽的声音,原来是供皇帝打猎游玩的地方,看来这些个太监们就是负责这个所谓皇家猎苑的管理者了。 他指着两名太监道,“都给我靠到墙角上,谁敢乱动,别怪我手中的刀子不客气。” 两名太监果然十分听话,都乖乖地靠在墙角边上,不敢再胡乱动弹。 孙越陵用先前绑他们的绳索将两个太监绑紧了,然后又用布块封住了他们的嘴巴。搞定了两个太监后,走到武德的身边,看他仍然是一副****模样毫无反应。 孙越陵从屋角的水缸中舀来一盆冷水,朝着他的脸上浇了下去。武德被冷水一阵刺激,浑身抖了两抖。孙越陵见有效果,接连舀了四盆水对着他头上浇下。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只听见一声“哈齐”,武德打了一个大喷嚏,似乎悠悠转醒过来。 孙越陵连忙抢过去,扶着他道:“你感觉怎么样?” 武德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抖动着嘴唇道:“好冷啊……” 孙越陵心想你裸了半,又淋了冷水,不冷才怪,一指火炉道:“那边有火炉,过去烤拷火先。” 他扶着武德来到火炉边,武德一靠近火炉,更是一阵颤抖,烤了半火后,又看到了那两名被绑住的太监和死在地上的老太监,对着孙越陵道:“你杀人了?” 孙越陵道:“我要是不杀人,你早就被他阉割成太监了。” “啊?”武德吃了一惊,想起了他被逼着灌药的事,道,“他们竟然要想阉割我们?”又摸了一遍下面,感觉东西似乎还在,顿时放下心来。 孙越陵道:“不错,他吗的,这个丁梦瑶和老四真不是好东西,幸亏我反应够快,不然你和我以后就要互相叫公公了。” 武德也是一阵咒骂,气的不行。 良久,孙越陵道:“你可以走了吗?” 武德转动了二下手臂,晃了晃脖子,道:“可以了,这是哪里?我们去哪?” 孙越陵道:“当然是逃出去,走!”拉着武德从屋外走去。 二人来到了屋外,外面漆黑一片,寒风阵阵,只见他们身处的地方似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只有寥寥几间屋舍,周围被高大的围墙给围住了,远处隐隐有灯光闪烁,身侧远处是一大片的湖泊,水声阵阵。 “走!”孙越陵低声道,朝着灯火闪烁的地方摸去,那边似乎有条街道通到外面。 二人来到了街道旁边,不敢走笔直的街道,而是躲在街道一旁的屋舍后面,鬼鬼祟祟地前进。 不时有太监之类的人从街道上逡巡而过,他们见有人来的时候,连忙伏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敢动弹。等太监走远了,才敢蹿出来继续前进。 两人过了一道石桥,看见远方似乎有个高大的牌坊,孙越陵心中暗喜,对着武德道:“估计那边就是出口了。” 两人只要再穿过二条街道,就能到达牌坊所在。正想继续前进之时,却见前面突然出现了一排提着灯笼的太监,正往他们方向走了过来。 孙越陵连忙拉着武德躲到了一间屋舍后面,屏气敛声。 却见那群打着灯笼的太监并没有走过石桥,而是朝着他们所在的屋子走了过来。 难道被现了? 二人惊出一声冷汗。 第076章 三朝老太监 这群太监似乎并没有现他们,而是打开了屋舍的大门,鱼贯而入。 二人正好躲在木窗之下,只听见里面有人长笑了一声,道:“王公公,您可安好啊?” 过了片刻,屋子里才响起了另一个声音,道:“刘朝你这个狗贼,要杀便杀,何须多废话。”声音似乎有气无力,微弱之极。 那个被称作刘朝的人又笑了一声,道:“王公公这是哪里话,您老是三朝太监,贵为司礼监秉笔,执掌宫中四司,我哪敢对您造次啊!”话虽的好听,但语气实是怨毒无比。 那个王公公哼了一声,道:“老夫已经被你饿了三三夜,你还有什么手段使不出来?你这个卑劣的偷盗之徒,早晚会被圣上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刘朝显然是大怒,骂道:“你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来人,给我掌嘴!”他早在去年“移宫案”中因私盗宫中珠宝而被眼前这个王公公处罚过,如今这个王公公骂他为偷盗之辈,又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 “啪啪”之声不绝于耳,这个王公公被扇了十几个耳光。 刘朝出了胸中一口恶气,又道:“王公公的身子骨还是很硬朗嘛,难怪乎魏公公让我对您特别照顾。” 王公公听他这话,显然很是气愤,嘶哑着嗓子叫道:“魏忠贤恩将仇报,矫旨欺君,扰乱后宫,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刘朝突然出一阵尖锐的笑声,仿如夜枭之音,道,“差点忘了,连魏公公也是您一手提拔的,哎,您老做人真是失败啊,竟然被您一手扶持起来的人给赶出皇宫……”他极尽讽刺之能事,显然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开心。 “只恨咱家当时瞎了眼睛,竟让这等无耻之徒给蒙骗!”王公公怒极大骂。 刘朝待他完,道:“你骂也骂够了,那么,接下来,让我送您上路吧,也省的魏公公对您牵肠挂肚!” 罢一挥手,两旁持棍披甲的太监就走了上来,举起了手中长棍就要往这个王公公身上打下。 孙越陵和武德听得清楚分明,这个王公公分明就是被魏忠贤驱逐迫害,如今正要痛杀杀手。孙越陵更是心中大感惊诧,莫非这个老太监就是当年帮助东林党重掌朝权的王安? 二人互相看着,犹豫着要不要闯进去救人。毕竟二人也是身处险地,又几没有吃饭,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也不知道能否打得过这群太监。 就在此时,屋顶忽然“砰”的一声大响,裂开了一个大洞,草瓦纷纷落下。一个人裹在漫草屑当中,一柄长剑朝着那些手持刀棍的太监军刺去。 孙越陵和武德连忙站起来隔着木窗看去,只见屋顶上落下的这个人,手中长剑翻飞,瞬间就刺死了几个太监,正扶着那个王公公,朝着门口打过去。 “什么人胆敢来净军闹事?”刘朝后退到门口,大声叫着。 那人冷笑一声,道:“你就是净军都督刘朝?” 刘朝吓的连忙退到门外,道:“有种报上名讳?”指示身边的太监们往此人围去,想要把他堵死在门内。 那人道:“你听好了,我便是关心堂北堂堂主——秦风是也!”搀扶着王公公,手中长剑倏伸倏收,直杀的两旁的太监们纷纷倒退。太监们手中灯笼登时掉了一地,在漆黑一片之中,秦风瞬间就冲到了门外,带着王公公往前面奔去。 孙越陵见状,连忙对着武德叫道:“机会啊,跟着他一起冲!” 两人也连忙跑了出去,趁乱追着秦风和王公公身后而去。 而那些被冲散的太监军,也在刘朝的喝骂下重新集结起来,追了上来。 秦风带着王公公,自然跑的不是很快,反而被孙越陵和武德追上了。秦风霍然转身,手中长剑朝着二人刺来,叫道:“你们这是找死。” 孙越陵吃了一惊,连忙躲避,叫道:“快住手,自己人。” “自己人?”秦风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他们,道;“你们是何人?”看他们身上打扮,也不像是净军太监,不过也未曾见过。 孙越陵道:“我们也是被刘朝陷害抓来之人,正想逃离此地,恰好碰到你。” 秦风道:“既然如此,那么你们跟着我来。”罢便带头朝着前面跑去。 而此时,由于净军太监们不断高声呼喊,已经惹来了不少人,只见前面似乎有许多人堵住了去路,而后面追来的人也是越聚越多。 秦风突然一指前方左侧,道:“那边有个马厩,跟我去抢马,然后一起冲了出去,不要恋战。” “哪有劲恋战啊!”武德嘟囔了一句,早就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快要不行了。 四人又杀了七、八个太监,冲到了马厩旁,孙越陵喜道:“看来秦堂主是早有预谋啊!”他早就从秦风的高声呼喊之中知道了他是什么关心堂的堂主,眼下有马匹在手,成功逃跑的机会大大增加。 在风灯被寒风吹得不断摇摆之际,他们四人分乘两匹马,打开栏栅,往前面的高大牌坊方向疾驰而去。 秦风一马当先,瞬间摆脱了后面追来的太监军,朝着迎面而来的太监们冲去。 这些太监都手持兵器,有刀有棍,人数也不在少数。 秦风为了震慑众人,手中长剑左突右刺,招招狠毒致命,他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越来越多的太监们给堵死,唯有趁着他们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之际,迅突围而出。 这些太监军们平时主要是做做劳力,替皇家打扫园林和狩牧鹿羊什么的,根本就是缺乏军事训练,在秦风的猛烈冲刺下,又见死了不少人,都吓的不敢太靠前,只是在两旁虚张声势不停叫唤。 而孙越陵和武德也早就一人夺得了一根长棍,在马上左劈又砸,打得这群太监们纷纷躲避不迭。 瞬间他们就冲破了太监军的包围圈,来到牌坊之下,只要再穿过牌坊,只怕就要逃脱而去。 就在双马离牌坊近八丈距离之时,四人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按在这个冬的夜晚,又是寒风阵阵,纵然寒冷也是极为自然不过。可是,他们所感觉到的寒冷,确实非同于一般的冰寒,而是一种侵入了骨髓般的凉意,仿佛整个人都坠入了冰窖之中。 这股透入体内的寒意,让人体内温度都随之降到了冰点,仿佛毫无生机。 死一般的冰寒。 死气沉沉。 第077章 神秘人 秦风也不由地放缓了马,抬头一看,只见牌坊上面立着一个人,白色袍袖在寒风中翻飞,脸上罩着月白色的面罩,露出了鼻子以上部位,二只精光四射的双眼,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恐怖诡异。 但所有的冰寒仿佛都是来自此人,周遭空气都似乎凝聚起来,冰寒彻骨。 胯下双马也经受不住这冰寒的死气,嘶鸣几声,放慢了步子,似乎不敢再往前走。 双马终于来到牌坊前二十步之远。 秦风不敢大意,道:“大家心上面那个人。” 孙越陵一抬头,只见那人双手从身下缓缓抬起,双掌朝下,似乎正如长鲸吸海一般,要将这周遭事物尽数吸入掌中。 他们突然觉得一阵空虚。 这是一种迷茫的空虚,仿佛周围的空气一下就被这个人的双掌给抽尽。而他们似乎也感到虚虚浮浮,好像飘荡在半空之中一样,浑身不着力。 秦风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武功之高,恐怕不在总堂主之下,未曾动手,竟然使得这周围十几丈之内事物仿佛与他精气神相连一般,无论是空气、花草、街道、虫豸都要受他的钳制和影响。 这人武功恐怕已经臻至化境。 孙越陵和武德顿时感到一阵虚无,仿佛迷失在了高山之巅、原野之内,完全找不到出路。 “嗤嗤”连声,秦风对着那人在空中接连舞起了数十道剑花,以图抵御住这压迫人心和**的虚无之劲。 那人突然双掌合十,一阵旋转搓动。 孙越陵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仿佛有个巨大的漩涡扯着他四下乱摆,根本保持不住身形,“嘶”,胯下马匹也禁不住压力,长鸣倒地。 二人滚倒在地,一阵翻滚,才勉强能立了起来。 而秦风和王公公似乎正处在漩涡的正中心,根本就移动不了分毫。而这个漩涡,也似乎正渐渐缩,朝着秦风二人旋转而去。 秦风一脸痛苦神色,手中长剑迎风而动,剑气森森,劲气犹如一条一条的锁链横空乱射,似乎要扫开这渐渐合拢的漩涡气劲。 而他坐下的马匹,终于也抵受不住,悲鸣一声倒地,浑身扭曲。 “噗”,秦风喷出了一口鲜血,而王公公也似乎早就禁受不住,身上衣衫早就撕裂开来,也喷出了一口鲜血。 秦风突然大叫一声,道:“带着王公公走!” 手中长剑猛然下劈,犹如一把劈山裂海的神器,将这股漩涡劈的一阵动荡分裂,然后一掌推在王公公身后,直把他朝着孙越陵和武德推来。 而他自己,却双手紧握剑柄,“嗖”地一声从地上蹿起,犹如一道流星一般,直射牌坊上的那人。 长剑如龙,寒光四射。 这一剑凝聚了他所有的真劲,他仿佛就变成了那把长剑一般,疾射而去。 瞬间,孙越陵感到所有的压力突然消失无踪。 就连漩涡气劲也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只是他们的幻觉而已。 他趁着这片刻的轻松,连忙拉过马匹,和武德推着王公公上马,武德坐在最前面,王公公居中,他坐在最后面,二人夹着王公公,催马朝着牌坊下奔过去。 “轰”的一声,只听见头上仿佛炸响了一个惊雷。 马匹已经从牌坊下疾驰而过。 而身后浑身衣衫尽碎,巾散乱,狂喷鲜血的秦风正从牌坊上往他们方向跌落。 孙越陵回头之下,也看见牌坊上的那人突然飞身而下,一掌朝着自己拍来。 这一下,他惊的背上寒意乍起。 却见秦风触地后,竟然直接弹起,朝着那人的单掌迎了过去,替孙越陵挡下了这一掌。 “砰”的一声响,秦风胸口中掌,被打的往斜后方向飞跌,仿佛断线的风筝,再次喷血。 那人飘然立定,手中寒芒一闪,只见一道亮光隔了数丈之远,朝着马上三人疾射而来。 孙越陵大叫一声道:“心暗器。”连忙侧身躲避。 “噗噗噗”三声响,这道亮光竟然同时穿透马上三人,没入了前方黑暗之中,竟然是秦风手中长剑的一截锋刃。 三人同时全身一震,吐出了一口鲜血。 马匹已经驶入了街道弯处,武德一抖马缰,马往右偏移,瞬间转入了弯道之内。 孙越陵回头看了最后一眼,远远看见秦风正跪在那人身前,头耷拉着垂了下来,似乎已经活不成了。 第078章 关心堂 三人不敢停留,趁着微弱月光纵马在官道上一路狂驰,直跑得马匹精力耗竭倒地抽搐而亡。而三人也被甩下马来,滚到在了一边。 孙越陵连忙查看几人伤势,只见他和武德只是被那截断刃透过肩膀,而王公公则被剑刃透胸而过,胸前一片血污,嘴上也是满嘴血泡,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孙越陵此时也是十分疲倦,只感到眼前阵阵晕,道:“你可是王安?” 王公公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咱家正是……你如何知道咱家名讳?你们是什么人?” 孙越陵一指武德,道:“我们也是被刘朝抓来的,王公公身为三朝元老,我们自然听闻已久。”此刻不是话的时候,所以他尽量简短明。 武德犹自心惊地看着后面,道:“恐怕我们得找个地方歇一歇,实在是饿的走不动了!” “不可……”王安突然叫了起来,道,“我不行了……你们……快送我去关心堂……” “关心堂?”孙越陵皱眉道,“此刻还未亮,恐怕城门并未开启,进城起码要等几个时辰。” 王安急道:“京师九门巡守……是我故交,你们……带我去永定门。” 孙越陵无法,只得简单包扎好三人伤口,和武德搀扶着王安,一路往永安门而去。 武德此刻也是疲惫不已,又累又饿,又是受了伤,如此二人走了近半个时辰,京师外城永定门已然在望。 在王安的出面之下,三人终于在永定门得到了一匹快马,由王安指路,一路狂奔,过了猪市口西街,沿着骡马市街转入了宣武门大街,过了宣武门后,又是一阵疾驰,终于转入了石驸马街关心堂总堂所在之地。 如此一番耗费气力,孙越陵早就是坚持不住,甫一下马,再也坚持不住,终于晕了过去。 待着他悠悠转醒之时,只见自己躺在一张软床之上,身上的伤势也得到了包扎,还盖着厚厚的锦被。 “你醒了……”身旁正在打着迷糊盹的武德连忙从椅子上跳起,道,“感觉怎么样?” 孙越陵肚子突然一阵阵咕噜,道:“我……我好饿……” 武德笑道:“你可是三三夜没吃了。”又跑到门外,对着外面的人喊了起来,“快拿吃的来!” 须臾,只见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捧了一大盘东西进来,有包子、糕点、米粥之类。 孙越陵连忙抓起来就吃,一连吃了七、八个,又喝了一大口水,才不至于噎着,道:“好吃,这可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武德笑了起来,道:“那是当然,这可是子套餐,京师有名的青风包子铺做的美味。” 孙越陵心想原来如此,又喝了一大碗粥,才填饱了肚子,想起了那晚的事情,道:“王公公怎样了?” 武德叹了一口气,道:“王公公已经仙去了。” “什么?”孙越陵大吃一惊,道,“王安死了?”他本以为这下已经成功救下了王安,终于可以算是改变了历史的运行轨迹,可料不到王安居然还是死了。 武德道:“王公公本来就身体虚弱,被打成重伤后又是一番折腾,所以……”再次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他临死之前总算是见到了关心堂总堂主厉若冰,似乎对他交代了许多事情后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孙越陵颓然坐倒在床上,想起了杀死秦风的那个神秘人,道:“闻香会、魏忠贤,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我们这对龟奴兄弟,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武德也是十分沮丧,道:“幸亏我们逃了出来,不然可真要当太监了。” 孙越陵心中一阵悲叹,本以为来京师能抱得美人归,可惜不仅不能如愿,还差点做了太监,真是失败的一塌涂地,对着武德道:“接下来你又什么打算?” 武德佯怒道:“我能有什么打算,自从认识你之后,就没过过好日子。当初在香院还什么闯一番事业,现在好了,被人追着打成这样,连我也回不去了……” 孙越陵内疚不已,叹道:“慢慢来嘛,哪能一下子就成为大明朝风云人物,我们靠的是实力啊,又不是靠意淫,对不?” 武德气闷不已,也没有搭理他这句话。 又休息了一之后,他们两人终于在关心堂大堂之上见到了总堂主厉若冰。 让孙越陵感到纳闷的是,这个厉若冰十分眼熟,好像在哪个地方见过一样,又记不清到底什么时候见过。 厉若冰并没有带什么随从,而是独自一人接见他们二人,并且看上去十分和蔼平和,似乎并不像戚辽口中所的面目可憎的东林党人。 而这个年近五十,身形高大,一脸高深莫测模样的长者看了孙越陵一眼,忽道:“这位友颇为眼熟,似乎是某日在我关心堂大门外诵读我东林铭联之人?” 孙越陵经他提醒,登时脑中一闪即过,想起了某日似乎在一个大院子外念了一对联,难道当日就是在关心堂大门外念的? 想起了那****似乎喝了不少酒,似乎还闹出了一些事情,尴尬道:“子那日愚鲁了,还望总堂主万勿怪罪。” 厉若冰道:“无须叫我总堂主,整个关心堂之内,所有人都叫我厉老,当然,友如若于我无碍的话,便是喊我老厉都是可以的。” 孙越陵连忙俯道:“不敢不敢。”心中更是觉得诧异,这个厉若冰居然一点架子都没有,哪像威震帝都的下第一大堂的总堂主。 厉若冰微微一笑,道:“你们能从南海子净军提督刘朝手下逃离,也算了不起了,可否将那晚的情形一遍给我听听?” 他虽然从王安口中得知了那晚生的情况,但王安毕竟是将死之人,并没有详细清那晚的事情,而是着重起内宫之中的情势和朝廷中百官的立场等等,所以他才重新对他们问一遍。 孙越陵和武德便把那晚生的情况详细了一遍给他听,从他们两人如何被闻香会抓住,又如何被送到南海子差点变了太监,最后到秦风为了能够让他们逃跑,挡住神秘人并被打死一事,心中都感凄恻。 厉若冰静静地听着,脸容平静,只是最后才叹了一声,道:“可惜了我秦风兄弟!” 数月之内,关心堂损兵折将,不仅军师下狱,北堂堂主更是殒命,让向来淡定稳重的他心中也翻起了波浪。 第079章 白塔寺 武德问道:“厉老,那个神秘人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这么厉害?” 厉若冰凝思片刻,道:“能在数息之间杀死我关心堂北堂堂主秦风之人,整个京师之内绝不会出四个人,一个是闻香会会主徐鸿儒,一个是禁军统领张之奇,一个是花旗社社主熊思飞,最后一人则是三十六道总舵主袁罡。” 孙越陵想起了闻香会对他的逼迫,道:“我看很可能就是闻香会的这个会主徐鸿儒,也只有他们才会这么阴险诡异的武功。” 厉若冰点头道:“如若按照你们所,这人不用出手就已经布下了奇寒的漩涡真劲,倒是很像徐鸿儒的‘真如八劫’……”顿了一顿,道,“但也不能枉下定语,毕竟另外几人如要杀他,也可以伪装行事。” 到这,又沉思起来,究竟是什么人在帮着魏忠贤,居然敢阻扰关心堂的差事。 孙越陵欲言又止,厉若冰看到他如此,道:“友有话不妨直,在关心堂,从来就没有什么忌讳。” 孙越陵想起了历史上王安就是被魏忠贤逼死的,眼下闻香会既然能把他们送去南海子刘朝那里,那明闻香会很可能投靠了魏忠贤,便道:“依我看,闻香会很可能已经投靠了魏忠贤,否则不会出面阻拦秦风堂主救人。” 厉若冰道:“友所确有道理,闻香会这些年来被我们关心堂压的难入西城半步,极有可能想在内宫中寻找一个靠山倚仗。” 武德奇道:“厉老,闻香会居然斗不过你们关心堂吗?” 虽然他这些年来并没有被闻香会委以大任,但毕竟也在怡香院呆了这么久,又听闻了京师里关心闻香会的种种传,猜测怡香院可能与闻香会有关联,只是没想到关心堂居然比闻香会还厉害。 厉若冰笑道:“闻香会会主徐鸿儒本来就是一个儒生,只因不满朝廷法制,后来才加入白莲教为祸作乱。此人入京师以来,上交朝臣,下招义士,并在整个京师外城开设青楼,掌管八大胡同,更经营酒楼、彩漆、书局、印刷等诸多行业,可见其人志气不,图谋甚大。” 武德一拍大腿,道:“难怪街坊胡同里卖的书多是什么真空法界、无上妙佛的杂书了,原来就是他们搞的,真是想不到。” 孙越陵也没想到闻香会居然有如此大的能量,居然搞起了宣传,简直和后世中的阀囵功有的一比,当真是邪端异旁门左道,只可惜居然骗过了沐宛,让她深信不疑难以回头。 厉若冰又道:“友的不错,闻香会很懂宣广策略,不禁是平民百姓,就连很多朝廷要员都被他们欺骗了,连皇家刊印局都沦为他们印制法册的工具。” 听他如此,武德叹了一声,对着孙越陵道:“那我们以后在京师岂不是很危险?” 孙越陵无言以对,他也没有想到闻香会居然比传言中还更强大,顿时感到前程一片茫然,不知何去何从,叹道:“既然沐宛不想离开京师,我们又斗不过闻香会,不如离开北京算了。” 此刻的他经历了一番打击,已经是心灰意冷毫无斗志,根本没有当日初到京师的雄心壮志。 武德叹道:“看来只有如此了。” 厉若冰冷哼一声,道:“闻香会纵然势力庞大,但在我关心堂面前,他们又算得上什么,如若不是我们隐忍克制,早就将他们连根拔起了。” 孙越陵惊讶不已,看来关心堂似乎根本不惧怕什么闻香会,而从厉若冰的话中听来,似乎也只有他们才能搞定闻香会,如果要继续再京师混下去的话,眼前关心堂倒是不错的选择。 不由试探着道:“历老,不知道我们兄弟二人可否在堂中留下,就算是干些打扫传递的粗活……” 话未落,却看见武德一脸不悦神色,心中知道他不愿意再继续搀和下去,便将这话又咽了回去。 厉若冰淡淡一笑,看了看二人,道:“你们在此好好养伤吧,待伤势完好之日,此事再提不迟。” 这晚在房间内,孙越陵又劝武德一起留下,武德十分不悦,道:“你想着留下来救美人,斗闻香会,我留下来干什么?我可没有你那么多的雄心壮志。” 孙越陵道:“难道你忘记了丁梦瑶要把你变成太监的事吗?” 武德气极,道:“我这不是没有变成太监吗?我们两人就算能留下来,又能起到什么作用,我根本就是一点功夫都没有,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收留我。” 孙越陵道:“没功夫,可以慢慢学啊,关心堂能人众多,如若我们肯留下来,还怕没人教我们吗?我的这些粗略本事,也就是在去辽南的一路上学来的。” 武德怒道:“你是你,我是我,往后再不要拿这些事来烦我了,你想留下来,就自己留下来好了,没人阻拦你。” 孙越陵长叹一声,再次无言。 如此过了几日,两人的伤好的差不多,武德既然不想再留在关心堂,便拉着孙越陵向厉若冰辞行。厉若冰也没有勉强,还一人分赠了几十两银子给他们,道如果以后再有麻烦尽可以来关心堂。 辞行后,武德对着孙越陵道:“我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孙越陵叹道:“你不打算和我一起走吗?” 武德没好气道:“难道你坑我坑的还不够吗?大家各混各的吧,不定哪日轮到我来救你也不定。” 孙越陵无奈道:“你会不会离开京师?” 武德头也不回的走出大门,道:“也许会,也许不会,知道……” 看着武德离去,孙越陵傻傻地立在了院中。 过了片刻,他觉得百无聊赖,想起了蜀锦老店的庭叔,好些日子不见了,也没跟他一声去哪,不知道他会不会担心,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回店里再。 况且老店离关心堂也不远,只要走过这条街,再转几个弯就到了。 正想着走出关心堂时,却见厉若冰独自一人从大堂中走了出来,正缓步往外而去。 厉若冰见到他,笑道:“怎么,你还不走?” 孙越陵啜嚅道:“我……准备走。” 厉若冰点了点头,径自往外而去。 孙越陵问道:“厉老,你去哪?”又感到他问的很唐突,既然已经决定要走了,还问这么多干什么。 厉若冰闻言止步,缓缓回过身来,看了他一眼,道:“我出去散散心。”然后又走了出去。 孙越陵“哦”了一声,也跟着走出了大门,来到了石驸马街上。看着厉若冰的背影,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此时,厉若冰突然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道:“愿不愿跟着我走两步?” “走两步就两步!”孙越陵心头一热,不禁开口答应。 拥挤的北京城街道上,孙越陵跟在厉若冰后面,缓步而行。他并没有和厉若冰并肩,而是始终保持着和他两步的距离。 二人并没有走宣武门里街,而是从石驸马街转到了右边的山西大木场胡同,一直往前面的金城坊胡同而去。 这两条街虽然叫胡同,其实却并不狭窄,虽然比不上长安街、宣武门街这样的主街道宽阔,但比起一般的胡同来,也是宽了几倍有余了。 此时,空中忽然飘起了细细的雪花,雪粉阵阵,漫洒京师。疾风一吹,这些冰凉的雪点一阵翻卷,飘落在行人的脸上、颈中,让人倍感清凉。 孙越陵跟在厉若冰身后慢慢走着,厉若冰没有对他话,他也保持沉默。 他不仅跟着厉若冰,更在观察厉若冰。 让他奇怪的是,厉若冰似乎和街坊上的人们都很熟悉。路过一家猪肉铺,他会扬手跟猪肉铺的老板致意;走过一家酒肆,他会笑着对酒肆的当家点头;甚至路过一个卖炊饼的摊,他会停下来跟摊主闲聊几句。 他似乎和整个街道中的人都十分熟悉,而街道中的每个人似乎都认识他。 孙越陵心中更是诧异,眼前的厉若冰穿着一身的灰色长袍,如此行走在街坊之间,哪里像是袁宏道口中所内外兼修的高手,更像是一个游走于市井间的戚戚老者。 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来到了阜城门大街,厉若冰一指前面不远处一座高大的白塔,道:“我们去那。” 二人再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座庙宇之前,厉若冰抬步过了门槛,道:“这里是白塔寺,这座庙宇于元朝至正二十五年落成,后毁于大火,我大明顺年间又重新修建完成,改名为妙应寺。” 孙越陵“哦”了一声,不知道厉若冰带他来一座寺庙干什么。 跟着厉若冰进入庙宇,可是他看来并不是来朝拜礼佛的,而是直接越过了三重大殿,走到了庙宇的后面。 只见一座高大的白塔矗立在他们面前,犹如一把利剑一般刺入苍穹,气势万千。 整个塔座、塔腰、塔尖好似一个葫芦形状,而最上面的塔尖处更是怪异,仿佛在白塔顶端处撑开了一把挡雨的圆伞,而圆伞的四周挂满了铜钟,被大风吹得四下飘动。 孙越陵不由被这巍峨、奇美的特异建筑给震惊。 这可不同于一般他所见过的明朝建筑,而是具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清绝之美,孤高旷绝,跟山海关那样气势雄浑的建筑比起来完全是另一种感觉。 第080章 内阁首辅 厉若冰道:“这座塔就是白塔了,此庙也因此塔而命名。这座白塔乃是当年入仕元朝的尼泊尔匠师阿尼哥主持新建,是典型的藏传佛教式建筑。” 孙越陵道:“厉老真是博学多识,子惭愧,从未见过。” 厉若冰笑道:“哪里,来的多了,自然便知道了。走,随我登塔。” 孙越陵仰头一看,这座白塔高耸入云,起码不下于十五丈,可是他当时见过的最高建筑,就连北京城墙比起这白塔来也是巫见大巫。如此高的白塔,要登上顶端的话,恐怕也要废一番气力。 庙塔前的僧侣似乎都认识厉若冰,见他进庙登塔,不仅没有阻拦,还特意为了打开了白塔塔门。 跟着厉若冰,孙越陵走进塔里盘旋上升的石梯。起初在塔底时,周遭范围还是很宽敞,越是走到后面,四周石墙也是渐渐收拢,而石梯也只能容下二人并身而行。 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他们二人终于来到白塔的顶端,孙越陵一看四周,也就是半个房间大,并不是很宽阔,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木雕菩萨、铜质佛像等物,石墙后壁上还悬挂着一些五佛冠、补花袈裟之类。 但这些都并没有让他产生多大兴趣,他来到塔前,轻轻推开那扇紧闭的窗,一看外面远处,不禁震惊当场。 只见漫雪粉之下,整个京师都落入眼中,真是一幅瑰丽齐绝的绝美画面。 从如此之高的角度俯视下去,但见北京城屋舍连绵,如井田一般错落有序,被纷纷白雪映盖成一片洁白的世界,而远处的皇宫和紫禁城,更是飞檐斗壁、鳞次栉比、壮丽雄奇,让人的心胸为之一宽,仿佛事间上的所有事物在如此广博无尽的雪景之下都算不上什么。 孙越陵见此奇景,心中郁气仿佛一挥而去,心想难道厉若冰带他来就是为了看京师的雪景之美吗,难道他也有许多郁结难去的不快之事吗? 不由对着厉若冰道:“厉老,这里真是奇美!” 厉若冰笑道:“当年我和泾阳先生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被这白塔之上奇观下的美景深深触动。” “泾阳先生?”孙越陵不明所以。 厉若冰道:“就是顾宪成,东林书院的倡始人。”完之后,他神情忽然变得一阵肃穆,仿佛回到了三十年的激情岁月,脸上露出了忧愤感怀的神色。 “哦,原来是他。”孙越陵恍然大悟,想起了戚辽过关心堂乃当年顾宪成被驱斥后,由一群与他政见相同、任侠京师的人所创立,看来厉若冰和顾宪成的关系非同一般。 “往事已矣……”厉若冰随即又叹息了一声,道,“你可知道,我们上这白塔来,是为了何事?” 孙越陵摇头表示不知。 厉若冰淡淡道:“我们在此等一个人。”看了看他一脸疑惑的神色,道,“我们等的人就是当今内阁辅——叶向高。” “啊?”孙越陵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厉若冰带他来,居然是为了见当今的内阁辅,那可是在大明朝上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廷重臣。 厉若冰看了看外面越下越大的飞雪,道:“时候差不多了,他也应该快到了。” 此时,孙越陵只见得石梯下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响,一回头从上看了下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色袍挂、须髯极胸的白老者,正缓缓拾级而上。 孙越陵心中正自震惊之时,当今内阁辅、中极殿大学士、东林党宿老叶向高,已经来到了白塔顶端的阁之上。 “阁老!”厉若冰喊了一声,迎了上去,道,“阁老体魄壮实,老当益壮,精力真是不减当年啊……” 叶向高立定之后一阵喘息,笑道:“老夫这把老骨头,在朝房里批阅文件倒是可以,在外面奔波游走,还得靠你们这些在风波里翻滚过的人!” 孙越陵见这个内阁辅叶向高居然一口气爬上了十多层的高塔,心想果然是身体好啊,在后世简直可以当盖中盖口服液的代言人了。 厉若冰道:“阁老过谦了,自从你执掌朝政以来,减税赋、安辽民、开言路,哪一项不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我等山野之人,能为阁老执鞭,实乃三生有幸!” 叶向高一摆手,微愠道:“三石老弟,你我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客气了。有话不妨直,何必恭维老夫?” 话虽如此,心中也是一阵畅慰。他历经万历、泰昌、启三朝,又是第三次担任内阁辅,此番当朝理政,终于能够一施胸中政见,也是大感欣慰。 厉若冰笑道:“我岂敢在阁老面前妄言,还是请阁老见赐为好。” 叶向高微微一笑,看了孙越陵一眼,讶道:“这位兄弟是……” 厉若冰道:“此人是我忘年之交,特意带来塔上,躬聆阁老训示。” 叶向高“哦”了一声,走到孙越陵身边,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道:“后生可畏,你叫什么名字?” 孙越陵听得厉若冰如此介绍自己,心中感动,连忙躬身行礼,道:“子名为孙越陵。” 叶向高却是一把托住他,笑道:“不错不错,三石推荐之人,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孙越陵心中一阵惭愧,他可没什么过人之处,倒是叶向高如此和善可亲,不摆架子,让他心中一阵触动。 厉若冰神色忽然变得凝重,叹息一声,道:“王安已经去了……” 叶向高闻言一阵沉默,走到窗前,负手看着外面风雪飘摇的帝都,不一言。 厉若冰继续道:“我已经查清,此事是魏忠贤一手陷害……” 叶向高一摆手,打断他道:“此事我已经知晓。”顿了一顿,又道,“此事明为魏忠贤所为,但背后却是奉圣夫人客氏假手之作。当日王安曾劝谏子驱逐客氏,所以此番客氏假手魏忠贤打击报复,构陷王安。” 又叹了一声,道:“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居然真敢痛下杀手!” 厉若冰道:“客氏和魏忠贤居然联手对付王公公,难道他们也想重蹈齐楚浙党的覆辙吗?”言中气愤填胸,斗志昂然。 叶向高闭上双目,胸中起伏,道:“此事已经扰动朝纲,周嘉谟和刘一燝已经决意反击,老夫实在难以弹压……” 厉若冰不解道:“阁老为何要阻止他们反击?” 叶向高叹道:“王安已死,争之何益。我等东林之人深受圣恩,自当躬身反省,以家国下为重,岂可囿于纷纷党争而不得离乎?”顿了一顿,又道,“难道你忘记了当日我对你过的话吗?” 厉若冰立在他身畔,道:“阁老所言甚是,当真是胸怀宽博,忧心下。” 他和叶向高也是认识许久了,叶向高和顾宪成虽然同为东林党,但似乎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顾宪成意气风、筹谋有术,而叶向高却更加韬晦隐忍、志趣高洁。 自从接触叶向高以来,他也深受了不少影响,从一个杀伐决断之人变得越老成稳重,不再拘于党争会斗,而是将更多的心思放在治学和传道方面。只是,眼下齐楚浙党都被东林压下的难以自保,为何叶向高却不想对刚刚蒙受圣恩的客氏和魏忠贤加以反击? 只听得叶向高继续了下去,道:“今日门户各党,各有君子,各有人。下之患,非独人为之也,君子亦有过焉。我等东林众人,岂可为了一党之私利,陷入后宫争斗,而置下万民于不顾耶?” 孙越陵听到这里,更是大为钦服,眼前的这个叶向高和厉若冰,根本就不像后人所的一意孤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东林党,而是这般心怀家园,忧愁国事。 人党争误国,可是如果每个东林党人都能像叶向高这样不顾私利,以下为重,煌煌大明朝还至于让后金女真窥觊而入吗? 厉若冰默默点头,道:“阁老所言,我记下了。”想起了这些日子以来,不仅是宫中势力,就连关心堂也在连番斗争之下耗损不少,道,“那军师下狱一事,我们是否也暂时观望?” 叶向高皱眉道:“文言下狱多久了?” 厉若冰道:“已经整整二个月了。” 叶向高忽然神色一振,道:“虽我一向主张各党、各派和平共处,但如今魏忠贤欺上门来,我若一味退让,也未免让他人将我等东林党人看扁了。” 厉若冰试探着问道:“那阁老的意思是……” 叶向高一双低垂的老眼瞬间变得精光熠熠,道:“本阁部早已知会北镇抚司刘乔,怎么他仍未放人么?” 厉若冰道:“刘乔早已暗中通融,消减了军师的罪孽,但是田尔耕以诸多借口,私自扣押不放,企图以刑讯逼迫而有所窥获。” 叶向高哼了一声,怒道:“大胆田尔耕,岂敢违逆老夫之言?”一挥袍袖,道,“三石老弟,这事你来处置,把文言给我带出诏狱。” 厉若冰应声道:“阁老放心,定不辱命。” 叶向高点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老夫且先行一步了。”往石梯那边走了过去,又回头看了一眼孙越陵,道,“孙友,没事的话,可来老夫府上喝茶。” 孙越陵连忙俯身道:“不敢不敢。” 叶向高哈哈一笑,道:“有何不敢,但来无妨。”笑声之中,已经沿着石梯慢慢走了下去。 待得叶向高离去之后,厉若冰对着孙越陵道:“你听了这么久,可有什么想法?” 孙越陵大感头痛,道:“这……”心中想的却是,你们这是在拍无间道吗,为什么正派人士总喜欢在高楼顶端见面,难道爬楼不累吗?可是这番话又怎么好向厉若冰起。 厉若冰也不强迫他回答,笑道:“过得片刻,我们也下去吧。” 过了一些时候,二人也从白塔之上走了下来,来到了庙外的阜成门大街上。 孙越陵看厉若冰并不是沿着原路返回,而是走向了大街的东面,不禁诧异,道:“厉老,我们这又是去哪?” 厉若冰头也不回,淡淡道:“北镇抚司。” 第081章 北镇抚司(裸奔求收藏) 孙越陵心中一惊,北镇抚司,也就是所谓诏狱,可是锦衣卫重地,难道厉若冰竟然只身前往? 难道他要去救汪文言? 想到这更是心惊不已,如果锦衣卫肯放人的话还好,但从前面一番话听来,实情似乎并不是如此。这次厉若冰前往诏狱,如果锦衣卫不愿放人的话,难道厉若冰要强来不成? 虽背后有内阁辅支持,可是如此强行夺人,又是在锦衣卫的地盘上,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他虽然心中惊惧,但是脚下也没有停留,而是跟着厉若冰往前走去。 厉若冰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一边走一边道:“怎么,你不敢去?” 如此一问,孙越陵更是难以打退堂鼓,想到厉若冰带着他见叶向高,如此重要隐秘的事居然一点都没有瞒他,对他如此信任;而从他看来,东林党人又是如此的随和大度,心怀下,不由地胸中也涌上了热血,道:“我愿跟随厉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厉若冰边走边笑,道:“你可要想好了,我们做的可是虎口拔须的事情。” 孙越陵毫不犹豫地道:“厉老,我要加入关心堂效力。” 厉若冰道:“好啊,欢迎之至。” 孙越陵又道:“可是……我已经加入了白石山城,这会否算是背叛……”心中想到他毕竟是加入白石山城在先,如果又贸然加入关心堂,不知道楚欣莹和庭叔他们会是什么看法。 厉若冰哈哈一笑,道:“你随白石城众人远赴辽南,义助毛文龙打下镇江城,我早已知晓。” “你早就知道了?”孙越陵惊讶不已。 “你一入关心堂,我便已查明你底细。”厉若冰谈到此事一点都不隐讳,“能远赴万里为我大明出力死战,就凭这一点来,也算是了不起了。” 孙越陵得他夸奖,顿时一阵惭愧,心中又想到原来厉若冰居然早就把他的底子了解的一清二楚,果然是极其厉害高明,不动声色之间所有事情已经了然于胸。 “那我能否加入呢?”孙越陵心想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便和闻香会来个彻底了断,如果能借助到关心堂在京师的势力,那可就更有把握了。 “有何不可?”厉若冰侃侃而谈,道,“世人短见,皆以为我关心堂乃江湖上帮会堂口,其实,关心堂建立之初,便和东林书院和善书院一样,都是治学讲政之所,并非一般江湖帮派。我关心堂军师汪文言,便是一介儒生,丝毫武功也不会;而南堂堂主方逸尘,更是兵部员外郎致仕……” 孙越陵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加入?” 厉若冰接着道:“白石山城老城主与我是故交,你若加入关心堂,我保证山城众人不仅不会责难,还会大力赞同。况且,从严格意义上来,关心堂只是一群政见相同之人的聚谈之所,根本就不是所谓江湖帮派。”顿了一顿,接着道,“哪****如果觉得堂中的政见和想法与你相左,你大可自行离去,绝不会有人对你强加责难。” 孙越陵大讶,想不到关心堂居然并不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帮会势力,而是一群有着共同理想和抱负的政治组织,当下喜道:“既然如此,那我可以算是关心堂的人了?” 厉若冰微微一笑,道:“自从你跟老夫上了白塔寺,你就是了。” 孙越陵更是热血澎湃,道:“多谢厉老信任。” 二人沿着皇城根边边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东城范围,又拐入了一条长街之后,厉若冰指着长街尽出飞雪掩盖的深巷大门,道:“那里便是诏狱了。” …… 在北镇抚司掌司事刘乔的点头“默许”之下,孙越陵跟着厉若冰穿过了前堂,来到了镇抚司衙门后院的诏狱之内。 从诏狱铁门而入,穿过了幽森的过道,又转了几道弯,孙越陵终于见到了一身布衣、沧桑满脸的东林智囊、关心堂军师汪文言。 “厉老来之何迟也!”汪文言哈哈一笑,眉目飞扬,浑然不像是一个身遭囚禁、备受折磨的朝廷要犯,而是精神十足,满脸红光。 可见在叶向高的“照顾”之下,其人在锦衣卫诏狱过的是多么的滋润。 厉若冰道:“总不能让我们的军师在牢里面过年吧。” 诏狱牢头打开狱门,汪文言长身而出。 孙越陵此番跟着厉若冰前来要人,刘乔似乎早已料到一般,一点惊讶都没有,只是吩咐下面不要再为难汪文言,倘若无罪立即释放。 刚才在北镇抚司衙门大堂里面,锦衣卫指挥同知田尔耕似乎非常不高兴,一脸的怒气。但是既然是刘乔的许可,所以田尔耕虽然不高兴,但也不敢明着反对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从诏狱带走汪文言。 三人出了诏狱,厉若冰也不再向刘乔辞行,而是直接带着他们穿过了前堂,来到了衙门前的大院之内。 正要举步出门之时,突然一个身穿锦衣华服,身配腰刀之人站在大门前,拦着去路,对着三人道:“汪文言乃朝廷钦犯,何人胆敢擅自带离!” 孙越陵一惊,想不到刘乔都已经默许了,居然还有人不卖账。 厉若冰踏前一步,道:“刘乔大人已经言明汪文言无罪即可释放,为何曹大人还要留难?”此人正是锦衣卫七大当家中的七当家曹大坤,属于锦衣卫系统中内臣一派的势力,平日总仗着宫中有人飞扬跋扈,屡屡和刘乔唱反调。 曹大坤冷哼一声,道:“未经子许可,任何人都不得带走钦犯!” 他早就知道汪文言背后有内阁辅叶向高等东林党人撑腰,刘乔又暗中照顾,所以一直未能对汪文言用刑,审了二个月也未能审出什么名堂。但是如此放走汪文言,实在是心有不甘,并且,他作为魏忠贤指派专案之人,竟然不能将此事办妥,哪里还有脸面回宫中覆命。 厉若冰厉声道:“曹大人,你们已经审理了二月有余,一直未能定论,难道要诬人以罪吗?” 曹大坤冷笑道:“这里是子亲卫,钦定诏狱,本大人想审多久,就审多久。” 孙越陵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叫道:“哪有这个道理,想关多久就关多久,你们以为自己是终纪委吗?” 曹大坤显然没有理会他这句话,“锵”的一声拔出长刀,指着三人道:“留下钦犯,我可放你们离去,倘若不从,便以劫狱论处,杀无赦!” 此时,田尔耕等人也从衙门大堂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此种情形,都大吃一惊,想不到曹大坤居然堵门拿人。 厉若冰看着曹大坤,淡淡道:“倘若我一定要带走汪文言呢?” 曹大坤冷喝道:“那你就是刀下之鬼!”言未落,身子已经弹起,一刀朝着厉若冰当头劈下。 “切毋动手。”田尔耕朝着曹大坤大喊一声。曹大坤不知道李若冰的厉害,他可是了解的一清二楚。厉若冰身为京师关心堂总堂主,不仅学识过人,武技更是凡入圣,像他这样的高手在整个京师里面也是屈指可数,曹大坤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只见厉若冰伸出右手,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听得“叮”的一声,一指弹在了曹大坤的腰刀之上。 曹大坤立时被震的往后飞跌,退到了大门之前,胸中气血翻腾,喘息不已。 厉若冰道:“怎么,你还要挡路么?”他刚才并未使出全力,也不想痛下杀手,而是稍运气劲,震退了曹大坤。 曹大坤显然知道了厉若冰的厉害,只是仍旧不肯退让,而是再次冲上前来,一刀朝着汪文言斩下。 他虽然知道厉若冰的厉害,但想到只要能拿下汪文言,那么也算扳回一局,不辱使命。 厉若冰伸出双手,一手拉着汪文言,一手拉着孙越陵,飘然后退,来到了院子当中。 曹大坤兀自不肯罢休,踏着院落中的积雪,追着三人砍来。 厉若冰再次飞身而前,双手翻飞,只听得“拼拼乓乓”连声,瞬间化解了曹大坤砍出的十数刀。 “大坤退下!”田尔耕再次对着曹大坤喊道。 曹大坤充耳不闻,似乎完全不把田尔耕的话放在耳中,运劲催刀,身形跃动,围着厉若冰旋转起来,每一次转动,都带起了地上的数蓬积雪。 厉若冰叹息一声,道:“你这是逼老夫……”双掌翻飞,一阵舞动。 只见漫雪花之中,曹大坤的重重刀影已经散去,而厉若冰的食指,已然点在了曹大坤的额头。 “我们走!”厉若冰对着汪文言和孙越陵道,举步往外而去。 孙越陵和汪文言连忙跟了上去。 “噗”的一声,身后的曹大坤跪倒在雪地里,随即又重重摔在了雪地之中,似乎已经气绝身亡。 “厉若冰!”身后的田尔耕高声叫了一声,一群锦衣卫已经呈扇形从身后围了上来。 孙越陵心中狂跳,这可是当场格杀朝廷命官,也不知道该如何善了。 ———————— ps:写到这里也有万字了,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再看,从书至今一个半月,从未一断更过。 我有时候甚至这样想,倘若断更一的话,会不会有人催更啊,呵呵 但不管怎么,还是谢谢那些一直在追看的读者们,我必定写出精彩故事回馈你们的厚爱!!! 今晚还有一章字,其实,我可以爆的,但就是动力严重不足,还请大家继续支持哈! 第082章 上元灯会 “怎么?你们要留住我吗?”厉若冰站在门楣下,冷眼扫视全场,回头缓缓道。 “你这是……目无法纪!”田尔耕被他的眼神吓得心中狂跳,但也是憋出了这么一句。 “目无法纪?”厉若冰冷笑起来,道,“当日刘朝杀王安的时候,你等为何不这句话?” 田尔耕等一干人看着厉若冰,神情恼怒,却是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来。 厉若冰扬声道:“给老夫听着,如果再有人敢诬陷汪文言,休要怪我赶尽杀绝。”事已至此,他干脆把话的清楚明白,不如此,不能震慑住这帮朝廷酷吏。 在锦衣卫的目视当中,三人扬长而去。孙越陵也是心中甚安,幸亏没有碰到戚辽,不然这眼下的场面,真不知该如何面对。 出了北镇抚司大门不远,却见十几人飞奔而来,当先一人来到厉若冰面前施礼道:“厉老,你来北镇抚司,为何不通报兄弟们一声?”看到他们无事,登时一阵心安,又对着汪文言致礼,见他无事也是喜不自胜。 厉若冰哈哈一笑,道:“些许事,用不着兄弟们同来。”一指孙越陵,道,“他以后便是我们关心堂的兄弟,他叫孙越陵。”又指着前面二人,对着孙越陵道:“这两位便是我们关心堂的东堂堂主刘子孝,北堂代堂主黄来。” 孙越陵连忙对着二人拱手见礼。 汪文言抚掌笑道:“厉老提携之人,肯定非同一般,看来我们关心堂又添一强援矣。” 孙越陵一阵尴尬,正不知道该如何话时,东堂堂主刘子孝突然道:“这位孙兄弟好面熟啊,似曾在那里见过一般。”想了片刻,终于想了起来,道,“你不就是当日在我关心堂门外读门联之人吗?” 孙越陵更是一阵羞愧,啜嚅道:“那日……那****喝醉了。” 刘子孝显然不肯罢休,大声了起来,道:“我记得你当日,似乎自称为东江军千总——戚继光啊!” 此话一落,众人登时一阵大笑起来。 直笑得这飞雪漫、凄寒彻骨的长街之上,行人侧目、商贩回,惊惧于这群身负兵刃、劲装裹束的江湖草莽,为何高声喧哗于北京城内、长街之上,徜徉在这风雪如诲、雪意未明的长空里。 启元年终于在风急云荡的情势下落下帷幕,而京师各种势力在经过一番角逐之后,也暂时得以平息下来。 魏忠贤等人在经过试探性地对东林党人动攻击后,虽然扑杀了王安,又于此后驱逐了为王安请奏的吏部尚书周嘉谟和礼部尚书刘一燝,但终于也是在内阁辅叶向高的干预之下,意识到了东林党人的强大,转而对东林党人进行拉拢劝慰,冀图共辅朝政。 此后的一年之内,京师东林党、齐楚浙党、内宫、朝廷勋贵等各方势力达到了一个巧妙的平衡,表面上再没有你来我往的火烈碰撞,都转为暗地里默默经营。 但这个平衡,将在启三年,由东林党三老之一的吏部尚书**星一手打破。 而此时,失去了庙堂支持的闻香会,正自暗中接纳勋贵,调动人手,企图在启二年的上元节之际,给予大明皇朝沉重一击。 …… 启二年,正月。 经过了半年的辛苦奔波,孙越陵终于在关心堂过了一个祥和热闹的新年。 正月的十几之内,他不是在关心堂和众人共聚聊,就是回到庭叔的蜀锦老店和山城的伙计们吃吃闹闹,日子过的从未有之的轻松。 庭叔知道他加入了关心堂,更是高兴不已,表示大力赞成,毕竟他也算是山城中人,和关心堂搭上了关系,更是有利于老店的诸多经营。 厉若冰并没有让他下派到外面的堂口中去,而是让他留在了关心堂总堂内任事。 在关心堂的这段日子里,孙越陵也大概了解了关心堂的一些主要情况。 这个关心堂似乎不仅仅是政治上的组织,在经济上的经营也不落人后。在整个北京西城,几乎都是关心堂势力经营范围,有书局、木场、绸庄等等不一而足,而城西金城坊都城隍庙一带的古玩市场,更是基本上被关心堂所把控。 同时,他也知道了关心堂除了设在石驸马街的总堂之外,还按照北京城的布局,分别在北城、东城、南城设立了三堂,是为三个外分堂。外堂的三个分堂主,除了死在南海子的秦风之外,其他的二个分别是东堂堂主刘子孝,南堂堂主方逸尘。 东堂主刘子孝这些日子以来也接触不少,感觉上是个不大好相处之人,对他也总是忽冷忽热难以捉摸;而南堂堂主方逸尘,便是当日他和戚辽在宁远城衙门内见过的和“叛徒”孙得功一起的那个中年儒生,此刻,他正被赋予任务,在关外任事。 想起当日刺杀孙得功的情况,孙越陵就一阵恼闷,当日如果不是这个方逸尘阻拦,他就要大功告成了。那个方逸尘似乎十分厉害,几剑之内就逼得他招架不住,从他一路所见,起码袁宏道、格鲁道齐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后来,他从关心堂兄弟的口中得知,方逸尘是整个关心堂中武功不下于厉若冰的第二大高手,手中一套游侠剑法更是傲视京师,鲜有匹敌。 他才心中释然,心想原来方逸尘如此厉害,能从他手中逃脱还真是亏了戚辽,不然早就可能被拿下治罪了。 虽然孙越陵在关心堂也过的倒也自在,但是有一件事让他感到郁闷:堂中的兄弟们知道他是厉若冰一手提携,都对他客气尊敬,却有一个人,总是对他指手画脚,让他做这个干那个,把他当成一个下人使唤,让他大为头痛。 而他面对这个对他戟指使唤之人,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这个人,正是关心堂总堂主厉若冰的女儿——厉烈梅。 厉烈梅,人如其名,烈如骄阳,艳若初梅。 这个热情活泼的大姐,前几日刚吩咐完他去京师南城果园摘采新鲜的冻梨、冬枣,今又命令他陪着她去城东的灯市街看花灯。 虽然很无奈,他是他也不得不英雄陪美。 此时还是正月十四,明就是上元节,所以城东的灯市街仍是热闹非凡,人群接踵。 孙越陵和一名堂中兄弟,还有一个丫鬟跟在厉烈梅的身后,缓缓而行。 四人过了正阳门前面的棋盘街,又转入了十王府街,往灯市街而去。 那名堂中兄弟和他一样,也是一脸愁闷,显然也极不愿意被逼着前去逛街。只有那个丫鬟和厉烈梅高兴异常,一路走来指指点点,有有笑。 “吗的,逛街也要这么多人陪着。”孙越陵心中暗自咒骂,脸上却是对着厉烈梅堆起了一脸的笑容,道,“哎呀,姐,街上好多人,好热闹啊!” 厉烈梅瞅了他一眼,道:“当然了,元宵快到了,灯市那边更是热闹好玩,你们走快点!” 孙越陵连忙跑几步,耸着肩膀道:“大姐,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京师还有这么好玩的地方呢。”心中暗叹,他如此胁肩谄笑,真是节操碎了一地啊。 几人走走停停,笑笑,已经来到灯市街。 此时已是暮色临近,整个街道之上无比热闹,人群川流不息,摩肩擦踵。 由于上元节灯会是京师著名的一个节日,所以不仅是京畿之内、顺府外的客商云集于此,就连南方各省的能人巧匠也都赶赴而来,将制作的各式花灯拿到街上售卖,形成了一副喧哗热闹,又无比灿烂夺目的画面。 只见夜幕之下,街道之上一片灯火辉煌,各式彩灯镶嵌其间,流光溢彩,绚烂夺目。 孙越陵看到此种情形之后,也是一阵惊讶,心中不快一扫而空,没有想到北京灯会居然搞得如此有声有色,景致可观。 厉烈梅和丫鬟云更是无比雀跃,无比高兴。 只见街道之上,一路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彩灯,有宫灯、花灯、扛灯、琉璃灯等各种品类,还有按照动物、人物、花卉、瓜果制成的彩灯,更有用木架制成的高达十多丈、宽三丈的鳌灯,璀璨夺目、蔚为壮观。 “快来猜灯谜。”厉烈梅突然现前面拥围着一群人,正在猜灯谜,便高喊着跑过去凑热闹。 孙越陵他们也围了过去,只见一群来自四川灯贩摊位前,悬挂着各式彩灯,有用瓷器做成的瓷灯,也有竹篾制成的竹编灯等,也有用丝绸制成的绢灯,并在许多灯具上面贴着纸条,上面写着一些谜语,如果猜中的话,就可以免费将灯拿走。 厉烈梅站在一个凤凰竹灯面前,徘徊不去,看了半上面的灯谜之后,仍是不得其解,喝道:“你们都过来看看。” 孙越陵无法,只得挤过去一看,只见那盏灯的纸面上写满了字,他也看不清楚,只得问厉烈梅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厉烈梅念道:“堂下女童仰面时,春来妆点最堪宜。游丝若断浑无力,莫向西风问别离。” 孙越陵哑然失笑,这么简单的东西居然还猜不到,难道明朝女子平时不用读书吗? 当下笑道:“这个谜语的谜底最简单不过,便是风筝。” 此言一落,四川的灯贩登时大吃一惊,万不料他居然能猜中谜底。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言而无信,于是只得将这个竹灯给予了厉烈梅。 厉烈梅得到竹灯之后,高兴异常,对着孙越陵道:“听爹爹过你原是江南有名的秀才,果然是聪明。” 孙越陵淡淡一笑,心想老子是穿过来的,要是连一个谜语也猜不准那就不用混了。可惜哥不屑于用后世的知识来取悦当朝众人,否则早就封官许愿也不定。 心中胡思乱想,回头突然看见前方灯火阑珊处,一辆华丽的马车之上,一名女子正缓缓而下。 他不由浑身一震。 这名女子脸上罩着轻纱,遮住了脸面,正往边上一条胡同内走去,背影曼妙玲珑。 也许别人看不出来这是何人,可是他一看之下,登时震惊,这名女子分明就是曾经对他款款情深的头牌花魁沐宛。 想不到夜入灯市,居然也会看到她? 第083章 贱人 孙越陵吸了一口寒气,心中的怨恨涌了上来。 自从他来到京师之后,不仅遭受了沐宛的冷遇,还差点被闻香会给阉割成太监,什么也难以忍受。 只是不知道沐宛来这里干什么,是来观赏花灯的,还是帮助闻香会另有所图? 他决定跟过去看看。 他对着厉烈梅等人随便扯了个谎,是去前面买些点心来吃。然后就赶紧挤过人群,往沐宛走进去的那条胡同赶去。 那是一条街道上灯火冷落,比较偏僻的一条胡同,孙越陵远远看着有个人陪着沐宛往胡同深处走过去,且那个人背影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沐宛此刻已经转入了一间四合院之内,消失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 孙越陵暗暗靠近四合院,在微弱的灯光下看见有一个人正往左边的偏房里走去,这一下看的十分清楚,这个人分明就是当年在香院的龟奴林春威。 没想到,许久不见,居然在此刻碰到他。 看来沐宛这次又是来会什么公子王孙了。 想到这,他禁不住一阵气闷,就想掉头离去,但转念一想,沐宛甘心为闻香会做事,而闻香会又利用她来接触那些朝中要员,不定又有什么阴谋诡计要密谋? 他绕道四合院内的后面,翻过围墙,潜行到中间那栋屋下,只见里面点亮了灯火,纱窗之上人影憧憧。 他猫着腰来到屋下,用手指轻轻点破了纱窗,眯着眼睛看了过去。 只见沐宛正陪着一个中年人坐在桌旁喝酒,那名中年人身材略胖,穿着上等绸缎织就的锦袍,似乎是个达官显贵。他们身前的桌上摆满了各种瓜果和点心,甚至还有南方才能种植出的菠萝。 “真是会享受。”孙越陵暗中咒骂了一句。 只见沐宛轻轻笑了一声,道:“侯爷,这酒味道如何啊,这可是丁姐特意从绍兴为您带来的美酒?” 那个被称为侯爷的人又咪了几口,啧啧连声,道:“绍兴花雕,果然是好酒,非细品不能知其味也!” 沐宛也跟着道:“侯爷真是懂得品酒之人,这绍兴花雕,又名女儿红,不仅香味浓郁,入口更是柔顺甘醇。妾身能与侯爷一起品尝这美酒佳酿,真是福气不浅。” 侯爷笑道:“宛儿什么呢,若是公作美的话,你我以后有的是机会品尝美酒,享尽下美味。” 沐宛道:“那可真是承侯爷厚爱了。”又压低了声音,道,“不知道侯爷那边,情况如何了?” 侯爷亦是低声道:“我这边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怕那成国公不好对付。你也知道,这个成国公势力庞大,领左府诸事,不容视啊!” 沐宛皱眉道:“那可如何是好?” 侯爷径自饮了一口酒,道:“本侯自有办法,到时候,只要你们依计行事便可。” 沐宛道:“大哥这边已经准备妥当,万事俱备,只欠侯爷这阵东风了。” 侯爷放下酒杯,毅然道:“你放心就是。本侯久受排挤,等这一等了好久了,只要你们的鳌灯能够顺利到位,哼,本侯包管此事必成。” 沐宛为他斟满酒杯,道:“那就全仰仗侯爷了。” 孙越陵听得一阵心惊,闻香会似乎有个大阴谋,而这个侯爷,看来也是被闻香会拉拢控制了,想着要借助闻香会一举成事。 难道,他们要刺杀那个什么成国公吗?他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面卖什么药。 又换了个眼睛凑到窗孔之中,看到那个侯爷已经走到了沐宛身边,搂着沐宛的腰肢,笑道:“宛儿,你我之间,还须如此客气吗?此番事了,你定要住到我府中来,陪着本侯喝酒取乐,可不要再推辞了。” 沐宛轻笑一声,伸出右手,抚弄着侯爷的髻,笑靥如花,道:“只要侯爷能够帮助大哥达成心愿,妾身便是为侯爷做个妾,也是心满意足。” 侯爷大笑道:“宛儿哪里话,只要事成,本公必定休掉家中那个黄脸婆,正式娶你为妻,让你名正言顺地入住到府中来。” 孙越陵听到此,心中狂震,眼前的沐宛哪里再是当日在醉仙坊中守身如玉的青楼名妓,更像是一个妖媚放荡的女人。 可恨的闻香会,居然能将一个人搞得性情大变,孙越陵不由怒火中烧,一定要灭掉闻香会,棍毙丁梦瑶,报她几番痛下杀手之仇。 眼中却看到沐宛扶着侯爷的手,给他喂了一口酒,然后又将酒杯凑到嘴上,将剩下的半盏残酒给吞了下去。 侯爷一手就夺下她手中酒杯,然后捧着她的双颊,抚摸着她柔滑的脸庞,叹道:“真是美啊……这些日子不见,可是想煞本侯了……” 沐宛红晕满脸,娇媚地道:“侯爷,妾身也是无时不刻在想你……”话未完,已经被侯爷凑了上去,一阵痛吻。 孙越陵看到这,心中剧痛,既悲伤失望,又伤心痛苦,宛如被狠狠刺入一剑。 这一剑,刺的好深好深,而且是伤得很伤很伤、很痛很痛,就算他以后能忘掉此事,恐怕,心里头也必定是很空洞很空洞的吧? 他不想再听再看,转头就走,脑中一片混沌。 胸口十分压抑,如火烧土埋一般,轻轻吐出了一句“贱*人”后,然后翻墙而过。 也不知道是他心神受创,导致脑中迷糊;还是气极伤心,完全不在状态,居然重重地摔落在院外。 摔倒在地之后,他感到一阵疼痛,脑中也登时清醒了不少。 只怕刚才的摔落之声已经惊动了院内的人,他连忙往胡同蹿去,企图趁他们没觉之际,溜之大吉。 他刚到蹿到胡同之中,却见一人在前面挡住了去路,怒视看他,一言不,正是林春威。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但孙越陵此刻没有闲情与他叙旧,大步走上前去,喝道:“给我让开。”一掌便往他胸口推去。 林春威却并未后退,而是低吼一声,一拳朝他的右掌打来。 掌拳相交,孙越陵被震的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他心中大讶,林春威的这一拳威力不,后劲连绵,没想到许久不见,他居然也学会了拳脚功夫? 孙越陵运劲于胸,双拳齐出,劈头盖脸往林春威打去,呼呼生风,劲道十足。 林春威在他一阵抢攻之下,再也保持不住身形,不住倒退。 孙越陵接着又飞起一脚,将他逼到一边,然后迅从他身边穿过,往灯市街那边奔跑过去,再也不想停留。 岂料,身后林春威居然也追了过来,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腰带,让他不得不止住了步伐。 他顿时大怒,老子得不到女人就算了,竟然还不放过我?以手为刀,往后斜劈,劈在林春威的手腕处。 这一记手刀也灌注了不少气力,登时劈的林春威疼痛不已,连忙撒手。但他左手却再次朝着孙越陵抓来。 孙越陵心中烦躁,左手也化拳为爪,朝着他脉门抓去。 他使的这一招,正是模仿山城马侯的“猕猴爪”,纵然威力劲道不能一样,但也学了个有模有样。 “嗤”的一声,林春威及时撤手,但脉门仍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孙越陵也没有再次抢攻,转身就前面跑去。耳中却听得后面脚步声声,似乎四合院里的侯爷和沐宛都已经被惊动,正往这边而来。 他在胡同内疾驰之时,却听见左边屋瓦之上一阵阵“嘎啦”之声,抬头一看,灯光之下,一人正在院落屋顶上疾跑,正在与他做平行运动,而这个人也十分眼熟,正是当日在怡香院拦住他的“老四”。 他当日不知道老四是何人,后来通过堂中的兄弟才清楚这个人是谁。 这个老四,在闻香会“四大会”中排行第四,叫王大福,号称“奔雷手”,乃是闻香会中最为凶残之人。 没想到他居然也在这里。 孙越陵更是不敢停留,加快脚步往前跑去,眼看就跑到了这条胡同和灯市街的交汇口,前面一片灯火通明。 他扭头一看,却见王大福从屋顶之上飞身而下,一双铁拳正往他后背打来。 孙越陵一个旋身,飞起一脚,这一下学得正是《男儿当自强》里黄飞鸿的佛山无影脚中的一式经典侧踹。 “砰”,拳脚相交,王大福后退了两步。而孙越陵正个人被震得斜飞了出去,以一记平沙落雁式撞向了赏灯的人群。 人群中登时传来了一阵喝骂之声,躲避不迭。 孙越陵爬起后,心中暗骂,吗的佛山无影脚不管用啊,再也不敢硬拼了,继续使出逃命**,推开人群就往前跑。 王大福也紧追不舍。 于是,灯市街上,两人一前一后,都是狂奔不已。 可是灯市街上人群拥挤,又哪里能跑的很快。孙越陵为了逃命,也不知道推倒了多少人,踩烂了多少花灯,转眼就跑到了那架高耸的鳌灯之下。 这鳌灯占地极为宽广,此时也容不得他往两边绕了,只得甩开膀子往这木架构成的鳌灯上爬,顷刻之间就爬到了鳌灯的顶端。 第084章 潜龙勿用 这鳌灯由一层层的木架往上围筑而成,中间是通心拄,周围缠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而最顶端则置有有一座硕大的如来佛像灯。 孙越陵爬到如来佛座之下,往下看去,登时吃了一惊。 当初爬的时候不觉得,可是还是想不到居然有如此之高,整个北京城都收入眼底,甚至都可以望见的皇城内的宫墙。灯市街上,更是火光如龙,蜿蜒不绝,而王大福也来到了鳌灯之下,正要往上爬来。 那些搬运鳌灯的工匠灯贩,见他爬到了鳌灯顶上,也纷纷指着他喝骂,叫他赶紧下来。 孙越陵心翼翼地绕过佛座,从另一边爬了下去,爬下去一半之时,却看见高架对面的王大福刚好也爬了一半。 两人登时四目相对,互相怒视。 “王大福你这个狗*日的,”孙越陵气极骂道,“为何紧追老子不放?” 王大福冷冷道:“只恨当日没有阉了你。”话未落,突然从对面木架的空档中穿过,一纵身就往高架中间的通心梁拄扑去,双掌在柱上一拍,借力运力,居然又往孙越陵这边荡来。 孙越陵吃了一惊,想不到他居然又这种本事,眼见他就要扑倒面前,运劲于右手,一拳朝着空中的王大福打去。 王大福人在空中,也不敢大意,双拳一架,两人又拼了一记。 孙越陵一阵摇晃,差点握不住木柱摔了下去。王大福借势一个翻身,已经攀到了另外一边的木柱之上,离他隔了一丈之远。 他看到孙越陵又想逃跑,低喝一声,双脚一蹬,双拳再次朝他打来。这一下他运足了力道,半空之中风雷之声更盛。 孙越陵急忙一个旋身躲避,“砰”的一声,一条横木已经被这千钧之力打成两截。 见王大福一拳威力至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手脚并用,快下落。 王大福更是追了上来,一拳接着一拳,似乎要把他打下木架。 两人在半空之中一边挪动,一边过招,“噼噼啪啪”连声,顿时惹得下面无数人观战起哄,更有甚者还以为这是鳌灯商贩制造的彩头,不住鼓掌喝彩。 “吗的,看戏吗?”孙越陵暗自咒骂,手中却毫不放松,不住抵挡着王大福沉如铁棍的铁拳。 终于,两人又硬碰了一记,“嘎啦”的一声,又是一条横木断折,两人再也保持不住身形,一起往下跌落。 还好此时已经不是很高,孙越陵落地后一个翻身,化去了不少冲击力度,立起身来。 王大福也堪堪立定,再次对他怒目而视,全身劲道催有如实质般将他紧紧锁死,道:“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孙越陵和武德从南海子逃脱,他们已然知晓,只是想不到他们居然能够从刘朝手里逃了出来。 “是什么人胆敢对我们关心堂无礼?”此时一声娇喝响起,孙越陵回头一看,只见厉烈梅他们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而这个大姐此刻正指着王大福,大声指责。 王大福嘴角牵出一丝狞笑,道:“你是何人,胆敢来管大爷闲事?” 厉烈梅道:“我是关心堂总堂主厉若冰的女儿,厉烈梅。” 孙越陵一阵概叹,心想还好你爸不是李刚,不然这下要赚大了。 “厉若冰?”王大福微微错愕,道,“难道你要为他出头?” 厉烈梅昂然道:“什么出头不出头的,他本来就是我们关心堂的人。你要是敢对他不利的话,心我们关心堂的兄弟不会放过你。” 王大福看着孙越陵,咬牙道:“你加入了关心堂?” 孙越陵见王大福似乎有所顾忌,当下道:“不错,我已经加入了关心堂。现在已经是关心堂的人了,你要是对我动手的话,恐怕没那么好收场。” 王大福怒哼道:“休到拿关心堂来吓唬老子,难道你们以为我当真不敢出手么?”踏前一步,准备再次对着孙越陵出手。闻香会经营京师以来,早就和关心堂拼斗多年,他又岂会真怕了关心堂。 忽然一阵娇笑之声传来,只见一人拨开众人,走了进来,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厉大姐到了,这真是的……”正是闻香会的丁梦瑶。 孙越陵见她来到,心中大惊,暗想这下完了,这个毒妇居然也来了。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丁梦瑶并没有对他们出手,而是劝下了王大福,对着厉烈梅笑道:“大姐,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们已经和你爹爹约好了明日在棋盘街柳泉居共进晚餐,一起欢度元宵佳节呢!” 又转头对着孙越陵道:“以后,咱们可就要放下干戈、化敌为友了,孙兄弟,你可不许再记前仇哟!” 孙越陵闻言一阵愕然,难以置信。 闻香会居然要和关心堂化敌为友了,这丁梦瑶又是闹哪样? …… 丁梦瑶劝退王大福后,两人穿过灯市街,来到了方才沐宛和侯爷相聚的四合院落之中。 房中,刚才的那个侯爷已经不见了踪影,此刻陪着沐宛的是另外一个人,这人身着儒袍,负手立在窗前,洒然飘逸,神情肃然。 丁梦瑶和王大福进了房中,丁梦瑶对着这人道:“会主,刚才在外面偷听之人已经查清,是对沐宛妹妹一直锲追不舍的江南秀才孙越陵。” 这名儒生转过身来,皱眉道:“怎么又是他,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对着沐宛笑了一笑,道,“宛妹,你看你多有魅力,这个孙越陵居然一路从南京追到北京来了。” 沐宛已经从林春威口中得知了此人正是孙越陵,闻言叹道:“大哥休要取笑了,我也想不到居然被他尾随偷听……” 他口中称为大哥之人,正是闻香会会主徐鸿儒。自从她来到京师之后,徐鸿儒不仅对她百般呵护,更是收她为义妹,亲自传授武功于她,故此,她对这个胸怀韬谋、敢作敢当的大哥十分钦佩,二人的关系也是亦兄亦友。 徐鸿儒轻轻拍了拍她肩膀,似乎是随口道:“宛妹,你是心细之人,应该不会被他偷听到什么重要事情吧?”话虽如此,他心中也毕竟有点忐忑,此番行事若是泄露出去,恐怕多年经营要毁之一旦。 沐宛凝神回想了片刻,道:“应该没有泄露什么吧,我和侯爷谈的多是风月,那等关键事情都的很是隐讳,且还压低了声音,想来他也听不明白吧。” 丁梦瑶笑了起来,道:“我们宛妹如此聪明伶俐,谅那个傻瓜秀才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稍微停顿,又道,“如若不是宛妹亲自出马,恐怕这个恭顺侯吴如胤,不会如此轻易与我们合作,宛妹真不愧为名动京师的头牌花魁!” 沐宛羞道:“姐姐哪里话啊,妹妹还不是全部按照你的计策行事,还是你指导有方。” 徐鸿儒微微一笑,道:“你们二人也不用各自谦虚了,只要此番事成,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接着道,“吴如胤身为恭顺侯,手中真正掌握的军队只有神枢营,我担心事之时,京营总督朱纯臣会率兵拦阻,如若真是如此,那可要就大大不妙了……” 沐宛道:“大哥,你的顾虑侯爷也过,但他自由办法应付朱纯成,让我们依计行事便可。” 徐鸿儒点头道:“如此甚好,京营调动手续纷繁,谅那朱纯臣仓促之际也拿不到兵符,更遑论调动兵马了。只要我们配合无虞,必定大功告成。”转向丁梦瑶,道,“印月那边怎么?” 丁梦瑶道:“会主,宫里面印月也传递出来了消息,她已经劝动刘德喜以为内应,刘德喜已在宫内布下一千太监军,并言明只要会主和侯爷能够攻破皇城,打到宫城内,他便会起事配合,但是,如若攻不下皇城,他也不会轻举妄动。” 徐鸿儒冷哼一声,道:“这个刘德喜还真会望风使舵,你知会印月,此番皇城必下,让刘德喜准备好打开午门便是。” 丁梦瑶点头应命。 徐鸿儒再次对着丁梦瑶道:“若要事成,除了有勋贵支持、内臣协助之外,还需得先牵扯住关心堂不可,否则起事之时,关心堂率众前来,我等势必难以久持。” 丁梦瑶应道:“会主,我一早已经按照你的指示,邀请厉若冰于明晚在棋盘街柳泉居赴宴谈判,而他已经一口答应了。” 徐鸿儒冷笑一声,仿佛已经智珠在握,道:“甚好,此番,该是用得上老二的时候了。” 丁梦瑶亦笑道:“是啊,老二在关心堂呆了近十年,恐怕早就不耐烦了,这一次事了,他总算是能回到咱们会里来了。” 徐鸿儒踱步到窗外,望着远处一片璀璨的灯火,心中翻起了波浪。 他苦心筹谋,经营十载,终于等到暴起难的一。 潜龙于渊,其伏乃翔。 而明晚的上元节,就将是他一飞冲的大好时机。 第085章 赴会 孙越陵随厉烈梅回到关心堂后,厉烈梅兀自兴奋雀跃不已,对着孙越陵到加入关心堂果然没错吧,在整个京师之内,只要随时报上关心堂和他爹厉若冰的大名,闻者无不是望风披靡抱头鼠窜,刚才追击你的人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孙越陵唯有苦笑,他可而没有她那么乐观,闻香会的手段他向来知道的一清二楚,丁梦瑶此番放过他们,不定就有什么阴谋诡计要秘密施展。 于是,他便来到堂中议事厅,将在灯市街的所见所闻都告知于总堂主厉若冰,最后道:“闻香会拉拢恭顺侯,又什么成国公不好对付,肯定有大阴谋。” 厉若冰听后,凝神细思,坐于堂中不一言。身旁众人登时议论纷纷,群情激涌。 良久,厉若冰才道:“恭顺侯吴如胤倾慕沐宛的美色一事,京师之内已经传遍,这倒不是什么秘密。但是,依你所,闻香会已经准备妥当,万事俱备……”想到这些年来与闻香会的斗争,接下去道,“难道他们当真要和恭顺侯共同联手,铲除成国公吗?” 又摇头道:“成国公世袭罔替,总督京营戎政,岂是好对付。莫非……他们的目标是当今子?” 想到这,悚然一惊,道:“此事虽有可能,但是也让人难以置信。子久居深宫,整个皇城更是由禁军把守,戒备森严,更是难以攻克,闻香会纵然有恭顺侯的助阵,想要攻下皇城,也无异于痴人梦。” 想来想去,仍是猜不准闻香会下一步的计划。 但无可置疑的是,此刻正是险要之时,想到闻香会又邀他明日于棋盘街赴会商谈,此时情急势危,更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此刻,在一旁听了许久的东堂主刘子孝道:“厉老,闻香会在京师经营多年,向来诡秘莫测,此番不定真有殊死一搏攻打皇城的可能。明日的约会你千万不可前去,定是埋下伏兵,不安好心。” 厉若冰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已经应允徐鸿儒,岂可其而无信?纵使他闻香会是龙潭虎穴,厉某又有何惧之?” 刘子孝兀自不肯干休,道:“厉老,不如等军师回来,再做商议?”关心堂军师汪文言自从被从诏狱中救出之后,就被内阁辅叶向高聘为内阁中书,任事于宫城之内,在关心堂待的日子也是少了很多。 厉若冰思考片刻后,道:“如此也好,子孝,你派人知会军师,让他明日午时来关心堂议事。” 刘子孝点头应命。 厉若冰环顾左右,道:“明日赴会,势必潜藏凶险,北堂代堂主黄来和东堂主刘子孝二人随我前往赴会,孙越陵留守总堂,其余人等埋伏在西江米巷附近以为接应,如有变故以我袖箭为号,杀入柳泉居。” 众人都轰然应命。 厉若冰做好了应对的部署之后,孙越陵心中喜忧难明。 自从他加入关心堂一来,这还是第一次和闻香会直接产生冲突,想到终于可以和这个对他迫害甚深的邪教乱党做一番彻底了断,他就十分兴奋;但可惜的是这一次厉若冰却并没有让他直接参与到谈判和埋伏之中,而是他让留守关心总堂,顿时又感到一阵失落。 此刻他敢打敢拼的信心已经增强不少,可惜的就是缺少上阵的机会。 他此刻已经从堂中拿了一条熟铜长棍,每次闲暇之时也会练习武技,感觉自己的棍法在多次目睹了他人的对战之后,吸取经验之下也已经进步不少,封魔十四棍已经耍的滚瓜烂熟。 可惜的是,始终没能学成十七棍,这是他的最大遗憾。 记得袁宏道曾经对他过封魔棍法其实只有一招。想到这他就感到难以明白,这封魔棍法十四招,每一招都诸多变化,又怎么才是一招呢? 真是复杂难懂。 记得后世里的李龙也曾过他的截拳道其实也只有一招,看来这些武道高人修炼到后面,所有技法都能够融会贯通随心所欲,而他离那个境界还差了许多许多。 最让他感到悲催的是,他似乎再也使不出当日在狂雨怒海之中,与马侯对阵时所感悟到了那惊一棍了,完全没有了当日那必杀汹汹的感觉。 可见那一日的棍法真是神来之手,完全出了他平日的功法水平,而他似乎再也难以进入到当日的状态之中,使出这惊动地的一棍了。 到了第二日午时,照例厉若冰又召集堂中兄弟商议,厘定具体的应对之法,并对接下来可能生的一切状况做好提前部署。 本来这次堂会,也是要等到军师汪文言回来后再做细细商议,可是刘子孝带来了汪文言的回话,是内阁中事务繁忙,一时间抽不开身来关心堂议事,只是托他转告厉若冰,凡是要心为上,尽量不要踏入南城闻香会势力范围,并且谈判要多带人马以防万一。 厉若冰闻言后,道:“既然军师不能前来,那么一切按照原定计划行事。”他虽然心中也有顾虑,但是毕竟此会赴会的地点并不是在南城闻香会的势力范围,而是在中城的棋盘街上,向来是京师各股势力缓冲地带,倒也用不太多担心。 再者,虽然闻香会准备妥当,可是这些年来,闻香会的势力一直被关心堂压的很死,纵然他们能拉拢到恭顺侯,难道还当真敢攻打皇城?皇城内不仅有禁军把守,而且京师内还有九门巡守使司、锦衣卫指挥使司、五城兵马司等各种武装力量,闻香会如若真要攻打皇城,只有彻底将自己断送无疑。 再次,这个恭顺侯,他也不是没有了解。此人乃当年投奔永乐帝的蒙古人把都帖木儿之后,虽被赐予汉姓,但传至吴如胤一辈,早已是虚有其名,不掌实权,纵然是手中掌握这京师三大营中的神枢营,但神枢营历经变迁,早就不是以蒙古人为主力,而多是汉人参杂其间,根本不是其一人之力便可调动。 想到这,厉若冰心中大定,对于此番赴会,更是胸有成竹。 所以他按照预定计划,于酉时三刻,带领刘子孝、黄来来到了位于中城棋盘街的柳泉居。 柳泉居是饮誉京师的老字号,始创于嘉靖年间,是京师著名的黄酒馆,售卖的也是正宗京师黄酒,据匾额金字还是当年的辅严嵩所提。 这个京师老字号,不仅是当时朝中勋贵常来饮酒品肴之所,也是众多文人商贩沽酒聚会之地,更是由于位置独特,设在京师众多势力不及的中城,所以更是热闹非凡,成为三教九流、各色人群的往来之地。 厉若冰三人来到了柳泉居三楼的雅房之内,闻香会会主徐鸿儒早已经是恭候多时。 他环眼一扫,闻香会也只有三人在此。除了会主徐鸿儒外,还有三会丁梦瑶以及初来北京便艳盖京华的江南第一头牌花魁沐宛。 一如丁梦瑶开始所,闻香会也只派出了三人,且有二人还是女流之辈,看来徐鸿儒此番确有谈判的诚意。 当然他也是老道之人,纵然闻香会也只有区区三人他也不会掉以轻心,不定柳泉居外围也如关心堂一般,已经布下了重兵好手。 “厉老!”徐鸿儒似乎极为恭敬,一上来就抱拳行礼,道,“三石公大驾光临,鸿儒迎之迟也,请入座,请入座。”又对着沐宛道,“宛妹,你就做到厉老身边,好好陪陪总堂主。” 沐宛娇笑一声,缓步而前,挨着厉若冰,把他指引到席中坐下。 六人在酒桌之前落座,厉若冰和徐鸿儒自然是做到了席的位置,挨着厉若冰右侧坐定的是沐宛、刘子孝;徐鸿儒左侧方坐下的是丁梦瑶和黄来。 既然京师头牌坐到了厉若冰这一边,那么丁梦瑶便笑着拉着黄来坐到了她身边,也好让酒桌之上显得平衡一些。两边各出一人,既不至于落座的突兀,又能消弭不少对立的情绪,可谓是恰到好处。 双方坐定后,各式菜肴、点心便如流水介一般送了上来,顷刻间便已经摆满了整整一桌,更有柳泉居的伙计端上了数壶用盘子盛装的美酒。 徐鸿儒挥手屏退下伙计后,长笑一声,先打开了话茬,道:“厉老,这柳泉居的美酒可是京师一绝,不同于“绍兴黄、山东黄”的味道,你可要好好尝尝。”他这话倒是不假,柳泉居的美酒用地下泉眼井水酿制而成,不仅芳香郁郁,更是味醇软甜,乃京师一绝。 厉若冰端起了酒碗,先品尝了一口,笑道:“果然柔和绵软,名不虚传。”然后目光稍微掠过刘子孝和黄来,示意但喝无碍,酒中并没有下毒。 徐鸿儒接着道:“厉老,你也尝尝这银丝卷和豆沙皮,看看是否符合口味?”他如此,也是让厉若冰释去戒备之心,倘若这菜中有毒,那么厉若冰也是一吃便知。像他这般有数高手,岂能分辨不出这菜中有毒无毒,而区区毒药,更是不能奈何他分毫。 厉若冰也不辞让,夹筷吃了一口,道:“无错不错,不愧为京师美味,鸿儒老弟真是有心了。” 丁梦瑶此时见他吃下了一口,便笑了起来,道:“大家不用客气嘛,一起吃,一起吃。” 此时,刘子孝和黄来也不再怀疑,一起动筷,夹着菜吃了起来。 沐宛又为厉若冰斟满了酒杯,笑道:“厉老,京师传闻您是海量,今日可要多饮几杯哦。” 厉若冰笑道:“哪里哪里,江湖传言多是夸大其词,今日美人当前,厉某恐怕三杯便要醉倒不可……” 众人登时一阵大笑,气氛顿时热烈起来,哪里像是京师中鼎足而立的二大帮会脑森严谈判,分明便是其乐融融、言谈甚欢的元宵聚会。 第086章 柳泉论策 众人一边吃喝,一边闲聊。 徐鸿儒敬了厉若冰一杯酒后,忽然道:“厉老,你我二人远离家乡,来到京师,恐怕已有数十载了吧!” 厉若冰道:“不错,确实是有些年头了。” 徐鸿儒续道:“万历三十年,你于京师创立关心堂,而我则在外草创闻香会,两大组织自经创立以来,便互相斗争抵杀,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弟兄,句实话,我实在是累了。” 厉若冰淡淡应道:“哦?我怎么没有看出来?” 徐鸿儒摇头道:“厉老见笑了,此番邀请厉老来此相商,徐某也是诚心实意,只带了会中两名女眷,会中其余兄弟一个都未曾带来,难道这你也看不出来?” 厉若冰似乎心不在焉,夹了一口菜,道:“嗯,看上去确实很有诚意。” 徐鸿儒肃容道:“实不相瞒,此次相商,我希望从今往后关心堂和闻香会罢拙刀兵,再也不要互相争斗,以和为贵。我们再像这样拼杀下去,恐怕只会便宜京师其它如花旗社、三十六道等帮会。” 厉若冰不置可否,道:“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此时,刘子孝似乎忍耐不住,插话道:“徐会主,既然贵会如此有又诚意,那么为何又插手我堂与净军提督刘朝的纷争,还格杀我堂北堂堂主秦风?” 徐鸿儒闻言愕然,道:“此话怎讲,我会何时又杀死过你们北堂堂主秦风?” 刘子孝冷哼道:“怎么,敢做不敢当吗?难怪了,这很符合你们闻香会诡秘的行事作风。”他气极无比,也毫无顾忌地出言嘲讽。 酒席上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丁梦瑶连忙道:“刘堂主何出此言,我们承认和净军都督刘朝有过交往,但是,那只不过是寻常的一些交情而已,我们又怎会插手贵堂与他的纠纷?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还望刘堂主仔细查明。” 徐鸿儒亦接话道:“梦瑶的不错,我徐鸿儒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此事,一定是他人陷害。” 厉若冰看徐鸿儒言辞恳切,似乎并无作假,心中也犹豫起来,难道杀秦风的另有其人? 但是又不能完全相信他的一面之词,当下笑道:“既然徐会主并无此事,想来定是他人所为了,故意如此,想惹得我们两家再次相斗,他好收渔人之利。” 徐鸿儒一拍酒桌,道:“厉老所言甚是,一定是有人故意挑拨。哼,厉老放心,此事就交给我们闻香会来处置,我一定查明杀秦风的究竟是何人,给厉老一个交代。” 厉若冰道:“那可不必,此等要事,我们关心堂自会处理,何劳徐会主亲自出手。” 徐鸿儒兀自道:“厉老何故如此见外,你出手,我出手,不都是一回事。” 厉若冰淡淡道:“徐会主今日如此热情,又要大力相助,似乎不太符合你平日的行事作风啊!”自从关心堂和闻香会对立以来,在万历末年的“红丸案”、“移宫案”中斗的不可开交,徐鸿儒今日似乎转了性子,自然让他心中难明。 徐鸿儒闻言皱眉扼腕,径自饮下一杯大黄,道:“厉老为何始终不肯相信于我。徐某已经再三言明,此次确实是一番真心诚意,要和关心堂化解恩怨,放下刀枪,从此不再相争相斗。” 厉若冰微微一笑,看着他道:“会主,非是厉某不愿与贵会和平共处,我关心堂和你闻香会中的兄弟,争斗数十载,许多人已经结下了不解的深仇,不是你的兄长死在他弟弟手里,就是他的姐夫殁于你的舅子手中,你看,我们两边,有和平相处的可能吗?” 这话倒是不假,关心堂和闻香会争斗以来,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两边的旧怨宿仇,岂是化解便能化解得了的。 徐鸿儒闻言长叹,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就是为什么我此番找你前来相商的原因所在啊。” 厉若冰道:“哦?愿闻其详。” 徐鸿儒接着了下去,道:“未知厉老知否,我闻香会的宗旨一向是普度众生、救济世人,并非江湖市井中的一些泛泛之辈口中所言,是什么蒙蔽世人的邪教乱党……” 厉若冰想不到他居然谈起了闻香会的普世观念来,一边吃喝,一边点着头表示在听着。 “如今这个下,外有女真人、蒙古人觊觎一旁,内又党争不止、灾祸连绵,可谓是危急存亡之际。”徐鸿儒继续侃侃而谈着,道,“可是朝堂上的那些朝堂大臣、王公贵族们在干什么呢?他们在自相争斗、为己谋私,哪里将下黔庶民放在心里?陕西、山西的荒灾没人管,山东、河南的水患没人治理,辽东的流民无人安置,江浙闽一带的海患朝廷更是无能为力。” 到这,他似乎情绪激动,将手中筷子往前面一掷,道:“这,还是一个为民谋福、以民为重的大明下吗?” 厉若冰静静地听着,一言不。 徐鸿儒又道:“自古子明君,都知道以民为贵,以民为本,可如今,下祸乱四起,民不聊生,不仅有叛军作乱造反,更有豪强肆掠于途。当今子,不但不能平叛止戈,还屡加重税于民,令下百姓难以为生,流离失所,这可真是昏庸误国啊……” 此乃皇城根底,下脚下,他居然出如此一番话来,席上众人顿时都惊诧莫名,无言以对。 半晌,厉若冰打破沉默,道:“那依会主之见,应当如何才好?” 徐鸿儒叹道:“实不瞒厉老,窃以为,一切生计当以民为本、以民为根。下之大,并非皇土,众生平等,皆是善缘。没有人生来就是将军王侯,也没有人生来就是奴隶贱民。”顿了一顿,又道,“厉老应该知道京师的耶稣教会吧,他们的学之‘坚信德’、‘亲爱主’、‘求赦罪’、‘生谦德’等章法,都是益国利民之,与我会的主张想来暗合近同,有所互裨,所以,只有大明子民都人人敬畏、守望相助、扶危解困,才能真正达到下大同、消灾弭祸啊!” 厉若海听了此言,表面平静,内心却也腾起了波浪。 徐鸿儒这番话,倒是和叶向高、徐光启等人平日所有所契合,这可是牵扯到明末儒道佛和外来教派之间的纷纷扰扰,从来就是复杂难断,难以清,只是没想到,闻香会居然也受了不少耶稣会的影响。 不过这也难怪,自从耶稣会于万历时传入明朝以来,一开始是拉拢明朝的士大夫集团,希望能够借助儒家的力量传教载道,并大力批驳佛教和道教的观念,竖立起独尊上帝的旗帜。 但是,随着教会力量的慢慢扩大,耶稣会的一些“男女平等”、“一夫一妻”的观点与儒家的“三纲五常”、“尊师祭祖”产生了强烈的矛盾冲突,导致了儒家与耶稣会的排斥和决裂,以前支持耶稣会思想的儒家反而成为了对其批判最为凶狠的势力;而佛教和道家等势力,却慢慢地和耶稣会思想产生了某些融合共通之处,不再像一开始般“辟邪”、“破逆”,虽仍有冲突和对立,但是远没有像以前那么强烈。 如今闻香会既为崇尚佛祖、佛母的本土教会,徐鸿儒能出此番话来,自然也是可以理解。 …… 关心堂内,孙越陵正在院子中焦躁地等待。 他把封魔棍法练了一遍又一遍,似乎要泄着心中的不满。他加入关心堂后和闻香会的第一次对阵,厉若冰居然没有派他参与,这明他的实力还不足以担当大事,不能够为堂会出力。 他心中苦闷,一阵狂舞,借着情绪催动了封魔棍法,只把院中的沙石搅得漫飞舞,浑然不觉有二个人已经在一旁观看了半。 “想不到孙哥的棍法还蛮不错嘛!”话的是厉烈梅,厉若冰前往棋盘街赴会,自然没有带着女儿前往,而厉烈梅在堂中无事,便在堂中闲逛,恰巧碰见了堂中的管事老何,便拉着老何一起看他练棍。 老何年过五十,中等身材,方巾下的头和颔下三绺长须梳理得整整齐齐,身上紫色的长袍也是浆洗得整齐笔挺,浑身透出一股精明之劲,此时,接口道:“此等棍法,像极了我早年在川中结识的一位友人的棍法,可是又有许多不同之处,尤其是这位孙兄弟似乎正在以感官催动棍势,以棍势引感官,这互为牵引之下,势必愈加疯狂难控……” 孙越陵本来脑中一片混沌,此时听到老何之言登时浑身一震,恢复清明,倚棍而立,转向老何,问道:“总管结识的友人,莫非是姓袁?” 老何捻须道:“不错,正是白石山城袁宏道,我看孙兄弟的棍法和他十分相似,难道你是他的弟子?”他虽然知道孙越陵来自白石山城,但是并不知道袁宏道传他棍法一事,只是见他棍法和袁宏道有些相似,猜测他有可能是袁宏道的徒弟。 孙越陵道:“我并非袁老护法弟子,只是蒙他指教武艺,提点迷津而已。”接着叹息一声,道,“袁护法已经仙去了。” 老何亦叹道:“可惜了……宏道吾友,侠肝义胆,为人磊落,我向来十分钦佩,不料却殁于崇鼎盟之手。”白石山城帮助毛文龙打下镇江一事,此刻已经传至京师,而袁宏道等山城中有名望的人死在辽东,也让关心堂震惊不已。 第087章 鳌灯 “我一定要为他报仇。”孙越陵想起了袁宏道,不禁牵起了对崇鼎盟的愤怒,咬牙道。 厉烈梅突然插话道:“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人在关心堂,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我们关心堂能人众多,不仅可以帮你,也可以指点你的武功,让你成为一个人见人怕的高手。” 孙越陵没有理睬她,对着老何继续道:“总管,你对我的棍法知之甚详,能否多多指点,看看我还有什么不足之处,哪些地方需要改进?” 毕竟封魔十七棍他只练了四棍,又加上厉若冰没让他上阵,他顿时感到底气不足,此刻总管老何似乎对他的棍法很是了解,而老何又是袁宏道的故交,不定能够指教他的武功也未可知。 没想到老何摇头笑了笑,一口回绝了他,道:“我只会逞口舌之快,根本不会丝毫武功,你找我指点可算是找错了人了。” 孙越陵大惊,道:“你不会武功?”这个关心堂大总管,负责关心堂在外的大部分生意和事务,居然他不会武功。 老何道:“你什么时候听过我会武功?” 孙越陵哑口无言,确实是好像从未听过老何会武功,看来他和军师汪文言一样,是以讲学和论策行走于此,并非是在外面厮杀拼搏的堂中弟兄可比。 看到孙越陵一阵失望,老何笑了笑,道:“孙兄弟不要着急,你想要有人提点你的话还不简单,我家方少爷现任南堂堂主,等他回来,我和他一声,让他和你交流交流。他的剑法,在京师都是鲜有匹敌,相信你和他切磋一番,定会有所领悟。” 孙越陵听到这又是吃了一惊,道:“方逸尘我和切磋?他是你家少爷?”心想如果让方逸尘来提点他,以他的剑法和武功,那还不现自己就是当日刺杀孙得功的人。 未等老何话,厉烈梅又抢着道:“孙哥你又不知道了吧,我关心堂南堂堂主方逸尘本来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出身,当年还在朝中做过官呢!只不过现在辞官了,在我们堂中当一个分堂主。至于何叔何总管,当年可是方宅中的大管事呢!” 老何皱眉道:“烈梅,你又提那些陈年往事了……” 话未完,忽然听得一人哈哈大笑,走了进来,道:“怎么?我们的何大总管,难道还不允许别人提他当年的光辉事迹吗?”正是关心堂军师汪文言。 老何一见汪文言,咒骂道:“你来瞎凑什么热闹,到光辉事迹,我哪有你那么辉煌?” 汪文言哂道:“我可不辉煌,我现在是别人的眼中钉了,指不定那日就要下狱,到时候你可别忘了再来看我。” 老何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让饿死的,狗肉好酒,那是不会少的。” 汪文言笑骂道:“你这个鬼老何,巴不得我下狱。” 两人相骂指斥,不仅不显得疏离,反而更是给人一种团结随便的印象,只有相互熟捻之人才能如此开玩笑而毫不介怀。 孙越陵见到汪文言居然来了,道:“军师,你不是今日事务繁忙,不会前来吗?厉老他们已经去棋盘街赴会了。” 汪文言讶道:“厉老赴会去了,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过不会来关心堂?” 孙越陵感觉哪里不对劲,连忙道:“刘堂主不是已经告诉你,今晚厉老要赴闻香会之约吗?” 汪文言顿时一脸郑重,道:“我一直在内阁任事,这两日根本就无人知会于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孙越陵大惊,道:“这……难道……闻香会约厉老谈判,你竟然不知情?” 汪文言双目精光闪闪,道:“别着急,你把事情经过,详细给我一遍。” 孙越陵连忙将闻香会约厉若冰在棋盘街柳泉居谈判一事了出来,并把昨晚在灯市街听到沐宛和侯爷的对话也叙述了一遍。 汪文言听过,双眉紧蹙,道:“闻香会必定是殊死一搏,他们拉拢恭顺侯,极有可能是要攻打皇城。” 孙越陵吓了一跳,道:“厉老和刘堂主开始也是这般想,但他们皇城守卫森严,闻香会要攻打的话,肯定是有去无回。” 汪文言双目一阵转动,道:“今晚是上元节,按照惯例,当今子将于戌时三刻到大明门上观赏灯会,与万民同乐。”又对着孙越陵,道,“你方才恭顺侯提到了什么鳌灯,对不对?” 孙越陵点头道:“是的,我好想听了那个侯爷什么鳌灯到位,便可大功告成。” 汪文言厉声道:“到时候子登临大明门赏灯,他们便会以鳌灯为架,攻上大明门。” 孙越陵想起了昨晚在灯市追逐时攀爬上的高达十丈的巨型鳌灯,登时醒悟过来,道:“这……这确有可能……” 那鳌灯又高又宽,高度竟然过了皇城,如果恭顺侯和闻香会的人暴起难,以这鳌灯为攻城器械,攀上大明门的话,那么,当今子确有被突袭的可能。 想到这,不仅浑身惊悸,颤声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汪文言恨恨道:“刘子孝根本就没有通知我,其人必为闻香会奸细。事已至此,你赶紧通知堂中所有兄弟,不管一切冲入柳泉居,救下厉老。我马上就去内阁通知辅大人,看是否能及时拦阻。” …… 柳泉居中,徐鸿儒一番宏论之后,对着厉若冰道:“在下所言,未知厉老以为然否?” 厉若冰点了点头,道:“不错,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 徐鸿儒闻言忽然立起,大声道:“既然如此,徐某有个不情之请,只要厉老能够认同我们闻香会的处世观念和行事章法,并将之弘扬于世的话,徐某愿意率领闻香会所有弟兄向关心堂俯称臣,甘为治下,徐某本人,就算是在关心堂中任一个分堂堂副,也是在所不辞。” 此言一出,席上几人登时都停下了杯箸,目光都集中在了厉若冰身上,不知道他将如何应答。 徐鸿儒此言落地有声,更是以前从未有之的信誓旦旦,如果厉若冰同意了的话,那么关心堂和闻香会将会合为一体,从此整个京师之内再无抗拮,关心堂将独霸整个北直隶。 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不仅能结束两边多年的争斗,也将开启一个新的历程。 厉若冰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居然拍了拍徐鸿儒的右手臂,道:“徐会主,且坐下再,坐下再。”又径自夹了一块鱼肉吃了起来,道,“不错不错,火候十足,早听柳泉居的糟鱼味道好,今日一尝之下,果然是名不虚传。” 丁梦瑶笑了起来,道:“为了能请厉老吃上正宗柳泉居鲁味菜肴,我们会主可是提前了十预定啊,这鲤鱼还是刚从湖中捕来宰杀的,直到现今才慢炖出锅。” “哦……”厉若冰谓叹一声,道,“徐会主如此有心,厉某吃之有愧,心中难安啊。” 转头对着刚刚坐定了徐鸿儒道:“徐会主,你方才一番话确实让厉某心中翻腾,但是,厉某也有一些话,未知会主能否容纳?” 徐鸿儒眉毛一挑,道:“哦?厉老有何高言大义,徐某洗耳恭听了。” 厉若冰摆手道:“哪里哪里,一些粗言鄙语,实在是贻笑大方,让会主笑话。”一整容色,道,“其实,厉某倒是觉得,眼下的情势虽然入会主所,十分危急,但也万万没有到不可救药、朝野失策的地步。关外的女真人和蒙古人虽蹿跳一时,但终究是根基浅薄,除非我大明朝生内乱,否则难以动摇我之根基;而我朝内部的一些灾**,朝堂之上的大人们并非没有应对之策,我大明启帝正是采纳了东林耆老叶辅的意见,不仅出内帑救济灾民,更是在山东、北直隶一带辟地千里以安乱民,而所谓的一些叛军海匪,也不过是些趁着外忧内患之际遽然难的跳梁丑,早已被压制的不能寸进,迟早要被官军剿灭,又能成何事哉?” 然后亲自为徐鸿儒倒了一杯酒,继续道:“所以,依我看来,我大明朝虽有微恙,但远远未到不能治愈的地步,只要稳重求进,循序而前,对内安抚流民,对外多方并进,自然可以慢慢扭转局势,重返盛世之威。方才会主所要人人平等、守望互助,虽然有些道理,但是以目前之局看来,委实难以施行。且不皇权在上,恐怕就是朝堂之上,没有了那些为民请愿、抵志前行的阁老臣工,大明局势立即就会土崩瓦解,难以久持。” 徐鸿儒脸色转淡,道:“那依你之见,要实现这大同理想,还得靠朝中的党会儒臣来牵头指引,榷示部署?” 厉若冰点头道:“不错,厉某正是此意。” 徐鸿儒道:“那么看来,我的意见,你是不会认同了?” 厉若冰道:“实在是对不住了,我也是有心无力。” 徐鸿儒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这次谈判,看来又没有谈拢。” 厉若冰居然也叹息一声,道:“好像是没有谈拢。” 徐鸿儒指着一桌菜,道:“那么,我为你舍下的这一番心血,看来又白费了。” 厉若冰神色不动,只是道:“哎,看来,只好等我下一次再回请会主了,否则厉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徐鸿儒居然笑了笑,道:“好的很,我就等着你的下一次回请好了。”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弹了弹衣襟,对着丁梦瑶和沐宛道,“我们走吧,何必再庸人自扰,就让厉总堂主慢慢品尝好了。” 厉若冰马上接着道:“好走,不送。” 丁梦瑶和沐宛都站起身来,慢慢朝着门外走去。 第088章 悬之又玄 我承认这一卷很玄幻很武侠很无解,已经做好被喷的准备了:( ———————— 就在此时,徐鸿儒突然转过身来,袍袖一挥,劲气激荡之下,满桌的杯碗碟筷登时全部被卷起,朝着厉若冰扑面而来。 他也一个纵身跳了起来,双手骨节暴涨,出一连串的“噼噼啪啪”之声,朝着厉若冰面目拍下。 他劝不成,终于忍耐不住动手了。 厉若冰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动手,右手在桌沿轻轻一推,整个座椅便倏然往后飘退,然后他左手一伸,拍出了一掌,这些激溅而来的菜酒杯盘登时被劲气激荡得往两边散开,不能靠近他分毫。 右手边的刘子孝、左手边的黄来连忙往后飞退,靠近墙沿,躲过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残羹剩菜。 菜肴、酒水溅射了一地,杯盘狼藉。 而此时,徐鸿儒已经跳跃至厉若冰身前,双掌运起了猛烈的劲道,已经打向仍然坐于椅中的厉若冰。 厉若冰不慌不忙,突然右手一抖,两道乌黑的劲风疾射人在桌前的徐鸿儒,竟然是用来吃饭的一双筷子。 徐鸿儒挥手便打歪了这两根长筷,但此时已经失去了突袭的时间,一个提气,飘然落于酒桌之上,看着眼前的厉若冰。 厉若冰此时已经从椅子上立起,负手看着卓立在酒桌之上的徐鸿儒,叹道:“你果然动手了。” 徐鸿儒笑了起来,道:“既然你我政见不同,不能相生相融,那何不手底下见真章?”狂催劲气,猛然喝了一声,“杀!”浑身上下散出一股浓烈的杀意,仿佛有一圈一圈的凛冽真劲从身上蔓延开来,汹涌澎湃。 厉若冰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徐鸿儒的“真如八劫”取自佛家要典之“八戒”,但徐鸿儒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没有断除五荤三厌,反而变本加厉无所不用其极,将八戒转化为对世人的度诘难,自创所谓八劫真劲,意要度众生,毁灭地。 这“真如八劫”真劲一道比一道厉害,施展到了极致,恐怕连周遭之内的空间和事物都要被其笼罩和控制,成为他劫阵内的傀儡和亡魂。 北堂堂主秦风极有可能便是死于此劫阵之下。 厉若冰不敢大意,左手双手缓缓抬起,左手劲气热浪滚滚,右手劲道寒入冰魄,双手在胸前轮转不休,冷热交替,阴阳间隔,“呼”的一声,双掌便往徐鸿儒攻去。 而此时,遽逢变故的刘子孝和黄来也各自出手,刘子孝刚退至墙沿,反手拔出长剑,一抖手便朝着沐宛刺去。 黄来反而失去了先机,被丁梦瑶挥掌逼退,退到了木窗之旁,丁梦瑶又抽出金丝锁链,卷向黄来,他避无可避,只好一个躬身,撞破木窗,跌倒了门外走廊之上,丁梦瑶娇喝一声,追了出去。 厉若冰双掌击向酒桌之上的徐鸿儒,徐鸿儒亦是不敢大意,催动劲气,双掌迎向厉若冰。 “砰”的一声巨响,好似半空中响起了一个炸雷,劲风呼啸,真劲翻滚。 厢房之内的木板墙壁似乎禁不住这劲气的冲撞,“嘎啦”连声,居然断折了数块。厢房门板更是在劲道冲击之下,直接碎为几段朝着外面翻滚而去。 可见京师两大高手互拼之下的劲道有多猛烈。 徐鸿儒袍袖翻飞,快吐纳之下,调整气息,再次朝着厉若冰飞扑而下,双掌出了凄厉的声响,有若荒原狼嚎,又如丛林虎啸。 他的真如八劫,已经催出了一道道劫阵,布在了厉若冰的前后左右。 为了能够快击杀厉若冰,他这次也是运起了全身的劲道,八劫劲道也提升至了第六劫,无数真劲盘旋在厉若冰周遭,气浪翻滚。 必杀厉若冰。 厉若冰此时全身真气流动不休,感官、气势、劲道也已经达至巅峰状态,他双手再次抬起,无数个暗流旋劲在双掌只见翻滚,冷喝一声,“破”,手掌之中已经幻化出紫薇星斗,如太极图阵般徐鸿儒迎去。 正是他的仗之威慑京师的绝技:“紫薇斗决”。 紫微斗诀源自星云图阵中的三垣之紫薇垣,紫薇垣乃南北斗中之帝王星,乃依照至高无上的皇权和威势演化而来,其威能制火铃为善,其谋能制七杀为权。此时在厉若冰的手中,更是化作威力无俦的滔巨浪,卷向浑身上下左右劫阵密布的徐鸿儒。 高手相争,瞬息便可定胜负。 就在两人同时运气精要绝技,以全身劲道猛攻对方之时,一剑刺向沐宛的刘子孝突然改变方向,手中长剑嗡嗡作响,疾刺厉若冰后心。 而沐宛也于此时在刘子孝背上猛推一掌,更是助长了他疾射而来的度,长剑之上光华闪耀,破空有声。 无疑,这一剑已经凝聚了刘子孝的全身劲气。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厉若冰此时正聚精会神迎战徐鸿儒,万不料身侧的刘子孝居然反水,一剑朝他后背刺来。 此时,他的全部精气神都已经锁定了徐鸿儒,浑身的真劲也已经在胸前、掌中凝聚,正幻化出太乙、六甲、北斗等诸多星图,遥击徐鸿儒,倘若他突然撤去真劲星图的话,势必被这无以伦比的劲道所反噬,而徐鸿儒更不会放过他,势必会更为猛烈地进击,所有劫阵劲道将在他身上猛烈爆开。 就在这危急关头,厉若冰不改迎向徐鸿儒的劲势,身形强行往左偏移数寸,双掌再次和徐鸿儒硬拼一记。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四掌相交,劲风卷起,房中事物尽皆倒卷而出,桌椅横飞,就连悬挂于房顶的纱灯也倏地熄灭。 厉若冰被刘子孝的长剑从右胸贯体而入,真劲攻入他体内,他浑身劲道为止一窒。 徐鸿儒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机会,掌中劲道再次催,真如八劫第七重劲道源源不断般攻向厉若冰。 厉若冰闷哼一声,肺腑立告受创,嘴角溢出了鲜血,借势往后飘退,一来可以消弭掉这沛然莫御的真劲,二来可以脱出徐鸿儒的劫阵范围。 他往后疾退,胸口长剑登时没抵剑柄,而他也于此时,后背狠狠撞在了从后偷袭的刘子孝身上。 此时厉若冰运转体内回旋真劲,借势把部分攻入体内的劲道转达至刘子孝身上。 刘子孝退避不及,立时被厉若冰自身的劲道和徐鸿儒的部分真劲所伤,被震的往后飞跌。 而此时,决意要杀死厉若冰的徐鸿儒已经纵身飞来,双手连弹,数十道劲气朝着肺腑受创的厉若冰射来。 厉若冰一个翻身斜掠,堪堪躲过了这数十道劲风,滑步到了刘子孝身旁,一掌朝着刚刚立起的刘子孝拍去。 此人在关心堂任事十年,没想到居然临阵叛敌。 这是何等大耻大愤。 纵然受伤,也要拼着搏杀刘子孝。 ——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遭受兄弟的背叛。 刘子孝偷袭得手,又被厉若冰震退后,想不到厉若冰受此大创之下让然能够飞身而来,况且看到厉若冰须髯带血、双目怒睁的脸面,登时有些惶恐,连忙举掌相迎。 岂料厉若冰再次旋身,居然错开了他这一掌,而且余势未歇,一掌拍在他胸口。 他登时如遭雷击,再次吐血抛跌。 厉若冰无暇再顾受伤的刘子孝,转身双掌迎向紧追而来的徐鸿儒。 两人第三次双掌相拼,厉若冰此时再也忍受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然后借势撞破窗棂,从柳泉居三楼上飞身而下。 他知道自己受创不轻,已经不能再和徐鸿儒拼斗下去,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厢房中早已退避一旁的沐宛此时透过碎窗,看着纵身而下的厉若冰,道:“大哥,他跑了,你为何不追?” 徐鸿儒冷笑一声,一指厉若冰在灯光下远遁的身影,道:“此人已经身受重伤,关心堂群龙无,再也不会对我们的计划产生丝毫影响,我们有大事要办,暂且放他一马。” 而跌坐在一旁,亦是身受重伤的刘子孝对着徐鸿儒道:“会主……” 徐鸿儒走到他身旁,一把扶着他,道:“子孝,你辛苦了。” 刘子孝道:“只要能为会主出力,我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 徐鸿儒一拍他肩膀,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功劳。我们还有大事要办,你既然身受重伤,就别再参与了,安心养伤即可,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刘子孝也不敢强撑,道:“是。”厉若冰临走之时的一掌,彻底震断了他体内数道经脉,一时之间,他也失去了战斗能力,起码要调理个大半年才能恢复如初。 他们的打斗已经惊动了柳泉居中和棋盘街上许多人,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敢靠上前来指责。 此时,和黄来一直从柳泉居三楼缠斗至一楼大堂中的丁梦瑶也掠了回来,对着徐鸿儒道:“会主,黄来已经被我打伤,可惜被他跑了。” 徐鸿儒道:“无妨。”一看色,对着他们道,“时候不早了,恐怕恭顺侯和齐本恭他们已经动手了,我们去支援,宛妹,你赶紧带着子孝走。” 完之后,几人再也没有留连,分作两组,快下楼而去。 第089章 高手在民间 当孙越陵动埋伏在西江米巷的关心堂兄弟们赶到棋盘街头时,正好碰到狂奔而来的厉若冰和黄来。 二人都是一身鲜血,身上负伤,尤其是厉若冰,须髯和长袍上猩红一片,触目惊心。 厉若冰早已经折断并抽出了插在右胸的长剑,脸上一片惨白,髻散乱,完全不似平日那么飘逸和随性的模样。 “厉老!”孙越陵惊呼一声,和兄弟们迎了上去,“我和兄弟们来迟一步了,你怎么样了?” 厉若冰调息一阵,道:“我和徐鸿儒对拼,已经身负重伤……刘子孝已经叛敌……” 孙越陵想起了汪文言的话,道:“厉老,刘子孝并不是叛敌,他就是闻香会的卧底奸细,我碰到了军师,他刘子孝根本就没有通知他前来商议对策。”连忙把汪文言过的话和分析的情况简要叙述了一遍。 厉若冰叹息一声,道:“如此看来,闻香会和恭顺侯当真要攻打皇城内了,此事迫在眉睫,你们……必须立刻去大明门。” 孙越陵急道:“那你怎么办?” 厉若冰摆手道:“不用担心我,如若不是刘子孝偷袭,我也不会负此重伤。你们去,务必要……拦住闻香会,只要不让他们攻上大明门危及子,他们必定要全军覆没。” 孙越陵还想话,厉若冰喝道:“快去,迟之不及,我虽然伤重,但也死不了,无须担心。” 既然如此,他也无话好,只好带着兄弟们往大明门方向跑去。黄来对着厉若冰了一声,也跟了过来助阵。毕竟他受是伤没有厉若冰那么严重,还有一战之力。 厉若冰看着他们跑开,喊道:“心徐鸿儒,不要和他硬拼。”心中一阵懊恼,如果他不是轻易赴会的话,便可以率领堂中兄弟前去阻击,起码和徐鸿儒有一拼之力。现如今关心堂内,恐怕没有人是徐鸿儒的对手。 万万料不到刘子孝居然是闻香会潜伏下来的奸细,可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让兄弟们去冒险了,如果子有失,情势逆转之下,接下来的一切都将很难,闻香会未必不能借助权贵势力,控制整个京师。 可他现在已经五脏受损,经脉受创,根本就挥不出平时二成的功力。 只得看他们的造化了。 厉若冰目送着堂中兄弟疾驰而去,心中翻滚难安。 而此时,京师大明门前的广场之上,正聚集着来自各地的商旅灯贩,正摆弄着各自的灯具,以求能博得子欢心和欣赏,如果能被子亲口允诺,那将是名动下的美誉。 此刻,广场之上人群拥挤,一片嘈杂。各式灯具大放着璀璨光芒,将整个皇城照的亮如白昼,纵使在黑夜之中红墙黄瓦仍然清晰可见。 所有的一切都在笼罩在灯火的掩映之中,显得既朦胧又真实,仿佛一个遗世独立的玄妙世界。 不多时,人群中的嘈杂混乱之声渐渐平息了下来,无数人都翘望向大明门上。因为,大明朝的启皇帝马上就要登临城楼,赏灯观景,与万民同乐了。 际一角,银色的月亮悄悄升上了半空,散着惨白色的光芒。但和这灯火辉煌的皇城根下一比,登时显得黯然失色,仿佛不曾存在一般。 须臾,人群中又爆出了一阵阵的惊呼之声,原来启皇帝已经携着众多太监和重臣,登临了大明门城楼。 一时间,广场之上似乎沸腾了起来,无数人对着城楼上的启帝高呼万岁,尤甚者还跪倒下来,以头磕地,显得极为恭敬和虔诚。 城头之上,隐隐看见身着明黄龙袍的启帝正对着山呼万岁的大明子民挥手致意,身旁的一众官员也都脸带笑容,看着城楼之下的灯火世界,兴致盎然。 众人朝拜过后,登时便忙着张罗着各自带来的彩灯,按照顺府预先设定的顺序,一一从大明门下鱼贯而过,展示给城楼之上的子观赏。 城楼上,大明启皇帝似乎兴致很高,不时对着城楼之下的各式彩灯指指点点,身旁的一些官员也极为负责地向他解释着各式灯具的产地和特性,唯恐错了一句话。 这些负责灯市的大明官员事前都做好了功课,对今晚展示的各式灯具都了如指掌,毕竟启帝也是十分精通于木工之活,不能瞎一气,否则惹得子震怒那可不是好玩的。 此时,一道火龙从大明门左边蜿蜒而来,龙身长达八丈,外面悬挂着各式花灯,翻腾不休,光华四射。数十人手持长杖,将这条火龙高高举起,更有人点燃了鞭炮,在一片爆竹声中,这条巨大的火龙昂扬须,睥睨四顾,显得极为壮阔和威猛。 启帝不禁笑了起来,对着身边的臣子道:“这是哪家巧匠制作的长龙?” 身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躬身答道:“回皇上,这是山西王家精心雕刻的巨型火龙,用的是上等好檀木,有个名目叫做‘飞龙在’,不知道陛下以为如何?” 启帝点头道:“不错不错,纹理精细,栩栩如生,当为众灯之翘楚。” 得到子认可,身旁的京师府尹立即就吩咐了下去,重赏山西王家灯贩,并将该条火龙长灯留了下来,以备皇家欣赏观摩。 火龙过后,只见一座高大的塔形巨灯从左边缓缓而来,数十人在灯座下用力推着,巨大的木轮滚动不止,中间的通心鳌柱如金箍棒一般,巍然挺立,支撑着这座巨大的灯塔。而塔灯的最上层,则有一个高大的如来佛祖像,左手捏着法印诀,右手往前作无畏印状,身后光芒四射,仿佛真如降临一般,也不知道这散的灯光是如何镶嵌而成。 启帝一看之下,大为惊讶,没想到民间的能工巧匠,居然能制作如此庞大雄浑的佛灯,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纵然是他的手艺比起来,恐怕也差了不以里记了。 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啊。 他也要稍微仰视才能看清这塔灯上的如来佛像,不禁叹道:“如此巨灯,又是哪家能人所制?” 兵部尚书张鸣鹤趋前抢道:“皇上,此乃山东商贩徐家所制之巨型鳌灯,高达十丈,阔二十步,灯座之上的如来佛像象征着普度众生、无所畏惧,正是寓意我大明朝恩泽四方,四方臣服,乃特意恭贺陛下亲临城楼,与万民同乐,共度此上元佳节!” 启帝俊秀的脸庞浮起了笑容,道:“我大明子民,真是忠心可嘉啊!” 众臣见皇帝高兴,都露出了欢畅的笑意,浑然察觉不到即将来到的覆灭之险。 就在此时,城楼下面推着鳌灯的山东灯贩,突然一起一声喊,调转方向,将这个硕大无匹的鳌灯朝着皇城墙推了过来,鳌灯突然转向,木轮与青石地面出了一阵阵尖锐的摩擦之声,刺耳难听。 城楼之上的启帝不由有些惊讶,道:“这是做什么?” 身旁的一众官员也莫名其妙,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事情,都转过头去看那顺府尹。顺府尹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们为何将此鳌灯推向城墙。 很快,高大的鳌灯已经渐渐靠近了大明门城墙,城墙上的官员甚至都可以看清楚如来佛像眉心的红色佛点。 “陛下当心!”张鸣鹤觉得不对劲,连忙跑到启帝的身边,喊道,“这鳌灯突然靠近城墙,恐怕有变故。” 他这么一喊,散步在城墙两侧的禁军纷纷往中间靠拢过来,围住了启皇帝,以防有变。 鳌灯上如来佛像上突然朝着空射出了一道光亮,“鹫”的一声飞上了半空,然后又炸了开来,化作五彩缤纷的色彩四下洒落,巍然壮观。 此时,大明门左侧远方的长街之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密如暴雨的马蹄之声,隐约看到无数马匹正朝着东江米巷疾驰而来,为的数人都身着盔甲,手持兵刃,声势惊人。 “不好,这是要谋逆!”张鸣鹤不愧为兵部尚书,此时已经看出了端倪,连忙扯着嗓门喊了起来,“皇上后退!” 就在此时,鳌灯上的如来佛像后,突然转出一个人来,此人面目狰狞,正是闻香会的四会王大福。 他怒吼一声,一个飞纵,便居高临下地从佛像之上往大明城楼跃下,朝着被禁军团团拱卫的启皇帝扑去。而鳌灯之下的山东灯贩们也都一起喊,抽出了刀剑,往这高大的鳌灯上爬了上来。 闻香会终于动手了。 变故突起,整个城楼之下登时一片慌乱,人群纷纷惊恐躲避,惊骇不已,万不料居然有人敢刺杀当今圣上。而此时,闻香会的会主徐鸿儒已经带领着丁梦瑶等会中兄弟赶到,正拨开人群,往鳌灯这边狂冲而来。 城楼上的百官和太监们都惊呆了,也是一片慌乱,想不到居然有人胆敢谋逆,弑杀当今子。 王大福第一个冲到了启帝的身边,但是他立刻被众多禁军围住,难以寸进,不得不挥动双手,和围住他的禁军展开厮杀。鳌灯下的闻香会帮众们也已经源源不断地爬上了城楼,朝着被禁军簇拥着往阶梯处急退的启帝杀了过去。 第090章 大明门之变 城楼之上登时血肉横飞,一片纷乱,也不知道有多少太监、官员、宫女死在了这些逆贼的刀剑之下。 而东边疾驰而来的恭顺侯和闻香会大会齐本恭,也已经赶赴到了城墙之下,一边指挥着手下兵将攀爬鳌灯,一边率众攻打大明城门。 恭顺侯吴如胤虽未能调动整个神枢营,但他手中仍有一支嫡系的部队,多数都是归顺大明的蒙古人,战斗力极其彪悍,向来以他马是瞻。这次攻打皇城,他可是下了血本,动了所有受他恩泽的将领和士兵。 但纵然如此,他也不敢大意,他们兵力有限,只不过区区二千人,一定要趁此变故突袭启,斩下他的级,否则越拖到后面,赶来勤王的兵马会越来越多,他们将会全军溃败。 齐本恭扛着两把大斧头,带着兵士往大明门攻去,他绰号“开山斧”,乃是闻香会四大会老大,武艺在闻香会仅次于徐鸿儒,并且他一直委身在神枢营中担任副将,此刻终于等到了用武之地的一。 可是,这鳌灯虽然宽大,但是也容不下数千人同时攀爬,所以,只要攻入城楼的兄弟能够打开大明门,那么此战必胜。 城楼之上,赶来护卫子的禁军越来越多,整个守护皇城的禁军也不下于千人,此刻纷纷从四面朝着大明门涌来,一时间双方在城楼之上形成僵局,久战不下。 孙越陵和黄来此时已经带领着关心堂的兄弟们赶赴到了大明门外,见到此种情形,都是震惊不已。 果然不出军师所料,恭顺侯已经谋反,正和闻香会一起攻打大明门。也不知道启皇帝如何了,是否已经被闻香会斩杀。 但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当下振臂一挥,举着熟铜长棍,喊道:“兄弟们跟我来,杀反贼,灭邪教!”一马当先,朝着大明门下攀爬鳌灯的反贼们冲了过去。 反贼们之所以能够暴起难,无非是依靠这架高耸的鳌灯,只要能够抢占鳌灯,破此器械,那么他们的胜算将大大降低。 他和关心堂的兄弟们冲到了鳌灯之下,朝着攀爬鳌灯的反贼们杀去。一棍砸飞一个正在努力爬墙的贼人,高声喝道:“关心堂在此,胆敢谋逆者,杀无赦!” 他这一嗓子,登时惹得无数人朝着他杀将过来。 孙越陵此时毫不畏惧,挥动手中长棍,左扫右砸,封魔棍法全面展开。但由于叛军人多势众,他们这股部队根本就难以抵挡大股叛军,反而被叛军团团围住杀戮,再也难以突围而出。 启帝此时已经被禁军簇拥着下了大明门城楼,已经冲过千步廊,眼看就要退入承门。只要退入了承门,那么,纵然吴如胤和闻香会就算再厉害,也将难以寸进。 此刻正是关键之时,正当他踏过千步廊之时,突然一人从身后急追而来,几个飞纵便跃至他们身前,拦住去路,转过身来,冷冷道:“朱由校,今日你必死于此!”正是闻香会会主徐鸿儒。 他击退厉若冰后,和丁梦瑶飞奔而来,终于赶上众人攻打大明门,而他也盯死了启皇帝,上了城楼之后便直追而来。 启帝久居深宫,从未逢此变故,此刻一双脸面已经变得一片煞白,但仍是强作镇定,道:“你是何人,胆敢谋逆弑上,不怕千刀万剐吗?” 徐鸿儒哈哈长笑,道:“你听好了,杀你之人,便是闻香会会主徐鸿儒是也!”一个纵身,“真如八劫”劲气已经层层布下,双掌朝着启拍来。 启身旁的禁军连忙上前抵挡,可是哪里又是徐鸿儒的对手,几个回合之下,已经被打死七、八个,但他们是子禁卫,纵然不是对手,也纷纷舍命攻击,企图将徐鸿儒毙在乱枪之下。 千步廊后的禁军高声喊着“护驾”,也朝着徐鸿儒飞奔而来,此刻朝着徐鸿儒涌来的禁军越来越多,徐鸿儒心知不能久战,必须一战而定,一旋掌打退了身旁的禁军,飞身而起,竟然越过了众人,朝着启帝落下,双掌疾拍疾挥,一阵阵密如暴雨的劲气在启帝身边爆炸开来,他身边的禁卫都纷纷倒地。 徐鸿儒冷笑一声,右掌收缩成刀,一记手刀便朝着启颈脖斩下。 启是群臣之,只要能将其斩毙,便可控制整个皇城。 就在此危急关头,却有一人从后急掠而来,一把抓住启帝肩头,把他往后拨开,然后一剑飞刺徐鸿儒。 剑身在惨白的月色下出墨绿色的光芒,呼啸有声,真劲激荡。 徐鸿儒大吃一惊,化掌为指,一指弹在剑刃之上。 “叮”的一声清响,那人收剑后退,负手看月,锦衣软甲,衣袖飘飞。 此刻,启帝已经被禁卫重重围住,在此人的救助之下,徐鸿儒已经失去了斩杀启的先机。 “张之奇!”徐鸿儒惊叹一声,怒气填胸,被此人截住,要杀死启恐怕并非易事。 禁军统领张之奇转过头来,对着启道:“臣来晚一步,让子受惊了。” 启犹自心惊胆寒,强自稳住身形,道:“爱卿……多亏了你……” 张之奇对着启微微一俯身,然后转过身来,对着徐鸿儒道:“徐鸿儒你谋逆篡上,罪该万死!” 徐鸿儒嘴角牵出了一丝狞笑,事已至此,只有勇往直前,一退则万劫不复,多年经营毁于一旦,笑道:“久闻你禁军统领张之奇大名,今日便看你到底有何能耐!” 张之奇一抖手中墨绿色长剑,冷笑道:“甚好,就让我会会你的‘真如八劫’。”一纵身,居然抢先动,飞跃至空中,长剑举起。 他身为英国公张维贤长子,从便蒙高手传授,练就了一身绝技,剑法更是独步京师。 而他更是蒙当今子看重,亲手将其由副将提擢为禁军统领,守卫整个皇城。 张之奇蒙受圣恩,自然甘心图报。 况且他一家更是世袭国公,被誉为子左臂右膀,历朝历代都是深受器重,就算是在阉宦横行如王振、刘瑾朝时,也是稳如磐石,无人敢动。 守卫京师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权势。 他不允许有任何人擅动他的权势。 他曾今是守边副将,如今是禁军统领。 他十分看重他的权势。 一个驰骋在外边将,他的每一次杀敌就是他的权势。 一个守卫皇城的统领,他的每一次护主都是他的权势。 一个被赋予保卫子重任的勋贵,子就是他的权势。 他越过大明门,飞临千步廊, 整个皇城就是他的权势。 这一他拿起了剑,他手中的剑就是他的权势。 他一剑刺向月亮。 他手中的名剑“权柄”,为何不刺徐鸿儒,偏偏刺向那惨淡凄厉的月亮。 难道他与月亮有仇,对月光不满? 又甚或他要藉此刺月之威,震慑闻香会会主徐鸿儒? ———— 大明门下,激战仍旧正酣。 此刻,暴怒之下的叛军,已经攻占了大明门城楼。他们知道越是久战,对他们越是不利。而他们也没有时间等下去,故此都如疯癫一般,疯狂杀戮。 在齐本恭双锤的重击和里面叛军的内应之下,大明门终于被撞开。 “杀入皇城!”齐本恭高声大喊,再也不顾城门外的关心堂众人,带头朝着城门奔去,身后紧跟着神枢营中的蒙古悍兵。 登时,叛军如潮涌一般,纷纷朝着打开的大明门轰涌而去。 孙越陵见大明门居然被攻破,心中大惊,连忙高声呼喊,带领着众位兄弟紧跟着从后掩杀。 关心堂的兄弟在城外直接和这伙叛军对抗,已经死伤大半,整个阵容已经被打散了,就连黄来此刻也不知道在哪里。此时整个战局一片混乱,叛军、禁军、闻香会和关心堂的人都被冲乱打散,挤在这大明门内外,各自抱成团拼死力战。 孙越陵千辛万苦终于冲进大明门,听见身后有人高声呼喊道:“锦衣卫在此,吴如胤出来受死!”原来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得知叛乱,连忙亲自带人围救子直奔大明门而来,希望能堵住叛军。 孙越陵听到呼喊,心中登时松了一口气,子亲卫终于在第一时间赶到了,也不枉他们苦战力敌,拖住叛军如此之久。 可是锦衣卫在这伙如狼似虎的叛军面前,似乎没有什么战斗能力,须臾便被冲散,被叛军杀的节节倒退,而叛军更是势如破竹,一下就冲入了千步廊。 孙越陵在千步廊外几番冲击,始终不能冲了进去,千步廊此刻已经挤满了人,成为了一个杀戮的战场,数千人挤在这宽达三十丈的长廊之上,乱作一团。中间是死命进攻的叛军和乱党,两头则是守卫皇城的禁军和前来支援的锦衣卫。 孙越陵正在欲血苦战之时,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名锦衣卫正举着长刀,左劈右砍,威猛无比,正是他在辽东结识的好兄弟戚辽。 没想到他居然也来到这里。 “四哥”,他高声呼喊,朝着戚辽那边杀了过去。 杀的正酣的戚辽闻声看了过来,见到居然是他,高声喝道:“孙老弟。”一转身又劈飞了一名乱党,也朝着他这边杀来。 两人终于挤在一起,背靠着背,共同御敌,心中都翻滚起来。 自从当日在宣武门一别后,几月未见,没想到此刻见面,又要一番厮杀。 孙越陵见到他之后,心中更是涌起战意,道:“四哥,我们联手杀了进去,恐怕子已有危险!” 戚辽沉声道:“这里已经被叛军堵死,根本过不去,你跟我来,我们从大明门绕过去。”罢带头向大明门冲去。 孙越陵连忙跟了过去,两人带领着数十名兄弟又从大明门杀了出来。孙越陵心中暗叹,出来容易进去难,还是戚辽有方法,否则这样打下去,也不知道能否摸得到宫城的边角。 在戚辽的带领下,他们这群人从大明门外绕了半个圈,来到了东长安街上的长安左门,此时长安左门已经牢牢关闭,根本就进不去。 孙越陵抬头一看,只见长安左门的城楼飞檐之上,站立着一个脸带黑色面罩、身形颀长之人,正负手卓立在飞檐之上,扫视整个战场。 这人像极了当日他和武德在南海子牌坊下见到的打死关心堂北堂堂主秦风的神秘高手。 没想到,他居然也在这里,而且,还在窥视着整个战场。 此人究竟是谁? 一想到他的厉害,孙越陵就浑身惊悸,冷汗直出。 第091章 功败垂成 承门下,被禁军团团围拱的启帝已经被徐鸿儒死死逼住,闻香会的王大福和丁梦瑶等人带领着一帮会众堵住了金水桥,阻挡着从桥外涌来禁军。 整个金水桥到千步廊的狭长广场之内,挤满了大明军士,一时间也攻不进金水桥,况且后面千步廊内还有不断起冲击的神枢营叛军。 纵然是双方人数众多,可是在如此的狭长地形之下根本就施展不开,只能人挨着人,背靠着背,组成规模阵型慢慢往前挪动。 狭路相逢勇者胜。 此时,齐本恭充分挥出了他勇武过人的能耐,手持着两块大板斧,犹如人一般,往前一路砍杀过去,如入无人之境,无数人死在了他的双斧之下,眼看就要冲破千步廊防线。 禁军守卫在如此凌厉威猛的杀伐之下,竟然节节败退,死伤无数。 禁军统领张之奇心中十分着急,却又无可奈何。明明启已经退到了承门下,并且已经可以看清承门下的五个大门洞,可惜就是被徐鸿儒等人拦在了金水桥北岸,难以往前移动。 他也十分愤怒,刚刚他想逼迫徐鸿儒与他决斗,一来拖住徐鸿儒,可以让启帝顺利逃进承门,二来也可以借此一试他的“苍狼啸月”剑法,他的宝剑虽然饮血无数,但从未和徐鸿儒般有数高手对决过,他想试一试是否仍有威力。 刚才他已经全面催动真劲,感官灵觉都攀至巅峰,并且以一剑刺向月亮之威,催了他苍狼啸月剑法的精绝要旨,准备拿徐鸿儒试剑。 可惜的是,眼前的徐鸿儒无比狡诈,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和他作正面对抗,只不过是虚晃几招之后,就再次扑向了启,拦下了逃往承门的大明皇帝。 而此时,闻香会中的叛党王大福、丁梦瑶等人也于此时带领着不少人闯过了金水桥,逼得他不得不再次护主,难以和徐鸿儒做一个彻底了断。 眼下场面一片混乱,根本就不是决斗比拼的时间。张之奇心思精明,瞬间已经放弃了和徐鸿儒决斗的打算,而是稳稳守在启帝周围,不让闻香会的叛党们靠近。 可是纵然如此,他心中也是一阵忐忑。眼前的禁军根本抵挡不住这些冲外面冲杀进来的叛军,他似乎已经看见冲到了金水桥南岸的齐本恭,情势如果再照这样展下去,恐怕要守不住承门。 承门是通往宫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被叛军冲破的话,情势堪虞。 张之奇心中越来越焦虑,仗剑一阵劈刺,又杀退几股想要冲击子的叛党,死死盯住徐鸿儒,只要徐鸿儒一旦有搏杀启的打算,那么,他手中的剑便会立即电射而去。 就这样,他时而和徐鸿儒拼杀几记,时而又和闻香会其他乱党一阵突杀,但始终就是不能冲过徐鸿儒这道关卡。 “谁敢挡我!”一声怒吼之下,齐本恭终于杀到了金水桥南岸,登时便砍翻了几名守在桥下的禁军,眼看就要和金水桥北岸的少数闻香会弟兄会合,攻破金水桥。 就在此时,左边不远处突然有一群人沿着金水河飞奔而来,为的二人中一人穿着锦衣卫华服软甲,另一人蓝色劲服裹束,头上扎着英雄巾,朝着桥南的叛军们冲杀过来,登时杀得这些叛军的凛冽攻势为止一窒,及时地守住了金水桥。 戚辽大喝一声,手中长刀举起,一刀就往冲的最凶最快的齐本恭当头斩去,而孙越陵早就瞄上了王大福,一脚蹬在金水桥白玉石栏杆之上,凌空飞过金水桥,一棍朝着他当头砸落。 双方正杀的难分那解之时,突然大明门方向传来了一阵阵激昂的叫喊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并且还吹起了响彻际的号角。 而金水桥南岸广场和千步廊之间的叛军乱党,似乎渐渐乱了阵脚,不仅放慢了攻势,还渐渐收缩成团,由进攻之势变成了防御阵容。 援军终于到了。 “成国公已经率领京营来援,还不放下武器受降!”禁军中突然有人高声大喊不止。 “杀!”千步廊那边传来的震的喊叫,显然援军已经杀入了大明门,直逼千步廊。 孙越陵知道汪文言和叶向高终于动京营来援,心中大定,无意间抬头一看,只见刚才立于长安左门的蒙脸神秘人,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了承门,正高高站在承门的顶端,袍袖在风中乱舞,在月光下显得极其诡异莫名。 但孙越陵已经来不及顾瑕其它,手擎着长棍,正自奋力乱扫横砸。守卫京师的禁军和锦衣卫,见终于等到了来援的京营部队,也是精神大振,士气高涨,一阵拼杀,便把无数叛军打落了金水桥。 在京营部队和禁军内外夹攻之下,叛军渐渐失去了抵挡的能力,被杀的死伤无数,纷纷败退。 徐鸿儒见势不妙,对着王大福等人一声喊,再次朝着被簇拥在一旁的启扑了过去。这一次,就连正在和戚辽和孙越陵拼杀的齐本恭和王大福,也都舍下了他们,带着残余叛军朝着启帝扑去。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谋逆作乱,反正都是一死,不如舍命一搏。 徐鸿儒须箕张,状如疯癫,手中劲气爆射,直取启。而启帝已经在禁军的拱卫之下,退到了承门下主门旁的洞门,洞门正开启了一半,启正要从门内而入。 徐鸿儒眼尖,一瞥之下,见到为启开启洞门的正是司礼监秉笔魏忠贤,无数禁军挡在前面,拦住了他们去路。 “杀死朱由校!”他厉声大叫,一掌扫倒了几个禁卫,也不知道是对谁喊叫。 可惜的是,他并未能截住启帝,张之奇如影随形,手中长剑已经飞刺他后心。 徐鸿儒居然不躲不避,仍然直扑而前,飞掠至门洞之下,一掌拍向启后心。 “砰”的一声,一名蓝衣汉子被震的吐血后跌,及时挡下这惊一掌,手中长棍却脱手而出,直射徐鸿儒。 徐鸿儒双掌一震,长棍登时便被被震得断为数截,而背后的一剑,也已经刺入了他的肩胛之内。 “砰”的一声,洞门关闭,启帝已经进入了承门。 徐鸿儒怅然若失,一时间仿佛愣在了那里。 十数年经营,毁于一旦。 恐怕以后再也没有如此绝佳的机会了。 长剑抽出,再次朝着他后心刺下,徐鸿儒浑然不觉,仿佛呆了一般,只是愣愣看着紧闭的承门。 “会主心!”此刻,丁梦瑶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徐鸿儒身旁,一把将他推开,替他挡住了这必杀一剑。 “噗”,长剑莫入丁梦瑶右肩,鲜血横飞。 徐鸿儒回头神来,嘴角鲜血溢出,看到替他挡下一剑的丁梦瑶,惊呼道:“瑶妹……” “会主快走!”王大福大喊一声,打退了冲向徐鸿儒的禁军,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要替我们报仇!” 徐鸿儒浑身颤抖,仿佛失去了一身的气力。 丁梦瑶也悲声叫道:“会主快走,只要有你在,闻香会就不会亡!”一挥手,就把手中金丝索抛向了徐鸿儒。 徐鸿儒接过金丝索,悲嘶一声,冲入人群,一阵狂舞,瞬间已经杀死了十数人,然后他一脚踏在一名禁军头顶,化作一道孤鸿,飞身而起,往城楼上甩出一道勾链,借势往上飞去。 张之奇岂容他逃跑,紧追不舍,看着徐鸿儒飞起身影,运起全身劲道,一抖手,手中权柄神剑脱手飞出,疾刺身在半空的徐鸿儒。 他算的很准,这一下正要是徐鸿儒旧力衰退、新劲未生之际,此剑凝聚他毕生功力,必然能一剑刺杀身受剑伤的徐鸿儒。 然而,就在徐鸿儒危急之际,承门飞檐顶端突然飞落一个头罩面具之人,凌空出一指,“当”的一声,准确无误地弹在权柄剑身之上。 长剑登时转向,往左方射去,“噗”的一声,插入城墙之内,直至没柄。而那人飞落承门上,双目精光四射,冷冷看着城楼下的张之奇。 徐鸿儒攀上城楼,转头看了那名神秘人一眼,然后迅往左方急掠而去,几个纵落,便消失在了长长的城墙之上。 徐鸿儒一去,叛军更是败如山倒,被内外夹击之下,杀的丢盔弃甲而逃,纷纷朝着长安左门涌去。 这是谋逆的大罪,投降已经失去了意义,他们心中的想法就剩下了逃跑二个字,哪怕以后做个啸聚山林的贼盗,也好过被抓住后斩示众,牵连他人。 是以,在这群亡命之徒的殊死猛攻之下,长安左门居然被攻破,战火居然蔓延到了长安街上。不过此刻已经不是你来我往的对阵拼杀,而是一边倒的穷追不舍。眼下正是立大功的时候,又有谁肯放过如此大好的绝佳机会? 锦衣卫在这个时候变现出了非一般的神勇,追的竟然比京营禁军还快,戚辽更是紧紧衔尾紧追着副将齐本恭,大有不把他干掉绝不回头的气概。 第092章 拜师 感谢兄弟siuke兄弟的再次打赏,万分感激,心中惶恐! 其实,写这本书的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让更多的人看到,为逝去的大明江山唱一激昂悲壮的歌。原本就没指望能大火大红,只是希望能与更多的人一起分享。 如今兄弟再次打赏,我惶恐不已,但求兄弟往后能够订阅就行,兄弟如此厚爱,我实在是无颜以对啊! 定当奋必疾书,不负众望! ———————— 此刻,京师九门已经被九门巡守使司关闭戒严,神枢营的残余蒙古叛军在紧追不舍之下,终于避入了恭顺侯的府邸做着殊死抵抗。 从四面八方赶来围困府邸的兵士越来越多,恭顺侯吴如胤见到大势已去,知道落入敌手后将会千刀万剐,跌足长叹之后,自刎于府内。 恭顺侯一死,剩下的残兵败将再也无法抵抗,一部分人自杀身亡,一部分人企图临死之前拉个垫背的,反而往围困府邸的军队里冲,无疑也是死路一条。 京营总督朱纯臣最后亲自带领手下将士冲进了恭顺侯府邸,他忍住气没有把吴如胤乱刀分尸,准备向子上报亲手格杀吴如胤的战绩。 毕竟吴如胤也算是他的部属,属下作乱,他自然有管束不力的责任,此番亲手格杀叛逆,也算是将功补过,希望能逃过启帝的责难。 更令他可恼的是,难怪恭顺侯吴如胤一改平日桀驯作风,在上元节之前不仅为他府中献上了三名江南有名的歌妓,还附带赠送许多珍贵礼品,他当时还以为吴如胤是为了依附于他而故意巴结,原来这厮是故意迷惑自己,居然趁他昨晚与三名歌妓狎玩的昏暗地之际,动兵变作乱。 幸好有内阁辅派遣汪文言前来通报,把他从昏醉如泥的被窝里惊醒,才得以及时劝动部分京营将士来援,否则的话,纵然吴如胤作乱失败,他也难逃治军不严、护主不力的重罪。 想到这,他更是一阵痛心,又是一刀朝着吴如胤已经死透的尸身上狠狠斩落。 色尚未大亮,皇城的叛乱已经得到了彻底的镇压,作乱的恭顺侯吴如胤身死,手下大将齐本恭在戚辽等锦衣卫的合围之下,也是殒命归西,整个叛军几乎全军覆没,没有人能够生还。 而闻香会乱党,除了逃走的会主徐鸿儒之外,二大会丁梦瑶和王大福被生擒活捉,闻香会在京师势力也是死伤殆尽,只余下了少部分残党余孽。 闻香会在京师的势力从此土崩瓦解,令徐鸿儒最为愤怒的是,内操统领刘德喜并没有如一开始约定的动内操太监以为内应,而是亲自为启帝打开了承门,让魏忠贤护拥着子退往紫禁宫城。 刘德喜的这一举措,彻底断送了闻香会最后的翻盘机会,也为他更加赢得了启皇帝的深切信任。 平定叛乱之后,就是论功行赏的时候,朱纯臣由于及时带兵来援,并亲手格杀吴如胤,所以逃过了启帝的责难,虽然被众多御史言官弹劾,但终究是功过相抵,平安无事。 而平乱有功的京营、禁军和锦衣卫一干将领,都得到了封赏奖励,禁军亲卫统领张之奇加封都督佥事,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加太子少保,其余将领各有封赏,就连亲手格毙齐本恭的的戚辽也得到了赏赐,取代了被厉若冰杀死的曹大坤的位置,被封为锦衣卫镇抚使。 此番在平乱中出力甚大的关心堂,更是得到了子的嘉奖,整个关心堂被子册定位“优学府堂”,赐忠义匾额,关心堂总堂主厉若冰虽然没有参战,但在辅的提议下,也被授予为国子监游走司业;在承门下替启帝挨了徐鸿儒最后一掌的孙越陵,居然也得到一个国子监学正的资格。 最为悲惨的还是闻香会,被大明朝廷正式定位邪教乱党、不册之会,将闻香会在京师乃至于整个大明的商行、教所、楼堂都予以查封关闭,并将其经营钱粮诸物都收缴国库,彻底清除了闻香会在大明朝野的影响力。 …… 关心总堂后院房内,厉若冰对着正在养伤的孙越陵笑道:“越陵,此番你舍命护驾,可谓是立下大功,而我关心堂更是大受封赏,不仅被子嘉许,更是尽收闻香会在外城的诸多生意楼堂等经营势力。” 经厉若冰夸奖,孙越陵登时不好意思起来,谦道:“还是厉老你筹谋有功,不然的话,我也没有机会和堂中兄弟一起奋力杀贼。” 厉若冰摇头叹道:“此番我可是轻率大意了,如果不是你和军师及时行动的话,生死胜败,恐怕也是难料的很……可叹闻香会终究是逆而行,自作自受!” 孙越陵听到厉若冰不仅不居功,还如此坦然地承认自己的失误,更是由衷钦佩,道:“厉老,闻香会在京师的势力虽然垮了,可是据我的了解,他们在各州府还有不的势力,况且会主徐鸿儒仍未授,估计仍有卷土重来的一。” 心中想的却是不知道沐宛怎么样了,是否还仍旧在闻香会,又甚或和徐鸿儒一起逃离了京师。 厉若冰沉思道:“你的不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要彻底剿灭闻香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哪能一蹴而就,此事,也只能慢慢来了……”顿了一顿,道,“关心堂东堂主刘子孝叛出,他在关心堂的一些心腹也随之离去,整个东堂现在一盘散沙,我打算等你伤好之后,就派你去重整东堂,你以为如何?” 听到厉若冰打算派他到外面的堂口中去任事,孙越陵又惊又喜,道:“这……我恐怕不行吧?”想到他来关心堂时日尚浅,况且武功也不是很高,也不知道兄弟们是否能够心悦诚服。 厉若冰笑道:“你为堂会立下如此大功,又有什么不行,况且又是我派你前去任事,料想大家都会支持,这一点你就放心好了。当年泾阳先生劝我在京师创立关心堂的时候,我也是如你一般的心思,可如今几十年过去了,还不是一切顺利?” “这……”孙越陵咬紧牙关,他不是一直想着开创一番事业么,眼下倒是个大好机会,他心中虽然忐忑不安,但更多是兴奋和雀跃,遂道,“既如此,那么我就尽力一试,希望能不辜负厉老对我的期望。” 厉若冰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稍作思忖,又道,“当然,在你去东堂任职之前,我会传你一些技艺功法,一来可以使你早些恢复伤势,二来更能助你稳坐东城无人敢惹。” 孙越陵心中一震,道:“厉老的意思是要传我武功?”想到厉若冰乃京师有数高手,能够得到他亲自传授武艺,那可是多少人盼之不及的好事情。 厉若冰微笑道:“不错,老夫在京师苦心经营多年,早就是伤病一身,至今都没有收得半个徒弟,如今是要把这身武艺给传承下去了……” 孙越陵狂喜,登时便拜倒在地,道:“师尊在上,请受徒弟三拜!”罢便叩下去,浑然不顾胸腑伤势惹来的阵阵气闷疼痛。 接下来的日子,厉若冰就昭示了整个关心堂,正式将孙越陵收为徒,并且,将自身绝学一并传与了他。 孙越陵被厉若冰收为徒,不知惹得多少堂中年轻弟子钦羡眼红,感叹不已,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身受总堂主青睐,可是众人又想到他此番平乱为关心堂立下诺大功劳,更是身受重伤,所以羡慕之余,也只得默默接受眼下事实。 孙越陵自此在关心堂内,日日蒙得厉若冰亲授指点,对武道的领悟更是再上层楼。 厉若冰传给他的独特运劲法门,乃是依照周星云图阵所成,称之为“紫微斗诀”。 据厉若冰言道,此种运气之法,原为大明开国公爵刘伯温倾注一生心血,融合上古奇书《甘石心经》中的精要释义所著。 此书著成之时,并非为修炼内家真劲的心法口诀,而是参悟地至理、图掌星辰运行的星官宝典,后来不知道如何竟然流落江湖,落在了一位武学宗师的手里。 这位武学宗师观看全部书图之后,大为震惊,现这这部著作不仅仅局限于星辰数,更是暗合武道技法,如果能够契合武技修炼,简直就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武学秘技。 所谓技近乎道、万法归宗,这位武学宗师在参悟了星云图决之后,竟然结合自身武技功法,将之展成为一种提升个人修为、修炼内家真劲的无上至法。至此,这种绝世武技口诀便流传了下来,辗转传至厉若冰这一代人手中。 但是这种星云图诀,本来是依照上“三垣四象二十八宿”所成,到了厉若冰这一代,已经渐渐失传消弭,剩下的心法口诀也是不多,而厉若冰修炼的法门,也仅仅是“三垣”中的紫薇垣,其它如太微垣、市垣等口诀心法,已经失传再不可考,难以寻得。 可纵然是这三垣中的紫薇斗诀,也是极为厉害的运劲心法,如果能够练成的话,无疑将会在武道修为的过程中提升一个大境界。 这紫薇斗诀十分复杂难懂,竟然是结合了诸星斗布阵位置、运行轨迹而成,孙越陵如果平时对文地理有所研究的话,那么修炼起来可能是事半功倍,可惜的是,他向来不懂什么星官占扑之数,所以依照法诀修炼起来,顿时感到无比困难。 好在厉若冰并没有强求他成,而是将此功法九重口诀尽皆授予于他,让他慢慢练习。 并且还言明,如果感觉练起来觉得进展困难的话,不妨慢下来,专注于某一重境界反复练习,所谓贪多嚼不烂,不如专精于一重,如果能练至收由心的话,不定将来自然会融合贯通,一蹴而成。 毕竟此种功法极为复杂难明,就连他自己也才修炼到了第七重,所以也不指望孙越陵立时便能修道到最高境界第九重。 这些话,孙越陵都牢记于心,于是乎,他每日除了正常的吃饭应酬,都缩在房内,勤练厉若冰传授与他的紫微斗诀。 第093章 传枪 孙越陵目前练习正是第一重“八谷”,这一重最是简单易懂,乃是依据世人饮食之稻、黍、栗、麻等基本作物而为,练的就是最为基本的凝神聚气、吐纳龟息之法,短短十数日之内,他便练成了此口诀的第一重心法。 自从练了紫微斗诀第一重心法之后,孙越陵顿时感觉整个身子都和以往不同了,仿佛能感觉到整个体内脏腑的虚实清浊,就连自身的力道和灵敏似乎也提升了不少,这可是以前从未感知的境界,他不由大为惊叹。 想到了以前碰到了崇鼎盟郑乎桓和杀死秦风的神秘人等,难怪他们如此厉害,原来竟然是内外合一,功法并用,所以能挥出巨大的威力。而他现在也开始了内劲的修行,想到将来也许能否成为一名内外并修的高手,登时心中激动不已。 这一日,他又照例修炼了一遍紫微斗诀第一重心法,拿了一根铁棍,到院中去练习袁宏道所授的封魔棍法。 自从他练习了紫薇斗诀第一重心法之后,身上的内伤也是加复原,虽然现在仍未完全康复,但也比以前好了不少,如果照这样练下去的话,估计不消几个月就可以回复如初。 在紫微斗诀的影响下,他把封魔棍法更是施展的有如神助,劲气漫空,一时间整个院落之内仿佛都有无数棍影在翻滚跳跃,劲气更是弥散开来,充溢全场。 “轰”的一声,他无可遏控地将铁棍击打在了院中的一块大树之上,整个大树竟然摇晃不休,似要断折倒塌。 他也不由被这惊人的威力吓了一大跳。 “此等棍法,虽然劲道惊人,但毕竟难以收由心,达到大成境界。”话的是厉若冰,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了在了院落曲廊之上,对着施展棍法的孙越陵叹息评价。 孙越陵见到是厉若冰,连忙拄棍而立,道:“师傅。”自从跟袁宏道学得这封魔十四棍一来,还是第一次听得对此棍法有所指责,他连忙问道,“这棍法尚有哪些不足之处,我要如何改进?” 厉若冰接着道:“我看你这棍法威力虽然无俦,达到以感官催动棍势,以棍势带动棍法的地步,但仍是远远不够,须知武道至极,要能够做到收由心,随性自然;你这棍法越是施展到后面,越是难以掌控,将会把自己催的愈加狂怒难遏,丧失理智。” 孙越陵知道厉若冰是过袁宏道的级数的高手,讶道:“那如何才能做到收由心,随性自然呢?” “高手相争,气势、感官纵然重要,但是打到最后,反而是理智和毅力的较量,大部分高手对决,往往是率先臻至心如止水、井中映月的通明境界之人,反而能有更大的胜算。”厉若冰侃侃而谈,道,“依我看来,你这棍法,只有进、没有退;只有攻、没有守;只有动、没有静,要想能挥出最大的威力,起码你得先学会退一退。” “退一退?”孙越陵听到他这样,登时大感诧异,感觉难以施展。 从袁宏道的传授和施展来看,这棍法向来是以攻为守、以战止战、以杀止杀,要比敌人更凶、更狠、更恶,才能挥出最大的威力,可如此厉若冰居然提出了完全相反的法,顿时让他难以理解和明白,也不知道该如何施展。 厉若冰见他一脸茫然,笑道:“我这些话,你虽然现在难以明白,但只要记住就好,日后自然会慢慢融会贯通。我此番来找你,并不是要指点你改进这棍法的招式,而是要再传你一套技法。我看你对长兵器掌握拿捏的很是纯熟,所以将会把为师早年欲血江湖的那套枪法传给你。” 孙越陵听后喜道:“多谢师傅,未知这枪法又是什么名目,不会像紫微斗诀那般难练吧?” 厉若冰摇摇头,道:“紫微斗诀是内家心法,蕴含地至理,当然难以一下子就掌握明白,而我今日要传给你的枪法,最为凛冽简单,你练习之后,即时便可领悟通透,挥作用。” 孙越陵听得能够立马挥效用,不用像紫微斗诀那般要很长很长时间才能参透领悟,连忙道:“那就请师傅赐教。” 厉若冰从院落兵器架上取过一杆丈二长枪,跃入场中,迎风一抖,一篷红缨便在风中飘洒开来,道:“‘燎原百杀’,乃是大明洪武末年黑榜高手所创,今日此枪法终于得遇缘主,再传人世。” 腾空跃起,凛冽的杀气登时充沛在周遭的空气之中,森森迫人。 孙越陵站在后院廊道之外,看着厉若冰一路施为,将这一套“燎原百杀”一招不漏地施展开来,心中涌上了无匹的惊惧。 这套枪法,真可谓是惊地泣鬼神,神鬼莫测,万夫莫当,纵然是强横如封魔棍法,与之比较起来,恐怕也要稍逊一筹。 普普通通的一杆长枪,在厉若冰的手中,仿佛变成了一把斩妖灭魔的神器,枪影迭迭,威势惊人。 在厉若冰施展完起手式“无定击”之后,仿佛便有燎原之火熊熊而起,焚灭地,纵然是身在几丈之外的孙越陵,似乎也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烈焰灼烧感觉。 只听得厉若冰一声大喊,道:“‘三十击’”。然后只见枪影翻滚,连绵不绝,丈二红枪仿佛暴涨开来一般,幻化出千百道的红色枪影,有如火之升腾,烈焰逐日。 孙越陵看的心惊肉跳,一边强自记忆,一边在围廊上来回游走,生怕错过了每一个精彩的瞬间。 “‘二十针’!”厉若冰突然枪法一变,由方才的大开大阖突然变得极为细腻阴柔,动作也变得缓慢了起来,仿佛拿在手中的长枪不再是一杆枪,而变成了一根绣花针般,精准有力,诡异莫测。 孙越陵看着厉若冰阴柔连绵的枪法,顿时觉得不可思议,竟然能将一杆长达丈二的霸道长枪施展成如此一番模样,如果不是他亲眼目睹,什么也没是难以置信。 不由想起了电视里练过葵花宝典的东方不败来,如果厉若冰此时换过一身行头,手上再换成一把绣花针的话,恐怕也有几分东方不败的神韵。 他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厉若冰蓦地一声喊,叫道:“‘五十势’。” 枪法再变,宛如黄河滔滔、长江滚滚,一口气疾刺出数十道枪影,长枪横扫斜挑、回转突进,极具变化之能事,居然变得十分轻灵巧妙,仿佛手中使得不是抢,而是剑,变化万千,难以揣摩。 最后,厉若冰以一个“无枪势”作为“燎原百杀”的收尾式,收枪于后,立于院中。 一时间,仿佛所有的滔烈焰、劲气真火,都收拢到了他身后的枪身之上,周围的肃杀之劲、迫人之威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厉若冰则有如渊渟岳峙一般,凝立中庭,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把凛冽的长枪一般挺直有力,散出一股威临下的气概。 孙越陵至此目瞪口呆,大为惊叹。 厉若冰使完“燎原百杀”,抛去长枪,登时喘息不已。 本来,以他的悠长内劲,施展这一套枪法绝不会累成这样,可是他被徐鸿儒重创后仍未复原,起码还得潜修调理数月,所以牵动气息之下,也是气喘息息难以保持常态。 厉若冰调息过后,转头对他道:“怎么样,可有所感悟?” 孙越陵谓叹道:“真乃神技也!纵然是观得此一套枪法,也是大有裨益,所获良多。” 厉若冰笑道:“这套枪法分为三段,便是我刚才施展的‘三十击’、‘二十针’和‘五十势’,其中‘三十击’最适合以寡敌众,枪影翻滚,凌厉霸道,但却是最消耗真元,非身处绝地而不可全部施为;而‘二十针’则是专门针对人体身上的穴道而施为的枪法,枪枪不离人体诸身要害大穴,在制敌突袭中可收良效;至于最后的‘五十势’,则是一些单独应敌、与人决斗的战法,不仅有杀伐的霸道果决,更蕴含以智取胜的飘忽灵动,是整个枪法中最难练习的地方。” 听他完之后,孙越陵点头不迭,道:“我都记下了。” 厉若冰点头道:“恩,那么,接下来我会把这套枪法的施展要领和运劲诀窍都详细给你听,你要认真聆听,仔细领悟。” 孙越陵连忙点头,道:“多谢师尊传授枪法。” 于是,孙越陵便在厉若冰的传授下,在堂中苦练“紫微斗诀”和“燎原百杀”这两项绝技,当然厉若冰也时常过来指点于他,而他有不明白的地方更是会向厉若冰直言询问,所以短短数十日之间,孙越陵感觉他对武道的认识又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境界,武艺也是非以前可比,纵然是现在对上了杜长风、王大福等残暴之辈,他也是信心满满敢于一战。 他在练功之暇,也会去位于城北安定门附近的国子监走一走,他和厉若冰虽然在国子监挂了名,但都是虚职,并不需要时刻在国子监任事。 厉若冰挂的是游走司业,相当于后世所谓中央党校名誉副校长;而他这个学正,充其量算是训导队的副队长,主要职责是管理学校的学规训责,根本不需要授课讲学,否则以他的学识,恐怕不出一便要被赶下讲坛。 既然是挂职,那么就不用时刻去国子监点到,而负责国子监的祭酒、司业、监臣等其他臣工,知道他们只不过是大明皇帝亲许褒奖,在国子监挂个名而已,所以也懒得邀请他们共议事务。 孙越陵开始也会去国子监走走,和那些教授、监生们一之乎者也,谈一谈程朱理学、四书五经,后来乐得清闲,干脆就懒得去了,整日在关心堂中练习技法,为接下来的出任东堂堂主做好准备。 此时,从辽东传来的一个八百里加急快报,震惊了整个大明朝廷上下——关外的重镇广宁,在后金努尔哈赤的铁蹄之下,居然出战不利,望风而降了。 这个消息,让整个大明朝廷大为震惊,上至子群臣、下至黎民百姓,都是深深惊惧难以置信,由大明耗费无数钱粮、堆积无数人力,精心打造、全力布防的重镇广宁,居然会被后金女真军队给轻易拿下。 历史还是在沿着原来的轨迹运行,孙越陵自从行刺孙得功失败后,便知道这是始终都会生的事情,所以并没有感到多少惊讶,只是深深叹息,深感无能无力。 毕竟他没有能力打造出一支所向披靡的无敌军队,更没有能力跻身朝堂对整个大局作出部署,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尽可能地将自己的事情做的更好更完美。 就在他准备出任东堂堂主的那,大明朝廷上也是群议汹汹,商议接下来的应急部署,兵部尚书张鹤鸣“气詈廷弼自解,乃自请巡边视师”,于是启帝诏加其为太子太保,赐蟒袍玉带与尚方宝剑,以示褒励,令其抵关外安抚败军乱民。 而朝中的东林党人,也在此刻跃跃欲试,希望能在接下来的乱局之中,能够用上属于本党派系中人,抚平辽东败事。毕竟此时整个大明朝廷和子关注的只有辽东战事,如果东林党人能够将辽东的局势给扳转过来,那更会助长东林声势,彰显东林施政之威。 东林党党魁**星更是信心大炽,准备动朝廷上下所有东林党力量,将属于本部派系的东林党要员荐往辽东任职,以解眼下危局。 出任关心堂东堂堂主的孙越陵,也是信心满满,决心不辜负厉若冰对他的深切期望。 第094章 东林党魁 启二年,四月。 此时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轻柔的微风吹得人分外舒适惬意,各种树木也都如新生的婴儿般伸展出了嫩绿的枝桠,院落中的花草也挺直了腰身、敞开了怀抱,准备迎接着微风细雨的洗礼。 关心堂东堂堂主孙越陵立在院落之中,感受着这庭院中扑面而来的初春气息,觉得就连风中都漂浮着芬芳的气息。 广宁之败的阴霾仿佛也被这迟来的绵绵春意给洗尽,让人得以长舒一口积压多时的郁闷之气。 让大明朝廷所有臣工大失所望的是,大明兵部尚书张鹤鸣在迫不得已亲往辽东后,居然在路上走了十七才到达,并且到达山海关之后”无所筹画,日下令捕间谍,厚啖蒙古炒花、宰赛诸部”,并且没过多久就自称染上重病,“乞以病归”。随后,启只得再次派出兵部原左侍郎王在晋为经略,接替张鸣鹤任职。 孙越陵不禁感叹着自他来到这个朝代后所生的一切。老爷真是残忍,终究没有因他的到来而改变既定的运行轨迹,该生的还是生了,纵然是他行刺过孙得功,也没有丝毫影响历史的走势。 本来,广宁之失是可以避免的,虽然在王化贞轻敌冒进、游击孙得功又临阵倒戈,直接导致了大明军队的溃败和总兵刘渠、祁秉忠等人战死,但是,整个广宁城仍然是大明的,并未落入后金之手。而此时辽东巡抚王化贞在失利之下,并未及时派人了解清楚整个战局的情况,而是弃城而逃,导致了广宁城落在了后金奸细孙得功的手中。 更让整个朝廷震惊的是,辽东经略熊廷弼此时不但不收拢败军以图收复广宁,反而命令兵士百姓烧毁丢弃所有辎重、囤粮、武器,尽皆退入山海关。本来,如果熊廷弼收拢这些残兵败将,在广宁城一片空虚之下,也不是没有可能将其收复,但熊廷弼此举,则是彻底断送掉了广宁城,使得努尔哈赤长驱而入,不战而下,大明朝从此失去了整个辽东版图,有如被斩断了护卫左臂,被后金彻底隔断了和蒙古诸部的联系。 努尔哈赤轻易取得广宁之后,紧接着又挥兵南下,连克义州、锦州、大凌河、右屯、大兴、松山、杏山、塔山等诸多卫堡,夺得了大明军民留下的无数粮草辎重、盔甲武器,更是虏掠了数万百姓驱至河东。 广宁之战后,后金在辽东的政权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并将影响力扩及到了辽西和整个蒙古部落,俨然已经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割据力量,再也不像以前一样只是一个只懂抢掠屠杀的蛮族边寇。 大明朝廷在此时派出了接任张鸣鹤的王在晋出任辽东经略,并在东林党人的推举之下,启用了东林党中素有贤才良将之誉的孙承宗为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此时,整个内阁、吏部、兵部、监察院等大明朝中枢机构,大部分落入东林党手中,东林党更是如日中,朝中诸事,无不决于东林党人。 而整个关心堂,也在东林党人的支持之下,势力遍及京师五城,除了北城的三十六道和东城的花旗社等一些帮派之外,几乎一统京师各股势力,无人敢惹。 孙越陵自任东堂堂主以来,迅提擢了几名向来被刘子孝压制的堂中青年俊杰如韩弱水、风易飞二人为副堂主,又率众人清扫掉了闻香会在东城的几个秘密据点,又在东城开设了数家酒楼茶馆、当铺粮店等,将东堂的势力大大扩展,从南边崇文门至北边的安定门,都纳入了东堂的经营范围。 但他此举,惹急了向来在东城一带讨生活的花旗社,花旗社帮众在朝中也有所倚仗,经管着诸如漕运、木料等营生,见到关心堂东堂势大,放出风来要将东堂经营的酒楼店铺统统捣毁,甚至还扬言要将孙越陵打成残废,赶出东城。 “堂主!”韩弱水的一声喊叫,把他从思虑中拉了回来,“南堂堂主方逸尘已经回京,厉老派人前来传话,让你回总堂议事。” 孙越陵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此事。这个韩弱水素来沉稳冷静,和激进昂扬的风易飞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二人一文一武,一冷一热,搭配的倒是十分合适,成为他最为放心的左臂右膀。 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方逸尘了,他心中也是一阵感慨。当日在宁远城中,他还是一名跟在戚辽身后的山城民,而如今,他已身为国子监学正、关心堂东堂堂主,在身份上已经可以和方逸尘平起平坐,所欠缺的,不过是在堂中的资历和人缘罢了。 孙越陵也不知道为何他心中总是会拿自己和方逸尘做比较,似乎隐隐之中,方逸尘将会是他前进之路的绊脚石一般,毕竟现在关心堂中,除了厉若冰之外,在武技上能够压他一筹的,只有这个方逸尘了——北堂堂主黄来也是刚从代堂主转正,似乎武功也不是特别厉害,否则不会被丁梦瑶追得没有还手之力。 现在他已经练成了“紫微斗诀”第三重心法,“燎原百杀”也已经使得滚瓜烂熟,心中涌起了强大的自信,虽然方逸尘在京师素有“剑侠”之名,但他感觉纵然不能战胜他,但起码一拼之力是绝对有的。 他带上几个兄弟,骑快马奔往西城,直入石驸马街的关心总堂。 进入厅堂之后,等候多时的厉若冰大笑起来,指着堂中的几个人依次给他介绍。 只见坐在堂中厉若冰座下的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宽额方脸,虽然满脸的皱纹,但却是满面红光,里面穿着一套深灰色的右衽儒衣,外面披了一件对襟红色宽袖袍,头上戴着一顶黑色乌帽,极具威严之态。见到他走入堂中,并未起身相迎,只是深浓眉毛下一双深陷的老眼朝他扫视了一下,就转往他处不再看他。 这名老者下陪坐的,便是他当日在宁远城中过了几招的南堂堂主方逸尘。坐在另一边的是军师汪文言和北堂堂主黄来。在下面陪坐的几人,是关心堂中的大管事老何和其他几名堂中有分量的人。 见他到来,除了那名老者和方逸尘之外,其余人都站了起来,朝着他拱手致意。方逸尘一双俊目朝着他看了过来,正好他也于此时看了方逸尘一眼,四目相交,孙越陵感觉方逸尘的目光中仿佛蕴含着电光火舌一般,让他的眼睛顿时感到一热。 如此凛冽有神的目光,仿佛一把利剑,深深刺入他的眼帘。 二人尚未话,便好似已经过了一招,彼此心中都震惊不已。 厉若冰拉住他来到那名老者跟前,笑道:“这位便是都察院左都御使,东林党三老中的**星赵大人,你赶紧参拜!” 孙越陵大吃一惊,眼前之人居然是东林党三老之一,东林党实际上的领**星。 没想到,此刻他居然和方逸尘一同来到了关心堂。 东林党三老分别为已经故去的精神领袖顾宪成、开创善书院的大理寺卿邹元标、如今坐在堂中的**星。三人中,由于顾宪成已死,邹元标又一心讲学理政,所以,东林党真正的党魁,在整个东林中运筹帷幄、厘定部署的反而是眼前的**星。**星为人嫉恶如仇、倡正去邪,东林诸人如杨涟、左光斗等人无不是以他为马是瞻。 可如今,他来到关心堂,究竟是为了何事? 孙越陵不敢马虎,连忙屈膝跪倒,口中道:“国子监学正、关心堂东堂主孙越陵,见过左都御史赵大人!” 一身便服的**星并没有如孙越陵初见叶向高一般,托住他下拜的身势,而是坦而然之地受了他一拜,然后道:“你就是关心堂新进后辈,三石的徒弟孙越陵?”他并没有提及孙越陵的官身和职位,而只是称他为关心堂后辈,显然在言语之中故意压一压孙越陵,以突出他在关心堂面前的崇高地位。 孙越陵连忙应道:“子正是厉老的徒弟孙越陵,请大人多多教诲!” 听得他这么,**星满意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微笑,道:“你既为关心堂东堂堂主,自当为堂中忠勇效力,为我东林党开拓奋进,为圣上分忧解难!切莫辜负了三石和朝中臣员的一片苦心!” 初次见面,他居然把话到如此的高度,孙越陵心中有些震动,口中却不迭道:“在下定当谨遵左都御史大人教诲,铭记在心,朝晚不敢或忘!” **星见他如此“听话”,顿时展开了满脸笑容,对着厉若冰道:“三石,你这徒弟收的不错,当可传你衣钵,你定要好好栽培。” 厉若冰笑道:“让梦白公笑话了,厉某何德何能,还要靠您多加提点他才是。” **星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道:“蒙圣上恩宠,我东林党人如今在朝中位居要职,六部监寺等朝堂要害,已经大部分由我党中人主持,定当要团结一心,为国尽忠,祛除那些为祸朝堂的奸佞邪,还我大明朝以朗朗乾坤、清平盛世。” 众人在他的豪言壮语之下,都是点头不迭。 第095章 扫平奸佞 **星此时转向方逸尘,道:“方堂主,此番广宁之败,非你之责,你无须过于内疚。” 方逸尘闻言一叹,剑眉紧蹙,道:“真没想到,孙得功居然是后金奸细,枉我对他一番倾心相助……” **星打断他,接着道:“区区孙得功又岂能左右辽东战局,广宁之败,罪不在孙得功,罪在熊廷弼也!”他一双深陷的老眼此时精光熠熠,哪里像是一个高龄之人,“熊廷弼处处与王化贞作对,百般掣肘,使得辽东巡抚无法尽施平辽之策;不顾大局,屯兵不战,坐等沦陷,更强行将关外将士百姓赶入关内,把广宁一带数百里土地尽皆让与后金女真,这才是导致战局溃败的真正原因所在,非区区孙得功便可祸之……” 道激烈处,居然一拳拍在身旁茶桌上,震得茶碗飞起,恨恨道:“熊廷弼罪恶滔,非万死难辞其咎!” 堂中大管事老何此时道:“赵大人之言真是一针见血,道破了广宁之战的真正原因所在。令我等茅塞顿开,仿如拨开云雾见青……” 孙越陵心中一阵纳闷,**星把罪过全部推倒了熊廷弼的身上,仿佛没有孙得功大明一样会遭遇大败,这是什么逻辑? 但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了他这样的原因——方逸尘此番在他的授意下赴辽东襄助王化贞,结果却换来了广宁大败,这实在是很没面子的事情,所有他只好把罪过都推到熊廷弼身上,既显得他部署无虞,又能为方逸尘开脱败责。 厉若冰居然也附和起来,道:“还是梦白公言之有理,一语破的,否则我等还以为广宁之败,罪过全在孙得功,原来熊廷弼才是罪魁祸啊!” 方逸尘却一抖眉毛,昂道:“赵大人,其实此番广宁之败,我也有很大责任,没能及时刺杀死后金贼酋,更没能在孙得功倒戈后潜入广宁杀了这厮。”顿了一顿,叹道,“早知如此,就让那宁远的刺客将他一刀毙命好了,真是悔不当初……” 广宁之战孙得功倒戈时,他正绕到了后金军队的侧面,企图以绝世剑法刺杀指挥后金军队的奴酋努尔哈赤,没想到居然被崇鼎盟的左护法鬼室义信给截住,两人一番打斗,谁都不能奈何对方,结果他在刺杀无望时现广宁军已经溃败,无奈之下只得放弃这个想法,转而奔向广宁城。 结果,他在右屯见到了弃城而逃的王化贞,最后在熊廷弼的命令下掩护着数十万败军百姓退入山海关。虽然他当时一心想潜入广宁城杀死孙得功,但由于败象已呈,并且熊廷弼和王化贞都不主张再次回师广宁,所以他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此次广宁之败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责任,但是方逸尘一向为人清高孤傲,自视甚高,此番赴辽东襄助广宁守城,居然被后金轻易夺城,被他引为奇耻大辱、心中大恨,内心悲戚自责不已。 **星不悦道:“方堂主,本部院的话,你难道没有听清楚吗?我已的很清楚,此番大败,与你没有任何关系,难道你还要甘背罪过吗?” 见**星脸上有些挂不住,汪文言连忙打圆场,道:“方堂主何必过于自责,赵大人此事与你没有关系,那就决计没有半分关系,你何必念念不忘?” 方逸尘此时便不再言语,径自拿起一杯茶水,一口气饮尽。 **星脸色顿时舒缓开来,重重咳了一声,然后接着道:“熊廷弼罪有因得,已经和王化贞一起被逮捕,下入诏狱大牢,并判以死刑。”顿了一顿,道,“在我和辅大人的举荐之下,恺阳已经入职兵部,不久即将亲赴山海关勘察巡视。想那王在晋曹力监司出身,只懂得治理河道,能有何军事才能?圣上不过是拿他应急而已,随时就能将其替下。只要恺阳能够督师蓟辽,何愁我东林大业不成?” 他口中所的恺阳,便是子帝师孙承宗。 孙承宗为东林党中极有才能的一个人,其“杖剑游塞下,从飞狐、拒马间直走白登……与戍将老卒,周行边垒,访问要害阨塞……用是以晓畅虏情,通知边事本末”。其人经历复杂,交游广阔,是东林党中少有的实干派,非是一般夸夸其谈之辈可比。 汪文言笑将起来,道:“看来赵大人已经筹谋妥当,定能将其荐往辽东任职了?如此,可真是我东林之幸,百姓之幸,陛下之幸啊!” **星抚髯笑道:“本部院已经劝得恺阳为国出力,只待子一声令下,他便可赴关外任职,扬我东林之威!” 厉若冰亦笑道:“那可真要恭喜梦白公了,由你在朝中坐镇大局,指挥调度,关外建虏,必定望风止步,难以窥伺我大明国土半步……” 孙越陵此时根本插不上话,心中感叹不已,**星不愧为东林党魁,在他的声威之下,就连厉若冰也是附和连声,似乎不敢有半点拂逆。 **星哈哈大笑,道:“眼下外纷不断,内忧不止,本部院是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大意啊!”笑了一阵,神情渐渐凝重起来,慢慢道,“除了辽事让我日夜忧愁之外,整个京师之内,尚有一件事情让我放心不下……” 厉若冰讶道:“如今闻香会造反失败,已成惊弓之鸟,未知梦白公尚有何事担忧?” **星突然变成一脸的愤怒之色,道:“闻香会势力虽然已经被赶出京师,但东城的花旗社那**佞之辈,却屡屡作乱犯科,无视大明律法,自从闻香会覆灭之后,愈加变本加厉胡作非为,近日居然还屡屡滋扰皇城,扰的宫中不得安宁。” 众人都大吃已经,没想到自从闻香会覆灭后,花旗社居然嚣张到如此地步,竟然在皇宫都敢乱来。 “清平世界岂容邪佞横行!”**星冷然道,“三石,我要你扫平花旗社,将花旗社会众驱除出京师,以正我大明浩荡之气。” 厉若冰闻言大吃一惊,忙道:“梦白公,花旗社在朝中有所倚靠,据礼部尚书顾秉谦等人与花旗社有所交从,况且,没有朝廷明文正法,我堂如若贸然难,就算事成的话,恐怕会落人口舌,惹来朝野非议……” **星满脸不悦,打断他道:“三石,你的话本部堂岂会不知?本部堂早就考虑周全,不会如此蛮干,而是分而治之,一方面在朝堂之上对其进行打压,一方面在生意场上对其进行遏制,双管齐下,花旗社必定难以在京师立足,唯剩覆灭一途。” 汪文言突然插话道:“赵大人,未知此事,辅大人可曾知晓?”他身为叶向高麾下要员,此事又兹事体大,当然要问个清楚明白。 **星一皱眉头,道:“叶福清尚未知晓此事,不过此乃为整个东林党人考虑部署,料想他不会反对。” “这……”汪文言终究没有忍住,道,“还望赵大人将此事与阁老仔细商议、策划妥当为好。” **星大怒,道:“怎么,难道本部堂的话,便不作数吗?你汪文言难道只听命于叶福清的话,连我都不放在眼里?” “哪里哪里……”厉若冰连忙打圆场,赔笑道,“梦白公且息怒,文言也是谨慎为之,怕出什么意外而已,您老的话,我们自然会谨记不忘,听命而为!” **星这才怒气稍歇,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依我之言行事便可。” 厉若冰心翼翼地道:“可是我堂才刚刚扑灭闻香会,现在又急于宣战花旗社,会否令京师各股势力认为我们东林党人党同伐异,欲一统京师,眼里容不下其他帮会门派?” **星冷哼一声,道:“三石你多虑了,自古正邪不两立,欲成大事者,何必扭捏于世人浅薄之见,等我们一整京师,回复下清明之后,那些短视之人自然便能明白我东林诸人的良苦用心。” 厉若冰见劝不动他,只好点头附和道:“大人的是。” 孙越陵此时可算是听明白了,这个东林党魁**星在刚刚剿灭闻香会后,居然如此热切于剿杀花旗社,根本就是东林党中的激进派,难怪后世中许多人对东林党人颇有微词,全拜这些东林中的激进分子所赐。 而叶向高和厉若冰,算得上是东林党中的保守派,起码并不喜欢做那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定要诛灭的事情,而是打算和各党派和平共处,取长补短,共同为大明效力。 看来,他身为关心堂东堂主,也是被卷入到这政治斗争的漩涡之中,不是轻易便可以脱身。 只是,他是要当东林党中的激进派,对其他反对党大开杀戒;还是当东林党中的保守派,与各派共融共处,一起为国家出力呢? 第096章 娘子军 **星根本不给他继续思考下去的机会,断然道:“既然如此,那么你们就听我命令行事。如今,花旗社在东城势力庞大,经营着诸多生意,我们要对其进行打击,哪怕是动用非常手段,这件事,就交给方堂主去处置,他的剑法冠绝京师,想来处置此事应该没有问题。” 方逸尘听得**星下令部署,当即扬声道:“请大人放心,方某绝不辱命,定将花旗社在东城的势力连根拔起。” 他们如此一,孙越陵顿时心中不是滋味,京师东城是他管辖的势力范围,**星居然并不通过他,而是直接任命方逸尘去处置,这将他置于何地? 他不由望向了厉若冰,厉若冰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抗争。 孙越陵只好压下这一口气,耳中只听得**星继续道:“花旗社除了在京师有诸多生意之外,近日来还倒附朝中的奸宦魏忠贤和客氏,为其操练内操摇旗呐喊,更是对朝中文臣势力百般轻侮压制。哼,想那魏忠贤一介阉竖,竟然敢向外廷炫武,欺我文臣无能,其心可诛。三石,我要你派出一人参与清明节内校场的内操大会,对内廷势力和花旗社进行打压震慑,使其不敢再耀武扬威,为乱宫城。” 顿了一顿,接着道,“但是此人必须要有官职在身,且年轻力壮,否则没有资格参与皇城的内操会,你看关心堂中可有人能够胜任?” 目前,关心堂中官职在身的只有厉若冰和孙越陵,厉若冰当然不符合他年轻力壮的标准,所以剩下的也只有孙越陵了,**星明明心中早有人选,但看都不看孙越陵,仍然是对着厉若冰出言相询,算是他唯一给厉若冰留下面子、让他亲口相承的事情。 厉若冰果然接了招,道:“梦白公,在下的徒弟孙越陵,身为国子监学正,又练的一身好武艺,你看由他出战内操大会,可否是妥当人选?” **星点头不已,笑了起来,道:“强将手下无弱兵,由三石的徒弟参与内操会,本部堂自然是放心不过。” 孙越陵一阵郁闷,**星三言两句就定下了此次对阵花旗社的基调,根本容不得他人半点反驳建议,就连他的下一步行动也被安排的满满当当,根本不给他考虑建言的机会。 看来,他只好服从安排,去参加什么内操大会了。 **星安排妥当,哈哈大笑,道:“此番双管齐下,两位堂主一定要尽展所能,扬我东林之威,将花旗社势力给我赶出京师去。” 孙越陵和方逸尘连忙起身应诺。 等到**星和方逸尘走后,孙越陵挨近厉若冰,道:“师傅,内操会究竟是什么?” 厉若冰解释道:“内操本为皇城内选出年轻精壮的太监披甲执器,演练兵阵,以备不时之需。但据**星所,此次内操会想必是魏忠贤借子准予举办内操之机,暗使手下高手炫耀武力,欺压文臣,所以**星十分不愤,想借助我堂势力对其进行打击压制,一出心中闷气。” “那我此番前去参加内操大会,是否要依赵大人之意行事?”他毕竟还算是叶向高一派的势力,所以得要征求厉若冰的意见。 厉若冰叹道:“**星行事雷厉风行,犀利果决,既然已经安排下来,就算我们有不同意见,恐怕也是无力劝阻。事已至此,只得先按照他的部署办了,此事我会让文言转告叶辅,再听听他的看法。你先回去准备着,清明节就在三日之后,此番入皇城参与内操,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将会有一场殊死拼斗,你要千万心。” 孙越陵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有这么严重,道:“师傅,我去参加内操会,行不行啊?”毕竟他想到可能会有很多凶险,自己所练习的武艺未必便能稳操胜券压制群雄,不禁有些忐忑。 厉若冰给他打气,笑道:“怎么,你对为师的心法口诀和枪法招式有所质疑?” 孙越陵忙道:“不敢,我只是怕自己不够强大,万一失败了,岂不是辜负了赵大人的一番心意?”想到**星如此嫉恶如仇,独断专行,依照他的性格,要是失败的话恐怕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厉若冰一拍他肩膀,沉声道:“枪者,兵中之霸,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才能挥出最大的威力,为师相信你,更相信自己的眼光,你一定不会输。” 孙越陵此时再也不好什么,只得道:“师傅放心,我一定尽力而为。” 此后的三日之内,孙越陵多是呆在关心总堂,向厉若冰请教一些武学上的疑难问题。东堂的事务,暂时由方逸尘接管,由他去布置针对花旗社的行动。 当然,方逸尘也会将接下来的行动一一呈报给厉若冰,他虽然在关心堂内地位崇高,又得到了**星的全力支持,但也不会完全不把厉若冰放在眼里,毕竟他只是个分堂主,还得依靠总堂主的全力支持。 孙越陵此刻得以放下所有事务,全心沉浸在武道之中。 “紫微斗诀”第二重和第三重心法“六甲”、“枪”已成,浑身真劲已由开始的涓涓细流汇聚成滔滔长河,在真劲的激荡之下,原来高达一丈难以飞跃的树枝现在只要轻身提气,便可以一纵而上。并且,手中的长枪在劲气催之下,更是如电如箭,往往爆出惊人的威力,让他自己都惊叹不已。 这一日到了清明节,在**星的安排之下,他换上一身劲服,进入了大明门内的千步廊,准备参与内廷举办的内操大会。 此时色尚早,只见千步廊上已经站满了人,都是六部院寺及科道的一些年轻官员,这些官员都没有穿官服,而是与他一样穿着一身劲服,有的甚至还在外面罩着软甲,脚蹬皮靴,看上去英武非凡。 这些年轻的官员围成几个圈落,都在那里聊话。 孙越陵和这些大明的官员不熟,纵然是他报上名号之后,也没什么人对他热情招呼,只是淡淡地打了声招呼之后,便自顾和其他人话去了。 大明文臣最重功名,像他这样非是科举出身的,虽然蒙得圣眷进入国子监,但在众多文臣眼里,也不过是个靠圣恩加职的异类而已,根本得不到正统文臣势力的承认,何况他品级又低,没有被人当面鄙视就算不错了。 孙越陵十分无聊,等了半,终于等来了带路的内廷宦官,在文臣之、太常寺少卿梅之焕的带领下,他们这些人排成二个纵队,跟着那名太监往皇城里面而去。 孙越陵还是第一次进入皇城,此刻虽然排在队伍的最后面,但也是十分激动。他们从承门进入皇城之后,在午门前左转,从西华门外往内校场而去,一路只见红墙黄瓦、殿宇重重,庭院深深。 走了一阵,这群文官队伍来到了玉河桥上,这是通往西苑的必由之路,站在玉河桥上,孙越陵举目四望,但见太液池碧波荡漾,水气弥漫,两岸载满的树木枝桠迎风拂摆,在太液池里留下了一条条倒影。 清风吹拂,湖水荡开了层层涟漪,一圈一圈泛向远处的湖水中央的琼华岛,远远看过去,仿佛就如蓬莱仙境一般。 众人沿着太液池,一路来到了位于皇城西北方的内校场,只见紫光阁前面的广场之上,已经站满了披甲执刃的内操军,不下于二千人。 这些内操军分成二个阵营,一边是太监,一边是宫女,从这些太监宫女的脸上也看的出来,他们也是十分兴奋激动,仿佛都要举刀跨马,征战沙场一般。 孙越陵心中一阵苦笑,从这些人的服饰装备上看上去,倒是很像一支准备出征的军队,可是这些人的脸上、眼中,都透露出开心雀跃的神色,哪里像是一支整装肃容的军队。 真正的军队,应该是沉静如山,其徐如林,哪有这般轻松快活的。 他可是经历过辽东血战的,这些内操军落在他眼里,就跟过家家的孩童一般,只要由他率领一支精锐百人队,他有信心可以像驱赶朝鲜棒子一般把这些内操军冲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演练内操,除了锻炼身体之外,还能起到什么狗屁作用? 孙越陵心中一阵鄙薄,可是也不得不应付着这来自朝堂的差事,毕竟他现在人微言轻,哪里有在朝堂之上面前话的分量。 不过,另外一边那群莺莺燕燕的“娘子军”,倒是让他和不少年轻官员提起了兴趣,这群平日只懂涂胭抹脂的年少姑娘们,如今穿上盔甲,拿着刀剑,尽管是“作秀”,但也是蛮有看头,为大会增添不少乐趣。 “你就是国子监的孙越陵?”梅之焕不知道何时已经来到了他面前,对着他道。 孙越陵连忙俯身应道:“下官便是。” 梅之焕道:“很好,赵大人亲自关照过,待会将由你压轴出战,千万不要堕灭了我文臣的威风,一定要全力以赴!” “是,一定尽力而为。” 梅之焕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去和其他人打招呼去了。 他是文臣中少有的实干派,不仅学术有成,就连武艺也是颇为精通,更是少有的使得一手好箭法。此次作为年轻文臣队伍的领,他实在看不惯朝廷勋贵和内廷宦官的做法,决意要在内操大会上好好展示一番文官的实力,让那些人明白纵然是比试武艺,饱读诗书的文人们也是不落人后。 而此次,**星又亲自为他寻得关心堂臂助,他更是心中惊喜,决意要在此次大会上,好好挫一挫那些勋亲贵戚的傲气,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 第097章 宁德长公主 孙越陵正在没理会处,突然一个身披软甲,英姿飒爽的女子跳到了他面前,对着他道:“你就是关心堂的孙越陵?” 这名女子容貌清丽,淡淡娥眉下有着一双清秀的俊目,五官灵秀,一双红唇仿佛随时能够倾珠泄玉一般,极具诱惑力,纵然是穿着一身甲胄,也难以掩盖她那曲线玲珑的身材,更是为她平添一种奇特的英气之美。 孙越陵看得一呆,道:“你……你是谁?” 旁边有认识的文官见了那名女子,连忙俯身行礼,道:“见过宁德长公主。” 孙越陵一惊,这名戎装美女竟然是启皇帝的妹妹——宁德长公主,只是,她居然一下就叫破了自己的名字,未免让他着实吃了一惊,连忙俯拜下去,道:“在下正是孙越陵,未知长公主召唤,又何指示?” 宁德公主朱徽妍居然一把拉住他,往一旁走去,道:“你随我来。” 众目睽睽之下,她居然如此不避讳,拉着孙越陵就走,他不禁有些吃惊,可是又不能违逆,只得被她拉拉扯扯,拖到了紫光阁的转角之后。 见到周围没人看得到他们,朱徽妍才放开了他,冲着他上下一番打量,皱眉道:“你就是赵大人口中所的关心堂高手——孙越陵?” 孙越陵苦笑一声,再次应道:“那是当然,如假包换。” 朱徽妍看着一脸俊秀的孙越陵,突然反手拔出长剑,一剑便往他胸前刺来。 孙越陵连忙往后一退,避开这一剑,口中道:“公主,这是为何?” 朱徽妍一剑未歇,紧接着又是一剑刺了过来。孙越陵完全摸不着头脑,又不敢还手,只得再次往后退,眼看着她的第三剑就要刺到身上。 这三剑虽然凌厉,但是力道、度却是不济,孙越陵堪堪避过第三剑,立在紫光阁院墙之下,对着朱徽妍道:“公主,我什么时候冒犯您的尊颜了,还望不吝告之!” 朱徽妍停住手,疑惑道:“你的武功看上去不怎么样啊,**星大人为何找了你来?” 孙越陵此时恍然,原来公主是来试探他的武功来了,怀疑他能否胜任校场比试,当下笑道:“那公主希望我是什么样的高手?”心中有些纳闷,**星找他来校场比试,跟你公主殿下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文官,来瞎凑什么热闹。 朱徽妍轻哼了一声,道:“你连本殿手中的剑都招架不了,还怎么能上校场比武?” 孙越陵哑然失笑,心想老子看你是公主,让了你八分,你居然还打蛇随棍上,没完没了起来,道:“既如此,那公主请进招吧。” 朱徽妍冷笑一声,一抖手中剑,朝着他左肋刺来。 孙越陵微笑站立,并不像上次一样纵身躲避。朱徽妍也是存心一试他的武功,当然不会强行刺入,眼看他不躲不避,长剑就要刺入左肋,惊了起来,道:“你……”手中力道更是弱了几分,生怕长剑见血。 孙越陵存心一露他的功夫,运起真劲,捏着右手大拇指和中指,由下往上,快轻巧地在刺来的剑身上一弹,“叮”的一声,朱徽妍的长剑竟然脱手,往上斜飞而去,直插入木石构造的墙壁之中。她惊呼一声,身势未歇,直往孙越陵身上撞来。 孙越陵不闪不避,登时和她来了个亲密接触,只感到纵然是身披软件,怀中的身体也是玲珑曼妙,丰满浮凸,笑道:“公主心,哎呀,撞死可了。”朱徽妍刺他三剑试他武功,他此刻还以颜色,顺便戏谑一番,也好一出自入皇宫以来的胸中闷气。 朱徽妍羞的满脸通红,连忙从他怀中挣开,怒道:“你……竟然敢轻薄本公主?” 孙越陵满脸莫名其妙之状,摊开双手道:“公主千万别这样,我可是怕公主不慎跌倒,所以才赶紧扶着公主,那可是大大的忠心啊!” 朱徽妍正欲怒,孙越陵“嗖”的一声,跃上空中,一下便拔插入院墙的长剑,然后轻轻落下,双手横捧长剑,递了过去,道:“公主殿下请息怒,宝剑物归原主。” 他又露了一手,朱徽妍看他的脸色也变得缓和起来,一把接过长剑,道:“原来你果然武功高强!”心中也是一阵惊讶,没想到眼前的这个人长的斯斯文文,一脸书生模样,功夫却是如此高明。 孙越陵摇头叹道:“公主此言谬矣,下官不当高手好多年……” “你……”朱徽妍见他又开始胡言乱语,忍不住又要一剑刺了过去,气道,“你休要狂妄自大,你可知道,你此番要对阵的是什么人?” 孙越陵虽然能够参与内操大会,但是至始至终都没有人告诉他将会和什么人进行比试,听朱徽妍的意思似乎她知道,连忙问道:“是什么人,还请公主示下,也好让我心中有数。” 朱徽妍见他终于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口中还击道:“怎么,高手也会害怕?” 孙越陵连忙摆出一副二十一世纪古惑仔的模样,只差没有在手中叼着一根烟,道:“去……我会害怕?快告诉我是谁,也好让他死的明白。” 看他这幅神态,朱徽妍忍不住噗嗤娇笑了一声,随即又敛容道:“你切莫轻敌大意,你此次对阵的极有可能是金吾卫都司裴东来,此人武功非同可,还是由礼部尚书顾秉谦推荐入职,据未入职前,曾是江湖帮会花旗社中的右护法。” 孙越陵暗自吃了一惊,果然如**星和厉若冰所,此番对阵凶险重重,他的对手是花旗社中的得力干将,可事到如今,他根本没有退却的理由,只得道:“那又如何,难道我会怕他吗?你别忘了,我可是厉若冰的徒弟,关心堂的东堂主。” 朱徽妍见他毫无惧色,点头道:“我们自然相信赵大人推荐的人,所以这才来告诉你对阵的对手是什么人。”顿了一顿,道,“本殿可是向你转呈皇后娘娘的懿旨,你可千万不要辜负娘娘对你的厚望。” “皇后娘娘?”孙越陵大吃一惊,道,“这又是什么情况?” 朱徽妍左右一番探看,见无人在侧,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这个裴东来现在已经投靠了魏忠贤和客氏,对皇后娘娘多有不敬,宫中传言冯贵人因为不满魏忠贤举办内操而劝谏子,被魏忠贤得知后竟然命令裴东来私自用刑,将冯贵人杀死在延祺宫中……” 孙越陵只感到耳边一阵轻痒,她身上的芬芳气息传入鼻中,更是令他神魂蹁跹,耳中只听得她继续道:“魏忠贤与客氏扰乱后宫,竟然敢在宫中杀人,让娘娘十分生气,所以命我转告于你,一定要倾尽全力,将裴东来毙于内校场上,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啊?”孙越陵又是大吃一惊,本以为此次校场比试,乃是“以武会友”,最多受点皮外伤,想不到皇后娘娘居然要他以命相搏,在子眼下杀人,这可是要震惊整个皇城的大事啊! 他十分郁闷,且不他能否敌得过裴东来,就算能杀死裴东来,恐怕也会被子和群臣责难弹劾,没有什么好下场;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此事居然牵扯到后宫争斗,倘若他真的杀死了裴东来的话,恐怕就要卷入到后宫中无以休止的争斗之中去。 居然碰上了宫斗? 想到这,他就头大,经营多年,这可是他始终没有碰过的警戒线,毕竟,这可不是他的业务范围啊? 看他一脸迟疑,朱徽妍有些不快,嗔怒道:“怎么,你不敢杀他吗?” “公主殿下,我不是不敢,我是怕我要真是杀了人,恐怕,也不能活着离开内校场了。”孙越陵只得大吐苦水,道,“况且,我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能赢得了他啊!” 朱徽妍皱眉道:“裴东来敢在后宫冤杀贵人,你借比试的名义将他格杀,最多惹来皇帝哥哥的责难,到时候本殿和娘娘自然会与你情,你怕什么?” 孙越陵道:“公主和娘娘会为我求情开脱,我自然明白,可是你也过,这裴东来是魏忠贤和客氏的人,皇帝陛下就算一时饶了我,恐怕日后在魏忠贤等人的屡进谗言之下,未免不会心意动摇,到时候来个秋后问斩,我找谁理去啊?” 朱徽妍一跺足,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你这么胆怕事。算了,我也不强求你把他给杀了,但是,你最少要把他打成手足残废,再也没有为祸之能,这总可以办到吧? 孙越陵十分无奈,只得应承敷衍道:“好吧,公主大大,看在你对我一番深情的份上,我只得勉为其难,尽力一试了。” 朱徽妍这才转怒为笑,赞道:“这才对嘛,等你赢了此战,我让娘娘为你选个勋贵世家的郡主美人,亲自为你主持婚礼。” “不用选了,何必搞得那么麻烦!”孙越陵接口了下去,本想接着“我看不如就是你了”,这句话终究还是没有出口,想到接下来要应付**星和皇后娘娘嘱咐下来的重任,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第098章 卢象升 应付完宁德公主后,孙越陵回到了文官队伍之内。 见到他居然先后被梅之焕和宁德公主召问,立时便有不少文官围了上来和他攀交情、问姓名。 孙越陵初见当朝官员,当然也不敢贸然托大,况且他只是个九品的官,又不是科道言官,在众多文官面前更是没什么分量,所以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与其他文官交谈起来。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他忽然现立在他身旁不远处的一名白脸黑须的文官,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微微思忖之下,登时便想了起来,连忙对着他叫道:“卢兄,卢兄。” 那名文官转过头来,看了他一阵,道:“这位大人好生面善,恕我一时想不起来,还请赐教姓名!” 孙越陵道:“卢兄自然是不认得在下,可在下却是对卢兄难以忘却,还记得当年南京莫愁湖畔的论酒大会吗?那时候卢兄手持一把大刀,舞的可是惊动地,在下至今记忆犹新……” 此人正是当年在烟雨亭畔舞大刀的卢象升,此时已经考中进士,被授予户部主事一职,见到孙越陵对他如此热情,又是当年在南京就曾见识过他的武艺,当下也笑了起来,道:“难怪我如此面善,原来是南京故人,今日你我同朝为官,可谓是缘分不浅。” 卢象升也是豪情纵之人,并没有扭捏造作眼高于顶,而是很热情地对他打着招呼。 孙越陵捱到他身边,道:“在下是国子监学正、关心堂东堂主孙越陵,还望卢兄多多指教。” “孙兄客气了!”卢象升也改了称呼,沿用当时文人之间的叫法,道,“当日在莫愁湖畔耍大刀,可是让孙兄笑话了!” 孙越陵道:“卢兄这是哪里话,谁文人就一定要手无缚鸡之力,咱大明太祖皇帝自开国以来,就提倡文人练习骑射,熟悉武艺,卢兄不仅才学过人,更是武艺精通,令在下十分钦佩敬仰!”他知道卢象升将来会是一代名将,所以毫不犹豫地拍马匹拉拢。 卢象升笑了起来,摇头道:“孙兄谬赞了,我这等微末武艺,在你们关心堂的高手面前,又算得上什么呢?” 他虽然表面谦虚,但心中也对孙越陵充满了好感,毕竟当时的文官群体已经远远背离了太祖皇帝的训旨,以习武握刀为耻,更是瞧不起那么只懂舞刀弄棍的武官将领。他向来不喜欢那些只懂纸上谈兵、空喊口号的腐儒,所以在文官系统中也显得比较孤僻另类,此时听到孙越陵竟然对他一片崇拜,自然心中也是欢喜不已,更是视他为知己。 孙越陵谦虚了几句,道:“卢兄,今日校场比试,到底要比些什么内容呢?”他虽然知道由他压轴出战裴东来,但还是对整个内操会的程序不是很了解,正好可以问问卢象升。 卢象升惊讶道:“难道你不知道吗?”看他一脸茫然地摇头,接着解释道,“此次内操会,共分为三轮。第一轮由内操太监和宫女进行阵列演练,第二轮则由勋亲贵戚和我们文官互相比试骑射,第三轮再由勋贵和文官分别派出三人,进行最后的武艺比试。” 随后又压低声音对他道,“最后一轮的武艺比试,在下有幸被梅大人选中,将会作为文官中的一员出战,只是不知道其他出战的两个人是谁。” 孙越陵此时也不隐瞒,低声对着他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是被梅大人选中的三人之一,将作为最后一个出战的人。” 卢象升并没有嫉妒,而是满脸喜色道:“如此甚好,有孙兄压轴掠阵,我便可放手一搏了!”他来京师已久,早就听闻了关心堂的大名,更知道关心堂中武艺高强的好手众多,如今孙越陵既为关心堂派出的代表,想必也是一员虎将。 孙越陵当即摇头表示谦虚,心想他可是由**星亲自指定的,这么重要的位置居然将由他来接任,实在是太抬举他了。 卢象升接着道:“孙兄应该比我大吧?” 孙越陵脱口而出,道:“在下今年二十有六,未知卢兄年龄为何?” “愚弟今年二十三岁。”卢象升毫不扭捏,道,“年长为兄,往后你就是兄,我便是弟了。” “贤弟!”孙越陵感觉他喊得一片情真意切。 卢象升笑道:“孙兄,就让我们好好露一手,让那些皇亲贵戚们知道我们文官的手段!” 两人笑谈了一阵,都觉得言谈甚欢,相见恨晚。 此时,朝中的诸多大臣、皇族勋贵们也都依次来到了紫光阁,在紫光阁前面摆好的席位上团团落座,孙越陵抬头望了过去,只见认识的有叶向高和**星,还有上次在“大明门之变”中见过的成国公朱纯臣和禁军统领张之奇,其他的王公大臣却是从没见过,一个也不认识。 再过了片刻,启皇帝终于在皇后妃嫔、王爷公主的陪同下,缓缓来到了紫光阁的二楼平台之上。紫光阁下的所有人见到子亲临之后,全部都跪倒在地,山呼万岁,一时间喊声震,振聋聩。 本来皇宫内的骑射活动,一般都是在端午节举行,端午节射柳乃是沿袭元人的旧俗,是宫廷里最为重要的活动。可是由于万历子怠政,这个活动已经荒废多年,如今正因为启皇帝喜欢热闹,加上魏忠贤在一旁撺掇,所以干脆就改在清明节提前举办,正好可以和内操合并进行。 众人跪拜完毕,所有人各就各位之后,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在平台上高声宣读了启的旨意后,最后道:“内操大会,现在开始。” 接着便有太监一层层把皇帝旨意传了下来,在一片热烈的氛围中,内操大会正式开始。 在一阵炮仗响过之后,先便是第一轮的表演,由那些太监宫女们演练各种阵型。这些太监宫女都是由魏忠贤精心挑选出来的年轻体壮之人,如今分为二个大组,每组一千人,共由五百太监和五百宫女组成,开始演练起太极图阵来。 一时间广场之上喊声响起,尘土飞扬。演练完了太极阵后,阵型一变,忽然又变成了八卦阵,二组人也分成了八组,分别按照八卦对应的位置开始了操练。 孙越陵看得饶有兴致,虽然他知道这些内操军作秀的成份远远大于实战,但纵然如此,看着这些人左突右冲,耳中更是听得那些宫女们娇声呼喊,也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 他看见率领那五百名宫女演练的正是宁德公主朱徽妍,眼见朱徽妍在阵中来回奔走,指挥着这么一群娘子军,倒也有几分沙场巾帼的范儿,难怪一开始她以一身戎装出现了,原来是有这么一出。 内操军在演练完了八卦阵后,最后变成了一条成蛇阵,太监宫女们舞刀弄剑,翻滚不休,煞是好看,紫光阁上的启皇帝更是大声喝彩,带头鼓起掌来,一时间广场四周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由于孙越陵站的离紫光阁比较近,他趁机望了一眼席座上的大臣,只见叶向高如老僧入定,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而**星则是满脸的不愤鄙薄神色,似乎非常不快。 第一轮的内操演练结束后,紧接着就开始了第二轮的骑射表演,许多太监牵了十数匹高头大马来到广场之上,王体乾宣布第二轮开始的声音尚未落下,只见文官阵营对面的勋贵队伍中便大步踏出一人,往广场中心奔去,一身的甲胄在初阳之下闪着银色的寒芒。 “这是谁?”孙越陵开口问道。 “这是英国公张维贤的次子张之极,禁军统领张之奇的弟弟,现任神机营副将。”卢象升道,“这次文武比试,他便是勋贵队伍的领。” “哦!”孙越陵点头道。 既然张之极带头入场,文官队伍当然不能落于人后,梅之焕随即便紧接着大步踏入广场之中。此次文武比试,比的是骑马射柳,分别由武官和文官各派出七人为一组,骑着由太监们牵来的大马,对广场尽头那一排排柳树上挂满的大葫芦进行搭弓攒射。 大葫芦里面装满了鹁鸪,只要能射破葫芦的话,葫芦内的鹁鸪便会振翅往空飞去。 这种考验骑射的方法稍微有点难度,既要射破葫芦,又不能伤了里面的鹁鸪,否则葫芦虽然破了,但是鹁鸪受了伤,便飞不起来;又或是鹁鸪虽然没有受伤,但是弓箭射开葫芦的缺口不大,鹁鸪被挤在中间,也难以从葫芦内飞出。 最好是一箭能将葫芦射成两半,又丝毫没有伤及鹁鸪,那么鹁鸪就能从葫芦中一跃而出,飞翔于际。 这种以破葫芦射鹁鸪的方法,便是当今颇具童心的木匠皇帝启想出来的好办法,他平日看上去糊涂,可是想出来的办法倒是一点也不含糊,只要太监们清点一点双方剩下的葫芦中的鹁鸪,就能得出哪一方将赢得此次比试的胜数。 第099章 袁崇焕老大人 比试很快就开始了,勋贵一边先开始了骑射,只见那些王族年轻的子弟们,骑着马,挽着弓,箭箭破空而去,射中了百步外柳树上悬挂的葫芦,登时空之中便响起了阵阵鹁鸪清脆的啼鸣之声,无数鹁鸪振翅而去。 文臣一方自然也不甘示弱,这些年轻的文官都是从文官中选出的骑射俱佳之人,许多人紧接着跨马挽弓,加入了比试的行列,一箭箭朝着中界线一侧属于他们这边的葫芦射了过去。 梅之焕射完一箭之后,回到队伍内,从排在文官第四的礼部主事张敬修面前路过时,耳中只听得张敬修道:“素闻梅公骑射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梅之焕立定身形,淡淡道:“听闻张公暗中动御史上书,要将张太岳拉出来鞭尸,未知可有此事?” 浙党要员张敬修笑了起来,道:“张居正国之大奸,不焚其身碎其骨,不足以偿其罪!” 梅之焕哂笑一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张敬修道:“倘若今日张太岳尚在,尔等无耻之徒还敢如此吗?”罢,再也不理呆立在那里的张敬修,昂阔步而去。 校场上,比试正酣,勋贵队伍射完一轮之后,文官队伍中又涌出了一轮人马,朝着场中走去,让孙越陵感到吃惊的是,有一名脸容清矍、眉长眼细的中年文官跨上一匹战马之后,居然并不急着射箭,而是策马在场中一阵疾奔,更是在子皇帝的紫光阁平台之下绕了一圈之后,再纵马来到柳树百步之外,一箭飞射而去。 “啪啪”两声响后,此人一箭居然连穿二只葫芦而去,葫芦中的鹁鸪呱呱叫着,飞往空中。 众人都被此人的一箭双葫之技惊住了,就连启皇帝也喝彩起来,带头鼓掌,顿时场中又是一片雷鸣掌声。那人在马上朝着启皇帝的方向俯身致礼,然后顾盼四方,神情极是昂然自得。 “这是何人,竟然有如此箭法?”孙越陵也惊叹不已,问起了卢象升。 卢象升解答道:“此人便是新擢升的兵部职方司主事袁崇焕。” “什么?”孙越陵差点惊掉了下巴,眼前的这个貌不惊人、不甚起眼的文官居然就是日后督师辽东、手握关宁铁骑、麾下猛将如云,一炮将努尔哈赤轰回太子河的“袁老大人”——袁崇焕。 世事难料,意昭然,没想到居然在内校场上让他遇见。 看他如此惊讶,卢象升不解道:“孙兄为何如此惊讶?” 孙越陵干咳几声,压下心中的翻腾,搪塞道:“这……这袁大人,我是久闻其名啊,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卢象升接着道:“这个袁主事月前曾经单人匹马前往山海关巡视,归来后上书言道只要给他足够兵马钱粮,便可以一人之力稳守山海关。”顿了一顿,又道,“他这一举动,惹来朝中无数公侯大臣的赞扬和嘉许,纷纷为他上书荐言,推荐他前往辽东任职。” 这个单骑阅塞的典故,纵然孙越陵读书少,也是听闻过的,当下道:“贤弟对他的这一举动,有什么看法呢?” 脸上浮现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神情,不知道是同意还是否认,道:“这一举动,在辽东危急,无人可用的情况下,自然是勇气可嘉,但是……”叹了一口气,道,“要以一人之力可以稳守山海关,就连当年素有韬谋的熊廷弼都办不到,他如今这样,似乎有点借势扬名、急功近利的味道……” 又摇了摇头,笑道:“可能我是多虑了,毕竟能在辽事危殆、无人敢去的情况下,自愿往前,这可是多么的大的勇气和信心,就凭这一点,卢某也是惭愧汗颜、自愧弗如!” 孙越陵笑了笑,不置可否,心想你是不知道这位袁大人日后的行事表现,若是你知道他以后要独断专行、大杀四方的话,恐怕不仅仅是惭愧汗颜了,而是要惊惧无言。 比试仍在进行,但是照目前看来,文官一方已经有许多箭只落空,有的虽然射中了,但是却将里面的鹁鸪一并射死了。勋贵一方目测已经领先不下于三只鹁鸪,而比试已经接近尾声,如若再照这样展下去,文官必输。 此时,勋贵武官一方,气焰已经十分嚣张,甚至还屡屡出言打击那些上场的文官。更让大家始料不及的是,文官中的新科状元文震孟居然临时不参与骑射,甘愿放弃比赛资格。他带了这个头,有几个本来就被强逼着来参加骑射的文官登时也打起了退堂鼓,自愿放弃资格。 梅之焕怒了,他知道这些文官怕射箭不中,当场丢人,更或是不屑于挽弓射箭,以提刀为耻,以捉笔为荣。他太清楚这班腐儒了,言谈夸语无人能及,实干兴邦毫无作为,国家照着这样展下去,怎么能恢复强盛。 “卢象升,你给我下场射柳!”梅之焕对着卢象升喊了起来,这可是他最后的希望。纵然是输,也要输的有尊严。 卢象升终于下场了,除非他能一箭四响,否则亦不能扳回败局。 勋贵那边,新科武进士许显纯射完最后一箭后,退在一旁,冷冷看着踏入场中的卢象升。 卢象升飞身上马,在场中一阵来回奔驰。这是文官扳回败局的唯一机会,也是最后一箭,他感到责任重大,更感到压力重重。 所以他要来回策马,调整一下状态,感受一下百步之外的距离。他自幼熟习弓箭,箭法可谓是绝非凡,就算是在二百步外让他一箭双雕,他自扪也是可以办到。 但是如今想要赢得此局,却要一箭四雕,这可是有非常大的难度,以前从未试过,他心中也是十分忐忑,没有十足的把握。 热身完毕,卢象升调转马头,催马奔动起来,挽弓搭箭,算好了角度和方向,瞄准了远处柳树枝条上挂着的一排葫芦。 所有人都屏气敛声,不敢出丝毫的声响,看着场中催马上前的卢象升。孙越陵更是心中紧张,他没有好好练过箭法,自问凭着修习的“紫微斗诀”心法,可在百步内一箭双响,但如今卢象升的难度,可是大大出了他的想象。 “嗖”的一声,弓弦响动,卢象升终于出了最后一箭。 长箭电射而去,瞬间就至柳树之旁,“啪”的一声,射破了一个葫芦,然后箭只也被震得稍微往右偏移,射往后面结连挂着的另外几只葫芦。 又是“啪”的一声,一只葫芦被射破,长箭去势未止,又洞穿了一只葫芦后,然后朝着最远处的一只葫芦射去。 可是终究是难以算准力道和角度,这支羽箭堪堪擦着葫芦的边缘而过,最后一破落空。 一箭三响,三只鹁鸪飞上了半空,盘旋而去。 文官一方终于以一只鹁鸪的差距,险败于勋贵武官一方。 “好箭法!”纵然是落败,梅之焕也带头呼叫了起来,虽然落败,但卢象升的这一箭三雕,已经为文臣挣足了面子,恐怕武官一方也是无人可以办到。 “好个卢象升!”又有人跟着呼喊起来,广场之上顿时响起了一片掌声,向他表示恭贺致敬。 孙越陵也喝彩起来,虽然败了,但是虽败犹荣,一点也不丢人。 武官一方看到卢象升的惊人箭法,也都惊讶无比,纷纷收敛起了傲气,再也不像开始般那么盛气凌人、目中无人。 在启皇帝的主持之下,双方队伍都得到了褒奖,每人都加了一个月的俸禄,双方带头的领更是加俸二个月,赐斑斓宝剑一把。 第二轮比试落下了帷幕,接下来,就是内操大会的最后一轮,刀剑武艺的比试了,也是最为凶险的最后一轮。 在大会主持人王体乾宣布第三轮开始后,双方队伍便要分别派出了三个人参加比试。张之极派出的第一个人是在锦衣卫任职的武进士许显纯,梅之焕派出的第一人便是大理寺寺正刘有福。这个刘有福是京师南城兵马司副指挥刘宗正的儿子,从习得一身武艺,但是他父亲并没有让他从军,而是通过门路让他成为了一名文职,进入了大明朝的文官系统。 许显纯和刘有福两人在广场中央立定,互相客气了几句后,就开始了武艺的比较。 许显纯使得是锦衣卫的绣春刀,这种刀又细又长,锋利无比,最适合突杀决斗。刘有福使用的武器是一柄宽阔的长剑。二人各自用上了最为拿手的武艺,决心要为自己阵营的一方挣得面子和荣耀。 虽然这次比武的规定是点到为止,不可伤及性命,但是刀剑无眼,若是真正打到激烈胶着之时,为了分出胜负成败,难免会收手不住,伤及人身。但这种比试本来就是十分凶险,倘若落败受伤的话,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技不如人了。 此时,整个广场四周的人都注视着广场之中的决斗,目不转瞬。 孙越陵自然也在看,而且看得饶有兴致。自从他练习了“紫微斗诀”和“燎原百杀”以来,感觉自己在武艺上面的修为精进不少,此刻看着场中二人的比试,感觉一眼便能看得清楚分明,十分透彻。 许显纯的刀法明显比刘有福高出了一筹,在他的凌厉攻势之下,刘有福虽然在三十招之内不至于落败,但三十招一过,恐怕便再也抵抗不住许显纯的刀法,非要落败不可。 耳中只听得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场中的二人连环拼斗,已经耗去了不少气力,招式也渐渐放慢了下来,就连吼叫之声也不如一开始那般高亢有力。 第100章 皇城校场舞大刀(求收藏求推荐) 终于1章了,殊为不易啊! 不知道为什么,是我的文字太拙劣,大家不屑于点评;还是本书毒点满满,让你们倒尽胃口? 真的很辛苦,只求看到本书的读者们来起点支持一二,哪怕是吐槽也好啊,然我知道自己不是在单机,万分感激! 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改进才能有所进步啊! ———————— 孙越陵有点不明白**星和梅之焕的用心,本来比武较技就不是文官所长,哪能与整日操演练习的武官可比,就算是勋贵宦官等向外廷炫武,那又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非要争这一时之气。 文官中懂武艺的人本来就少,本领高强的更是寥寥无几,纵然能选出卢象升和刘有福这等精通武艺的人,恐怕也只能硬撑一时之脸面,又哪里能够长此而为? 以己之短去比人的所长,自然是难有胜数,做人为官何必强硬到此,有时候倒不如退一退、让一让,反而能收奇效也不定。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场中的情形已经越来越明朗,刘有福渐渐被许显纯杀的只有抵挡的份,而没有反手之力,不住地往后倒退。 “当”的一声响,刘有福堪堪架住了许显纯的凌厉一刀,整个手臂一阵酸麻。许显纯刀势忽变,一个旋转,往他手臂划来。他如果再不弃剑的话,整个手臂将要被割断。 无奈之下,刘有福唯有弃剑后退,才躲过了这惊险的一式击杀。 长剑尚未落地,便被许显纯用刀一搅,刘有福的剑登时被卷了起来,往广场边缘飞去,“噗”的一声,插在了场外的厚土之中。 许显纯哈哈大笑,长刀遥指刘有福,得意非凡。刘有福一脸愤慨,可是已经失去兵刃,自知再也没有进击之力。 这一战,在双方没有人流血受伤的情况下,终于结束。 武官一方,暂时赢得了第一轮比试。 接下来便是第二轮的比试,梅之焕见第一轮刘有福落败,心中大痛,如若再次比试落败的话,怎么对得起**星对他的叮嘱。走到卢象升身边,对他道:“建斗,第二轮比试,本卿可就拜托你了,你千万要沉着应对啊!” 他的话,既是鼓励,又是鞭策,顿时让卢象升感到压力倍大。但卢象升为人也是极为刚烈孤拧,梅之焕的叮嘱更是让他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战意,从广场边放置的武器架上,他选了一把长刀,昂然往场中走去。 武官方面本来应该派出第二轮比试的人选,但是许显纯获胜之后,骄纵自得,认为文官中根本就没有什么武艺高强之人,不值得他们再次派出人来应对,更是站据场中不下,对着张之极道要继续参与第二轮的比试,将接下来上场的文官打的落花流水狼狈不堪。 张之极同意之后,许显纯便接着应对刚踏入场中的卢象升。 虽然他擅自更改了比武规矩,但是大会主持王体乾却并没有提出异议,而是默许他这样做,皇亲贵族更是笑意晏晏,对打算连续作战的许显纯称赞不已。 勋贵一方的态度,让整个文臣势力都愤怒了,就连平日和东林党人作对的齐楚浙党都十分愤慨。许显纯如此目空一切,嚣张跋扈,简直就是不把朝中的文官放在眼里。 梅之焕更是怒冲冠,差点扯掉了戴在头上的乌纱皂帽,对着卢象升挥了挥拳头,示意他不要留情,全力出手,哪怕把许显纯打的连他爸妈都不认识。 卢象升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来到场中之后,长刀凌空指向许显纯,根本不和他废话,道:“来吧。” 许显纯阴鸷一笑,道:“又来一个不自量力之辈!”话一落,人已经弹起,长刀挥起,朝着卢象升当头砍落。 他虽然知道卢象升颇有武名,但在轻易击败刘有福之下,已经是信心暴涨,更是经过了一番打斗之后,已经进入了最佳的搏击状态,决意要在五十招之内,一举挫败卢象升。 卢象升冷笑一声,举刀横架。 “当”的一声大响,许显纯居然被震的往后飞去,落地之后仍是站不稳身形,结连退了几步才稳住了步伐。 他心中大惊,没想到卢象升的臂力居然如此强大,握刀的手犹自一阵轻颤。 卢象升怒喝一声,道:“现在轮到我出刀了吧。”话未落,手中长刀已经化作了滚滚长河,朝着许显纯飞卷而去。 孙越陵看着卢象升出手,心中涌起了震动。一年不见,卢象升的刀法更为纯熟霸道了,阔柄的长刀在他的手里,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力道刚猛,威势惊人。在这种凌厉果决的刀法之下,他感觉自己都不能硬憾,何况刚刚已经透支了不少气力的许显纯。 场中杀气弥漫,尘土飞卷。 二人已经拼杀在一起,场外的人都是看的心惊肉跳。卢象升一刀接着一刀,竟然丝毫不给许显纯喘息调理的机会,直逼得他不住后退。 转眼之间,卢象升已经劈出了十八刀。许显纯看上去只有招架之功,根本不能像开始一般那么轻松自如。 蓦地,卢象升出了一声大喊,道:“三刀之内,必取你性命!”手中长刀丝毫不曾停滞,朝着许显纯全力砍去。 许显纯此时已经是大汗淋漓,脚步虚浮。 他心中更是十分后悔,后悔不应该在力战之下,又继续迎战第二人;更是在听得了卢象升的大喊之下,后悔一开始没有选择战术性缠斗,而是直接和他硬拼。 现在,他的体力已经耗尽,手中的力道也是越来越弱,感觉快要握不紧手中的细长绣春刀。 卢象升籍着大喊之威,动了最后的三刀,决心在三刀之内,击溃许显纯。 他就是要逼得许显纯和他硬拼,并以刚猛无俦的劲道将他击败,眼看许显纯已经渐渐抵挡不住,他更是喊出了三刀取其性命的口号,以此来打击许显纯的信心,让他惊恐不已,难以挥出正常的水准。 “当”,双刀再次相交,出一阵闷响,许显纯被劈的连人带刀跌倒在地,十分狼狈。 卢象升踏步而前,第二刀朝着倒在地上的许显纯砍去。他为人如此嚣张,看不起一众文官,所以卢象升决定穷追不舍,痛打落水狗。 倒在地上的许显纯来不及爬起,连忙举刀上架,又是一声响,这一下他手中的绣春刀终于被震得拿捏不住,脱手飞去,而他为了保命,只得一个打滚,往一边滚了过去。 卢象升随后高高跃起,一刀朝着刚刚爬起的许显纯劈落。 许显纯此时已经是浑身虚脱,全身无力,甚至都感觉到了卢象升刀尖上的一点寒芒在额,连忙高声喊道:“认输了,快住手!” 卢象升闻言后,堪堪止住了这最后的一杀,长刀停在了许显纯的额头。 “嘶”的一声,许显纯头顶的黑色纱帽在刀劲之下,化作两半撕裂开来,歪歪地朝着两边倒去。他只感到额头一片冰凉,手脚早就是酸麻无力。 见到卢象升获胜,文官一方登时高声呼喊起来,兴奋不已,朝着场中的卢象升高声喝彩。 而许显纯终于在众人的一片嘘唏声中,狼狈地退下场来。 孙越陵此时才现**星和梅之焕神色为之一松,脸上也微微露出了笑意。 卢象升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不出十几招之内,就把嚣张无匹,目中无人的许显纯给打的落花流水,狼狈下场。 此时,勋贵一方在许显纯落败之后,也紧接着派出了第二人,决意也不给卢象升充分调理休息的机会,继续与他进行下一轮的比试。 而卢象升此刻获胜,在许显纯的刺激之下,自然也不甘示弱,并不打算换上接下来出战的孙越陵,决定要继续应对接下来的战斗,再拼一轮。 孙越陵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卢象升怕他最后要应付两人,恐怕难度十分巨大,所以趁着还有一战之力,继续比斗,纵然不能连胜两人,起码也能消耗不少他们的体力真劲,让压轴出场的孙越陵更能轻松自如一些。 勋贵武官一方派出的第二人终于出场了。 只见这人脸宽额厚,双目精光内敛,神情肃然,身着紧身黑色武服软甲,慢慢踏入场中,浑身散出一股迫人的气势,腰间横系着一把宽厚的大刀,配合他缓缓走入场中的气势,竟然犹如龙行虎步,崇山峻岭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其他人看了倒不觉得什么,孙越陵一看之下,顿时心中大惊。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与他一起浮海千里、远涉辽南的锦衣卫镇抚使——戚辽。 卢象升看着踏入场中的戚辽,心中也是一阵翻腾。这个戚辽他是久闻大名了,启元年戚辽辅助毛文龙远赴辽南,开镇东江的事情已经在大明朝传的妇孺皆知,而戚辽的武艺,也是在锦衣卫系统乃至整个大明的军队里面都是屈指可数,是新晋少壮派中的佼佼者。 眼下勋贵武臣一方居然派出了此人出战,他自然是不敢大意。但是他为人也是无比刚烈,强大的对手,只会激起他更大的斗志。 戚辽踏入场中,抱拳对他施礼,道:“卢大人,请多多赐教。” 卢象升还礼道:“彼此彼此,还往戚大人指教一二。” 二人客套完毕,都擎很出兵刃在手,准备接下来的比试拼斗。 孙越陵心中也涌上了无匹的惊惧,万万没有想到出战的居然会是戚辽。如果卢象升胜了此战的话,那还好;如果他败了,那么,他岂不是要直接面对当日一起征战沙场的兄弟? 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场中的二人,已经开始了比试。 第101章 两虎相争 先进攻的是卢象升,他一向认为只有充分掌握主动权,以凌厉威猛的攻势压制住对方,才能赢得胜利。就好比方才他对战许显纯一般,也是用滔滔不绝的攻势压的许显纯方寸大乱、完全沦为被动,最终才导致落败。 所以他一口气劈出了三刀,企图故技重施,在一开始就将戚辽的所有招式变化都压制住,让他难以施展出生平所学的绝技来。 可是,令他惊讶的是,戚辽似乎早就料到他有此着,并没有以他硬拼,只是在双方的长刀接触之后,便立即飘然后退,并借此消抵掉他的大部分劲道。 他的全力劈出的三刀虽然都被戚辽格挡,但是根本就没有消耗掉多少戚辽的力道和体力,反而自己由于一时抢攻不下,还得暗自调息一阵才能继续进攻。 戚辽长刀斜垂,淡淡道:“卢大人果然臂力惊人,在下十分佩服。” 这句话落在卢象升耳中,仿佛就如讽刺一般,讥笑他只懂得运用蛮力,只会靠力气取胜。卢象升心中有气,飞奔而上,手中的长刀抡将起来,光华闪动,仿佛手中拿的不是刀,而是一个旋转的风车一般,朝着戚辽卷去。 这是他从便精于练习的刀法,威势迫人,就连场外的众人一时间都难以看清楚他的身形动作,只看见满场的刀光,耳中听得呼呼的风响。 戚辽身形晃动,左突右闪,一时间好像已经被压的没有还手的余地,只有来回奔走,不停的躲避。 梅之焕看到这里,带头高声喝彩起来,为卢象升打气。众多文官也是喜极于色,仿佛看到了戚辽的落败。 但孙越陵并不这么认为,眼前的戚辽看似落在下风,其实,这才是他的高明之处——他并没有选择和卢象升硬拼,卢象升刚猛凌厉的刀法,恐怕任何人都不能直撄其芒,硬拼之下非得体力耗尽、手酸腰软不可;此时的戚辽,采取的正是最为灵活的打法,只是围着卢象升不断缠斗,消耗他的体力和力道,虽然看上去落在下风,可是在卢象升力竭之时,便会是他全力反攻的开始。 两人斗在一起,拼了数十招,谁都不能占得了对方的便宜。 卢象升此时心中很着急,他也清楚他自己的刀法,刚猛有余,变化不足,可能更适合于在战场上进行拼杀冲击,但像这种个人的比试决斗,反而有时候不能挥出绝佳的用处。眼前的戚辽似乎十分清楚这一点,只是在不断地游走闪避,并没有选择和他硬拼。 而他也十分明白自己这种耗费体力的刀法,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克敌制胜,恐怕让戚辽一直这样耗了下去,最后落败的很可能便会是他自己。 卢象升大喝一声,寻得戚辽一个旋身的机会,施展出了刀法中精妙的杀招,朝着戚辽腰间横斩而去。 这一下,是戚辽身形变换之际的空档,也是他余力已歇,新劲未生之际,这一刀,算的很准,非要扫的戚辽抛跌受创不可。 戚辽似乎也没有料到他凌厉的刀法中竟然隐藏一记如此精妙的杀招,仿佛大吃了一惊一般,脚步虚浮,眼见难以抵挡。 卢象升并无杀他之心,只恐他这一刀会将身形顿止的戚辽拦腰劈成两半,顿时手中力道减弱,并且握刀的双手一旋,改劈为扫,只是以刀背朝着他腰间扫去。 殊料,戚辽似乎早就料到他有此着一般,竟然微微一笑,左手一拍腰间刀鞘,竟然拔鞘而出,顺势转了过来,一伸手,宽阔的刀鞘虎口竟然朝着卢象升手中的长刀迎来。 “锵”的一声,长刀入鞘,这一下精妙至极,仿佛就如卢象升自己把长刀朝着戚辽迎来的刀鞘插入一般,丝毫入扣,精准分明。一时之间,卢象升唯有弃刀一途,否则戚辽右手的长刀顺势劈来,他恐怕便要立时血溅当场。 戚辽虽然用刀鞘套中他的长刀,但是也被这一股力道震的踉跄后退,左手虎口一阵剧痛,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刀鞘。 卢象升呆立当场,不可置信地看着戚辽,想不到他居然有此一着,居然反败为胜,不仅化解了他的攻势,还顺势夺去了他的兵刃。 场外一阵唏嘘之声,都是难以置信,目瞪口呆,不明所以。 戚辽哈哈一笑,高声道:“既然卢兄想与我换刀比试,戚某恭敬不如从命!”将右手乌沉沉的厚背刀朝着卢象升抛了过去。 卢象升一探手,接过了戚辽抛来的大刀,心中百味俱陈,这个戚辽明明已经获胜,但是却并没有居胜自傲,而是将他的佩刀抛了过来,继续与他比试。 卢象升握刀在手,叹了一口气,对着戚辽道:“戚兄手段高明,武艺精妙,在下已然是输了!” 戚辽正色道:“卢兄此言差矣,方才你那一刀,如果不是收敛止戈之心,减弱必杀之劲,戚某恐怕也未必便能抵挡得了你这一刀。戚辽只是侥幸赌得了卢兄心中没有赶尽杀绝之意罢了,不能算是真正的获胜。” 卢象升听他如此一,心中也是一阵郝然。他确实是没有杀戚辽的打算,否则刚才那一刀纵然是被戚辽用刀鞘套中,恐怕也能连鞘带刀,将戚辽扫的抛跌。 纵然是不能获胜,起码也不至于落败。心中想通了之后,对着戚辽道:“戚兄客气了,怎么,你还打算与我比试吗?” 戚辽笑道:“全凭尊意。” 卢象升心中叹服,这个戚辽不仅武功了得,智计也是过人,一开始就用游斗之法消耗了他不少力气,并且还用如此一招精妙的招式让他体面下台,他现在已经是体力耗空,再拼斗下去恐怕也只有落败无疑。 况且,他为人极为刚正,方才已经输了,又何必再做无谓争斗,当下归还长刀,道:“戚兄武艺高明,卢某甘拜下风。” 他此言一出,场外一片哗然。 梅之焕心中一阵阵凉,不可置信地看着场中的卢象升,没想到他居然敌不过戚辽,还自愿甘拜下风。他不由把头转过来看着孙越陵,这可是他们这一方最后的一人了。可是对方却还有二个人,以一敌二,连胜两人,纵然他是厉若冰和**星联手推荐之人,恐怕也难以办到。 看来此次校场比试,文官惟剩落败一途,可惜了他们多日筹谋,终将沦为朝野笑柄。 文官终究是文官,又岂能与武将争雄? 在梅之焕的扪心长叹之中,孙越陵终于下场了。 他面对的,正是当日一起远征辽南,又联袂回京的好伙伴——戚辽。 戚辽看见走下场中的居然是他,也是一脸惊讶,难以置信。 二人,终于等到了对决的这一。 孙越陵从武器架上取下的是一根长铁棍,既然对上的是戚辽,他并不打算用枪,长棍更具融合谦冲之道,不像枪那么杀气腾腾有死无生。 在场中立定之后,孙越陵拄棍而立,看着眼前冷峻如山岳般的戚辽,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叹道:“四哥……”话一出口,才现自己根本就无法接着了下去。 戚辽冲着他上下一番打量,笑道:“贤弟,你越来越英武了,不愧为关心堂的东堂主。” 听得他如此,孙越陵更觉惭愧,苦笑道:“四哥别笑话我了,我能有今日,还是多亏了你当日的提点帮助,否则哪有今日的孙越陵。” 心中更是无比郁闷,这一仗,到底应该怎么打才好呢?对着眼前的戚辽,他实在没有动手的**。可是,场外**星和梅之焕等文官灼灼的目光正在炙烤着他,让他进退两难。更何况,公主朱徽妍的敦促在耳,他现在居然连戚辽这一关都过不去,更遑最后要应对的那个金吾卫都司裴东来了。 戚辽道:“孙兄弟你也太谦虚了,你能有今日,完全是你自己奋勇所得,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必再往我脸上贴金了,为兄可是消受不起啊……”渐渐着,他的脸色慢慢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再也看不到一丝波澜。 孙越陵一阵啜嚅,道:“四哥……今日恐怕我们不切磋一番,难以令那些朝堂中的大臣勋贵们满意了……” 戚辽嘴角一牵,淡淡道:“孙堂主的一点也不错,今日之战,为兄定不会手下留情,你最好也不要有所顾忌。” 孙越陵无奈,只得道:“还请四哥多多指教了。” 戚辽冷哼一声,高声道:“孙大人既然如此自信满满,且吃我一刀!”突然就疾冲而前,一刀朝着孙越陵兜头劈至。 孙越陵大惊,万不料他居然动手就动手,一点儿征兆都没有,慌忙之际,连忙举棍一架。 “当”,刀棍相交,在戚辽无比强大的冲击力下,孙越陵蹬蹬蹬不住倒退了七、八步才稳住了身形,满脸讶然地望向戚辽,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用力,完全不顾及兄弟情谊,第一刀就充满了凌厉的劲道。 “怎么,你没吃饱饭吗?”戚辽大喊一声,再次举刀朝着他砍来,乌黑的重刀带起了呼啸的风声,劲气惊人。 第102章 这年头演技更重要 孙越陵连忙闪身躲避,刀光一闪,他感觉到长刀擦着额头飞过,额角的丝顿时被削落了一片。 眼前的四哥戚辽,似乎一出手就是威猛的杀招,完全不给他活路。 他心中不禁十分气恼,郁愤填胸。 未等他回过神来,戚辽的第三刀又朝着他劈至,就好比卢象升对阵许显纯一般,一开始就施展出猛烈的杀着,不让对方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孙越陵气愤不过,戚辽如此狠绝毒辣的打法哪里还像当日一起并肩战斗的战友,简直就是一个和他有深仇大恨的仇敌一样。 他心中起伏不定,手中却丝毫没有落下,不知不觉中已经施展出了封魔棍法,一记撩棍势已经击出,棍已经撞在了戚辽的刀尖之上。 “当”的又是一声振聋聩之响,孙越陵借势飘退,舞出一道棍花,长棍斜指戚辽,冷笑道:“戚大人果然好武艺。”他的话中充满气闷凄苦之味,就连称呼都变了,戚辽又岂会听不出来。 “哈哈……这才像点样子。”戚辽仰一笑,道,“听你被厉若冰收为了徒,习得了高深的功法,好的很,让我来试一试你的斤两,看是否够资格和本镇抚使过招!”话未落,再次抢先动手,舞起了无数刀光,朝着孙越陵再次杀来。 孙越陵此时已经气极,恐怕眼前的四哥戚辽,身上也担负着为勋贵武臣一方出力的职责,所以才如此不顾一切地对他进行猛烈攻击,可是,纵然是如此,也不用如此对着自己的兄弟这样卖力拼杀吧? 难道他想在内校场上击败文官一方,借此良机一战扬名,博取启的青睐? 孙越陵心中只有这样想,才能抚平胸中的闷气,凝聚起精神斗志,好好面对眼前这对他赶尽杀绝、有如大仇一般的“好兄弟”戚辽。 手中的长棍再也没有丝毫停滞,连消带打,如封似闭,封魔棍法全面展开,将戚辽刚猛无俦的杀着全部挡了回去。 纵然如此,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虽然他练习了“紫微斗诀”,武艺提升了一个大层次,但是戚辽此人身经百战,是从辽东无数次血战中成长起来的刀法战将,实战经验无比丰富,所用的招式也是没有丝毫花假,全是招招要命的抵身搏杀,稍不留神就要被他砍倒受创不可。 两人又拼斗了数十招,戚辽冷笑道:“怎么,厉若冰就调教出了你这样一个没用的徒弟?”手下丝毫没有放松,一刀接着一刀,朝着孙越陵一顿猛砍。此时,他的刀法精髓才得以真正的释放出来,涌起了无比惨烈的况味,顿时让孙越陵感到如临沙场一般,正在两军阵前和戚辽做着生死搏斗。 孙越陵心中的怒气越来越盛,口中喝道:“戚辽你休要狂妄自大!”在怒气催之下,他的棍势也越来越猛,越来越急,仿佛手中驾驭着一个要毁灭地的凶器法杖,口中更渐渐出了一阵阵的尖啸之声。 十四招封魔棍法连绵不绝,无有穷尽,朝着戚辽席卷而去。 文官席上的梅之焕见到他反守为攻,高声叫喊起来,为他打气。就连卢象升也禁不住在那里大声喝叫,为他加油鼓气。 孙越陵此刻仿佛已经领悟了封魔棍法的真谛,感觉到残缺的十四招封魔棍法渐渐融合了起来,再也不想以前一样杂乱无章、无迹可寻。脑中又想起了袁宏道临死前对他过的封魔棍法其实只有一招的话,心中一片清澄,虽然不能把十四招棍势都合而为一,但也已经是融会贯通,渐趋一统。 “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戚辽在他的一阵强力反攻之下,被杀的不住倒退。 “德玛西亚”,孙越陵终于攒满了怒气,喊出了一声四字真言,一跃而起,手中长棍有如滚滚巨雷,朝着下面的戚辽兜头罩脸劈去。 这一招,已是凝聚了他所有的劲道真气,非要打得戚辽长刀脱手,受创倒下不可。 就在此危急关头,戚辽居然手中一抖,放弃了用长刀横架他的长棍,而是将大刀脱手掷出,朝着他胸腹间直插而来,而他自己则双拳紧握,手腕相叠,架成一个交叉十字形状,高举过头,竟要硬生生用双拳架住他这无比凌厉的一棍。 长刀已经电射而来,几要插到孙越陵胸腹间。 好个孙越陵,他人在半空,右脚抬起,疾踢而出,一脚踢在长刀刀身上,大刀登时改变方向,朝着他身侧一旁直飞过去。 而孙越陵棍在踢飞长刀之后,手中棍势力道登时弱了几分,但依旧威力十足。 “砰”的一声闷响,他的长棍被戚辽用双手生生架住。 而戚辽似乎受不了如此气劲重击,竟然蹬蹬蹬蹬连退到十几步开外,最后又一跤跌坐在地上,用手扪着胸口,不住地喘息,仿佛受了不的内伤一般。 孙越陵大讶,刚才情急之下运劲踢飞了戚辽凌空射来的长刀,手中长棍的力度已经减弱了不少,已经没有了初始般威猛,况且又被戚辽用双手格挡住,消磨了不少劲道,已经没有那么大的杀伤力了。 为何眼前的戚辽仿佛被巨大的真劲攻入体内一般,竟然跌坐在地上站不起来,就算是抵受不住他这一棍的威力,也不用败退到连退十几步如此夸张的地步吧。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时,坐在地上的戚辽叹了一口气,对着他高声道:“孙堂主……果然了得……戚某甘拜下风!” 孙越陵此时心中已经是一片了然,更是涌上了无匹的感动,很明显,他这一棍不可能将戚辽打到连退十几步之外一跌不起,戚辽分明就是在“演戏”,故意让他赢得此战。 想到这,他更是对戚辽佩服投地,心中对他的最后一丝怨恨不满也随风而去。戚辽一开始对他的狠毒压制,猛烈进攻,恐怕心中早就已经决定要输掉此仗,所以故意演戏给场外的大臣勋贵们看,不如此,不能让那些人相信他是全力而为,毫不留情。 他居然还以为戚辽想借机博得子勋贵的青睐。 将心比心之下,孙越陵更是惭愧,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些什么才好。 反而场外已经爆起了连片的喝彩之声,文官一方见他反守为攻、反败为胜,一棍将戚辽打得跌地不起,似乎还受了不的内伤,都是雀跃激动,兴奋溢于言表。 看着戚辽一脸愁苦沮丧地走出场外,孙越陵突然感到一阵滑稽,没想到他的这个兄弟不仅武艺高强,就连演起戏来,也是惟妙惟肖不落于人。 可是此刻不是他开心快活的时候,很快勋贵一方就派出第三人,也就是最后一人——金吾卫都司裴东来。 看着裴东来一步步踏入场中,孙越陵脸色也逐渐变的凝重起来。这已经是最后一场的比试了,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一方,都对这最后一场极为关注,甚至就连平日贪玩爱闹的皇帝陛下也是一脸的专注神情,目不转睛地盯着校场中央,想知道究竟是哪一方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星的推荐、梅之焕的叮嘱、朱徽妍的劝告,让孙越陵觉得亚历山大,心中忐忑。 他面对的,是亲军二十四卫中金吾卫的都司,以前更曾是花旗社中的右护法。能在亲军卫中担任司职的将领,武艺自然是高强,更何况厉若冰曾经过花旗社中高手如云,社主熊思飞的武功丝毫不亚于他,只是花旗社向来行事低调,所以在京师众多的帮会里面不怎么起眼,但绝对是不容觑。 眼前的裴东来身材挺拔,身形俊朗,并没有如许显纯、戚辽一般身着软甲,而是一袭黑色刺绣翻领袍,腰扎牛皮金环紧身蹀躞带,头戴圆形高叠帽,仪态俊朗;手中拿着的兵器也是一把分水双刃斧,腰后横插着一把大唐环刀,威武迫人。 就连一向自认为英俊挺拔的孙越陵,在他如此精致的造型面前,也感到一阵自惭形秽,自卑自艾。 裴东来看了他一眼,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冷冷道:“你就是关心堂的孙越陵?” 孙越陵听他语气冷漠,来者如此不善,当下也回敬道:“你这不是多此一问吗?我知道你就是金吾卫都司裴东来。” 裴东来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也敢来皇城校场比试?戚辽能放你一马,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此话一落,孙越陵心中一惊,看来戚辽故意相让的情形别人看不出来,但落在像他这般高手的眼里,只是一眼便能窥破真相。转念想到他曾在皇城内私自动刑,杀死冯贵人,可见此人胆大狂妄,亦冷笑还击道:“胜败仍是未知之数,你休要狂妄自大,等你胜了我,再这话也不迟。” 高手间的对阵,除了武艺比拼、环境影响之外,心灵上的攻守博弈也是极为重要。裴东来明显深谙此道,故意在言语上打击孙越陵,让他心神浮动,难以保持心态的平和,不能以最佳的状态投入战斗。 这一点,孙越陵当然也知道。所以纵然他心中有所震动,但脸上完全看不出来,口中更是丝毫没有示弱。 裴东来听他后,居然仰大笑起来,笑声歇止之后,道:“你区区一介龟奴,身份低微下贱,居然也能在国子监萌职受封,传了出去,不怕被人家笑掉大牙!” 孙越陵虎躯一震,他沦为龟奴的事情,除了武德和沐宛等寥寥少数人知道外,其他人根本就是无从知晓,就连戚辽都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加入四川白石山城的江南子弟。他如今在国子监任职,如果他曾今当过龟奴的事情传了出去,恐怕还真会惹得士林震动,杂议纷纷,非要弹劾羞辱他不可。 只是,眼前的裴东来为何清楚明白此事? 第103章 文武殊途 就在他心神失守,脑中一片混沌之时,裴东来突地欺身而来,跨过数丈的空间,手中的分水双刃斧,已经朝着他当胸劈来。 劲风呼啸,真气凛冽。 孙越陵慌忙之中举棍一架,“当”的一声,一股巨大的劲气随着双刃斧侵袭而至,沿着长棍往他体内攻来。 孙越陵飘身后退,堪堪化解了这一招凌厉的杀伐,只感到双手麻木,胸腹间翻腾不已。 裴东来果然不是易与之辈,真气悠长连绵,手中的大斧也是霸道凌厉,恐怕不在他当日在辽东碰到的崇鼎盟大战将杜长风之下。 不容他细想,裴东来紧接着对他展开了连绵不绝的攻势,手中的分水双刃斧舞得犹如陀螺一般,劈砍刺削,无所不用其极。 一上来就是强攻猛打的架势,就是要趁着他心神震动,体力在与戚辽搏斗后尚未恢复的空档,一举将他击败。 他的分水双刃斧,不同于一般的巨斧只有一面的锋刃,而是两边都有锋刃,双刃中间是一根突出的尖刺,不仅可以用来劈砍削挑,而且还可以时不时将这武器变成一杆短枪一般,用中间的尖刺对敌人动猛烈的刺杀。 裴东来显然已经将这种特殊的兵刃技艺练习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双刃斧在他的手中仿佛有如灵气的神器,已经和他的双手融为一体。他手执长斧,左劈右砍,间杂突刺,一套凌厉的打法施展开来,顿时逼得孙越陵左支右绌,一时间竟然难以招架。 孙越陵的封魔棍法本来也是霸道凌厉的招数,可是碰到这么一套凶猛异常的斧法,竟然难以施展开来,被逼得节节后退。 对方的这个“魔”,看来比他还凶,比他还狠,更为重要的是,比他还狡诈。 他的封魔棍法头一次被压制得难以寸进,只能且战且退,满场游走。 场外观战的武臣勋贵一方,看到裴东来将孙越陵逼得满场乱跑,更是大声呼喊起来,为他助威喝彩。 孙越陵不经意间望见了梅之焕一脸焦急的神色,看来梅之焕比他还心急如焚,显然是担心他在此战中落败,让勋亲贵戚一方往后更是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这可是此次校场比试文臣武将之间的最后一战。 他能够有把握赢得眼下的战斗吗? 在大明朝廷上,向来有文官看不起武将的“优良传统”,自从关闭大都督府,武将晋升、考核大权旁落之后,文官更是不把那些大老粗一般的将领和兵士放在眼里,整个军队系统里的武将也只得看文官的脸色行事,在文官面前毫无地位。就连一个的七品文官,也敢对着四品的武将颐指气使,指手画脚。 由于九边军镇、各地司卫的武将都隶属于兵部管辖,所以武官向来就要看文官的脸色做人。但是由皇族勋贵统领的亲军二十四卫则是一个特例,这些亲卫使司并不是由兵部管辖,而是直接向子负责,由子统辖。所以,亲军禁卫们,反正不像那些在外统兵的将领总兵那样,一看到文官就心底虚,毫无底气,而是丝毫没有畏惧之意,在文官面前挺胸抬头,气概十足。 就好比锦衣亲卫,向来就是子用来钳制文官大臣的工具,更是丝毫不用看文官的脸色做人,反而是文官看到了锦衣卫,就有一种如临上差、战战兢兢的感觉。 所以在这一次内校场大会上,**星和梅之焕等文官,看不惯内廷勋贵们如此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决意要在此次大会上派出最为精通武艺的好手,来灭一灭勋贵内廷的威风,让他们知道纵然是亲军武将,在他们文官面前也不过如此而已,根本就没有值得炫耀的余地。 虽然在场中的孙越陵并不完全明白此次大会对于**星等人的“重大意义”,但也是基本有所了解。纵然他不是很赞成文官直接和武将内杠,但情势逼人,他已经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此刻,被裴东来一路逼到校场边缘的他,已经是汗出如雨,穷于应对,眼看着就要落败。 裴东来的尖斧已经达到了横扫一切、凌空万里的境界,每一斧都震的孙越陵不住倒退,每一斧都让他双手颤抖。 裴东来趁着孙越陵气息已尽,无力调息的空隙,一斧狠狠劈在他兀自强自支撑,堪能双手握住的长棍中间。 “轰”的一声,孙越陵再也握不住长棍,长棍被劈得脱手飞出,飞往一边。而他在裴东来凛冽的真劲激荡之下,终于喷出了一口鲜血,肺腑中有如千只蚂蚁虫豸叮咬一般,十分难受,踉踉跄跄地往后退去,一下就装倒了身后的武器架,兵兵乓乓声中,各种兵刃掉落一地。 而他,更是手捂胸口,脸色惨白骇人,只能愣愣看着不远处持斧而立的裴东来,一脸的郁愤神情,完全不顾嘴角已经阵阵溢出、沿着嘴角淌落在衣衫上的淋漓鲜血。 满场一阵惊叹之声,有人欢喜有人愁。 看上去,他已经完全败下阵来,而且受了不的创伤,再也不能继续比斗。 裴东来哈哈大笑,嘲讽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就凭你一个龟奴,也敢和本将叫阵,真是不知高地厚!” 在他的高声嘲讽之下,场边的勋贵武将都大笑起来,喝骂他不知高地厚,居然敢参加内校场比武,和武将一争高下。 在众人的嘲笑声中,他转头看了一眼紫光阁前的阁老大臣,只见叶向高仍旧是一副低眉颔模样,似乎没有什么触动,反而是**星一张老脸憋的通红,满脸怒不可遏。 这些武官如此嚣张跋扈,分明就是在奚落文臣不自量力,更是不把他这个东林党魁放在眼里。 梅之焕也是一脸郁愤模样,长叹一声,悲愤无言。 孙越陵一把抹去嘴角的血渍,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挺直了胸膛。**星的愤怒,恐怕不仅仅是对武将的愤怒,其中也饱含着对他的愤怒和失望。他身为厉若冰徒,如果出战不力,恐怕不仅会堕落了厉若冰的声名,更会显得他毫无作为,本事低微。 往后在关心堂,又或者是在大明的朝廷里面,更没有他立足的脸面。 到了此时,这一战不仅仅关系这朝中文官和武官的暗中较量,起码更会影响他往后的声名和地位。 这一战,绝不能输。 孙越陵心中这样想着,哪怕是力战而死,也要坚持到最后。 裴东来看到他一脸的坚毅神色,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随即又冷笑道:“怎么,你还不肯俯认输?非要我把你打得手足残废,殒命当场,你才肯罢休?” 孙越陵压下胸中翻腾的气血,从散落在地上的兵刃中重新挑选了一杆长枪,迎风一抖,遥指裴东来,缓缓道:“放马过来吧,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此时,他已经涌上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豪情气概,决意要用手中的长枪,与裴东来作个生死了断。 裴东来嘴角牵出了一丝残忍的狞笑,道:“既然你一心寻死,那么我就成全你。”话未落,整个人已经弹起,手中分水双刃斧毫不留情,朝着他当头斩落。 场外的一干人等,见到他居然不肯认输服败,反而重新投入战斗,更是响起了一阵惊嘘之声。 裴东来此时已经萌了杀心,决意要将孙越陵力毙斧下。 他此番出战,也是身受勋贵一方的重托,更是得到了司礼监秉笔魏忠贤的叮嘱,一定要将文官一方击败,让**星和梅之焕的打算落空,不敢再对内廷的事务指手画脚,诸般诘难。 只要能赢得此战,击败孙越陵,他的任务就大功告成,更能赢得魏忠贤的信任。而魏忠贤在皇城之内大肆张扬地举办内操,文臣一方更是不敢再胡言乱语、指责弹劾。 所以,此次内操耀武,不仅仅是要震慑朝中的文官,更是要让他们看到由此引而来的血腥后果,让他们知道魏公公的厉害,不敢再对魏公公的所作所为妄言议论。 必杀孙越陵。 裴东来此时信心满满,决意要在孙越陵内腑受创,真气涣散之际,施展出最为猛烈精妙的杀招,一举将他击杀,以逞胸中之愿。 他的长斧,已经化作了惊雷闪电,朝着孙越陵劈砍而去。 孙越陵受伤之下,能否抵挡得了裴东来这最为凛冽的杀着呢? 此时的他,已经是抛弃了一切后果,哪怕他穿越的下场就是横尸校场,也要倾尽全力,让眼前的裴东来,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只会吟诗作对、卖弄风月的文人墨客,而是一个遇强则强,毫不退让的沙场战将。 厉若冰传授的绝世枪法“燎原百杀”,已经暴起施为,朝着裴东来迎去。 已下决死之意的孙越陵,甫一出手,就是燎原百杀中的“三十击”,长枪化作了漫烈焰,朝着裴东来席卷而去。 “三十击”是最为惨烈无俦,霸道刚猛的招式,最适合以寡敌众,败中求胜。他此刻已经受了不的伤势,已经是败了一筹,所以,他认为欲要反败为胜,非得全力施展这种刚猛凌厉的招法不可。 虽然这种打法也将更加耗尽他的真元,但是此刻的孙越陵,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置之死地而后生,唯此而已。 第104章 皇城较技 “来得好!”裴东来也彻底放开了诸多顾忌,决意要和他来个彻底了断。手中的双刃斧带动了周遭空气,出了嘶鸣之声,仿佛将空气也撕裂成了无数碎片。 两人瞬间又拼杀在了一起,直杀的劲道激射,尘屑漫。 梅之焕此时已经暗自来到了**星席前,在他心中,已经认定了孙越陵此战必败,所以他决定和**星私聊几句,也好应付接下来将会生的状况。 “孙堂主这是以命相搏,恐怕后果堪虞啊!”他声对着**星着,提醒他如果再照这样下去,恐怕孙越陵非得殒命当场不可,到那时不仅难以追究裴东来的责任,恐怕还要被勋贵武将羞辱取笑一番。 **星看着场中惊心动魄的决斗,心中何尝不是同他一般忧虑,可是如今已经骑虎难下,如果贸然插手中断比武的话,恐怕更会落得朝野笑柄,他也将威信扫地,难以服众。但是如果不强行终止比试的话,眼下的孙越陵只怕便要谍血校场,身死无地不可。 一时之间,他也十分着急,十分郁怒。 他不由转头看了叶向高一眼,叶辅仍然是那副老僧入定模样,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关系。他不由心中有些气恼,这个叶福清,总是对他的决定部署有所指责,更是不赞同他对其他三党一网打尽的决定,凡事总是态度暧昧,尽和稀泥,就连此次内操大会,也不同意他欲和勋亲贵戚一争高下的想法,认为这只不过是意气之争,并无多大实际益处。 这还是不是东林党人,**星越想越气,心中更是充满怒火,本来上次借着齐楚浙党攻讦张居正的机会,顺势而为,打击三党,可一举将朝政紧攘在手,可是叶向高又是态度不明,糊弄过去,错失了大好良机。 **星此时已经失去了主张,对着梅之焕道:“事已至此,你怎么办才好?” 梅之焕不想做无畏牺牲,道:“依我看来,唯有赵大人觐见陛下,终止比试一途了。” **星吐出了一口浊气,道:“看来只有如此了。”既然败局已经落定,万一孙越陵真的死了,他也不好对厉若冰交代。 他站起身来,朝着紫光阁踏步而去,打算去劝谏子停止比武。心中更是无比沮丧,本来以为厉若冰徒出战,必能一战而定,哪知道孙越陵居然如此不堪其用,真是让他无比失望。 就在他从叶向高身边缓缓走过之时,一向低眉俯的他突然一抬眉毛,淡淡道:“梦白兄意欲何往?” **星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叶向高,道:“怎么,辅大人有何见教?”他心中有气,所以语气之中也蕴含着火药味。 叶向高只是慢慢着,道:“梦白兄可是打算劝谏子,停止此番比试?” **星一脸无奈,道:“是又如何?” 叶向高道:“如若不为,任他风狂雨急,我自巍然不动;如若为之,自当奋勇而前,虽千万人而往矣!”顿了一顿,又道,“畏畏尾,左顾右盼,半途而废,岂能立信与人,唯惹朝野讥笑。” **星岂不明白他的意思,气道:“你的倒好,万一他死在这里,那如何是好,我等东林党人,还有何颜面见人?” 叶向高淡淡道:“他强任他强,明月照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事已至此,绝不能中道而废,我相信厉若冰的眼光,更相信眼前的这个孙学正。” **星一脸郑重,盯着叶向高道:“这可是在行险一搏!” 叶向高又缓缓垂下双目,道:“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愿,败中求胜,逆境反击,未尝没有先例。” **星心中震动,心中咀嚼着叶向高的言语,想不到他居然比自己还狠心,能够眼睁睁看着孙越陵被打得吐血也毫不所动,更是不惜拼上他的性命,作为整个东林筹码。但这可是他一手造成,又岂能独怪叶向高无情? 他转眼看了看场中正在激斗的二人,不由有些恍惚了。 场中的孙越陵,完全听不到场外东林高层之间的对话,他此刻的一门心思和所有注意力,都凝聚在了他手中的那杆长枪之上,死死地缠住了裴东来,拼着耗费巨大的真元,也要将裴东来刺毙场中。 场中的斗争,已经不再是你来我往的切磋比试,早就已经是互相搏命,非杀对方不可的生死决斗。 燎原百杀一套“三十击”和“二十针”施展下来,凛冽的杀着登时让他扳转了不少局面,将裴东来杀的难以寸进,方寸一乱。 裴东来也没有想到,换了一杆长枪的孙越陵居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手中的长枪横转扫挑,招招都是精秒果决的杀着,让他一时之间也应接不暇,拙于应付。 “当”的一声,两人再拼一绩,再次分了开来,互相凝视对立。 孙越陵倚枪而立,只感到眼前一阵阵晕,几乎要立不住身形而倒下。刚才的一套枪法施展过后,已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真劲,眼下已经频临油尽灯枯,真气涣散的地步。 裴东来并不知道他已经耗尽真元,只感到眼前的这个人居然越战越勇,遇挫愈强,心中涌上了无匹的惊惧。他此时也已经耗费了大部分劲道,居然还不能将孙越陵拿下,恐怕再这样打斗下去,会被这个劲气悠长、体力充沛的子给反败为胜不可。 裴东来长吸了一口气,一把抛掉了手中的双刃斧,反手从腰间拔出了那把大唐环刀,“铿”的一声,长刀斜指孙越陵,道:“子不错,受创之下居然能撑过百十招而不败,只是,你再也不能看到明的太阳了。” 无奈之下,他已经决定使出了他最为拿手的绝技,要用他手中的这把长刀,将孙越陵斩杀当场。 孙越陵嘴角牵出一丝嗤笑,道:“那就来吧,我等你好久了。” 裴东来欺身而上,手中的大唐环刀朝着孙越陵看来。这种刀最适合在战场上拼杀搏斗,锋利无比,刀身长度不亚于锦衣卫的绣春刀;他最为压箱底的技艺就是刀法,此刻施展起来,登时涌起了令人惊惧的杀气和寒意。 他已经很久没用刀了。 不是他不喜欢用刀,而是许久以来,都没有人值得他使出这把长刀,很多敌人都是在他的长斧之下就已经丧命,根本用不着出刀。 如今,为了能够斩杀孙越陵,他已经使出了最后的绝技。 “唰唰唰”,一连三刀砍下,孙越陵在如此精妙的刀技面前,立刻被逼得只有往后狂退,左手臂更被长刀拉出了一道血口,血染袍袖。 裴东来几刀之下,砍伤了孙越陵,心中更是大喜,开始还以为孙越陵劲道悠长,原来不过是强撑而已,这几刀已经让他摸透了对方的虚实,眼前的这个子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只要他在起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定当斩杀此子。 裴东来如影随形,朝着飘身后退的孙越陵跗骨而至。 孙越陵中刀后退,感觉左手撕裂般疼痛,差点便要虚弱到垂了下来,拿不住手中长枪。他狂催体内真劲,只感到丹田如谷之空、如帛之虚,根本难以运气力道反击。纵然是他运转“紫微斗诀”心法三重心法,也是于事无补难有功效。 恍惚之中,他差点又被裴东来砍中右肩。 孙越陵的脑中,忽然想起了厉若冰曾经对他的教诲:“退一退”。 ——不错,退一退,眼下敌强我弱,敌攻我守,唯有退一退,才能得到喘息,才能找到机会反败为胜。 他一面想着,一面疾退,使出燎原百杀中的“五十势”与敌缠斗。这“五十势”不愧为灵活轻飘的招法,登时让他得到了一时的喘息之机,不至于被裴东来十几招内斩杀。 他一边退,一边心念电转,脑中也思忖着紫微斗诀第四重“太乙”心诀。 紫微斗诀第四重心法更是难以练习,他平日诸多参详也是难以悟透。这太乙心法,的是要汇集下万物之灵秀之气,神思与整个山川大河、诸星斗契合,达到生生不息、无穷往复之境界,才能修炼至成,挥出莫大的效用。 他平日沉浸于俗世纷扰,耽于美酒佳肴,根本就静不下心来钻研这第四重心法,提升自己精神上的修养。 但此刻,他身受重伤,真气耗尽,只余心中一点神明未灭,唯凭一股顽强意志支撑而不倒。 这时,他反而想起了第四重心法中“中宫极,其一明者,太一常居”这句口诀来,的不就是守住心中神明,管它斗转星移,日月变幻吗? 只要有一口真气在丹田,神明不熄不灭,留得住这仅剩的一丝火种,未必就没有重新复燃、烈焰灼的一刻。 他似乎有所顿悟,但又是模模糊糊,难以通透明了。 “当”的一声,他终于被裴东来劈中枪身,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往后抛落。 裴东来一击奏效,哈哈大笑,大踏步前进,一刀朝着萎顿在地的孙越陵颈脖劈落,竟是要将他一刀两段,斩扬威。在他眼里,此刻的孙越陵已经是全身真气涣散,劲道全失,成了一个废人,只能任他宰割,再无还手之力。 第105章 三不靠谱 此时情势十分危急,纵然是在场外观战的众人,也是难以喝止这有如泰山压顶般的一刀。眼看孙越陵就要被劈的身异处,殒命当场,阻止不及的**星和梅之焕更是转开了视线,不忍卒视。 倒在地上的孙越陵看着裴东来这凝聚了所有劲道的一刀,刀锋泛起了寒芒似乎已经侵至了额头。 此时已是生死关头,孙越陵脑中神思电转,如星河奔腾,囊括四宇。“太乙”心法中的口诀“左右四星是四辅,一太一当门户”、“太一在南,之尊神”犹如一道道灵光电闪冲击着他的脑门。 至此生死关头,他瞬间通悟了这第四重紫微斗诀心法,感觉精神亦宽广舒展开来,仿佛已经浮腾而起,飘荡在了校场的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裴东来朝着困跌于地的他缓缓劈出这杀伐凛冽的最后一刀。 不对? 为何他劈出的这最后一刀,动作如此缓慢? 孙越陵一惊之下,神思恢复了清明,一运劲道,顿时感到体内本是如谷之空的真劲突然之间从全身四肢百骸汇集而来,无有穷尽、生生不灭,仿佛一道道涓涓细流在丹田汇聚成了滔滔长河。 他猛地大喝一声,双手持棍,往朝他劈落的长刀架去。 “砰”的一声巨响,接着又是“嘎啦”一声,他的长棍从中而折,断为两截,裴东来的长刀被劲道所激,也失去了准头,看在了他的左臂之上,深入数寸。 孙越陵忍住剧痛,手中持着半截断抢,用尽全身力道,往身前的裴东来胸腹间直插过去,“噗”的一声,断枪直没入了他的腹之内,唯有一截枪尖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这几下兔起鹘落,闪异常,饶是裴东来身经百战,也是反应未及,遭此巨创。 孙越陵明明已经是身受重伤,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为何突然之间如此神勇,居然能化解他全力施为的一刀,还有余力捅向自己? 裴东来惊惧莫名,胸腹之间剧痛袭来,仿佛失去了一身的力气一般,他一指孙越陵,道:“你……”另一手捂着腹断枪,蹬蹬蹬接连倒退了七八步,一脸的悲愤惊惧神色,再也不出话来,轰然倒下。 孙越陵也是震惊不已,他自己也没有料到,他居然在此情形危急的关头,有意无意、神思电转之间,已经顿悟练成了紫微斗诀第四重心法“太乙”,而这太乙心法,绝佳的效果就是否极泰来、从一而极,在山穷水尽、真气涣散的地步,重新从四肢百骸间凝聚起一股莫大的真劲,恍如凤凰涅槃、破莲而生。 万万没有想到,这突如其来的一记反击,不仅救了他一命,更是在余力之下,将裴东来捅死当场。 此时,场外观战的众人也都惊呆了,都是一脸的惊骇莫名的神色,不可思议般看着场中这瞬间逆转的情势,就连梅之焕也是一脸的震动,一时之间忘记了为孙越陵高声喝彩。 文武之争的最后一战,终于在孙越陵频死反击之下,将武官一方的代表金吾卫都司裴东来格毙当场,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尽管他也是身受数创,一身的伤痛。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的文官们终于出了一声声狂烈地惊叫喝彩,完全顾不得了礼仪规矩,高兴得纷纷相拥庆贺,有些人居然还喜极而泣,一脸的癫狂神情。 紧接着,无数文官臣工抛却了矜持,纷纷朝着场中的孙越陵跑去。 孙越陵挣扎而起,立在场中,看着从紫光阁那边狂奔而下的文官群体,瞥见**星一脸喜色,心中登时放下了一块大石,只感到全身一阵乏力,脑中旋地转,再也坚持不住,双腿一软,倒在了奔到他身边的文官领梅之焕怀中。 …… 大明门侧,太医院。 孙越陵已经在这里躺了十多了。皇城斗技之后,他由于伤势颇重,被**星直接安置到了太医院,由御医们负责进行治疗。 这里是皇家的太医院,汇集的都是医术精良的名医,在御医的精心治疗之下,他内服调理经脉的汤药,外敷跌打创伤的草药,伤势很快就好了一大半。按照他的意思,他本想就此出去走动,不想躺在床上任人摆布,毕竟他的伤势已经好了不少,肩膀、手臂上的伤口也渐渐愈合,只有内伤还未完全复原。 他在内服汤药的同时,也同时运用紫微斗诀的心法治疗内伤,逐渐凝聚起体内涣散的真气,抚平已经受创的肺腑经络。在他内外兼施的情况下,伤势出奇地快康复,并且经此一役之后,他练成了紫微斗诀第四重心法,感觉体内的真劲比以前充沛了许多,源源不绝,生机澎湃。 在这十几里,他享受到了前世中勇救落水儿童般的特殊待遇,许多东林君子们都来看望他,对他表示亲切慰问,就连辅叶向高和**星也是联袂而来,对他嘘长问短、关心备至,让他安心养伤,不要有其他的顾虑。 孙越陵心中十分感叹,仿佛他在校场杀人,经地义理所当然一般,不仅不用受到律法的制裁,更像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一样。 杀人还杀出好来了。 纵然如此,他回想起在校场比试的最后一刻,也是心有余悸震恐不已,那一下真是险到了极致,如果不是他心灵顿悟,境界提升,及时悟得紫微斗诀第四重太乙心法,重新凝聚起体内早已是涣散不堪的真劲,那么他早已经是身作黄土,魂归国了。 死的将会是他,也许躺在这里的,便是会那个金吾卫都司裴东来。 就在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之际,忽然一个身影走了进来,对着他道:“你怎么样了,伤可是全好了?” 孙越陵一看之下,为之一愣。这是一个美貌的女子,眉如弯月,肤白如脂,身着一袭淡黄色的齐腰短裙,里面是白色的抹胸,头挽堆云髻,手执娥眉团扇,巧笑嫣然,顾盼流辉。 这是谁家女子,竟然生得如此漂亮? 就在孙越陵恍惚之际,那女子轻笑一声,道:“怎么,就不认识本殿了?” 孙越陵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的这个女子,就是当日在校场上对他转呈皇后娘娘懿旨,让他力毙裴东来的大明长公主朱徽妍。 当日她是一身的戎装,英姿飒爽,如今却换了一身的公主打扮,一时之间还真让他没有反应过来。 一看到是她,孙越陵赶紧叹了一口气,道:“公主殿下,我好不了了,就快要死了。”不知道为何,他一看到这个聪慧可人、高高在上的明朝公主,心里就忍不住要戏谑一番,也许是前世活的太卑艾了,所以这一世他情不自禁地出言不逊,好像这样才能抚平他饱受创伤的心灵。 朱徽妍眉头一皱,道:“满口胡言乱语,你这人怎么没有半分正经。”她其实早就从御医那里得知了他的情况,知道他根本就是已经逐渐康复,道,“御医你的伤很快就会好,你就别装模作样了。” 孙越陵苦笑道:“御医的话哪能信,难道公主没有听过吗,大明朝廷有三样东西最不靠谱了,一是言官的奏章,二是星官的预测,这第三嘛,就是太医的药方了。” 朱徽妍瞪了他一眼,道:“休要口没遮拦,这种话怎么可以乱。”顿了顿,正色道,“这一次,是皇后娘娘嘱咐我来看你的,并向你表达她的谢意。” “谢我?不必了吧,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孙越陵随口应道,他并不觉得他杀死了裴东来是多么大的功劳,那只不过是他被赶鸭子上架之后的自保之法,实在是情非得已才不得不杀人,否则死的将会是他。 “举手之劳?”朱徽妍摇了摇头,叹道,“你以为我没有看见吗?你被打的吐了好几口血,差点死的就是你了。” 孙越陵一阵郝然惭愧,感到无话可。 朱徽妍接着道:“皇后娘娘除了让我来谢你之外,还让我告诉你,她将会记得你的一片苦心,绝不会辜负了你。她将会适时劝告皇帝哥哥,让他为你加官封赏。” “不会吧?”孙越陵有点惊讶,在皇城校场杀人,不仅不受责难,居然还有赏赐得。 朱徽妍笑道:“怎么,你不相信,那你就等着好了,皇后娘娘可从来不会口出虚言的,她过的话,就一定能办到。” 孙越陵抬头看着她,故意皱眉道:“公主大大,为何你左一口皇后娘娘,右一口皇后娘娘,难道皇后娘娘没有让你来看我,你便不来看我吗?”顿了一顿,低下头去,叹了一口气,道,“我真是好可怜。” 朱徽妍闻言一愣,没想到眼前的孙越陵居然如此口不择言,简直就是有点目无公主,但他为了诛杀裴东来负了重伤,此刻如此一倒让她狠不下心来呵斥,只得再次皱眉道:“你马上就要加官进爵了,有什么可怜的,故作哀伤,博人同情!” 孙越陵马上讪笑接口道:“没想到这都被公主看出来了,哎,公主真是聪**智,眼光如神啊,在下佩服之至。” 朱徽妍终于忍不住了,笑着斥骂道:“枉你还是国子监的学正,为人如此轻率,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不怕教坏了那些学生!” 孙越陵满脸不服神色,道:“公主何出此言,在下句句出自肺腑,难道在下夸赞公主的一番真情实意,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吗?” 朱徽妍用团扇在他脑门轻轻一拍,嗔道:“好了好了,休要胡闹了,赶紧把你的伤养好了,也许过几你便要被皇帝哥哥亲自召见了!” 听到要被启接见,孙越陵心中一紧,他入京师以来,还从来没有想到过会被皇帝陛下接见,那可是他前世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 能被当今子亲自接见,那可是多么大的殊荣,没想到混到现在,他居然真的要面见子了。只是,他毕竟杀死了亲卫中金吾卫的都司裴东来,纵然有阁老文臣和皇后的情,但是如果子谈起此事,这让他情何以堪? 朱徽妍见他呆,道:“怎么,你难道不高兴?” 孙越陵摇了摇头,叹道:“哪里哪里,我不是不高兴,我是害怕呀!” “害怕?”朱徽妍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道,“你也会害怕?皇帝哥哥又不会吃了你?” “非也非也!”孙越陵笑道,“我不是怕皇帝陛下,我是怕他见到我之后,看到我玉树临风,忍不住便要把你赐嫁给我,那我可如何是好啊?” “你……”朱徽妍粉脸含怒,指着他不出话来,半晌之后,一拂裙袖,就这样转身恨恨而去,“大胆”两个字,不知道为何,在这个一脸俊秀、满嘴戏虐的男人面前,竟然一时间不出口,心中更是咚咚狂跳,也不知是喜是愁。 孙越陵看着离去的朱徽妍,苦笑一声,他不知道公主是不是真的怒,但如此一来,仿佛他和朱徽妍的之间的距离,登时已经拉近了不少,再也不像以前有那么高地微的差别。 随即又想她所的话,启皇帝马上就要召见他了,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能够得见颜,心中也是喜忧难明,忐忑难安! 第106章 朝天子 朱徽妍果然没有骗他,几日之后,孙越陵就得到了子召见的谕令。他不敢马虎,穿上了大明朝的官服之后,跟随着前来宣召的太监进入了皇城。 这还是他第一次穿上明朝的制式官服,感觉很别扭,尤其是他这种不入流的品级官,一身绿色的宽大官服,腰间青色乌角带,胸前刺绣是一只鹌鹑,走在路上更是惹人注目,诧异他区区九品官,居然也能进入皇城。 孙越陵一路保持沉默,没有向宣召太监问东问西。他实在是品级太低了,在这皇城里面,随随便便走过的都是七品以上,他一个九品官,在京师各路衙门里面,实在是低微到可以忽略不计。 孙越陵自知身份,所以不敢举目张扬,他也不屑于那些一入皇城就自以为是、左盼右盼的官员,仿佛不如此就不能显示能够得到子召见的殊荣一般。 低调,低调才是王道。 跟着传召太监,按例在午门外接受了禁卫的检查之后,他们从皇极门侧门而入,一路过了皇极、中极、建极三殿,最后来到了子寝居的乾清宫,那名太监让他在殿外候着,进入里面通报去了。 孙越陵看着殿外露台上的铜龟铜鹤,心中一阵感慨,居然真的进入到大明朝廷的决策中心——紫禁城了。 此刻,他的心情很是忐忑不安,不知道接下来启皇帝要对他些什么,而他也不知道究竟该以何种状态来回应子。 皇城果然是斗角森严之地,每道桥、每扇门、每座殿,都有持械的禁卫们把守,不时还有巡视的禁卫们穿插而过。乾清宫前的十几名侍卫更是虎背熊腰、精神熠熠,一看就知道是身怀武艺的好手。 片刻之后,他终于得到了太监的召唤,在乾清宫内东暖阁御书房内,见到了当今的大明子启皇帝。 “下官孙越陵,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甫进御书房,孙越陵按照宦官教导,跪了下来山呼万岁。 “孙卿平身!”坐在龙书案后的启皇帝的声音传入耳中,虽然是圣威赫然,但依旧带着少年聪嫩的口音。 “谢皇上。”孙越陵起身之后,仍旧没有抬头,毕竟第一次觐见子,他心中也是十分紧张,不敢乱了规矩,怕给人留下“不尊章训”的印象。 启皇帝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对着他道:“孙卿曾替朕挨了闻香会妖人一掌,于朕有恩,且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孙越陵闻言抬头,一脸的淡定,口中道:“为陛下效死,乃下官之本分!” 启笑了,道:“孙卿忠勇,朕心甚慰。但是,朕可不希望你为朕而死,你要给朕好好活着,为我大明效力。” 心中也是一阵谓叹,果然如皇后所,孙越陵是个英俊不凡的青年才俊。他虽然当日在紫光阁上远远看过孙越陵,但毕竟隔得太远,看不真切,如今孙越陵站在他面前,登时让他觉得此人一表人才,玉树临风。 孙越陵也在打量启,眼前的启皇帝,年纪不大,似乎在十七岁上下,一身明黄龙袍,身材消瘦,眉目清俊,眼中更是有一种柔和平顺的光华。 他知道历史上的启皇帝,被后人成是昏庸无道、贪图玩乐的****木匠皇帝,只懂得宠信奸党,对朝廷中的正直大臣不予待见,罔顾生死。但是,孙越陵曾私下认为,倘若一个人痴迷于某种东西,技近乎道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愚蠢到哪里去的。 因为要成为一个绝壁的艺术工匠,他心性邪恶、痴傻昏庸,他是第一个不相信。他反而固执地认为,启皇帝是一个聪明绝顶、心灵手巧的皇帝,正因为他聪明,他好思,所以他才可以在工匠领域独辟一帜,自领风骚。 ——在孙越陵后世看过的书里记载,启皇帝做成的木匠工艺品,拿到当时的市场上去卖,可以卖出不菲的价格。纵然这里面有太监史官们夸张的成份,但启的手艺精良,也是不争的事实了。 如此聪明灵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被阉党一面之词所蒙蔽,任由他们对东林党人大开杀戒而不闻不问呢? 所以,很大的可能性就是,启故意放纵这些阉党们对东林党人大肆打击构陷,而达到掌控朝政的目的,又甚或是,他早就对东林党人的施政纲领有所怀疑,对东林党人十分不满,所以才借着阉党人的手,来除掉这些只懂得高谈阔论、不干实事的东林君子。 孙越陵心中千思万虑,口中却道:”微臣谨遵陛下旨意,一定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解难。” 启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淡淡道:“你在校场上格毙了朕的金吾卫都司,可是让朕痛失了一员爱将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孙越陵心中惊惧,他最怕的就是此事,连忙俯身下跪,以叩地,道:“微臣也是情非得已一时失手,如果不是如此,恐怕微臣早已经被裴都司斩杀当场,微臣实在是为了自保才出手过重,还望陛下明察!” 虽然孙越陵知道有阁老文臣和皇后在背后为他撑腰,但此刻面临的是当今的子陛下,皇权在上,万一他突然变了性子要拿他治罪,他也只能负手就擒毫无办法。 见到孙越陵叩如捣蒜,启心中十分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孙越陵虽然有阁老和皇后情,但毕竟在他面前没有跋扈无状,而是如此顺从驯服,让他心中慰定,当下道:“孙卿放心,朕知道你是为了自保而一时失手,不得已才杀了裴都司,朕不会怪你,朕赦你无罪。” 孙越陵听到他如此,这才放心了心中一块大石,再次磕头道:“谢陛下恩德,谢陛下不杀之恩。” 启一摆手,道:“你起来话。” 孙越陵道:“是。”站起身来,感觉他的后背已经是一片冰凉,出了一背的冷汗。 启又道:“阁老和皇后向朕大力举荐你,你忠勇过人,可当大任,要朕好好的奖赏于你。”顿了一顿,道,“连朕的皇后对你都如此推举,可见孙卿必有过人之能。” 孙越陵连忙俯道:“微臣惶恐。陛下不杀我,我已是感激不尽,岂敢厚颜妄求赏赐。” 启笑了起来,道:“孙卿不用过于自艾,朕了赦你无罪,你大可安心便是。朕不仅要赏赐你,还要让替朕去做一件事情,你可愿意?” 其实他心中,根本就不在乎区区一个亲卫都司的死活,刻意提点此事,也是对孙越陵警醒一番,让他知道谁才是这个皇城的主人,并且,裴东来在后宫中滋事,擅自杀死贵人一事,他又岂会不知,只是一直装聋作哑,不愿意对魏忠贤进行惩处罢了。 孙越陵道:“陛下但请赐示,微臣敢不效死。” 启点了点头,忽然问道:“你现在任职何处,官居何品?” 孙越陵回话道:“微臣在国子监任职,为九品学正。” 启凝神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么朕知会内阁和吏部,赐你连升三级,去刑部当个都事吧,也好为朕效力。” 孙越陵惊道:“陛下,微臣非是科举出身,如此妄受功名,恐怕会惹来朝廷非议,微臣万死不敢受命!” 启皱眉道:“这个……这样好了,朕赐你同进士出身,再赏银带玉佩,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安心任职了。” 看孙越陵还欲争辩,启不悦道:“朕金口玉言,出的话还能改吗?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到刑部去,是去为朕办事的,你以为是派你去享乐的吗?” 孙越陵无奈,只得再次跪下叩,道:“谢陛下恩赐,微臣领旨便是。” 启这才转怒为喜,道:“你听好了,你这次去刑部,有一个重要的差事要你去办,务必给朕办的妥当无碍,否则,朕将剥夺你的功名,再将你下狱治罪。” 孙越陵一阵忐忑,子亲口训示,不知道又有什么艰难的任务要交给他去办。 他能将子亲**办的事情办妥么? 出了皇城,孙越陵紧张的心情才得以放松下来,心想皇帝果然不是吃素的,又是恐吓又是威逼,胡萝卜加大棒,让他在殿内汗出如浆,惊喜难明。 如此一来,他更是坚定了启并非是后世史书中所载的傻瓜君主,分明就是一个大智若愚的帝王。如此一个帝王,怎么能容忍东林君子们一手把持朝政,互结朋党? 看来,后来东林的覆灭,很大程度上并非是被阉党打压所制,而是启皇帝实在无法容忍愈渐跋扈的东林诸人,所以才借阉党之手除去东林。 只是,他在这东林势力和皇权之间,究竟该如何取舍呢? 孙越陵此时也想不明白几年之后的事情,他此刻最为揪心的就是启皇帝交给他办的差事,这可是一件十分难办的事情。 启的意思是,闻香会在京师之内的势力虽然已经覆灭,但会主徐鸿儒依然逍遥法外,仍未授,有这个武功高强的妖人窥视一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跳出来行刺,启始终感到如芒在背,心中难安。 所以,交给他的任务就是,用尽一切办法找出徐鸿儒,将其缉拿归案,明正典刑。 第107章 姜是老的辣 本来这种缉拿反贼的事情,交给厂卫去执行更加合适,毕竟他们的缇骑遍布下,耳目众多,更能打探出反贼的藏身之所。 但是,启固执地认为,徐鸿儒经营多年,一心要杀他而后快,极有可能潜伏在京师附近伺机再次出手,孙越陵又在关心堂中兼任东堂主,更适合查缉此事,所以将他任命为刑部都事,专司查处徐鸿儒一案,并让锦衣卫密切配合,协同行事。 要找出徐鸿儒的藏匿之所,再将其缉拿归案,这可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孙越陵心中也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况且徐鸿儒的武功高强,要捉拿他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当他被接引太监领着,走往通向建极殿的青石路上之时,忽然见到前方左侧一行人迤逦而来,走在最前面的赫然便是朱徽妍公主,只是他身旁还有一名年少的公子,穿着黄色的四爪蟒纹龙袍,神态冷峻,颇有威仪,二人身后跟随者几名太监宫女。 冤家路窄,孙越陵想不到居然又碰到她,只得躬身上前施礼,道:“下官见过公主,愿公主贵体万福!”他不知道朱徽妍是否还在生气,所以故意话试探她的口气。 朱徽妍没好气地对他道:“皇帝哥哥封了你的官吧,看你一脸得色扬眉吐气的,这官可不吧?” 孙越陵心想你这不是冤枉我吗,我哪有满脸的得色,口中却恭敬答道:“让公主见笑了,蒙陛下恩赐,下官准备去刑部担任都事一职。” 朱徽妍道:“哦,皇帝哥哥让你到刑部去了,都事可也不了,是从七品,你可是连升了好几级啊,你这提升的度,恐怕已经过了太常寺少卿杨涟了。” 杨涟是东林党中的干将,当年在“移宫案”中表现俱佳,六日白头,所以后来深受东林器重,在内阁提议之下迅擢升,在一年的时间里,由正七品的兵科都给事中连升到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是朝廷上公认的坐火箭提拔之人。 孙越陵不敢托大,道:“还是多蒙了皇后娘娘和公主的厚爱,下官才能有今日,下官不敢忘记娘娘和公主的举荐之恩。” 朱徽妍忽然道:“你今日怎么如此端重,这可不符合你平日的为人作风啊,莫不是见了皇帝哥哥,给吓住了?” 孙越陵心中暗骂,朱徽妍这是在报口舌之仇,对他当日的轻薄态度还以颜色,只是当众之下,他又不好顶嘴,只得道:“公主错怪下官了,下官一向是谨慎自持,稳重贤德,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浮之人,公主如此,真是让下官汗颜无地,不知如何自处了。” 他的是老实的场面话,但此刻落在她耳中,反而更觉得滑稽有趣,朱徽妍轻笑一声,不依不饶道:“看来我还真是错怪你了,你当真是一个老实厚道之人!” 孙越陵心中恨不得马上出眼相讥,但口中却道:“公主所言甚至,下官一向如此。” 朱徽妍似乎很享受现在他卑躬屈膝的态度,道:“嗯,既然你如此忠厚老实,本公主即刻去劝皇后娘娘,让他为你挑选一位贤良美貌的王公贵戚的女儿,赐婚于你,这也是皇后娘娘早就关心之事。” 孙越陵恨的牙痒痒,但也只得道:“娘娘和公主抬举了,下官一介书生,出身卑微,哪里配得起王公世家之女,公主切莫再此事了,真是折煞了下官。” 朱徽妍听他如此,仿佛出尽了胸中的闷气,神情变得极其轻松自得,脸上也溢开了笑容,道:“今日你也太谦虚了吧,哪像当日在校场之上比武夺魁的高手,你的豪情壮志都哪去了?” 孙越陵讪笑两声,胡乱应付道:“公主抬举了,在下这等粗浅武艺,在公主眼里,那是算不得什么高深伎俩。” 此时,在一旁听了半的少年突然插口道:“你就是在内校场上比武夺魁的关心堂高手孙越陵?” 他在一旁早就听得一脸惊讶,似乎皇姐对眼前这个人十分熟悉,两人你我答不亦乐乎,完全把他掠在了一边。他从未见过皇姐用如此口气对着宫外的臣员话,更是让他心中一阵疑惑,不知道皇姐和他是什么关系。 孙越陵望见这个少年,隐隐已经揣摩出他的身份来,朱徽妍此时道:“这是信王,你还不参见。” 孙越陵心中恍然,此人果然启的弟弟朱由检,后来的皇帝继任者崇祯,当即对着信王行礼,道:“下官参见信王,信王果然慧眼如炬,下官正是关心堂的孙越陵。”在他眼里,此刻的信王与启完全是两个不同类型的人,信王看上去并没有像启那样平和随性,纵然还是少年模样,但却是满脸的精明果决神色。 信王摆手笑道:“免礼,孙都事不仅学识过人,武艺也是厉害非凡,有机会的话,可要教一教我。” 孙越陵道:“信王笑了,我这等粗浅武艺,实在是登不得大雅之堂,那日在校场比试获胜,实在是侥幸之至,现在想来都心有余悸。” 信王道:“孙都事过谦了,你的大名现在可是响彻皇城啊,就连本王在宫中也经常听闻你浮海打镇江、诛灭闻香会的故事。” 孙越陵心中惊讶,没有想到他的名头现在居然这么响,就连身在宫中的信王也听了他的事情,道:“让信王见笑了,其实很多时候下官也是身不由己,下官其实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厉害。” 信王呵呵一笑,道:“孙都事真是个居功不自傲的贤良之人。” 孙越陵没想到信王对他的印象这么好,心中一阵惭愧,道:“信王谬赞了,下官实难当此夸赞。” 出了皇宫后,孙越陵决定还是先回关心总堂,将这些以来生的事情向厉若冰禀告一番,并就启皇帝对他颁下的缉拿徐鸿儒的密令,征求一下厉若冰的意见,看他是否能够提供有效的方法。 见到厉若冰后,孙越陵将在皇城较技的具体情况详细对他了一遍,厉若冰听完之后,对他夸赞了一番,最后道:“你能在紧急关头顿悟紫微斗诀第四重心法,并且克敌制胜,真是凶险之至,倘若不是如此,恐怕后果难料!” 孙越陵想起这件事情就心中后怕,道:“还是师尊传授的绝技了得啊,否则我早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厉若冰道:“你的福缘不浅,为师果然没有看错人。不过你切莫要大意,虽然你连成了第四重心法,但是紫微斗诀越到后面越是复杂难明,当年为师在二年之内参透了前三重心法,可是后来却花了整整十五年才参透了后四重心法,至今仍是止步在七重之内,难以修炼到最高境界第九重。” 顿了一顿,道,“你能够今日之功,可见慧根深厚,心灵通达,为师相信你将来的成就,必定在为师之上。” 孙越陵连忙谦虚了一番,接着把启亲自召见他,为他加官封赏的情况禀报了一遍,并出启要他暗中筹谋布置,将闻香会会主徐鸿儒缉拿归案一事。 厉若冰听后沉思良久,道:“徐鸿儒虽然可能藏匿于京师之内,但此人经营多年,在北京城里肯定有不少私宅密院,想要找到他,恐怕十分困难。” 孙越陵感到一阵失望,关心堂和闻香会对峙多年,恐怕眼前的厉若冰是最为了解闻香会的人,连他居然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恐怕启交给他的任务将会难以完成。 看到孙越陵一脸愁苦,厉若冰微笑道:“有个方法,也许可以试一试,但能否成功,也是未知之数。” 孙越陵忙道:“是什么方法?” 厉若冰道:“你忘记了丁梦瑶吗?” 丁梦瑶?孙越陵怎会忘记,他能有今日之功,还不是这个闻香会妖妇所赐,只是这个妖妇被擒之后,一直关在锦衣卫的诏狱之内,不是厉若冰一番提醒,他险些把她给忘了。 “她一定清楚闻香会在京师的整个布置,也许能够通过她得知闻香会在京师的秘密巢穴,也未可知。”厉若冰继续提点他。 孙越陵恍然,这不失为一个可以尝试一番的办法。但旋即又想到,丁梦瑶被关在诏狱这么久,要是能够找到徐鸿儒的下落,那些锦衣校尉们为了争功,恐怕早就拷问出来了,还轮到他来问询吗? 厉若冰显然也明白他的忧虑,道:“据为师所知,丁梦瑶虽然为闻香会的四大会之一,但其人在闻香会和徐鸿儒的关系非同一般,极有可能是徐鸿儒的红颜知己,要她招供出徐鸿儒的下落当然难以办到,但是,徐鸿儒对她想必也是一片痴心,只要你能创造出合适的机会,未必不能通过她拿住徐鸿儒。” 孙越陵心中一愣,没想到徐鸿儒和丁梦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之内,随即又想到当日在承门下,丁梦瑶宁愿替徐鸿儒挨下那一剑,并把手中的兵器金丝索抛给徐鸿儒让他逃跑,看来,他们二人的关系果然不简单。 心中更是惊讶,厉若冰的意思,似乎在暗示他利用丁梦瑶,与她为饵,钓出徐鸿儒这条大鱼。 姜果然是老的辣啊,他第一次觉得厉若冰十分圆滑不够厚道。 子的这份差事,可就是考较他能耐的时候了,当真要好好筹谋一番才行。 第108章 天主堂 和厉若冰完了这些事情,孙越陵又问起了东堂的情况,这些日子他人在皇城,也不知道东堂的那些兄弟们如何了,是否在方逸尘的率领之下,一举清除了花旗社在东城的势力。 厉若冰道:“你不在的这些内,方堂主带领着南堂和东堂的兄弟,找到了花旗社私贩漕粮的证据,和顺府的差役们一起找上门去难,将花旗社在东城的重要据点漕米仓给拔除了,方堂主更是当场格毙了抗命不从的花旗社三档头马进良。”顿了一顿,道,“此番**星的双管齐下之策,收到了奇效,东林党人大扬其威,震慑朝野。” 孙越陵犹豫了两下,还是问道:“如此张扬行事,与勋贵、豪强等势力为敌,是否为上上之策?” 厉若冰闻言一阵沉默,良久才叹道:“党同伐异、一统京师,这是阁老和为师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正所谓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可是赵大人信心满满,满腔斗志,他又是我等东林党人的党,我等又岂能违囿他的主张?” 再叹了一声,道:“此事既然阁老没有明确表示反对,我们也不好多什么,只得依策行事,此事不也罢!” 孙越陵也顿感无言,既然叶向高没有明确表态,那明在东林党中,主张党同伐异的人恐怕还是占了大多数,难怪日后众多被东林打压的齐楚浙三党要员都纷纷投靠了魏忠贤,如此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霸道做法,只会让启和满朝文武们心寒惶恐,为自己埋下覆灭的因果。 厉若冰忽然话题一转,道:“近日魏忠贤已经劝动子,是为了要延续皇家血脉,将其侄孙女任氏进献给子以充实后宫,不日后将会被封为妃嫔。”随后又皱起了眉头,道,“叶辅知晓此事之后,劝为师,将烈梅也进呈宫内,他将和皇后娘娘一同保举,让子将烈梅封为皇妃,也好制衡任氏。” 孙越陵听得心中一惊,道:“将师妹进献要宫中当皇妃?这……师尊可答应了?” 厉若冰的眉头皱的更紧,道:“能够进入宫中,被纳为皇妃,那当然是再好不过。可是,为师担心的是,烈梅这个丫头性子倔烈,不够圆滑,在宫中恐怕斗不过客氏一伙。一入皇宫深似海,到时候有什么事情,恐怕为师也帮不了她。” 孙越陵能够理解厉若冰,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时就是捧如明珠一般,骄纵惯了,倘若进了风波诡谲的后宫,恐怕以后真是会吃大亏,更是难以照拂到她,不禁问道:“那师傅的意思是……” 厉若冰沉默了一阵,毅然道:“此事关系重大,既然辅和皇后如此看重,我又岂能拂逆而为,只得将烈梅送入宫中,以后的一切,全凭她的造化了……”言语中似有凄恻不舍之意,但神情却是愈渐坚决。 “我才不要嫁入皇宫!”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娇呼,声音愤懑怨怒,正是厉若冰的宝贝女儿厉烈梅的声音。 …… 孙越陵追在夺门而出的厉烈梅身后,心中叹息无言。 刚才在内堂,厉烈梅对他爹欲将其嫁入皇宫为子妃嫔的事情表达了强烈的愤慨,而厉若冰由一开始和言瑞色地劝到后面的声色俱厉,表示一定要将她的这个女儿嫁入宫内。 厉烈梅终于无法忍受他爹的霸道做法,甩下了一句话“要嫁你自己嫁”之后,便夺门而去。 孙越陵无奈,只得安慰着盛怒之下的厉若冰,并表示将会去劝劝他的这个师妹,慢慢让她回心转意。 追出了关心堂,眼见着厉烈梅往右拐去,也不理会孙越陵在后面狂叫着她的名字。 厉烈梅转入了宣武门里街,朝着宣武门方向而去。 孙越陵一路追在她身后,并不时高声叫着她的名字,登时惹得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观看,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两个闹别扭的情侣,纷纷笑着对他打趣,有的叫他再跑快一点;有的叫他不要追,别纵坏了娘们的娇惯脾气。 以孙越陵现在的功夫,要追上厉烈梅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但是,纵然追上了她,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劝,厉若冰这种带着政治色彩的逼女入宫的想法,实话他打心底就不是很赞成,可这是厉若冰的家事,又不是他能够左右得了的,所以他也十分为难,不知道追上了之后该如何劝。 眼看着就要到了宣武门墙根下了,只见厉烈梅的身影往左一转,登时不见了踪影。 孙越陵连忙几个大蹿步跃过去,分开人群一看,只见左边是一座书院的门坊,上面金漆的招牌写着“善书院”四个字。 不会吧,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思去书院听讲? 孙越陵一阵迷糊,也跟着进入了书院,里面有不少书生士子,还有些是他在国子监认识的学生,认识的人见到了他,都纷纷作揖行礼参拜。孙越陵此时顾不得这些繁文缛节,照脸就问他们是否看见了刚才跑入书院的姑娘厉烈梅。 “没有看到什么姑娘家啊!”书院的学生们纷纷了起来,表示并没有看到这么一个人。有的人还分析如今正值东林三老之一的邹元标开坛讲学,一个姑娘家似乎没有到书院来听讲的道理。 孙越陵听他们解释,想想他们的也是,厉烈梅一个女儿家,没有理由来书院听讲啊,尤其是她此刻心情不佳,饱含怨愤,更是没有道理来到这人群摩踵的地方。 “孙大人何不到隔壁的主堂去看看?”有人提醒他道。 “主堂?”孙越陵一阵诧异,“是什么地方?” “主堂是耶稣会在北京建造的教堂,也许厉姑娘去那了也不定。”那人解释道。 孙越陵心中一阵恍然,看来确实有这个可能,厉烈梅并没有跑进这里,而是去了隔壁的耶稣会主堂了,连忙对着众人拱了拱手,直奔隔壁而去。 坐落在善书院隔壁的,是一座二层高的中西合璧式建筑,院门里立着的是一个铜铸的、手拿十字架的卷洋人,教堂的二层顶端矗立着一个高耸的铁制十字架,整个教堂由青石和条木构造而成,窗户上更是镶嵌的五颜斑斓,蔚为壮观。 孙越陵奔入院门,推开教堂的红色大门,果然看到厉烈梅正虔诚地跪在教堂祭台下圣母玛利亚的画像前,正在双手合什虔诚祈祷,而她的身后不远处,立着一个年老的灰袍文士,双手负在身后,正饶有兴致地瞧着厉烈梅祷告。 这是闹哪样,顶撞老爹逼婚,也不用跑到教堂里来忏悔吧? 孙越陵心中惊讶无比,觉得眼前的一切真是匪夷所思难以预料,但随即一想,厉烈梅不会是主教的信徒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阿弥陀佛了。 其实,他猜测的一点都没错,厉烈梅正是一个虔诚的主教信徒。 由于她爹厉若冰是东林中人,而东林中人如叶向高、邹元标等人素来与耶稣会交好,且厉若冰与耶稣会的神甫们也常有往来,所以,从耳濡目染之下,厉烈梅对主教有着非一般的认识和理解。 她从就活在东林君子和泰西神甫们的熏陶和影响之下,更是接受了耶稣会中关于道德和人生的思想,所以,一旦他爹厉若冰强迫她嫁入皇宫,深受耶稣会“一夫一妻、男女平等”思想影响的厉烈梅立即表示不能够接受,当场和他父亲吵了一架。 在他父亲的强压之下,此刻的她心中委屈悲伤,所以情不自禁地跑到这个她平日祈祷放松的地方来,在圣母面前低声地诉着自己的哀屈。 孙越陵忍不住便要喝止正在虔诚祷告的厉烈梅,站在一旁的年老文士忽然对着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惊扰厉烈梅的祷告。 孙越陵于是便没有打断厉烈梅,而是讶然地望了一眼那个老者,只见此老虽然是一身布衣灰袍,但一缕长须,神色凛然,面容清瘦,双目却是熠熠生辉。 孙越陵无奈,只得和那名老者一起观看这厉烈梅祷告,好不容易才等她完了,厉烈梅却转过身来,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对着那名老者道:“徐伯伯,我对主的真心祷愿,想必你也听到了,我可不想嫁入皇宫大院,你可得帮我啊。” 那名老者把她扶了起来,笑着道:“怎么,三石打算把你嫁入皇宫,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你应该高兴才对嘛!” 听到他也如此,厉烈梅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忧痛起来,道:“徐伯伯,怎么连你也这么,你平日对人家的那些生而平等的主教义,难道就是骗人家的吗?“ 徐伯伯一把挽着她的胳膊,道:“烈梅,你不要着急啊,你爹这样做,恐怕也是有苦衷的吧,走,我们到后堂去。”挽着她就往后堂走去。 孙越陵也跟在后面,厉烈梅忽然转头对他嚷道:“你回去告诉我爹,就我不会嫁入皇宫的,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孙越陵无语,知女莫若父,厉烈梅果然是凛烈非常啊,典型的后世又凶又蛮太妹。 第109章 开眼看世第一人 孙越陵并没有走,而是跟着他们二人来到后堂的房间内。这是一座普通的中式风格房间,但孙越陵一进入这间房,立时便被惊住。 因为,他看到了很多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所不常见的一些东西。 只见屋中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坤舆万国全图》,虽然是以明朝为正中心,但却勾勒出了四大洲、五大洋的雏形,更有各国各地的风俗、动物注明其上。 这可是当时的世界地图啊。 孙越陵心中震惊不已,房中的其他摆设也引起了他的注意。有千里镜、自鸣钟、地仪等等诸多后世常见的东西,在书桌案上,他更是现了几本新刻印的书籍,上面竖写着《几何原理》、《泰西水法》书名。 孙越陵虎躯一震,恍然之间已是明白了眼前这个灰袍老者的身份,方才厉烈梅喊他为徐伯伯,那么,此人必是徐光启无疑。 孙越陵转向那名老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而不颤抖,道:“老先生可是徐光启大人?” 老者讶然地望向他,道:“老夫正是徐光启,你又是何人?” 孙越陵听得他果然是徐光启,连忙俯身行大礼参拜,道:“在下是国子监学正、关心堂东堂主孙越陵,见过徐大人。” 徐光启的大名在他后世中可是如雷贯耳,可谓是当今世上,更或是中国放眼看世界第一人,比清朝的林则徐早了二百多年。 徐光启是亲近东林党的,他与来中国传教的耶稣会利玛窦神甫交情深厚,二人共同翻译了具有数学基础的《几何原理》一书,更是帮助熊三拔翻译了《泰西水法》这本介绍西洋水利机械和工程做法的书籍,可谓是开明朝实用物学之先驱。 孙越陵对于明朝的历史所知甚少,但对于徐光启确是闻名久矣,这是一个不拘泥于党争政斗的实干派,早年的他就引进了甘薯种子在北方种植,并且还大获成功,让津、山东等地的农民免难于灾荒之年。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徐光启是明朝第一个认识到数学原理可以广泛应用的人,他在给皇帝奏疏中,具体提出了“度数旁通十事”,对文历法、水利工程、机械制造、会计理财、舆地测量、医药等诸多学科提出了建言,认为每门学科都应设置相应的机构来进行研究。 可惜的是,当时的皇帝和明朝上下并没有认识这种分门别类进行科研的重要性,而是全副精神都放在了内斗和外争之上,导致了徐光启的计划流产。这个计划如果可以施行的话,无异于在明朝就建立起了国家层面的“中国科学院”,将对整个明朝的科学文化和历史进程产生不可估量的促进意义。 此时徐光启见到孙越陵行此大礼,不仅十分惊讶,连忙扶住他,道:“原来是孙学正,老朽已是去职之身,无须多礼。” 他此时由于诸多原因,已经辞去官身,并非朝堂中人,虽然也是听过孙越陵的名字,但不是十分熟捻,所以连忙扶住他,不敢受此大礼。 孙越陵仍旧沉浸在他前世所看过的书籍里,道:“徐大人一生为国谋划,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实在是我等官员之楷模,举世之良效,在下今日得见徐大人,实乃三生有幸,祖宗有德……” 这一番话,纵然是有拍马溜须之嫌,但落在此刻屈志难伸、满怀抱负的徐光启耳中,无疑如甘醇清泉,倍觉顺耳,当下笑道:“孙友谬赞了,徐某虽然一生为国奔波操劳,但也配不上此等赞誉。” 孙越陵道:“徐大人过谦了,您要是配不上此等赞誉,恐怕我大明朝廷,没有人能够担此殊荣。光是您亲手翻译的《几何原理》和著就的《火攻要略》两本大作,就足够让子顶礼膜拜了。” 孙越陵知道徐光启是个全才,不仅仅在数学和农政上有所专攻,就连在军事上也屡有创新,由他引进和改造的火炮,在对付后金和海盗方面挥了巨大的作用,如此一个全能型良才,居然没有得到朝廷的足够重视,而只是屡屡拿来应急和改进历法,使得在火器装备军队方面明朝始终没有形成规模,反而被清军后来者居上。 更为可惜的是,徐光启的弟子孙元化后来好不容易在登州建立一支装备精良的火器队伍,可偏偏毁在了从东江军内乱中逃跑出来并投降了孙元化的孔有道和耿仲明手中。 一想到这,他就痛心不已。他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些事情不再生? 徐光启微微一笑,道:“没想到孙友对老夫平生所学知晓不少,莫非孙友精于数理之道?”孙越陵所的两本书,乃是他生平所学之精要所在,向来引为心中傲事,听到孙越陵如此,便以为他也精于此道,故而生出知己之感,不禁出言相问。 孙越陵连忙谦虚道:“子只是略知皮毛而已,还得要徐大人多多指教。” 徐光启心中震动,能够改革兵制,练出一支火器部队,是他多年来的夙愿,可是在当今的朝廷之上,兵制积弊已久,改革练兵更是比修改历法还难以施行,所以此事也被他引为一大遗憾。 可是如今这个年轻后生,正值圣券深浓,未必便不能在日后将他的想法付诸实效,于是笑道:“指教谈不上,友若是不嫌弃,往后咱们一起研究研究便可。” 孙越陵喜道:“如此甚好,在下先行谢过徐伯父不吝赐教了。” 就在此时,被掠在一旁听他们来去的厉烈梅终于不耐烦起来,怨道:“徐伯伯,你答应了要为我做主的,你可千万不能食言啊。” 徐光启这才醒悟起旁边还有这么一摊子事来等着他处置,连忙转过身来对着厉烈梅道:“烈梅啊,刚才我们到哪了,唔,你爹要强迫你嫁入皇宫是么,这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你为何心中不快?” 忍耐了许久,才听到徐光启憋出了这句话,厉烈梅气的差点把桌上的书给撕掉,一脸的气鼓鼓,道:“徐伯伯你原来和爹是一个想法,我再也不相信你了。”转过脸去看着屋中的那副《坤舆万国全图》,再也不理他们二人。 孙越陵不仅有点想笑,心想你找徐光启来当厉若冰的客,可真是找错了人。 在孙越陵和徐光启的百般劝、万般抚慰之下,厉烈梅一颗叛逆的心终于被抚平下来,虽然仍是一脸的愁闷,但却再没有口出不愤之言了。 碰上这种事情,他和徐光启也是毫无办法,只能慢慢开导,多跟她一嫁入皇宫的好处和往后的乐趣,厉烈梅的性子如此倔烈,威逼她肯定会产生相反的效果,只能假以时日,一边劝一边哄着,才能够稳住她不会做出极端的举动来。 好不容易,厉烈梅终于答应暂时返回关心堂。 孙越陵和徐光启约定好了往后再见面向他学习的日期,带着厉烈梅返回了关心堂。厉烈梅气呼呼地直奔后院厢房之内,也没跟厉若冰一句话,甚至连晚饭都没有来吃。 有女如此,厉若冰只得苦笑摇头,命人将饭菜给她送去,免得她饿坏了身子。 孙越陵在关心堂呆了二日,还没来得及返回东堂,吏部擢升他的政令就下来了。 前来对他宣读政令行文的除了吏部官员外,还有一位从宫中跟来的太监。此次提拔孙越陵,是皇帝的旨意,内阁和吏部也不过是按照子的授意办事,走个过程而已。 那名宫中的太监,除了对他宣读朝廷的褒奖之外,还给带来了一道启皇帝的密旨。 孙越陵自然知道,关键的地方还是这道密旨,等到四下无人时,他拿出来一看,果不出其所料,这道圣旨的内容便是要他带领刑部差役和锦衣卫缇骑,找出徐鸿儒在京师的秘密巢穴,并将其擒拿归案。圣旨中还特意明了要刑部和锦衣卫予其查办之特权,不得阻扰子差事。 揣着这份相当于钦差特使一般的子密旨,孙越陵在吏部官员的陪同下,终于来到刑部报道。 按照明朝官场的一切繁杂手续履行完一遍,孙越陵终于正式到刑部履职。他瞅到了一个空闲的机会,在刑部中院的尚书堂,将手中的这道密旨呈递给了刑部尚书王纪。 王纪是东林党,性格向来火爆,在“红丸案”中打击浙党为东林立下过汗马功劳,就连去职在家的浙党领方从哲都不被他放过,提出来要削其官俸。 他本就对叶向高荐职任命的孙越陵具有好感,更是引他为同道中人,此刻见到子密旨之后,更是心中大喜。 自从他入住刑部以来,但凡重大案件,都是由锦衣卫缉拿拷问完毕,才移交到刑部进行审理,从来都是罪章已定,干些替锦衣卫擦屁股的活;此刻子的密旨,无疑是要由刑部来牵头负责该案的查处审理,而锦衣卫只不过是配合从事。 文武争斗多年,刑部还是第一次盖过了厂卫的风头。 王纪大喜之下,连忙命人备车,带着孙越陵直趋锦衣卫指挥使衙门。他要好好地炫耀一番,才能一解多年来心中的郁闷之气。 由于此事是子交办,甚为隐秘,所以他也不敢太过于张扬,只是带了孙越陵一人来到了锦衣卫都指挥使衙门。 第110章 信誓旦旦(求收藏,求推荐) 还请各位看在鄙人辛苦码子的份上,来一波收藏和推荐啊,不胜感激!!! 这几码子把自己码病了,下午吊完盐水,头痛的不得了,但还是坚持把今的码完了! —— 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看过了启的密旨后,不敢马虎,连忙表示愿意配合刑部行事,并当即将此差事交给了锦衣卫七当家镇抚使戚辽。 王纪当着骆思恭和戚辽的面,了一通子交办责任重大、务必配合不得徇私之类的废话,更感觉此番前来锦衣卫宣召是非常爽的事情,以往从来都是骆思恭找他宣布皇帝的密旨,如今轮到他反将一军,确实是扬眉吐气,倍感畅快。 刑部和锦衣卫两大巨头按例完了一些官场中的客套话,将案件具体承办的人员选定下来之后,接下来的办案详细过程,就不是他们所要了解的,只须听取孙越陵和戚辽的汇报便可。 王纪走后,孙越陵被戚辽请进了公房之中,商议接下来的行事之法。 “四哥!”两人私下相处,孙越陵登时情难自禁,想起了当日校场上戚辽的故意相让,道,“当日多亏了你相让,否则我真是难以坚持到最后……” 戚辽亲切地拍了拍他肩膀,道:“老弟不必过谦,为兄本来就不是你的对手。” 孙越陵连忙谦虚不已。 二人叙旧完毕,商议接下来的行事部署。戚辽知道要擒拿徐鸿儒,也是皱起了眉头,道:“此事殊为不易啊!” 戚辽是锦衣卫中新崛起的头领,被骆思恭赋予重担,所以一直担负着许多重大案事件的侦缉审查,就连最近风传甚广、闹的皇城沸沸扬扬的“国母亲父”一案,也是由他亲手审理。徐鸿儒作乱京师一案的善后处理一事,也是由他手下千总负责。 只是,虽然丁梦瑶和王大福羁押在北镇抚司诏狱,但审问情况一直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更是难以查出徐鸿儒在京师的藏匿之所。 孙越陵听他如此,便道:“四哥,我知道你的忧虑。这徐鸿儒在京师恐怕藏匿的很深,又不能从闻香会妖人口中撬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所以此案一直拖到现在,这案子确实难办。” 戚辽双目精光一闪,看着他道:“既然子陛下派老弟来,老弟自然是有过人之能了,我倒想听听老弟的意见,也好配合行事。” 徐鸿儒一案虽然不是他亲手办理,但毕竟他也是具体负责人之一,此案久未侦破,惹得子派文官前来调度,毕竟也是脸上无光的事情。不过,这个不快他自然不会表露出来,毕竟他和孙越陵交情不浅,文官系统派他来,总好过派其他人。 孙越陵哪里明白戚辽的心思,道:“不瞒四哥,此事我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我想先去诏狱看看,再劝劝丁梦瑶和王大福,看看能否奏效。” 虽然厉若冰提醒过他可以用丁梦瑶为饵,钓出徐鸿儒这条大鱼,但是毕竟此法过于猥琐,乃万不得已的最后法门。况且,如果以丁梦瑶为诱饵的话,她聪明狡猾,如何名正言顺放她出去都是一个难题,更遑论让她相信朝廷是真的放了她,而不是通过她来找到隐藏的徐鸿儒。 就算能把丁梦瑶通过合理手段放了出去,她就一定会去找徐鸿儒吗?这是一个难题,以她的聪慧,想必不会做那么傻的事情。所以,孙越陵觉得还是试一试再,万一丁梦瑶真的出徐鸿儒的下落,他有信心劝阁老和皇帝,让他们为丁梦瑶减罪。 戚辽淡淡一笑,道:“老弟,我也不瞒你,你可知道,为了能够从丁梦瑶和王大福口中撬出徐鸿儒的下落,我们锦衣卫可是没少‘照顾’他们,如果单靠劝就能够成功的话,他们早就了。” 这个道理,孙越陵又岂会不知,但是他毕竟是从南京香院出来的人,自诩比戚辽等锦衣卫了解她的过往,在他的诱导之下,不定还真能套出徐鸿儒的下落也未可知,便道:“四哥,如果不见她一面的话,我始终难以死心。如果此招不行的话,那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好了。” 戚辽闻言,苦笑道:“既然老弟执意如此,那么我便安排人,让你去诏狱看望看望这个对你有恩的故人好了。” …… 这是孙越陵第二次来到诏狱。 第一次来,是和厉若冰一起来带走被关押在此的汪文言,那是他还是一个普通的关心堂弟子;可这一次来,他是刑部都事兼关心堂东堂主,钦命专司逆案,身份已是壤之别。 他的身后,跟着四个人。这四个人,是他这次办案的重要手下。 其中一个人是刑部王纪派过来的检校官张鹏勇,一人是他从东堂抽过来的得力手下韩弱水。另外二人是戚辽从手下调派过来的锦衣卫掌刑百户张应龙、总旗官文之炳。当然,这四人的手底下还管着许多人,但孙越陵只要看好这四个人就足够。 下到诏狱最深层的尽处,这里一向是关押重要叛逆乱党的地方,整个环境十分潮湿阴暗,过道上的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两旁的牢门牢壁都是铁铸而成,只在牢门上开了一个窗,可见看管之严厉。 “这里就是关押闻香会妖人的牢房了。”张应龙对着孙越陵道。 孙越陵点了点头,透过铁门上的窗,望向里面。只见微弱的油灯光芒下,一身白色囚服,满头乌丝垂下的丁梦瑶正颓坐在牢内靠墙角的木床之上,见到有人在门口张望,也微微抬起头来看了过来。 双目对视,孙越陵心中一震,这还是当年闻香会中仪态万千的丁梦瑶吗? 他所看到的丁梦瑶,已经消瘦了不少,惨白的脸颊、尖削的下巴,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那种晶莹玉润、风情万种的贵妇气质。他更是注意到了她的一双手,似乎已经变形扭曲,伤口正在炎溃烂。 可见她在诏狱受了不少苦,挨了不少刑。 纵然是丁梦瑶对他不好,屡次要加害于他,可是看到她此刻的下场,孙越陵也是硬不起心肠来,只感到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吱呀”,门开,孙越陵走了进去,自有狱卒搬了张椅子过来,让他坐到了丁梦瑶的对面。 “丁姐,我来看你了。”孙越陵慢慢着,他打算采用温和的谈话方式来劝丁梦瑶,所以语气尽量放的很平和,很委婉。 丁梦瑶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话一般,过了许久之后,才嗤笑了一声,慢慢道:“你现在混的不错嘛,当上什么官儿了?架子也不嘛,还有这么多跟班?” 孙越陵挥了挥手,示意张鹏勇等四人先出去。张鹏勇知道这个妖妇素来狡诈厉害,不放心他一个人留在这里,道:“大人,这妖妇手段厉害,还是心为上。” 孙越陵正欲话,旁边的张应龙抢着道:“大人放心,这个妖妇已经饮下了我们锦衣卫特制的密药,已经失去了内劲,现在她就是一条死鱼,以大人的功夫,她根本就不能奈何您分毫。” 孙越陵注意到了,当张应龙这话的时候,丁梦瑶抬起头来,一双怨毒的目光怒视着他,似乎对他有深仇大恨一般。孙越陵心中明白,张应龙是负责审讯丁梦瑶的主官,恐怕早就是对丁梦瑶诸般刑讯逼供,所以丁梦瑶对他恨之入骨。 四人退下之后,牢房里只剩下了他和丁梦瑶二人。孙越陵叹了一口气,道:“丁姐,这些以来,可是难为你了……” 丁梦瑶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般,忽地笑了起来,笑的身子抖动不已,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又痛的“哎”了一声,斜眼睨着他,道:“世道真是讽刺,居然轮到你来审我了。” 孙越陵想起了以前的种种,道:“我不是来审你的,我是来帮你的,如果你相信我的一番诚意的话,我保证可以将你弄了出去。”这话他的斩钉截铁,也深信自己能够办到。 丁梦瑶蔑视地看了他一眼,道:“孙越陵,你不要再耍什么心机,浪费诸多口舌了,老娘自打进了诏狱,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去。老娘当日那样对你,你心中会没有怨恨?哼,有什么招数,就直接使出来好了,用不着拐弯抹角,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孙越陵叹息一声,丁梦瑶果然是萌生死志,难怪久审不下,道:“丁姐,闻香会如今已被子定位不册盟会,视为叛民乱党,覆灭是早晚的事情。你何苦为了那些不着边际的理想信念,而将自己的大好年华断送?据我所知,你才三十多岁,四十岁不到,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何必如此执迷不悟,非要拿自己的后半生为闻香会殉葬?” 丁梦瑶闻言,又是一阵轻笑起来,直笑得浑身颤抖不止,让他感到非常之不自在。 “你笑什么?”孙越陵有些气恼,忍不住问道,“有这么好笑吗?” 丁梦瑶笑声止歇,本来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似乎变得明亮起来,盯着孙越陵道:“孙大人,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你不会明白,当几个少年知己相逢之际,忽因情感而绾结在一起,不问彼此身世,只问风涌云动时,谁会是那风,谁会是那云。当这些少年长大之后,为了理想抛洒热血,为了信念无所往俱,你以为,他们还会为了苟且贪生而出卖同道吗?” 又嗤笑了一声,自顾自了下去,道,“风狂云疾,岁月惊愁,谁会是那个江湖之外,最为想念的人。”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道:“丁姐,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的很清楚,闻香会的会主徐鸿儒,和你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你——”到这里,孙越陵顿了一顿,道,“对他可是一往情深呐!” 丁梦瑶浑身一震,次露出了惊诧的目光,朝着他看了过来。 孙越陵继续了下去,道:“我明白你是为了袒护保全他,所以当日不惜将拿手兵刃抛给他让他逃跑,可是,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为自己着想吗?闻香会早就已经不成气候了,你还指望能翻身吗?徐鸿儒到现在都一直藏着没有露面,你以为他真的把你们放在心上吗?” 孙越陵越越急,甚至带着气愤,道:“你何苦为了那些弃你如敝履的人,赌上你自己的后半生?” 顿了顿,接着道,“只要你能出徐鸿儒的藏匿之所,我孙越陵以项上人头担保,一定将你毫无伤的放了出去。这件事,那些锦衣卫做不了主,可是我却一定做得了主。你也知道,我是关心堂的人,现在又在刑部任职,有整个东林党人为我作后盾,只要你开了口,我立马可以让你看见明的太阳。” 第111章 三十六道 丁梦瑶听他了半晌,一直默不作声,等他完了,才微微转动了一下坐久了的身子,淡淡道:“孙大人如此热切于此事,恐怕,还是心中记挂着当日在秦淮河上对你青睐有加的美人儿沐宛了吧?” 她一提到沐宛,孙越陵顿时心中一惊,确实是很久没有沐宛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是和徐鸿儒一起躲了起来,还是已经脱离了闻香会而远走他乡? 他心中一阵感慨,道:“你一定也知道她的下落,对不对?”时隔多日,沐宛对他的诸般摒弃冷漠,仿佛已经随着闻香会的覆灭而烟消云散一般,他此刻心中想着的只有她的好,而不是她的放纵与绝情。 生就是一个不会记仇的人啊,孙越陵如斯自忖。 丁梦瑶笑了起来,道:“她是我的好妹妹,我当然知道她在哪。怎么,孙大人打算和她再续前缘么?呵,现在你是大有身份之人,恐怕宛妹见到你后,会情难自禁和你冰释前嫌也不定啊!” 孙越陵脸上一热,道:“休要乱,我怎么可能和她再续前缘。她狠心绝情,弃我如敝履,更是变得放浪不羁,我早就和这等善变之人断绝了关系,我和她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可能性。” 丁梦瑶眼波流转,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明和气度,道:“孙大人你当真是有所不知啊,宛妹其实一直对你情根深种,念念不忘。她的狠心和绝情,都是我逼她做的。不如此,怎能让她一心一意,心无旁骛地为我闻香会做事。” 顿了顿,道,“孙大人仔细想想便知道了,我三番四次对你出手,哪一次她不是于心不忍,在一旁劝不止?” 孙越陵默然无言,丁梦瑶的似乎在理,她很多次对他出手,沐宛都是在一旁劝,并没有落井下石,也许她对自己的狠心绝情,真是迫不得已而为。 但随即又想到了沐宛对他的诸般无情和那****对恭顺侯的百般承欢,心中又刺痛起来,咬牙恨声道:“你休要再胡言乱语了,我今日来此,并非是为了沐宛,而是为了妖徐鸿儒,你休要转移话题混淆视听。我已经对你的很清楚了,你究竟考虑的怎么样,,还是不,你自己选择,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丁梦瑶看他怒,似乎十分高兴,闭目思忖了半晌,才油油道:“孙大人可是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孙越陵听她如此,感觉似乎有戏,道:“我以性命担保,只要你能出徐鸿儒藏身之所,我一定把你给放了出去,决不食言!” 丁梦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孙大人。徐鸿儒如果一直都没有离开京师的话,应该就藏在城北金台坊鼓楼东大街的西江米铺。这是我们闻香会在京师的秘密巢穴,他们应该一直藏身在那。” 孙越陵大喜,在他的劝利诱之下,丁梦瑶果然真是开了口,当即对着她道:“好,丁姐果然是爽快之人!委屈你先在诏狱呆上几,容我拿住徐鸿儒后,定当奏请圣上,将你减罪释放。” 看着他大步而出的背影,坐在板床上的丁梦瑶嘴角一牵,眼中露出了一丝奇异的光芒,仿佛那顾盼风流、风姿卓越的迷人风采,又重新回到了她遍体鳞伤的体内。 出了诏狱,孙越陵环眼一看张鹏勇等四人,压低声音道:“丁梦瑶已经招了,徐鸿儒就藏在鼓楼东大街的西江米铺之内。” 此言一出,四人都是震惊不已,没想到孙越陵这么快就能够审问出徐鸿儒的下落,居然不用靠用刑。 张应龙更是心中怨叹,心想老子折磨了那个娘们如此久都问不出什么名堂,没想到你孙大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套出了贼的下落,吗的,人长得帅果然有好处,那娘们真是贱,一看到俊俏后生就把持不住。 韩弱水道:“堂主,鼓楼东大街的西江米铺一向由‘三十六道’帮众经营,徐鸿儒居然躲在了他们的地头上,这……那妖妇是否胡八道转移视线,堂主可要明查。” “是啊,孙大人可要明查,切莫被那娘们给哄骗了。”张应龙也怀疑起来,他始终不相信自己的刑讯逼供反而会比不过孙越陵的好言劝慰。 “‘三十六道’?”孙越陵凝神细想,闻香会向来和城北的三十六道没有什么瓜葛,且三十六道一向保持中立,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确实也不大可能包藏闻香会妖人。但世事无绝对,谁又能保证三十六道这些江湖草莽,在看到闻香会即将没落,兔死狐悲之下,不会伸出手来拉他们一把呢? 来京师这么久,孙越陵早已了解三十六道是个什么样的帮会。 不同于关心堂和闻香会这二个带有政治色彩和主张的堂会,甚至也不同于一向低调隐忍只懂做生意的花旗社,三十六道可以是纯粹意义上的江湖帮派。 北京城向来有东富西贵南杂北贱之,意思是居住在东城的多是富贵有钱的人家;而居住在西城的多是官宦世家;至于南城,则是三教九流汇集之地,北京著名的桥就位于南城,‘桥底下书的’这一切口,更是被无数影视剧广为传唱;而北城,同时也是顺府衙的治所之地,是一些贫贱无依、孤苦无助之人的寄居之所。 由于三十六道是纯粹的江湖帮派,帮会中汇集了北京城的城狐社鼠、草根**丝之辈,更潜藏不少能人异士,在大明朝社会底层扎下的根基十分牢固,所以在北城一向很吃得开,就连关心堂如此势大,也不敢明着和三十六道为敌。 三十六道总舵主袁罡,绰号“浪子”,早年曾游历四海,浪迹涯,兴阑便上五湖舟,在江湖上闯下了一番名头,威名播于异域。后来人过中年,反而醒悟到下之大,心安即是归处,于是来到北京城和兄弟们一起开创了这声威震下的三十六道帮会。 他当初为这帮会取名为三十六道的意思,就是要整个帮会不仅仅拘泥于一府一城一池,而要容纳大明朝所有之奇人异士,囊括宇内所有的英雄好汉,故名之为三十六道,以彰显其帮会立志之广博深远。 在袁罡的开拓之下,三十六道在京师虽然仅以北城为其主要势力范围,其实它的整个触角已经延伸到了社会的各个层面,势力也不仅仅局限于京师,就连大明两京十三省,也有不少香堂和会口,影响力可谓遍及下。 如果,真是三十六道包庇了徐鸿儒的话,这是一件大麻烦事。 三十六道的这些江湖草莽、绿林好汉,可不会管什么明文律法,朝堂纲纪,这些从刀光剑影、血海肉林中爬滚起来的亡命之徒,从来都是以暴制暴、以牙还牙,如果他的布置一旦欠妥失误的话,很可能就会引一场江湖大风暴。 想到这,孙越陵就感到一阵头痛,这个问题十分棘手,到底应该如何布置呢? 孙越陵也在思考,丁梦瑶究竟是不是在骗他,毕竟张应龙对她逼供已久,她都没有吐露出什么来,而他居然不用靠动刑,只是一番保证劝就让她全盘招供,这会否太过于轻易? 但转念一想,丁梦瑶关在诏狱也有数月,早就已经是伤痕累累不堪重负,也许经过这大牢中的数月光阴,她能够醒悟到闻香会那些骗人的伎俩,看穿闻香会的丑恶面目也不定。 况且,她应该能够体会到闻香会覆灭后的世态炎凉,迄今为止都没有一个朝堂权贵、江湖名士来看望她,想必她的心里也是一片冰凉。 不定,他孙越陵还真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毕竟丁梦瑶已经无依无靠,眼前就有一个能够离开诏狱的机会,她没有道理不试一试。 想到这,孙越陵决定不管徐鸿儒是不是真的藏在了西江米铺,他也要试一试,看看能否立下大功——这可是启皇帝亲**代的差事。 “目前只能尽力一试,死马当活马医了。”孙越陵对着四名手下道,“我们须得从长计议,心谋划!” 接下来的三日之内,按照孙越陵的部署,关心堂的弟子和锦衣卫的密探,已经将整个西江米铺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 这西江米铺是三十六道在北城经营的一个大店铺,光是店铺中的伙计和下人就有上百个,米铺的后台老板是三十六道中掌管北方事务的一个香主,叫李夜寻,年在三十许间,勇武过人,江湖上的人更是送他一个诨名叫做“妖帅”。 三十六道在京师的几家大商铺如布匹店、器皿店、药材店等等都是由他负责,李夜寻在北直隶一带甚有名气,据就连声名显赫的山西大同王家都得看他的脸色行事。 西江米铺的业务主要是由几个坐堂掌柜具体负责,米铺的经营范围很大,整个北直隶一带的散农单户除了规定要卖给国家的屯粮外,其余的粮食就由这些米商所收购,然后再集中囤积,或贩或卖。 如今,孙越陵正是打算对这家米铺进行突然袭击。 徐鸿儒武功高强,深更半夜进行突击肯定不行,恐怕会被他借夜色遁走;大白米铺内人员众多,杂七杂八的更是不好下手。所以,他选择的时机在凌晨——这个时段,是米铺内最为清净的时候,没有往来商贩们的杂乱,也没有伙计帮工们的嚣闹,是动手的大好机会。 第112章 突袭西江米铺 为了保证能够留住徐鸿儒,孙越陵还特意把戚辽和卢象升也请了过来。 有他们在,加上功夫颇为不错的张鹏勇、韩弱水、张应龙、文之炳四人,还有如此众多的关心堂弟子和刑部差役、锦衣校尉,徐鸿儒纵有通之能,也逃不出他布下的层层罗网。 这一的凌晨时分,色刚刚蒙蒙亮,孙越陵便下达了突袭西江米铺的任务。 一时之间,原本静谧安详的鼓楼东大街上响起了一连串又密又急的脚步声,无数人马突然之间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将整个西江米铺围了个内外三层,插翅难飞。 “破开大门,给我搜!”孙越陵了一声喊,命令手下破门而入。 “轰”的一声,米铺大门早就被准备妥当的官兵们破开。 这一声大响,也惊醒了店铺后院内熟睡中的掌柜和伙计们,他们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仓促之际还以为有难民轰涌而至,是来店铺中抢粮来了。 等他们看清楚了整个情况之后,都是一脸惊诧地看着这些如狼似虎的官差们,完全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状况。 孙越陵和戚辽、卢象升三人分工妥当,他守在前门,戚辽守在后门,卢象升守住外围,一有异动就及时出预警,也好共同协作,将徐鸿儒留了下来。 孙越陵更是飞身站到了院中的屋舍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一大片宅落,只要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相信都逃不过他的金睛火眼。 搜查行动仍在继续,可是过了许久,仍未有手下报告找到了人,他不禁有些着急。为了能够拿住徐鸿儒,这一次可以是动用了他能力范围内所有能够动用的人,光是关心堂就来了上百号人,更别提刑部和锦衣卫的人马了。 如果找不到徐鸿儒,那简直就是上演了一场盛大的闹剧,徒会惹人嘲笑,更会打草惊蛇,让整个京师的人都知道他在缉拿徐鸿儒,恐怕以后要找到他更是难如登。 “有没有收获?”孙越陵对着来到他身旁的张鹏勇道。 张鹏勇紧泯双唇,对着他摇了摇头。 还是没有任何现,孙越陵有些恼怒,莫非丁梦瑶根本就是满嘴谎话,只是在敷衍消遣自己? “给我搜仔细了,每个角落、地窖、仓库、床底都不要放过!”张应龙正叉着腰,站在院中对着校尉差役们大声指唤。 可是纵然如此,他们也是丝毫没有现。整个米铺院内,除了几个坐堂的掌柜、管事和一些当值的伙计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什么人。 韩弱水靠近孙越陵,低声道:“堂主,恐怕我们上了丁梦瑶的当了,她根本就是在胡八道。” 孙越陵胸中一阵郁愤,恨声道:“这个臭娘们,居然还敢骗我!”到了此刻,他也不怀疑丁梦瑶是在骗他了,只可恨他居然会相信她的一番辞,还如此大张声势地来捉拿徐鸿儒。 想到这,他心中就一阵刺痛,这下真是被人耍成猴了。 孙越陵压下心中的怒火,走向了立在院中的几名掌柜,抱拳对着他们道:“几位掌柜,一大早就来打扰,实在是抱歉之至。本都事也是收到了风声,所以才带着人马前来搜查,现在搜寻完毕,并未现匪人。给各位添麻烦了,还请各位海涵!”完对着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见他如此客气,那些掌柜的本来压积在心中的怒气也消退了不少,有人对着他道:“大人客气了,协助官兵拿贼,本就是我等民理所当为之事。” 孙越陵一抬手,道:“收队!”再次对着那些掌柜拱了拱手,道“多有叨扰,万勿怪罪。米铺毁坏的大门,我将会全权负责,告辞。” 正当他走到大门口时,忽然身后有人高喊了一声,道:“你以为三十六道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 孙越陵大讶,闻声止步,缓缓转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在众多官差环伺之下,对他丝毫不惧、扬声喝叫之人。 孙越陵回头一看,只见一人排开众人,大步来到他面前,冷笑道:“西江米铺是合法经营的店铺,你等虽为官差,不出示府衙谕令,不通知民宅主人,就随便闯入他人房舍搜查,这大明朝廷还有没有王法,还讲不讲道理?” 孙越陵见这人脸容阴鸷,双眼细长,唇薄鼻挺,虽然身穿着一套深灰色的员外袍,但仍是给人一种阴寒的印象,不由道:“这位掌柜如何称呼?” 那人轻哼一声,并不答话,他身边有一为老掌柜替他答道:“大人,这是我们的大东家李夜寻李老爷。” 孙越陵嘴角牵出一丝冷笑,果然不出他心中所料,这个人就是三十六道北方香堂的香主,同时也是西江米铺背后的大东家李夜寻,道:“李员外,事出紧急,我们为了捉拿闻香会贼,也是迫于无奈才来不及通告,既然李员外要官府文书,这个好办,我让手下择日送来府上便是。” 刑部和锦衣卫办差,从来都是亮一亮本部的腰牌令符即可,一般情况下很少开具正式律法文书,他这样的,已经是很给李夜寻面子了。 李夜寻仰打个哈哈,笑道:“大人的轻巧,纵容手下私闯民宅,岂是你区区一句话便可以消抵?翻门倒院扰人休憩,你以为事后补一纸文书就可平息?” 孙越陵淡淡道:“那你想怎么样?” 李夜寻眼中似乎露出了一丝怨毒的目光,一闪即逝,道:“素闻孙大人武艺冠绝京师,更是亲手格毙了金吾卫的都司裴东来裴大人,李某不才,请孙大人不吝赐教,只要你能赢得了我,李某自当不再追究此事。” 孙越陵冷笑一声,道:“李员外好大的口气,我有官命在身,替朝廷办差,这里人马众多,我若要走的话,你以为你拦得住我?” 李夜寻亦冷笑道:“不错,你带来的官差确实很多。但是,你别忘了,你还是关心堂的东堂主,我们三十六道的兄弟若是拼着性命于不顾的话,纵然不能将你强留下来,恐怕,你也逃不开这挑动关心堂和三十六道争斗的干系吧?” 孙越陵心中一震,如果李夜寻等三十六道帮众真的不顾一切和他们火拼,纵然他们能够取得胜利,恐怕还真会和三十六道结下梁子,更会让京师所有帮会都认为他们关心堂想要剿灭三十六道,一统京师。 **星的“双管齐下”之策,虽然将东城的花旗社打压得服服帖帖,但是也引起了京师诸多江湖势力的恐慌,认为关心堂容不下其他门派势力,想要一统京师江湖。 如今的关心堂,按照厉若冰的部署,正需要对京师其他各门各派进行劝慰安抚,如果现在他和三十六道引冲突的话,不仅违背了厉若冰的谋划,更会让京师其他势力看到关心堂的可怕,往后团结一致,共同对抗关心堂。 所以,关心堂眼下倒真是不宜再对其他势力大动干戈,想必李夜寻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有恃无恐,逼得自己和他决斗,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讨回失去的脸面。 他要是赢了的话,自然可以大度地让自己离去;他要是输了的话,更可以直接兑现许下的诺言,让自己安然离开。 这人真是不简单。 想到这,孙越陵微微一笑,道:“你以为,你手下的这些兄弟们,都会置性命于不顾,白白为你送命吗?” 李夜寻一双细眼精芒闪烁,盯着孙越陵道:“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大可以试一试。”他的话一落,身后的所有三十六道的伙计和下人们都露出了紧张凝重的神色,有的人还拽出了早就准备已好的兵刃,看样子似乎真的准备动手。 以寡敌众,以弱凌强,这伙江湖草莽还真是不要命。 虽然孙越陵站在朝廷的立场上,无法明白这些江湖中人的想法,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他转身离开的话,这些人必然会不顾一切地和他带来的人马进行对拼。他难道还真要和李夜寻来个切磋比试,才能安然无事地带着手下离开? 此时情形登时十分紧张,战斗一触即。 就在此时,对面三十六道人群中突然有一个人拨开众人,大步走了上来,道:“误会,误会啊,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了。” 孙越陵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与他在关心堂外分手的武德,只是当日一别之后,还以为他会离开京师,没想到他居然还在这里,似乎还和三十六道扯上了关系。 “武德?”孙越陵一阵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武德排开众人,走到了前面,笑道:“孙哥,想不到吧。我已经加入了三十六道,现在是西江米铺的大管事了。” 武德居然加入了三十六道,还当起了管事,孙越陵顿感世事无常。不过武德以前在香院的时候就懂得诸多经营,来到北京怡香院后又见了不少大世面,区区一个米铺的管事一职,他自然能够轻松胜任。 “很好嘛,你混的不错!”孙越陵随口夸奖道,他此刻没有心情和武德一起怀念当日的龟奴岁月,只想着如何解决这眼下的困局,尽快离开此地。 第113章 逆袭的吊丝(祝大家中秋快乐!) “哪有孙哥你混的好。”武德对他上下一番打量,道,“孙哥你不仅斗倒了闻香会,还在皇城比武大获全胜,听你独自一人应对金吾卫三大高手……” 这武德不知道是误听了传言,还是在故意夸大其事,随后又转身对着李夜寻道:“东家,这个孙大人是我的旧识了,此次前来搜查贼人,一定是事仓促情非得已,还望东家不要生气,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计较了吧!” 李夜寻本来也就是想讨回一些面子,这些谍血江湖的人物,不怕受伤流血,不怕下狱治罪,最怕的就是没有面子,让人瞧不起,既然自己的手下武德情,纵然他心中百般不快,但也不愿在这时与关心堂闹翻,所以他立即就顺着台阶往下走,道:“既然武管事和孙堂主是旧识,那么,此事想必就是一场误会了。” 顿了顿,对着孙越陵拱了拱手,道,“此事就到此为止,孙大人,您请了,恕我不送!” 事情居然得到神奇化解,孙越陵当然不再停留,拱了拱手,转身就带着手下出门而去。 武德追了过来,道:“孙哥,何必走的如此急,你我坐下来叙叙旧也无妨啊?” 孙越陵对着他道:“德子,我们以后坐下来慢慢再聊不迟,我现在有很紧急的事要处理,我得先走一步了,回见。” 完就要拔腿而去,他此刻想的就是回到诏狱,找到丁梦瑶,对她好好修理一番。 武德兀自不肯罢休,拉着他的衣袖,充分显示出好客精神,道:“喝杯茶再走吧,也让老弟一尽地主之谊啊!” 孙越陵一阵苦恼,叹道:“老弟,我真的是有要事要处理,下次,下次我们再喝。” 武德笑了笑,忽然凑到他耳边道:“孙哥,你如此兴师动众,恐怕还是为了搜寻沐宛这个大美人吧?” 孙越陵讶然望向他,道:“你莫非知道沐宛的下落?”武德以前在北京怡香院当过沐宛的看护,对她十分了解,也许能够知道她的下落也未可知。 武德神秘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莫非孙哥还是对这个美人念念不忘?真是性情中人啊!” 孙越陵不耐烦,道:“她究竟在哪,有屁快放,别墨迹。”他当然关心沐宛的下落,沐宛很有可能和徐鸿儒在一起,只要找得到沐宛,也许就能够找到徐鸿儒。 武德轻咳了一声,道:“实话,自从闻香会覆灭后,我也不知道沐宛姑娘去了哪里,到了什么地方。但是,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线索,至于成不成,那就得看你们的缘分了。” 孙越陵皱着眉头,道:“。” 武德把嘴巴凑到他耳朵边上,对他耳语了一番。 孙越陵听后,点头不已,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立马就赶去八大胡同。” 其实,武德刚才对他的一番耳语,就是告诉他沐宛平日最喜欢用的胭脂水粉是在哪家店铺买的。 女孩子喜欢用胭脂水粉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沐宛这样名满京师的名妓,用的胭脂水粉,一定是京师内最好的,纵然不是最好的,也绝对是最有特色的。 所以,武德的分析就是,如果沐宛仍在京师的话,她可以躲在房间内少吃饭多睡觉,也可以在院落中沐浴更衣不出门,但是,她没有道理不擦拭那些平日早就用惯了的胭脂水粉。 女孩子家爱美是性,尤其是沐宛这样的名妓,就算是落难躲避,恐怕也会把自己打扮的妩媚多姿,清香怡人。 她或许不敢抛头露面地去买那些香水胭脂,但未必不会派其他人悄悄去帮她买。所以,只要盯住她以往曾经购置过胭脂水粉的那家店铺,仔细观察前来买东西的人,一定就有够有所收获。 孙越陵没想到武德居然有这样的头脑,看来以前还真是看了这厮。这家伙离开了闻香会的控制后,似乎更是如鱼得水,把以前受尽的压迫欺辱转化成了努力奋斗的动力,简直就像一个要逆袭翻盘的**丝。 但他此刻再也没有闲情来研究武德的成长史,他带着手下众人,离开北城,分批次前往南城,决定要试一试武德的方法,看看能否成功找到沐宛,并拿住妖徐鸿儒。 这家胭脂店就坐落在八大胡同一带的观音寺街。八大胡同是一个泛称,特指位于观音寺街和猪市口西街之间的一大片街坊胡同。 这里是南城著名的花柳繁华之地,开设了许多青楼妓院,尤其以陕西巷、石头胡同等八个胡同中的青楼最为有名,所以这左通铁树斜街,右临煤市街一带的地方就被老北京们泛称为八大胡同。 如今,这家胭脂铺就位于陕西巷和观音寺街的交汇之处。 孙越陵直接找到了这家胭脂铺的掌柜,亮明身份后告诉他要配合刑部和锦衣卫办案。 那名掌柜给惊住了,表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孙越陵指着那种表面上绘有梅花图案的胭脂盒,道:“你把最近三个月,常来买这种胭脂的人的情况,详细给本大人听。” 沐宛以前常用这种胭脂,是武德告诉他的。这是一种具有独特芬香之气的胭脂,孙越陵一嗅之下,仿佛也感受到了沐宛身上那种萦绕不去的清香,顿觉一阵怅然若失。 那名掌柜道:“大人真是眼光如神,这种名贵的胭脂,从来就是殷富之家、高门大族的姑娘们用的,所以买的起人不多,常用的人更是少,未知大人了解买这种胭脂的人,准备作何打算,是否要上门拿人?” “大胆!”张鹏勇对着这个掌柜喝道,“叫你你就,问这问那干什么,你还想刺听案情不成?” “不敢不敢,的也只是好奇罢了。”那名掌柜连忙对着几人作揖,接下来把经常来店里购买这种胭脂的几个女人的情况详细了出来。 原来,近段时间以来,经常购置这种胭脂水粉的人,有三名女子。一人是东城王大掌柜家的宝贝千金,一人是住在西城的内阁次辅韩旷的女儿,还有一人是南城陕西巷胡同里的当红头牌。 孙越陵仔细想了想,这三个女人都有买这种胭脂自己用的可能性,也不见得就是谁在替沐宛买,更或者是,沐宛根本就已经没有再用这种胭脂,他们的这个方法完全不得要领。 他对着掌柜继续问道:“这三个人,一般是自己来买,还是让别人替她来买?” 掌柜答道:“大人,这可不一定啊。有时候是他们本人来买,有的时候又是他们差丫鬟下人前来买,不过就算是他们差人来买,的也知道是替那一家买的,就连那几个丫鬟下人,的也是已经十分熟捻了。” 孙越陵皱眉想了想,又道:“以前怡香院的头牌沐宛姑娘是不是经常来你这买这种胭脂?” 掌柜道:“是的,大人。以前怡香院的头牌沐姑娘就爱用这种胭脂。可惜啊,自从怡香院被关心堂的那一伙豪强收购之后,就变成了经营茶水生意的茶楼了,哎……”言下不胜惋惜之意。 孙越陵继续追道:“怡香院的头牌大概什么时候不来买你这种胭脂的?” 掌柜摸着脑袋想了想,道:“大概是在三个月之前吧,不对,是四个月前,怡香院被并购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到我店里来买过胭脂。” 孙越陵仿佛捕捉到了什么,道:“你前面所的那三个女孩子家,有哪一个是在怡香院头牌不来你这买胭脂后,才来你这购物的?” 掌柜完全不明白他想干什么,支吾着道:“这……容我想想……哦,对了,好像是陕西巷上林馆的那个头牌王姑娘,是在怡香院的沐姑娘不来我这之后,才经常来我这买胭脂的。” 孙越陵继续逼问,道:“这上林馆的王姑娘,是自己亲自来买,还是托别人来买?” 掌柜的老实答道:“这个王姑娘住的离此处不远,却倒是没怎么来过,总是使唤身边的一个叫翠的丫鬟前来购置。” “砰”的一声,孙越陵一拳砸在桌上,道:“就是她了。” 在孙越陵的布置下,锦衣卫们很快就摸清了陕西巷上林馆王姑娘的情况。 锦衣卫总旗官文之柄化装成了一个京城的富人,进入了上林馆点了这个王姑娘的花牌,几番试探之后现这个王姑娘化妆作用的胭脂并非是沐宛用的那一种,并了解到那个叫翠的确实是服侍王姑娘的丫鬟,经常会为她去购置一些胭脂环佩之类的东西。 与此同时,锦衣卫张应龙潜入了上林馆的后院,现后院靠西北角,有一座单独的阁楼,与后院的一排房间隔着几座假山和一道曲廊。张应龙经过窥探,现有一名丫鬟经常在阁楼和后院之间往来,不是送饭就是打水。 第114章 恍如隔世 孙越陵让张应龙描述了一番这个丫鬟的模样之后,笑道:“如我所料无误,这个丫鬟就是当年一直服侍沐宛的贴身丫鬟蝶了。”顿了顿又道,“既然蝶没有露面,那么这个叫翠的,肯定也在帮沐宛一并购置胭脂水粉。” 张应龙不解问道:“大人为何如此热衷于追查当日京师花魁的下落?”这个疑问,同时也是张鹏勇等其他几名负责头领心中的疑问。他们虽然知道怡香院是闻香会经营下的一个产业,但却并不认为沐宛就是一个要拂逆作乱的闻香会乱党。 这个道理,其实在明朝很普通。 在大明朝,除了变态的开国太祖朱重八之外,对付那些犯上作乱的乱党匪民,从来都是恶必究,快处理。概因为子认为滥杀不祥,所以一般只追究作乱的恶之徒,参与余党最多是充军配,对那些在作乱匪民中地位不高,只是做一些后勤补给、摇旗呐喊之徒,朝廷往往会宽大处理,不予深究。 就好比一直为祸大明朝廷的明教和白莲教等邪教乱党,大明朝廷也只是采取安抚的姿态,并不打算把他们彻底剿除。因为这些乱匪中,其实许多人都是被逼迫和蛊惑才参与其中的,并不是一心想要反叛,如若贸然打击彻底清除恐怕还会起到反作用,所谓用疏不用堵。再者这些作乱的匪党,都是明朝的子民,并非是对立的异族,就算朝廷能够清剿干净,受损伤的毕竟还是大明的元气,况且这些人多如牛毛,也不是清剿就能清剿干净的。 所以,闻香会作乱后,许多闻香会的头领都被朝廷视为通缉人员,定要捉拿归案。而那些在闻香会所经营生意中的一些掌柜、伙计、下人等等,都没有深究,只是例行遣散,押送回籍,由当地官府监视看管。 沐宛作为一个闻香会势力经营下的一个青楼的花魁,虽然也有一些嫌疑,但毕竟她没有明目张胆地反对皇权,更没有直接参与恭顺侯的谋逆,随着恭顺侯的身死,她连这最后一点串通拂逆的罪证都没有留下来,所以朝廷在最后清查乱党之时,就把她给遗忘掉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孙越陵手下四人都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急切于要找寻一个青楼的花魁,稍微听过他故事的,还真以为他是对那个花魁情难自禁,念念不忘了。 孙越陵也不好解释太多,毕竟沐宛和闻香会的关系只有寥寥少数人知道,笑道:“张千户,这个京师头牌沐姑娘,其实和闻香会贼徐鸿儒关系非同一般,我在想,如果能够找到沐姑娘,那么也许能够找到徐鸿儒。” 张应龙促狭地笑了起来,一脸的恍然大悟,道:“大人真是高明,谋定而后动,原来这个头牌沐姑娘,居然是徐鸿儒的姘头,不是大人点破,的还真的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情哩……” 孙越陵无言叹息,心想你这样想也行,那花魁沐宛早已经认徐鸿儒为义兄,二人具体是什么关系,也许真的很难以清。 张鹏勇心问道:“大人,我们是不是要拿住这个妖女?” 孙越陵摇头道:“没这个必要,今晚,你们给我守在上林馆四周,我单独一人潜入阁楼,去会一会这个京师头牌。” 韩弱水劝道:“这……会否太过于危险?” 孙越陵闭上双目,缓缓道:“她区区一个女流,还能吃了我不成,你们尽可放心。” 当晚亥时三刻,孙越陵让那些已经换了便服的手下们守在了上林馆四周,自己一个人悄悄从后院翻入。 上林馆的前院还是一片灯火辉煌,可是后院却是灯火稀落,十分安静,只有虫鸣蛙叫之声时而传来。孙越陵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一眼掩映在假山后的阁楼,慢慢朝着那边摸了过去。 阁楼矗立在灯火阑珊之中,显得静谧而幽深。孙越陵沿着曲廊一路掠过,很快就来到了阁楼之下。以他现在的功夫,莫后院没什么人,就算有人把守,他想要潜入只怕也不是什么大难事。 来到阁楼下,孙越陵抬头一看,星月惨淡,乌云急掠,两层高的阁楼房间里亮着一盏灯火,显得朦胧而飘渺。 他生出了一些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就是在做一场难以醒来的春秋大梦。 终于被他找出了沐宛的下落,也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怎么样,心情如何,是否还是对他冷如冰霜,保持距离。 孙越陵压下心中的翻动,一脚蹬在阁楼旁的石台上,借力一个飞纵,已经安安稳稳地落在了阁楼二楼之上。 他来到那间亮着灯火的房间外,侧耳细听了一阵,又从窗户缝隙间窥看了一眼,现房间里面果然只有沐宛一人在,她此刻正坐在桌前,以手托腮,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灯如豆,凝思出神。 孙越陵不由一阵触动,沐宛确实憔悴了不少,她瘦了,额角的丝也有些散乱,斜斜地垂在脸侧,往日一双灵动的大眼此刻也显得有些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当日秦淮河畔顾盼风流的一代名妓居然沦落成如此模样,他一看之下不禁大生恻隐之心,心中惋叹不已。但随即又想到了她对自己的诸般无情,仿佛心中又有一根难以剔除的尖刺般,隐隐作痛。 孙越陵长吸一口气,用手敲了敲门,出了“笃笃笃”三声响。 “是蝶吗?”里面传来了沐宛依旧婉转动人的声音。 孙越陵压下震动的心绪,沉声道:“是我,孙越陵。” 房内传来一声轻微的惊呼,接着又是桌椅挪动的摩擦声,半晌之后,脚步声响起,来到门旁,“吱”的一声,房门打开,月光映射下,沐宛凄丽清绝的脸面登时呈现眼前。 两人互相凝视几眼,都没有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沐姑娘!”孙越陵先打破了沉闷,道,“我可以进去吗?”他本来想叫七七的,但此时,这个称呼无论如何也不出口。 沐宛看见只有她一个人,把他让了进来,关上房门,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孙越陵叹道:“你可能有所不知,我现在已经在刑部任职了,要找到你,恐怕也不会太难。” 沐宛凄然一笑,道:“是啊,我听你的故事,你现在可是东林党的干将,子的宠臣。” 孙越陵苦笑道:“没有那么夸张吧,我只是一个被命运摆弄,身不由己的人罢了。” 沐宛转过身来,黯淡的目光泛起了一丝决然,对着他道:“那么,孙大人此番前来,是要将我捉拿归案了?” 孙越陵摇了摇头,道:“沐姑娘多虑了,我此番前来,是有要事要找你帮忙的,又怎敢对你有丝毫不敬。” 沐宛嘴角一牵,道:“哦?孙大人身居要职,名满京师,还会有什么事需要我一个弱女子相帮?” 孙越陵心中一叹,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她,拿起桌上的茶壶,为她斟满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的桌上,道:“你还在替闻香会做事吗?” 沐宛并没有端起那盏茶,一双妙目反而看着他,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孙越陵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重重放下茶杯道:“闻香会又什么好,值得你这样为它卖命吗?”沐宛自始至终都对他保持着距离和防范,让他心中十分不爽。 沐宛悠悠在他对面坐了下来,道:“闻香会已经是邪教乱党,当然没有关心堂好,孙大人加入关心堂,又有东林党人保驾护航,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听她语带讽刺,孙越陵顿时难以压住心中的怒火,恨恨道:“沐宛,我孙越陵之所以能有今日,还不是拜你所赐,要不是你当日对我无情无义,我又岂会加入关心堂?”想起了闻香会几番对他的迫害,又道,“你可别忘了,你们闻香会对我做过多少好事,我就算不死,也差点变成一个太监,你,我对闻香会怎么会有好感?” 沐宛听了这话,似乎也想起了闻香会几次差点害死他,神色顿时松缓了下来,叹道:“不管怎么,你现在也已经是声名显赫的人物了,闻香会已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们东林党人,终究还是赢了此仗。” 孙越陵长长吐出一口气,道:“闻香会的那些行事法则和教义宗旨,根本就是不切实际蛊惑人心,我不明白,为何你居然会深信不疑,还一心为他们效力?” 沐宛冷笑了一声,道:“孙大人身在朝廷,当然会如此。要是你现在是个身在底层的一介草民,恐怕就不会有这样短视的看法。虽然闻香会败了,但是我不认为闻香会那些“人生大同”、“消除压迫”的理念是错误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又有什么好的。” 顿了一顿,又道,“如果孙大人此刻不是朝廷的官员,仍旧是当年被金陵会欺压的一介书生,你还会如此想吗?” 第115章 逆恨孽情 没想到她还是如此固执,孙越陵道:“沐姑娘,我知道我很难动你,但我可以告诉你,就算我是南京城里被金陵会欺负的一个****,我也不觉得闻香会的观念就能够成功施行。这个世界,从来只有相对的公平,而没有绝对的公平,退一万步讲,就算闻香会取得了最终的胜利,能够将你们所谓的政见实行一时,但谁又能保证,这些掌控着权利和话语的新生阶层,最后不会成为和那些鱼肉百姓、贪腐成性的官僚权贵一样的人呢?没有合理的监督和制衡,你所的一切道理,都不过是镜花水月,只能是奏效一时,昙花一现。” 沐宛辩解道:“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闻香会的法则佛典之中,有很多劝诫世人、普渡众生的观念,如同儒家的劝世观点一样,都是劝人向善、远离贪妄的,如果把这些法则观念行之于世,我不相信人们不会接受,必将会得到百姓的认同而共同遵守,要知道人心向善,皆有慧根,哪个人生下来就是大贪大恶之徒?” 孙越陵心中无语,他并不想和她争辩这些普世观点的对与否,看来沐宛被闻香会洗脑洗的很深,并不是三言二语就可以劝服,他要是这样争下去的话,肯定是于事无补,只会越来越僵,道:“沐姑娘,这人心本恶本善,向来是各家争论不休的观点,我也不想再多什么,我只想告诉你,现在闻香会已经是穷途末路,再跟着他们耗下去的话,我怕会于你不利,何必与他们绑在一起坠落悬崖,不值得啊……” 沐宛面无表情,淡淡道:“所以,你此番来,就是为了告诫我这番话?” 孙越陵皱眉道:“沐姑娘,你是一个聪慧的人,我早已过,此番是来找你帮忙的,只要你能出徐鸿儒的藏身之所,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恩德。” 他这一番赤诚的话,落在沐宛耳中仿佛大的讽刺,笑道:“你居然要我出徐鸿儒的下落?”摇了摇头,叹道,“莫我并不知晓,就算我知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孙越陵看着她双眼,道:“你会不知道?” 沐宛再次冷笑,道:“我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孙越陵气极,道:“是啊,我差点忘了,徐鸿儒是你的义兄,丁梦瑶是你的好姐姐,为了他们,你什么事都肯干,哪怕是把我送去阉成太监,哪怕是去勾引恭顺侯。” “你……”沐宛显然也气的不轻,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是显得苍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是啊,我就是喜欢替我的义兄和好姐姐做事,就是喜欢去勾引那些高官显贵,怎么,孙大人有意见?那你把我拿下治罪好了,沐宛绝不反抗。” 着着,眼角已经溢出了晶莹的泪水,顺着衣襟往下滴落。 孙越陵没想到她居然会被气哭,心中登时一软,道:“我怎么会拿你治罪,你别胡思乱想。”从怀中掏出一块锦帕,替了过去。 沐宛这次没有回绝他,一手拿过锦帕,转头垂拭泪。 两人之间登时一阵沉默。 半晌,孙越陵叹道:“是我言语太过,我不该如此你。我知道,其实很多时候,你也是身不由己……” 见沐宛只是以帕拭泪,孙越陵只得自顾自下去,道:“沐姑娘,我也是为你着想,你大好年华,何必与那徐鸿儒一起消耗沉沦,闻香会绝对不可能东山再起了,你也不想一辈子就这样躲着藏着吧,这是何苦来由?” 沐宛轻轻抽泣着,似乎软化了下来,幽幽道:“我已是待罪之人,更被视为邪教乱党,又能有什么奢望,只能苟活于世。” 孙越陵看着这个梨花带雨、清绝孤艳的女子,想起了当年她对自己的好,南京秦淮河畔的所有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眼前,他胸口一热,脱口而出道:“七七,只要你能告诉我徐鸿儒的下落,我愿意娶你为妻。” 沐宛闻言一惊,手中一松,那块锦帕竟然拿捏不住,掉落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窗棂忽然敞开,一道人影跃了进来,落在孙越陵身后,冷冷道:“何必费尽心机,本座就在这里。” 沐宛看着立在他身后的徐鸿儒,立起身来惊呼道:“徐大哥……” 孙越陵大惊,万不料徐鸿儒居然于此刻出现,而他潜伏在窗外的时候,自己竟然一点也未觉,想必沐宛和自己的对话,已经被他一分不落地听入耳中。 他不能动,也不敢动,他甚至感觉到身后的徐鸿儒,已经凝集起了强大的真劲,正死死锁住了他,只要他稍微有一点异动的话,恐怕徐鸿儒便要以雷霆万钧之势朝他击来。 事情生的太过突然,孙越陵心头狂跳,口中却淡淡道:“徐会主来的真是时候,真是会选时机。” 身后的徐鸿儒冷冷看着他的背影,道:“你就是孙越陵?” 在他看来,闻香会之所以能有今日,也全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如果不是他及时带领着关心堂的兄弟们牵扯住攻打大明门的闻香会帮众,又替启儿挡下那致命一掌的话,恐怕形势早就已逆转,闻香会已经和恭顺侯牢牢控制住整个京师了。 今日本来只是想找沐宛谈些事情,没料到居然被他现了潜入阁楼的孙越陵,更是听到了他对沐宛的一番劝词,徐鸿儒心中更是光火,关心堂如此赶尽杀绝,还真把他当成了要痛打的落水狗了。 徐鸿儒恨绝此人,心中更是杀意大盛,决意要杀掉孙越陵,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孙越陵强自镇定,道:“不错,在下正是关心堂东堂主孙越陵,还请徐会主多多指教。” 徐鸿儒冷冷道:“你要找本座,大可以堂堂皇皇地找我便是,何必如此枉费心机,连一个女子也不放过。” 孙越陵道:“徐会主你高来高去,行藏无踪,我哪里能找得到你的尊身。我之所以找上沐姑娘,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徐鸿儒冷笑道:“我知道你在上林馆外布下了不少人马,但是,只怕这些人在闯进来之前,本座早就将你格毙于此。” 孙越陵知道他的是实情,自己虽然武艺不俗,但仍远远未是如徐鸿儒一般高手的对手,就算外面的手下听到打斗声赶了过来,只怕也是为之晚矣,来不及从徐鸿儒手下将他救下。 究竟应该如何才好? 孙越陵心思电转,可是也想不出如何自救的方法,只得用言语拖住他,道:“我知道徐会主武艺高强,冠绝京师,但是你如果从后面突施袭击的话,就算能杀死在下,传将出去,恐怕也会堕落你的声名,江湖中人只会徐会主是一个只懂从后偷袭、以强凌弱的无耻之徒!” “你以为你激将本座就有用吗?”徐鸿儒满脸的不屑,“纵然让你正面与本座过招,本座要杀你,还不是易如反掌?” 沐宛看着一脸杀气的徐鸿儒,惊道:“大哥,你要杀他?” 徐鸿儒看着沐宛,皱眉道:“宛妹,闻香会就是败在此人手里,如若不是他的话,我们早就已经控制了京师,将我们的大同理想宣扬下。如今此人欲对我闻香会斩草除根,断不能留他。” 沐宛急道:“大哥,他当日也是被闻香会逼迫,身不由己,才与我们为敌的……” 徐鸿儒怒道:“宛妹,事到如今,你还替这个人话。”一抬手,指着孙越陵道,“莫非你喜欢他?” 沐宛闻言浑身一颤,低下头去不敢看他,道:“不是的……我……” 徐鸿儒看她神态,指着孙越陵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半晌,才道:“你……你难道真的喜欢他……” 沐宛微显然芳心大乱,胡乱应道:“我……我只是不想他死在你手里!” 孙越陵也是心中震动,没想到沐宛在徐鸿儒的呵斥下竟然为他申辩,难道她一直对自己怀有情意,只是一直压抑的很深,并没有表现出来,听到这里,心中无由地涌上了一股热流。 徐鸿儒显然已经气极,连声音都有些颤抖,道:“宛妹,如果他娶你为妻的话,要你出我的藏身之所,你也一定会告诉他了?” 沐宛抬起头来,悲声道:“不会的,大哥,一定不会的,我视你如兄长,就算他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出卖你的。” 徐鸿儒听到这话,似乎才松了一口大气,恨声道:“那你又何必为了这个外人,而置你我的兄妹情谊于不顾?如果,我一定要杀了他的话,你是不是会阻拦?” 沐宛神情凄绝,显然十分痛苦,只是啜嚅着道:“大哥,我……不要这样……”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下去。 徐鸿儒似乎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只把双拳握得嘎啦作响,对着沐宛道:“宛妹,此人不死,我闻香会永无翻身之日。你……要怪就怪大哥吧,大哥……对不住你了!” 话一落,忽然飞身而前,劲气激荡,朝着孙越陵背心击落。 第116章 诏狱极刑 感谢7兄弟的打赏,还有一众历史读者的拔冗点评,你们才是真正的历史爱好者! 本书基调早定,穿插了太多繁杂的内容,有言情、有宫斗、有官道、有战争,甚至还有……武侠, 对你们能够不吝指教、耐心容忍,鄙人深感荣幸,无以为报,只有拼命码子!!! ———————— 孙越陵一直在用心听他们话,也一直在防备着,徐鸿儒的话一落,他就知道大大不妥,看来他是要拼着被沐宛怨恨,也要将自己掌毙于此。 身后劲风凛冽,劲气翻涌,徐鸿儒的真如八劫已经在他周遭布下了重重劫阵,一道又一道的气浪盘旋不休,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朝他汹涌而来。 孙越陵早有预备,体内的紫微斗诀真劲早已经是轮转不休,处于巅峰状态。他知道徐鸿儒是有如厉若冰般的绝顶高手,只要稍微有一个疏漏,只怕便要毙命当场。 情急之下,孙越陵左手一挥,一道劲风已经扫灭了桌上的油灯,房中立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然后他从椅中爆射而起,朝着右方急掠而去。 纵然是在一片黑暗之中,徐鸿儒似乎也清楚无误地掌握到了他躲避的方向,身形横移,如影随形般朝着他横移的方向追来。 “噼噼啪啪”,无数道劫阵真劲在孙越陵身边爆炸,都被他险如毫厘般地躲过,纵然被几道劫阵给炸了个正着,但由于他体内真劲澎湃,这些劫阵并未能炸伤他,只是耗费了不少他体内的劲道。 最为要命的,还是从后面疾扑而来的徐鸿儒。 孙越陵凭着感应,反手就是一掌,朝着劲道最为凛冽的中心拍去。 “砰”的一声响,他的单掌果然击中了徐鸿儒的左掌,双掌相拼,孙越陵只感到一股巨大的真劲攻入体内,手臂仿佛断折般疼痛,体内如遭雷击。他一个踉跄,被打的改变了方向,朝着前面抛跌,肺腑一震,体内数处经络已然受损。 徐鸿儒果然是绝顶高手,内劲修为已臻化境,只是一掌便让他顿告负伤。 徐鸿儒一掌奏效,飞身而上,朝着他再次击来。 就在此时,一道曼妙身影忽然抢了进来,在一片黑暗之中,也不管是否闯对了方向,只是朝着劲气最为猛烈的地方奔去,口中悲嘶道:“大哥,住手,你不要杀他啊,你不能杀他……”正是沐宛,她胡乱插了进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分明就是在往徐鸿儒真气激荡的双掌上撞去。 徐鸿儒听得她喊叫,立马意识到是她挡在了前面,无奈之下只得狠狠收回催的劲道,改拍为抓,一把扣住沐宛双肩,叫道:“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要不是他及时收回双掌的话,这一下非要将沐宛打得骨骼碎裂而死不可。 沐宛却紧紧抓住徐鸿儒双手,喊道:“快走,你快走……” 孙越陵知道沐宛是对他喊的,连忙从地上跃起,接着渐渐显现的月色朝着门口跑去。 徐鸿儒心急如焚,催劲气,一下就将沐宛震开,然后又追了出来。 此时,孙越陵已经跑到了阁楼外的过道之上,一纵身从阁楼上飞身而下。 徐鸿儒追之不及,怒喝一声,双掌齐出,朝着空中的孙越陵遥击而至。这最后二掌,凝聚了他毕生的功力,二道尖锐嘶厉的劲风直射人在半空的孙越陵。 孙越陵人在半空,无法使出全部的功力,又无法腾身闪避,只得转过身你来,以双掌硬接徐鸿儒这拍出的双掌劲道。 “砰砰”,两声巨响,孙越陵狂喷了一口鲜血,终于在这二股劲道的反作用之下,被震得加急掠,往前面的假山群中飘落。 阁楼之上的打斗声,已经惊动了守在外围的众多兄弟,他们唯恐有变,立即从四面八方涌进了上林馆,朝着后院的阁楼奔去,恰好碰到了从阁楼上跃下的孙越陵。 见到孙越陵受伤,张鹏勇、韩弱水两人连忙上前将他搀扶住,口中惊问生了事。 孙越陵叹道:“是妖徐鸿儒打伤了我,他就在阁楼之上。” 他的话一落,张应龙、文之炳一挥手,喊了声“随我来”,带着上百人朝阁楼奔去,企图将打伤孙越陵的妖拿下。 孙越陵运转内劲,调息一阵,感到肺腑中有若刀割,气息运转受阻。徐鸿儒果然厉害,几个回合之下,就让他负了不的伤,只怕又要静修十半月才能复原。 半晌过后,张应龙从阁楼上奔下来,来到孙越陵身边,道:“大人,阁楼上已经空无一人,并未现妖徐鸿儒,恐怕他已经跑了,是否要带人追击?”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道:“不必了,以他的身手,只要不是被我等围住,恐怕早就已经远遁而去、追之不及了。” 张鹏勇问道:“大人伤势如何?是否去药堂治疗?” 孙越陵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需运功调理几日便可。” 张应龙道:“大人是否见到了那个京师头牌沐宛?” 孙越陵微微颔,道:“不错,我见到了她,本想劝她出徐鸿儒的下落,没想到这个妖人居然潜伏一旁,伺机将我打伤。” 文之炳道:“上林馆窝藏妖人,大人,是否要查封此馆,将所有人全部解去大牢拷问?” 孙越陵一摆手,道:“不必了,妖人并非是上林馆窝藏,上林馆只是收容了落难的京师头牌而已。我们先回去,此事容我慢慢给你们听。” 众人闻言后,当即跟着孙越陵,一行人马退出了上林馆,穿街过巷地朝着北镇抚司而去。那些上林馆的老鸨和姑娘们,见到如此阵仗,都吓得不轻,没人敢上来多问一句。 回到北镇抚司案事房后,孙越陵将在阁楼里劝沐宛,被潜伏在一旁窥视的徐鸿儒突袭的事情简单了一遍后,道:“沐宛肯定也已经被妖携裹而去,这个线索一断,恐怕要找到徐鸿儒,更是难上加难。诸位有什么想法,但无妨?” 此刻,他心中也是一团乱麻,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这是子交办的差事,虽然没有规定办案期限,但拖得越久,越会显得他毫无能耐。 四人互看几眼,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侦办,偌大一个北京城,徐鸿儒经过此次事情,必定已经提高了警惕,倘若他随便找一个地方躲藏起来,要找到他真是难如登。要真是有办法,锦衣卫早就把徐鸿儒拿下了,还用得上惊动子吗? 一阵沉默之后,张应龙道:“大人,我认为还是得用老办法,才能凑效!” “什么办法?”孙越陵连忙问道。 张应龙抬头看了看几人,缓缓道:“事到如今,也只有用刑了。只有如此,才能逼丁梦瑶和王大福吐露实情。” “你们不是早就动过刑了吗?”孙越陵十分不解,“要是这个方法有用,他们早就招了,还用等到今日?” “那只不过是普通的刑罚而已,身强体壮者都可以挨得过。”张应龙目光突然变得狠毒起来,压低声音道,“大人,我所的动刑,不是一般的刑罚,而是锦衣卫极刑。” “啊?”听到他如此,就连文之炳也禁不止低呼了一声。 “什么是锦衣卫极刑?” 张应龙嘿嘿冷笑两声,道:“大人,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锦衣卫,除了一般的鞭打、夹棍之外,还有一些十分特殊的刑罚,这些刑罚,能让受刑者后悔他爹妈把他给生了下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受尽人世上最为痛苦的折磨。” 孙越陵听他得如此恐怖,道:“究竟是些什么样的刑罚?” 张应龙接着道:“大人,这些极刑,有土袋压身,有金针扎脉,有钢刺刷骨,有铁钉入脑等,都是十分惨烈的刑罚。” “这不是要人命吗?”孙越陵神情凝重,没想到诏狱里面还有如此许多残酷非人道的刑罚。 “没有人不怕死,只有看到死的威胁,他们才会吐露实情。”张应龙狠狠道,“大人,只要您能替属下们担上这极刑讯问的责任,属下保证,十日之内,必然让他们开口。” 张应龙也豁出去了,他知道孙越陵是子亲自委派办差的,就算用极刑弄死了个把人,只要有他担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种事情,在阴森隐秘的诏狱,从来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只要背景够大,势力够强,心思够狠,就没有办不下来的案子。 他只是一个区区副百户,这是他的一个机会,能否抓住这个机会,依附着眼下这个看似官运亨通的文臣,是一个冒险的赌博。他决定赌一把,总好过每日混吃等死,受人冷落。 “这……”孙越陵皱眉沉思起来,锦衣卫果然不是一般的部门,竟然还有如此惨无人道的刑罚,但是如果在这种刑罚之下,丁梦瑶和王大福受刑不过死掉了的话,那他就要负上所有的责任了。 “你们觉得怎么样?”他决定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看看他们心中都是如何想的。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后,都异口同声地赞成张应龙的主意,用极刑伺候。 “弱水,你也这样认为?”孙越陵始终觉得韩弱水更像一个谋士,所以更是看重他的意见。 韩弱水深深吐出一口气,道:“堂主,非常时候用非常手段,丁梦瑶和王大福本就是谋逆之人,迟早要千刀万剐明正典刑,就算他们受不住极刑而死,想必朝堂之上也无人会怪罪。堂主难道忘了他们当日对你的百般迫害了吗,这些邪教乱党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堂主犯不着对他们同情可怜。” 孙越陵听他如此,心中暗叹,道:“我并不是不敢担这个责任,而是不经过堂审定罪,就这样将人刑讯处死,始终觉得有些心中不安……” 他毕竟是一个来自后世的人,纵然是罪大恶极者,也要经过法司会审定罪,才处以刑罚。如今这样不经审理,擅自刑讯,毕竟在他心中留下一些阴影和不快。 半晌之后,他终于拿定注意,咬牙道:“既然大家都一致同意,那么,就动用极刑吧,有什么后果我一肩承担。但是,只可对王大福一人动刑,丁梦瑶毕竟是个女流,暂时就不要为难她了。” 文之炳道:“大人,这妖妇狡猾透顶,又欺骗大人,何必放过她?”对一个女人动用极刑,向来是他最喜欢干的事情,绝对是刺激过瘾。 孙越陵沉声道:“我了不必动她,要我几次你们才肯听?”顿了顿,指着张应龙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务必要妥当无误。” “属下知道。”张应龙嘴角一牵,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容。 第117章 衙门的差事不好当 七日后,刑部都事值房。 孙越陵听完了张应龙的禀报后,脸色瞬间变成铁青,心中更是震惊无比。 ——王大福死了。 在张应龙对他动用了诏狱极刑之后,这个铁打的汉子终于撑不住了,在身受了数种诏狱酷刑之后,强挨了七,最后终于一命呜呼。 “他有没有出徐鸿儒的藏身之所?”孙越陵看着眼前的张应龙,努力吐出了这句话。 “回大人,他什么都没有……”张应龙低下头去,啜嚅着着,不敢面对孙越陵灼灼的目光。 孙越陵一阵气闷,道:“你不是过十之内,必然让他吐露实情吗?”他忍不住斥问张应龙,这可是他信誓旦旦的事情。 张应龙解释道:“大人,这……我也想不到,王大福居然挨不过极刑,我……哪怕再有两日,就一定可以逼得他开口……” 他也是又惊又恨,想不到身强体壮的王大福居然如此不堪,在他的酷刑之下,竟然连十日都挨不住。明明王大福已经到了崩溃的极限,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就一定能够将其拿下,可惜,王大福居然就这样死了…… 孙越陵气愤填胸,道:“你出的好主意,这下可如何是好?”他心中一片烦闷,此时更是没了主意。 张应龙抬起头来,心地道:“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让我亲自去刑讯那个妖妇丁梦瑶,这一次,我一定能够不辜负大人的期望,请大人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够了!”孙越陵对他甩了甩手,道,“你先出去,让我静一静。” 他再也不敢相信张应龙的保证了,事情转折至此,万一丁梦瑶又死了的话,不仅再也没有机会拿住徐鸿儒,恐怕更是会让满朝文武看他的笑话。 张应龙紧绷着脸,一声不地退了出去。 孙越陵静坐了半晌,心中思潮起伏。王大福虽然罪大恶极,迟早要被处死,但毕竟是未经堂审就死在了诏狱,这种事纸包不住火,迟早会传了出去,也不知道那些与东林党人为敌的齐楚浙党们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向他难,弹劾他乱用刑罚,目无法纪。 想到这,孙越陵就一头乱麻,他决定把此事向尚书大人禀报,先听听他的意见。 尚书房内,听完孙越陵禀告后的王纪一脸郑重,良久之后才道:“王大福是朝廷要犯,迟早要明正典刑的,他虽然死在诏狱,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顿了顿,道,“怕就怕那些齐楚浙党,借此机会弹劾你,通过此番事情对我等东林党人施压,这才是一个大麻烦。” 孙越陵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复杂,会引起朝中党派的争斗,心翼翼问道:“部堂大人,那依你之见,下官该如何才好?” 王纪叹了口气,道:“倘若真有人弹劾你的话,有辅大人的照应,一时之间恐怕也没人能够为难到你。但是,此事若是拖久了,引起朝议纷纷的话,恐怕就很难……” 看着脸色越来越差的孙越陵,一拍他肩膀,道,“为今之计,就是尽快将徐鸿儒擒拿伏法,才能消抵掉那些闲言杂语,只要拿住了徐鸿儒,任何人都无话可。若是拿不住徐鸿儒,莫我,恐怕就连叶辅也难以保全你。” 孙越陵脸色顿时一片惨白,道:“大人,这闻香会的妖,行踪诡秘,下官至今也是找不到他的下落,也不知道何时能够拿住他……”事到如今,他也不敢再逞强,只得实话实了。 王纪双眉紧蹙,道:“你可是关心堂的东堂主,圣上将此事托付给你,就是看上了你的这另外一个身份。关心堂和闻香会争斗多年,相互了解颇深,我建议你多多依靠关心堂的力量,动整个关心堂的人手,也许会有所获!” 话虽如此,可是他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能够凑效,只能如此安慰孙越陵了。 孙越陵无奈,只得道:“既然如此,那我立即就去动整个关心堂人手,看能否有一线希望!” 王纪再次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孙都事不用太过焦虑,你要好好静下心来,只有集中精神全神贯注,才能办成大案。” 话锋一转,又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朝堂里的事,我和辅大人定会替你担当下来,纵然那些齐楚浙党们能够将你逼迫得去职还籍,但你要相信我们,只要辅大人和我在,待此事风头过后,再劝谏子诏你入京任职,也不过是等闲事尔!” 他这话倒是实话,有明一朝,尤其是中后期,在朝廷上被弹劾去职的人多不胜数,只要朝中依旧有人,他日卷土重来不过是事一件。好比东林党的**星、高攀龙等人,都是离职后在家闲居了数十年,后来还不是依旧还朝为官,风光显赫。 话到此,孙越陵只得应命退下,思量着找出徐鸿儒的最后方法。 接下来的十数日之内,他将此事知会了关心堂北堂主黄来、南堂主方逸尘,让他们协助一起找妖徐鸿儒的下落。可惜的是,纵然是整个关心堂的人马尽出,明察暗访,将北京城翻了个底朝,仍然没有半点徐鸿儒的消息。 孙越陵心中十分悲郁,启交办的差事,竟然被他办到了如此田地。 看来,他不仅仅是经验不足,起码连查探办案的能力也是十分不济,瞎忙了这数十,不是被丁梦瑶欺骗,就是被妖人击伤,最后弄死了一个诏狱中关押的要犯还是一无所获。 自己真是没用啊,孙越陵不免自怨自艾,哪怕他稍微聪明一点点,能够通过监视沐宛,在上林馆四周布下重兵守候,也许就能拿住徐鸿儒,而不是被他打伤自己后,还逍遥携美而去了。 以前看多了影视剧里什么大理寺、六扇门的办案,都是抽丝剥茧易如反掌,怎么轮到他来办理,就如此困难重重举步维艰呢? 朝廷的差事不好当啊,这是他此刻最大的感叹。 事到如今无计可施,他不由又重新想起了厉若冰当日对他的劝告,也许,真能利用丁梦瑶,将徐鸿儒给引出来,也未可知啊! 这是他最后可行的办法了,再也没有了其他线索,也只能按照厉若冰的建议去试一试了。 此时,朝廷中弹劾他的御史言官不在少数,在辅的干旋之下,启皇帝统统“留中不”,但正如王纪所,此事拖得越久,对他越是不利——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想到这,他再不犹豫,决定试一试这个“钓鱼执法”的办法,看看能否凑效。 此事要与戚辽商议妥当为好,他举步就出了刑部大堂,带着手下往锦衣卫衙门而去。 “什么,把丁梦瑶放出去,通过她来引诱徐鸿儒现身?”戚辽听完了孙越陵的一番长长的辞之后,还是十分震惊,不明白他为何想出这个办法。 孙越陵道:“四哥,丁梦瑶和徐鸿儒感情甚笃,把她放了出去,她极有可能会去找徐鸿儒,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将他们一举抓获了。”这个办法是很多粗劣影视剧中上演过的,他决定不管那么多拿来试一试再。 “这真是……”戚辽感到匪夷所思荒谬无比,“孙老弟,我想问你,这第一,咱们就算放了丁梦瑶,她就一定会去找徐鸿儒?第二,就算她找到了徐鸿儒,咱们能够有把握将他们一举擒获吗?第三,丁梦瑶狡诈无比,万一她识破了我们的计划,不仅不去找徐鸿儒,反而使个计策脱身的话,咱们岂不是陪了夫人又折兵,到时候不仅拿不住徐鸿儒,反而连丁梦瑶也未必能够捉得住。到时候走脱了朝廷要犯,朝廷要是追究起来,恐怕你我都得下狱治罪。” 这一番话,把孙越陵得呆立当场,无言以对。 他不是没有想到这个后果,只是他已经无计可施,一筹莫展了,当下急道:“四哥,这是最后可行的办法了,若不如此,老弟我在言官弹劾之下,恐怕就要挂冠而去了。”顿了顿,又道,“四哥你放心,师尊厉若冰也曾对我过,丁梦瑶对徐鸿儒一片痴心,只要放了她出去,她必定会去找徐鸿儒无疑。” 戚辽皱眉道:“越陵老弟,恕愚兄直言,你这个办法,委实行不通啊。这丁梦瑶本来就是谋逆大罪,我们能以何种理由将她安然无恙地放了出去?” 孙越陵兀自强辩道:“这个总有办法的,她并不是主谋,只是从犯,也许我们能够将她等同于那些一般的附从人员,将其遣送回籍,又或者我们可以使人冒充闻香会的余党,将她救了出去……” 戚辽苦笑摇头,这个孙越陵是不是杂戏看多了,居然冒出了这等匪夷所思的想法,这可是活生生的现实,不是在评书,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道:“老弟,你的心情为兄能够理解,但是你的这个想法确实不好实行,且不找谁来冒充闻香会的余党,就算找着了人,以丁梦瑶在闻香会运筹多年的精明,她会识不破这些人是冒充的,并非是真正的闻香会众人。到时候,恐怕我等又会被她耍的团团转,白费一番功夫。” 第118章 西四楼牌 听了这话,孙越陵想到了丁梦瑶对他的欺骗,害得他差点跟三十六道结下梁子,心中无比愁闷,道:“那你怎么办,我总不能啥也不干坐等贬谪吧,四哥你一定个要想办法帮帮我才行?” 戚辽叹了口气,凝神想了半,忽然问道:“你方才过丁梦瑶和徐鸿儒是想好多年的情侣,两人感情一直非常好,是不是?” 孙越陵没好气道:“是啊,这可是厉若冰告诉我的,他们两人一直感情很好。”突然又想起了当日在诏狱中审问丁梦瑶的情况,又道,“我记得那日在诏狱审问丁梦瑶,起了要她出徐鸿儒下落一事,她的回答有些莫名其妙,云山雾罩,但听起来,似乎对徐鸿儒确实是一往情深,用心极深。” “她那日对你了什么?” 孙越陵回忆了起来,皱着眉头道:“我记得我要她出徐鸿儒的下落时,她居然对着我笑了起来,还什么我终究是太年轻了,不会明白一些事情。随后,她又什么当几个少年知己相逢之际,因感情而认识,不问彼此的身世,只问风涌云动时,谁会是那风,谁会是那云。当这些少年长大之后,就会为了理想抛洒热血,为了信念而无所往俱。” 顿了顿,又道,“她最后似乎还吟起了诗来,什么风狂云疾,岁月惊愁,谁会是那个江湖之外,最为想念的人。” 戚辽静静地听着,用心地思考着,良久方道:“老弟,这番话极有可能是她的心声,她对徐鸿儒一片情深已是毋庸置疑,也许,他们二人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紧接着又问,“既然如此,那么老弟你,徐鸿儒对丁梦瑶又是一种什么态度,他会不会对她也是一片真心?” 孙越陵想了想,道:“如果从丁梦瑶不经意间表露出的情况看的话,那么,徐鸿儒对丁梦瑶也应该是用情极深,视为知己,否则丁梦瑶不会如此维护他。” 戚辽笑了起来,道:“老弟这番分析,总算是合情合理了。” 孙越陵没好气道:“这又能明什么,难道为祸作乱的人,就不能真心相爱了?” 戚辽哈哈一笑,道:“当然可以,谁能够阻止得了真爱的步伐呢?我只是实在是没有料到,闻香会的会主和会,会是两个用情至深的性情中人罢了。” 孙越陵也笑了起来,道:“是啊,不是师傅告诉我,打死我我也想不到,徐鸿儒和丁梦瑶居然会是真心相爱,这他吗的也太玄幻了吧?”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孙越陵还真是想不到这两个为祸大明的邪教乱党中人,居然会是江湖上的一对神仙眷侣。 戚辽收敛笑容,淡淡道:“既然他们彼此相爱,也许,我们能从这上面做点文章,也未可知?” “做什么文章?”孙越陵不明所以。 戚辽高深莫测地一笑,道:“我们可以试一试他们是不是真心相爱啊?丁梦瑶是朝廷的要犯,如果堂审过后,被判为依律处死的话,将押赴西城闹市明正典刑,这个消息如果徐鸿儒得知的话,你,他会不会前来相救?” “啊?”孙越陵吃了一惊,没想到还有这个好办法,这可比把丁梦瑶给放了出去容易多了,当下喜道,“四哥,这个办法不错,倒真是可以试上一试。我觉得徐鸿儒知道消息后,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心爱的人死去,极有可能会前来劫法场。” 戚辽冷冷一笑,道:“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行。这一次,我们倒要看一看,徐鸿儒究竟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好男人了!” …… 在孙越陵和戚辽的共同“努力”之下,闻香会乱党一案很快就被移交刑部审定,刑部的办事效率也很高,几番堂审过后,丁梦瑶等一干乱党被定为谋逆之罪,由刑部、大理寺等衙门上呈子御览。 同时,孙越陵也已经将此番欲用丁梦瑶为饵,钓出徐鸿儒这条大鱼的情况呈报给了启皇帝,毕竟此事非同可,要是徐鸿儒没有出现的话,那么他们这次行动更将会触怒那些邪教乱党,将他们逼入绝地。 最后启皇帝大笔一挥,亲自批下了“依律凌迟”这四个钦定大字。 孙越陵得知后也是吃了一惊,他本以为这些乱党充其量就是斩示众而已,没想到居然被判为凌迟处死。这可是千刀万剐的酷刑,一想到丁梦瑶要遭受如此惨烈的刑罚而死,他心中也是一阵恻然无语。 可是计划已定,他只能按照事情的展而为,不能再有其他的想法。 这次监斩犯人的维护重任,自然就落到了他的身上,除了刑部和锦衣卫人马外,启皇帝不放心,还特意命禁军统领张之奇秘密协同监斩,只要徐鸿儒一现身,埋伏在一旁的张之奇必定能够带领禁军将其擒下。 孙越陵只是负责现场的监视和维持,他的任务就是监视整个刑场,如果徐鸿儒真的带人前来劫法场的话,那就是他出力的时候。而具体的“磔刑”实施,则交给了刑部牢中的操刀手去负责处理,他们对这种刑罚已经掌握的十分娴熟。 处决闻香会妖人的公文告示,已经张贴在了北京城的大街巷,公示下。 这次受刑的闻香会七名妖人,都是上次“大明门之变”时抓获,除了丁梦瑶和已经身死的王大福之外,其他的人都是闻香会中司职不高的一些人员,更是不可能知道闻香会在北京的秘密巢穴。 如此广而告之,孙越陵不担心徐鸿儒不知道,他担心的是徐鸿儒会不会为了丁梦瑶而前来劫法场,虽二人相爱情深,但这可是凶险之极的事情,徐鸿儒未必就会为了一个已经被抓获的女人,而不惜垫上自己的性命。 丁梦瑶之所以在当日助他逃跑,不就是希望他重整旗鼓,东山再起吗?他应该没有理由前来才是。 在他看来,徐鸿儒出现的概率一定很低,此次“钓鱼行动”希望不大。但是,正如戚辽所,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十数日之后,一切准备妥当无误之后,孙越陵和戚辽带着手下人马,朝着刑部牢而去。闻香会的七名要犯,已经转由刑部和顺府衙的人看管,他们现在就是要负责押着这些犯人前往刑场受刑。 他此次的任务是通过此番监斩,拿住妖徐鸿儒,所以,孙越陵只要负责好刑场周围的警戒即可。明面上,是他们这些刑部差役和锦衣卫校尉守卫着刑场的四周,但在暗地里,他知道禁军统领张之奇已经率领了无数好手,化装成了普通百姓潜藏在周围,只要徐鸿儒一出现,张之奇就一定会将他牢牢盯死。 ——这可是子一直如芒在背的忧虑,张之奇最想做的事就是为圣上分忧。 处决闻香会妖人的刑场就在西四楼牌,这里是西城的闹市区所在,位于皇城的西安门左侧,在阜成门大街和西四楼牌街的交汇之处。北京城中,公开处决犯人一般都是在这里进行,那是因为此地为繁华的菜市口,观众如潮,在此地用刑,最能起到震慑百姓、彰显厉法的作用。 当他们会同顺府衙的差役们,将这七名要犯押至刑场时,整个西四楼牌一带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前来围观,都争先恐后地往里面挤,想要目睹这惨烈之极的酷刑实施。 孙越陵立即命令手下在四周布置好警戒,拦住人群,维持好整个刑场的秩序,防止到时候围观的民众拥挤践踏。同时他也看到,在东楼牌下已经搭起了一个棚子,棚子里摆放了书案和桌椅,显然是让那些监斩的大人们入座的地方。 时辰在慢慢流逝,四周围聚的观众们也越来越多,挤成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就连四周的房舍之上,也爬满了想要观看用刑的人。 孙越陵心中有些忐忑,要是徐鸿儒真来劫法场的话,到时候场面势必一片混乱,他们这些人,能否在混乱的情况下拿住徐鸿儒,还真是一个大难题。 要是被徐鸿儒将这些受刑的犯人成功救走的话,那么他的仕途生涯恐怕就要宣告结束,估计还得到监狱里去把牢底坐穿。他看了看散在四周警戒的张鹏勇、张应龙等人,他们的脸色也都是郑重之极,神情紧张。 “孙大人,时辰尚早,何不坐下歇会?”戚辽翘着腿,坐在棚子里的椅子上,对着他道。 孙越陵看戚辽似乎十分镇定,心中也宽松不少,走过去坐了下来,道:“戚大人,你这妖,到底会不会来?” 戚辽好整以暇,道:“怎么,你还希望他不来吗?” 孙越陵叹道:“我是怕如果妖真的来劫法场,这人山人海的,我们能控制得住整个局面吗?” 戚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闻香会已经失去势力,还有多少人肯为他们卖命?你别看现在围了这么多人,他们大部分人只是来看个热闹而已。闻香会真要动手,恐怕能够动用的人手不会过一百,我们这人马众多,不下于三百人,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孙越陵呼出一口气,道:“还是四哥胸有成竹,处变不惊,我这一颗心,可是吊到了嗓子眼上。” 戚辽哈哈一笑,道:“不急不急,来,喝口茶压压惊,让我们好好看看这一出大剐活人的好戏。”他的话一落,身旁的几名顺府衙的推官、检校都跟着笑了起来,显然对观看这凌迟处决犯人有着莫大的兴趣。 孙越陵讪笑了几声,应付过去。 他关心的只是捉拿徐鸿儒,对这凌迟人犯没有多大兴趣,这种事只是以前在书里看到过,并没有真正亲眼所见,所以在他脑海中并没有留下多少深刻的印象。只是知道,受刑的人很惨,具体惨到什么程度,他也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许久,眼看快到午时三刻,主持监斩的顺府衙推官看到时辰差不多了,一挥手,道:“时辰已到,诸人各就各位,聆询子旨意。” 他一完,便起身走到棚外,将手中的那卷金黄卷轴慢慢展开,对着眼前围了个水泄不通的人群,高声宣读起来。 第119章 凌迟 ps:本章内容过于残酷血腥,未成年人请勿观看,以免引起不适。 其实,历史往往就是这么真实和残酷,习惯了轻松爽快流的,可能也会不适,哎 后续章节我尽量写的轻松点:) ———————— 将闻香会七人凌迟处死的圣旨宣读完毕后,只听得右侧几人了一声喊,身如震雷,接着便有刑部牢的七名执刀手大步走了上来。他们的手中都拿着一个竹筐,筐里面放着的是铁钩和牛耳弯刀等执行磔刑的利器。 只见顺府的衙役们推着装押犯人的刑车来到了场中,将这些犯人都从刑车上解了下来,绑在了竖在场中央的七根木架上。 这七名犯人都被双手反绑在木架上,双脚也是用绳索紧紧缚住,防止他们受痛挣扎。 这七名犯人共是五男二女,他们身上都裹着一层薄薄的粗布,但并不能遮住他们的全部身体,仍有许多地方裸露在外面,只要扯掉他们身上的这层布,他们浑身****的情况就会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孙越陵一眼就看到了丁梦瑶,她此刻被绑在了木架上,头被盘成了一个大圆髻,低垂着头,脸色苍白如雪,平日一双媚惑众生的大眼也是紧紧闭着,仿佛已经没有了灵魂。 他只感到一阵阵心惊,当众将女犯人剥得一丝不挂,行此大刑,饶是丁梦瑶以往对他百般迫害,屡下杀手,他也是心中惊惧,不忍睹视。 片刻之后,行刑开始。 为了以儆效尤,这一次并不是同时对这七名犯人动刑,而是先对其中的一人用刑,达到警示和宣扬的目的后,再对余下的六人动手。第一个接受剐刑的是闻香会中的一名负责钱粮账目的女眷,这名女子孙越陵并不认识,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更搞不懂为何她居然也会被禁卫抓获。 “哗”的一声,执刀手一把就将这名女子身上的遮身粗布给扯了去,顿时一大片浮凸玲珑的肌体就展露在了众人眼前。人群中爆出了一阵阵惊叫之声,顿时一阵嘈杂拥挤,纷纷往前挤,想看清楚这美妙女子身上的一寸一毫,更有人喝叫连声,兴奋不已。 孙越陵一颗心不争气地狂跳起来,他也看清楚了这名女子的脸面,这名女子年纪不大,看上去似乎是妙龄之年,长的容颜俏丽,眉目娇媚,他只是这么随便一瞥,似乎便看见了如雪肌肤下那扎眼的一抹黝黑。 执刀手左手执钩,在女犯胸前左乳之上轻轻穿过,微微用力牵扯,右手牛耳尖刀顺势一旋,那名女犯的乳粒登时便被旋割下来,在女犯胸前留下了一个血红的眼窝状伤口。 “第一刀!”执刀手用刀尖扎住那颗肉粒,高高举起,向周围的人群展示。 人群中登时又爆出一声声惊叫,嘈杂不已。 孙越陵此时只感到一阵阵胸闷,他想不到古代的厉法竟然如此怵目惊心,简直就是残酷无道。后世中所了解的剐刑,犯人要受尽三千六百刀而死,身上的肌肤被切割成寸缕,只剩下骨头架子和脏腑,不成人形。 但是他不知道,那只是对付男犯人所用的刑罚,一般对付女犯,是用不着如此惨烈,只是用十八刀割尽女犯身体上的众多器官,然后锉断女犯的四肢,最后一刀刺入心脏,才将女犯毙命。 相对于男犯来,女犯所受的痛苦要远远低于男犯,只有在嘉靖年间,企图在后宫中谋害子的十八名宫女才受尽整整三千六百刀而死。 “第二刀!”那名执刀手在高声喊着,向周围人群炫耀着他的拿手技艺。人群的喝叫声越来越高亢,人们越来越兴奋,仿佛此刻接受刑罚的是与大明势不两立的外邦敌寇一般。 刑罚仍在继续着,孙越陵端着茶杯的手在阵阵抖,他喝不下去了,脑中也是一阵阵晕眩,身上阵阵冷。 “第三刀!”声音传来,他打了个战栗,仿佛这一刀是割在他身上一般。 “孙大人怎么了?”戚辽现了他的异常,转过头来问他。 “没……没什么……”孙越陵胡乱着,一仰头,把手中的这杯茶一饮而尽。茶入咽喉,尽是苦味,他只感到胃中一阵痉挛,闷气越甚。 “第十刀!”执刀手兀自在叫喊着,引了人群的高声附和,四周一片喧嚷之声。 孙越陵胸闷之极,他装模作样地端坐着,四周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响,可他却似乎完全听不到他们呼喊,脑中一片迷茫,任由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嚎叫之声穿击着他的双耳。 他坐立难安,似乎感觉到整个地面都颤动起来,眼前的人群似乎在高旋转,而他却难以看清各人的面貌,就连他们端坐的户棚地底下,似乎都传来一阵阵刺耳的沉闷声响。 戚辽现了他的不对劲,扶着他,道:“老弟脸色一片苍白,是不是身体不适?” 孙越陵转过头来看着戚辽,刚想我没事,只是有点累而已,眼角却瞥见刑场中凄惨的一幕。 那名女子惨白的肌肤上伤痕处处,鲜血淋漓,红白交杂,怵目惊心,身上的重要器官已经被全部割下,肉烂如缕。此刻,她全身都不受控制地痉挛颤抖,由于失去肌肉的约束,眼中、口中泪水和涎水流作一团,身下更是失禁,黄白之物流了一地。 他只感到胸腹间一阵翻腾,连忙道:“我……我出去走两步,坐着,很累。”完不顾戚辽惊诧的目光,连忙离席而去。 他绕到了棚子后面一条胡同的墙根之下,手倚墙壁,正要强吸一口气,胃中的翻腾感越来越强烈,只感到一股腥膻之气冲上喉头,不由地嘴一张,“哇”的一声,将一大堆污秽之物尽数吐了出来。 吐完之后,他才感觉整个人舒适不少,胸口也不是那么烦闷了。 身后的酷刑仍在继续,执刀手的呼叫和人群的尖叫不绝于耳,不知为何,此时他心中涌上了强烈的恨意——这分明就是封建****下泯灭人性的严刑峻法,残酷血腥,毫无人道,非常人所能忍受。 而此刻的他,还在为这残酷无伦的封建酷刑保驾护航,维持秩序。 想到这,他就一阵阵心痛,心如刀绞。 难道他费劲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维护这个压抑人性、黑暗腐朽的封建王朝吗? 第一次,他对自己来到这个朝代的所作所为,产生了强烈的质疑和动摇。 “第十八刀!”场中远远传来了执刀手最后一声大喝,以这最后一刀结束了那名可怜女子的性命。 接下来,就轮到其余的六个人动刑了。剩下的六名执刀手纷纷走入场中,对着眼前的受刑者,准备接下来的“表演”——这种手艺,一般也是不外传的,普通的刀手根本就做不到这么精绝准确。而他们这些执刀手,在京师里面也是风云人物,甚至比那些青楼醉坊的头牌们还要出名,每到临刑的时候,就是他们表演技艺的时刻。 孙越陵不敢再去看,他此时已经陷入了深深地自责和迷失之中,他恨不得冲入场中,将这些受刑的人全部放掉,然后在当着众人的面,高声喝斥他们的麻木和无知。 就在此时,那些朝廷大人们所坐落的户棚之下,忽然爆出了一声巨大声响,“轰”的一声,声震如雷,无数土块、木屑、椅凳朝着四面八方激射而去,更有人瞬间被炸得肢断腿折,鲜血横流。 这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后,只见围观的人群中忽然一人飞身而出,朝着场中受刑的丁梦瑶等人扑了过去,口中高喊:“闻香会在此,挡我者死!” 孙越陵虽然被这漫的烟尘、土屑遮挡视线,但透过浓尘,隐隐已看到这人分明就是闻香会的会徐鸿儒。 他果然来了。 异变突起,在场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在漫的灰屑和呛鼻的硝烟之中,徐鸿儒已经扑到了场中的丁梦瑶身边,一掌就打向了准备对她动刑的执刀手,那名执刀手来不及躲避,登时被这一掌打得吐血抛跌,眼看是活不成了。 剩下的那些执刀手们,看到有人来劫法场,也吓的要命,纷纷躲避逃命。 徐鸿儒已经从木架上将丁梦瑶解下,脱下外袍,罩了在她几欲****的身上。 此时,又66续续有许多闻香会的叛党们杀进了场中,将其余的要犯们从木架上救了下来。 孙越陵愣在当场,眼睁睁看着徐鸿儒等乱党救人,似乎挪不动脚下的步子。 闻香会果然是精心布置,想要在这法场上一举救下丁梦瑶等人,他们以丁梦瑶为饵的计划果然没有错。只是,想不到叛党们竟然事先在户棚之下埋下炸药,要不是他实在忍受不了这残忍的酷刑,起身走到外面的话,恐怕早就被炸得尸骨无存了。 不知道戚辽怎样了? 想到这,孙越陵连忙往右侧那炸成一堆废墟的户棚之处奔过去,在一片狼藉之中,他看到了顺府衙推官等人血肉模糊的尸体,却没有现戚辽。 “戚大人……四哥……”孙越陵大声叫嚷着,拨开那些断木残垣,在废墟堆中寻找着戚辽的身影。 “老弟……”身后传来戚辽微弱的呼喊声,他连忙转头循声看去,只见戚辽浑身欲血,斜靠在东楼牌后的一条断柱之上,正艰难地对着他叫着。 第120章 两个剑人 他大惊之下,连忙跑了过去,一把扶住戚辽,道:“四哥,你怎么样了?”眼前的戚辽被炸得浑身是伤,满脸鲜血,哪有半点平日威风凛凛的气概。 戚辽重重吸了一口气,道:“我被炸伤了。”好在他为人精细,早在孙越陵身体不适的时候,他就凝神打量着四下的情况,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他并没有向其他人那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行刑的场中央看,而是一直在关注着周围的情势。他是续孙越陵之后,第二个现地底有异动的人,其他的人都一心看着行刑去了,这地底下传来的细微声响他们都没有听见,但是戚辽听到了。 在嘈杂喧闹的气氛当中,他听到了地底下传来的细微响动,虽然他不知道这是闻香会早就安排好了的,从不远处的房舍下挖掘地道到这户棚之下,然后堆积炸药点燃,但他明显感觉到事情有恙,尤其是行刑快要结束时,地下的响动声更是变得大了起来。 察觉地下有异的他,凭着多年的历练,感到事情不妙,他原以为户棚地底之下潜藏了一些闻香会的妖人,要在关键时刻暴起难,但又不好明着对众位大人,所以准备悄悄绕到一旁,到附近查看一个究竟。 谁知道,就当他离开户棚中心二丈之外时,户棚底下的闻香会妖人已经堆放完了炸药和桐油,引燃了这威力无比的火药。 纵然是身在爆炸范围中心之外,他仍是被这剧烈的冲击震得肺腑受创,身上也被木条、碎块等物切割得鲜血淋漓,多处受伤,好在性命无忧,不致生命危险。而那些顺府衙和刑部的几名官员,则直接被炸死当场,难以活命了。 闻香会果然胆大包,为所欲为。 孙越陵看着流血不止的他,道:“四哥,我得赶紧将你送去药堂治疗,你看你伤成这样……” 戚辽猛地拨开他的手,低声喝道:“我不用你管,你赶紧去帮忙,将徐鸿儒拿下……不然,我们的心血就白费了。” 孙越陵颤声道:“那你怎么办?” 戚辽气道:“我还死不了,还不快去……徐鸿儒要是跑了,你我都要掉脑袋。” 孙越陵无奈,只得抛下戚辽,往场中仍在拼杀的地方跑了过去。 此时,整个场面已经混乱不堪,由于闻香会的暴起难,又用炸药炸死了主持刑罚的众位大人,一举瘫痪了此次监斩行动的指挥中枢,所有剩下的刑部差役和锦衣校尉们都大惊失色,各自为战,堪堪抵挡住了从四面八方杀进来的闻香会乱党。 刑场周围观看动刑的人们也吓呆了,无数声惊叫之后,这些人早就顾不得观赏什么大剐活人了,纷纷朝着外围逃命躲避,唯恐乱极己身,遭遇不测。此时整个场面已经失去控制,逃离的看客,打斗的官差,乱作一团。 孙越陵看见刑场中央,张鹏勇、韩弱水、张应龙、文之炳四人正围着徐鸿儒撕斗,纵然是四人联手,也仍然不是这名妖人脑的对手,四人被他杀的左支右拙,完全抵挡不住,眼看着就要被徐鸿儒杀退。 孙越陵心中很矛盾,他既想着要一举拿下徐鸿儒,在大明朝廷上扬名立万;又对丁梦瑶等受此酷刑的七人十分同情,恨不得徐鸿儒将他们全部救走。 他呆呆看着场中的争斗,恍如出神一般,欲进不得,欲退不甘,心中纠结万分。 他到底该怎么办? 刑场中央,负责警戒的差役们已经被闻香会乱党一番突袭,杀得溃不成军,难以抵挡。张鹏勇、文之炳等四人也完全不是徐鸿儒之敌,纵然是四人联手围斗徐鸿儒,也被杀得纷纷负伤,招架不住。 此时此刻,容不得孙越陵再犹豫不决,他要是还是如此畏畏尾的话,闻香会妖人一定会救走人犯不可。他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可是眼下这么多人跟着他当差,此次倘若有所闪失,恐怕真会如戚辽所,他们这干人都没有好结果。 当下不再犹豫,解下早已准备好的长枪,一挺长枪,便欲往场中的徐鸿儒杀去。 忽然乱党之中一人飞奔而至,拦住他的去路,一剑朝他刺来。 孙越陵看得分明,此人便是当日在柳泉居上背叛关心堂,从后偷袭厉若冰的的原东堂主刘子孝。 没想到,他居然也在这里。 孙越陵大喝一声,一枪荡开长剑,喝道:“刘子孝你这个叛徒,还有脸出现吗?” 刘子孝闻言大笑,道:“我本就是闻香会的四大会之一,可笑你居然还是不知。听你替我接下了那个烂摊子,嘿嘿,关心堂真是无人可用,居然连你这个初出茅庐的菜鸟都用上了!” 孙越陵怒道:“败军之将,还敢大言不惭,今日我就替师尊报仇,将你千刀万剐。”一抖手中长枪,燎原百击枪法施展开来,朝着刘子孝席卷而去。 刘子孝当日偷袭厉若冰得手后,自己也是被厉若冰打伤,所以未能参与闻香会攻打大明门的计划,只能潜藏起来调养伤势,如今他伤势已经复原,功力尽复,决意此番定要一展所能,为会中出力,当下喝道:“来吧,看谁能杀得了谁。”也朝着孙越陵杀去。 两人斗在一起,一时之间难分难解。 …… 刑场外围,广济寺。 早就率领二百精干禁卫埋伏已久的禁军统领张之奇听得爆炸声响,又探得场中异变突起,知道闻香会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这可是擒拿妖、献俘阙下的大好机会,他又岂能放过,当下一声喊,一震手中“权柄”神剑,喝道:“将士们,擒拿闻香会妖,给我杀!” 一马当先,跃上殿宇屋脊,朝着刑场掠去——街道之上已经被逃命躲避的人流堵得很死,他不愿意分开人群,那只会浪费时间,现在情况紧急,他要直接奔入场中,亲手将徐鸿儒擒获,一雪当日承门下未能完成的遗憾。 “呼”的一声,一人飞身而至,落在他前面的屋舍之上,挡住了他的去路,十指弹动,劲气催之下出惊厉的声响,口中冷冷道:“张统领,你这是往哪里去?” 张之奇一看,这人身形颀长,身着黑袍,脸上罩着黝黑的面罩,分明就是当日在承门下拦住自己、助徐鸿儒逃脱之人,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助逆拂乱,不怕满门抄斩吗?”这人武功之高,不在他之下,所以他心中也是十分震怒凛然。 这神秘人仿佛听到一个大笑话,不屑道:“你要拿下徐鸿儒,得先过了我这一关。”他的话一落下,只见街道两旁胡同之内,立时涌出上百名人手,朝着他们这些禁军侍卫围杀而来。只是这些人脸上大都蒙着面罩,不知道是些什么人。 阜成门大街之上,顿时陷入了一片拼杀撕斗的血海,短兵相接之下,无数人立时毙命在街道之上。 张之奇心中震惊,这些人蒙着脸来劫法场,分明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身份,闻香会在京师的余党已经扑灭殆尽,不可能调集这么多人手,只怕是京师其他的势力。 难道他们是花旗社的人马? 花旗社向来低调隐忍,以他们此刻的作为,倒是和花旗社有些契同。 他对着神秘人喝道:“熊思飞,你以为你戴着面具,本将就认不出你吗?你三番四次襄助乱党,我一定奏明圣上,将你的花旗社连根拔起,逐出京师!” 神秘人嘿嘿一笑,不置可否,道:“素闻张统领剑法绝,在京师素有‘剑神’之名,今日我倒要试一试,看是否真如传言般名副其实!” 张之奇冷笑道:“甚好,本将今日就拿你祭剑!” 他的话未落,忽然又有一人凌空跃至,落在了旁边的一座屋舍之上,这人身上白袍翻飞,眼光如电,与他们二人呈三角形立定,笑道:“如此大好之事,怎么少得了我?” 张之奇认得此人,惊道:“方逸尘,你来此干甚?” 这人是关心堂南堂主方逸尘,只是关心堂向来和东林党渊源深厚,此番对闻香会动用刑罚,本就是东林党人的“壮举”,方逸尘没有道理帮助乱党一方才对。 果然不错他所料,方逸尘朝着他一拱手,悠然道:“张统领,此番我是前来助阵的。这人就交给我了,你赶紧去拿闻香会妖吧。” 张之奇大喜,道:“如此甚好,有劳方大人了。”方逸尘以前任职于兵部,二人原是同僚,所以他如此相称。完之后,便不再看那个神秘人,一个纵身朝着刑场方向掠去。 方逸尘是关心堂中武艺绝之人,在京师素有“剑侠”之名,与他这个“剑神”齐名于当世,有他在此,拦住神秘人应该毫无问题。 张之奇走后,方逸尘对着神秘人,冷冷道:“阁下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神秘人也没有想到有此一变,居然变成了他和方逸尘对决,嗤笑道:“剑侠居然帮起了剑神来了,看来,你们果然一对剑道中人啊!”话虽的好听,但语气中却充满嘲讽揶揄之味。 方逸尘怒气上涌,反手抽出长剑,叱道:“让我来看看你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一跃而起,手中长剑嗡嗡作响,朝着神秘人疾刺而去。 第121章 迟来的对决 孙越陵想不到眼前的刘子孝居然也如此厉害,缠斗之下,竟然不能伤其分毫。 他原以为他杀死了裴东来,又修炼成紫微斗诀第四重心法,武技已经大幅上升,等闲之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他不知道他当日之所以能杀死裴东来,实在是机缘巧合之下的顿悟所至,再加上裴东来最后以为胜券在握,一时大意才让他得手。 要是裴东来心谨慎的话,死的将会是他。以他现在的功力,能和闻香会四大会之一打个难分难解,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叮叮当当”,他的长枪和刘子孝的利剑磕拼了无数次,两人能不能奈何对方,刘子孝大讶,道:“你子果然运气好,居然得了厉若冰的传授,不过,跟我打,你的道行还是太浅。”手中长剑疾伸疾缩,吞吐无状,凛冽的劲气一道接着一道,朝着孙越陵激射而去。 孙越陵运起紫微斗诀连绵不绝的真劲,手中长枪已经化作了一条火龙,仿佛已经燃起漫的烈焰,将刘子孝笼罩其间,燎原百击犹如一道道闪电,一枪接着一枪,将刘子孝真劲激荡的长枪尽数格挡,转眼之间就已经是反守为攻。 此时,刑场中央的厮杀也已经胜负已分,在徐鸿儒的真如八劫劲气之下,他的手下四名干将已经纷纷受伤,被打得跌飞一旁,再也近不了徐鸿儒的身。眼看着要是在这样打下去,四人非要身死当场不可。 徐鸿儒一掌扫在四人中武艺最强的韩弱水肩头,将他打得吐血飞跌,心知四人再也没有一战之力,转过身来,跃至丁梦瑶身畔,扶着她双肩,颤声道:“瑶妹,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丁梦瑶苍白的脸上抹过了一丝血色,看着徐鸿儒双眼,叹道:“会主,你不必如此,我死又有何妨,闻香会的大业不能断送。”话虽如此,可见到这个相携多年,仍不离弃的知心之人,心中也是甚觉温暖。 徐鸿儒脸上露出坚毅神色,道:“不能与你一起共成大事,指点江山,徐某人纵然赢得了下,又有何用?” “会主……”丁梦瑶一双丹凤眼充溢柔情,似乎有莹光流转,无比感动。 “我们走!”徐鸿儒托着她虚弱的身子,准备起步离开。 “妖人哪里走?”忽然半空中爆一声大喝,一人凌空跃下,手中一把墨绿色长剑,在阳光下更是显得凌厉骇人,劲气弥漫,朝着欲救走丁梦瑶的徐鸿儒电射而去。 张之奇终于赶到了。 “瑶妹让开。”徐鸿儒连忙轻轻推开丁梦瑶,抬起头来怒视着一剑飞刺而来的张之奇。 正是此人当日坏了他的好事,还差点将他杀死在承门下,如今他居然还欲坏自己的大事,不肯放过他们,徐鸿儒悲愤填胸,心中震怒,决意要将这个号称为“剑神”的子走狗毙于当场。 两人早在千步廊时,就欲一决高下,可惜那个时候情势不利,徐鸿儒一心想要杀死启,所以始终不能真正做一番生死决斗。如今二人再次相遇,一个一心想要杀死贼,在皇帝面前邀功;一个决意要扫除眼前的挡路者,一雪当日之耻。 所以,两人再无二话,都一心一意要杀死对方,做一次彻底的了断。 迟来的对决,终于还是来了。 纵然如此,徐鸿儒还是没有大意,他知道张之奇之所以能被誉为“剑神”,自然是技艺非凡,尤其是他的绝剑法“苍狼啸月”,那可是在边军中磨砺练就而成,不容觑。 真如八劫的真劲迅凝聚,一道又一道劫阵在他周遭弥散开来,双掌运力,朝着空中飞刺而来的张之奇遥拍而去。 张之奇剑法一变,在空中挽出了无数道剑花,千万条劲气犹如道道铁索长龙,突破了徐鸿儒的劫阵,再由千丝万缕汇集成一道巨大的剑气,朝着刑场中的徐鸿儒当胸刺去。 徐鸿儒双掌倏然收缩,在胸前一拍,顿时所有的劫阵一起爆炸开来,劲气弥空,化作了千万道碎气散劲,如巨大的风暴一般,将张之奇全身真气凝聚的那道剑气携裹起来,甩向了碧空。 “砰砰砰”,几声巨响过后,张之奇在劲气激荡之下,不降反升,一个斜掠,往一旁的东楼牌投去,堪堪立在了东楼牌的长柱之上,右手微微颤抖,长剑似乎也黯然失色。 而徐鸿儒的嘴角也是溢出了鲜血,脚下双足在地上踏出了两道深坑,陷入地面数寸,显然也是受了不的内伤。 可见京师二大高手,在倾尽全力的一拼之下,劲道是多么的巨大,情势是多么的令人惊骇。 …… 孙越陵和刘子孝厮杀了数十个回合,都不能奈何对方,但是两人挂了彩,刘子孝的长剑在他的身上划出了数道口子,他的长枪也刺中了刘子孝的大腿和肩膀。 久战之下,两人都已经十分疲惫。 此时,从徐鸿儒处撤下的张鹏勇、文之炳二人加入了对付刘子孝的战团。他们二人虽然也是受了伤,还远没有韩弱水和张应龙重,仍有可战之力,看到孙越陵和刘子孝拼斗不下,所以立即前来帮忙。 在他们二人的加入下,刘子孝渐渐失去了抵挡的能力,被他们三人打的节节败退。 孙越陵知道此时不是讲什么江湖道义,非要一对一对决的时候,所以毫不留情,手中长枪更是凌厉无俦,追着这个背叛关心堂的叛徒狂杀而去。 “当”的一声,刘子孝用长剑架住了张鹏勇和文之炳的大刀,一剑扫退二人,然后急忙抽身后退。 “还想逃?”孙越陵大叫一声,瞅着一个空隙,一枪扎向刘子孝。 刘子孝不及用剑格挡,只能闪身躲避,可是还是慢了少许,被孙越陵一枪刺入左腹。 他吃痛之下,仍想负隅顽抗,忍着剧痛举起长剑,一剑朝孙越陵手上削去。 两旁的张鹏勇、文之炳岂能放过这个机会,两人一起举刀砍下,张鹏勇一刀就将他的右手砍断,文之炳更是一刀砍在他的肩膀之上。 孙越陵一抽长枪,再次一枪刺下。这一次,刘子孝躲避不及,顿时被长枪贯胸而过,一脸悲愤地看着孙越陵,道:“你……不得好死……”终于气绝而亡。 干掉了刘子孝,孙越陵环目一看,徐鸿儒已经被张之极拦下了,两人正在作生死搏斗,而闻香会的其他乱党,已经杀死了他们这边不少人。他不明白为什么张之奇只是一人孤身前来,并没有带着手下精兵,按理他应该带着支援的人手赶到才对,否则他们这边不会败落的这么快。 肯定是又有什么事生了,所以支援的人马赶不过来。 此刻没有时间容他多想,他一指闻香会那些乱党,道:“张检校、文总旗,你们二人去拦下这些妖人,我去帮助张统领对付妖。” 二人应命一声,加入到战团当中去了。 张之奇和徐鸿儒的战斗仍在继续。他们二人都施展出了浑身的解数,使出了最为精绝的武艺,要将对方格毙当场。 二人拼了十多招,都是全力以赴,毫不留情。 双方力战之下,都已经负伤不的伤势,但仍是互相怒目敌视,不肯罢手。 按照徐鸿儒的想法,他当然知道这次闹市斩杀丁梦瑶,是以之为饵,引自己现身。但他是何等样人,不仅对丁梦瑶一片痴情,且向来自视甚高,越是龙潭虎穴,越会激他的狂性,大明门他都敢攻打,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 区区劫法场算得了什么。 当然,他也知道此次劫法场,朝廷肯定是布下了罗地网,不是那么容易。所以他也是谋定而后动,早在数日之前就安排好人手在朝廷监斩官员落座的户棚之下挖掘地道,埋藏炸药引爆,只是时间紧迫,朝廷监斩官员落座的时候,户棚之下的地道才刚刚打通,所以才生了声响让孙越陵和戚辽等细心之人觉。 不过此举仍是大功告成,一炸之下,无数监斩官都是魂归西,为闻香会的兄弟们做了陪葬。 埋藏炸药引爆只是其一,他的第二个方法就是要动京师其他的势力来帮忙,否则此次劫法场也是难以办到。因为闻香会在启的打击之下,京师内已经是人手凋零,根本就难以调集人手和朝廷官兵对抗。 所以,他甘冒奇险,亲自会晤了京师其他帮会,动他们前来助阵。 当然,他只要求那些前来助阵的帮会,只要在外围拖住可能会前来围剿的官兵禁卫即可,并不要求他们杀入刑场救人,那是他们闻香会要做的事情,其余帮会也未必会答应攻入刑场,只要能拖住前来围剿的官兵一时半刻,他有信心从法场上救下丁梦瑶等人。 事情本来按照他的预谋展,很快他们就能功成身退,可是横刺里杀出了一个禁军统领,坏了他的计划。 徐鸿儒怒气大盛,心中知道越是拖下去,越是对他不利,当下怒吼一声,不顾已经受创的身体,强行催出真如八劫的第八重劫阵,宛如一个不死战神一般,朝着张之奇疾扑而去。 第122章 苍狼啸日 张之奇一抹嘴角涌上的鲜血,冷喝一声,道:“你徐鸿儒在江湖除名,就在今日。”狂催真劲,纵身而起,一剑擎。 他一剑刺向太阳。 他的苍狼啸月剑法,是最为残忍和孤傲的剑法,就好比深藏大山中的孤狼,又狠又毒,杀伐凛冽,只要剑一出鞘,就必定要饮血而回,否则催出的劲道和杀意,恐怕便要反噬己身,让他功力大为下降。 以杀止杀,以战止战,唯此而已。 月满山巅之时,便是他的剑法最为狂烈的时候,也是最为厉害的时刻。 可惜的是,眼下并不是夜晚,他的剑法在白日使用的话,没有了那狂月满的境况,根本就难以达到巅峰的状态,他的感官和灵觉,也不能催到最为通灵的境界。 所以,他唯有一剑刺日,借此来动体内潜藏的潜力,逼出自己最为精纯的气劲。 ——苍狼啸日。 纵然不能如深夜一般孤绝无敌,也能大大催自己的潜在力量。 “砰砰砰砰”,两人在半空之中又拼斗了数绩,再次分了开来,互相对峙而立。 狂风急掠之下,两人都是脸色狰狞,浑身染血,宛如两个地狱恶魔。 孙越陵来到了阵前,看到两人如此模样,也是大吃一惊,二人在不留余地的互拼之下,都已经负了内伤,伤痕处处。 张之奇此时看见孙越陵来到,大喝一声,道:“孙都事,你我二人联手毙了此贼。”此刻他久战不下,也不愿意和徐鸿儒拼个同归于尽,于是打算叫孙越陵和他联手杀敌。 孙越陵不再犹豫,他所作所为,不就是为了擒杀这个闻香会的妖吗,喝道:“好。”一挺手中长枪,便加入战阵。为了拿下徐鸿儒,他可是殚精竭虑,付出太多,此时也不能讲什么江湖道义,武林规矩了。 徐鸿儒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二人联手,他负伤之下,可是不敢觑。 张之奇怒吼一声,道:“我攻前,你攻后,切莫留情。”一抖手中剑,再次朝着徐鸿儒飞刺而去。 孙越陵也不敢怠慢,早就催了体内澎湃的真劲,亦是一声大喝,长枪犹如一条火龙,横过数丈的空间,朝着徐鸿儒后心刺落。 刑场上,孙越陵和张之奇一前一后,朝着身在当中的徐鸿儒夹击而去。 劲气嘶鸣,声如闷雷。 徐鸿儒在两人夹击之下,不敢大意,身形周遭早就是劫阵密布,拼着耗费全部真元,也要将两人击退。 张之奇的手中长剑,受烈日激,已经化作了一条择人而噬的恶狼,墨绿色的剑身宛如深夜里恶狼的双眼,疾刺徐鸿儒前胸。 孙越陵的长枪,也离徐鸿儒后心不到一丈距离。 徐鸿儒狂吼一声,双掌往左右一错,喝道:“真如八劫!” 一声大喝之下,声如震雷,孙越陵脑中轰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登时减弱了三分。 在徐鸿儒的全力施为之下,以他为核心,爆出了一圈圈往外激荡的起劲,所有的劫阵同时炸开来,就宛如引爆了一堆炸药,劲气激射,狂风怒卷。 “砰砰砰砰”,无数道劲气在三人周遭爆开,孙越陵的长枪在离徐鸿儒三尺距离之时,再也难以递进,被震得偏离方向,一枪落空。 但是,由于徐鸿儒前后受敌,已经消耗了不少劲气来对付孙越陵,所以,身前的张之奇人剑合一,宛如一支激射而出的利箭,直插徐鸿儒胸腹。 “噗”的一声,徐鸿儒也只能堪堪震偏长剑,躲开胸腹要害,但是长剑已经贯肩而过,仍是刺伤了他,凛冽的气劲攻入他的肺腑,他嘴一张,狂喷出了一口鲜血。 徐鸿儒喷了一口血之后,一掌打向眼前张之奇,张之奇后退不及,胸前立刻中掌,也是大喷了一口鲜血,被打得倒飞而出。但是他手中仍是紧紧握着那把权柄神剑,这把剑从徐鸿儒肩头拔出,又带出了一篷鲜血。 剑既是命,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作为一个剑法大家,他宁可硬挨这沛然莫御的一掌,也不愿弃剑而去。 在徐鸿儒这反击一掌之下,他也是经脉皆损,受伤不轻。 徐鸿儒抚着胸口,脸色苍白如雪,身形摇摇欲坠。 ——这是绝佳的机会。 张之奇自然不肯错过,所以他压下体内翻腾乱蹿的气血,对着孙越陵喝道:“杀了他。”再次一抖手中剑,朝着徐鸿儒刺去。 孙越陵闻言,再次举枪,运起了紫微斗诀最为巅峰的起劲,朝着徐鸿儒后背刺去。 他知道徐鸿儒已是强弩之末,刚才的奋力反击,已经耗尽了他的真元,此刻他伤势严重,体内真气涣散,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机会,能够将这个祸乱多年的妖杀死当场。 徐鸿儒惨笑一声,反手一探就握住了孙越陵的长枪,运力一震,在他频死余力的反击之下,孙越陵双手如遭雷殛,痛入骨髓,催的真劲竟然消弭于无形。 长枪似乎也不能消抵掉这莫大的劲道,立时断为两截,只余半截枪杆在手。 但此时,徐鸿儒身前的墨绿色光芒,已经快要抵达他的心头。而他根本就没有余力再躲避和反击,唯死而已。 …… 广济寺殿宇屋脊之上,方逸尘对上神秘人,使出了惊才羡艳的绝世剑法,拦住他增援西四楼牌的闹市刑场。 方逸尘在关心堂的武艺不亚于厉若冰,是第二号牛鼻人物,被仕林誉为“剑侠”。他的一手游侠剑法,乃自幼苦修而成,变化万端,有影无踪。 可让他惊讶的是,眼前的神秘人似乎并不打算和他作生死决斗,只是缠着他游斗,纵跃在广济寺的各处殿宇之上、广场之中,且战且走,边打边退。 方逸尘怒了,喝道:“鼠辈,有胆就与我大战三百回合,何必作跳梁丑,不敢应战。”神秘人的身法委实了得,变幻莫测,来去如风,这等轻功身法,连向来自诩为剑影无痕的他都觉得难有所及,只能跟在他的身后,一路狂追。 神秘人凌空出一指,一道劲气出,消抵掉他催的剑气,笑了起来,道:“江湖传闻,方逸尘是个狂妄自大,不知进退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啊,三句不离本行,逢人张口就咬!” 方逸尘气急,可偏偏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得怒喝道:“无耻人,藏头露尾,敢与我一决高下否?”长剑如虹,疾刺神秘人背心。 神秘人转过身来,又是一指弹在剑刃之上,出“叮”的一声清音,然后他借势飘退,又落在了另外一重殿宇之上。 方逸尘长剑斜指,冷冷道:“好指法,京师之内,能有此修为的人不多,如我所料无误的话,你应该就是花旗社的社主熊思飞无疑,只有他才能使出这等内劲精纯的指法。” 熊思飞身为花旗社社主,以一手“冰玄指”闻名于世,方逸尘看此人指法凌厉,心中已经认定了他就是花旗社的熊思飞,也惟有此人,才会帮助闻香会来劫法场。毕竟,**星的“双管齐下”之策已让花旗社蒙受了不的损失,他自己更是拔除了花旗社在东城的重要据点,亲手杀死了他们的三档头马进良。 所以,只有花旗社才有理由帮助闻香会,与他们关心堂和东林党人为敌。 神秘人哈哈一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徐鸿儒恐怕已经成功劫下法场了,你们关心堂的如意算盘,这下恐怕要落空了。” 方逸尘一愣,他此番前来,就是受了厉若冰的嘱托,来襄助孙越陵行刑。厉若冰千万叮咛,料定徐鸿儒必定会来劫法场,所以命他和黄来一同前来助阵。 果然不出厉若冰所料,徐鸿儒不仅来劫法场,还请动其他势力帮他助拳,如果不是他来的及时,很有可能张之奇就被这个神秘人牵制住,难以进入到刑场中央。 但此刻,眼前的这个神秘人分明就是在拖住他,让他陷在这里,不能支援刑场。想到这,他冷冷道:“今日且先放过你,他日我必定杀上花旗社,让你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完之后,再也不管神秘人,纵身朝着阜成门大街而去。 神秘人亦冷笑一声,看着他急掠而去的背影笑而不语。 阜成门大街上的战斗已经结束,这些前来帮忙的蒙面人,都只是虚张声势,故作姿态而已,只是冲击了一下禁卫军,然后又拖住他们缠斗。当禁卫们稳住阵型,全力反攻之时,这些人反而且战且退,慢慢地逃的一个也不剩了。 方逸尘对着东堂主黄来喝道:“黄堂主,我们赶紧去刑场帮忙。” 黄来应了一声,和他一起拔腿就走,道:“方堂主,这些蒙面人,都是些什么人,你是否有所现?” 方逸尘道:“似乎是花旗社的人马,那个为的,极有可能是熊思飞。” 黄来惊讶道:“啊?是花旗社?”想了想,旋即道,“和我过招的那个人身手矫捷,似曾相识,我觉得更像是三十六道的妖帅李夜寻。” 这次轮到方逸尘大惊,道:“什么?三十六道?” 第123章 游曳江湖 眼看徐鸿儒就要丧命当场,蓦地,一道身影一闪,一下就扑倒了徐鸿儒的身前,一把将他推开。 然后只听得“噗”的一声,那把长剑贯入那人胸前,直至末柄。 徐鸿儒一个踉跄之后,抬头一看,这个替他挡下这致命一剑之人,竟然是丁梦瑶,这个他一直未能忘怀、始终萦绕在心的知心女子。 “瑶妹!”徐鸿儒双目皆红,嘶声厉喊。 丁梦瑶中剑之后,抚着胸口,转头对着徐鸿儒凄然一笑,道:“会主……我再也不能帮你了……” “张之奇,我要你的命!”徐鸿儒疯了,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恍如一个疯魔之人,朝着张之奇狂奔而去,双掌乱拍,一下就打出了十数掌。 张之奇全身劲道已经灌注于长剑之内,此刻正虚如空谷,没想到徐鸿儒竟然疯似地冲过来,心中也是惊惧不已,连忙弃剑而退。 但他退的已经太慢了,徐鸿儒追击的度之快,哪里像是一个身受重伤之人。 “砰砰”之声响个不停,无数掌影落在了张之奇的胸前。 张之奇连喷了几口鲜血后,倒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徐鸿儒拍出了这十数掌后,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了下去,也倒在了地上。 孙越陵惊呆了,愣愣地看着场中的变化,万不料事情转折至此。 倒在地上的徐鸿儒,犹自朝着中剑倒地的丁梦瑶爬去,丁梦瑶居然也一时未死,也朝着徐鸿儒慢慢爬去。 两人终于爬到了一起,互相搂着对方的颈脖,头脸相贴。孙越陵只见徐鸿儒双目泪如雨下,颤声着:“瑶妹,你不能死,你还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起去弄舟赏月,游曳江湖啊!” 丁梦瑶双目似乎又泛起了神采,痴痴地看着徐鸿儒,嘴角一动,又溢出了鲜血,道:“鸿儒哥,我……我很久没有这样叫你了……” 徐鸿儒点头不止,搂着她道:“瑶妹,我要你这样叫我,日日这样叫我,一辈子都这样叫我。” 丁梦瑶温柔一笑,道:“此生缘尽……唯有来世,再……陪伴大哥……一起,弄舟赏月,游曳,游曳……”话未完,头一歪,已然气绝而亡。 徐鸿儒仍是搂着她的颈脖,头脸在她的额头磨蹭,道:“不……不……我不要来世,我只要今生……瑶妹,你话啊,你话啊,瑶妹……” 孙越陵看着眼前情景,整个人都惊的呆立当场。 没想到徐鸿儒和丁梦瑶用情如此之深,真是患难之际见真情。两人叱咤半生,声名震于当世,可还是换来如此悲惨结局,怎不教人感慨。 就在此时,忽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道:“快……杀了妖,快杀了他!” 孙越陵扭头一看,却是张之奇,他居然仍未死,只是一时不能动弹,只是躺在那里,对着自己喝叫。 孙越陵提着半截断枪,慢慢走到徐鸿儒身边。此刻的徐鸿儒已经是真气尽散,身受重伤,要杀他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般容易。 但他就是下不了手,只是愣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你还犹豫什么?”见他犹豫神态,躺在地上的张之奇怒声叫道。 徐鸿儒对他们恍若未见,只是搂着丁梦瑶已死的身子悲声痛哭,口中喃喃叫着“瑶妹”,眼泪口水齐出,哪里像是一个威震京师的党会之。 孙越陵无奈之下,只得缓缓举起了断枪,狠下心来,朝着萎顿在地上的徐鸿儒刺去。 ——他挚爱已死,又受此重创,就算能活下去恐怕也会功力大失,还真不如一死了之。 孙越陵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才能狠下心来斩尽杀绝。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突然跃入场中,手中长剑朝他疾刺而来。 孙越陵一惊,连忙举枪横扫,“当”的一声,那人武功似乎不算很高,在他凝聚真劲的反击之下,登时将他的手中长剑震偏。 孙越陵一看,这人一身青衣,脸上罩着黑巾,看不到真面目,但这人眼神流转,眉目依稀,似乎在哪里见过。 “你是何人?”他心中惊惧,似有所觉,所以挺枪而立,没有贸然出手。 那人拦在徐鸿儒身前,冷冷道:“你要杀他,先杀了我。” 他一话,孙越陵大惊,立时便明白了他的身份,这分明是沐宛的声音,他此生决计难以忘记,一听便知。 “是你?”孙越陵惊立当场,万不料沐宛居然也出现在这里,而且还身着男装,打算阻止他格毙徐鸿儒。 “不错,是我。”沐宛一动不动,只是盯着他,道,“孙大人要杀便杀,我绝不抵抗。” 看着她一双妙目,孙越陵纵然是铁石心肠,也再难狠下心来,颤声道:“你……这是要救他?” 沐宛只是冷冷看着他,不一言。 孙越陵仰长叹,痛苦道:“想不到你对他还是如此维护,这是何苦来由……” 沐宛冷笑一声,道:“有些事,孙大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躺在地上的张之奇这时又对着他大叫:“孙越陵,你还磨蹭什么,快杀了这个妖人,然后再杀了妖。” 徐鸿儒这时似乎已经渐渐从悲愤的情绪中回复了过来,清醒了不少,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抬起头对着孙越陵骂道:“狗奴才,要杀便杀,何必废话。你休要得意,迟早不得好死!” 一句狗奴才,让孙越陵心中一震,宛如中了一记重拳。 在外人的眼中,他什么时候变成了朝廷的狗奴才了? 沐宛见他呆立在那里,叫道:“孙大人到底动不动手,扭扭捏捏算什么英雄好汉!” 这一声叱喝,让孙越陵回复过来,想起当日沐宛不顾性命地救他,让他在徐鸿儒手下免于一死,他此刻又怎么忍心杀掉这个其实对他情思暗种、相知已久的海内奇女子,再次长叹一声,垂下头道:“你们走吧!” 沐宛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你不要后悔。”完转头对着徐鸿儒道,“大哥我们赶紧走!” 徐鸿儒愣了愣,诧异地看了孙越陵一眼,然后将丁梦瑶已死的身子捧了起来,和沐宛一起,朝着东楼牌后的一条侧巷疾步而去。 “孙越陵,你这是放纵妖人,罪无可赦!”躺在地上的张之奇挣扎爬起,对着他大声斥骂。 孙越陵看着渐渐转入巷内的沐宛和徐鸿儒,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既觉得如释重负,又感到心中郁闷,这两种本该矛盾之极的情绪,此刻却偏偏同时出现他的心中。 “孙越陵,我要将你下狱治罪,极刑伺候!”张之奇仍在指着他大喊大叫。 孙越陵怒了,转身一抖手,手中断枪疾飞而出,插在了张之奇脚旁土地上,喝道:“给我闭嘴,吗的你烦不烦!”也不知是郁怒还是忧心,他竟然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张之奇呆了,他没有想到,孙越陵竟然敢违逆他的命令,还如此放肆,出言威胁。 尽管他心中恨的牙痒痒,但也不敢再一句话来激怒他,只是将这股恨意深埋,决定他日一定要面圣弹劾,将孙越陵千刀万剐。 此时,击退了另一股蒙面匪徒的方逸尘、黄来和那些禁军侍卫们终于赶到,几番冲击之下,很快便将那些闻香会残余乱党击溃。这些乱党,死的死,伤的伤,大部分殒命当场,只有极少数武功不俗的见到情势不妙,会主徐鸿儒又伤重而去,连忙逃之夭夭,往那些胡同街巷里面逃命。 在禁卫们的加入下,战争很快结束,方逸尘奔到孙越陵身边,问道:“孙堂主,可是拿下了闻香会妖?” 孙越陵叹了一口气,道:“十分可惜,让那妖给跑了。” 方逸尘顿足道:“这……”没想到如此兴师动众,竟然还是让徐鸿儒给逃脱。 此时,被禁卫们搀扶住的张之奇冷冷道:“不是跑了,而是被孙大人给放了。” 方逸尘大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孙越陵,道:“放了,不会吧?” 孙越陵此时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想到自己刚才的所为,也是暗暗心惊后怕,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糊弄到底,对着方逸尘道:“休听他胡八道,我敌不过徐鸿儒,所以被他跑了。” 张之奇冷哼一声,忽然高声道:“来人,给我把孙越陵拿下,此人放纵妖人,罪大恶极,定是妖人同党。”他的话一落,立时便有数十名禁卫将孙越陵等人团团围住,手执刀剑,欲上前擒拿。 “谁敢?”张鹏勇、韩弱水等人立即围在了孙越陵前面,高声大喝,不少刑部差役和锦衣校尉也聚拢过来,情势登时十分紧张。 “你们想造反吗?”张之奇大声叫着,对着他们这干人戟指怒喝。 方逸尘对着张之奇道:“张统领,此番布下法场,擒拿闻香会妖,本就是孙堂主厘定的计策,他又怎会放走妖人,你是否弄错?”他也十分疑惑,毕竟这是孙越陵部署的策略,他没有理由这样做。 张之奇道:“孙越陵在最后时刻与一名贼人叙话,并放走了闻香会妖,本将看得一清二楚,难道还会有错?” 话虽如此,但场中诸人除了他的亲信禁卫,相信这话的人其实并不多,毕竟孙越陵此番布下法场,就是为了擒拿妖,他没有理由放妖人离开。 就在此时,戚辽在张应龙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对着张之奇道:“张统领,孙大人苦心孤诣,就是为了擒拿闻香会妖,他没有理由放妖离开,此事肯定另有别情。你纵然心有疑虑,也该禀明圣上,查明事由才是,怎可妄自对朝廷要员动手?” 戚辽是从四品的锦衣卫镇抚使,身份不轻,他此番话又在情在理,纵然张之奇心中有千百个不甘,但此时情形对立,他又身负重伤,要两边真是拼了起来,关心堂几名高手都在,还真是没有把握能赢。 张之奇看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道:“孙越陵,你等着,我一定会禀明圣上,将你下狱治罪!”完对着禁卫们喊道,“我们走!”带着那些禁军侍卫们,悻悻而去。 第124章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此番“钓鱼执法”的计策,终于在孙越陵的一时心软之下,宣告失败。 这次刑场之变,朝廷方面被炸死了包括刑部司狱,顺府推官、检校在内的数名官员,戚辽和张之奇都是身负重伤,还死伤了不少禁卫和差役。 至于闻香会,在京师内剩余的残党基本都参与了此次劫法场,已经死伤殆尽,就连当日偷袭厉若冰的刘子孝也死在孙越陵手中,只剩下了几人成功逃走。 要不是张之奇率领的禁卫好手们被另外一股势力缠住,恐怕徐鸿儒早就被拿下。 遗憾的是,没能查清这伙突然冒出的人究竟属于哪一方势力,居然被他们成功撤退。这也难怪,这伙人本来就不打算和禁卫们厮杀拼斗,只是虚张声势,拖住他们,一旦情形不利,立刻就有序撤退,瞬间走的一个不剩。 这伙人中,虽然也被杀死了几个,但是从后来揭开他们脸上蒙着的面罩看,现这几人根本就不是京师的人,从来就没有在京师出现过,没人认识他们,也不知道究竟何方人物。 这成了此次刑场之变中的最大迷局。 虽然闻香会在京师的残余势力已经全部覆灭,但是这次布局,就是为了拿住妖徐鸿儒,徐鸿儒成功逃走,立时便引朝野震动,数名御史、言官在别有用心之人的撺掇之下开始上奏弹劾孙越陵,历数他的罪状。 这些都是其次,更为重要的是禁军统领张之奇亲自面圣,弹劾他临阵退缩,放纵妖人,实为妖人同党。 这可是非同可的罪状。 虽然有内阁辅和东林党人的百般维护,但此事终究惹得子大为光火,颁下旨意,将孙越陵关押诏狱,查明原委,再肆定夺。 当孙越陵被北镇抚司的锦衣校尉们押着前往诏狱之时,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启皇帝当日就曾对他过,如果他不能拿下徐鸿儒,完成差事,便会将他下狱治罪,如此看来,朱由校果然是个言出必行、话算话的人。 但他毕竟替皇帝挨了一掌,启这次也给他留了面子,并没有彻底剥夺他的功名,只是将他例行关押审问而已。毕竟,朝廷中也有不少人为他话,更有无数东林君子上书禀言,他根本就不可能会放走徐鸿儒,一定是张之奇伤重之下看错了。 御史黄尊素更是写了一本洋洋洒洒上万字的奏折为他辩护沉冤,在这本奏折当中,不仅将他的所有过错都开脱表正,更是痛斥了禁军统领张之奇,骂他伤重致幻、心胸狭窄、妒忌贤人、挟私报复,更明孙越陵虽未能拿住妖,起码也杀死了闻香会的四大会中的刘子孝,不仅无过,更是有功,当褒奖赏赐。 朝廷之上,各方言辞不一,互相辩驳,争的面红耳赤。 启终于忍无可忍,为了平息众口,便将孙越陵下狱究责,厘清对错,再做议处。 孙越陵心中知道,当时看见他放走徐鸿儒的,只有张之奇一个人,其他所有人都一心厮杀,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短暂细微的变化。 所以,只要他一口咬定是敌不过徐鸿儒和那个蒙面“高手”,从而让他们逃走,估计这场“牢狱之灾”,也不会给他带来多大的灾难后果,充其量就是到诏狱住上个十半月,就当是闭门静修了。 诏狱刑堂之上,受了朝廷勋贵暗中委托的许显纯坐在刑案之后,对着他戟指喝道:“孙越陵还不跪下听审,据实交代私通妖人罪行?”两旁的锦衣校尉也都对他怒目而视,神情严厉。 孙越陵两眼一翻,怪声道:“许大人我私通妖人,可有证据证实?”他心中有底,根本就是不怕,背后又有东林党人支撑,所以敢明目张胆咆哮公堂。 许显纯气极,喝道:“禁军统领张之奇亲眼所见,你当日和一名妖人叙话,什么‘是你’、‘想不到你对他还是如此维护’之类,分明就是与妖人相识,结交妖人,所以才放走徐鸿儒。” 孙越陵冷笑道:“这都是张之奇伤重之下的幻视幻听,我和那名妖人过了几招,那人武功高强,徐鸿儒又窥伺一旁,我被他们二人打败,再也正常不过。” “胡八道!”许显纯紧接着道,“据张统领所,他和徐鸿儒拼斗数十绩,两人都是身负重伤,徐鸿儒又怎么可能会窥伺一旁?再了,以你的武艺,怎么可能会打不过那个蒙面高手,闻香会四大会都死了,哪来这么多武艺高强之人?” “谢许大人对在下的一番夸奖!”孙越陵笑了起来,道,“张统领他和徐鸿儒拼斗,两人都身负重伤,这话可是太往自己脸上抹金了。我所看到的是,张之奇的致命一剑被丁梦瑶给挡住了,然后他被徐鸿儒打得伤重吐血,倒地不起。徐鸿儒虽然受伤,但是根本就没那么严重,所以,在他和那名蒙面妖人联手之下,我又岂能是对手,只能招架而已。” 顿了顿,又道,“还好徐鸿儒和那名妖人不敢久战,一心只想逃走,不然恐怕我也要死在当场。” 既然没有人证在场,他这一番话,想怎么编就怎么编,更何况,他这话里面也假中有真,只是后面部分虚构了一下,所以,不担心会被许显纯戳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的道理,他此刻终于明白。 许显纯眉头皱了起来,感到此时审次确实棘手。 如今,张之奇和孙越陵各执一词,所不同。 但是,事当场,根本就没有他人看见,也不能判定究竟是谁的才是真的。虽然有朝中勋贵暗示他借此机会将孙越陵“治罪”,但是,启皇帝并没有剥夺他的功名,朝中更是有无数臣工为他鸣冤,兹事体大,更是不能轻易对他用刑,所以,许显纯感到十分头大。 他一向很喜欢简单明了、干干脆脆地“把事给做了”,如今这事如此复杂,明显不是他能够应付得了的。 就在此时,后堂中突然转出一人,来到案前,对着许显纯耳语一番,然后又转入了后堂。 许显纯将惊虎胆重重一拍,喝道:“将孙越陵押下去,此事容后再审。” 孙越陵一阵惊讶,不知道许显纯究竟想要搞什么名堂。 …… 孙越陵坐牢了,还是大明朝最为出名的监狱——诏狱。 诏狱之所以被称为诏狱,不仅仅因为它是大明朝关押高级官吏、朝廷要员的大牢,更是因为它是子钦定的监狱,没有子的亲自点头许可,其他一般的人,就是想被关进这里,也是全然没有机会。 子下诏,才能入狱。 ——这就是诏狱。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启默许,比如宦官矫诏,等等等等。 孙越陵虽然入狱,但是并没有关入最深幽的阴暗之所。 他所在的牢房,很宽敞、很干净、很整洁,床上铺有丝织描金的锦被,黄梨木桌上放着上好的西湖龙井,就连隔着大窗射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也是温暖和熙,十分舒适。 这哪里是坐牢,分明就是来休假。 孙越陵知道,他之所以能有今日,全拜辅叶向高所赐。 叶向高已经知会了北镇抚司掌司事刘乔,在刘乔的“关照”之下,他享受到了前世中“秦城监狱”般的待遇,更何况,他的好兄弟戚辽,更是多次替他“打招呼”,向那些诏狱牢头、狱卒们交代了对他一定要好好照顾。 所以,他此番坐牢,比上一次汪文言坐牢还坐的爽,坐的够劲,简直就是“公费疗养”。 只是,他的自由也十分有限,不能够出去走动,只能在这方圆几丈的范围内活动。 对他来,这已经足够了。 这数十里,许显纯再也没有来提审他,不知在搞什么阴谋诡计,而他也乐得清闲,每日好酒好肉,没事还可以和那些狱卒、牢头马夫们胡侃闲扯,日子倒也过的不闷。 但是让他最为烦恼的就是,在他的牢房隔壁,关着一个封疆大吏,这个人每日吃喝拉撒完毕,总是喜欢指骂地、东道西,不是指责朝廷要员,就是呵斥边关将领,吵得他十分头痛。 但他又丝毫没有办法,因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他在宁远城中见过的辽东经略熊廷弼熊蛮子。 熊廷弼丢失广宁之后,下令十万军民退守山海关,本以为自己无事,还兴冲冲地跑回京师,并四处交游与亲人同聚。但是,朝廷追究责任,并没有放过他,最终将他与王化贞一同下狱论罪,付有司审理之后,两人都被定为死刑。 熊廷弼怒了,他以为广宁之败,责任全在王化贞,如果不是王化贞轻敌冒进,百般掣肘,破坏了他的“三方并进之策”,广宁之局何至于此。所以他以为朝廷查明真相,定会将王化贞下狱治罪,还他一个清白公正。 岂料,朝中诸人,竟然尽相上书弹劾,指责他与抚不合,退避不战,不顾大局,放弃辽西千里国土。 熊廷弼本就是性情中人,此刻下狱之后被判为死刑,更是十分光火,满腹牢骚,整日骂骂咧咧,不可名状。 幸好他是楚党中人,朝中毕竟有人为他辩护,且熊廷弼虽然性情桀骜自负,但朝中的东林党其实也有不少人欣赏他的性格和作风,比如杨涟和左光斗,就曾上书为他伸冤,所以,他的一条命暂时保了下来,也如孙越陵般,被关在了这诏狱中上等的牢房之内。 “我熊大人,您能否安静片刻,让在下睡上一个安稳觉啊!”这一晚,孙越陵终于无法忍受,隔着牢门对着隔壁吼道。 第125章 大腕牢友 “你是何人?”熊廷弼显然还在气头上,也对着这边吼了一句,声如闷雷。 孙越陵叹道:“大人忘记我了吗,我就是当日在宁远城中,向您禀报攻打镇江经过的白石山城孙越陵啊?”顿了顿又道,“我现在已在刑部任职,是一个的七品都事。” 隔壁的熊廷弼似乎想了良久才记起了他这个人,道:“原来是白石山城的七绝之一,你什么时候到刑部任职去了,又因为犯了何事,被关押至此?” 孙越陵心想这话来可就长了,但左右无事,便慢慢把他来京后加入关心堂,剿灭闻香会,被启赐封的事情简要了一遍,最后完了在法场没有拿住徐鸿儒,被言官弹劾下狱的情况后,道:“想不到在这里见到熊大人,真是世事无常啊!” 熊廷弼听他完,更是于心戚戚,怒气填胸,骂道:“这些朝廷中的御史言官,就知道大放阙词,胡八道,你没有拿住徐鸿儒,这又有何罪,谁能保证就一定能够拿下妖人;他们要是有这个本事,何不自己去办理案件,就知道躲在后面风言风语,着实可恨。” 骂了一阵,又接着道,“你是如此,本部又何尝不是如此,那些个狗屁庸官,只懂为一己之利,结党营私,不顾大局,尤其是张鸣鹤那厮,排挤本官,纵容王化贞,简直就是罪不容恕……” 他越越激动,兀自骂骂咧咧不止,将朝廷中的阁老臣工、御史言官都纷纷骂了进去,仿佛这大明朝廷,就没有一个好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本官忧心为国,却遭人陷害入狱,日昭昭,王法何在?”熊廷弼怒声长喝,声音在这诏狱里面来回激荡。 孙越陵只怕他这样下去,恐怕又没完没了,连忙打断他,转移话题道:“熊大人,你的三方并进之策,在下是十分钦佩赞同的,如果真能成功施行的话,恐怕辽东建奴,早已被压制在辽河以东,不能寸进。” “三方并进之策!”熊廷弼静了下来,缓缓闭上双目,这是他半生思考筹谋之法,是他认为治辽平辽的最好方略,朝廷不仅不珍惜运筹,反而百般掣肘处处指责,让他心灰意冷郁愤无比。 他为什么要放弃关外千里沃土? ——他是一个自负的人,自负的人,往往将自己看得极重,既然朝廷弃他如敝履,毁弃三方并进之法,那就不要怪他没有为国尽忠,没有为国效力。 孙越陵接着道:“熊大人能否将三方并进之策详细给在下听听,也许在下他日脱此牢狱之灾,能够将熊大人的策略重复于世,也未可知啊?” “哦?”熊廷弼来了兴趣,道,“你也关注辽事,欲平建虏?” 孙越陵暗叹一声,他想的是既然黄石、戚辽、袁崇焕都曾今问策于这个性情刚正偏激,但军事能力却无比出众的辽东蛮子,那么,他既然来到了明朝,没有理由不向先行者致敬啊,道:“这个……在下其实也是一直担心辽事,夙夜忧叹,只恨未能跨上战马,驱建虏于辽河……” 熊廷弼双目猛地精光熠熠,咬牙切齿道:“我熊蛮子已不指望能从这里活着出去,老弟若能复辽,千万牢记二字——淡定!” 接连几日,孙越陵没事就和熊廷弼胡侃闲聊,畅论国事。 熊廷弼是个火热性子,话茬一旦打开了,就连绵不绝。 他除了把“三方并进之策”的治辽方略,详细对孙越陵阐述清楚、每个细节要领都一一明之外,竟然还越越激动,越越亢奋,紧接着就从万历年间讲起,将他“三进三出”、一举弹劾李成梁成名,威震整个辽东的故事都全盘给孙越陵听。 孙越陵听得饶有兴致,没想到他一生的经历竟然如此跌宕起伏,惊险动人,只可惜他的平辽大策终究还是毁在了朝廷党争之上。 好景不长,孙越陵和熊蛮子没聊上个几日,又要被提审了,这一次提审他的还是许显纯,依旧是在诏狱内部的刑堂之上。 许显纯这次似乎胸有成竹,神态比上一次沉稳多了,宣他上来之后,高声喝道:“孙越陵,倘若你从实招来,我可以从轻落,如若仍旧冥顽不灵,休要怪我不留情面。” 孙越陵心中怒笑,你我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情面可讲,道:“该的我都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许大人就算是问一百遍一千遍,我也是这样。”死猪不怕开水烫,他反正是打算强硬到底了,管你们怎么想。 许显纯冷冷一笑,道:“孙越陵,你以为你有功名在身,我就不敢对你用刑吗?” 孙越陵心想你要是敢动刑早就动了,何必等到今日,东林党人如今在朝堂上可是如日中,并没有走到没落的一步,老子还怕你不成,道:“许大人你要是敢动刑,我就敢还手,你可不要忘了,我可是关心堂的东堂主,厉若冰的亲传弟子,裴东来都被我打趴下了,你以为你的武艺能得过他?” 这一句话嚣张至极,简直就是无法无,许显纯和一干锦衣卫脸色都变了,从来没有人在诏狱敢如此放肆,如此嚣张,这是**裸的威胁,这是明目张胆地挑衅。 “大胆孙越陵!”许显纯猛喝一声,恨不得扑过来将他撕成碎片,“藐视王法,不遵刑律,论罪当诛!” 在他的喝叫下,两旁的锦衣卫们都怒目铁颜,纷纷靠前了不少,只要许显纯一声令下,这些人就要冲过来将他痛打一番。 孙越陵冷哼一声,一脚重重踏在地下青砖之上,“嘎啦”一声,脚下青砖登时四分五裂,环目喝道:“你们的头,有这砖头硬吗?来啊,全部上来,我看谁活的不耐烦了?” 他露了这一手,两旁的锦衣卫们都露出了惊骇的神色,想起了他的身份和武艺,虽然心中震怒,但是也没有一个人敢冲上前来。 许显纯双拳握得嘎嘎直响,但仍是不想冲上去与他搏斗,孙越陵格毙裴东来,傲视皇城的情景在他脑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人胆大妄为无法无,不定还真会当堂跟他们对打,纵然他们人多势众不一定会吃亏,可是这又成何体统? 如今既然有其他方法将其入罪,就犯不上跟他一般见识,许显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冷道:“你不承认你私通妖人,好,此事容后再。你可知道如今你身犯重罪,只要我如实上报,恐怕就连朝廷阁老都护不住你。” 孙越陵一抬眉头,道:“哦?我又犯了什么法了?” 许显纯阴恻恻一笑,道:“孙越陵,你出身卑贱,实为市井匪类,不仅当过龟奴,还敢冒充生员,欺君罔上,简直罪该万死。你,这个罪,能否将你入刑?” 孙越陵闻言大惊,他当过龟奴一事,怎么连许显纯也知道了? 看他惊骇模样,许显纯继续道:“孙大人,你不知道吧。当你在诏狱中过着大好日子的时候,我已经将你的身份背景,籍贯来由查了个一清二楚。你分明就是一个无籍无贯的奸邪之人,竟然敢冒充朝廷诸生,招摇撞骗,混入仕林,贼心不,罪不容恕!” 孙越陵心头一震——他是一个穿越者,在这个朝代,自然是没有户籍在册,就连他的籍贯背景,也是他胡诌的。他平时也是打着诸生的身份到处示人,朝廷上的臣工和国子监的学生们都深信不疑。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后果,不知道被人现后会是个什么情况。 如今,许显纯竟然摸清了他的老底,将他的情况了解得如此清楚,这会否给自己来带毁灭之灾? “,你究竟是什么人?”许显纯高声喝道,气势比刚才雄壮多了。 “我是什么人?”孙越陵随口接了下去,心念电转,这厮不会想诬陷他是外邦夷人吧,随口接道,“我自然是大明人,难道你连这也看不出来?” 许显纯继续喝道:“你口口声声自己的家乡是Js南京,可是据江n县衙反馈,根本就没有你孙越陵的户籍造册,县学也根本就没有你的诸生资质,你分明就是一个招摇撞骗的风门匪徒。” 所谓风门中人,就是指专门经营坑蒙拐骗、骗人钱财的江湖混子。 孙越陵听他如此,看来许显纯是有意将他往这方面定论了,如果他孙越陵真被定调为一个江湖大骗子的话,那么,往后哪有资格在朝廷任职,更没有机会从这诏狱中走了出去。 这一招果然够狠,搞不好会直接掐死他的命脉。 孙越陵脸色如常,心中已经转过了无数念头,没有户籍底册,没有生员身份,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算他如何辩驳也没有作用。眼下,许显纯似乎虽然知道他是个黑户,但并不打算在这方面做文章,而是想诬陷他为江湖神棍,直接将他一棒打翻在地。 看来,这没有籍册的黑户情况,在明朝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而许显纯更不可能猜到他是一个穿越者。想到就算是在后世中,他们的那个文明高度达的时代,也有很多逃脱国家约束、没有登记入册的黑户,看来,只要他随口一编,这个问题倒是可以很好解决。 关键是如何圆他虽然当过龟奴,却并不是一个游走江湖、骗取朝廷功名的奸人,思忖已当,叹息道:“许大人,既然你对在下的过往如此关心,那么,在下没有道理对你隐瞒那些凄惨的往事,容我慢慢给你听吧……” 第126章 谁是神棍? 孙越陵编了一个故事,还是一个极为凄惨悲伤的俗套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他是一个从就父母双亡、被僧人收养长大的孤苦孩童。他的家境本来还算可以,纵然不算是大富大贵,起码还是温饱无虞。 可是,有不测风云,就当他爹带着一家三口离开南京前往苏州的时候,被山林中的歹人半道劫财,他父亲懂些粗浅武艺,一时激愤之下竟与歹人搏斗,结果寡不敌众被歹人杀死。 他的娘亲被那些歹人团团围住,眼看就要遭受凌辱,此刻,他的娘亲为了避免受辱,竟然选择了用匕自尽而死。而那些歹徒抢掠了钱财,打算杀他灭口之时,一个游方和尚恰好路过此地,这个和尚武功不俗,一举打退了那些歹人,将他给救了下来。 那时,他还不满七岁,根本就不清个所以然来,只是知道自己的父亲姓孙,母亲姓宋,平日都是靠做些本生意为生。 所以,这名老和尚收养了他,将他带到了南京牛山上的一个庙之内,将他抚养长大。正是因为他从在山中寺庙中长大,而这名老和尚也是个方外之人,所以根本就没有替他申报户籍,纳入朝廷管辖。 虽然是被和尚养大,但是这名老和尚除了武艺过人之外,还读得一手好诗书,颇通文墨,在他的影响之下,孙越陵从就熟读经书,背诵典籍,但是他没有户籍,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纵有才华也无所施展,所以心中愤愤不平,便自诩为秀才人物,游走在江湖街巷之间。 至于他在南京怡香院当过龟奴一事,实在是因为被他人陷害,无钱还债之下的不得已之法,这一点他承认,但是绝对不承认自己就是一个靠骗吃骗喝、专门欺骗他人为生的江湖神棍。 许显纯静静地听完他的一番自辩,淡淡道:“孙大人真会编故事,你不去桥底下书,真是可惜了……” 孙越陵满脸的讶然,一本正经道:“许大人这话,恕在下听不明白,还请大人明示。” 许显纯冷笑道:“你你从父母双亡,被老和尚抚养长大,我来问你,这老和尚现在何处?” 孙越陵心中早就打好了算盘,接招道:“死了,病死了。” “那葬于何处?” 孙越陵对答如常:“遵照禅师遗嘱,已将其火化,骨灰撒在牛山各处佛塔之下。” 许显纯又问:“你父亲叫什么名字,经营何种生意?” 孙越陵道:“不记得了,那时我太,现在什么都忘了。” 许显纯将惊虎胆重重一拍,喝道:“既然你忘了,那我来告诉你。你的父亲叫孙十八,是金陵城中的一个地痞无赖,你的母亲是个江湖卖艺人,被你父亲强占之后才答应嫁给他。后来,你的父亲因为赌博导致全家倾家荡产,便将你的母亲卖与他人为妾,怎奈还是不能偿还巨额赌资,最终被债主打成重伤后病死。” 到这里,死死盯着他,道,“你的母亲也因为不能忍受为人妾的非人生活,遭受百般虐待后又无处哭诉,故而悬梁自尽了。所以,你根本就是一个地痞无赖的野种,从就学会了那些坑蒙拐骗的伎俩。” 听到这里,孙越陵大吃一惊,没想到许显纯编起故事来的水平,竟然不比他差,扬声怒道:“许大人何出此言,这不是要诬陷于我吗?” “诬陷你?”许显纯阴阴一笑,道,“你自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劣迹斑斑,还用得上别人诬陷吗?” 孙越陵怒了,就算是帮他编排履历,也不用把他弄得如此不堪吧,喝道:“我要上奏朝廷,参你诬陷命官,目无国法。” 许显纯接口道:“好啊,看看朝廷究竟是信你这个没有户籍,冒充诸生的江湖骗子,还是信我这个证据确凿,有词为证的审案堂官!” 孙越陵气极,道:“你有何证据证明我是一个从就游手好闲的江湖骗子?” 他是真的快要气炸了,前段时间京师内就传闻锦衣卫编排当朝皇后张嫣的履历,把她成是一个****成性海盗的女儿,人证物证俱有,搞得皇城一片乌烟瘴气,人心惶惶。还好启帝对皇后一往情深,并没有相信那些闲言碎语,命令戚辽将此事强压下去,相关涉案人员一律处死,才平息了这段风波。 只是没想到,如今锦衣卫“诬人以罪”的法门,竟然落到了他的头上。 ——许显纯别的本事没有,栽赃构陷的本领可是无人能及,这一点他心中十分清楚,东林党倒台之后,那些什么“六君子”、“七君子”等,无一不是被许显纯诬陷栽赃而死。 许显纯笑了起来,道:“你要证据么,好得很,我就让你死个清楚明白!”对着堂下一挥手,道,“将证人都押了上来。” 孙越陵心中惊疑,有什么人能证明他是一个混迹于南京城的混混呢? 这简直不可思议。 片刻后,在他的惊疑不定中,三个人被校尉们押着往堂中而来。 这三个人之中有一名女子,其余二人是男子,那名女子年在四旬,脸圆鼻高,眉目间略微有些妖冶之气;另外一个男子年纪与他差不多大,长得阔耳方面,端端正正,看上去有些沉稳;最后一名男子却长的颇为英俊,额宽鼻挺的,只是披枷带镣的,身上多处受了不的伤势,鲜血已经凝固结痂。 孙越陵一见之下,不由浑身惊惧。 中间的那个眉目端正的人他并不认识,但是另外两个人他却是一见之下便心中震惊。 那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南京怡香院见过的**云娘;而另外那一个长的人模人样的男子,分明就是他相交已久,共过患难的龟奴兄弟武德。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他们,尤其是武德,看他一身的伤痕,肯定是受了锦衣卫的一番严刑拷打,所以才憔悴如斯。 难道,许显纯已经对他们严刑逼供,逼着他们指证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江湖骗子吗? 孙越陵心中一阵郁怒,恨不得当场难,将许显纯毙于掌下,就算是要他招供,也犯不着用上如此毒辣卑劣的手段吧? 许显纯一指三人,喝道:“这三个人,你总认得吧?” 孙越陵坦然道:“不错,我认识其中的二人。”一指云娘和武德,道,“她是南京香院的云娘;他是武德,当日曾救过我一命。” 许显纯阴冷一笑,指着剩下的那人道:“怎么,这人你就不认识了?” 孙越陵又看了那人一眼,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冷冷道:“这人我从未见过,也未知许大人是从何处将他找来,真是用心良苦。” 他的话一落,那个眉目端正之人竟然对着他叫了起来,道:“陵少,不会吧,虽你我多年不见,你居然连我也不认识了?” 孙越陵感到十分好笑,斜睨着他道:“你是何人,我什么时候见过你?” 那人叫道:“啊,陵少你果然忘了我。我是江n县的寇少仲啊,你我二人从一起长大,相依为命,情若手足,被江湖市井中人称为‘金陵双龙’啊,你不会连这也不记得了吧?” 孙越陵只感到莫名其妙,心中明白这人一定是许显纯找来的托,目的就是要编排他的不良履历,对着他冷冷嗤笑道:“你可要心话,污蔑朝廷命官,罪名不,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寇少仲闻言脸色微微变色,抬头微微看了一眼许显纯的脸色,随即又胆壮起来,对着他道:“陵少,你我从在应府驯象门一带长大,因为自孤苦无依,所以一直混迹在金陵城中的大街巷之内,做过许多偷摸拐骗的事情,难道你连这也忘了?当年,我们还一起去偷吃过贞嫂包子铺的包子,还一起为言老大骗取游客的盘缠,怎么,你现在当官达了,就不记得当年一起混迹江湖的兄弟了?” 孙越陵怒气填胸,对着他喝道:“放屁,老子什么时候跟你一起混迹江湖了,什么时候一起骗过别人的钱财了?你要是再敢胡八道一句,看老子不削死你。” 踏上几步,对着那人怒目而视,手掌抬起作势便要朝他打去。 寇少仲见状吓的一惊,连忙朝那几名锦衣校尉身后缩去。 许显纯一拍惊虎胆,喝道:“大胆孙越陵,难道你想当堂殴打证人吗?” 孙越陵转过身来,死死盯着他,冷冷道:“许显纯,你要想清楚,你污蔑本官,朝堂阁老、尚书大人们要是追究起来,恐怕你会死的很惨!” 他知道许显纯是铁了心要污蔑他了,所以将东林党抬了出来,让他考虑考虑污蔑他的后果。东林党人睚眦必报、异类必诛的手段他应该很清楚。 许显纯闻言后愣了愣,随即又恢复狠态,怒道:“你以为你抬出阁老大人来,就能洗脱你的罪名吗?”指着跪倒在堂下的云娘和武德,厉声道,“你们把孙越陵的罪证,快快都给我出来!” 第127章 三坑武小德 云娘在他的厉声喝叱之下,被吓得浑身一抖,连忙道:“是。这个孙越陵,确实是南京城中的一个游走好闲的混子,不仅冒充应试秀才到香院来寻花问柳,还勾搭上了我院中的次牌姑娘李贞丽,幸亏被我及早觉,识破了他的面目,才惩罚他在香院中担任龟奴还债。” 顿了顿,又道,“此人狡猾无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骗来的钱财,差点让我们真的相信他是一个富家子弟,亏得后来他被别人识破,夺回了被骗走的钱财,我们才知道,他原来就是一个专门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孙越陵气的浑身抖,指着许显纯骂道:“许显纯,你以为你这样构陷本官,就有用吗?朝廷之上明辨是非的大人多的是,你以为子会相信你的砌词抹黑吗?” 许显纯并不看他,而是指着武德,高声道:“武德,事已至此,你还不把与这个江湖骗子相识的经过详细出来,难道你想与他一同入狱吗?” 孙越陵大惊,愣愣地看着武德,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如他们一般构陷自己。 他和武德相识已久,又一起共过患难,可谓是情谊深厚。但是,许显纯毕竟是锦衣卫高官,武德在他的威压拷打之下,未必就能坚守得住这份情谊,极有可能忍受不了这非人的折磨而出卖他。 就在他心中惊疑不定之际,武德缓缓抬起头来,对着他咧齿一笑,吐出了几个字,道:“孙哥,你这是第几次坑我了?” 孙越陵一愣,看他表情似乎并不打算出卖自己,心中无由地升上了一股感动,叹道:“老弟,这……可能是第三次了吧!” 武德笑了,露出了满嘴的白牙,与满脸的血污形成强烈对比,道:“第三次了吗,我可不记得了,你应该不会再有下次了吧?” 孙越陵之感到胸中气血翻涌,连忙应声道:“不会了,再也不会又下次了,这是最后一次坑你了,我以人格担保。” 武德没好气道:“你的人品我可不敢恭维,我还是相信自己好了。倘若这一次能够活着走出去,我一定要改一个名字,省的再次被你牵连。” 孙越陵摇头苦笑,道:“这……改好了记得通知我哈,免得我将来叫错了……” 二人自顾这话,眼中竟然似乎没有了这些审官堂将,许显纯早就气得不行了,大声喝道:“武德,本大人给你机会,你竟然自甘堕落,包庇奸人,那就休要怪我无情了。来人啦,大刑伺候!” 他的话一落,立马有锦衣校尉们提着各种刑具走上前来,准备对武德用刑。 孙越陵一惊,对着许显纯喝道:“许显纯你敢?你这是刑讯逼供,陷害好人!” 许显纯冷冷一笑,对着他道:“我孙大人,你有功名在身,又有朝廷阁老关照,自然是不能对你用刑。但是,这个武德,可是一个市井匪人,既然不能对你用刑,对他用刑,想必你也管不了这么多吧。”又对着那些校尉门叫道,“给我打,狠狠地打,打到他招供为止。” 这一次审讯孙越陵,不仅不能对他用刑,更是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私通妖人,所以许显纯早就是心中光火,却又感到无法可行。偏在这个时候,属下崔应元建议他暂缓审讯,劝他另辟蹊径入罪孙越陵。此路不通,就走其他的路子,毕竟这一次是要将孙越陵一整到底,只要能够找到将他入狱的罪证,哪一种罪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将他彻底打倒。 所以,在崔应元的建议下,许显纯派出缇骑飞赴江南,调查他曾经当过龟奴一事,打算从这方面来做点文章,将孙越陵入罪——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孙越陵在南京当过龟奴一事,早就在京师风传开来,崔应元早有耳闻,故此建议许显纯从此法入手,也许能获奇效也不定。 岂料,就在崔应元赶赴南京调查孙越陵曾任龟奴一事之时,却意外地在江n县衙获知他根本就没有诸生资质的情况,连番查问之下,更是现他没有户籍在册。崔应元知道上述情况后,一个大胆的想法跃上心头,为了能够将孙越陵彻底入罪,便将香院的云娘和一个江湖痞子抓到了BJ决定略施伎俩,将孙越陵定性为一个从就无良无德的市井人,从而达到他们的目的。 这次从南京抓来的云娘和寇少仲,在他们锦衣卫的“调教”之下,都可以证明孙越陵的卑劣过往。 寇少仲口中所的孙越陵之父孙十八,这人更是真实存在,是一个在金陵城中臭名昭著的地痞无赖,在卖掉妻子之后,被债主逼迫而死。如今,将孙越陵诬陷为他的儿子,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毕竟死无对证,他们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但是光有二个人证,许显纯、崔应元觉得还远远不够,他们从云娘的口中得知孙越陵在南京当龟奴时,和武德关系匪浅,手下校尉们更是查探到武德在京师的下落。所以,许显纯便动手下将武德也一并抓了过来——由一个当年和孙越陵一起当过龟奴,且交情深厚的人来指证他,岂不是更有服力? 于是,武德也被带到了诏狱。只是,许显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武德和云娘、寇少仲截然不同,任他威逼利诱,严刑拷打,这个武德就是不愿意构陷孙越陵,看来此人和孙越陵关系当真非同一般,有着过命的交情。 这时,另一个想法在崔应元的脑中浮现,他曾私下劝告许显纯道:“既然武德不愿意指证孙越陵,明他们关系很好,交情很深。我们虽然有云娘和寇少仲的供词,但却仍未有足够分量将他入罪,孙越陵肯定也是百般为自己辩护,不定,在他的辩解之下,寇少仲还真的会露出马脚来也未可知,毕竟这是莫须有的罪名。但是,倘若孙越陵自己能够承认招供,那倒会省了我们不少气力。” 许显纯当时就气呼呼道:“你这是废话,我们如此操持,不就是希望将他入罪下狱,他又不是白痴,岂会自我招供?” 崔应元阴恻恻一笑,道:“武德不肯出卖他的这个兄弟,那么,我们不能对孙越陵动刑,却可以对他动刑,哪怕是将他打的奄奄一息,身受重伤。”到这,看着许显纯,道,“你,既然他们交情深厚,那么,孙越陵看到他遭受重刑,会不会替他出头呢?” 许显纯眼睛一亮,道:“这倒是个好办法,不妨一试!” 刑堂之上正在刑讯,动刑的是锦衣校尉,受刑的是武德。 武德已经受过夹棍了,双手本已经结疤的创口又流出了鲜血,十指溃烂。但是,他为人也极是坚强,纵然如此,也是强自忍着,没有半句示弱之语,痛得直把嘴唇都咬破了。 孙越陵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震痛,直气得差点当场难。 许显纯和崔应元脸上都露出了笑意,许显纯更是叫道:“孙大人,你不会想要阻扰本官执法吧?这样一来,你更是罪孽深重,就算到了子那里,你也是理屈词穷了,哈哈……” 孙越陵双拳紧握,只把骨节握得嘎啦啦直响,许显纯这分明就是在逼他,看他如何反应——如果他大闹公堂,救下受刑的武德的话,那么,阻扰办案、藐视刑律的罪名可就要套到他的头上,毕竟锦衣卫有刑讯断案的权利,对一个人用刑,无可厚非;如果他强忍一口气的话,那么武德恐怕会被他们打成重伤,留下无穷后患,甚至有可能成为一个残疾人。 刑罚仍在继续,只是改成了杖击。粗若碗口般的铁棍落在武德的腰臀之上,他终于忍受不住,大声地叫唤起来,几十杖下去,登时打得他皮开肉绽,口中更是溢出了鲜血,整个人也是晕了过去。 “哗”的一声,一大盆冷水浇在了武德头上,将他淋醒过来,准备接着动手。 “住手!”孙越陵大声叫了起来,“许显纯,既然已经用刑完毕,为何还要继续?你想将他打死当庭吗?”他已经是怒火填胸,怒不可遏了。 许显纯冷哼一声,对着校尉们道:“此人狡猾透顶,不用大刑不足以惩其恶,左右,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招供为止。” 那些校尉们看到上司话,也不再犹豫,又是一杖一杖地朝着萎顿在地的武德打去。 “啪啪啪”,杖击的声音又在堂中响起,武德已经浑身脱力,气若游丝,只是口中出一阵阵低沉地轻哼,竟然连大声叫唤的劲气都没了。 孙越陵忍受不住,一个飞身上前,一把便夺过了一根刑杖,运劲将之折断为两截,矗立当堂,大声喝道:“谁再敢动手,看我不杀谁。”武德已经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再这样打下去,非要殒命当场不可。 第128章 义气深重 许显纯霍然立起,一个纵身从案前飞落堂中,立在孙越陵身前,指着他喝道:“怎么,孙大人打算喧闹公堂,阻扰刑讯吗?” 孙越陵怒视着他,喝道:“有你这样办案的吗?你如此对待证人,妄动大刑,日后到三法司那里,我看你如何收场?” 许显纯嘿嘿一笑,道:“孙越陵,你不要忘了,这可是子钦定案件,我锦衣卫只向子负责,没必要向三法司解释什么,纵然是刑部尚书临堂,也不能阻扰我对犯人动刑,倒是你目无国法,咆哮公堂,本官一定奏明子,治你狂妄之罪。” 孙越陵不肯就此退让,怒道:“子圣明,又岂会容你如此擅动刑罚,将人杖毙当堂?” 许显纯哈哈大笑,道:“孙越陵你可要明白,武德只是一介草民,我锦衣卫要是连这等权利都没有,那就不用替子办差了。你难道忘记了你唆使张应龙用锦衣卫极刑打死王大福一事吗?本官只不过是效法于你,故技重施罢了!” 此话一出,孙越陵心中一惊,他确实是在十分无奈的情况下动用过锦衣卫极刑,将闻香会的会王大福折毙于狱中,只是,那王大福是个朝廷要犯,迟早要明正典刑的,又岂是武德可比,当下喝道:“王大福本就是闻香会妖人,迟早要论死,而武德只是一个证人而已,岂能以大刑用之,你这是挟私报复,诬人以罪。” 许显纯不屑一笑,道:“现在他不止是一个证人那么简单了,他现在就是包庇罪人,不实话的奸人,其他二个证人都老实交代了,只有他仍然不肯招供。”死死盯着孙越陵,道,“孙越陵,摆在你面前只有二条路,一是救下武德,远走高飞,你的武艺高强,我们这些人还真是不能奈何了你;另外一条路,就是在一旁老实呆着,看着武德受刑,只要他不肯招供,你仍然可以在狱中过你的大好日子。”完嘿嘿冷笑起来。 孙越陵胸中气血翻涌,恨不得将许显纯千刀万剐,挫骨扬灰,道:“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我的意思,孙大人还不明白?”许显纯油然道,“只要你肯认罪,一切都好。倘若你不肯伏法,要想救走武德的话,那也行,我等众人一定不会阻拦,还会为你大开方便之门,让你平安离去,怎么样,我们对你够宽容了吧?” 孙越陵深吸一口去,压下胸中翻腾的气血,暗自思忖:要是他就这样把武德带离刑堂而去的话,恐怕许显纯更会大偿所愿,喜不自胜——如此一来,许显纯不仅可以借机落实他的罪名,更有可能会将此事添油加醋上奏子,子得知他打闹公堂、挟人逃跑的话,恐怕就算他日后再如何巧舌如簧,都不能为自己开脱罪名了。 他要是强行带武德走,往后所有的一切,都将难以清。可是,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武德受罪,就算武德不死,他也是于心难安,心中悲痛。 想到这,孙越陵只感到一阵悲郁莫名,心中堵闷,看来,就算是混在明朝,也不是那么简单恣意的,随时有一些陷阱和诡计,等着他来中招。而他偏偏又没有丝毫办法,只能被他人操控左右,任由摆布。 孙越陵心中暗叹,抬头看着许显纯,双目精光熠熠,冷冷道:“许大人,你不就是想要我招供么,既然你如此用心良苦,我就成全了你罢!”一指武德,道,“可是这个人你得无罪释放,否则的话,我纵然是拼着一死,也要拉你做垫背。” 萎靡不堪的武德听到他如此,竟然挣扎着动了几下,喘息道:“孙哥不可……你千万不能认罪啊……让他们动刑吧,我还能……撑得住……” 孙越陵一阵触动,蹲下身扶住武德道:“兄弟,你的心意我明白,你放心,就算我认罪了,他们也不一定能将我怎么样。等你伤好之后,我要和你结拜为异姓兄弟。” 武德强笑道:“孙哥你这话……见外了,我们早就是……情同手足……还用得着结拜吗?” 孙越陵心头一热,脱口而出道:“好兄弟。” 许显纯满脸得色,大笑了起来,道:“孙大人果然是忠肝义胆,义气深重,在下佩服,佩服之至啊,哈哈!” …… 孙越陵认罪了,他把许显纯强加给他的罪名都包揽了下来。 许显纯此番专司此案,共给孙越陵定下了四大罪状。第一大罪:冒充生员,欺君罔上;第二大罪:偷摸拐骗,风门匪类;第三大罪:目无法纪,逼死案犯;第四大罪:勾结乱党,放走妖。 这四大罪,其实许显纯最有把握的还是第一大罪和第二大罪,第三大罪和第四大罪虽然也有所窥获,但主要是用来突出孙越陵的罪大恶极,他并不指望后面的二大罪状能够扳倒孙越陵,有前面二大罪状,足够让孙越陵在子面前喝一壶的。 孙越陵为了保全武德,只得认罪,同时他心里也清楚,能够左右子决断的,恐怕只有前面二大罪状,第三罪虽然确凿无疑,但在子和大臣眼里,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一回事,对一个本就要判处死刑的乱党动用极刑,子才没有功夫来理会这种事情。 至于第四大罪,他这次没有坚决否认,而是含糊其辞,不置可否。许显纯也心知肚明,靠这些捕风捉影的言词根本就不能将他怎么样,所以也没有深究,只是将此罪添为末后,也算是增加一些他的罪孽。 很快,锦衣卫审案供书就呈献到了启皇帝案前,启看后,勃然大怒,万没有想到孙越陵居然有如此卑劣的过往,且还是一个冒充朝廷生员的江湖匪类,亏他还对孙越陵封赏提携,大力重用,此事要是传了出去,恐怕朝廷体面无存。 正当他怒不可遏,准备下旨将孙越陵剥夺功名,充军边关的时候,忽有内侍太监进来禀告,当朝辅叶向高觐见。 启心中明白,叶向高一定是听到了风声,来充当客了,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来的这么快,自己才刚刚看完供词,他的人立马就到了。 “宣。”启淡淡吐出了这一个字。 叶向高进入御书房后,跪下施礼参拜,口呼万岁。 启压下波动的心绪,道:“阁老毋须行此大礼,快快平身。” 对于东林党人,其实他一开始心里也是充满感激的,没有东林党,他的父亲泰昌皇帝就不能顺利地被定为一国储君,他自己更不可能顺利地当上皇帝,所以,对于眼前这个为大明帝国操持多年、身为东林党宿老的辅大人,他心里也是十分尊重,纵然此时心情不快,也没有表露出来,而是好言抚慰,语气温和。 叶向高匍匐在地,却没有起身,口中只是道:“老臣有罪,万死不敢起身,恳请吾皇降旨,将罪臣下狱入罪。” 启闻言皱起了他淡淡的眉毛,这个叶辅,总是这样,每当有所劝言的时候,喜欢以退为进、避实就轻,把一切都往自己身上揽,上次汪文言一事是这样,这次孙越陵又是如此,当下温言道:“阁老这是哪里话,你何罪之有,朕为何要将你下狱?且起来话。” 叶向高仍旧没有起身,道:“臣所荐非人,有辱国体,臣罪大恶极,不配为当朝辅。” 启轻叹了一口气,道:“阁老可是为孙越陵一事而来,阁老已经知道此事了?” 叶向高捣道:“罪臣也是刚刚听闻,知道锦衣卫已经审查出孙越陵四大罪状,罪臣心中惶恐,所以连忙入宫向吾皇请罪。” 启道:“阁老不必自怨,孙越陵欺君罔上,与你有何相关。” 叶向高道:“陛下此言差矣,孙都事是由老臣一力推荐,才担任了国子监的学正,又是由微臣保举,蒙皇上青睐,才去刑部担当都事一职的。如今他既然犯了欺瞒大罪,那么微臣察人不明,自然是难辞其咎,恳请吾皇降罪,微臣再也无脸担任辅一职。” 启心中有些不快,叶向高如此话,暗暗地将他也绕了进去,毕竟孙越陵能去刑部担任都事,也是他金口玉言大力提擢,既然他叶向高承认没有识人之明,那么自己岂不是也是如他一般没有清醒的眼光? 启拿起案审文书,朝着跪倒在地的叶向高抛了过去,气呼呼道:“阁老你自己看看,这是孙越陵亲口招认,可没有人诬陷于他,像这种从就言行不良,专事蒙骗的无耻之人,还能够留在大明朝廷任职吗?” 叶向高拿起了供书,装模做样地看了一遍,然后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您认为这四大罪状,哪一条是不容赦免的呢?”他其实早就从别处知道了这四大罪状的内容,但此刻也不敢显摆,而是老老实实地装作诵读。 启气道:“这四条罪状,哪一条都是不可饶恕,阁老无须为他情。”其实在他心中,最为恼恨的就是孙越陵的第二大罪,此人居然是一个从就混迹江湖的骗子,枉他亲自召见过孙越陵,竟然被他的一脸忠厚给蒙骗,这是启感觉到的最大耻辱。其余的三大罪状,其实启并未如何看重,尤其是第一条的冒充生员,乍一初看之下,启当时竟然觉得十分有趣,竟然还有人敢冒充朝廷的生员,而且还骗过了这么多朝廷大臣,这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第129章 身陷囹圄 叶向高沉默片刻,忽然道:“陛下,罪臣不敢为他情。微臣只是觉得,向他这样忠心耿耿、为国效命的贤人,突然被定性为一个奸诈无耻的市井人,微臣顿感难以置信,心中惊诧,这其中,恐怕有不少的原由,恐怕有人存心污蔑,打击构陷。” 启冷冷道:“这可是孙越陵的亲口供词,又有谁会构陷他,难道锦衣卫审案人员敢欺骗朕吗?” 叶向高接口道:“那是不敢。微臣只是认为,锦衣卫指出的这四大罪状,其实第三大罪和第四大罪都算不上什么事情,根本就是捕风捉影穿凿附会,尤其是孙越陵放走妖,更是无凭无据无稽之谈,御史黄尊素早就上书驳斥过。” 顿了一顿,道,“至于第一大罪和第二大罪,孙越陵自然是有欺骗朝廷的嫌疑,但是微臣请陛下仔细想想,一个为大明朝廷远赴万里,襄助朝廷兵马打下镇江,来到京师之后,又在‘大明门之变’立下了不的功劳,扼杀了闻香会攻打皇城阴谋之人,会是一个奸诈无良的人吗?” 这句话提醒了启,他凝神想了想孙越陵的所作所为,似乎离一个道德败坏、奸猾乱性的人很远,他的种种作为,反而更像是一个为国为民的忠义之士,登时心中也是一阵犹豫,道:“但这可是他亲口承认的事,难道会有假吗?” 叶向高继续劝谏道:“既然是他亲口承认,想来不会有假。但是古语有浪子回头金不换之谓,也许他以前确实做过一些鸡鸣狗盗之事,但可能那时他迫于生计,只能如此存活于市井之间。后来他历经诸事,渐渐明白了一些为国效命的道理,所以痛改前非,一心为国,成为了一个心怀家国下的人,也未可知啊!” 抬头看了看启逐渐变缓的脸色,又道,“自古以来,浪子回头的事情多不胜数,我大明以宽仁贤德治下,岂能揪住他人以往的过错而不放,这样一来,岂不是寒了下众人之心,逼得那些犯过错误的人再也没有回头之路,只能一条道路走到黑,成为祸患灾乱的根源吗?” 这句话又捅到了启的心窝,启虽然有点大智若愚,但终究比较宽厚,只要别人不是触犯了他的终极利益,他一般也是听之任之,不加指斥,这一点从他善待那些为他父亲泰昌争取到皇位的东林党人就可以看出来。再者,启扪心自问,他自己也做过许多荒唐胡闹的坏事,又岂是独独孙越陵一个人为之? 启脸色更是变得缓和,看着叶向高道:“阁老所言,确实言之有理,我大明素以宽容治下,岂能因为他人的以往过错,就无视他如今的诸多功绩,将其打入死牢之中,朕不是那样的人!” 叶向高听得此言,心中大喜,他的一番辞终于没有白费,连忙道:“吾皇圣明,真乃仁德宽厚之君,微臣得以服侍如此君主,真是三生有幸。” 这一通马屁没有白费,启听得笑了起来,道:“阁老大可宽心,朕是不会忘记孙越陵的功劳的,他毕竟还曾救过朕的一命,就凭这一点,朕也不会亏待了他。” …… 孙越陵一案在审理结果出来后,立刻就闹的朝议纷纷,各党争究不休。 毕竟此事已,孙越陵不是秀才一事再也不能瞒住众人,朝廷之上也不能容忍一个非科考出身、混迹在市井间的人来担当官员。 但是,支持孙越陵的御史言官们也不再少数,很多人更是引经据典,大谈道理,既然用了一个人,只要这人能为大明朝廷带来功绩,就算是出身低微卑贱也未尝不可,古有匡衡、苏秦,近有宋濂、顾鼎城,都是出身低微而成就一番事业之人。 当然,这些为孙越陵好话的大都是东林党人,在辅和左都御史的授意下,故意如此上折言事,为孙越陵将来的复出打好根基,做好铺垫。 终于,处置孙越陵的圣旨下到了锦衣卫诏狱,启皇帝亲自批下了八个大字:褫夺功名,暂押听勘。对于孙越陵的其余罪状,则是一字未提。 启皇帝终于在叶向高的劝言之下,没有对孙越陵做出严厉的处罚。但是,仍旧是剥除了他的功名,这样一来,不仅也可以堵住那些御史言官的嘴,更可以将这件事可能引的风波给扼杀于无形。 消息传到锦衣卫后,许显纯等人惊诧莫名,心中惊惧,没想到他们费尽心血,诸般施为,还是不能将孙越陵打入死牢,看来此人在子眼中依然受宠,身后的东林党人更是势力庞大,而他们身后的勋贵内臣一方,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扳倒朝堂上的东林党人。 想到这,许显纯就气愤不已。崔应元却对他道:“纵然不能将其彻底打入死牢,但子毕竟剥夺了他的功名,可见,皇帝陛下也不是全然向着东林党人,只是在平衡各党各派,从中调旋,大和稀泥。他日只要东林势微,我等再从中使力,孙越陵必定死于狱中。” 许显纯压不下心头这口气,怒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既然子剥夺了他的功名,那么,他眼下就是一个白身,我要将他下到诏狱中最阴森黑暗的牢房里面,三日一打,七日一讯,让他生不如死,后悔做人。” 崔应元闻言大惊,连忙道:“万万不可,孙越陵此时圣眷仍在,身后又有诸多势力,倘若我等贸然行事,恐怕朝廷追究起来,倒霉的反而会是我们。况且,就算在我锦衣卫系统中,戚辽、张应龙等人也与之交往莫逆,要是我们如此施为,恐怕戚辽也会上告我等,此时千万忍耐,不可因失大啊!” 许显纯气的将手中惊虎胆往地上一摔,骂道:“区区一个孙越陵,就让我们锦衣卫束手无策,无计可施,这官,当的真他吗的窝囊……” 而此时,听到将自己剥夺功名的孙越陵,心中也是一阵惊讶,万万没想到启皇帝对他的惩罚竟然如此轻——他还以为这一次必定难以善终,纵然不死,也要受尽酷刑,流放边疆了。 但心中随即想到,一定又是朝廷上的东林党人出面为他作保,为他话,启才没有对他重惩,看来,他搭上的东林党人这趟车,目前倒是顺顺利利,一马平川,远远还没有驶到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地步。 经过这番较量,虽然他的功名被剥夺了,但其实他心中压根就没有太在意,毕竟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朝廷官员,而是一个布衣平民,正所谓无官一身轻,没有了这些朝廷桎梏,他有些时候反而觉得更自在一些。 只是,经过这次案件,又拜许显纯等人所赐,他终于在大明朝廷上拥有了一份正式的户籍造册,尽管这份户籍造册来的是如此匪夷所思,身份是如此卑微不堪。 在户部特意为他行文往江n县衙的文书里,明了他是一个从就在金陵城中的长大的孤苦之人,父亲是金陵城中的平头百姓孙十八,母亲是一位曾经游走江湖的奇女子,自家世微薄,艰难度日,后来父母双亡之后,无人照料才混迹在市井街坊中,为了糊口过活,不得不做出一些不良于行的事情。 但这些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后来他醒悟到为人处世的大道理之后,就开始愤图强,不仅熟读了儒家经义,更是大力攻读兵法韬略,从此成为了一个胸有谋略,学识过人的有志之士,为大明朝廷出力献策,立下了无数的功劳。 当然,这些都是东林党人的运筹之功,孙越陵没有亲眼看到,也不知道这些,倘若他要是见识到了东林党人为他“做章立传”、化腐朽为神奇的笔力,恐怕也会被惊得膛目结舌,难以置信。 本来还是打算在诏狱中呆上个十半月就出去的,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是有段时间不能出去了,非得牢底坐穿不可。 许显纯虽然没有再次来迫害他,但为了出心中一口恶气,仍旧是将他换了牢房。 虽然不是诏狱中最为阴森黑暗、虫豸蟑螂满地爬的那种,但毕竟再也享受不到一开始那种秦城监狱般的待遇了。他现在所处的牢房,是诏狱中最为普通的,牢房不仅不宽阔,而且还阳光不充分,只有中午的时候才有些微微的亮光照射进来。牢房中也没有了大床,只有满地的稻草和一卷裹身的草席。 “既来之则安之!”孙越陵无法可想,倒头便睡。 没有了熊廷弼在一旁的喧嚣聒噪,牢房中似乎显得特别安静,他睡起来也似乎格外香甜。 虽然他身在狱中,但是,朝中的东林党人,特别是关心堂的兄弟们,还是时不时会来探视他,为他送上一些好酒和衣物。所以,他在狱中的日子过的虽然沉闷了些,但是也没有什么危险,只能静静地等着出狱的那一到来。 春已经过去,慢慢进入了夏季,气渐渐热了起来,孙越陵穿着一身白色囚衣,盘腿坐在草席上闭目运功。 长日漫漫,在许多无聊的日子里面,他反而可以静下心来专心练习紫微斗诀第五重心法,而这第五重心法,名称就是“牢”,所指的就是自己全身经络脏腑便是一座囚禁人心和劲气的大牢,所要修炼的法诀就是如何运劲聚气,周游腑穴,突破自己**所带来的种种桎梏和羁绊,达到物我两忘,人合一的境界。 当年厉若冰修炼这第五重心法,花费了整整三年时间方成,如今孙越陵机缘巧合,身陷囹圄,反而摒弃了所有的杂念和欲想,嵌印了这第五重心法的修炼方法和精神修为,静心练习行之下,感觉修为突飞猛进,体内真气滚滚,不可衰竭;精神浮游地之间,与日月同行。 第130章 辞行 孙越陵人在诏狱,心在地。每日的生活十分单调,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基本就是练习武技心法,偶尔会会前来探看他的故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气越来越热,纵然是在阴暗的牢房之内,也能感觉到窗外扑面而来的阵阵热浪,使得这个狭窄的牢房更显得憋闷。 这一日,正当他百无聊赖,无所事事之际,忽有牢头来报,是锦衣卫镇抚使戚辽前来探视。 孙越陵心中一震,没想到戚辽来了,看来,他当日所受的伤势,也应该好的差不多了。他整了整衣襟,拢了拢颇显散乱的髻,静立在窗前,静候这个锦衣卫系统中目前大受重用之人的到来。 “吱呀”,牢门打开,一身黑色便服的戚辽大步走了进来,冲着他的背影道:“老弟,为兄来晚了,你一切可好?”戚辽已经知道了他的一切遭遇,但仍是没有办法,毕竟这是子钦定案件,他纵然在锦衣卫中大红大紫,也没有办法把他给救了出去,只能暗中予以保护和关照。 孙越陵转过头来,笑道:“四哥,我好的很,看你满面红光,想必伤势也已经好全了?” 戚辽笑道:“躺了一个月多月,再不好就没脸出来见人了。”忽然从身后拎出了一个大袋子和一个酒壶来,道,“老弟在这里呆了许久,想必也闷坏了吧,我给你带来了你最喜欢的卤肉和猪大肠,你我畅饮一番,吃个痛快!” 孙越陵喜道:“还是四哥懂我啊!” 二人盘膝坐在了草席之上,戚辽铺上垫子,将袋子内的卤肉、猪肠、猪耳朵、花生米等物摆好,为他斟满了一杯酒,道:“来,先喝一杯。” 孙越陵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拿起筷子夹了一条卤肥肠,大嚼了起来,道:“嗯,好吃,味道不错。” 戚辽也吃了起来,笑道:“看老弟身体康健,气色似乎比以前更好,为兄就放心了。” 孙越陵道:“还不是亏了四哥和一些兄弟们的照料,我才不至于受刑,虽每日粗饭杂粮,但也过得颇为舒适,就是太闷了点,巴不得有人来看我,哈哈……” 戚辽亦笑道:“老弟放心,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你在这里肯定是呆不长的,估计没多久就会重获启用。”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阵感慨,道:“四哥,最近朝廷里有什么动向?” 戚辽摇头叹息道:“还不是老样子,党派林立,明争暗斗,整尽做些窝里斗的事情,全然不顾这下间的灾祸和危难……” 孙越陵想起戚辽是不太喜欢东林党人的,但他似乎也不太巴结那些勋贵内臣,就好像一个保持中立的实干派,从这一点来,自己心中倒是十分佩服他的作为,不由道:“四哥,我也想不到我竟然会加入关心堂,投于东林门下,许多事情生的太突然,我也是身不由己……” 戚辽一摆手,道:“老弟多虑了,平心而论,其实很多东林党的先驱、宿老们都是十分不错的,我也并不是全然否定,就好比东林党中的孙承宗、袁可立等人,一心为国,忠心可嘉,我也是十分心折的。” 孙越陵想起了当日**星也过十分推崇孙承宗的话,道:“我记得左都御史大人也曾经过孙承宗这个人,他极具才能,胸襟宽阔,是东林党中少有的实干派,想不到四哥也对他如此推崇。” 戚辽嘴角牵出一些笑意,点头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孙大人目前已经前往山海关巡视,面见王在晋询问平辽之策,想必不久……他应该就能接掌边关要事了吧!” 孙越陵并不太清楚整个辽左的情况部署,道:“当年毛军门就是十分忌惮那些辽左的将门世家,才远走海外开辟疆场,依四哥看来,倘若孙大人接掌辽事,大明对后金的战事,会不会好转?” 戚辽皱起了眉头,思忖了一番,道:“谋事在人,成事在,谁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能够驱逐建虏,还我河山。但是,这个孙大人和一般的文臣不同,他并不是一个只会摆架子、瞎指挥的腐儒,而是一个懂得倾听将士心声,从实际出的谋略者,并且,他十分注重武将的权利,认为在战时,将领可拥有临时决断之权,不必事事向文官禀告后行。就凭这一点,也是许多文官望尘莫及了。” 孙越陵夹了一条猪耳朵,边嚼边道:“如此就好,怕就怕那些朝廷之上的文官们瞎指挥,就懂得摆威风,显荣耀,根本就不考虑底下将士的死活。” 戚辽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老弟的不错,大明养兵数百万,岂无可用之将,岂无可战之兵,所有的一切,都是毁在了朝廷党争,毁在了文官弄权。”顿了一顿,又道,“就好比那个王在晋,根本不懂治兵之道,朝廷却委任他掌管关外大事,此人在辽左胡乱指挥,已经引了众多将领的不满,宁前兵备佥事袁崇焕更是直接上书朝廷,参奏王在晋治军无能……” 孙越陵听得一惊,道:“袁崇焕?他不是在兵部任职吗,什么时候去了关外?” 戚辽解释道:“老弟有所不知,袁主事在校场比武之后,就被朝中臣员推荐,调往关外任职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老弟还记得卢象升吗,此人也已经被外调到大名府任职,当日在校场之内的许多朝廷年轻官员,大多数都已经调往外地历练磨砺了。” 孙越陵“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啊。” “这就是我为何老弟恐怕不日便要脱此牢狱了。”戚辽笑了起来,道,“如今下纷乱,各地缺少得力官员,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老弟如此之才,在此诏狱之内肯定是呆不长久。” 孙越陵摇头叹道:“只有四哥你对我如此看重,其他人哪有这般想法。” 戚辽道:“老弟过谦了,你武艺高强,胆略过人,朝廷不会弃你于不用的,你就安心等着好了。”完之后,静默了一阵,放下酒杯,洒然道:“不瞒老弟,我此番前来,也是来向老弟辞行的。” “辞行?你要去哪?”孙越陵大感诧异,心中一震。 戚辽直视着他的双目,神情冷静,道:“自建虏打下广宁之后,我们锦衣卫在辽东的情报系统大受打击,许多人已经失去了联系。上头令我接替病重的李如魁大人,前往辽东重整情报系统。” “哦,是这样啊。”孙越陵强自欢笑,道,“那可要恭喜四哥了,这可是为国效力,一展抱负的好机会啊,恭喜四哥终于可以坐镇一方,大展宏图了。”听得此言,虽然他心中也为这个好大哥高兴,但想到自己身陷囹圄,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脱困,心下也是颇感凄恻。 戚辽苦笑道:“老弟莫要取笑我了,锦衣卫在辽东的势力已经备受摧残,也不知道有多少密探暗谍已经反水投敌,为兄此番前去,实话,那可是任务凶险,前途难测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活着和兄弟一起把酒言欢!” 孙越陵想不到他的任务居然如此重,肩头的胆子居然如此之沉,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连忙道:“四哥你智计过人,胆气冲霄,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执掌辽东,复我山河,我们他日一定能够再次重逢,畅饮开怀!” 戚辽闻言,心中也是豪气迸,拿起酒杯,道:“的好,来,我们干了此杯!” 孙越陵举杯相碰,道:“祝四哥马到功成,干!” 戚辽走了,留给了孙越陵满脑的想念。 人虽然已经离开诏狱,但他的话却还在孙越陵脑中萦绕。 依戚辽之言,朝廷中正在进行着新一轮部署,很多年轻的京官都被外放到地方上去历练,就连当日在校场上一起比武的卢象升也已经调任大名府。 孙越陵胡乱想着,也许这就是启皇帝秉政以来,为了能够掌握朝权、摆脱朝廷中党派的掣肘而进行的一次人事大变动,这个年轻的皇帝如此大幅度地启用新人,派出新人到各地进行历练,显然也是想为大明培养一批既懂大道,又明事理的治世能臣。 只是,圣恩虽然光泽,却似乎还没有照到他的身上,他依旧是身处大牢,不受待见。 岁月像把杀猪刀,紫了葡萄,黑了木耳,软了香蕉。 气是愈的热了,炙热的太阳烤的牢房的铁窗条红烫,牢房内更是热气腾腾,闷热难捱,窗外大树上的蝉鸣之声响个不绝,令人感到十分心烦厌恶。 孙越陵早就解开了衣衫,坦胸卧着,下身穿着一条大亵裤,完全没有了礼仪之态。也难怪,在如此炎热的时候,又是如此湿热的地方,要想保持礼仪端庄,那真是装模做样,虚伪不堪了。 在如此炎热的夏季,又有几个关心堂的兄弟来看他,其中就包括了南堂堂主方逸尘和东堂他的二个得力属下韩弱水和易飞。 从他们的口中,孙越陵得知了一个令他大为吃惊的消息——闻香会会徐鸿儒,在北直隶一带屡遭挫折之后,终于不甘压迫,率领残余会党在sd境内的郓城、巨野一带,动了起义,建立了政权,自称中兴福烈帝,年号大成兴胜。一时之间,响者云集,从者迤逦,义军瞬间展至近十万人,已经攻占了sd境内郸城、邹县、膝县,掠运河僧船,袭击曲阜。 大明朝廷自然不会任其坐大,已经命sd巡抚赵彦、总兵官杨肇基领兵镇压,合力围剿,双方在sd境内势成水火,一时之间杀的难分难解。 第131章 天牢岁月长 前面太沉重了,很多兄弟都提出了意见,既然这样,接下来就写一些轻松点的:) ———————— 孙越陵没有想到徐鸿儒终究还是选择了行险一搏,他如此作为,不成功便要成仁,而且一旦失败,白莲教数百年的基业,起码要在此役中损耗大半,没有个五十年休想恢复元气。 但他最为担心的,还是沐宛,依她的脾性,恐怕仍旧还是跟随在徐鸿儒的身边,兵凶战危,徐鸿儒是不可能推翻大明王朝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将来叛军被朝廷军队消灭之时,沐宛会不会被徐鸿儒给连累,成为朝廷的要犯给处决? 这一点,令他心中十分不安。 不过,他人在诏狱,不受子待见,就算有心救人,对于远在千里之外的沐宛,也是无能为力了。 他在沐宛的催逼之下,已经放过了徐鸿儒一次,可这一次徐鸿儒是真正的将自己置于了死地,就算是他能够出此诏狱,恢复自由自身,恐怕再也不能左右朝廷的剿寇决策,一切只能看沐宛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牢中岁月长,不知不觉之中,酷热难耐的夏季悄然而去,转眼之间就到了寒风乍起的秋季。立秋一过,气更是愈凉爽,晚上睡觉还得用棉席铺在地上,才不至于着凉。 孙越陵躺在牢中,心情起伏不定。 他不知道已经在牢中呆了几个月了,只知道来探看他的人,最近是越来越少了,想必各人都有各忙,尘事繁杂,已经渐渐把他给遗忘了吧? 恐怕就连朝中的启皇帝和东林党人,也已经再也想不起他了吧? 这也难怪,他已经不再是朝廷的官员,只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布衣之身,缺了他,这个世界一样照常运转,根本就不因为他的存在而有所变化,该生的始终还是生了,不该生的似乎也未曾生过一般,哪有半点人工斧凿的痕迹? 他真的是一个穿越者吗? 孙越陵有时候总是按捺不住地问自己,有像他这样的穿越者吗? 别人穿越都是风生水起,笑傲江湖,只有他,不仅没有为大明朝带来顶尖的科技,更没有能力改革大明朝的各项政事,只能如浮萍之根一般,随波逐流,任人摆布,就连这区区的诏狱,也是不能得脱! 孙越陵一念及此,心中顿感心灰意冷,万事俱休,只恨不得从此双眼一闭,做个彻头彻尾的大太监。 就连他的师傅厉若冰,也从来没有来诏狱看望过他。 对于他的这个师傅,孙越陵还真是感觉有点琢磨不透,有时候,他就像是一个指明方向的引路人,给他人带来信心和温暖,鼓舞着每一个在他身边奋斗的人;有时候,他又像是一个万事漠不关己的独行者,孑孑独行于地之间,对所有事情都视若不见恍如未闻。 难道,只有在自己最为危险的时候,师傅才会出现吗? 又或者,他出现的时候,就是自己出狱的时候,就像当日救汪文言那样? 但终究,孙越陵仍旧是没有等来厉若冰的救赎,直到整个夏过去,秋风已经肆虐,他仍旧困顿在这间隔的牢房之内,不能脱身。 也许,自己注定是要将牢底坐穿吧? 孙越陵已经慢慢变得麻木起来,心中也不再抱存任何幻想——戚辽当日所言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像他这样的年轻俊杰,很快就要被朝廷重新启用,看来戚辽当日只是安慰自己,抚慰他这颗饱受创伤的心灵罢了。 “大明朝廷,尽是蝇绳苟苟之辈!”孙越陵的心境已经不再能保持平和,瞬间体会到了熊廷弼那种凄凉绝望的心情,终于忍不住对着牢门破口大骂了起来。 岂料,出乎他的意料,一个清亮的嗓音在牢门外响了起来,道:“孙大人口不择言,辱骂朝廷,牢骚满腹,真是不可救药了!” 孙越陵气极,奔到牢门旁,隔着窗户对着外面吼道:“是什么人,竟敢管我的闲事,不想活了?” 那人一袭紫衣,走到了铁窗前,缓缓解下了头上戴着的纱笠,露出一张俏丽灵秀的脸庞,皱着眉头对着他道:“才几月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暴躁粗鲁?” 孙越陵这时已经看清了这人的脸庞,登时便被惊在了当场,难以置信,啜嚅道:“怎么是你?” 来的人竟然是大明公主朱徽妍。 看她的穿着打扮,并没有穿着公主服,而是一身男装打扮,紫衣飘飞,更显得英姿飒爽,身后跟着一名锦衣校尉,以前似乎没怎么见过。 孙越陵一见是她,心中大惊,连忙整了整衣襟,束了束髻。他此刻的状态差到了极点,让公主看到的话,真是丢人现眼,无颜以对。 牢门被打了开来,朱徽妍甫一踏进牢房,就用手捂住了鼻子,哼唧道:“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难闻?” 孙越陵讪笑道:“这里是牢房,味道当然不好。额……罪臣孙越陵见过公主,未知公主驾临敝处,有何贵干?”他心中又惊又疑,朱徽妍不会是哪根筋不对劲,特意跑来牢房看他吧? 他现在是在坐牢,不是度假,这种事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公主不会是从来没有到过牢房,所以借机来牢房一游,顺便看看他的笑话吧? 朱徽妍退到了牢门外,一脸惊诧地看着他,道:“不会吧,你还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你是不是坐牢坐傻了?” 孙越陵见他退到门外,心中稍感不快,听到此话后,更是大咧咧在草席上躺了下去,翘起了二郎腿,道:“是啊,我在这里很爽,很舒服,很过瘾,怎么,难道公主殿下也想到这里来陪我吗?” 朱徽妍惋惜般摇了摇头,对着他道:“本来我是奉了皇帝哥哥和皇后的旨意,特意前来带你出去的,既然你在这里过的如此舒坦,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好吧,你就继续呆在这里享受吧,我可要先走了。”完便欲转身离去。 孙越陵闻言,连忙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也不顾浑身的脏污,蹿到她面前,拽着她道:“此话当真,你真的是来带我出去的?”他在诏狱困了许久,早就巴不得能够出去了,如今听到此话,心中自然是兴奋异常。 朱徽妍皱着眉头,看着一身脏污的他,道:“怎么,你刚才不是在这里过的很舒服么?” “哪有哪有!”孙越陵换上一脸的谄笑,道,“刚才是我胡八道,胡言乱语,公主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一般计较了,赶紧带我出去吧。” 朱徽妍轻笑一声,道:“好啊,我可以带你出去,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莫一个条件,就是一万个条件,在下也全部应允!” 朱徽妍啐道:“看你急的,也不问清楚是什么事情,你就不怕我叫你去伤害理的事情?” 孙越陵道:“公主风仪过人,心地善良,又怎么会让我去做伤害理的事情呢,这怎么可能?” 朱徽妍正色道:“伤害理的事情本殿自然不会让你去做,不过,眼下确有一件事情,须得由你来完成,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孙越陵心中一震,苦着脸道:“不会吧,又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这,不会是又让我和谁谁谁比武,杀这个杀那个吧?这我可干不来。”想起那日在校场上的惊心搏斗,他就心有余悸,那日真是运气加侥幸,否则死的将会是他,而不是裴东来。 朱徽妍笑道:“你倒想得美,哪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让你去做。我这一次来,是秉承了皇后娘娘的懿旨,特意带你出狱,去郊外游玩的!” “去郊外游玩?”孙越陵顿时感到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有这么好的事情? 见他犹豫,朱徽妍压低声音道:“我实话跟你吧,皇后娘娘前段日子在西山许愿,如今终于怀上了龙种,所以心怀大畅,决意要到香山烧香还愿,并且还亲自劝皇帝哥哥放你出狱。皇帝哥哥知道皇后怀孕后,心情大好,才答应了她的请求,将你放出诏狱。” “啊?是这样啊!”孙越陵明白过来,难怪启答应放他出狱,原来是皇后怀上了龙种了,心中高兴才至于此。只是,他有点不明白,为何皇后到西山还愿,还要将他给救了出来,拉着他到西山一游? 难道,皇后娘娘到香山烧香还愿,还会遇到什么危险不成,所以希望他来陪侍保护? 孙越陵心念电转,看着她眼睛道:“皇后娘娘去香山还愿,为何非得带上我,是不是有什么危险在前面等着,你可要跟我清楚了。” 朱徽妍目光游离,道:“你看你,又胡思乱想了不是,皇后娘娘向来就感激你的功劳,对你高看一眼,如今特意救你出来,你居然怀疑她的一片好心,真是的……哪来的那么多危险?” 孙越陵见她虽然的坚决,但神情之间似乎有忧愁之意,恐怕事情不是她的那么简单,心中犹豫起来,他到底应不应该答应呢? 第132章 脱困 孙越陵想了半,还是决定先探探公主口风,否则不知道生了情况,就这样贸然答应前往的话,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遂道:“既然如此,那麻烦你替我给皇后娘娘一声,就孙越陵很感激她的良苦用心,但是,我在这里住惯了,已经没有了什么雄心壮志,要是皇帝陛下没有将我官复原职,我就算是被凌迟处死,也不愿意再出去了。” 顿了顿,施施然道,“我们读书人都很拧的,这一点想必你应该明白!”完又走回牢房内,在草席上躺了下去。 朱徽妍看他这样,反而有些怒了,气呼呼道:“读书人,亏你还得出口!你忘记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的吗,你真是一个读书人吗?” 这句话捅到了孙越陵的痛处,他的出身问题在许显纯的捏造之下,朝廷之上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后宫中许多人也已经知道了他是一个出身卑微的市井中人。 他对着朱徽妍翻着怪眼,道:“是啊,我不是读书人,那又怎么了?既然不肯对我实话,我又为何要跟你出去?反正我在这里一时半会也不会死,干嘛非要你救不可?” “你……”朱徽妍被他气的不轻,她一番好意前来,原以为孙越陵必定会答应她,没想到他还是如此孤拧,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不可。 无奈之下,朱徽妍只得忍着这口气,再次踏入了牢房,掩上牢门,然后蹲了下来,挨着他的脸庞,将一双柔唇凑到他耳边,耳语道:“宫内客氏愈跋扈,横行后宫,所有人包括皇后在内都不能将之奈何。在客氏淫威之下,整个后宫居然留不下任何一丝帝王血脉,范慧妃为皇帝哥哥生有一女,近日忽然离奇死亡,皇后娘娘和我都怀疑是客氏所为,这一次香山还愿,看似无事,实则暗藏凶险,谁也不能保证,客氏不敢在皇后娘娘头上动土,皇后娘娘有所忧虑,所以才特意劝子将你放出,由你保驾护航,还愿香山!” 孙越陵听得心中惊惧,没想到后宫中的情势,已经严重到了如此地步,客氏简直无法无,居然连皇后都敢染指冒犯? …… 孙越陵出狱了,在当朝皇后娘娘张嫣的劝之下,启终于答应将这个关了数月的东林后进给放了出去。 在大明公主朱徽妍的照拂之下,孙越陵顺利出狱,乘着朱徽妍给他准备好的软轿,一路穿街过市,回到了关心堂东堂住地。 皇后娘娘前往香山还愿的日子,就在三日之后,所以孙越陵的时间也不多。 他之所以决定先回东堂,而不是直接前往总堂见厉若冰,一是因为被困牢笼太久,总的洗漱干净一番才好见人;二是他离开东堂也有段日子,需得找到韩弱水和易飞二人,了解一番他不在的日子里所生的一些事情。 他现在已经是一个白身,没有官职在身,所以无须去官府衙门内报道,但纵然如此,他出狱的消息,在他回到东堂的时候,已经传遍了整个朝廷的六部监司,所有人都惊诧不已,想不到他居然还能够得到后宫皇后娘娘的青睐,亲自出面为他情。整个东林党人更是十分雀跃高兴,这表明着东林党和勋贵势力的一番较量,又是以东林党人的获胜而告终。 孙越陵回到东堂的时候,韩弱水和风易飞喜不自胜,连忙将他迎进了东堂主厅之内,并立刻遣人飞报厉若冰,告之东堂主孙越陵已经脱困而出。 孙越陵回到东堂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洗了个澡,洗去了数月牢困带来的脏污与颓气,换上了一袭崭新的紫红色湖州丝绸长袍,晚上又美美地睡上了一觉,第二日清晨起床后,感觉神清气爽,精神焕,整个地之间似乎都充溢着美好。 接下来,他从韩弱水和易飞那里了解到最近生的一些事情。好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东堂内并没有生什么大事,只是和花旗社起了一点的冲动,被他们收回了几个在东城经营的茶楼、书店,人员方面更是没有什么损伤。 他从韩弱水处也得知到,他不在的时候,耶稣会的徐光启曾上门找过他,打算和他商讨一些事情,但得知他入狱的消息后,无比惆怅,只能黯然离去。 孙越陵此刻才猛然记起,他和徐光启还有一个约定,只能怪他公务繁忙,又时运不佳导致入狱,才把这茬给忘了。但此刻马上就要陪着皇后娘娘还愿香山了,更是没有功夫与他探讨科学精要,心中十分无奈,只能遣人向徐光启传话致歉,等他从香山回来之后,一定会亲自登门造访,再表歉意。 他出狱后的第二日正午,厉若冰在关心堂总堂布下酒宴,为他接风洗尘。参与此次接风宴的都是关心堂的高层,除了总堂主厉若冰和军师汪文言之外,大总管老何,连同两名堂主方逸尘和黄来都来了,为他出狱表示祝贺。 他和众人多日不见,自然是畅怀大聚了一番,这一桌酒席直吃到申时才散,他也是喝的七七八八舌头直,满脸红晕,这可是他自来大明后所喝的最多的一场酒,也是最为开心的一次。 当然,这些关心堂的脑们,在酒桌上不光是喝酒吃菜,他们也商讨了最近的一些情势和议定了接下来的部署。酒桌之上,对于上次生在西四楼牌的一些诡异事情,也进行了详尽的分析。 当日帮助徐鸿儒牵制住禁军的人马,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并非是京师势力,但据方逸尘和黄来所,极有可能是花旗社或三十六道的人,方逸尘更是直接认定与他交手的一定就是花旗社的社主熊思飞,众人联想到当日生在南海子杀北堂主秦风和在承门下救下徐鸿儒这两件事,更是对此深信不疑。 黄来却仍有怀疑,心翼翼地问道:“厉老,当日与我交手之人,出手诡异,虽然有所遮掩,但我在北城已久,与三十六道接触的最多,我感觉这人也有可能是三十六道的妖帅李夜寻。” 厉若冰听后沉思良久,方作决断,道:“当日在柳泉居上,徐鸿儒曾矢口否认对秦风痛下杀手,他那日所言似乎并未作假,看来,杀死秦风的神秘人,极有可能便是熊思飞,但是,也不排除是三十六道的袁罡所为。今后我等关心堂众人,一定要心为上,尤其是对上花旗社和三十六道的人,更是要千万慎重,重大决断,一定要禀于我知。” 众人都点头应命。 方逸尘眉头一挑,道:“厉老,闻香会在京师势力,已被我等彻底扫平,就连花旗社也如过街老鼠般惶恐不已,我不相信他熊思飞还真敢在此时与我关心堂为敌,这简直就是不知死活。厉老,此事不如救交予我来办,让我亲赴花旗社,当面质问熊思飞,他倘若不识时务的话,就算将他花旗社彻底铲除又有何不可?” 厉若冰闻言皱紧了眉头,道:“方堂主,切勿意气用事,近日辅告诫与我,我等东林中人揽尽朝纲、坐震京师,已经惹得了朝廷中众多勋贵权要的不满,凡事点到为止、见好就收,不可在此时不知进退、赶尽杀绝,如此下去,恐怕将要引起子的不满。毕竟此乃大明下,并非东林下,我等还是秉承意,顺乎大道才好。” 方逸尘嗤笑一声,道:“厉老何必太作优柔之态,所谓君子与人不两立,东林党魁赵大人更是向来主张对京师的邪佞之辈大加打击,扫平奸邪,难道厉老忘记了赵大人的淳淳教诲了吗?” 此言一出,众人都默不作声,就连孙越陵也不知道什么好,方逸尘虽为南堂主,但在关心堂的地位仅次于厉若冰,就连平时关心堂的很多决断厉若冰也是赞成于他,可如今他们二人起了冲突,其他人登时觉得十分为难。 厉若冰沉着脸道:“方堂主,此事兹事体大,非是厉某不愿宣战,而是一旦贸然开战,恐怕会于我不利,凡事,总得在最佳的场合、最佳的局势下动手,方是善策。此时,断不是开战的时候。” 既然师傅如此话,孙越陵觉得有必要在此时为他撑一撑场面,也大声道:“总堂主所言之有理,此时局势未明,断不可轻启战端。” 方逸尘哼了一声,一双亮眼瞪向孙越陵,冷笑道:“孙堂主果然是得了厉老的亲传衣钵,连想法都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孙越陵感觉到了他眼中的愤怒和敌意,却不甘退缩,迎上他的目光,道:“方堂主多虑了,此乃非常之时,宫内的斗争愈加激烈,连皇后娘娘都被魏忠贤和客氏欺压,我等倘若在此时贸然行事,恐怕更会落人口舌。” 方逸尘似乎十分愤怒,气道:“魏忠贤一介阉人,又有何惧哉?客氏更是扰乱后宫,不知检点,迟早要被赶出宫闱。”气愤了一阵,似乎渐渐平复了下来,慢慢道,“皇后娘娘将在后日赴香山还愿,左都御史大人居然命我随驾护行,我就不相信,他们还真敢对皇后娘娘无礼?” 这次轮到孙越陵大感惊讶,道:“方堂主,你居然也要去为皇后娘娘保驾护航?” 第133章 香山红叶 启二年,秋,霜降。 这一日大早,皇后娘娘还愿香山的銮驾就出了西安门,朝着西直门而去。这一次的目的地是BJ城外四十里的香山,路程不算太远,但也不近,大约午时前应该能赶到。 此行的队伍十分庞大,前面是开路的锦衣卫,中间是皇后和公主等人的銮驾,接着是一些负责携带香烛、食物等物品的太监和宫女们,队伍的最后面,又有不少锦衣护卫断后,可谓是浩浩荡荡,十分壮观。 孙越陵骑着马,随行在公主朱徽妍銮舆的左侧,放马而行。他本来以为这次保驾护航,他将直接服侍在皇后左右,岂料随行在皇后身畔的,并不是他,而是南堂主方逸尘,他始终没能一睹皇后娘娘的风仪。 不过这样也好,京师传闻这位母仪下的皇后虽然年轻,为人却是极为严肃端庄,如果真在她身旁,恐怕还真会感到压抑不自在,呆在公主身边,反而能让他更加感到轻松和自在。 这一次出行,启皇帝自然极为看重,虽然没能派出禁军护卫,但也派出了锦衣卫中的精干好手随行,负责前面开路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在后面断后的则是与他熟捻的张应龙、文之炳等人。 最让孙越陵感到惊讶的是,此行的队伍里面,竟然有一个曾经让他十分为之头痛无奈的人,这人便是他师傅厉若冰的女儿厉烈梅。厉烈梅被他父亲送入宫后,果然得到了启皇帝优待,被册封为诚妃,此次出行,竟然也在队伍之列。 诚妃的銮舆在公主之后,护行在车架之侧的人,竟然是当日在紫光阁前文武之争时,文臣派出的三名代表之一大理寺寺正刘有福。 孙越陵十分无聊,估摸着这一次香山之行,得到了启皇帝的应允,纵然是客氏十分跋扈,想必也不敢在此刻动手,这一次出行应该没什么大事,皇后娘娘恐怕是有点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了。他放慢马,渐渐地与刘有福并骑而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打着旅途的寂寞。 刘有福一身紧束,内着软甲,外披红色披风,披挂被秋风吹得猎猎作响,配合上他一脸的肃然表情,倒有些沙场战将的模样。孙越陵没有官身,穿不得甲胄,只是一袭灰袍,在他面前一比,登时便显得有点寒酸。 但刘有福知道他的武艺,更知道他现在虽然离职,但身后支持他的东林势力委实庞大,复职出山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也不敢妄自托大,对他十分客气有礼。 不知不觉之中,队伍已经开到了香山脚下,众人下马,准备登山。 香山乃BJ城外的胜景,位于BJ西郊,因最高峰有一巨**峰石,晨昏之际,云雾缭绕,远远望去便如炉中香烟袅袅升起,故名之为香炉山,又称香山。 香山向来便是皇家观景、游玩之所,从辽、元朝开始,历代的皇帝便开始营建BJ城外的这一处胜景,建成寺庙、殿堂、楼阁等,使得整个香山成为极佳的游玩之所,不光有旖旎美妙的风光,更有巧夺工的园林建筑,成为BJ城外的最有名的胜景。 香山之上,更是遍植杏树、黄栌树、枫树等极具观赏性的树木,尤其是在此秋末时分,漫山红叶,层林尽染,更是欣赏香山美景的最佳时机。万历朝才子王衡有诗云:“寺入香山古道斜,琳宫一半白云遮,回廊院流春水,万壑千崖种杏花。” 整个队伍略作休憩之后,便开始沿级登山。此时秋阳在,秋高气爽,孙越陵跟在朱徽妍身后,感受着来自山林间的清新空气,顿觉心情舒畅,仿佛以前所有的不快都随风而去,不留痕迹。 行进的队伍来了香山寺内,孙越陵忍不住压低声音向朱徽妍问道:“公主,你此行将会有重大危险,我看未必吧,我们这一行乃是奉子旨意,又有皇后娘娘亲自坐镇,客氏再嚣张,恐怕也不敢此时动手吧?” 朱徽妍转过头来,凑过嘴唇挨着他道:“你可千万不要大意,你不明白宫内的形势,我可了解的十分清楚。客氏为人狡诈,手段残忍,就没有她不敢干的事情。如今皇后娘娘怀上龙种,就是她的大忌所在,依她的脾性,势必要为难皇后,她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所以一定要千万心。” 孙越陵皱眉道:“既然如此,那为何皇后娘娘还要劳神费劲地出宫来还愿,呆在皇宫里面不是更安全?” 朱徽妍瞪了他一眼,道:“你是真傻还是装糊涂啊?先皇宫里面未必便十分安全,其次,皇后娘娘为人凛然大气,既然过要还愿,就一定要来走这么一遭,否则岂不是更让客氏那些人笑话?还以为皇后娘娘心生惧意了,所以不敢上香山了!” 孙越陵哪里知道宫内如此复杂的形势,笑着摇了摇头,道:“这真是打肿脸来充胖子,死要面子……” “你住嘴!”朱徽妍及时喝止住了他这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再次横了他一眼,道,“你再胡言乱语,心本公主禀告皇后,将其赶回破牢房里去。” 孙越陵不甘示弱,道:“好啊,求之不得。” 朱徽妍冷哼一声,转过头去,装作不理睬他,加快步子往前走去。 孙越陵呵呵一笑,赶紧跟了上去。 整个队伍过了香山寺,又绕过了洪光寺,往最深处而去。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位于香山北麓的碧云寺,那也是皇后张嫣当日许愿之所。 一路往上,孙越陵久闻香山红叶大名,在山脚下时,看着一路风光,虽然风景宜人,但总觉得十分平常无异,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夸张。待得来到了半山腰之后,始现自己真是一叶蔽目,不见真颜。 来到半山腰后,居高临下,凭栏远眺,只见红霞漫,层林尽染,仿佛一个艳红色的海洋,在山风吹拂之下,树木枝桠随风摇动,又恰似掀起了一个又一个红色的浪潮,无穷无尽,席卷不休,更兼之松海涛林,花树传香,清泉鸣响,鸟兽啾鸣,简直就是一个世外桃源一般。 孙越陵被眼前奇艳的美景给惊呆了,忍不住赞道:“美哉此景,不虚此行也!” 从后面迤逦而上的诚妃厉烈梅恰好经过他身旁,看到他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揶揄道:“师哥,你又来感慨了,你不是自诩文彩过人吗,何不效仿古人,临风赋诗一?” 孙越陵扭过头来,故作高深模样,道:“师妹,哦不,诚妃娘娘,你也知道,师哥一般不轻易作诗的,师哥写的诗,如无意外,一般是要流传千古的。既然师妹如此有雅兴,师哥便为你一回诗性吧,来来,笔墨伺候……” 厉烈梅笑得合不拢嘴,骂道:“省省吧你,还真是自恋狂啊,给鼻子就上脸了。” 此时,朱徽妍和刘有福也凑了过来,听他此语后,纷纷嚷着叫他作诗。孙越陵顿感尴尬,连忙推诿,顾左右而言他。朱徽妍故作严肃道:“孙越陵,诚妃娘娘如今可是贵为皇妃了,你既然答应了她,就一定得言出必行,否则的话,那可算是欺瞒的的大罪……” 刘有福也是一脸微笑,附和着朱徽妍。 孙越陵无奈,看样子他不拿出点干货出来,这些人是不会放过他了,只得勉为其难作诗一了。不知为何,看着这漫盘旋飘零的红叶,心中突地一跳,想起了当日在东江相随千里并肩作战的楚欣莹,也不知道她如今怎样了,心中没来由一颤,脱口而出道:“枫叶萧萧岁亦寒,江湖相忘两相知,封刀挂剑寻径,晓寒深处归未迟!” 厉烈梅闻言后笑了起来,扯着他袖子喝道:“这是什么诗啊,不应景,太不应景了!这么好的风景,这么好的心情,你却作了一如此感怀的诗句?” 孙越陵苦笑道:“师妹,师哥就是这个水平,能完成任务就不错了,你还是放过我吧。” 朱徽妍慧目一转,笑道:“孙大人做此诗篇,想必是心有所感,想念起了心中的某位佳人了吧?” 刘有福故作按剑模样,配合着朱徽妍道:“孙大人,快老实招来,你究竟是想起了哪位江湖红颜?” 孙越陵愈尴尬,皱着眉头道:“哪有,我不过是突然想起了以前在东江并肩作战的一位战友罢了,算不得什么江湖红颜。”心中也是一阵诧异,不知道为何自己在这个时候居然会想到楚欣莹,真是莫名其妙,他虽然为白石山城立下了不少功劳,但楚欣莹未必便会倾心于他。 只是不知为何,一想到楚欣莹,当日一起并肩立在鸭绿江船头、眺看滔滔江水的景象就浮现在了心头,那张端庄秀气,饱含英气的脸庞仿佛也漂浮在了眼前,让他一阵感慨——那日舱外,楚欣莹伸出一抹丝帕,为他抹去了额头的风雨,此事虽,但不知为何,却在他心中留下来难以磨灭的印象,也许,是他向来孤单惯了,身心疲惫之时,能有个女子给他温暖,予他信心,所以才让他深受感动吧。 第134章 皇后张嫣 厉烈梅听他如此,更是雀跃,道:“战友,是什么战友,想必一定是位女子了!”笑着对孙越陵道,“没想到师哥竟然早就心有所属了,不爱红装爱武装,这个忙我帮定了,赶紧下聘迎娶她入门。” 孙越陵嘿嘿一笑,道:“师妹对师哥真是关心,师哥谢谢你了。可惜的是,我和她只是相逢一场,彼此钦佩罢了,谈不上什么心有所属,哈哈!” 厉烈梅哼了一声,道:“欲盖弥彰,你不就算了,我才懒得管你的闲事呢!”转过头去对着朱徽妍道,“皇姐,我们赶紧走吧,不然赶不上皇后娘娘,要被她责骂了。” 朱徽妍听得此言,也不再纠结于此事了,若有深意地看了孙越陵一眼,便和厉烈梅快步登山而去。 孙越陵和刘有福见状,连忙跟了过去。 攀山越林,拾级踏梯,他们这一行人很快便追上了皇后的队伍,来到了半山腰际的见心斋,碧云寺就在山顶不远处,红色庙顶已经遥遥可见。 走了如此久,皇后娘娘虽然由人抬轿而上,但也有些乏了,便决定让众人在这见心斋内歇息片刻。 进入见心斋后,孙越陵大感惊讶,没想到在这BJ的香山之上,竟然掩藏着如此一座极具江南风味的庭院。 这是一座环形庭院建筑,院中有一大块半圆形水池,池水清澈,游鱼可见,沿水池东、南、北三面建有半圆形回廊,连接着西面三间水榭,西面的这三间水榭,就是见心斋的厅堂。 皇后娘娘就在见心斋主厅内歇息,其余人则散布在四面警戒。 朱徽妍和厉烈梅已经绕过回廊,直奔见心斋主楼,孙越陵和刘有福本来只打算在外面守着,岂料皇后娘娘派人传话,让他们这些由她一手“招揽”来的护卫们也进入主厅内歇息歇息。 二人获此殊荣,都大受感动,连忙从环布在四周的锦衣卫中穿过,朝主厅而去。孙越陵从锦衣卫当中穿过之时,看到了他以前的下属张应龙和文之炳,二人都亲切地跟他打着招呼,让他心中更是感到欣慰。 进入主厅后,只见厅内居中坐着一位肃容端重的美貌女子,身着红色大袖霞帔,头戴九龙四凤冠,虽然看上去年纪轻轻,可能就在十七间许,但浑身上下却透出一股凝重威严的气概。 这一定就是当今凤仪下,主掌后宫的皇后娘娘张嫣了。 孙越陵和刘有福连忙趋前跪下,口中呼喊道:“见过皇后娘娘千岁。” 皇后张嫣微笑着看着下跪的二人,摆手道:“免礼,赐坐。” 二人立起身来之后,自然有相随宫女们指引着他们在皇后娘娘的下方右侧坐下。 此时,孙越陵才看清楚了眼见的众人,坐在他和刘有福上的,是南堂主方逸尘;坐在对面的则是诚妃厉烈梅和公主朱徽妍,最后坐着的一人身着锦衣华服,正是都指挥使骆思恭。 皇后待他们坐下后,才转过头来,看着方逸尘他们三人,道:“本宫还愿香山,却累得三位卿家受累,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三人连忙口称惶恐,表示这是应该的,能跟随皇后娘娘上香山一游,实在是倍感荣幸。孙越陵更是的情真意切,毕竟他能够从狱中脱困,全是仰仗了皇后的恩泽,不然的话他不知道要坐牢坐到什么时候。 皇后微微颔,表示十分满意,环眼看了看在座的众人,笑了起来,道:“前些日子来香山许愿,希望能怀上皇家血脉,不料果然是心想事成,真是神明保佑,佑大明。”罢不经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被衣袍遮住肚子,但是她怀孕仅二月余,根本就没有凸显身形,完全看不出来有孕在身的模样。 众人都开怀而笑,朱徽妍更是笑着道:“将来皇后娘娘诞下了龙子,皇帝哥哥一定欢喜异常,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操办一场,我们今日在座的这些人,一定要为娘娘好好庆祝一番。” 厉烈梅也附和道:“是啊,今日在座的,一个都不许少,每个人都要为皇后娘娘奉上一份厚礼不可。” 方逸尘笑道:“那是自然,却不知道,何时诚妃娘娘您也怀上龙种,让我等也好好为您庆贺一番呢?” 厉烈梅横了方逸尘一眼,道:“我自己的事情,要你瞎操心什么。” 众人笑了起来,皇后看着厉烈梅,笑道:“妹妹,方大人的不错,你也千万不要大意,要早日沐得恩,怀上皇家骨肉才是。” 厉烈梅显然对皇后极为畏惧,竟然不敢反驳,只是低着头轻轻了声“我知道”。 众人一阵笑谈过后,皇后忽然收敛了笑容,肃容道:“今日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实不相瞒,本宫虽然贵为皇后之尊,可是你们也应该有所听闻,皇宫之内,很多事情本宫也是身不由已,难以掌控……” 她如此一,众人都沉默下来,不知该如何应答。皇宫之中,子宠信客氏,封她为奉圣夫人,客氏专横霸道,目中无人,这件事情已经传得朝野皆知,前些日子皇后被诬陷为海盗野种的事情,更是怀疑是客氏暗中所为,意在中伤皇后,独霸后宫。 皇后继续道:“想必你们也应该知道奉圣夫人的事情吧,本宫既然怀上身孕,就一定成为了客氏一伙的眼中钉、肉中刺。”转头对着方逸尘三人道,“不得已,才请三位卿家前来护航,本宫实在是别无他法。” 皇后贵为一国之尊,母仪下,主掌后宫,竟然也有这许多委屈和无助,真是让孙越陵听得心中郁愤,深感揪心。 方逸尘听后,终于忍耐不住,沉声道:“娘娘且请宽心,倘若有人胆敢在此时冒犯圣颜,方某必定让他有来无回,万劫不复!” 在见心斋内歇息了半柱香时间,整个队伍再次启程,朝着最后的目的地碧云寺而去。 碧云寺始建于元朝顺治二年,相传为耶律楚材后裔耶律阿勒弥开山而建,始称碧云庵,到了明朝正德年间,御马监太监于经曾在寺后营建生祠,对寺庙进行扩建,并改碧云庵为碧云寺。 整个碧云寺院落群坐西朝东,依山势而建,共有五重殿宇,层层殿堂依山往高处叠起,采用的是迥旋串连建造形式,殿宇群落散布在树木山石之见,错落有致,曲径通幽,风景更是独特。 还愿队伍来到了碧云寺山门之前,只见山门之前是一条宽约数丈的深壑,深壑之上架着一道石桥,石桥尽处有石狮一对,蹲踞在须弥座之上,精雕细琢,双目炯炯,仿佛在瞪视着每一个从石桥上走过的人。 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怕有埋伏,先率着锦衣卫好手从石桥上走过,并在石桥两边布防,接应着皇后娘娘的凤驾。 此地离碧云寺主殿大雄宝殿已经不是很远,皇后娘娘为表还愿诚意,已经从软轿内下来,和大家一起步行上山。方逸尘和孙越陵等人围拱在皇后等人的周围,一群人从石桥上迤逦而过。 虽然秋风凛冽,高处生寒,但毕竟此地没有什么埋伏,更谈不上遇到什么凶险。整个队伍过了山门的哼哈二将殿,又过了第二重弥勒殿,终于缓缓来到了碧云寺的主殿释迦牟尼殿,亦称大雄宝殿之前。 大雄宝殿面阔三间,为灰瓦单檐方形庑殿顶,檐下有斗拱,殿内顶为螭龙藻井,殿正**奉如来佛、菩萨等诸多神佛,两壁有十八罗汉悬塑,姿态各异,各具奇象,让人感到雄奇壮观,威严肃重。 此时,锦衣卫们早就按照惯例将整个大雄宝殿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彻底搜查了一遍,确定不会有歹人埋伏,然后将整个大雄宝殿重重围住,确保皇后娘娘在里面烧香许愿的安全。 待得锦衣卫清查完毕之后,皇后娘娘再携着众人,从容举步入寺。 有资格陪皇后娘娘进入寺庙的当然仍是在见心斋内的那些人,进入大雄宝殿的共有十人人,除了在见心斋内落座的七人之外,还有一名太监和二名宫女,他们负责拿着还愿用的香烛、珠宝之类物品。 碧云寺主持易懂大师亲自引领着皇后娘娘来到了大雄宝殿内的释迦牟尼佛像之前,为她牵过蒲团,拂去香案上的尘埃。 皇后一脸的虔诚,带着诚妃和公主在佛像之前跪下,燃香祷告。 既然皇后娘娘都屈尊下跪,孙越陵、方逸尘他们没有理由站在后面傻看,也跟着跪倒在后面,跟着皇后娘娘一起礼佛。 大雄宝殿之内极为宽敞,释迦牟尼的佛像高高在上,左有迦叶尊者和文殊菩萨,右有阿难尊者和普贤菩萨,俯视着这一众对他参拜的芸芸众生。 佛像之前的香炉之内燃烧着香烛,青烟袅袅,伴随着后方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梵唱之音,让他们感觉到仿佛来到来一个与世隔绝的神圣之地,尘俗上的所有事情在这里都似乎显得微乎其微,毫不重要。 第135章 铁掌撼铜门 孙越陵跪在皇室宗亲后面,也跟着一起合十参佛,鼻端之中,嗅到了香炉之内传来的阵阵清香,只感到神清气爽,心旷神怡,精神振奋。 这是一种什么香味,竟然让人十分受用。 还愿的过程十分简单,皇后娘娘祷告还愿完毕,将点燃的香烛插在了前面的香炉之内,又命令太监和宫女将携带而来的一些金银珠宝赏赐给了寺庙的僧人,然后准备到后院去用膳。 主持易懂大师自然随侍左右,皇后娘娘亲自前来烧香礼佛,对于碧云寺来是一个大的喜事,不仅彰显了碧云寺在京师群寺的显要地位,更可以借机向皇后娘娘进言,为碧云寺的扩建扬名争取一些更好的优待。 他们这群人正要往后殿而去,厉烈梅忽然吸着气道:“好香啊,这是什么香料啊,本宫一定要带些回去,在室内燃放。” 朱徽妍闻言笑道:“诚妃既然喜欢,何不向易懂大师讨要,不过依我看来,这是佛家圣地燃放的独特香料,未必便会让你带回俗世红尘!” 皇后微微一笑,正待话,忽然觉得身子一紧,腹部一阵疼痛,身子禁不住轻轻摇晃一下。 “娘娘怎么了?”身旁的宫女连忙将她扶住,开口问道。 皇后轻抚着腹部,道:“可能吹了山风,身子忽感有点不适。” 易懂大师见状连忙道:“既如此,就请娘娘到后院厢房内歇息歇息。” 皇后点着头,正要移步后院,朱徽妍却似乎想起了什么,对着易懂喝道:“大师,你这寺内,燃的是什么香?” 易懂一阵愕然,道:“自然是上等的檀香了,难道还会是其它……”话未落,似乎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这种香烛的香味,似乎跟平时的味道不大一样,惊道,“这……似乎并不是檀香的香味……” 朱徽妍一脸的郑重神色,厉声道:“这是麝香,这里面分明混合了麝香的香味。” 此话一落,众人登时大惊失色,易懂更是手足颤抖,失声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还不赶紧将这香烛熄灭了。”朱徽妍继续大声喊着。 孙越陵不明所以,为何要将这麝香给熄了,他还觉得这种香味极为好闻,让人浑身提气,神清气爽。可是他却并不知道,麝香是一种独特的香料,也可以当做药材来用,既可以活血散瘀、消肿去痛,但同时也可以当用作避孕化胎的药物来使用,尤其是怀有身孕的女子,倘若闻多了这麝香的香味,恐怕便会致使气血涣散、胎儿不保。 这分明就是针对皇后娘娘的一次阴谋。 刘有福踏步上前,护在皇后身前,拔剑指着易懂道:“大胆逆贼,竟敢谋害皇后?”转头对着皇后道,“请娘娘移驾别处,此处麝香缭绕,恐伤龙子!” 易懂一脸惊诧,脸色苍白,啜嚅着不出话来。 皇后随身的太监和宫女连忙跑向香炉,准备将香炉内的烛火给熄灭,方逸尘和孙越陵也赶紧护在皇后两侧,准备带她离开。 就在此时,殿内忽然响起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冷笑道:“今日谁也别想离开这里。”话未落,一人已经从释迦牟尼佛像后转了出来,凌空出数指,劲气激荡,朝着准备扑灭香烛的太监和宫女射去。 “噗噗”连声,那太监和宫女中指,口中出了一阵阵闷哼,倒在地上再不动弹。 孙越陵抬头一看,只见立在佛像莲台之畔的这人,身形颀长,身着白袍,脸上带着乳白色的面罩,正是当日在南海子牌坊之下,格杀北堂堂主秦风的神秘人。 没想到,他居然又出现在了这里,而且,似乎打算将他们这些人都杀死在此,不让一个人活着离开。 此人究竟是谁? 方逸尘见有此变,唰的一声拔出长剑,趋前遥指佛座,冷声喝道:“熊思飞,原来是你,胆敢谋害皇后,不怕诛灭满门吗?” 神秘人一双冷眼略微收缩,随即电光如芒,射向方逸尘,嗤道:“看来你就是名传京师的‘剑侠’方逸尘了,很好,不枉我此番出手。” 方逸尘冷笑道:“上次在广济寺内让你逃脱,今番本堂主必定让你血溅当场,有来无回。” “广济寺?”神秘人似乎听到了一个笑话,再次嗤笑道,“京师传闻方逸尘疯疯癫癫不可理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方逸尘怒声道:“熊思飞,难道你不敢承认你当日在广济寺内犯下的罪恶吗?枉你为花旗社之主,原来却是一个藏头露尾的卑鄙人。” 神秘人闻言仰一笑,冷哼道:“本座没有功夫跟你闲扯淡,你我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话犹未了,已经欺身而下,凌空出一指,朝着方逸尘脸面射去。 就在此时,守在大雄宝殿两座殿门口的几名锦衣卫忽然无声无息地倒下,两座铜质殿门“咣当”一声,已经紧紧关闭,将大雄宝殿与外面分隔成两个世界,两旁殿壁的十八罗汉塑像忽然纷纷爆裂开来,十数名蒙脸黑衣人从中跃出,手持刀剑,朝着他们杀来。 孙越陵见状一惊,皇后此番还愿礼佛,果然是暗藏凶险,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煞费苦心,潜藏已久,突然之间暴起难,登时让他们失去先机。 方逸尘没有闪避,长剑迎着飞身而下的神秘人疾刺,剑气催,“砰”的一声,二人在空中拼了一记,直震得烛台晃动,烛灰漫。 “保护皇后!”方逸尘高声喊了一句,再次跃起,朝着神秘人飞刺而去,游侠剑法全面展开。 神秘人冷笑一声,双手扬起,十指如拨动琴弦一般,快无论地一阵弹动,登时便出了十数道指风,朝着方逸尘飞射而去。 纵然是隔了数丈的孙越陵等人,也感觉到了指风的凌厉,呼啸有声,劲气破空,仿佛整个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受到了指风的影响,四周变得凄寒彻骨,冷若冰窟。 死一般的寒冷。 孙越陵蓦然一惊,忽然记起,当日在南海子杀秦风之人,所使用的武功,也是这般让人感到无比寒冷,冰入骨髓。 如此看来,此人决计就是当日杀秦风之人。 方逸尘哈哈一笑,道:“‘冰玄指’?熊思飞,你露陷了,还不承认?”手中长剑忽然暴涨,身形跃动,仿佛化作了无数身影,将这十数道指风一一击落。 神秘人嘿嘿一笑,道:“游侠剑法,果然名不虚传!”霍然飞身,迎向了方逸尘。 孙越陵此刻已经无暇再顾及二人决斗,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好皇后娘娘。他和刘有福、骆思恭拦在皇后和公主两侧,取出兵刃拦截那些冲向皇后的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武艺显然也是不俗,又仗着人多,不断地向他们起攻击。另一头刘有福和骆思恭并肩作战,这边只有他一个人挡住黑衣人的冲锋,未免有些势单力孤,好在他武艺比起刘有福和骆思恭来强了不少,这些黑衣人一时之间也进不得皇后的身畔。 “蓬”的一声,这些黑衣人在香炉之内又投掷了不少有损孕体的独特香料,又添了一把火,登时香炉熊熊燃烧,香烟弥漫,扑鼻的香味充斥在整个大殿的空气之中。 香味愈浓,就连孙越陵都觉得十分刺鼻,让人感觉十分不适。这就是麝香香料的独特之处,倘若只燃烧一点点的话,便会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十分受用,但是如果大量引燃,产生的香气便会极为刺激,令人鼻呛目涩。 就连孙越陵都感到十分难受,更遑论女流之辈的皇后娘娘和公主等人了。 方逸尘的游侠剑已经催到了巅峰,仿佛有无数光华在剑尖跳跃、闪动,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闪耀着璀璨夺目的光亮,将神秘人裹在其中,他更是再次扬声大叫:“孙越陵,赶紧带着皇后出去。” 二大高手互拼,孙越陵纵然是身在局外,也似乎感受到了场中的弥漫的杀气和澎湃的气劲,眼中也只能看见无数身影在跳动腾挪,根本就看不清楚二人的身形。孙越陵不由心中又惊又怨,平日他还自诩为凡高手,如今看来,他离这方逸尘的武艺,恐怕还有很大一番差距,倘若是由他下场和神秘人拼斗,只怕数十招内便要落败。 但此时不容多想,他知道此时乃紧要关头,猛提一口气,催出紫微斗诀的源源真劲,长枪横扫,将眼前纠缠不休的黑衣人扫退,带头奔向殿门,喝道:“大家随我来!”皇后和公主等人连忙跟随在他身后,朝着殿门方向而去。 孙越陵奔到铜门前,猛拉殿门,确实丝毫不动,也不知道这些刺客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将这两座殿门给牢牢锁死。此时殿门外的厮杀声也传入耳中,想必是在外面布防的锦衣卫们,也遭遇到了刺客的伏杀。 殿门不开,他们这些人休想能够逃了出去。 危急关头,孙越陵再不多想,大叫道:“你们退开,我来打破铜门。”刘有福和骆思恭连忙护着皇后退开少许,给他施展的空间。 孙越陵狂催体内真劲,将紫微斗诀气劲提升至第五重,一枪溯倒一个想要趁机上来偷袭的刺客,咬碎钢牙,功聚双掌,凝聚全身力道,朝着殿门猛击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殿门一阵摇晃,无数灰尘抖落。 孙越陵被震得往后抛跌,双掌犹如被雷殛一般,痛彻心扉。他这一击虽然力道刚猛,却仍然没能将殿门震开,力道反震之下,反而让他受了不的内创。 孙越陵不甘示弱,再次功聚双掌,朝着殿门猛击而去。 又是一声大响,殿门摇晃不休,就连殿顶的横木被震得裂开,无数残屑纷纷而下。孙越陵再次被震退,嘴角已经涌上了鲜血,双掌已经红肿,血肉模糊。 两旁的黑衣刺客哪容得他们逃脱,纷纷趁着他运劲打门的空档,朝着他杀去。好在刘有福和骆思恭护在两侧,为他击退了那些企图趁人之危的刺客,就连朱徽妍也不知从哪拾得了一柄长剑,扎起裙摆,投入了保护皇后的战斗。 孙越陵双目欲裂,须箕张,撕下袍衫裹住了双手,运劲在胸,吐气扬声,再次朝着殿门冲去。 “轰”的一声,这一次两重殿门终于抵受不住他这排山倒海般的冲击,殿门由内而外,被打开了一个宽约一尺的缺口,两侧铁栓更是“嘎啦”一声,似乎已经断裂。 见到打开了缺口,孙越陵心中大喜,转头对着皇后叫道:“请娘娘离去。” 第136章 山门怪客 杀出大雄宝殿之后,只见殿外竟然也成了厮杀的战场,血流成河死伤无数。 果然不出所料,布防在大殿周围的锦衣卫也遭遇了刺客的伏杀,无数黑衣蒙面刺客从四面的山林树木之间跳跃出来,和守卫在外的锦衣卫展开厮杀。 孙越陵看见张应龙和文之炳也在战团之中,和这些刺客杀得难分难解。 他们此番遇袭,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这些刺客显然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人数又比他们多,锦衣卫渐渐已经落在了下风,死伤的人数也比对方占到了多数,那些来不及逃走的太监和宫女更是殒命当场,横尸一地。 孙越陵用双掌抨击殿门,已经身负内伤,缠裹住双手的袍衫也已经被血水浸湿,他环目一看,就连刘有福和骆思恭也身负不的外伤,如此拼杀下去,恐怕他们占不到什么便宜,反而要被屠戮殆尽。 于是不再犹豫,对着众人喊道:“护着皇后娘娘,退往山门。”对方人数比他们多,好汉不吃眼前亏,撤退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锦衣卫都指挥使连忙下令所有人结成战阵,护拥着皇后等人,朝着山门方向,且战且走。 对方见他们逃跑,自然穷追不舍,两拨人在这长长的台阶之上,展开了一场追击的战斗。 皇后由于有孕在身,又吸闻了大量的麝香香味,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此时已经是脸白如纸,腹中疼痛,再也不能安稳行走,被朱徽妍和厉烈梅等一干人架着,朝着山下飞奔而去。 众人且战且走,不多时便过了前二重殿宇,来到了碧云寺山门之前。 孙越陵一直在后方断后,此时退到了山门之畔,他不由松了一口气——皇后娘娘的銮舆就在山门之外,只要让皇后逃过石桥,顺利登上车驾而去,这些刺客便再也不能伤害到她分毫。 岂料,整个队伍退到山门边时,忽然停了下来,并没有继续往前而去。孙越陵此时已经无枪在手,手中拿的是一柄从敌人手上抢来的长剑,他一剑逼退后方追来的贼人,没有回头喊道:“为什么停下来,赶紧过桥!” 耳畔忽然传来刘有福的喝叫之声:“石桥被人挡住了,过不去。” 孙越陵心中一惊,还有人什么敢挡住皇后的去路,他想绕到队伍前面去,可是又担心后面这些刺客会趁机掩杀,心中正犹豫时,却见对面的这些蒙面刺客都渐渐放缓了追击的脚步,渐渐收缩成团,似乎好整以暇般看着他们,并没有趁机杀了过来。 张应龙和文之炳率人来到他身边,沉声道:“孙大人,这里交给我们即可!” 孙越陵微微颔,抬头扫视了一眼对面已经停住脚步的敌人,仗剑往队伍前面而去。他心中明白,肯定是对方还有高手在前面拦路,否则的话,这些刺客不可能不衔尾追击,反而像看戏般并不靠近。 孙越陵来到队伍前面,只见骆思恭锦衣碎裂,手中绣春刀更是断为二截,又惊又怒地看着山门前石桥上的人。这人身前躺着数具尸体,都是锦衣卫中的好手,此人在数招之下,便将他们杀毙当场,可见武艺非凡,非同可。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对着这人扬声道:“你是何人,胆敢拦住当今皇后去路?” 那人卓立在石桥之上,只是以背影对着众人,所以孙越陵看不到他的面目,这人一袭长袍,立在石桥之上,山岚劲急,秋风瑟瑟,吹得他衣袂飘飞,他却丝毫未觉,举止从容,似乎对眼前杀戮浑不在意一般。 “你就是关心堂的孙越陵?”良久之后,这人才淡淡出一句,声音随着山风传入孙越陵耳中,竟然十分儒雅阴柔,但孙越陵却隐隐感到此人虽然口中的如此轻松,但内心仿佛对他恨之入骨,极为憎恨。 “不错,我正是孙越陵。”孙越陵知道来者不善,所以暗自戒备,“阁下是何人,可敢报上名来?” 那人阴阴一笑,开口道:“孙堂主好生无知,本人既然干的是逆改命的大事,又岂会以真面目示人?”顿了一顿,忽然吟唱了起来,“枫叶萧萧岁亦寒,江湖相忘两相知。封刀挂剑寻径,晓寒深处归未迟!” 孙越陵闻言大惊,这可是他在上山途中,在厉烈梅和朱徽妍的连番追逼这下,不得已才作的一诗,怎么此人竟然也会吟读?难道他们一路上山之时,此人就一直尾随窥伺在旁,所以才听闻了这诗句? 他心中惊惧,要是真是如此的话,此人的武功恐怕已臻化境,竟然能一路尾随他们上山的队伍而丝毫不被觉? 尽管他心中翻腾,但仍是强自镇定,不露声色地道:“想不到阁下不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原来还是一个专事偷听的梁上君子?”这句话明显就是在讽刺其人虽然武功高强,但行事却十分粗鄙下作,让人不齿。 那人听后竟然没有动气,只是接着道:“想不到孙堂主不仅武艺过人,居然还能淫得一手好湿,佩服啊佩服!可惜了,只怕你今日却是归不得了。” 孙越陵冷哼一声,道:“休要废话,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要是再不让开的话,别怪我剑下无情。” 那人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对着孙越陵道:“久闻孙堂主武技冠绝京师,今日倒要好好求教一番,看看是否名副其实,还是江湖传言多有夸大之处?” 孙越陵这时才看清楚了这人的面目,只见他脸色苍白如死,阴森骇人,只有两只眼睛熠熠生辉,脸上却是毫无表情。 骆思恭此时对着孙越陵低声道:“这人带了人皮面具,掩盖了真容。” 孙越陵恍然,难怪此人目无表情,宛如行尸走肉,原来是戴着人皮面具,长声道:“甚好,既然阁下非要一决高下,那么,在下奉陪到底。”长剑伸出,斜指此人,道,“受死吧!” 话未落,抢先动,朝着立在石桥上的这怪人飞刺而去。 见到孙越陵仗剑飞刺而来,这怪人一抖手,居然也亮出了一柄长剑,一剑便往孙越陵刺来的长剑架去。 “当”的一声,两剑交击,孙越陵往后一个翻腾,落在了石桥之前,那人身形一晃,居然倒退了一步方才立定。 刚才的一剑,不过是试探性地进攻,试试这怪人的武艺是否真的凡入圣。一剑之下,孙越陵顿觉讶然,这人的内劲似乎并不是十分充沛,在他凝聚功力的一剑之下,似乎有点难以招架。 难道他是故意保留实力,诱自己全力出手,然后再择机反击? 孙越陵不敢大意,由于抨击铜门,他的内腑经络已经受创,双掌更是疼痛难忍,只能凭着一股顽强的毅力强自握剑,如果久战下去的话,恐怕他连手中的长剑都难以握紧。 他以剑为枪,运起燎原百杀的要领,再次朝着眼前拦路的怪人疾刺而去。 这一次,这名怪人并没有如刚开始般硬架他的长剑,而是身形一动,瞬间就挪移了丈许,避开了他的长剑锋芒,然后举剑朝他露出的空门刺去。 孙越陵一剑落空,急忙旋身横扫,本以为这一剑必定会磕飞对方的长剑,岂料,怪人长剑锋芒忽然敛去,身形一扭,竟然来到了他的右侧,一剑朝着他的肋下刺来。 孙越陵大惊,情急之下脚蹬石桥,运劲飞退,“嗤”的一声,长剑在他的右肋下险险划过,袍衫碎裂,被山风一吹,碎絮飘得沸沸扬扬。 然后孙越陵再次立定,心中一阵惊叹。这人的身法实在是太诡异了,忽左忽右,根本就令人难以揣测,简直可以用妖异来形容。难怪此人一路跟随他们上山,竟然未能被觉,原来竟然有着如此诡异莫测的轻功。 不过从这几招下来,他似乎也现这个怪人其实根本就没有多么高深的武艺,只不过是身法委实过于玄妙,所以才让骆思恭和众多锦衣卫一时之间吃了大亏,要是以雷霆之势压的他难以施展出这飘忽的身法的话,恐怕有机会让他露出破绽,将其击败。 孙越陵再次握紧手中剑,浑然不顾沿着剑柄涓涓淌下的鲜血,飞身而起,以封魔棍法中的一记霸道招式,朝着这人当头劈下。 以剑为棍,屠妖降魔。 封魔棍法以剑招施展开来,虽然威力大打折扣,但仍然带起呼啸风声,不容觑。 怪人见他使出了如此凛冽的杀招,双眼也变得凝重起来,手中长剑如风舞动,身形变幻莫测,迎向了当头而至的孙越陵。 两人登时拼杀在了一起,在这深壑长桥之上,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封魔棍法本来就是当年袁宏道悟于蜀山的崇山峻岭之间,吸取地灵气,以镇四方妖邪的绝棍法。此人虽然身法妖异,但在这专门破邪除魔的招法面前,顿时感到难以硬憾,更加上孙越陵的气劲源源不绝,强大无匹,那人登时便落在了下风,只能左右闪躲,不敢正面硬拼。 孙越陵见状心中大喜,连忙催劲道,紧锁着忽来倏去的妖异身影,一剑接一剑,不让他有丝毫调息的机会。 第137章 香炉峰顶鬼见愁 这样的打法,其实也最耗费心力,孙越陵包裹住右掌的袍衫已经被鲜血浸透,阵阵痛楚传来,令他的气力也愈来愈弱,难以久持。 那人似乎也觉他的弱点,以守为攻,专门攻击他受伤的手臂,剑剑不离他的双手手腕左右,似乎要用诡异的剑招,将他的长剑挑落。 两人拼杀一阵,怪人窥得一个机会,手腕一旋,一剑便朝他手腕脉门处削去。 孙越陵此时剑招已尽,急忙抽剑格挡,“叮”的一声,两剑相交,那人浑身一震,喉头一甜,登时便被震得喷出了一口鲜血。但是怪人并未后退,而是拼着硬挨他这一下,长剑顺势朝着他手腕划去。 此时孙越陵已经无计可施,再也难以躲开,唯有往后急跃,“嗤”的一声,他的右臂自上而下,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疼痛攻心,孙越陵再也难以握住手中长剑,“当”的一声,他手中剑落在了石桥之上,剑柄早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那人看着垂着右臂的孙越陵,狞笑了起来,浑然不察满嘴的猩红,道:“孙越陵,你也不过如此罢了,算不得什么英雄人物。” 孙越陵忍着右臂的疼痛,气道:“休要猖狂,倘若不是我身上有伤,你早就被我一剑毙命了,还能如此自在?” 那人冷哼一声,长剑举起,指向孙越陵,道:“你现在连拿剑的力气都没有,还敢对我大呼叫,把张嫣留下,我可以让你从容离开,否则的话,你也要给她陪葬。” 孙越陵怒道:“你这是痴心妄想。” 此时,刘有福走了上来,对着孙越陵道:“孙大人,你且退下,对付这等妖人,何必客气,大家伙一拥而上,将他乱刀分尸便是。” 怪人闻言哈哈大笑,道:“好啊,看看是你们人多,还是我们人多。” 事已至此,骆思恭也不再犹豫,对着众人高喊一声道:“护着皇后,冲过去!”和刘有福一起,带着众多侍卫们一起朝着这人杀去。 怪人见状,竟然也举起了手中剑,高喊一声道:“杀!”那些从后尾追而来的刺客们,听到命令,也不再观望,纷纷朝着逃亡队伍再次杀来。 冲向石桥的队伍瞬间又被杀死数人,但此时锦衣卫们知道不进则退,退则必死,所以不顾生命的危险,纷纷朝着怪人冲去。 怪人毕竟只有一人,纵然他身法了得,也难以挡住这许多人的冲击,眼看整个队伍就要冲过石桥。就在这时,这个怪人长啸一声,竟然纵身高高跃起,朝着队伍中间落去,一剑朝着皇后张嫣刺去。 孙越陵大惊,连忙朝着皇后奔去,喊道:“保护皇后。” 围拱在皇后身畔有许多人,不乏锦衣卫中的好手,见状立即护住皇后,手中长刀纷纷朝着飞跃而来的怪人砍去。 “叮叮当当”,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那人身形忽然再次变幻,不再扑向皇后,而是转向扑向了公主朱徽妍。 此时很多侍卫都朝着皇后处围拢,万没有想到他居然变换了方向,弃皇后直取公主。 朱徽妍也是大惊,急忙挥剑格挡,可是她武艺低微,手中长剑被怪人一绞,便被磕飞。怪人一下便扣住了她的肩膀,一脚蹬在石阶上,拽着她往左侧山林中掠去。 孙越陵见他掳掠了公主,心中大惊,连忙朝着这怪人直扑而去。怪人见他追来,哈哈一笑,道:“就凭你也追得上我?”几个纵落,瞬间和他拉开了七、八丈的距离,往山林间的红色枫海中投去。 孙越陵大叫一声道:“你们保护皇后离开,我去追这个妖人。”浑然不顾身上的伤痛,朝着怪人离去的方向急掠而去。身后的刘有福居然也跟着追了过来,喊道:“孙大人,我来助你。”二人朝着怪人消失的方向,足急追而去。 孙越陵和刘有福在山林之中一阵狂追,却仍然丢失了这怪人的踪影。这人的武艺虽然达不到卓的境界,但轻功显然登峰造极,几下起落之间,就将他们远远抛下。 空野寂寂,花树飘香,就是不见怪人的身影,孙越陵压下翻腾的气血,对着从后跟来的刘有福道:“这人轻功了得,只怕我们二人追不上。” 刘有福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如果公主遭遇不测的话,恐怕你我都保不住项上人头。” 孙越陵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现在急也没有用,得想出应对的方法才好。沉思片刻,道:“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了。妖人虽然身法卓,毕竟还是携带着一个人,恐怕也不会跑得太远,极有可能藏身在山林之间,我们不如分头寻找,倘若找到了公主所在,如能将她救下自然最好;倘若不能救下她,可以一路跟踪尾随,伺机而动。” 刘有福点了点头,道:“只有如此了。” 孙越陵从怀中掏出一支袖箭递给他,道:“这是我们关心堂用来互相联络的物什,倘若现妖人踪迹,只要将它引燃,射向空中,我便能知道你的所在。” 刘有福接过袖箭,道:“如此甚好。”一指西边,“那我就去西边寻找,你往东。” 孙越陵点头道:“好的,奔跑吧,兄弟!”撕开衣衫,紧紧缠裹住受伤的右臂,不再磨蹭,展开身法往东急掠而去。 他在枫林红叶中狂奔了一阵,始终没有现妖人和公主的身影。他本来就负有伤势,如今狂奔之下,纵然是气劲悠长,也觉得身疲力乏,心中更是惊疑惑不已——他和妖人交过手,妖人内劲似乎没他深厚,只是轻功了得而已,但是他携着一个人,纵然身法再厉害也难以持久,只是,这漫山遍野,山高林密,他究竟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色渐渐昏暗下来,秋阳已经没在了山脉之后,只余一点微光映照在山野之间。阳光一敛,整个香山似乎更显得幽静了,气温也急剧下降,阵阵寒意逼人。 孙越陵愈愁闷,这样毫无目的的满山瞎找,能找到公主才怪。正在没理会处,眼角余光一瞥,似乎见到前面山石旁似乎有道微光一闪。 他忽有所觉,连忙纵身而去,果不其然,在一块山石之下现了一支鎏金碧云簪。刚才一闪即没的光亮,显然是在金簪在余晖下的反光,映入了他的眼帘。 荒山野岭,穷途末路,哪来的这么好的金簪? 这一定是公主佩戴的金簪无疑——她一定是趁着妖人不备,故意丢下这支金簪,好让前来相救的人能现她的踪迹。 一念及此,孙越陵心中一喜,连忙朝着前方山林跃去。前方山势渐渐升高,山石愈陡峭,但孙越陵救人心切,已经对这些荆棘刺木浑然不觉,全身气息流转,一路朝着山顶攀登而上。 不多时,他便来到了山顶之上,放眼望去,只见暮色苍茫,群山霭霭,乱云飞渡,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毫不真切,而自己仿佛已经遗世独立一般,远离了红尘浊世。 孙越陵此时没有欣赏暮野山色的心情,他现自己伫立在山顶一大块空旷的平顶上,远处似乎有着一个亭台,只是昏暗中看着不真切。他足下运劲,奔到近处,这果然是一个供人休憩的山亭,山亭旁边还矗立着一块半人高的碑石,他凝目看去,只见碑石上刻着“鬼见愁”三个行草大字,笔力苍劲,森森迫人。 孙越陵心中一惊,难道这个山峰就是被称作“鬼见愁”的香炉峰?难怪如此陡峭难攀,如果他不是一身武艺的话,恐怕不沿正道,还真上不来此山。 只是眼下山林空寂,根本就见不到公主朱徽妍的身影,难道他追错了方向? 孙越陵不甘就此放弃,又在附近一阵巡视,可仍然是没有丝毫收获。他不禁烦躁了起来,心中更是失落难安,郁愤不已,正要开口大声喝骂,忽然现林木之中,隐隐有一事物飘来飘去,随风而动。 难道是妖人? 孙越陵心中一凛,连忙屏声敛息,悄悄移步过去,来到了近处凝目一看,现这飘来飘去的东西形状微,并不是一个人影,看其形状,似乎更像是一绢丝帕,被山风吹得左右漂浮,上下摇摆。 孙越陵纵身一跃,便将这块丝帕攘入手中,这是一块金线描边的锦帕,山风吹过,锦帕的香味登时传入鼻中,芬香扑鼻,令人神醉。 他心中大震,这分明就是公主的锦帕,那股熟悉的芳香令他难以忘却。 看来,公主果然是被掳掠到了这山头之上了,这锦帕也很可能是公主故意抛却,让追寻他的人明白方向,不至放弃。 公主果然是个聪明人。 孙越陵心头一振,他果然没有追错方向,公主一定被妖人掳掠到了此地无疑。只是眼下没能现他们的踪迹,看来极有可能藏身到了某个密林之内,或者是某个山洞之间。 孙越陵打起精神,继续在附近寻找,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果不其然,在他的费心寻找之下,现在山顶之下的一片树林掩盖的山石之后,隐隐有亮光传来。 孙越陵心翼翼地靠近那片枫林,藏身在林木之间往前望去,果然现林木之畔的山石间,隐藏着一个的山洞,洞中燃起了火堆,光亮正是从山洞中射出。 他心中大喜,连忙躬身猫腰,朝着洞口潜伏而去。 第138章 美人心计 越是靠近山洞,孙越陵越是心谨慎,来到洞口外,探头往里一看,好在这个山洞的壁道有点长,还带点弯曲,不是那种直通通的山道,所以他潜身慢慢往里面移动,不至于被洞中的人一眼望见。 在靠近山洞尽头的不远处,他停下了脚步,竖起双耳凝神细听,想听清楚里面生了什么动静,究竟是不是妖人潜藏在此? 果然,一把阴柔的传音传入耳中,正自道:“美人,捆了你这么久,实在是对不住了!”声音十分熟悉,果然是那妖人。 孙越陵不敢大意,敛声净气,将体内澎湃的气劲保持在匀和的状态,功聚双耳,企图将里面的情况听个清楚分明。 耳中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响,然后是解开绳索的声音,似乎朱徽妍已经被这个妖人给捆绑了起来,到现在才给她松绑。 果不其然,耳中接着传来了公主朱徽妍的声音,怒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妖人笑道:“美人不要生气嘛,我捆住你手脚,塞住你口鼻,还不是怕你给跑了……你一定饿了吧,我刚才给你打了几只野味回来,待烧熟了,你我一起好好享受这香山的美味。” 朱徽妍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胆敢对我如此无礼?” 妖人道:“哎呀,我怎么会不知道公主殿下的高贵身份呢?”顿了一顿,又道,“可是,唯有如此,才能愈的刺激过瘾不是,哈哈……” 朱徽妍又惊又怒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公主,还敢如此放肆,不怕抄家问斩吗?” 妖人走了过去,伸出手来,在她柔滑的脸庞上抚过,道:“怕啊,怎么不怕,其实,我更怕公主待会不够热情奔放,不够火辣带劲……” 朱徽妍一扭头,躲开了这妖人的抚弄,急道:“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妖人摇了摇头,叹道:“我的美人,我能把你怎么样呢?无非就是请你尝尝着山林的野味,待吃饱之后,你我再好好温存一番,否则,岂不是辜负了这香山的大好景色,嘿嘿!” 朱徽妍显然无比郁愤,斥道:“你休想!” 妖人看她一脸惊愤神色,显然越是心中快慰,笑道:“美人,别怎么快就轻易表态嘛,这荒山野岭的,你我又是孤男寡女,我要是真想把你怎么样,你还能拒绝吗?不如乖乖从了我吧,保证让你尝到欲*仙欲*死、快乐无边的味道!”完阴阴地笑了起来,似乎对眼下和公主的言语调戏感到十分满足刺激。 公主受此惊吓,脸色已经惨白一片,闻言更是一阵惊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妖人看到此状,显然更是亢奋,眼光只是死死盯着公主如波涛般起伏不已的胸脯,目不转瞬。 孙越陵听到这里,也是心中一惊,难怪这妖人把公主掳来这个山高林密、十分隐秘的地方来,原来竟然是垂涎公主的美色,想要侵占公主。并且,这个妖人似乎十分享受整个过程,不仅拾来干柴燃起了火堆,还有心情打来了几只野味烘烤,打算和公主慢慢品尝,然后再在山洞之中翻云覆雨一番。 真是变态。 孙越陵正在犹豫要不要直接闯了进去与怪人拼杀,耳中忽又传来了公主的声音,道:“既然如此,那也罢了,我从了你便是,只是我现在真的饿了,你把那些打来的东西,拿给我吃吧。” 妖人闻言大喜,连忙去取火堆上炙烤的野鸡野兔,递与公主品尝。他掳掠公主到此,本就是打算好好和公主**一番,但是如果公主不从,虽然他也有些手段能令公主妥协,但毕竟是强迫而为,失去了情调和氛围,不能让他产生愉悦亢奋的快意。 可如今公主居然答应了他,愿意和他缠绵一番,他不由喜出望外,愈的感到刺激过瘾。 朱徽妍接过妖人递来的野味,开始慢慢撕咬起来。妖人喜不自胜,也拿着一支鸡腿凑到嘴边吃了起来。 孙越陵听到这里,一颗悬着的心反而慢慢地放了下来,变得心思沉静。他明白,朱徽妍突然间变了性子答应这个妖人,绝不是想要从了他,而是在拖延,甚或是在想着逃跑的法子。 果然是个聪慧灵秀的女子。 自从他接触公主以来,便觉得公主和他以往接触的女子有所不同,公主不同于沐宛,沐宛更显得温柔大方;公主也不同于楚欣莹,楚欣莹比她更端重爽朗;公主在他认识的这些女人里面,显然是最具智慧的一个女子,既有妩媚风姿,更有巧窍慧心。 如果,能够将公主娶为妻子的话,岂不是十分过瘾刺激的事情。 不知道为何,他此时心中居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孙越陵连忙暗自啐骂自己,真是痴心妄想头脑晕,竟然对大明公主打起主意来,这可不符合他一向低调草根的作风。 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又听得妖人道:“美人,既然你已经吃饱了,那我们不如一起享受这良辰美景吧!”罢便朝着公主走去,准备上下其手。 公主却道:“等等,我觉得好冷,你去把火点旺些。” 只听得妖人答应了一声,连忙去簇弄那堆烧着的火堆,添了不少木柴,火光燃烧的更加旺盛了,就连孙越陵躲在山壁之后,也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热气。 妖人走到公主身边,搓着手笑道:“这下暖和了吧,美人,咱们可以宽衣解带了吧?” 公主皱着眉头,道:“你戴着面具,面无表情,我心里好怕,你把面具摘下来吧。” 妖人一阵犹豫,道:“这……”似乎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 公主嗔道:“既然本公主都应允了你,与你共度**一刻,怎么你还不让人家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吗?抱着一个宛如僵尸般脸面的人恩爱,让人家怎么尽情尽兴呢?”语气娇媚,惹人遐想。 妖人沉思了半晌,似乎下定了决心,道:“好吧,那我就摘掉面具。”同时心中打定主意,待得和公主百般缠绵之后,一定要将她杀死在此,否则的话恐怕日后麻烦多多。 妖人摘下了罩在脸上的人皮面具,对着公主道:“这下你总满意了吧,我的美人!” 朱徽妍看着他的容貌,道:“想不到,你竟然长的颇为不俗啊,不枉了我此番以身相许。” 妖人哈哈一笑,道:“多谢美人夸赞,让我亲一亲!”罢便再次朝着公主扑了过去。 孙越陵此时是在按捺不住,忍不住探出头朝着山洞里面看了一眼,虽然只是瞥见了这个妖人的侧脸,但仍然是吃了一惊,难以置信,这个妖人脸容颇为熟悉,极具奇态,似乎以前在哪里见过。 凝思一想,随即想了起来,原来竟然是他,真是没想到,他竟然敢目无条,掳掠当今公主? 原来,孙越陵看到的人,正是当日在京师北城西江米铺内看到的三十六道北方堂香主,绰号叫“妖帅”的李夜寻,尤其是他的高鼻长脸,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居然会是他? 孙越陵脑中神思电转,难怪这妖人身法如此诡异,原来竟然是被称为“妖帅”的李大掌柜。莫非此番刺杀皇后的,竟然是三十六道,难道他们已经投靠了客氏和魏忠贤? 他心中惊惧不已,三十六道那些江湖中人向来便是独行其事,不仰任何人的鼻息,不把那些皇亲国戚放在眼里,怎么会投靠宫内的势力呢? 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耳中就听得朱徽妍道:“且慢!” 妖帅李夜寻抚摸着公主如玉般葱嫩的手指,皱眉道:“又怎么了,我的美人?” 朱徽妍对着他温柔一笑,道:“既然人家已经答应了你,你急个什么呀?这可是人家的第一次,我可不想草草率率的应付了事,起码,人家得知道你姓甚名谁吧,不然可真是没劲!” 李夜寻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样啊。”听得公主到这是她的第一次,更是心急如焚,难以按捺,道,“这个简单,我姓武,名德,你叫我武德就可以了。” “哦……原来是德爷!”朱徽妍眉目流转,娇媚欲滴。 孙越陵听得心中一愣,吗的,这妖帅也太不厚道了,居然连采花都要假冒他人的名讳,也不知道武德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公主解开腰间玉带,脱去了穿在外面的对襟襦裙,露出了一双平滑雪白的双肩,道:“你可要好好待我哦,不可以太粗暴……” 李夜寻看着她那欺霜赛雪般的雪白颈脖和香肩,早就已经是色授魂与,难以自持,不迭点头道:“那当然……那当然……”就要朝着公主的颈脖间吻去。 公主突然伸出柔荑,封住他的嘴唇,道:“别急呀,不如让我为你宽衣解带,好好伺候你一番,如何?” 李夜寻一愣,随即笑道:“好……好,如此最好。” 公主伸手过去,一边为李夜寻脱去外袍,一边在他耳畔吐气如兰,极尽温柔旖旎之能事。 李夜寻哪里想到公主竟然会如此伺候他,顿然觉得满足快意,身体在公主手指的挑弄之下,更是颤抖不已,脑中早就是一片昏然。 片刻后,他就被公主剥得只剩下内裤,露出精壮的身体。 公主笑道:“德爷,我也要脱衣裳了,你且转过身去,我叫你回过头来,你才能回头,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李夜寻啜嚅道:“啊?惊喜?”连忙转过身去,想到待他转过身来,便能看到公主浑身赤果的娇躯,更是情*欲大,口干舌燥。 公主笑道:“德爷真是乖呢,我一定要好好服侍你。”一边脱着衣裤,一边慢慢往火堆旁移动。 第139章 奔跑吧,公主 孙越陵忍不住,不由探头一看,只见李夜寻已经脱得光光,面对着山壁****兮兮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朱徽妍走到了火堆旁,手中缠裹着李夜寻和她自己的袍裳,微微俯身,从火堆中抽出了一支烧的焦红的粗壮树枝来,握在手中,朝着李夜寻慢慢走去。 孙越陵心中一惊,公主分明就是要趁着李夜寻转身的机会,拿着这焦红的木棍去打这个贪欲大盛的淫贼。 李夜寻不耐烦道:“美人儿,我可以转过身来吗?” 公主柔声道:“还差一刻了,马上就好了。”罢,便举着烧红木枝的一头,朝着李夜寻的后脑打去。 孙越陵知道这是危急关头,心头也不由为公主捏了一把汗,更是催了全身的功力,随时准备跃入山洞与李夜寻搏杀。 “啊”的一声惨叫,李夜寻感到劲风袭来,顿觉事情有异,情急之下连忙侧身闪避,但仍是被公主砸中右肩,由于他上身****,烧红的木棍登时在将肩膀附近的皮肤烤的焦,出阵阵嘶嘶响声,令他疼痛无比。 朱徽妍这一棍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纵然不能打死这名妖人,但仍是打得他往前扑去,更感到右肩膀处疼痛攻心,整个手臂似乎都无力举起。 李夜寻吃痛之下,随即清醒过来,心中更是无比恨怒,大叫道:“贱人,你居然敢暗算我,我要将你先奸后杀!”转过身来,朝着朱徽妍扑去。 朱徽妍一击得手,连忙丢掉木棍,甩掉裹手的布袍,转身朝着洞口跑去。妖人狞笑一声,道:“看你能跑得多远!”跟在后面追了过来。 朱徽妍狂奔之下,瞬间就来到了洞口处,那名妖人恼羞成怒,也跟在后面疾追不已,他身法绝,很快就来到了公主身后不足半丈之远。 孙越陵功聚双掌,早就是蓄势待。机会啊,如今这个妖人猛追公主,根本就想不到有人窥伺一旁,只要他把握好机会,便可将此妖人毙于双掌之下。 二人瞬间就来到了洞口,朱徽妍已经奔入了洞内。 李夜寻狂追不已,眼看就要抓住公主,就在此时,公主身后忽然人影一闪,一人忽然跃出,双掌齐出,涌起了强大的劲气,排山倒海般朝他当胸击来。 李夜寻大惊,连忙抽身闪避,但他奔跑的度实在太快,此时要躲开这一击已经不可能,只能硬举双掌,朝着打来的双掌迎去。 “砰”的一声巨响,二人毫无花假地硬拼了一记。 李夜寻“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整个身体被震的往后倒飞,跌入了洞中。 孙越陵也不好不到哪里去,同样喷了一口血,身形往后抛飞,朝着惊魂未定的公主身上撞去。 本来他的这一下偷袭,如果在平时,完全可以将这妖人击毙当场,可惜的是,他本就身负内伤,右臂受伤之下更是难以运劲,加上在这山林之间一阵狂奔,耗费了不少劲气,所以纵然是凝聚全身力道,也只能和妖人换了个两败俱伤。 孙越陵倒飞的身体居然撞上了朱徽妍,两个一起跌倒在地,朝着洞外滚去,好在他已经承受了妖人临危反击的大部分劲道,不至于伤及公主。 两人滚到洞外,朱徽妍还没有反应过来是孙越陵救了他,还以为是妖人追了过来,连忙爬起,往山林间跑去。 “是我,孙越陵。”孙越陵也爬了起来,对着公主叫道。 朱徽妍惊魂甫定,回过头来,借着月色看清了他的脸面,惊道:“是你。” 孙越陵叫道:“不是我还有谁?” 朱徽妍道:“刚才是你打退了妖人?” 孙越陵道:“我和他拼了一掌,妖人已经被打伤了,你不用害怕。”话音未落,只听得山洞内一阵怒吼,接着脚步声响,似乎有人追了出来。 “哎呀,不好,妖人还没死,你赶紧去杀了他呀!”公主居然推搡着孙越陵,叫他去杀李夜寻。 孙越陵叹息一声,道:“公主殿下,他虽然受了伤,但我恐怕比他伤的还重,哪有力气杀他呀!” “那可怎么办呀?”朱徽妍听他如此,又是吓得一脸惊恐神色。 “怎么办?”孙越陵看着只穿着一件锦带玉兜,露出了整个雪白双肩的公主,添了添干燥的嘴唇,道,“事到如今,也无他法,奔跑吧,公主!” 忍着一身的伤痛,拉着公主,朝着山林间狂奔而去。 孙越陵拉着公主在山野之间狂奔不止,生怕被那妖人给追上。虽然那妖人也伤的不轻,但他不敢保证自己就一定能够将妖人击败,要是被妖人打败的话,恐怕他和公主都难以善终。 狂奔了许久,二人一脚低、一脚高,已从香炉峰上跑到了山脚,四面暗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和公主都累得气喘虚虚,精疲力尽。 朱徽妍喘着气,道:“妖人没有追来吧?” 孙越陵道:“难的很,妖人轻功了得,我们还是跑得远一些才安全。”罢拉着公主继续奔跑,二人沿着山路,也不管东南西北,只顾往前跑去,又跑了半个时辰,朱徽妍累得弯下腰来,道:“不跑了……我实在是……跑不动了。” 孙越陵此时也已经是脚步虚浮,头晕目眩,感到难以坚持,道:“妖人应该没有追上我们吧?”借着微弱的月色,看着前方不远处似乎有阁楼檐角,一指前方,道,“我们去那里……歇息歇息。” 两人互相搀扶着,来到了那些阁楼之外,孙越陵见这里庭院环绕,幽静深远,道:“这不是见心斋吗,怎么跑到了这里来了?” 他们二人从见心斋月门而入,穿过曲水回廊,来到了早前曾经歇息过的主楼旁,孙越陵走到门口近处,只见门上已经锁死,无法进入,对着朱徽妍道:“这里锁住了,我们去偏楼看看。” 二人来到主楼旁的偏楼,只见这里的门上也已经上了锁,孙越陵气道:“大半夜的,锁什么门啊,让不让人休息了。”走到窗棂旁,伸手一拍,将窗棂震断,探手进去推开窗栓,道:“公主,我们从这里进去。” 他们从窗户中爬了进去,来到了这座偏楼中。透过月色,只见这偏楼中摆放着一些床柜和书桌,显然平时是当做书房来用的。 孙越陵和朱徽妍掩上窗户,都躺倒在这间书房的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二人连番奔跑,早就是浑身酸软,手脚乏力,此刻躺在了床上,登时全身放松下来,瘫倒如泥。孙越陵在拼杀追逃之际还不觉得什么,此时躺了下来,更是觉得浑身仿佛散了架似的,无处不痛,双掌更是犹如火烧一般,灼灼攻心。 好在这床上还有一些软被,孙越陵将软被扯了过来,盖在朱徽妍身上,道:“公主,我们应该安全了,你好好休息下,等恢复了力气,我们再离开。” 朱徽妍对着他笑了笑,道:“你也累坏了,不如睡一睡吧。” 孙越陵道:“你先睡吧,我打坐片刻,疗养一下伤势,恢复一些功力。”罢,盘膝坐在床沿,凝神聚气,运气了紫微斗诀的心法,开始运功疗伤。一日拼杀,加上狂奔急掠,他体内的劲气已经消耗殆尽,差点就要油尽灯枯了,如若再不运气凝功的话,恐怕往后的功力要大打折扣。 真气从体内丝丝凝聚,紫微斗诀第一重至第五重心法“八谷”、“六甲”、“枪”、“太乙”、“牢”依次运转,在体内游走轮回,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孙越陵只感到体内劲气渐复,受损的经络也不再淤塞虚弱,似乎又重新焕出了活力,他运气归田,神聚双目,猛地睁开眼,只见窗外已经微微白,曙色渐露。 孙越陵喉间忽然一甜,一股於血猛地喷了出去,这才觉得通体舒泰,暖意洋洋,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就连受创的手臂和双掌,似乎也不再疼痛,恢复了气力。 紫微斗诀果然是绝世心法,居然有疗伤凝神的疗效,这一番战斗下来,只要未死,恐怕功力不仅没有降低,反而提高了不少。 却听得身后忽然有声响,他转过头来一看,只见朱徽妍已经醒了过来,似乎还未完全清醒,只是神色慵懒地看着他。 “你醒了!”孙越陵笑道。 “你……吐血了……”朱徽妍看到他满嘴的血痕惊道。 “没事,我吐出了体内的於血而已。”孙越陵抹去嘴角的血迹,道,“公主你觉得怎么样了,可曾恢复了气力?” 朱徽妍温柔一笑,眉目如丝,道:“我没事,真是多亏了你呀,否则我可就……”想到差点就要被妖人凌辱,更是一阵阵心惊后怕。 孙越陵苦笑道:“公主殿下,你来香山还愿,是一件十分好玩的事情,可如今,哎,真是让人无比尽兴啊!” 朱徽妍气道:“你还,我都差点被人……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飞起了一片红晕,啜嚅着不下去。 孙越陵看着她娇媚神态,心中一动,脱口道:“差点怎么了?” 朱徽妍横了他一眼,嗔道:“明知故问,心思坏透。” 第140章 美梦易醒 “我心思坏透?”孙越陵感到匪夷所思,这还是第一次有女子这样他,看着公主如此柔媚神态,平日哪曾见过,忍不住继续调侃道,“难道公主的是那个妖人差点就要将你非礼吗?” 公主佯怒道:“还不是你保护不力,才让我受此侮辱。” 孙越陵摇头叹息,道:“难道你们女人都是这样不讲理吗,什么事都要怪到我们男人头上?”却也不由想到了在山洞之中,朱徽妍半裸着身子逢迎李夜寻,不断挑逗他的情形,只感到喉咙一干,口不择言道,“公主,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对一个妖人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哎,真是让我看傻了眼,真恨不得变成那个妖人,享享这个飞来的艳福……哈哈……” 朱徽妍听他如此,似乎有点生气,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看他,嘴里却不服输地嘟嚷道:“你要是真成了那个妖人的话,我一定把你给阉了。” 孙越陵摇了摇头,叹道:“用不着对我这样狠吧?” 岂料,朱徽妍却转过脸来,一双妙目盯着他,道:“那你想要我怎样对你呢?” 孙越陵一阵尴尬,干笑道:“这……嘿嘿……”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朱徽妍似乎心情不错,眨着眼睛道:“是不是像对待那个妖人一样对你呀?” 孙越陵更是无言以对,公主分明就是在反唇相讥,戏弄起他来,打算看他的笑话,微愠道:“公主殿下,你也别开玩笑了,咱们都认真点。” 朱徽妍忽然掀开软被,伸出如藕双臂,缠上了他的颈脖,对着他呵气如兰,媚笑道:“我很认真的,难道你没现吗?” 孙越陵顿感招架不住,连忙扭头道:“公主,别玩我了,在下一介草民,消受不起。” 朱徽妍忽然捧住他的脸,将他的脸扭了回来,道:“本公主今就是要玩你!”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双丰润的柔唇已经贴了上来,紧紧封住了他的嘴唇。 “公主……”孙越陵这两个字根本就来不及出,变成了含糊不清的乱码,只觉得满嘴似乎都是芬香,如饮甘醇一般,令他无比畅快。 朱徽妍的香舌也如灵蛇一般,探入了他的嘴里,极尽允吸之能事。孙越陵脑中“轰”的一声,只感觉全身炽热,再也难以保持着清明的状态,双手也失去了推开她的气力。 他不是圣人,更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既然公主如此给力,他又岂能辜负公主对他的一片热情? 孙越陵顾不得许多了,双手一绕,便将公主搂在怀中,一阵痛吻。 这是一番长吻,亲吻过后,两人都是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汗湿津津。公主更是媚目如丝,双脸酡红,仿佛喝醉了酒一般,鼻息咻咻,情难自禁。 孙越陵体内早就是沸腾如火,一双手掌也在公主身上游走起来,从雪白双肩,到纤细腰间,再到胸前的饱满火热,难以自控。 片刻之后,公主身上的玉兜就被他褪去,露出了曼妙的上身曲线,他也如痴如醉,一头扎进了那柔软的山谷里,感受着那软绵丰隆的快意。 他上身的中衣,也已经被公主解下,露出了精壮的上身。公主的一双手也在他身上来回抚弄,刺激着他的****,撩动着他的**。 两人都不出话来,偏厅之内,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公主微微地呻吟声。孙越陵许久未经人事,这一下突地爆,恍如干柴遇着烈火,登时熊熊燃烧,再也难以遏制。 就在此关键时刻,忽然听得远处似乎有人高声喊道:“公主……公主……” 孙越陵吃了一惊,连忙顿住身形,竖立耳朵来仔细聆听,这一下听得更清楚了,分明是有人在外面呼叫公主,而且声音颇为熟悉,似乎是刘有福的声音。院子外面脚步声杂沓,越来越近了,好像有不少人,并且还有人在叫着“孙大人……孙大人”。 两人听得清楚,都吃惊不,互相看了一眼,连忙分了开来,各自寻找着衣裳穿起,仿佛两个偷情的人被现一样,羞愧难当。 两人穿好了衣服之后,再次互相一瞥,刚才热情如火之际不觉得什么,此刻穿好衣裳之后,反而觉得有些尴尬起来,公主更是显得不好意思,红着脸,垂着头,眼睛看望他处。 孙越陵干笑了两声,先打破沉默,道:“公主……似乎是刘有福大人寻来了。” 朱徽妍微微点头,道:“似乎他还带了不少人来。” 此时,脚步声已经到了院外,外面的呼喊之声更是如在耳畔,孙越陵对着公主嘿嘿一笑,道:“公主,昨夜真是好梦,可惜,美梦易醒啊!”转过身去,对着门外大声道,“外面可是刘有福刘大人,公主在这里。”完之后,走到门前,双掌运劲,朝着外面推去。 此刻,他的功力已经恢复如初,双掌抨击之下,铁锁断裂,木门应声而开。他大步踏出偏厅,对着带头朝他奔来的刘有福道:“刘大人,你终于来了!” 刘有福昨晚在香山各处山头寻找了半,不仅没有找到公主,就连孙越陵的踪迹也是无从得知,无奈之下,他只好折返下山,准备回宫请罪。岂料,就在山脚之下,他碰上了骆思恭率领的大批锦衣卫和禁卫军。 原来,骆思恭等人保护皇后冲过了山门石桥之后,将皇后抬入软桥,一路狂奔,终于逃过了追杀,护卫着皇后和诚妃回到了京师。骆思恭知道公主被妖人掳获,不救她出来恐怕难逃罪责,所以连忙带领着大部锦衣卫和禁军,回返香山,找寻公主下落。 骆思恭和刘有福从半夜一直找寻到了亮,香山上下的各处寺院、厅堂、殿宇都找遍了,不仅没有现公主的踪迹,就连早间那些刺客也早已经逃得一个不剩,难以查获。但他们没有放弃,还是漫山遍野的寻找,如今寻到了这见心斋,终于是皇不负有心人,找到了公主和孙越陵。 刘有福见到孙越陵,喜道:“孙大人,公主怎样了?”毕竟公主是关键所在,只要公主没事,他们也就可以放下一颗悬着的心,不用担心人头落地。 孙越陵笑道:“公主无恙,已经被我从妖人手中救下。”一指身后偏厅,“一日劳累,如今公主正在里面休憩。” 众人听得公主无恙,都是大为宽心,骆思恭笑道:“还是多亏了孙大人,不然我们也就无法向子交差了,你可是立了大功一件。” 骆思恭是锦衣卫巨头,身份尊崇,孙越陵连忙谦逊道:“哪里哪里,正是众位大人一起同心协力,奋勇杀敌,才不至于让公主受辱,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可是安返京师?”看到他们的表情,孙越陵也猜到皇后应该无事,但仍是出言相问。 果不出其所料,骆思恭道:“皇后娘娘已经安全回到宫城,你不用担心。”随即又叹了口气,“不过皇后闻吸了大量的麝香,又受到惊吓,恐怕身体受损,也不知道……”停在这里没有下去,心中想到如果皇后身孕不保的话,恐怕他们都要担上干系。 孙越陵凑近骆思恭,压低声音道:“骆大人,公主昨晚差点被妖人侮辱,幸亏我及时赶到,才从妖人手中救下公主。”顿了顿,道,“如今公主衣衫不整,可否借副甲胄一用,让公主体面而出。” 骆思恭闻言微惊,没想到还有如此一遭,连忙命手下解下一副软甲和披风,递与孙越陵,道:“有劳孙大人了。” 孙越陵接过软甲和披风,走入偏厅内,递给公主,帮她穿上软甲之后,再系上披风的扣结,道:“公主,骆大人带着大队人马来了,我们总算安全了。走吧!”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中一探,拿出那支鎏金碧云簪,递给她,笑道,“这应该是你故意留下的记号吧,公主真是聪明过人,咯,物归原主了。” 朱徽妍看着那支金簪出神,却并不伸手接过,似乎思绪翻飞,在想着什么东西似的,半晌之后,才回复神态,对他笑道:“既然被你捡到了,就送给你吧,留作纪念!” 孙越陵皱眉道:“这……不好吧,我留着这个在身上,万一让别人看到了……” 朱徽妍不悦道:“本公主送给你,就送给你了,你要收藏好了,要是丢了的话,心我不放过你。”罢之后,不理睬呆在那里的孙越陵,径自朝着门外走去。 孙越陵看着公主英姿婀娜的背影,苦笑一声,将金簪纳入怀中,跟在后面而去。 第141章 佳人远来 护卫着公主的队伍从香山朝着京师而去,他们这些人骑着马,簇拥着公主,一路飞驰,直到靠近京师,才慢慢放缓了马。 BJ城高大的城墙在望,他们都松了口气,既然救回了公主,那么他们的任务总算得以完成,不至于惹得子震怒而人头落地了。 刘有福忽然一脸的愤慨,道:“是何方贼人,竟然如此大胆,竟敢刺杀当今皇后?” 骆思恭闻言一阵默然,不知道该如何对答。他是皇后此行负责安全护卫的总头领,居然连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谋刺皇后,所以心中十分愁闷,也不知道会不会惹得子究问,治他罪责。 朱徽妍闻言接口道:“我有一个线索,也许能够查到刺杀我们的人是谁!” 骆思恭闻言神色一振,道:“公主你知道什么线索?快快来?” 朱徽妍道:“那名掳走我的妖人,在我的套问之下,他叫武德,只是不知道这是个真名字还是个假名字……” “武德?”骆思恭闻言一惊,顿感难以置信道,“居然是他?” 刘有福看他很吃惊,不由诧异道:“武德,这是个什么人?” 骆思恭继续道:“武德是三十六道负责北方事务的香主,据我们锦衣卫探得,此人原是一个混迹于应青楼妓院的厮,后来来到京师之后加入了三十六道,不知为何竟然被三十六道的总舵主袁罡看上,先是提擢他为负责经营的大管事,后来又升他为北方堂香主。” 完之后,心中也是一阵翻滚,没想到刺杀皇后的竟然是三十六道这帮江湖草寇,这帮人向来不牵扯到朝廷的争斗,怎么也做出如此的举动。 刘有福闻言惊道:“三十六道?原来刺杀皇后的竟然是他们?”纵然他不认识武德,但三十六道的名声他还是听闻过的。 孙越陵此时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倘若骆思恭真认为妖人是武德的话,将他拿来严刑拷问,那可真是又要坑了他一回了,连忙插话道:“骆大人,这个妖人并非是武德,而是三十六道的妖帅李夜寻,这是我亲眼所见,这妖人故意冒充武德来诓骗公主,也不知是何居心。” 朱徽妍讶道:“啊?这妖人不叫武德?” 孙越陵对着她道:“不错,这人不叫武德,而是叫做李夜寻,绰号“妖帅”,似乎是三十六道的北方堂香主,我以前曾经见过的。” 骆思恭皱着眉头道:“你确定没有看错,这人是李夜寻,并非是武德?” 孙越陵点头不迭,道:“我亲眼所见决计不会错,这人脸型狭长,跟武德完全是两个模样。” 骆思恭叹了口气,道:“如果是他,恐怕事情就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刘有福不解道,“既然是三十六道作乱,骆大人大可兵三十六道拿人,将其彻底剿灭。” 骆思恭淡淡看了刘有福一眼,道:“刘大人你有所不知,早在数月之前,这个妖帅李夜寻就已经脱离了三十六道,听还卷走了大量的金银财物,早已不知所踪。”顿了一顿,道,“总舵主袁罡为了此事大为光火,不仅将其告上顺府衙,更是暗中动手下众人寻找李夜寻,言明只要能提供此人下落的,将重重赏赐。” 孙越陵听到这里,才放下心来,原来这个妖帅早就离开了三十六道,如此一来此事就不会牵扯到三十六道了,更不会对武德产生什么负面作用。无怪乎刚才骆思恭武德是三十六道北方堂香主,原来是李夜寻携款潜逃,被他应急顶上了。 看来,这家伙的运气始终是不错,越混越好,不仅成功逆袭,而且还强势上位了。 刘有福试探着道:“这会否是三十六道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让我们以为此事跟他们毫无关系,其实是袁罡在暗中布置?” 骆思恭断然摇头道:“绝对不会,李夜寻脱离三十六道早已数月,那个时候,皇后还未曾到香山许愿,袁罡又不是神仙,又怎么会料到皇后必然会去香山,还故意让李夜寻早早脱离,准备好此番的行刺?” 思忖片刻,接着道,“依我看来,还是方逸尘所有理,刺杀皇后的人,极有可能是花旗社的熊思飞,并且,方堂主还和他过了招,逼他使出了自身的绝技‘冰玄指’。再者,花旗社已经倒向了内廷魏忠贤势力,如今最惧怕皇后诞下龙子,想要谋害皇后的,恐怕非那些宫中之人不可。” 朱徽妍点头道:“骆大人分析的有道理,如今最怕皇后顺利诞下龙种的,必然是奉圣夫人一伙无疑了,也只有他们敢于和皇后作对,只要皇后能够成功分娩,他们再也无法动摇皇后的地位,所以,此番行刺皇后的人,十有**就是花旗社那些走狗。” 骆思恭道:“如果真是花旗社,纵然我们知道是他们所为,恐怕要追查起来,也是困难重重,阻力巨大。” 骆思恭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深得子宠信,其人又是亲近东林党的要员,连他都如此,可见这里面水竟然有多深,此时,孙越陵也不好胡乱插嘴,只能默默听着。 朱徽妍闻言后叹了口气,旋即又变得一脸郁愤,道:“骆大人,有皇帝哥哥和皇后娘娘做你的后台,你怕什么,你尽可大胆去查就是,难道他魏忠贤和客氏还真敢翻了不成?” 骆思恭讳莫如深地一笑,对着她道:“公主放心,这件事就算子不追究,我也要力查到底,一定不会放过那些胆敢行刺皇后的贼人。只是,此事不可大肆张扬,还得暗中部署,从长计议才是。” 听他如此,朱徽妍想到皇帝哥哥近来越宠信魏忠贤和客印月,任由他们在宫城里面为所欲为,简直不把主掌六宫的皇后放在眼里,更是心中添堵,脸色愈的愁闷了。 众人一时无话,只是扬鞭催马,朝着京城内而去。 回到了京师后,孙越陵和骆思恭等人护送着公主回宫之后,也是各自作别,打道回府。 既然生了皇后遇刺的事情,子是一定会知道的,骆思恭以后恐怕是没好日子过了,京师之内的情势肯定更加风诡云谲,难以捉摸。 毕竟孙越陵此时没有功名在身,朝廷也没有再度启用他,所以,此次捉拿刺客的行动,还轮不到他来指挥筹谋,暂时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他恐怕只能再次等待着宫内和朝廷的指示,配合锦衣卫行事。 回到了东堂之后,孙越陵甫一进入大门,就看见一个身着绯红色武服的身影立在堂前的梅树之下,卓然俏立,英姿飒飒,予人一种坚定爽朗的印象。 这英姿凛凛的背影看着有些熟悉,似曾相识,正当他暗自吃惊之时,那个身影忽地转过身来,对着他微微一笑,露出了一排编贝般的玉齿,紧接着一把清亮的声音传入而来,道:“孙兄弟,许久不见,我可算等到你了!” 孙越陵一看之下,不由惊立当场,眼前的这个人,一脸英秀之气,尤其是一双清亮的大眼睛,更是顾盼流辉,光彩熠熠,一身红色的武服,更是将她衬托的英姿非凡,气质过人。 ——分明就是当年和他一起浮海万里、远赴辽东的白石山城大姐楚欣莹。 二人分别一年多,没想到她居然在此刻出现在他的眼前? 孙越陵看着眼前这作男装打扮的丽人,顿感难以置信,啜嚅着:“楚姐……你……你怎么来了?” 楚欣莹爽朗一笑,道:“我来京师做买卖,听你当了关心堂的东堂主,所以直接找到你东堂来了。”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几眼,诧异道,“孙兄弟,为何你身上脏成这样,你干什么坏事了?” 孙越陵闻言也看了看自己,果然是一身的脏污,简直就像一个流落街头的浪人。 他在山林中狂奔乱撞,浑身衣衫早就是破裂碎烂,身上更是染上了污尘,这一路行来,他自己都没有在意,此刻才看清自己的模样,不由失笑道:“楚姐,这来就话长了,请移步堂中,我慢慢与你听吧。” 楚欣莹微微一笑,举步跟着他往堂中走去。此时,厅堂中也走出二个人来,来到门槛前向他亲切地打着招呼,孙越陵一看,原来是马侯和庭叔,不由拍着马侯的肩膀笑道:“泼猴兄弟,你居然也来了,真是让人想不到。” 马侯和庭叔二人方才已经在厅堂中坐了半晌,此刻见到他本人,马侯也笑了起来,拉着他道:“孙兄弟,我来京师后听闻了你的事迹,你现在可是名动京师的人物,果然了不起!” 孙越陵连忙谦逊着,把他们迎入大堂之内。他让韩弱水先招呼着三人,自己到后院洗了一把脸,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才来到大堂之内和他们叙话。 第142章 二老离京 香茗奉上之后,孙越陵忍不住对着楚欣莹道:“楚姐什么时候来的,打算在京师呆多长时间?” 楚欣莹道:“昨日到的京师,今日便直奔你堂中来了,你堂中兄弟你出门办要事去了,还好我们把你给等到了。”韩弱水并没有跟她孙越陵是保护皇后去香山,毕竟韩弱水心思缜密,他还不是很了解孙越陵和她的关系,所以没有乱。 孙越陵笑道:“既然来到了京师,那就一定要多住些日子,也好让我一表心意,毕竟,我也是白石山城出来的人不是?” 楚欣莹笑了起来,道:“你加入关心堂的事情,庭叔早就通过书信告诉我们了,关心堂的老堂主厉若冰和我爹是故交,你能加入关心堂,我们都替你感到高兴。” 听她如此,孙越陵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尴尬道:“这个……我没有禀明姐,就擅自加入关心堂……实在是……” 没等他完,楚欣莹就打断他道:“孙兄弟,你虽然人在关心堂,但是我们白石山城有事,你会不相帮吗?你虽然不在山城任事,但我们都还当你是自己人。” 孙越陵听她这样,终于安下心来,表态道:“姐放心,只要姐一声令下,我还是您麾下的一员战将。”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笑了,气氛登时更加融洽。孙越陵和他们交谈起来,聊起了当年在朝鲜和辽东的旧事,又聊到了分别之后各自的际遇,最后起了为了保护他们离开殁于广鹿岛的袁宏道,都是悲唏感慨不已。 孙越陵愤愤道:“总有一,我要手刃崇鼎盟郑乎桓,为袁护法报仇血恨。” 楚欣莹点头道:“不错,这个仇我们不会忘记,总有一,要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庭叔见气氛有点凝重,便笑道:“孙堂主,我们姐还是第一次来到京师,这趟做买卖,在这里呆的时间可不短,京师景色众多,可要劳你亲身,带着她到处玩一玩了,哈哈……” 马侯紧接着道:“不错不错,孙兄弟,本来这一趟买卖,姐本不用来了,可是她听了你入狱的消息后,跟少城主此趟非来不可,她可是一心惦挂着你的安危啊!” 楚欣莹俏脸微红,啐道:“休要听泼猴胡八道,哪有此事……” 孙越陵听他们如此,心中涌起了感动,没想到楚欣莹居然如此惦挂他,连忙对着楚欣莹道:“姐对我恩重如山,没有姐当日的收留提擢,哪有今日的孙越陵,我一定不会忘记姐对我的恩情!” 楚欣莹听他这样,愈不好意思了,故作淡定道:“孙兄弟太客气了,你之所以能有今日,全凭你自己的本事,哪有我什么事啊!”但是心中却是十分受用,感到不虚此行。 自从当日在渤海分别之后,他们白石山城那一船人,在她的率领下一路返航,历时月余才回到了成都。他们远航辽东做买卖,虽然所赚颇多,但毕竟折损了许多兄弟,山城护法袁宏道更是死在渤海,她的兄长楚镇南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也是心中戚戚。 不知为何,她在山城内,心中总是会想起那些远航战斗的日子,也许这是她的第一次远航,更是第一次襄助大明军队打击外敌,所以记忆深刻;更加奇怪是,她在想起那些共同战斗的岁月时,总是会在心中若隐若现地浮现出孙越陵的身影,让她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 也许这个特立独行的男子,言谈举止留给她深刻的印象;又或者是这个一路相随的男人,一直对她言听计从,成为她有力的助手;更或者是,他在镇江城中,为了保护她而不惜和敌人拼命? 反正不管如何,她的心中,对他总是不时想起,浮现心头。特别是从庭叔那里收到他被下狱论罪的消息后,她更是芳心戚戚,恨不得插翅飞来BJ看看他。所以,这一趟买卖,她向大哥楚镇南恳求了半,才得到这趟来BJ的机会。 岂料,等她从成都万里迢迢地来到京师之后,才得知孙越陵已经出狱了。当然,这是好事一件,她心中只有更是高兴才是。 孙越陵重逢故人,也是心怀大畅,笑道:“今日午时,便在我东堂用膳,我要好好一尽地主之谊,哈哈……” …… 自从皇后在香山被刺之后,京师内的形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各路势力在表面上虽然没有血腥搏杀,但在暗地里都各自摩拳擦掌,蓄势待。 皇后被刺,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依附了魏忠贤的花旗社,但因为兹事体大,又没有确凿证据,所以锦衣卫只能是私下部署,暗中调查,加强了对花旗社的监控。 在香山大雄宝殿之内,方逸尘和神秘人决斗,逼他使出了压箱底的绝技“冰玄指”,所以,神秘人是花旗社的社主熊思飞无疑,众人分析之下,更是一致认为当日杀死秦风之人,也必定是他。 方逸尘和熊思飞决斗,两人都不能将对方杀死,最后拼了个两败俱伤,各负重伤。方逸尘从香山回京之后,整日缩在南堂之内,足不出户,孙越陵去看过他,据他本人道,此番不修养个三月半载,恐怕难以恢复功力。 至于意图染指公主的妖帅李夜寻,据孙越陵后来了解,果然是早就脱离了三十六道,和三十六道扯不上什么关系。只是,李夜寻能在香山出现,极有可能是投靠了花旗社,因为他背叛帮会,袁罡到处捉拿他,他只有找一个更为强大的靠山,才能在京师继续立足。 京师内虽然密云暗布,但似乎跟他孙越陵还没有什么大干系。据知,皇后娘娘的龙胎暂时总算是保住了,这让很多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放下了心中的重担。朱徽妍入宫之后,就再也没有找过他,他也没有得到要重新获得启用的消息,所以,此时反而倒是他最为清闲。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之内,是孙越陵过的最为放松的日子,不是陪着远来的楚欣莹到BJ各处胜景游玩,就是找到耶稣会的徐光启,向他学习那些数理和火器的演练之法,日子过的十分舒适惬意。 这一日清晨,他和楚欣莹游罢了BJ郊外的清华园之后,按例赶赴关心总堂,打算向厉若冰禀告东堂近一个月以来的情况。当他赶到东堂之后,出乎他意料的是,厉若冰并没有在,反而是碰上了军师汪文言。 孙越陵和汪文言打过招呼之后,问道:“军师,我师父去了何处,你可知道?” 汪文言道:“厉老去城外送别邹王二老了,怎么你不知道吗?” 孙越陵讶道:“邹王二老?” 汪文言见他一脸茫然,遂道:“怎么,你连你自己的老上司离职而去,都不曾知晓吗?” “我的老上司?”孙越陵一阵思虑,他只在国子监和刑部任过职,国子监纯属挂名,并不曾真正和那些官员同过事;他只是在刑部时,才接触过不少官员,难道是刑部尚书王纪? 想到这,他对着汪文言道:“难道是刑部的王大人?他为何突然离职?” 汪文言点了点头,叹息道:“不错,正是王纪王大人。”随即压低声音道,“王大人为人正直凛然,早时就因为维护王化贞而遭魏忠贤所不喜。这一次,又因为不肯为魏忠贤指定的卜年、刘一献私通敌寇案定性判刑,惹得魏忠贤忌恨,在子面前屡进谗言,子遂‘责其罪状、斥其为民’。” “啊?竟有此事?”孙越陵闻言大惊,虽然他不明白究竟是因为哪一个案子导致王纪的离职,但他知道的是,王纪可是东林党的要员,连他都被魏忠贤给驱除,看来魏忠贤的势力已经越来越强大,不容觑了。 他继续问道:“那么,你的邹老,可否就是东林三老的邹元标,难道连他也被魏忠贤给驱斥了?” 汪文言闻言默然半晌,才缓缓道:“邹老非是被驱斥,而是自行上疏请辞,求归故里。” 孙越陵急道:“这……难道是因为善书院的事?”邹元标自还朝以来,并不喜欢介入朝廷的党争,而是和冯从哲一起,开创了善书院,一心讲学治世。 近日,齐党朱童蒙、郭允厚上奏弹劾其借讲学之名结党营私,其所作所为乃是蛊惑人心意图不轨。此事闹的京师风风雨雨,他也是听闻已久,只是没有想到,连邹元标也顶不住压力,要请辞归乡了。 汪文言接口道:“正是,善书院事后,邹老言道京师虽是善之地,但并非是讲学之所,叹息自己感悟的太迟,于是连上数奏请归,拦都拦不住……” 孙越陵一阵默然,没想到事情竟然急转而下,二员东林老将就这样突然地离开了朝廷,真让人有点始料不及,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关心堂产生什么影响,遂道:“军师,他们的离职,对于我们来,是好是坏?” 汪文言苦笑摇头,道:“这个怎么的清楚,我只知道,子对于我们东林党人,也不是全然地信任了,不然,也不会驱逐王大人。” 孙越陵闻言心中震动,他是知道历史的,东林党迟早会有穷途末路的一,只是,现在才是启二年,离那么一的到来,似乎还很遥远很遥远,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好? 第143章 笑傲江湖 广渠门外,官道之畔。 **星拉着邹元标的手,老眼泛红,道:“自我东林中人还朝以来,众正盈朝,朝野欢庆,此时,正是我东林大展宏图、扬鞭策马的时候,尔瞻老弟,你为何一定要走?留下来吧,我们一起战斗!” 邹元标微笑着摇了摇头,看着一众前来相送的东林诸人,道:“梦白兄,非是我不欲留下,一则年岁已大,精力已大不如前;二则时势已到,我已穷尽心力,再也不能有所作为了。剩下的事情,还要多多拜托梦白兄了!”着也是微微哽咽,心中再也难以保持平静。 他和**星相识多年,相知颇深,从当年朝廷的七品官做起,一直到朝廷中的大员,二人都是相扶与共,互为支持。整个东林党从微到壮大,都离不开二人的同心戮力。他和**星,也在多年的共同战斗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如今分别在即,怎不叫他心中酸涩? **星犹自十分不舍,双眉紧蹙,道:“尔瞻,陛下并没有因为你聚众讲学而降旨苛责,而是温言抚慰,你何必萌生退意,再三请辞不可?你这是为什么啊?要是叔时在,他绝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想当年,我们三人初入京师,那是何等的意气风……”他所的叔时,就是顾宪成,东林已故的精神领袖。 邹元标听到他谈及顾宪成,心中也是一阵感怀。当年他们三人初入京师任职时,那是何等的雄心壮志,顾盼睥睨,虽是任职不高,只是区区六品主事和七品给事中,但却可以左右朝局,逼得万历子左支右拙,就连那些阁老大臣都要向他们俯问策。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年纪也越老越大了,当年的激情也早就在朝廷内尔虞我诈的斗争中给消耗殆尽,虽博得了“东林三老”的美誉,但毕竟岁月无痕,江山易变,这个朝廷,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可以让他们展露拳脚的大舞台了。 他的心早已经疲惫不堪了,不像眼前的**星,似乎仍有着无穷无尽的动力,叹道:“梦白兄,我们都老了,我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东林现在已经有了无数的后进强臣,你我,恐怕该是要退一退,让他们去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星身后立着的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人连忙道:“邹老,东林不可无你,我等都盼着你指引示下啊!” 邹元标冲着众人摆了摆手,笑道:“老夫早已老朽不堪,哪里还能指引你们。不过,老夫临走之时,有一言相送,如今子虽然年少,但却是心性聪慧,你们往后在朝为官,一切当以家国下为计,以皇权社稷为重,切不可再像老夫以前那样,动辄劾子、逼群臣、认死理,这也是老夫为官一生的感悟,赠与诸君同勉!” **星紧握着他的手,道:“当真要走?” 邹元标一双老眼紧紧看着**星,道:“梦白兄,我也有一句话要与你听。” **星也看着他双眼,道:“你,我听着!” 邹元标神色变得似乎有些忧愁,叹道:“叔时当年曾经过,此下非一人之下,而是众人之下,此皇权非是一人之权柄,而是众生之权柄,当年我对此话深信不疑。可经过这么多年,我今要跟梦白兄,此下仍是一人之下,此皇权仍是一家之权柄。凡事可为则为;不可为,则切毋强为!” **星静静地听着,脸上渐渐露出了痛楚的表情,道:“下……权柄……”他们当年的理想抱负,也不排除要限制皇权,还政于民,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似乎仍是难以达成…… 众人都一阵默然,一时之间,只剩下凛冽的北风声,呼呼作响,从这皇城根下呼啸而过,吹得众人袍袖翻飞。 邹元标忽然换上了一脸轻松的表情,笑了起来,道:“诸位,老夫此一生,进则入朝为官,尽施心中抱负;退则避居五湖,吟风赏月,能结识众多同道中人,今生已然无憾,老夫去也!罢决然回头,朝着停在道旁的马车走去。 **星犹自不舍,叫道:“尔瞻老弟……” 邹元标立在车辕之上,朝着众人拱手,高声道:“为官不易,这大明江山,就拜托诸位了!东林薪火,也拜托诸位了!”最后,对着**星道,“梦白兄,我在家乡等着你,什么时候你觉得累了,不愿再侍奉子了,那就来找我吧,你我一起治学传道,游山赏水,笑傲江湖,岂不是更为惬意,我随时恭候你大驾!”一掀车帘,钻入了车厢之内。 马车轮声粼粼响起,在官道之上越行越远,终于慢慢变成一个模糊不清的黑点。 一阵阵寒风掠过,冰冷的雪花从空零星飘下,落在了凝目远眺的东林众人头顶。 冬,终于来临了。 …… 关心堂东堂厅内,听罢楚欣莹的一番辞别之语后,孙越陵惊得立了起来,道:“什么,你明就要走了?这……为何走的这么急?” 楚欣莹叹道:“这一趟来京师做买卖,我们已经完成了和s王家的交易,还得早日赶回成都才好,不然我哥又要怪责我了!”旋即又冲着他笑道,“这一个月以来,陪着我到处游玩,你没给累坏吧?” 孙越陵却笑不出来,急道:“京师之内,你还有很多胜景没有看过,很多美食你也没有尝到,不如再多呆些日子,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楚欣莹皱眉摇头,道:“不能再呆了,年前要是回不去的话,这批货物就不能出手,我哥不怪死我才怪,我可不想再触怒他了。” 听他如此,孙越陵顿时感到一阵失落,不知为何,与她相处虽是短短一月,但却令他感到十分畅快,这是他踏足京师以来,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中,让他朝晚想念,细细回味,心动不已。 难道,他竟然喜欢上她了? 孙越陵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了楚欣莹,但不可否认的是,只要是和她在一起,他就会感到非常放松、非常惬意、非常踏实,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如今,楚欣莹前来话别,他心中顿感一阵失落,空洞洞的,仿佛生命中突然少了什么似的。 楚欣莹见他似乎愁眉不展,开玩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孙堂主怎么一脸悲戚神态,你要是真舍不得我走,干脆跟我一起去成都好了。”完之后,现自己这玩笑开的似乎有点不妥,脸上微微飞起了红晕。 孙越陵抬起头来看着她那一双清澈的大眼,道:“你放心,总有一我会去成都找你的。” 他一时语快,这话的也是一番赤诚,落在楚欣莹耳中,更是让她心中高兴,她轻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你要是能来的话,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哥听我起过你的,他也很想见你一面,跟你切磋切磋武艺。” 孙越陵笑了起来,道:“我哪是你哥的对手啊!你哥楚镇南,我是一定要是拜见的,山城对我恩重如山,我一定不会忘记的。”毕竟,如果当日楚欣莹不救他上船,也许他早就横尸街头了;他之所以能初窥武径门道,也是蒙受了山城护法袁宏道的指点,甚至可以这样,如果没有白石山城,就没有他孙越陵的今。 所以,他心中对于白石山城,是自肺腑的感激和信任,隐隐把白石山城当成了他在这明朝的一个家一样,而楚欣莹和马侯这些人,就是他值得信赖的家人。他以前就对楚欣莹过,一定要去白石山城效力,可来京师之后,一直是事情繁忙,根本抽不出时间走这么一趟。如今山城的兄弟们就要离去了,他自然是心中凄然不舍,只恨不能跟随前往。 楚欣莹笑道:“你看你,着着就客气起来了,我们可不敢当你这个名满京师的东堂主的大恩人呢,你要是不嫌弃我们是穷乡僻壤来的,我们就感激不尽了!” 孙越陵哈哈一笑,道:“s成都,自古就是府之国,要是连你都算穷乡僻壤的人,那我就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村夫了,哈哈……” 将楚欣莹送出了大门之后,孙越陵接到总堂快马来报,让他度赶赴白塔寺去见总堂主。孙越陵一阵诧异,心想难道无间道第二部要开拍了吗,莫非厉若冰和叶向高又约定了在白塔寺顶楼见面? 他不敢迟疑,连忙驱马前往白塔寺。屋外,雪已经下得越来越大了,由一开始的纷纷雪花变成了鹅毛般的大雪,将整个京师笼罩其中,将地间变成了一个洁白的世界。 他不由想起去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厉若冰带着他,在白塔寺的顶楼之上见到了东林宿老叶向高,他们互相商讨了一些应对京师其他势力的对策,厘定了下一步的行事章法。 难道,他们又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商榷和部署? 第144章 雪太凉 来到白塔寺之后,他登上了白塔顶楼,果然见到了厉若冰和叶向高,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还有一人立在叶向高身后,此人身着一袭月白色金线镶边的锦衣,外面罩着裘袍,年在三旬间许,眉目细长,鼻梁高挺,脸颊看上去虽然略显消瘦,但透出着一股精明和自信。 厉若冰见到来了,笑道:“越陵,你终于来了。!” 孙越陵连忙趋前拜见辅和尊师,厉若冰指着那名中年人笑道:“越陵,你可认得他否?” 孙越陵摇了摇头,老实道:“不认识,还请师尊告之,也好让我以礼参拜。” 厉若冰道:“他便是江南文坛领袖,我东林中的佼佼之辈,詹事府右谕德钱谦益是也!” 那中年人钱谦益笑道:“厉老又来取笑钱某了,学生这等粗浅学识,怎敢在辅大人面前齿及?”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惊,原来这人就是钱谦益,难怪略微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想起当年在南京夫子庙观看赏花大会,钱谦益似乎就是一个评委,他曾今远远瞥见过一眼。 没想到他居然也来到了白塔寺的顶楼之上? 对于钱谦益,他在前世就有所听闻,此人是东林党后期的党魁,在东林宿老、前辈、干将们都死光死绝之后,在东林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只是,他了解的更多的反而是,这个钱谦益在老来之后,竟然娶了“秦淮八艳”中的柳如是为妻子,还率众投降过清朝,后来被清朝摒弃之后,又转而干起了反清的事业。 此人经历复杂、性情叵测、行事反复,十分难以令人踹度。更为令人惊叹的是,他的妻子柳如是劝他一起投湖为大明殉节,他满口答应,可到了自尽的那一,他居然用手试了试水温,道“水太冷,不能下”,从此传为仕林笑柄。 此时,孙越陵不敢马虎,还是以礼相见,和钱谦益互相致礼。 叶向高看着他们二人互相答礼,笑道:“孙都事,受子在整个江南一带可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往后,你们要多亲近亲近。” 钱谦益连忙表示谦逊,声称惶恐,辅如此来真是折煞他了。 叶向高等他们静了下来,又开口缓缓道:“最近京师生了这么多事,想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顿了一顿,接着道,“不仅皇后遇刺,就连邹王二老也被迫离开朝廷,可见,魏忠贤等人已经窃得了权柄,圣上对我等东林中人,也不是全然尽信了。我等东林中人,往后的路,只怕会越来越艰难……” 他这话一,孙越陵感到难以接嘴,只好静静地站在那里。 厉若冰道:“阁老,**星大人近日曾经找过我,他仍然坚持将三党一网打尽的策略,并要我们关心堂协助锦衣卫,将花旗社连根拔起,您看,这是否可行?” 叶向高闻言似乎颇为气愤,胸膛起伏,须髯更是抖动不已,道:“此乃非常之时,子对我等疑虑已起,怎可妄动刀兵?难道你没把我的主张给他听吗?” 厉若冰解释道:“阁老的主张,我已经透露了给了赵大人,可是赵大人乃东林党魁,他根本就听不进我的意见,还请阁老亲自劝示才好!” 叶向高气道:“党同伐异,必惹众怒,他**星也不看看有多少三党中人已经投靠了魏忠贤,非要逼得他们一起联手对付我等?知道我为什么不去送别邹王二老吗,就是怕惹朝野非议,就是怕子疑忌我等结党!”片刻之后,渐渐恢复了沉静的模样,道,“此事我会找上梦白,好好和他商榷一番。你切勿轻举妄动,更不可对京师其余势力动手,以免引起京师大乱。” 厉若冰试探性地问道:“那对于花旗社行刺皇后一事,我们要如何作为?” 叶向高道:“此事我已经吩咐了骆思恭暗中调查,一定要有确凿证据,才能彻底扳倒魏忠贤,否则的话,不仅难以成事,更会惹火烧身难以善了。你只要好好配合骆思恭即可,其余的事,暂时不要插手。” 厉若冰答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叶向高回转头来,看着孙越陵,道:“你知道今日传你来,是为了何事?” 孙越陵看了厉若冰一眼,摇头表示不知。 叶向高继续道:“你在诏狱关了那么久,也是时候为国家出力了。近日我已经劝动了子,准备将你召回朝廷,继续为为官任职。” 孙越陵听后连忙下拜,喜道:“多谢阁老栽培,孙越陵铭感五内。”他知道若不是叶向高对他的一番照拂,他恐怕早就死在诏狱之中了,况且叶向高对他十分关心,所以他心中对叶向高充满感激。 叶向高却话锋一转,道:“只是,你刚刚从大牢里面出来,又经过了户籍风波一事,朝廷上对你的弹劾毕竟余波仍在,这京师之内,恐怕你暂时是呆不住了。”顿了一顿,道,“圣上近来已经提擢了不少年轻的官员外放地方,依我之见,你不如暂时离开京师到地方上去任职,如此既可以避过朝中三党的苛责,也可以顺势历练一番,待过得一年二载,我再调你回京任职,只要那时你已建功立业,任何人都将无话可。” 孙越陵没想到他也有外放锻炼的机会,心中惊讶,于是心翼翼地问道:“未知阁老打算将我外放何地?” 叶向高看着窗外漫大雪,想了片刻,道:“孙阁部此时已经督师蓟辽,重整山海防务,在他的指挥之下,一大批后进将领得以提擢。如今这大明下,当以东北的边情最为紧要,我可荐你到孙阁部麾下任职,你可要好好表现,争取多杀后金敌寇,多建功勋才是。” 孙越陵本来从来不敢违逆辅的意见,可如今不知为何,心中突地一跳,想起了一事,大胆道:“阁老,此番外放,非得是辽东不可吗?” 叶向高闻言双目朝他扫视过来,口中淡淡道:“怎么,难道你想去那花柳繁华之地,簪缨鼎盛之乡吗?”就连厉若冰也愠怒地看向他,以为他畏惧艰难,不敢去辽东吃苦,而是想要去那温柔繁华乡享受富贵。 孙越陵感受到了叶向高心中的怒气,连忙解释道:“阁老误会了,我并非是想去那繁华富贵之地,而是想去另外一个充满凶险危难的地方,那里同样也可以建立功业。” 叶向高怒气稍歇,道:“接着下去。” 孙越陵续道:“我曾听西南的奢安之乱,波及数省,朝廷花费了大量钱粮物力,多年来都未曾将其彻底剿灭。西南是大明后方腹地,后方不稳,则前方难尽全功,所以,在下斗胆,求辅将我外放西南,协助当地官员剿平乱军,以保我大明根基牢固。待得他日功成之后,辅再调我去辽东,子再无异议!” 叶向高“哦”了一声,双目精光闪动,道:“你竟然想去西南平寇?”西南的奢安之乱为祸多年,就连成都和贵阳都差点被叛军攻下,这是除了辽东战事之外,最让朝廷放心不下的事情。如果孙越陵真能剿平西南叛军,对于大明朝廷甚或是东林党来,将会是大的喜事一件。 孙越陵点头应道:“不错,我正是想去西南平寇。” 叶向高沉思了一阵,笑了起来,道:“后生可畏,既如此,我便奏明子,将你荐往西南,巡按s督掌西南平寇事宜。” 孙越陵听后,心中大喜,连忙再次拜倒,高声道:“谢辅大人推荐之德,孙越陵必定竭尽全力,剿平乱党,不成功绝不回京述职。” 厉若冰和钱谦益都笑了起来,钱谦益道:“孙大人一身铁胆,果然是人中豪杰。” 接下来,叶向高和厉若冰商谈了一些具体事宜后,两人联袂下楼而去,走之前嘱咐孙越陵和钱谦益多多沟通,好好谈谈。 待得他们走后,孙越陵和钱谦益攀谈起来。二人毕竟是第一次接触,虽然都是东林中颇有影响力的人物,但初次见面,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起,只是互相着一些客套话。 相聊一阵,孙越陵更是觉得和钱谦益无话可,此人言语飘忽,隐隐之中还端着仕林领袖的架子,态度颇为倨傲,让他这个草根文人无所适从。最后,二人随便聊了一阵,便决定下楼而回。 出得白塔寺,孙越陵见到漫大雪,想到即将前往西南任职,更加重要的是,终于可以去白石山城拜山了,心中更是兴奋雀跃,不禁涌上了热血豪情,对着钱谦益道:“钱大人,如今飞雪漫,正是京师壮丽景致,你我不如雪中步行,寻得一处酒肆,再畅饮详谈一番可好?” 钱谦益脸露难色,一探手掌,接着从空飘下的雪花,随即又束了束颈脖间的锦裘,道:“雪太凉了,你我还是同坐马车吧?” 孙越陵见他不愿意,哈哈一笑,道:“既如此,那请钱大人上车即可。在下懒散惯了,还是觉得在这大雪之中行走更来的自在!”罢,对着钱谦益一拱手,转身大步朝着风雪漫的长街尽处走去。 第145章 山河壮帝居 大雪初霁,冬阳在。 一支商队从宣武门迤逦而出,朝着西南方向而去。这支商队,前方由数匹高头大马开路,中间是数十辆骡车,装着满满的货物,队伍的最后方,是几辆华丽的马车和一些挑夫。 整个队伍连绵延长,队伍前高高扬起的旗帜上书写着斗大的一个“楚”字,威武雄壮,夺人眼球。但凡见过点世面的人都知道,这是s成都白石山城的商队,也只有他们,才有如此大的排场和气派。 孙越陵和楚欣莹坐着马车,走到商队的最后面,他回望了一眼高大的BJ城门,只看见城门上两侧书写的那副颜色老旧却气势夺人的对联“日月光德、山河壮帝居”在阳光下出金色的光芒,气势雄浑,震人心魄。 终于离开京师了。 他心中感慨万千,一年之前,他就是从这里进入BJ城,可现在,却要离开这座呆了整整一年多的古都,前往山高水远的西南方,迎接下一步的人生挑战。 在叶向高的荐言下,他被召回了朝廷,调往都察院任职,并且还担任了巡按御史。这是一个让众人钦羡的职位,本来是轮不到他的,但在辅和**星的强烈推荐之下,启终于答应了让他担当这个职位。 所谓巡按御史,是指在都察院任职的监察御史外放地方时的称谓,虽然只是七品官,但权力却是极大,但凡吏政、刑名、钱谷、风俗等,无所不察,“代子巡狩,所按籓服大臣、府州县官诸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事立断。凡政事得失,军民利病,皆得直言无避”。 况且,他此番外放,更是担负着督促剿平乱军的职责,所以更是拥有极大权柄,在行动方面,也拥有极大的自由。 他在知道了朝廷将他外放西南的消息后,立刻便赶到了楚欣莹的住处,将这个消息告诉她。楚欣莹听后自然欢喜不已,当即表示要将回川日期推迟个三五,好和孙越陵一同上路。孙越陵自然不会拒绝,在都察院报到过后,立即便着手准备离京赴任事宜。 离开京师的前几日,他可是被京师内的那些人给灌惨了。先是关心堂众人为他举办送行宴,接着又是以前在国子监和刑部认识的同事为他送别,再后来,就连锦衣卫中借调到他手下办过事的张应龙、文之炳也在京师最好的酒楼为他摆上了一桌。 这一次赴川担任巡按,走之前他也向**星好好请教了一番,并将以前刑部的得力手下张鹏勇调了过来一起赴川,并带上了他在关心堂的副手易飞。这一次,他并没有带上韩弱水,毕竟他离开京师赴任,也不知道要多长时间能回来,所以在和厉若冰商量之下,将韩弱水留在了东堂掌管具体事务——有这个沉静稳重的人主持东堂,他才能放下心来。 这一次和楚欣莹同行,毕竟楚欣莹是商,他们是官,官商同行,极是惹人耳目,所以,他并没有摆开巡按御史的仪仗,而是身着便服,轻装简行,混在整个商队之中。 孙越陵看着坐在对面英姿飒爽的楚欣莹,心情特别的好。终于能和她一路同行了,这一路山高水长,路途遥远,但是有这个美人在身边相伴,纵然是十万八千里路,他也是甘之如饴,心甘情愿了。 商队渐渐离BJ城越来越远,BJ城那高大的城墙也终于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孙越陵心怀舒畅,不由轻轻哼起了一歌来,连他自己都浑然不觉:“哪用争世上浮名,世事似水去无定。要觅取世上真情,何惧奔波险境……” 楚欣莹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一个不认识的人,道:“你这唱的是什么歌,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明白?” 孙越陵这才回过神来,顿觉尴尬,这是后世中的粤语,难怪她听不懂了,胡诌道:“这……这是一我以前从别人那听来的歌,现在已经不流行了,嘿嘿……” 楚欣莹看着他,笑道:“是吗?这歌韵律不错,让人听的心中舒坦,你不如再唱一遍?” 孙越陵摇头苦笑道:“你别取笑我了,我五音不全,还是别污了你的耳朵好了。” 楚欣莹一脸正经,道:“我是认真的,这歌真的不错。” 孙越陵更感尴尬,赶紧岔开话题,道:“哎,你我们这一路远行,会不会碰上强盗土匪来打劫啊?” 楚欣莹扬眉道:“谁敢?我们白石山城好歹是大明四大商族之,威名播于下,谁敢在我们面前放肆?”顿了一顿,又冲他笑道,“况且,有我们关心堂东堂主在此,那些贼人逃之不及,还敢来打劫,活得不耐烦了吗?” 孙越陵笑道:“你可真是抬举我。” 楚欣莹爽朗一笑,道:“我还真巴不得有些不自量力的贼人前来送死,也好见识一番你的武艺,看看到底精进到了什么程度。” 孙越陵顿感无语,正要话时,忽然听得前方忽然一阵骚动,随即一个响亮的声音传入耳来,声如震雷,句句分明:“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孙越陵闻言大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只是随便,怎么贼人就如此配合,曹操曹操就到了。 楚欣莹也是一脸的惊讶,挑开窗帘,不可置信地朝着前面望去。 马侯这时已经从前面跑了过来,对着他们道:“不好,前方有贼人拦路,我们的车队过不去了。” “是何方贼人如此大胆,竟敢劫我白石山城的货物?”楚欣莹提剑在手,率先跳下马车,朝着前面而去。 孙越陵连忙跟了过去,走到队伍前面一看,只见一队人马立在前面的山坡之上,北风如刀,可是这些人却丝毫不惧,将他们的前进道路给死死拦住。 他心中惊惧,是什么人胆敢在清白日之下拦路抢劫,这里离BJ城并不远,这些贼人胆子不,竟然在BJ城外逞凶? 难道是花旗社的人?想到这,他心中震动,他们不会如此知道了他巡按s的事情,所以特意前来生是非吧?如果真是他们的话,恐怕这一次将会是场恶战,凶多吉少。 楚欣莹仗剑而前,指着前方贼人高声叫道:“是什么人,胆敢劫我白石山城的货物,活得不耐烦了?” 那伙贼人中阔步走出一人,高声道:“你不要管我们是什么人,快把关心堂的孙越陵给叫出来,我们就放你等过去,否则的话,你们休想从这里踏过半步。” 楚欣莹听得一愣,这伙人居然不是冲着白石山城来的,而是冲着孙越陵来的,只是,孙越陵藏身商队是一件很隐秘的事情,为何他们知道?难道他们是孙越陵的仇家? 孙越陵这时才看清楚了这为贼人的面目,这人高鼻阔耳,相貌堂堂,一袭华丽裘袍,更是衬得他英朗高贵,分明就是当年和一起沦落京师的难兄难弟武德。 孙越陵急了,奔上前斥骂道:“武德,你搞什么名堂,竟然想来打劫老子?” 武德见他出来,声音更大了,道:“京师三十六道众人听闻孙越陵孙堂主巡按s今日将要离开京师,这个重大消息,居然没有禀报于我等知晓。我等心中不愤,特意前来拦驾,如果不交出买路钱,你等休想离开。” 马侯一个纵身跃上前来,喝道:“来啊,先过了我这一关再。” 孙越陵连忙将他拦下,对着楚欣莹和马侯苦笑道:“没事,这人是三十六道的北方堂香主武德,是我的兄弟,他是故意消遣我来了。” 武德兀自叫道:“错。我已经不叫武德了,我早就改名叫武承德了,难道孙堂主居然不知吗?也难怪,离开京师也不一声,看来从来没有把我等放在心头。” 孙越陵朝他吼道:“吗的,武德你够了没有,老子忍你很久了,不就是改个了破名吗,值得大惊怪,老子走时忘了跟你,是我的错,这下你满意了吧?” 听他如此,武德立刻换上了一副脸孔,哈哈大笑起来,道:“这才对嘛,像个兄弟。还有,我再重申一遍,我现在叫武承德,不是武德。” 孙越陵失笑道:“好吧好吧,你是武承德,不是武德。”走到他身前,道,“你这家伙搞这么大动静,不会是舍不得我走吧?” 武承德收起了戏虐的笑容,一本正经道:“兄弟,我是来给你送行的,你这一去,山高水长,路途遥远,什么是时候才能回来?” 孙越陵叹息了一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一年半载,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 武承德大力一推他胸膛,叫道:“休要胡八道,你不回来老子把你东堂给端了。要不是我们三十六道耳目众多,老子还真见不到你这厮了,走时也不来打个招呼,真是不够兄弟。” 孙越陵抓着他的肩膀,诚恳道:“是兄弟错了,兄弟向你赔罪了。” 武承德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楚欣莹,故意高声道:“难怪你忘了兄弟,原来是有美人作伴,哼,真是见色忘友。”随即又对着身后道,“酒来,我要给我的兄弟送行。”他身后立刻有人捧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烈酒。 武承德为他递过酒杯,道:“兄弟,祝你一路顺风,所向披靡。” 孙越陵接过酒杯,仰脖一饮而尽。他真是没有想到武承德居然会来为他送行,自己还真把武承德给忘了,心中感到愧疚不已。 三杯酒罢,武承德道:“兄弟多多保重,等你回来之后,我再为你接风洗尘。” 孙越陵一阵感动,道:“多谢好兄弟,你也保重。” 三十六道众人已经退到一边,将道路让了开来,武承德道:“滚吧,回来记得通知我,不要又给忘了!” 孙越陵嘿嘿一笑,对着武承德一拱手,回头对山城众人道,“我们走吧。” 整个商队下了山坡,朝着前方而去。走出半里,他回头一望,只见武承德高大的身影依然矗立在高坡之上,目送着他们的离去,狂风将他的衣袂吹得高高飘起,整个人就像矗立在山坡之上的一块巨石。 “再见了,我的好兄弟!”孙越陵心中喃喃自语,甩开大步,朝着前方未知的路程疾奔而去。 第146章 天府之国 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成都历来就是西南重镇,自秦、汉起,就成为西南治所,三国时更是成为蜀国国都所在,经历了唐宋的洗礼后,这座古老的都城更是显得璀璨夺目,成为了下间屈指可数的大都会。明洪武四年,明军攻破大夏国政权,入主成都,在此设立s承宣布政使司,将其纳入大明版图。 成都都城经过历朝历代的修建,形成了以蜀王府、子城、大城为体系的城池格局,其中蜀王府位于整个都城的中心区,子城在西北,大城在东南。整个都城,除了蜀王府是坐北朝南格局外,其余城池、房舍、街道都是由正北往东偏斜了少许,形成了有别于其它大都会的独特菱形布局。 成都城墙周长三十余里,城墙高达四丈,“辟五门,楼皆五间。城东门曰迎晖,南门曰中和,西门曰清远,北门曰大安。其西门曰延秋”。 成都位于川中平原,由都江堰处引岷江水灌溉整个平原,亦使成都形成了以西郊河、金河、锦江环绕其间的独特水系,风景怡人处实不亚于江南。都城中的子城是商旅繁华之所,贩夫走卒、三教九流等人物皆会于此,乃是成都府的商业地带,而大城范围则是成都府的治所所在,多为军事要地和朝廷法司,出入人员也显得相对简单,比不上少城的形形色色。 孙越陵巡按s居所就在这大城中靠近蜀王府的将军衙门街,离子城不过区区几里,也是颇为繁华。这里本来是一座专门接待上差的驿馆,但由于他的到来,s巡抚朱燮元特意将此地作为他的下榻之处。 都察院监察御史、巡按s孙越陵,来到这座充满着历史韵味的古老都市,已经整整三个月了。 他和白石山城的商队,离开京师一路西去,过关中、越秦岭,经汉中、广元、锦州,历经千山万水,终于来到了这座他向往已久的西南府之都。好在白石山城在西南一带的名头身为响亮,他们这一行并没有遇到什么拦路劫匪之类的麻烦,一路畅通无阻,顺利抵达目的地。 但在整个西去的路上,有二件事情让孙越陵印象深刻,难以忘记。第一件事是途经s境内,一路所见百姓流离、饿殍于途,无数大明百姓对朝廷的苛捐重税难以承受,让他心中凄恻;第二件事就是经剑阁入川时,翻越秦岭大巴山脉,沿途一路所见的风景让他如痴如醉,过百里栈道时更是让他惊叹不已,感慨着这人力所开凿出来的奇异通途。 来到成都后,楚欣莹等山城中人与他作别,径自回了北城门外的白石城。他则带着张鹏勇、易飞等一干人,前往s巡抚衙门报道,准备着接下来的履职上任。 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s巡抚衙门中的一众官员虽然对他的来到表示热烈欢迎并大加款待,但是在言谈之中,根本就不曾提及为祸川南的奢崇明之乱,好像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曾存在一般。 初来乍到,虽然有官命在身,但孙越陵也不好穷追锲问,只得先将此事压在心头,准备择机再。岂料,一直等到他在成都过完了这个寒冷的年关,巡抚朱燮元对此事也仍是闭口不言,只是将历年来的一些钱粮册目、府治要事等一些台账拿给他看,请他稽查检验。 孙越陵整日就是看些台账、文书,应付着一些当地官员的迎来送往,早就是厌烦不堪,心有愠火。朱燮元这老家伙明知道他是奉了上命,来督导西南平寇事宜的,偏对此事缄口不言,整日只是搪塞应付,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心中实在想不明白,难道朱燮元并不打算出兵平贼,而是打算养寇自重吗? 他决定要问一个清楚明白。 这一日,孙越陵终于按捺不住,带着张鹏勇和易飞来再次来到巡抚衙门。他让张鹏勇二人候在外堂,自己直入内厅,在公事房内找到朱燮元,决定当面和他个清楚,一表心志。 听完孙越陵的满腹牢骚的泄之后,朱燮元哈哈大笑起来,朗声道:“孙大人,你来成都不久,尚不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社会风俗,何必轻易言兵?老夫不是让各使司衙门官员亲自陪同,并将历年来的人事更迭、钱粮谷物等事禀报于你知晓么,这么快孙大人就对这些事情了然于胸了吗?” 孙越陵看着眼前这五旬上下,体格雄伟、腰圆脸胖的老头,心中怨隙已生,他好歹是都察院巡按御史,“代子巡狩”的上差,按规矩,除了巡抚朱燮元,s布政使、按察使、指挥使等各司一把手之外,他起码也算得上是s官员的翘楚,何以朱燮元一直对他百般托词,避左右而言它。 孙越陵忍受不住,他决定拿出“钦差”的范儿来,否则眼前的朱燮元恐怕还真把他当成了初出茅庐的毛头了,丝毫不把他放在心头,道:“朱大人,实不相瞒,下官此次入川,乃是奉了皇命而来。下官临走之时,圣上百般叮嘱,一定要竭心尽力,协助诸公尽早平寇,了却西南大患。这奢安之乱,可是堵在圣上喉间的一根尖刺,圣上为此劳心尽力,寝食不安啊!”一边着话,一边拱起双手朝祷念,脸上神情严肃无比。 这一招,他是从毛文龙那里学来的。当年毛文龙为激励手下斗志,不惜借用皇帝的名誉诉苦。此番他巡按s临走时只有**星等人对他千咛万嘱,压根儿就没见着启一面,但此时高皇帝远,他又是钦差御史,如此来,谁又敢怀疑这话的真假?虽然这有点拿着鸡毛当令箭,但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果不其然,听到他提及当今圣上,纵然是一个年不满二十的皇帝,但毕竟也是威浩荡,朱燮元立刻变了一副脸色,不再一脸的轻描淡写,而是十分凝重肃穆,道:“孙大人言之有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臣子,岂能不为圣上分忧解难。这奢安之乱,确实是要将其尽快扫平才是。” 听他如此,孙越陵心中一喜,这老家伙终于肯到正题了,连忙接口道:“既如此,那就请朱大人召集众将,部署出征计划,将叛乱一举荡平,下官愿为大人麾下先锋出征。” 他的话一落,孙越陵就现老家伙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慢慢又变成了那副无动于衷的神态,道:“孙大人严重了,出征大事,岂能让你亲力亲为,自有手下将领担当。”顿了一顿,又道,“非是本官不愿出征,而是眼下公务繁杂,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本官实在是无暇他顾啊!无奈,只得将出征一事暂且押后,待他日再做定夺。” “公务繁杂?”孙越陵闻言快气疯了,有什么事比得上平乱重要,他满以为他将当今子抬了出来,老家伙一定会妥协,岂料他仍是这幅模样,真是让人气炸胸膛。 孙越陵终于忍受不住,气道:“朱大人,您方才也道我等臣子要为当今圣上分忧。如今你左顾右盼,按兵不动,下官不知您究竟打着什么念头?难道您是效仿当年李成梁吗?”这话他也是忍了好久,今终于忍不住爆出来了。 李成梁是万历年间的镇守辽东的大将,当时整个辽东境内的蒙古、女真各部都被其压制地喘不过气来,但不知为何,李成梁却对以努尔哈赤为的建州女真放任不管,反而把枪头对准了海西女真的叶赫、哈达等部落,更是放弃了遏制建州女真的险要屏障宽甸六堡,从而导致了建州女真的展壮大。 从这一点来,李成梁似乎很有点养寇的嫌疑。如今孙越陵以此质问朱燮元,言下之意就是他朱燮元是不是也在学李成梁哪样,打算养寇自重。 “胡八道,岂有此理!”朱燮元终于怒了,一掌拍在茶桌上,震得茶水飞溅,桌几晃动。他本人也是气的老脸涨红,双目圆睁,朝孙越陵怒视而来。 孙越陵见巡抚大人震怒,心中也有些毛,毕竟朱燮元是封疆大吏,且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这种级别的官员当面冲撞。但话已经出口,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他横下心来,昂然迎上朱燮元的眼光。 朱燮元怒视了他半晌,终于冷笑一声,道:“孙大人不愧为阁臣推荐之人,胆魄不。我且问你,你老夫效仿李成梁,可有确凿证据?” 孙越陵一时无语应答。老家伙毕竟是老家伙,竟然能这么快就沉下气来,而且还挑出了他话语间的诟病之处。 他确实是没有朱燮元养寇自重的罪证,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怒气之语。而且,经过他多月来的了解,西南百姓对这位朱巡抚是相当拥戴,口碑极佳。去年奢崇明乱军围困成都,全靠了这位朱巡抚力抗重担,殚心竭力,才解了成都之围,将叛军赶回了永宁老巢。 第147章 三道难题 可如今两人已经卯上了,孙越陵没有理由退却,那样更显得他毫无原则,当下顺着他的话道:“既然朱大人并非养寇自重,那为何不敢起兵出征?难道是怕了那奢崇明那伙南蛮吗?还是朱大人身体有恙,适应不了川南的蛮烟瘴雨?” 朱燮元仰怒笑一声,再次紧盯着他,道:“孙巡按,整个西南境内,敢如此跟本巡抚话的人,你可算得上是第一人,你不愧为都察院的监察御史。” 这句话,既是提醒他的身份,更是毫不留情地讽刺。虽然巡按权利大,但终究还是都察院的一个七品官,作为镇守一方的朝廷要员,朱燮元能屈尊和他商谈,已经很给他面子了,要不是他是当今辅亲自荐来s朱燮元早就把他掠到一边去了。 孙越陵紧绷着脸,道:“朱大人,下官并非是为个人自私,而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此乃下官的一番肺腑之言,只希望大人能够尽早兵。倘若言语之间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海涵。”这时候,不得不迂旋一下了,还是一根肠子捅到底的话,两人非得闹翻不可,他也不用巡按s可以直接卷铺盖走人了。 朱燮元淡淡道:“依你之言,本官不兵讨贼,倒是为了个人自私了?” 孙越陵垂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心中一直疑惑,为何大人不愿兵讨贼?” 朱燮元哼了一声,道:“你以为剿灭奢崇明那么简单,剿灭就能剿灭的,你可明白当今的敌我形势?” 这方面孙越陵早就做足了功课,回话道:“朱大人,下官虽然不才,但也曾在此方面费了一番心思。据下官了解,朱大人自解成都之围,收复ZQ之后,奢崇明叛军便被朝廷军队压制在了川南一带不能寸进,只能凭借川南险要地形自保,早就是心惊胆寒。眼下大明军队正聚集在叙州府一带,正可集全川将士之力,一举将其击溃,永绝此后患,未知大人以为如何?” 话音未落,猛听得朱燮元冷喝一声,道:“幼稚。” 孙越陵闻言大臊,心中却是不服,问道:“那还请大人训示一二,也好开我胸中顽愚。” 朱燮元冷笑数声,道:“你只知道奢崇明被朝廷军队压制在川南一带,却看不见眼下我方面临的诸多困境,当真是短视之极。”顿了一顿,道,“你可知道,若要顺利平寇,非得解决眼下三道难题不可?” 孙越陵讶道:“是何三道难题?” 朱燮元继续往下去,道:“这第一道难题,就是兵饷问题。俗话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可如今将士们的饷银已经有半年未,将士们早就是怨愤不已,士气低落,又怎能安心杀敌?” 看着孙越陵惊讶的脸色,续道,“当日解成都、ZQ之围,那是为了保住故土家园,所以将士们迫不得已,全力而为。可如今奢崇明已经退回了永宁老巢,这些川中、川东的将领们又岂会真心实意杀贼平寇?” 孙越陵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情况,于是心翼翼问道:“大人,朝廷不是每年都有平寇饷银出吗,这么会落到如此田地?” 朱燮元斜了他一眼,道:“巡按大人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居然还指望朝廷平寇饷银?” “下官委实不清楚这其中的缘故。”孙越陵只得老实答话。 朱燮元啼笑皆非,叹道:“孙大人,你可是老夫从所未见的巡按御史啊!”顿了顿,续道,“朝廷每年花在辽东的军饷有四百万两,可花在咱们西南剿寇的军饷,却每年只有区区八十万两,壤之别啊!倘若这八十万两能够全部到位,那也足够激励将士们奋勇杀敌了,可是这仅有的八十万两,经过朝廷层层漂没,再除却那些必须备齐的兵器甲杖,真正都够到什伍普通军士手中的银子,已经不足十之其一,将士们连家室都难以养活,又岂会真心为朝廷卖命?所以,这是第一个大难题啊!” 孙越陵默然无语。 朱燮元又道:“这第二道难题,就是内患问题。自从sd闻香会妖徐鸿儒起义以来,s湖广、s境内的白莲教余孽们纷纷蠢蠢欲动,准备伺机响应。我们s的白莲教掌教许成名前段时间也频频在成都制造血案,闹的满城风雨,此事,你应该也有所听闻吧?” 孙越陵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此事。他来成都后,从街坊百姓中听的最多的就是白莲教制造血案的事情。自从sd徐鸿儒起义后,朝廷加大了对各地白莲教的镇压,防止他们响应徐鸿儒起义,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s的白莲教掌教为了策应sd徐鸿儒起义,已经在成都城内制造了两起血案,杀死了无数无辜的百姓,让人闻之心惊胆寒。其中许成名制造的最为凄惨的一个血案,就是年关之前在成都车马行的大肆屠戮——那些蒙着脸,穿着印有白莲服饰的妖人们,举着长刀和利剑,冲入车马行,对着里面无辜的旅者和行人挥刀就砍,逢人便杀,此事闹的整个成都乃至西南诸省都惶恐不安,心有余悸。 朱燮元继续道:“如若我等轻易兵,本官料定这些唯恐下不乱的暴恐之徒,必定会趁机作乱,到时候我们大军开拔,成都乃至周边州县空虚,指不定这些妖人们就会趁机侵占州县,到时候我们两边受敌,不仅难以剿灭奢崇明,恐怕连自身都要难保!” 顿了顿,续道,“况且,本官听闻sd徐鸿儒为了减轻自身压力,早就派出了手下心腹之人前来s企图动许成名起兵策应。虽sd的叛乱已被朝廷镇压,但在白莲教西南掌教许成名未曾授之前,我等决计不能轻易动兵。” 孙越陵听得眉头大皱,白莲教在全国各地响应sd徐鸿儒的起义,让大明朝廷各州府的官员大为头痛,纷纷加紧了对自己治下的严查力度。去年临近年末时分,为乱sd数月的闻香会之乱终于得到了彻底镇压,徐鸿儒等乱党被朝廷擒获,押解到京师凌迟处死,但各地的白莲教并没有因此而偃旗息鼓,都暗中筹谋,蠢蠢欲动,随时有可能死灰复燃。 所以,朱燮元这一番辞,倒是确凿无疑的事实,也是整个s官员的共同担心之处,于是他继续问道:“那么,第三个难题是什么?” 朱燮元缓缓道:“这第三大难题,就是如何征讨叛军的问题。由于我方强大,叛军势弱,所以他们凭借青石崖蓬洞险固守,并不与我军做正面决战,而是不断在建武、长宁、Z县遵义一带对我军进行滋扰、游击作战,致使我军不得不多线布防,穷于应付。青石崖蓬洞背倚大山,易守难攻,所以,没有合适的机会,我军断不能轻易进兵,否则恐遭叛军埋伏导致覆灭之险。” 听完这三道难题,孙越陵彻底服气了,无怪乎朱燮元久久未曾兵,原来竟然有如此多的困难难以解决,无奈道:“那依大人之见,我们应该何时才能进军呢?” 朱燮元摇头叹道:“唯有等待了,等到朝廷拨付了足够的饷银,按察使司衙门拿住了掌教妖许成名,或许,我们才有能力进兵剿寇,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孙越陵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身为s巡按,身负督战重任,又怎能毫无作为地一直等待下去。可是,他又有什么能力解决这眼下的三道难题呢? 他苦思一阵,心中隐隐约约浮现起了一些方法,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用,不由对着朱燮元道:“大人,平扫西南贼寇,乃是下官之使命。下官不才,愿为大人解忧,看能否破此三道难题,尽早剿灭叛党。” 朱燮元眉头一抬,道:“哦?是何方法?孙巡按与我听!” …… 孙越陵带着一干人,出了成都北门,往名满下的大明四大商族之的白石山城而去。 他这番前去白石山城,是代表着s巡抚朱燮元而去。他向朱燮元献上的第一个计策,来很简单,就是借钱饷——既然大明朝廷迟迟未能足将士们的饷银,那么孙越陵就向朱燮元建言,先向当地有名的商号借钱垫付,等到朝廷下了平乱饷银,再归还给他们不迟。 官府向商人借钱垫付朝廷军饷,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朱燮元听后只感到匪夷所思,且不这样做是否适合朝廷体度,恐怕那些商人们也未必就会答应借钱给官府,倘若他们同意的话,那还好;倘若他们拒绝,那真是要怡笑下,大失朝廷体面,s百姓更是要对朝廷失望,对官府不再信任和支持。 但孙越陵不这么想,在他的后世之中,地方政府往往负债累累,很多时候都是借钱办事,往后再慢慢归还欠款,毕竟只要税赋在,只要没有危急朝权的事情生,朝廷就不可能垮台。 其实朱燮元心中也早就对这些大明的商贩感到不满,国家强盛的时候,这些人大盛世横财,中饱私囊;国家有难的时候,他们反而变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仿佛国家的困难跟他们没半点关系。要知道没有朝廷的政令实施,没有官府的保驾护航,这些商贩们哪能有今的成就? 当孙越陵提出这件事时,尽管朱燮元心中不是很赞同,但仍决定让他去试一试。 既然他愿意当这个出头鸟,那何不让他去触动一下这些商贩的利益,纵然此事失败,到时候自己仍然可以出来收拾残局。况且,这个孙越陵他跟白石山城商号十分熟捻,此番借钱信心十足,也许,他真能将此事办妥,也未可知。 所以,孙越陵带着朱燮元的期望,决定前往当地最为富有的商号白石山城借钱。他自打来到成都后,一直忙于政务,根本就抽不出空闲去期盼已久的白石山城走上一遭。没想到第一次前去拜山,目的居然是借钱,心想要是见到了楚欣莹和马侯等人,这话还真是不知如何开口。 可是他在朱燮元面前信誓旦旦,身上更是负有剿寇重担,此刻再也不能退却,只好硬着头皮、厚着脸面,带着随从人等,往白石山城而去。 第148章 白石山城 白石山城坐落在城北万岁池北岸,坐北朝南,依山而建,仿佛一座规模的军事堡垒。全城以特有的白石砌成,城墙更是高达三丈,远远望去气势雄浑,极为壮阔。 来到城门外吊桥处,孙越陵遣人通报过后,立在桥畔等候。不多时,只见城门大开,吊索放下,一人从城门内飞奔而出,大声道:“孙兄弟,你可终于来了,我们等这一,可是等了好久了。”正是山城七绝之一马侯。 孙越陵迎了上去,笑道:“马侯兄弟,我早就想来此山城拜会诸人,可是一直事务繁忙,直到今日才抽出空闲,实在是过意不去。” 马侯亦笑道:“数月未见,孙兄弟更显英朗。你我兄弟,我自然能理解你的一番心意,可是我们楚大姐却是盼了你好久喽,你可要当面跟她解释才好。她一个女娃儿家,总不能让她厚着脸皮去找你吧,哈哈……”从BJ回到s孙越陵和楚欣莹千里相随,一路亲密无间,这些事情总会时不时落在他们眼里,所以马侯才如此笑言。 孙越陵听了这话,只感到一阵尴尬,打个哈哈应付过去,道:“那是那是,自然要向楚姐告罪的,若不是得你们一路照顾,哪能如此顺利入川?” 马侯带着他们这些人走向山城城门,继续笑侃道:“孙兄弟你来到我们白石山城,怎么变得如此客气了,这不太符合你的一向作风啊?” 孙越陵心中有事,此番又是代表着巡抚衙门而来,自然是拘谨了不少,闻言笑道:“兄弟别笑我了,虽然你我相交已久,但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来山城,况且马上要见到楚姐的兄长、山城少城主楚镇南,我自然是心中忐忑啊!” 马侯嘿嘿一笑,道:“不错不错,马上要见到大舅子喽,当然心中忐忑,这个我能理解。” 孙越陵捶了他一拳,笑骂道:“休得胡,万一这话落在别人耳中,我恐怕就走不出这道山门了。” 马侯大笑道:“怕什么,我看楚姐对你非同一般,只怕已经倾心于你,纵然杨麟那子有非分之想,又能如何?” 孙越陵赶紧岔开话题,不打算和他纠缠此事了,以前怎么就没现这泼猴是个大舌头,这事还八字没一撇呢,怎能任他胡乱嚼舌? 入门处是一座石砌照壁,过了照壁,只见前方立着一座高大的石牌坊,上书“忠烈仁义”四个大字,一条笔直的青石路通往前方殿堂,两旁植满苍松翠柏,房舍掩映其间,景色幽深。 前方的殿堂组群楼阁峥嵘,斗拱飞檐,雕梁画栋,尤其是主堂石阶下左右各蹲着一座高大的石狮,凛然生威,更为主堂增添了一些威严和神秘。 进入主堂后,只见一人当先迎了上来,这人年纪约在三十左右,国字脸庞,浓眉大眼,长的相貌堂堂,浑身上下散出一股威严的气概;身着一袭华丽的蜀锦丝袍,外面披着深蓝色的褙子,腰间系着一条玉色的锦带,悬有一把色彩斑斓的宝剑,看上去显得极为富贵大方。 这人相貌与楚欣莹十分相似,想来必定就是白石山城少城主楚镇南了。 不等马侯开口介绍,孙越陵连忙抱拳为礼,道:“江南士子孙越陵,见过白石山城楚少城主。” 他的法很是讲究,如果称自己为s巡按,未免显得有些托大;若称自己为关心堂东堂主,也多少显得有些隔阂——称自己为江南士子,既没有故作姿态,也暗中表明了他本就是一个江南的落魄文人,如果不是蒙得山城搭救,就没有他今日的成就,话中暗含着对山城充满感激之意。 楚镇南闻得此言,更是心怀大畅,眼前的孙越陵果然没有忘本,难怪众人都对他夸赞不已;既然他依照江湖规矩见面,他当即也拱手致意,笑道:“巡按大人光临山城,草舍蓬荜生辉,快快请入座。”亲切地挽着他的手,二人联袂朝着堂中走去。 孙越陵万万没想到楚镇南竟然如此热情,心中更是大为感动,环眼一看,只见楚欣莹、叶公炳、杨麟等故人都站在一旁,对着他微笑示意,只有一个身材高大、面色黑沉的老者面无表情的打量着他,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显得如何高兴。 众人在堂中依次落座,待得下人奉上香茗之后,楚镇南爽朗一笑,道:“楚某对孙大人的事迹听闻已久,当年孙大人与舍妹一起远赴辽南,襄助毛总兵收复国土,后来又于京师内剿灭闻香会,为关心堂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孙大人当真是忠心为国之志士!” 这一番夸赞,让孙越陵惭愧无比,连忙谦逊道:“哪里哪里,在下之所以能有今日成就,全凭当年楚姐和袁护法不吝相救,如若没有山城大力相助,哪有今日的孙越陵。楚城主切勿称呼在下为孙大人,叫我孙越陵即可。” 楚镇南哈哈大笑,道:“孙兄弟过谦了,楚某听舍妹和山城兄弟过你的故事,知道你此番入川,乃是为剿灭川南叛乱而来,此等忠义为国之举,楚某钦佩不已啊!” 孙越陵连忙接口道:“少城主过誉了,孙某此番前来,虽然身负剿灭川南叛军职责,但实话,我对少城主早就是钦慕已久,纵然没有剿寇重担,这白石山城,在下也必定前来拜山答谢,以表当年蒙楚姐相救之谢意。” 楚欣莹闻言笑道:“孙兄弟又客气了,当年若不是你大力相助,我们也未必便能帮助毛总兵一举拿下镇江呢!” 马侯也大声叫了起来,道:“就是就是,孙兄弟何必整日把谢字挂在嘴边?你曾经也算是我们白石山城的一员,难道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外人吗?” 孙越陵笑道:“马侯兄弟的是,是我太见外了。实话,在我心中一直把白石山城当成自己的派别归属,只是不知道少城主的意思如何,所以不敢胡乱造次,妄言高攀啊!” 楚镇南看了一眼楚欣莹,笑道:“孙兄弟既然不嫌弃我等山城中人,我等对孙兄弟自然是欢迎备至,将你视作山城兄弟,往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孙越陵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闻言心中大喜,对着楚镇南道:“多谢少城主抬爱,往后,孙某就将这白石山城当成自己的家园乡土了,只要少城主一声令下,在下自当奋勇而前,为山城排忧解难。” 话未落,却听得一人冷哼一声,道:“孙大人身为s巡按御史,身居高位,我等山城草民,岂敢高攀朝廷要员,还是与孙大人保持距离为好,以免引起他人非议。想必这对于孙大人也是一件好事,否则朝廷中恐怕有人要弹劾孙大人结交商贾权贵,这对于孙大人的仕途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情。”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都是一阵愕然,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出如此煞风景的话来。 孙越陵讶然望向那名话之人,正是他刚进门时站在一旁的那名黑脸老者,此刻就坐在他的对面,不由对着他道:“这位前辈,不知道如何称呼?” 楚镇南连忙介绍道:“孙兄弟,这位是我们山城的右护法涂平涂老爷子。” 孙越陵“哦”了一声,原来此人就是山城的右护法,与于他有恩的山城左护法袁宏道齐名的人物,想来在山城中地位比较尊崇,否则不敢如此插话,对着他道:“原来是山城涂护法涂老爷子,在下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实乃三生有幸!” 涂平鼻孔间又是重重哼了一声,将脸转到一旁,也不答话,态度颇为倨傲。 孙越陵自顾着下去,道:“方才涂老爷子在下身居高位,结交商贾,将对在下的仕途十分不利。心里话,没有白石山城当年的搭救,就没有我孙越陵今的成就。所以,在下心中对白石山城充满感情,将山城当成了自己在s的一个新家,回到了山城后,更是感觉像是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倘若因此而引言官弹劾,那又有何惧哉?”顿了一顿,又道,“纵然是丢官弃职,刀剑加身,亦不能改变我之初衷,我也绝不会忘记山城对我的一番恩情。” 这话的斩金截铁,落地有声,马侯等人不由高声喝叫附和起来,就连楚欣莹也对他投来钦许的目光。 “的好,孙兄弟果然重情重义!”楚镇南抚掌而笑,转头对着涂平道,“涂老爷子,孙兄弟虽为s巡按,但与我等相交,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自古以来官员欲要治理地方,就得和当地的富绅权贵搞好关系,这种事情在如今算不上什么,您老是多虑了!” 他这话的倒是实情,许多为政一方的官员,无不是依靠当地富绅权贵治理地方,倘若单单凭靠官府的力量,那么很多政令事务都将难以开展。况且,如今在朝中为官的,大多数人身后都有地方权贵的扶持,就连朝廷中的那些东林党人,背后也有着江南的大财阀支撑。 涂平闻言虽然心中不悦,但终究没有再话,只是闷声喝着茶。 第149章 侠之大者 众人言谈甚欢,言谈的范围不由宽广起来,从以前在辽南帮助朝廷打下镇江城的种种,又到了如今为祸川南的奢崇明之乱。孙越陵见时机成熟,赶紧趁热打铁,对着楚镇南道:“少城主,实不相瞒,在下此番前来,实有有一事相求。” 楚镇南眉毛一挑,讶道:“哦,是何事?孙兄弟但无妨。” 孙越陵当即便将s巡抚欲兵平寇,奈何朝廷拖欠将士饷银的事情了出来,最后厚着脸皮道:“其实,在下此番前来,也是受了巡抚大人的重托,想向少城主先借些银两填补朝廷军费,待得朝廷饷后,定当如数归还。” 这话一落,却听得涂平大声道:“老夫言道巡按大人为何突然驾临山城,原来是为了搜刮银两来了,哼,你们这些朝廷‘流官’,想要银子就明嘛,何必拐弯抹角,打着平乱的名头,真是当了****又想立牌坊,虚伪圆滑。” 楚镇南闻言皱紧了眉头,道:“涂老爷子,切莫胡,孙兄弟不是那样的人。” 涂平冷笑道:“少城主,朝廷上的这些‘流官’,咱们以前又不是没有接触过,有哪个不是捞饱了就走,谁会真心实意为了当地百姓谋福祉,谁会一门心思平乱贼?咱们s号称府之国,如果不是这些个蛀虫们养寇自重,川南的叛军早就被扑灭了,还用等到今?” 他这话虽然粗糙,但也有几分道理。大明的文官体度向来就是“流官”制,所谓流官制,就是当地官府衙门的一把手,不得由当地的人来担任,而要由外地的官员调任。这也是为了防止当地官员与本地富绅豪强勾结,贪污纳贿鱼肉百姓。就连s巡抚朱燮元也并不是s人,而是江南人氏,孙越陵就更不用了。 大明朝廷的这种官员制度,虽然能够避免当地官员任人唯亲、腐化堕落,但也因此而带了不少弊端。由于流官都不是本地人,在任期也不过短短数年,所以很多官员为官理政都是急于求成,只看眼前利益,而没有从长远的角度来施政。更有甚者,大部分流官都是抱着捞一把就走的心态,能拿多少算多少,更遑论考虑百姓的死活了。 所以,涂平一听到孙越陵如此话,立即就以为他这是变着法儿来捞钱了,所以毫不客气地出言顶撞斥骂。 孙越陵心中暗叹,这种事情,是整个大明朝廷的通病,并不能怪涂平出言无状,换作是任何一个对他不了解的人,恐怕都会以为他是来讹钱的,而不是真心为了剿寇大事。 孙越陵站起身来,对着楚镇南和涂平拱了拱手,道:“少城主、涂护法,在下明白你们的忧虑,也能够体会到你们的担心。不过,在下此番前来,确实是受了巡抚大人的委托,带着一腔赤诚而来,绝不是为了讹诈所谓钱财。倘若你们能够借与在下军饷的话,可以派人监督银两的使用,看是否是被我们贪纳,还是到了军中将士的手中!” “别扯毛线了,的倒是好听。”涂新平再次揶揄道。 “大胆!”易飞终于忍受不住了,好歹孙越陵也是一方要员,主辱臣辱,岂能容得他人再三嘲弄,对着涂平大声喝道,“要借就借,不借就不借,何必再三出言讽刺,当真以为你们白石山城了不起么?” 孙越陵对着易飞喝道:“住口,切勿胡,此事楚少城主自然心中有数,你急个什么急!” 楚镇南看着孙越陵,淡淡道:“未知孙兄弟打算借多少银两?” 孙越陵想了一想,朱燮元跟他所的朝廷尚欠s将士半年军饷,也就是四十万两,除了那些要添置的车甲兵杖,真正要到军士们手中的,大概也就在十万两左右,于是道:“少城主,朝廷尚欠军士兵饷十万两,所以在下欲借山城白银十万两,未知可否?” 涂平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一张嘴就想要十万两银子,真是比拦路抢劫的还要狠……” “涂护法!”楚镇南终于忍受不住了,皱着眉头对着他喝道,“您能不能少两句?” 涂平见少城主动怒,轻轻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楚镇南转过脸来,一脸郑重地对着孙越陵道:“你打算借十万两白银?” 孙越陵紧锁双眉,道:“倘若少城主认为有困难,那么,只借五万两也可,其余的银子在下另想办法好了。”心想也许十万两的数目太大了,恐怕也会让白石山城十分为难,不如先借五万两,其余的银子只好再找其他的商号借了。 楚镇南沉思不语,似乎也在思忖犹豫。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孙越陵更是心中没底,虚的慌,要是楚镇南拒绝了他,他不仅白来一趟,还将会在朱燮元面前失去颜面;恐怕,他和白石山城的关系,也将会为此件事情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往后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楚欣莹等人。 楚镇南终于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沉默,一双虎目朝着孙越陵看来,道:“孙兄弟,这件事情,楚某已经想妥了!” “啊?”孙越陵不由感到一阵惊讶,心中更是突突狂跳,到底借还是不借呢,给个法啊,何必一直吊人胃口。 楚镇南见他一脸拘谨严肃,笑了起来,道:“孙兄弟,你方才所的十万两白银,楚某是决计不会借的……” 听到这话,孙越陵心中一沉,也不知道是何滋味,只听得他继续了下去,道:“楚某决定了,将这十万两白银捐送给我大明的将士,就当是我白石山城为朝廷剿灭叛军而出的一份力吧!” 孙越陵闻言大喜,难以置信,啜嚅道:“少城主,这……这怎么可以?” 涂平大惊道:“少城主,你……你可要想好才是。”毕竟十万两不是少数,楚镇南居然要双手拱送给孙越陵,这将让许多人难以接受。 楚镇南爽朗一笑,扬声道:“我白石山城向来以侠义自居,没有朝廷的保驾护航,就没有我白石山城的今日。如今国难当前,我等岂有不为国分忧之理?倘若先严在世,想必他老人家也一定会支持我这个决定的。” “大哥的好!”楚欣莹居然也十分雀跃,带头附和了起来,“要是爹爹在世,恐怕不仅仅要捐助十万两白银,还要亲自带领山城弟兄助朝廷平乱不可。” 此话一出,堂中的许多山城老兄弟都点头不已,白石山城的老城主为人极为仗义,多次率领山城兄弟襄助朝廷平乱,当年祸乱播州的杨应龙之乱,老城主便带领山城弟兄出征杀敌,为大明朝廷立了不少功劳。 白石山城之所以有今的名声和地位,无不是老城主当日慷慨无私之功。 孙越陵大为感动,连忙道:“少城主高义,孙越陵铭感五内,我一定将此事禀告朱大人,让全川将士都感激你的深情厚恩。”顿了顿,又道,“只是,这十万两白银,孙某不能坦然受之,一定代表巡抚衙门立下字据,待得朝廷下饷银,必定如数归还。” 楚镇南一摆手,道:“孙兄弟毋须多,楚某话已出口,岂会轻易更改,这十万两,是送了,就是送了,还用立个锤子字据?”顿了一顿,接着道,“不仅如此,楚某方才也已经思虑妥当,定当动西南商会的各大商号,为朝廷平乱募捐,为大明将士们添置足够的兵甲车杖。” “这……”孙越陵心中涌上了无匹的感激,万万没有想到楚镇南居然如此仗义,如果真是如此,全川将士的粮草、甲胄、兵器等问题都将彻底解决,朱燮元也没有理由拖延出战了,而他也将真正履行这次来川的督战重任。 楚镇南接着道:“再过一段日子,楚某便将召集西南商会的一些大商号来此聚会,席间在跟他们起这次募捐的事情,到时候,还望孙兄弟劝动巡抚大人尊驾列席,楚某才好动这些商号为朝廷出钱出力。” 孙越陵点头道:“此等为国为民之盛举,他没有理由不来,少城主放心,我一定劝动巡抚大人前来,就算他再事务繁忙抽不开身,在下绑也要将他绑来不可。” 此言一出,堂中诸人登时大笑起来,俱感开怀尽兴。 孙越陵没想到事情居然转折至此,拱手道:“少城主,大姐,蒙得你们仗义相助,此事不可延缓,我即刻回巡抚衙门,将此事向朱大人回禀。” 楚镇南笑道:“孙兄弟何必太急,今日你是贵客,岂能匆匆离去?楚某已经吩咐厨下备好宴席,一定要好好款待你一番才是。” 孙越陵推辞不得,欣然道:“既如此,那就多谢少城主了。” 在山城用过午膳后,孙越陵带着衙门里一干人等离开,楚镇南亲自将他送到了山城门口。楚欣莹却不肯随他大哥回去,道要代替他大哥再送孙越陵一程,楚镇南对着他这个妹子苦笑摇头,只能带着众人回转而去,任她留下相送。 第150章 火辣的川妹子 孙越陵和楚欣莹联袂走在前面,众人都知趣地离他们二人有一段距离。孙越陵心中感动,道:“大姐,这次又是多亏了你们相助,否则我真是无颜面对巡抚大人。” 楚欣莹嫣然一笑,在春光下更显得妩媚多姿,似乎漫不经心道:“事一件何足挂齿,你我几月未见,你似乎变沉稳了很多啊?看来人一旦做了官就是不一样。” 孙越陵想起了他们一路回川时的融洽氛围,笑了起来,道:“欣莹,方才不是人多吗,所以我不好太过张扬,心里话,这两个月以来,我可是时常会想起你的,只恨不能早日插上翅膀飞来见你。” 楚欣莹眉目含羞,嗔道:“你胡个啥子嘛,就会哄人开心。恐怕你要是不缺钱,就不会来找人家了。” 孙越陵举起手指,道:“欣莹你太不了解我了,我孙越陵可以对誓,要是有一句话是胡八道,保证这辈子都平不了西南之乱。” “够了够了……”楚欣莹喝止住他的誓言,笑靥如花,道,“你也不用对誓了,我还不了解你的为人吗?”话题一转,又道:“对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孙越陵想了想,道:“先当然是请动巡抚大人来参加你大哥组织的募捐会,然后呢,看是否可以帮助按察使司衙门拿住白莲教的西南掌教许成名,倘若这些事情都顺利的话,当然是尽早兵平寇才是,我也好早日回京述职。” 楚欣莹默然半晌,方幽幽道:“剿平了西南之乱后,你就要回朝廷吗?” 她话中尽是不舍之意,孙越陵岂会听不出来,笑道:“欣莹你就放心吧,倘若真的剿平了西南之乱,我回京述职后一定奏本朝廷,求辅大人将我留在s为官,这样一来,我就能时常到你白石山城去蹭饭吃了,哈哈……”同时心中也想到东林党接下来的日子将会越来越难,也许他外放地方,能躲过将来的东林祸事也未可知。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不过是一直被时局牵着走,如果真能顺顺利利地为官一方,当一个安逸的“官老爷”,从此过着舒适惬意的日子,甚或还能抱得眼前这个美貌的川妹子而归,岂不是美事一件? 楚欣莹见他突然呆,笑骂道:“你又想起了什么美事,居然嘴角还溢出了笑容?” 孙越陵闻言回过神来,嘿嘿笑道:“我在想,这西南之乱,恐怕不是那么好平息的,也许我将要在s待上个三年五载也不定啊。” 楚欣莹点头道:“是啊,奢崇明身为川南大土司,又担任朝廷的永宁宣抚使多年,在川南一带的势力盘根错节,不少大明的地方官员都与他私交不错,确实是不容觑。” 孙越陵苦笑摇头,道:“所以尽人事,听命,也许上要把我孙越陵留在s与你这个美人终生为伴,也不定啊。” 楚欣莹听到此话后佯怒骂道:“又来了,你看你,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心中却升腾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感觉微妙难言,令她十分舒惬受用。 “是吗?”孙越陵哑然失笑,没想到美人动气怒来,也有一番别样的风姿。 楚欣莹神色恢复如常,正色道:“你放心,要是定下出征的日子,千万记得提前通知我,我一定劝动我大哥带领山城兄弟为你助战。” “啊?这怎么可以?”孙越陵吃了一惊。 “有什么不可以?”楚欣莹挺起了饱满的****,傲然道,“你千万不要看我们白石山城,我们虽为一方商贾,但手底下也养了几千名弟兄,只要有兵器甲胄在手,他们就绝不会输给任何一支军队。”顿了一顿,又道,“到时候我也来帮你的忙,亲自披挂上阵,哈哈……” 孙越陵闻言无语,没想到楚大姐仍然是一副不怕地不怕的气概,不爱红装爱武装,哪里有半点女儿家的温柔旖旎,叹道:“到时候再吧!” 楚欣莹轻哼了一声,不满道:“什么到时候再,就这样定了,本姐决定的事情,从来就不会更改。” 孙越陵彻底没话了,看来川妹子不仅外貌美丽,行事也是极为火辣果决,要是以后真把他迎进家门,看来夫纲难振啊! 回到巡抚衙门后,孙越陵将白石山城打算慷慨相助的事情禀报给朱燮元,并道楚镇南将会召集西南商会的商号们开募捐大会,到时候请朱燮元亲自出面。 朱燮元听后心中大喜,没想到孙越陵居然真能将这个大难题给迎刃而解,而且还远远出了他的预期,当即一口答应出席即将在白石山城举行的募捐大会。 第一个难题似乎已经得到解决,孙越陵不想松懈下来,决定趁热打铁,于是趁着这个机会,跟朱燮元起了捉拿白莲教妖许成名的事情。 朱燮元点头道:“既然孙大人如此衷心国事,本官自然鼎力支持。这样吧,你去提刑按察使司找林宰林大人,这件事一直由他负责,本官将会命林大人全力配合你的行事。” 孙越陵闻言喜道:“多谢大人支持,下官一定倾尽全力,尽早擒得妖许成名,以解西南心腹之患。” 即日申时三刻,孙越陵带着巡抚朱燮元的谕令,来到了位于东门内正街的提刑按察使司,面见按察使林宰大人,并将朱巡抚的意思告之。在按察使大人面前,孙越陵少不得又忽悠他一番,将当今子和辅大人的千咛万嘱再次“背诵”了一遍。 林宰是FJ漳浦人,向来极为支持东林党,早年任常州府无锡知县时,恰逢东林党党魁顾宪成革职归乡,在无锡开创东林书院,林宰和时任常州知府的欧阳东凤为之捐资修建,林宰更是那次重修东林书院的主持者,在书院完工之后,亲自为书院题写碑记。 所以当他听完孙越陵的叙后,当即表示大力支持,立即将提刑按察佥事邹若愚喊了过来,让他和孙越陵共同商议拿贼要事。 由于捉拿许成名的事情极为隐秘,所以孙越陵和邹若愚避开众人,在按察使司案事房内展开密谈。 邹若愚年在三旬上下,长的高高瘦瘦,脸容狭长,肤色黝黑,看上去貌不出众,但一双瞳孔之内偶然射出的精光却让人感到此人武艺非凡。他在听完了孙越陵的来意之后,沉思半晌,方道:“不瞒上差,许成名一案一向由本官亲自负责,本官虽然抓获了许成名的几个党羽,但其本人委实狡猾,行踪难觅,所以至今也未能将其捉拿归案。”顿了一顿,叹道,“下官无能,这也是下官倍感遗憾之事,既然上差亲自调度此事,下官愿意竭诚配合,尽早将此逆贼绳之以法,以儆效尤。” 孙越陵道:“邹大人过谦了,你能抓住许成名的心腹党羽,让他不能造成更大的祸端,已经是十分了不起了,未知邹大人能否将许成名的详细情况与我听否?” 邹若愚道:“这许成名本是成都府的一个落第秀才,因为屡试不中,所以对朝廷科举十分不满,产生怨恨,后来在他人的拉拢之下,竟然加入了白莲邪教。此人熟读经义,聪慧过人,凭着他的精明头脑,后来慢慢当上了白莲教西南掌教使。”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许成名向来心志不,每每以黄巢、宋江自诩,近年来趁着sd之乱,竟然屡屡犯下暴恐血案,扰的地方不得安宁,如果不是巡抚大人管束得力,对此一直严密防范,恐怕他早就效仿sd贼寇揭竿而起了。” 孙越陵一边听着,一边点头,邹若愚所的这些事情他大都已经有所了解,但是没有想到许成名居然也是一个科举不试的读书人。为什么应试不中的秀才们都喜欢加入一些异端组织,并且还喜欢造朝廷的反? 但此刻,不是他深究这些问题的时候,问道:“邹大人最近可探得许成名等妖人动向?”毕竟邹若愚是此案的负责人,对此案的熟悉程度肯定远远过他自己,所以侦破此案,捉拿妖,恐怕还得大力依靠邹若愚不可。 邹若愚凑近身子,压低声音道:“上差面前不敢有所隐瞒,近日下官从潜伏在白莲教的密探口中得知,许成名为了造大声势,准备在成都府制造第三起血案,这次他们要刺杀的目标,也不再是贩夫走卒、乡绅权贵,而是官府的要员。”脸色变得愈凝重,道,“并且,许成名还打算以这第三次血案为献礼,派人赴永宁面见奢崇明,约定共同起兵事宜。” 孙越陵闻言大惊,道:“此事非同可,你可曾禀报给按察使大人知晓?” “下官早已向按察使大人禀报,并且,林大人已将此事告之巡抚大人。” 第151章 死于万刀之下 孙越陵心头咚咚狂跳,没想到许成名的野心居然如此之大,居然想要刺杀朝廷官员,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再者,倘若许成名真的起兵造反,并且和永宁的奢崇明叛军联系上,那么他们一个在前方,一个在后方,内外合力之下,必定让整个snebsp; “你可知道他们行刺的具体人选?还有,他们打算何时动叛乱?” 邹若愚叹息一声,道:“这个下官就不清楚了,下官这个潜伏在白莲教内的密探,只是外围的人员,并非核心骨干,所以具体的行刺目标和约定造反的日期,下官难以得知。” 孙越陵道:“你还知道些什么情况?” 邹若愚道:“下官的这个探子,还道许成名近期打算召集白莲教西南分教的所有核心人物举办白莲圣会,商议起兵具体事宜。” 孙越陵连忙问道:“这个所谓的白莲圣会,会在何处何时举办?” 邹若愚继续道:“这个就不清楚了,所有已知的情报都已经禀告给大人听了,其余的事情,我们也暂时未能掌握。” 孙越陵沉思起来,想了许久,道:“你,这个白莲圣会,会不会在成都府举办?许成名,会不会还一直潜伏在成都城内?” 邹若愚脸容冷峻,点头道:“极有可能。许成名虽然为人狡诈,却也极为自负,从他敢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制造血案就知道此人胆大包,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十有**要在成都府举办这个白莲圣会。”顿了顿,叹道,“只可惜,成都城百姓众多,汉夷杂处,加上各州府的流动人员,真要找出这伙潜藏在茫茫人海中的妖人,委实不容易。” 孙越陵岂会不知道这里面的难处,白莲教之所以能够长期潜伏在民间而得不到彻底根除,自有他们的独特之处。这些妖人里面,很多人都是一些贩夫走卒、失意书生,所以在民间的根底扎的很深,不像其它的势力那么容易剿灭。而且,白莲教还形成了家族似的垄断,手中掌握着一些权力和资源,所以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 譬如白莲教的sd分支闻香会,当年就在南京和BJ开设了不少青楼茶肆、作坊商铺,大明朝廷被它折腾得够呛,耗尽多少人力,集中多少兵马,才将其彻底扑灭。 孙越陵知道历史上真实的白莲教其实并不像他们所宣传的那样美好,什么大同世界人人平等,很多时候,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幌子,私底下他们却干着争夺权力、霸占地盘、贪纳钱财的勾当。只要加入了教会,就得服从掌教洗脑似的管束,不得有丝毫不敬;倘若一旦不服从或者叛教,必定会受到极为血腥的报复。 而且,从许成名在成都策划的两起血案来看,这些人简直就是一些残酷无情的刽子手、毫无人性的暴恐之徒。所以,孙越陵对此早就是义愤填膺,就算他不是为了帮助朱燮元和大明官府,也想早日手刃许成名,为s无辜死去的百姓报仇。 孙越陵绞尽脑汁,深思了半,对着邹若愚道:“既然如此,我立即将此事报于朱大人,让他命官府各路衙门加强戒备,还有,你也要多多防范,特别要手下留意从各州府来的陌生人,看能否现一些蛛丝马迹。” “是,大人。”邹若愚点头应命,随即又试探性地问道,“要不要将整个成都戒严,以防妖人潜入?” 孙越陵皱眉道:“这个……恐怕会打草惊蛇,待我面禀朱大人后,再与你定夺。” …… 成都西市际会坊,李家宅院后厅,子时。 厅内灯烛通明,四下里站满了拿刀的汉子,当中立着一名身着锦衣的中年男人,这人脸容狠鸷,眉目阴冷,在他对面的柱子上,绑着一个身着员外衫的老者,手脚都被捆死,根本就难以动弹。 锦衣男人对着这名老者沉声喝道:“李思逸,你背叛教门,企图暗通官府,你可知道,会受到什么样的下场?” 那名叫李思逸的老者脸容扭曲,对着眼前的锦衣人叫道:“许成名,你诓我入教,什么只要潜心修行、诚心礼佛,就可以益寿延年、祛除百病,可我入了教门之后,为教门捐尽家产,散尽金银,我的病却越来越严重,根本就没有丝毫好转,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罢猛烈地咳嗽起来,脸色在金黄的灯火下愈加惨白骇人。 这身着锦衣的中年男人正是白莲教西南掌教许成名,近日被他现教徒李思逸企图背叛教门,暗通官府,所以当即率领教中好手将其及时拿住,以正教规。冷笑一声,道:“你的病情越来越重,那是你自己心不诚,没有一心向佛所致。如今你背叛教门,更是企图出卖教中兄弟,本掌教要以教规治你之罪。” 李思逸重重地喘息了两声,嘶声道:“许成名你这个奸诈人,当日劝我入教之时,你还不是一副谄媚嘴脸,如今装什么大义凛然。只恨老夫轻信了你的谎言,将辛辛苦苦攒下的诺大家当都托付于你。”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继续道,“你迟早要被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许成名恼羞成怒,喝道:“摆香案,祭白莲,剜出他的心,以正教规。” 身旁的汉子取来香炉摆上桌案,又将香烛引燃了,递与许成名。许成名接香在手,反身望空三拜,将燃香插入香炉,立时有人又递上了第二柱香。 一旁有个执刀的汉子沉声道:“一入教门,尔父母即我父母,尔兄弟姐妹即我兄弟姐妹,尔妻我之嫂,尔子我之侄,如有违背,五雷诛灭。教中兄弟,一日入教,终身不得出教,违者五雷诛灭;教中兄弟,必以忠心义气为先,遇事三心两意、避不出力,死于万刀之下;教中兄弟,叛教出帮,投靠官府,死于万刀之下……” 许成名三炷香上罢,喝道:“执行教规!” 李思逸还待叫喊,早有汉子用绳索勒紧了他的口舌,让他呜呜地再也不出话来。旁边的教众更是一拥而上,举起手中钢刀朝着这个年迈的老人砍了下去。 猩红的鲜血流了一地,在灯火下显得恐怖异常。李思逸的双手双脚都被砍断,肢体也被砍成七、八截,头颅滚在一旁,赤红的心肝更是被挖了出来,哪有还有半分人样。 许成名朝着地上的一滩血肉吐了一口唾沫,对着众人道:“背叛教门,就是这个下场。” 他身旁的一个容颜清秀、身材挺拔的书生状模样的人附声道:“幸亏掌教及时现此人意图投靠官府,出卖教门,否则的话,我西南教会恐怕要大受打击了。” 许成名转过头来,对着这名书生道:“胡波,这一次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略施计策,拖住了这个老家伙,恐怕没有等到我前来,他早就进了巡抚衙门,将我等的密巢告之官府。你才是我教的大功臣。” 胡波连忙谦虚道:“掌教言重了,属下还不是依照你的计策行事。” 许成名环顾众人,道:本教的大事这几日就要举行,你们都给我精神点,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了。” 众人连忙应命。 胡波心翼翼地问道:“掌教,属下不明白,为何此番动手,非要选在官府的地头上动手,这可是危险重重的事啊?” 许成名轻哼一声,道:“怎么,你害怕?” 胡波连忙道:“属下不敢,哦不,属下不怕,属下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对朝廷委派的巡按下手,这恐怕会激怒官府……” 许成名冷笑一声,斥道:“亏你还是饱读诗书的江南文士,居然连这点胆量和气魄都没有。”顿了顿,续道,“既然我们这一次打算兴兵起义,自然要将事情闹的越大越好,否则岂不是叫大梁王看了我们?他当年敢杀死s巡抚徐可求,我们杀一个s巡按又算得了什么?” 他口中的大梁王,就是在川南动叛乱的永宁宣抚使奢崇明。奢崇明自启元年动叛乱以来,杀死大明官员数十人,侵占州县,设立了丞相、五府等官职,建国号“大梁”,自称为大梁王。 胡波在许成名的呵斥之下,只是唯唯诺诺,再也不敢声。 许成名转过头来,对着一名为的执刀汉子道:“牛护法,这一次出手,务必不容有失,这件事情,你要办的干脆利落,取其人头来见。” 牛护法沉声道:“掌教放心就是,这件事情要是办不妥,我提头来见。” 许成名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道:“数日后,将会是我西南教会具有隆重意义的时刻,从此往后,白莲花现,盛世再临,满城尽带黄金甲。兄弟们,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我白莲教会能否重振雄风,就在此役!” 众人都齐声应诺,神情激昂。 第152章 驿馆遇刺 巡抚衙门内,孙越陵将白莲教意图刺杀朝廷官员的事情向朱燮元起后,朱燮元也是一脸的郑重,向孙越陵道:“孙巡按,你认为下一步我们应该如何部署?” 孙越陵道:“大人,依下官看来,白莲教这一次召开所谓白莲圣会密谋造反,又打算行刺朝廷官员,可见他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不得不行险一搏。所以,这一次对于我们来,也许是一个机会,可以将他们给一网打尽。” “哦?”朱燮元的圆脸上的肥肉动了一动,道,“接着下去?” 孙越陵续道:“但是,这一次他们的行刺目标是朝廷大员,而且,极有可能是巡抚大人您本人,所以,下官建议,暗中命都指挥使司调动精干兵马保护各路衙门和大人,这是其一;其二,命成都府和各县衙加强防范,大力排查可疑人员,尤其是出入可疑的外来陌生人;其三,下官决定带领按察使司衙门的人微服巡查,争取从青楼酒肆、茶馆书坊间打探出妖人的藏匿之所,未知大人以为如何?” 朱燮元点了点头,道:“你的不错,这也是本官心中所想。只是,暗中调动兵马保护各路衙门,只怕会引起妖人觉察,反而不利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 孙越陵急道:“可是不调集兵马保护大人,万一大人遭受不测,恐怕整个四川将会群龙无,白莲教叛逆也许就会趁机攻入成都,这可是最为紧要的事情,大人千万要慎重考虑。” 朱燮元捻须思虑一阵,道:“白莲教既然打算造反,就一定暗中盯着咱们的军营驻地,倘若兵马异动,他们势必会知道,也许就不会铤而走险了。”顿了顿,续道,“为了了却西南祸患,本官的个人安危又算得上什么?况且衙门里也有众多巡检捕快,他们想要行刺本官,却也没那么容易。” 孙越陵再次谏道:“大人不可以身犯险,还是调动兵马暗中防范为宜……” 朱燮元一挥手打断了他,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毋须多。你去按察使衙门吧,那里应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办。” 孙越陵无奈,只得应命道:“下官遵命,还请大人多多留意才是,千万勿与妖人可乘之机。” 朱燮元呵呵一笑,道:“老夫自然省得,孙巡按放心就是。” …… 启三年,三月三,丑时三刻。 孙越陵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位于蜀王府西南面的驿馆。整整三日,他都和邹若愚带着按察司衙门的一帮干吏便服巡查,无论是大城、子城,还是南、北市,整个成都城中的酒楼饭馆、街坊里巷,都被他们翻了个遍,仍然是没有现白莲教妖人的踪迹。 孙越陵有些气馁,感到一阵阵气闷。这些白莲教的妖人果然藏的很深,纵然是被他们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外乡人,但一一排查之下,最后都被全然否定,至今都没有掌握到有用的线索。 按理,白莲教这次召开大会,西南各州府的教中会必定会齐聚成都城,这些人都是白莲教各地的头目,按察使司和成都府的干吏遍布全城,又熟悉邪教情况,绘影图形之下没有理由辨认不出他们。可奇怪的是,任他们查遍城中各处客栈、酒肆,居然连一个白莲教的头目也没有现。 莫非是许成名并没有将此次会议的地点定在成都城,而是在他处召开? ——邹若愚可是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许成名一定会在成都城内召开会议,而且,据掌握的情报,白莲教妖人还打算行刺官府要员,更是没有理由躲在外地才是。 只是,为何现不了他们的丝毫踪迹呢? 孙越陵百思不得其解。 进入驿馆,过了前院,孙越陵一边思虑着,一边举步朝着后院而去。这驿馆向来便用来招待那些朝廷京官和钦差,所以四川官府衙门将其大大修葺了一番,显得规模甚大。前院是用来办公和议事的所在,后院则是用来休息和住宿的地方。 为了取悦上差,当年四川官府在扩建驿馆的时候,还特意将后院建造的美轮美奂,不仅有曲院回廊,更有了假山池塘,院内更是遍载芙蓉、桃柳等花树,使整个后院不同于前院,成为了一处风景俱佳的园林胜景。 此刻,孙越陵就漫步在花树间杂的鹅卵石径上,朝着后院他平常休息的那栋二层高的阁楼而去。整个后院静悄悄的,唯有一些虫蛙的叫声入耳,鼻中充满着各种花树散出的清香。 作为巡按上差,孙越陵被单独安置在了这驿馆的雅楼居住,而他带过来的手下张鹏勇和易飞,则被安置到了后院偏西的普通房舍之内。他们三人在进入了后院之后,就分了开来,各自沿着自己居所的道路而去。 过了一道的石桥,孙越陵居住的阁楼就映入眼帘,矗立在淡淡的月色之中。孙越陵举步而前,正要朝着房门而去,忽然觉得有些异样,和平常似乎有所不同,微一诧异,立即就明白过来。 虽然这些来他总是早出晚归,但是驿馆内的老驿臣早就吩咐了驿卒,不论他多晚回来,都必须点亮他门房前的那盏风灯,为他照清道路,可如今,阁楼前悬挂着的那盏风灯并没有点亮,一片黑沉沉的,根本就看不清脚下的台阶。 看来这驿卒不知道他这一次竟然回来的这么晚,点燃风灯之后就犯懒离去了,风灯内的蜡油早就燃烧殆尽,所以才熄灭了。 孙越陵哑然失笑,功聚双目,慢慢朝着阁楼房门而去。虽然他忙于政事,但并没有停止对武艺的修行,每晚他都会运起紫微斗诀的心法来练习内劲,闲暇时也会练一练封魔棍法和燎原百杀枪法。 但让他感到遗憾的是,自从他练成了紫微斗诀第五重心法牢之后,就再也不能有所突破,难以运转第六重心法所载的运气法门和要领,始终止步在第五重之内。倒是封魔棍法和燎原百杀这两种技法,反而是越来越纯熟,渐渐趋于一统,有时候可以将棍法当作枪法来用,有时候更可以将枪法以棍势的形式使了出来。 “吱”的一声,阁楼的房门被他推开,孙越陵举步入内,反身将反房门关上。由于整个阁楼一片黑灯瞎火,所以他不得不运气紫微斗诀的功法来功聚双目,才能勉强地看清整个阁楼内的情况。 就在他关上房门,正准备插上门栓的时候,忽然感觉有异,气机牵引之下,感觉头顶似乎有一道精纯的劲道正隐隐欲动,蓄势待。 孙越陵心中一惊,还来不及转头后望,那道精绝的气劲就已经化作滔滔巨浪,以猛烈无俦的方式朝着他后颈击来。 遽逢此变,孙越陵招架不及,只得功聚全身,双掌猛然前推,“砰”的一声,两扇房门直接被他双掌震裂开来,而他也如脱兔一般,整个人躬身弯腰,朝着门外疾纵而出。 “嗤”的一声,饶是如此,他的背后仍感到一阵阵冰凉的寒意,似乎一把锋利的利器已经从他的后背之上划过。 他蹿出房门,立定之后,转过身来,这才感觉到了后背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不由反手一抹,微弱的月光下仍见一手的鲜红,怵目惊心。 孙越陵连忙催动内劲周游腑脏,劲气游走之下,顿时安下心来。好在只是皮外伤,内腑经络没有受创,这一刀虽然阴狠霸道,终究是没有将他砍成重伤。 只见面前阁楼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手中一把利刃反射着月亮的光芒,正是一把精光闪闪的长刀,这人由于穿着一身黑衣,又用黑巾蒙面,反而显得模糊不清,只是让人感觉到那把长刀的森森杀气。 一把低沉的声音传入耳畔,道:“狗官,居然能躲过我必杀的一刀,果然有两下子。” 孙越陵沉住气,道:“你是何人,胆敢刺杀当今巡按?”刚才这一刀蓄势已久,劲气澎湃,如果不是他现阁楼前的风灯熄灭,早就凝聚起体内劲气来开眼视物,所以能迅反应及时躲过这一击,否则仅此一刀就要将他砍得不死即残。 那人举起手中长刀,冷笑一声,道:“狗官,就让你死的清楚明白,本人乃白莲教护法牛石野便是!”身形前移,再次朝着孙越陵兜头劈至。 就在此时,孙越陵身后石桥两畔,忽然冒出了七、八个蒙面的黑衣人,手中举着长刀利剑,朝着他轰涌砍来。 这些人在黑暗之中蛰伏已久,所以更加容易看清眼前的孙越陵,反而他突然陷身于黑暗之中,目力一时难以适应,看不清这些从前后夹击而来的黑衣人。 月光惨淡,只有穿院径远处悬挂着的微弱灯火依稀可见。 由于这些刺客人数众多,他又负了伤,所以登时被这些人围在了中间,难以突围。孙越陵不敢大意,运气紫微斗诀真劲,凭着感应与这伙刺客做着生死搏斗。 “砰砰砰砰”,劲气爆裂、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他苦在没有兵刃在手,否则的话或许还可以杀出围圈,现在只能以双拳硬憾这些拿着刀剑的刺客。在他狂催劲道,全力反击之下,这些人一时之间也不能奈何他。 困斗之下,孙越陵现这伙刺客虽然人多,但只有先前埋伏在阁楼内企图将他一刀毙命的牛石野和身后一个拿着长剑的人武艺高强,逼得他只有招架之功;其他人的武艺反而一般,对他构不成什么致命威胁,所以他要全心防范的就是这两个人。 倘若这伙人中,不是有这两个人在,他早就可以将他们杀退,甚或将他们全部制服。 第153章 真如八劫 “当”的一声,孙越陵运起真劲,借势反推,一掌打在牛石野右臂,将砍向他的这一刀堪堪化解成斩向其他刺客,又躬身疾退,后背狠狠撞在了两名企图从后偷袭的刺客身上,直将这两人撞的飞了出去。 同时孙越陵心中心思电转,惊讶莫名。 没想到这伙白莲教刺客这一次刺杀的目标竟然不是巡抚大人,而是他自己。由于他的建言,成都城内各路衙门都加强了戒备,巡抚衙门更是有巡检干吏们轮番值守,但百密一疏的是,他反倒把自己给忘了,没有派衙门里的捕快们来驿馆值守,反而给了刺客们可乘之机。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刺客们的行刺目标居然不是各路衙门里的坐堂大人,而是他这个远道而来的巡按御史,更没有想到,这伙刺客们居然早就潜伏在了驿馆之内,想要一举将他杀死。 由于敌众我寡,缠斗之下,孙越陵劲气渐衰,再也不能保持势均力敌,倘若情形仍然照此下去的话,他非得被这些人杀死当场不可。 “嗤”的一声,由于招架不及,他的左腰被牛石野趁虚而入,拉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溢出。 孙越陵忍着痛,大喝一声,凝集全力一拳轰在牛石野的右肩上,将他震退,然后抽身而起,企图趁着这个机会逃出围困。 身后的那名武艺高强的剑手冷哼一声,道:“想逃,没那么容易。”手中长剑振起,朝着他后心疾刺。 孙越陵早有防范,猛催紫微斗诀第四重心法太乙,从四肢百骸间汇集起一股新生的劲道,反手一掌就拍在了那人的剑身之上。 “砰”的一声,那人手中长剑应声改向,往一旁激射而去,插在了另外一名刺客的胸腹之间,那人登时毙命当场。 孙越陵心中一喜,虽然他已经耗费了大量真劲,但这一次似乎是个机会,只要把握得当,就没有人再能拦住他。 就在他纵身狂掠之际,忽然身后的那名剑手双掌齐出,朝着他凌空拍至。 “砰砰砰砰”,在他的身形周遭,仿佛爆起了一个又一个劲气澎湃的气场,恍如一道又一道的气墙,将他阻隔在了这狭窄的空间之内。 强大起劲逼得他不得不运气残余的真劲相抗,并且从半空之中跌落下来,重新回到了包围圈中。 这种武功劲道极为特殊,似曾相似,孙越陵心中狂惊不已。 “真如八劫?”他不由低声惊呼了一声。 这分明就是当日在京师之内,闻香会会主徐鸿儒所施展出来的独门绝技,怎么一个四川白莲教的妖人也会使这种功夫?而且,刚才那个剑手的声音分明是江南口音,他一听便知,似乎在哪里听过,十分熟悉。 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无数柄长刀利剑又再次朝着他四面砍杀而来。 孙越陵此时已经穷于应付,左支右拙,体内的真劲早已损耗过半,难以久持。 “嗤嗤”连声,他浑身上下又被划出了数道血口,鲜血飞溅。 难道他要死于此地? 孙越陵急促地喘息着,使出浑身解数来应付眼前的危局,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沦为被动挨打的局面,就连那些普通刺客的招数都让他感到难以招架。 就在这个危急关头,忽然后方传来一声大喊,一人高声叫道:“谁敢伤了我家大人?”两道人影跃入场中,朝着那些围困孙越陵的刺客们杀去。 孙越陵闻声大喜,这分明就是他从刑部调来都察院并和他一路赴川的张鹏勇的声音。看来这边的打斗声惊动了他和易飞,二人终于赶来助阵。 从后面杀来的正是张鹏勇和易飞,二人本已经洗漱完毕,正打算上床休息,忽然听到北面传来打斗声和兵刃声,正是孙越陵居住的地方,心中大惊,赶紧操着家伙赶了过来,正好看到孙越陵被众多刺客围杀,于是连忙跃入场中相帮。 由于他们二人从后杀来,孙越陵顿感压力大减,趁此良机一把夺得一名刺客的长剑,顺势一剑将他了结,然后挺剑直奔牛石野而去。 在张鹏勇和易飞加入战团之下,白莲教的这些刺客再也不能对孙越陵形成包围圈,此消彼长,两方反而形成了对峙的局面,在阁楼前杀的难分难解。 牛石野见到有人前来助战,心知不妙,这里的打斗声已经惊动了整个驿馆,一些驿卒们也纷纷持着兵器赶来助阵;巡抚衙门离此不远,那些巡检捕快们也许正在赶来的路上,在这样打下去,不定他们这些人都要死在这里。 纵然十分不情愿,也只有后撤一途了。牛石野压下心头的狂怒,一刀将孙越陵劈退,猛喝一声道:“风紧,扯呼。”下令让这些刺客们撤退。 他这话一出,那些白莲教的刺客们连忙收紧阵势,边打边退,全部朝着北面院墙而去。 易飞大声喝道:“想跑,没那么容易。”仗剑追了过去,瞬间又刺倒了一名刺客。 孙越陵见刺客逃跑,连忙喊道:“易飞,抓活口。”也跟着追上去。 但这些刺客们进退神,从容有序,显然都是白莲教中武艺不俗的教众,而且还有牛石野和那名武艺高强的剑手断后,所以三人也不能将他们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从北面院墙翻过,瞬间就逃的无影无踪。 “大人,要不要追?”张鹏勇沉声问道。 孙越陵一摆手,道:“不用了,你去看看那几个受伤的贼人中,还有没有人活着。” 他们这边也只有区区三人,而且他本人还负了不的伤势,纵然是追了过去,恐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而且还不一定追得上,还不如抓住那些受伤的贼人,看是否能逼问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是,大人。”张鹏勇转过身来,朝着那几个倒在地上无法逃脱的刺客们走去。 …… 驿馆前院大厅之内,浑身上下都抹上了金疮药、裹满纱布的孙越陵坐在檀木椅上,把遇到白莲教妖人行刺的事情简单地向巡抚朱燮元禀告了一遍。 朱燮元看着一脸苍白的孙越陵,叹道:“孙巡按受惊了!本府万没想到,这些妖人们的行刺目标居然是你,早知如此,就应该加派人手在驿馆四周守卫。”顿了顿,续道,“好在孙巡按武艺非凡,否则的话,本官真不知该如何向辅大人交代。” 朱燮元听到孙越陵遇刺的消息后,连忙带着大队人马赶来,虽然来晚了一步,但看到孙越陵仍然“健在”,也是长吁了一口气——朝廷委派的巡按要是在他的地面上出了事,他可是脱不了这个干系,纵然不会被夺职,起码也要受到严厉的问责。 孙越陵道:“督抚大人不必自责,下官也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些妖人居然要拿我开刀,这真是令人难以预料的事情……” 朱燮元问道:“可曾抓住了行刺的妖人?” 孙越陵摇了摇头,叹道:“原本抓住了一个活口,可是这妖人居然吞下了暗藏在口中的毒丸,已经死了。” 朱燮元蹙起了眉头,道:“服毒自尽了?这些妖人竟然如此孤拧,宁死也不愿落在官府的手中?” 孙越陵重重吸了一口气,道:“行刺我的为妖人自报姓名是白莲教的护法牛石野,这人武艺高强,刀法刚猛,想不到白莲教中,居然有如此高手。” 在一旁一直细心聆听的提刑佥事邹若愚插口道:“这个牛石野确实是白莲教中的护法,善使一柄厚重的乌龙刀,是许成名的左臂右膀之一,不过此人刀法虽然厉害,但性情却是桀骜粗猛,残忍暴戾。” 见朱燮元和孙越陵都望着他,示意他继续下去,便道,“许成名还有一名心腹臂助,名叫胡波,这个胡波并不是本地人,而是他以前游学下时在应结交的一名读书人,此人心思机敏,素有谋略,所以被许成名视作军师智囊。” “这胡波武艺如何?”孙越陵想到了另外一名使剑的高手,连忙问道。 邹若愚道:“据我们的密探所,这个胡波倒是没什么武功,只是一个纯粹的读书人,而且此人虽然智计过人,胆子却是很,行刺大人的另外一个使剑高手,想必不会是他。”邹若愚比朱燮元早来一步,早就了解了所有的情况,所以才如此。 孙越陵皱紧了双眉,道:“这个使剑的人,在我意图逃脱包围圈时,竟然使出了山东闻香会会主徐鸿儒的‘真如八劫’来将我逼落,这……难道四川白莲教,也有人会使这门功夫么?” 邹若愚闻言也是一脸茫然,道:“没有听过啊,白莲教内有数的高手中,从没听过谁会使这门功夫的?” 孙越陵也是十分不解,徐鸿儒早已经被朝廷明正典刑了,自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况且,这个刺客所使的真如八劫,劲道远远及不上徐鸿儒,难道是徐鸿儒的徒弟?但是,从来没听过徐鸿儒收过徒弟,而且就算是他的徒弟,又怎么会出现在四川进行行刺? 最为要命的是,这个刺客既然不是胡波,那么他是谁?为何他的声音如此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他绞尽脑汁,也是想不起来这是何人的声音。 第154章 联络使 朱燮元对着邹若愚道:“妖人此番行刺失败,未必便会善罢甘休,你要加派人手保护好孙巡按,还有,通知其他各路衙门的大人,从明日起一律住在衙门里,直到抓到许成名为止。” 邹若愚点头应命。 朱燮元又转过脸来对着孙越陵关切道:“孙巡按,你身受数创,本府看你脸色苍白,如今色不早,你也早些休息了吧,待养好伤后再继续战斗,这拿贼的要事,你就暂时不要管了。” 孙越陵因为失血过多,所以才显得十分虚弱,但他内腑没有受创,自信只要调息几日便可恢复如初,忙道:“大人,下官只是受了皮外伤而已,算不得什么,只要休息一晚,明日便可继续任事。” 朱燮元道:“孙巡按的伤势当真不要紧?” 孙越陵道:“无妨,请大人放心就是。” 朱燮元讶道:“本官早就听闻孙巡按练的一身好武艺,还在京师关心府堂担任东堂主一职,看来孙巡按果然是具有资禀赋,异于常人啊!” 孙越陵谦逊道:“大人谬赞了,下官这等武艺算不得什么,只要一日没有抓住许成名,下官一日便不敢松懈。” 朱燮元叹道:“孙巡按果然是公忠体国,恪尽职守,本府来日一定上奏朝廷,褒奖孙巡按奋勇无私之心。” 朱燮元处理完此间之事,又嘱咐了孙越陵往后要多加留心之后,这才带着邹若愚等人朝着院外而去。 孙越陵看着朱燮元的背影,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叫道:“大人请留步。” 朱燮元转过头来,道:“哦?孙巡按还有何事?” 孙越陵道:“下官记得大人当日曾今对我过,山东徐鸿儒在动叛乱后,曾派过心腹之人入川找到许成名,企图叫他起兵策应?” 朱燮元一阵愕然,想了片刻才道:“不错,确有此事。”对着邹若愚道,“这可是你们按察司打探来的消息,你给孙巡按听。” 邹若愚想了想,道:“这还是去年年末的时候,我们潜伏在白莲教的密探打听来的消息。山东徐鸿儒起兵后,为了减轻自身压力,所以广派联络使奔赴各地,企图劝动当地的白莲教教徒起兵策应,共同作乱。” 孙越陵仿佛捕捉了到了一点眉目,追问道:“徐鸿儒派到四川的联络使,可知道是谁?” 邹若愚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 孙越陵忽地脑门一震,终于记起了在哪里听过那个刺客的声音,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道:“如我所料无误,这个联络使,必定是行刺我的那个使剑高手无疑,也只有他,才会使出徐鸿儒的独门绝技真如八劫。” “此人是谁?”邹若愚一脸郑重。 孙越陵重重地道:“此人的姓名应该叫做林春威。” …… 成都南门内,大神庙街附近的一家面馆之内,有两名吃客正在据桌而食。 其中一人年在三十许,穿一身上好的蜀锦丝袍,显得颇为富贵,这人面色虽然清朗,但眉目间隐隐透出一股威仪凛然之态;另外一人,身着一件紧身窄袖的灰色布袍,脸如刀削,肤色深黑,看上去便像那一位贵介公子的随从护院。 这里是成都城内颇为繁华的地段,各式店铺林立两旁,街道之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两名食客虽然在吃着面,但两双眼睛却时不时地朝着对面一幢民居的大门扫视。 这时,那间民房的大门忽然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大摇大摆地朝着南门方向而去。 面馆内,护院模样的人对着那位公子压低声音道:“大人,出来了,是不是他?” 这名公子收回目光,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对着那名护院点了点头。 护院立即对着面馆外一名正在杂货摊前摆弄物什的一名男子微微示意,那个男子会意,连忙起身离开杂货摊,跟在那名身材高的的汉子身后而去。 贵介公子笑了起来,道:“成都的面食就是好吃啊,味道真是不错,店家,再来一碗!” 这人正是孙越陵,坐在一旁的是按察使司的邹若愚。他们这一次来到南门内的这家面馆,就是为了盯着方才从对面民居中走出的那名汉子。 孙越陵被刺的那一晚,他猛然记起了那个刺杀他的有着江南口音的贼人,似乎就是当年在南京香院内与他交恶的龟奴林春威。但是他也不敢十分确定,直到向邹若愚证实了徐鸿儒曾派遣过一名心腹联络使入川后,才猜测这个联络使十有**是林春威。 当年南京香院头牌沐宛被闻香会裹挟入京时,这个林春威曾随同一道入京,而且,在孙越陵一次夜入灯市现沐宛私会恭顺侯时,林春威还与他过了几招,当时他还诧异这个林春威居然也学会了功夫。 闻香会被驱除出京师后,孙越陵就没有了沐宛和徐鸿儒等人的消息。 如今这个刺杀他的妖人居然使出了徐鸿儒的真如八劫,想必一定是从徐鸿儒处学来。徐鸿儒离开京师,在山东动叛乱后,派出了联络使赴川,想必那晚刺杀他的妖人就是这个联络使无疑了。更为确凿的是,这个妖人的口音像极了当年香院的林春威。 几件事情串联之下,孙越陵立即醒悟到刺杀他的这个人必定是林春威无疑。想必徐鸿儒退出京师后,将林春威收为了弟子,将自身绝技倾囊相授,这一次更是将他派到四川来联系许成名,商议共同造反事宜。 但是徐鸿儒的造反在山东官府的镇压下迅被扑灭,消息传到四川后,林春威返回山东已经无益,所以极有可能已经投靠了许成名,成为其手下的一名得力教众。 诸多事情连贯起来,孙越陵觉得他的猜测必定**不离十,于是凭着记忆,将林春威的身形相貌给了按察使司擅长绘貌的干吏听,让他绘影图形,在城中搜寻林春威的下落。 在孙越陵心中认为,既然林春威入川已经半年,那么他很有可能在成都城内购置了房舍或者租住在某个地方,并且由于是从外乡远来,势必不会像白莲教中的其他骨干成员一样潜藏行踪,很可能毫无顾忌地在里坊间行走。 果不出其所料,按察司的干吏们凭着画影图形,很快就在南门内的一幢民居附近现了林春威的踪迹,而且还打探到林春威已经乔装成一名赴川探友的游人,名叫杜松。这个消息被孙越陵得知后,立即带着邹若愚赶来确认,一见之下,再无疑虑,此人果然是当年在香院和他生了过节的林子。 邹若愚一边扒着面,一边声道:“大人,你这一招放长线钓大鱼,妖人们势必想不到他们是如何栽倒的。” 孙越陵嘿嘿一笑,道:“许成名这是玩火***他要不是派人来刺杀我,我们也现不了他们的踪迹。”此时他那晚所受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大半,伤口在他的暗运玄功治疗之下,已经逐渐复原,行动早就不受影响。 邹若愚犹豫道:“能否从此人身上现妖人密会的巢穴?” 孙越陵笑道:“林春威肯定会去白莲教的密巢找许成名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只要我们现了妖人们的秘密巢穴,就可以来个一网打尽。” 邹若愚喜道:“如此,西南大患可去矣。” 孙越陵放下筷子,道:“走,回衙门等消息。”两人离开面馆,朝着北面而去。 午时过后,跟梢林春威的探子才返回巡抚衙门,向孙越陵和邹若愚禀告现的情况。原来,林春威出了南门后,去了城外西南五里的青羊宫。跟踪的密探跟着进入青羊宫后,却失去了林春威的身影,但他装作观景上香的游人,在青羊宫内巡视一遭后,竟然现了一名疑似白莲教会的人员在内。 这名密探现了这个情况后,怕被现身份,不敢久留,连忙回来向他们禀报。 孙越陵听后心中大喜,一拍湘妃竹制成的软椅,道:“看来这伙妖人就藏在这青羊宫了。” 邹若愚吐出一口气,狠狠道:“格老子的,难怪我们在城内查不到这伙贼人的踪迹,原来都是躲到城外的道观去了,这是让人难以想象。”顿了顿,对着孙越陵道,“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孙越陵嘴角浮现出高深莫测的笑意,缓缓道:“很简单,瓮中捉鳖。” 当晚亥时,孙越陵和邹若愚调集按察使司衙门中的干吏,会同成都府和华阳县的巡检捕快,出了南门,朝着青羊宫方向轰涌而去。他们在知道了妖人的藏匿地点后,当即向巡抚朱燮元和按察使林宰禀报,并且一边派出精干密探继续潜伏在青羊宫附近监视,防止里面的妖人异动。 想到朱燮元所的第二道难题即将解决,孙越陵心中就充满斗志。 第155章 自废武功 青羊宫,原名青羊肆,位于城都西南五里,靠临浣花溪之畔,始建于周朝,唐时僖宗为避黄巢之乱曾避居于此,后下诏令大建殿堂,改肆为宫,青羊宫始有今日宏大之规模。Ww W COM 当孙越陵带领着一众干吏来到青羊宫山门之外时,早有监视已久的探子过来禀告情况。据探子所,青羊宫自夜幕降临之后,便关闭了殿门,谢绝了信徒游人的礼拜。同时,现有一些行踪诡异的人66续续进入了其间,很长时间都没有出来。 孙越陵心中暗喜,对着邹若愚道:“看来妖人们所谓的白莲大会,极有可能在今晚举行,我们兵分二路,我带人从前面进入;邹佥事带人从后门进入。倘若现妖人藏匿点,以火箭为讯号互为通知。”随即又郑重地道,“妖人们汇集一处,势必会狗急跳墙,大家要千万心。” 几人应命之后,都各自带队而去。 孙越陵从监视探子的口中得知,白莲教在青羊宫前后各布有放风的暗哨一名。这当然难不倒他们这些惯于缉捕贼盗的干吏们,在他们的清除下,这两名暗哨瞬间便被搞定。 孙越陵一马当先,第一个越过山门,朝着第一重殿宇混元殿而去。岂料进入混元殿内,只见空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 孙越陵对着众人道:“妖人们肯定还在里面,大家跟着我来。”又带着众人朝着青羊宫深处奔去。 早在来之前,他们就了解了这里的地形环境。青羊宫规模甚大,中轴线上共有混元殿、三清殿、斗姥殿三座殿宇依次排列,另有一些偏殿和亭台。妖人们此番召开白莲大会,人数肯定不会少,孙越陵猜测他们极有可能在主殿三清殿内汇集,所以过了混元殿和八卦亭后,沿着青石铺就的道路朝着三清殿狂奔而去。 一路之上,居然连一个宫内的道士都没遇见,孙越陵更是坚定了白莲教今晚必定举办大会的心思——想必这些平日在宫内负责祭扫的道士,早就被借故支开了。 主殿三清殿已然在望,只见里面灯火辉煌,比之混元殿灯火阑珊的情况大不相同,孙越陵转头对着大家打个了心的手势,带着众人俯身在院墙旁,借着高大树木的阴影掩护,朝着前面潜行而去。 ———— 青羊宫斗姥殿大门紧闭,殿内烛台上燃着数根又粗又长的红烛,血红色的光亮映照在站满殿内密密麻麻的众人脸上,这些人都神情严肃地立在殿内烛台两侧,整个气氛显得有些诡异和阴森。 居中立在斗姥元君铜像前的许成名缓缓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沉声道:“牛石野,你行刺失败,坏了本教的大计,你可知罪?” 立在一旁的牛石野猛一抬头,头上青筋鼓起,道:“掌教,此番任务失败,我也无话可,你按教规处置我吧!” 许成名哼了一声,对着另外几个教中会道:“马世良,刘恭景,本掌教命你二人将牛石野拿下,除去兵器,废去武功,以正教规。” 此言一出,在场的白莲教头目都是一阵阵惊嘘。牛石野是西南教门的老教众,身为护法法王,为教门立下过汗马功劳,是许成名向来十分倚重的左臂右膀之一,如今仅仅是因为行刺四川巡按失败,许成名就要将他废去武功,可见这一次的行刺失败,许成名是如何的震怒和气愤。 马世良和刘恭景对望一眼,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动手时,却见牛石野怒目圆睁,对着许成名道:“掌教,我牛石野能有今,全是靠了你当日相救,你如今要废我武功,好,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废武功便是!”大步走到殿堂中间,抽出背后长刀,作势便要朝着自己双脚脚筋削去。 许成名忽然指着牛石野骂了起来:“你这个愚顽不堪的瓜娃子,当真是愚蠢到无药可救,到了现在也不肯承认过错,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掌教?”许成名虽然身为掌教,但他的武功委实及不上牛石野,只是在他的筹谋下,白莲教数次躲过官府的围剿,且还不断展壮大,所以前任掌教才将掌教一职授予他,命他掌管西南教务。 牛石野是他一手所提擢的左臂右膀,所以很多时候还要倚赖这个愚鲁的牛石野。如今他的本意是在众人面前喝叱一番牛石野,让他承认自己的过错,彰显一下他的地位,这对于将来众会起兵反明之后他的号召力来,无疑是十分重要的。 此时,但凡有一个人为牛石野情,他就可以顺着台阶而下,将牛石野宽恕。岂料这个蠢人真是倔到不可救药,不仅不向他求饶,还真要当场自废武功。 牛石野听到这一番似乎话中有话、莫名其妙的喝骂,顿时也愣在了那里,不知所措。 一名身形高大、粗眉黑脸的汉子对着许成名抱拳道:“掌教,此次刺杀朝廷巡按,牛护法已经尽力了,要不是官府的衙役们赶来及时,我们早就得手了……” 许成名见这人话之后,更是火气大,指着这人道:“林春威,这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倘若这一次的目标是那巡抚朱燮元,也许早就得手了,非要去惹那个学过武艺的孙越陵。” 林春威一脸尴尬,解释道:“属下也是没有想到,这孙越陵的武艺又精进了不少,不然的话,这一次任务也不会失败。” 许成名正要再次呵斥,却见教门军师智囊胡波走上前来,对着他道:“掌教,牛护法也是教门的老兄弟了,又为本教立下过不少功劳,眼下正是我等起兵的关键时刻,依我之间,不如先按下他的罪过,让他待罪立功,为教门出力,未知可否?” 这些话虽然来得太迟,但终于还是有人了。许成名强压下心头的怒气,恨恨道:“既如此,就先依你之言,将牛石野的罪过记下来,让他戴罪立功,倘若往后还是如此这般桀骜不驯,定不饶恕。” 牛石野听到自己没事,心中高兴,叫道:“掌教放心,只要再给我一次机会,一定将孙狗官的人头提来见你。” 许成名一扬手,让大家都静了下来,再次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此番起兵反明,需得从官府最为薄弱之州县下手,筹谋妥当才好,你们都,我们该如何行事?” 话犹未了,殿后忽然传来的“砰”的一声大响,只见一道火光在黑暗中冲而去,将整个殿后都映照得一片光亮。 同时一声大喊传入众人耳中,叫道:“按察司衙门拿人,白莲教妖人还不束手就擒。”接着喊声大作,似乎有不少人正从殿后杀来。 从斗姥殿后杀来的正是邹若愚带领的一队人马,由于他是从后门进入,离斗姥殿最近,所以反而比孙越陵更早现白莲教妖人。 邹若愚命人潜行到斗姥殿附近后,确定了里面正是白莲教妖人正在聚会后,当下不再犹豫,一边出火箭示警,一边准备带人攻了进去。 “是官府的人?”胡波透过殿内窗户看着外面燃起的熊熊把火,惊道,“掌教,怎么办?” 许成名喝道:“慌啥子,大家都拿好兵器,准备厮杀。”话未歇,“嗖”的一声,一枝利箭直朝着他面目激射而来。 许成名连忙侧身避过,抽出一把长刀,刷的一声,将殿内的三根大红烛给削灭,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紧接着又响起了无数支利剑呼啸的声音,外面官府的人已经开始用乱箭攒射了。 殿内众人连忙纷纷躲避,片刻之间已有数人中箭倒地。 乱箭稍歇,许成名低喝一声,叫道:“从前面出去。”打开殿门,带头冲了出去,刚带着教中众人逃出大门,就看见前面一队人马朝着他们冲了过来,为的一人手中挺着一杆长枪,朝着他直奔而来。 原来孙越陵见到火箭讯号,立即带着众人直奔后殿,刚好与从殿中逃出的许成名等人迎面相撞。 许成名压下心头惊怒,一指孙越陵道:“给我杀了这个为的。”登时便有一群人朝着孙越陵狂冲而去。 两方人马立时陷入了短兵相接之中,互相厮杀了起来。 朝着孙越陵直扑而来的正是牛石野,他大喝一声,叫道:“狗官,上一次没杀了你,今日你必死于此。”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厉芒,朝着孙越陵当头斩下。 孙越陵冷笑一声,道:“牛石野,你真是大言不惭,死到临头也敢嘴硬。”一振手中抢,朝着牛石野迎去。 此时,从后追击而来的邹若愚等人也加入了战团,前后夹击之下,白莲教的妖人们立刻被围在了中央,但这些贼人人数不少,且都是亡命之徒,知道落在官府手中的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也拼了命似的反击,双方在斗姆殿前的庭院之中,杀的难分难解。 孙越陵瞥见邹若愚正和林春威斗作一团,许成名反而在几个心腹的簇拥下,朝着青羊宫西北面逃去,连忙叫道:“不可走了妖。”想要追了过去,可是眼前的牛石野的长刀生起了一道又一道的凌厉气劲,将他逼得难以追击,只能与之缠斗。 他的心腹手下张鹏勇和易飞,也正与其余妖人们杀成一团,根本就难以过来想帮。 眼看着许成名就要退到青羊宫院墙,只要翻过院墙,就能够逃出生,孙越陵急了,猛喝一声,长枪横扫,劲气激荡,喝道:“挡我者死。”一枪扫在牛石野的刀身上,将他连人带刀扫的跌往一旁,纵身而起,朝着许成名方向跃起。 第156章 白莲伏诛 牛石野见他要走,忽地弹起,手中厉芒划过数丈的空间,朝着他后背疾斩而来。 WwWCOM 孙越陵人在空中,一个旋身,长枪从腰间吐出,正是一记回马枪,如惊雷电闪般刺向牛石野。 牛石野想不到他居然有此精妙的一招,连忙举刀横架,但仍是为时已晚,“噗”的一声,长枪刺入他左肩,连绵的气劲攻入体内,他怒吼了一声,被逼得往后翻身落下,鲜血从半空之中趟洒一地。 孙越陵再不停留,朝着许成名狂追而去。 顷刻之间,他就追到许成名身后,许成名见他从后追来,叫道:“拦住他。”在他身旁的会马世良、刘恭景两人转身就朝着他杀来。 这两人的武艺也颇为不俗,一时之间孙越陵还真奈何不了他们,眼看着许成名已经奔到院墙之下,正要翻墙而过。 孙越陵运气紫微斗诀的真劲,手中一杆长枪使得霸道无匹,燎原百杀枪法暴起施为,逼得马世良、刘恭景不断后退。就在此时,他感到后背一紧,一道凌厉的刀劲侵袭而至,劲气翻涌,沛莫能御。 凭着感应,孙越陵就知道一定是牛石野这个如芒在背的妖人追了过来,他只得转过身来,凝聚起全身劲气将手中长枪朝着牛石野的长刀架去。 “当”的一声,孙越陵堪堪化解了牛石野这运足全身功力的一刀,借势飘退,只感到胸腹间翻腾不休,双手一阵阵颤抖,喉咙间涌上了一股腥甜。 他为了能截住许成名,已经拼着消耗大部分真劲将牛石野给逼退,加上又和马世良、刘恭景厮斗,感觉到身上的旧创似乎隐隐作,腰背间也是一阵阵疼痛,早已愈合的伤口已经迸裂开来,正有丝丝鲜血溢出。 “狗官已经力竭了,我们联手杀了他。”牛石野狞笑起来,朝着孙越陵再次杀到。马世良、刘恭景也从两旁夹攻,三人联手,顿时将孙越陵逼得只有招架之功。 眼看着许成名等一伙妖人就要翻过院墙,忽然一把清脆的声音响起,道:“白石山城在此,妖许成名还不束手就擒。”声音虽然严厉,但仍是透着一股婉转清悠,正是孙越陵熟悉不过的楚欣莹的声音。 院墙之上,忽地密密麻麻立了不少人,为的一人一袭紫衫,裙带飘飞,在月色下愈显得英姿飘逸,气度不凡。 孙越陵抬头一看之下,惊诧不已,叫道:“你怎么来了?” 楚欣莹笑了起来,清秀的脸庞在朦胧的月光下更是妩媚幽远,笑道:“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么?”话一落,一指院墙下的许成名,喝道,”给我抓住他。” 院墙之上一人应命一声,飘身而下,双爪朝着许成名扣去,叫道:“孙兄弟,我来助你擒住妖。”正是山城的马侯。 许成名大惊失色,万不料白石山城居然也来助阵,看来此番难以逃脱,一边后退,一边嘶叫道:“白莲教与你白石山城素无瓜葛,你们居然也来趟这趟浑水,不怕我白莲教下教众异日报复吗?” 马侯的身形急追不退,瞬间便扫退几名妖人,喝道:“你们白莲教为祸四川,我们早就看不过去了,今日是替行道。”院墙上的山城人马纷纷跃下,朝着许成名等人扑去。 由于白石山城的人马突然出现,白莲教教众登时失去了敢战的信心,再也不想与他们厮斗,而是纷纷四散逃命,就连围住了孙越陵的马世良、刘恭景等人也感到大势已去,纷纷弃他而自保。 整个青羊宫前的战斗瞬间变成了一边倒的局面,白莲教的妖人们被官府衙门和白石山城的人追着砍杀,除了少数宁死不屈的极端分子外,大部分人都纷纷弃械投降。 牛石野兀自血战不退,独自一人与孙越陵做着最后的战斗。此刻,张鹏勇、易飞也已经腾出手来,加入了孙越陵的战圈。于是局面一改,变成了他们三人围斗牛石野,牛石野早已身上多处负创,渐渐精力枯竭,体力不支。 牛石野见逃命无望,使出全力一刀震退三人,横刀于颈,大笑道:“无生老母,真空仙界,破莲而生,举世再临。孙狗官,没想到我牛石野会死在你的手中,你休要得意,弥勒佛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毕,“嗤”的一声,一刀划断自己的咽喉,当场自尽。 青羊宫之役,白莲教西南教会所有的骨干成员和各地的会都被杀的杀,抓的抓,掌教许成名和军师胡波在此战之中也被官府擒获,护法牛石野更是殒命当场。白莲教在西南的根基彻底地遭到摧毁,再也没有死灰复燃的可能性了。 只是,被徐鸿儒派到西南的联络使林春威却在混战中失去了踪迹,最后清扫战场时也没有现他的尸身,看来极有可能是趁着混乱逃了出去。他的武艺精进不少,兼之又学会了徐鸿儒的独门绝技真如八劫,就连邹若愚在他手中也没有讨到好,被他打伤。 返回巡抚衙门的路上,孙越陵对着楚欣莹道:“你怎么来了?”按道理这次官府的行动是极为隐秘的行为,他们理应不知道才是。 楚欣莹故作神秘道:“你猜?” 孙越陵哈哈大笑道:“难道我们官府里面有你们的眼线不成?” 楚欣莹笑道:“那当然,我们的眼线不仅仅是官府里的人,而且还是你身边的人。” “哦?”孙越陵哑然失笑,一指身后的张鹏勇和易飞道,“难道我的这两个心腹给你收买了不成?” 话未落,却见张鹏勇沉声道:“大人,这个消息是我告诉楚姐的。” 孙越陵大感诧异,道:“是你告诉她的?” “是的,大人。”张鹏勇继续了下去,“自从你前几日被白莲教的妖人刺伤之后,楚姐就一直放心不下,几番前来衙门里找你,但你一直忙于拿贼事务,所以与楚姐失之交臂。今日午后楚姐又来寻你,可你却到按察使司衙门里去了。楚姐……呃,下官担心你的安危,心想能有人帮忙也是好事一件,所以就擅自主张,把这个消息告诉楚姐了。大人您要怪就怪我。” 孙越陵正欲话,楚欣莹插口道:“这事不怪他,是我逼着他透露你们的计划的,他要是不的话,我可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孙越陵无法可想,只能表示无语,就连易飞听后也是摇头苦笑。 楚欣莹指着易飞道:“你笑什么,你们不仅不感谢我们,似乎还有点不高兴。哼,早知如此,我们就不来了,让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人去和妖人们拼命……” 孙越陵见楚欣莹似乎生气了,连忙道:“我的大姐,我哪能不高兴啊,我这是激动地不出话来啊,您能在百忙之中能抽出空来帮助我等,我是在太感动了,真恨不得在您面前五体投地以示诚意。” 楚欣莹别过脸去,犹自不乐意般道:“口不对心,虚伪做作。” 孙越陵无奈,只得陪着笑脸好言劝慰,心中也知道这是楚欣莹听到他负伤,关心他所以才会逼着张鹏勇盘问他们的行动计划,确实是一番好意,他怎么能够辜负楚欣莹的一片好心呢? 其实在从京师赴四川的千里之行中,不仅他和楚欣莹走的越来越近,就连张鹏勇和易飞,也和楚欣莹、马侯等人混得十分熟捻了,彼此都认为对方是值得互相信赖的人,所以张鹏勇才会将围剿许成名的计划透露给楚欣莹知道。 孙越陵自然不会怪罪张鹏勇泄密,这一次还真是幸亏楚欣莹他们及时赶到,否则的话,许成名很可能就逃出生了,他们的剿匪计划将会功亏一篑,更是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出兵计划。 劝了半晌,楚欣莹才平复了怨气,转头对着孙越陵道:“你还记得我哥的募捐大会吗?” 孙越陵一听之下,来了精神,点头道:“当然记得,你哥操办的怎么样了?” “哼,一听到钱你就来了精神。”楚欣莹兀自揶揄了一句,了下去,“我哥已经召集了西南商会的各大商号,于后日上午在我家共聚,商谈为官府捐助的事情,我哥叫我转告你,后日可一定要和巡抚大人一同前来,否则的话他可没有把握动那些商号。” 孙越陵笑了起来,道:“你转告你哥,让他放一万个心,我和朱大人后日一定前来。” 楚欣莹笑道:“是啊,有这种好事情,要是我也必定也会马不停蹄地赶去的。” 孙越陵摇头苦笑,道:“我的大姐,你就放过吧,我向你赔罪了还不成吗?” 楚欣莹一脸昂然神色,道:“还有一件事忘了跟你,麻烦你转告朱燮元朱大人,就我们白石山城已经准备好了三千人马随时候命,只要他一声令下,我们便可奔赴前线与叛军作战。” “啊?”孙越陵大为惊讶,道,“这……肯定又是你的主意?是你撺掇你哥答应的吧?” “这次你可错了。”楚欣莹看着他,一本正经道,“我本来是想劝他带人马出征的,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我哥就召集山城众头领,是要效仿我爹当年那样,亲自带人出征,为朝廷兵马助战。” 孙越陵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忧愁,叹道:“你们白石山城出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热心肠啊!” 第157章 募捐备兵 一日后,四川巡抚朱燮元带着四川布政使、指挥使、巡按御史等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白石山城,参与此番由白石山城城主楚镇南召集的募捐大会。WwW COM 孙越陵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募捐大会的规模居然如此之大,整个西南商会大商号的东家们都亲自参与,就连一些商号和作坊的掌柜都争着前来赴会,好像能够参与这一次盛会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募捐会上,在楚镇南一番声情并茂、大义凛然地演后,再加上巡抚大人朱燮元的一番恳切的辞,各大商号都表示愿意支持朝廷的此次募捐,纷纷表言论要给四川军队捐献银两、粮食、车甲等物资,希望大明朝廷能够尽早剿平川南叛乱,早日恢复由川中通往川南的贸易线。 由此可见,为祸川南的奢崇明之乱,也给这些行商经营的商号们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严重堵塞了由川中通往川南、黔北的营商线路,让他们损失颇大,所以他们都恨不得朝廷能够早日平乱,也好重新恢复川黔一带的贸易往来。 这一次的募捐大会开的很成功,就连孙越陵也意想不到居然能达到如此佳的效果。整个大会开完之后,布政使衙门清算这一次募捐会所受捐助的钱粮等物,折合起来共计白银一百万两,居然过了朝廷每年用于西南平乱的白银八十万两的经费。 孙越陵知道这个消息后大喜异常,感到难以置信,这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同时心中对楚镇南和楚欣莹更为感激了,要不是白石山城具有如此大的号召力,恐怕这件事情也难以办的如此之妥。 这样一来,朱燮元应该再也没有理由按兵不动了。 他无比雀跃,连忙奔赴巡抚衙门,打算和朱燮元详细商谈此番出兵剿寇的事宜。 孙越陵进入巡抚衙门后堂,只见巡抚朱燮元正立在方桌之前,与一人攀谈着。这人满副披挂,身形魁梧,居然是一员武将。 见到他到来,朱燮元对着他一扬手,道:“孙大人你来的正好,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一指那员武将,“这位是从前方战场返回的叙泸总兵李维新李将军。”又指着孙越陵道:“这是朝廷委派到四川的巡按御史孙越陵孙大人。” 孙越陵心中一喜,看来朱燮元果然把出兵事宜提上议事日程了,连忙和李维新互相致礼。 朱燮元笑道:“李总兵,今番能够为前线将士们足饷银、补充粮食和车甲兵杖,全是孙大人筹谋之功,你还不赶紧谢谢他。” 李维新再次对着孙越陵抱拳恳切道:“孙大人对将士们的一片爱护之心,本将铭感在心,本将代表全川将士,谢过孙大人!” 孙越陵连忙谦逊,道:“李总兵言重了,本官乃四川巡按,肩负督导平乱重责,这是本官的份内之事,李总兵无须相谢。” 李维新道:“孙大人真是高风亮节,本将佩服之至。” 朱燮元见两人如此客气,笑了起来,道:“孙大人,你不是一心想要尽早扫平川南叛乱吗?如今李总兵就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走到方桌前,指着桌上的一副地图道,“孙大人过来看看。” 孙越陵走到桌前,三人一起看着眼前的那副全川军事地图。 朱燮元指着地图上南端的一个军事据点,道:“这是叛军在北面的一个重要据点长宁县,这个据点如今已被李总兵于上月攻占,叛军失去了这个重要的据点后,再也不能四处滋扰我军,与我军游击作战,不得不退守永宁老巢。”顿了顿,接着道,“如今,只要我军合兵一处,与其作正面决战,攻破永宁,则奢崇明叛乱可平矣!” 孙越陵闻言大喜,正要话,却听得李维新皱眉道:“督抚大人,虽我军目前已经取得一定优势,但奢崇明部凭借青石崖险固守,我军实难攻克。此处地势极为险要,两侧全是悬崖峭壁,只余中间一线,况且我军又不清楚叛军在青石崖的军力部署情况,倘若贸然进攻的话,一中埋伏,恐怕有全军覆没之险……” 朱燮元微微一笑,道:“李总兵所言,也是本府心中忧虑所在,本府岂会不知道青石崖险易守难攻,是叛军永宁老巢的重要屏障?” 缓缓扫视了两人一眼,一指地图上的一个方位,继续道,“所以本府心中早就思虑得当,不打算强行进攻青石崖,而是要在这里,将其一举击溃。”他所指的方位是川南青石崖深山老林北面的一个旷野平原,此处地势平坦,正适合朝廷军队的展开布阵。 李维新咀嚼着朱燮元的话语,讶道:“督抚大人的意思是,重施当年解成都之围的计策,将奢崇明诱至野外作战,然后再一举歼灭?” 朱燮元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正是此意。” “这……”李维新思忖着,道,“奢崇明已成惊弓之鸟,他会轻易出来么?毕竟,现在情形不同于当日,他怎么可能会再次中计?” 当年奢崇明围攻成都之时,朱燮元为解成都之围,派出部将诈降,并策反了奢崇明的部将罗象乾,将奢崇明引诱到成都城下,并在城外布下重重伏兵,才彻底将奢崇明击退。如今,朱燮元又打算重施故技,李维新思虑之下,觉得难以施行,所以才如此道。 朱燮元高深莫测地一笑,道:“若在平时,奢崇明是不可能会再次中计的,可如今,他反攻叙、泸二州心切,只要我们部署得当,让其以为势在必成,奢崇明未必不会重蹈覆辙。” 李维新连忙问道:“如何用计?” 朱燮元双目精光闪过,道:“李总兵,你大概还不知道川中的白莲教已经被官府扑灭一事吧?如今,我们要做的文章,就落在这白莲教身上。” 看着二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了下去,道,“奢崇明之所以不敢再次进犯,无非就是担心朝廷合兵一处,所以才不断地对我部进行滋扰;我军之所以迟迟未能集中兵力,无非也就是为了防范川中的白莲教妖人作乱。倘若,奢崇明在得知白莲教起兵造反,侵占州县的消息后,你们,他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从而离开永宁老巢,趁机攻打叙、泸二州?” 孙越陵不解道:“可如今,白莲教妖人们不是都已经伏法了么,奢崇明又怎么会贸然离开老巢?” 朱燮元转过头来,对着孙越陵道:“孙巡按,白莲教妖伏法,不过是几日前的事情,这个消息就连李总兵都不曾知道,你以为奢崇明会知道么?” 孙越陵一阵哑然,道:“这……也许……他确实是没有那么快知道这个消息。”这倒是极有可能的事情,毕竟在当时的情况下,信息传递是极为缓慢的过程,除了那些朝廷的加急快报,往往一个州府生的一些重大事情,要隔上个十半月才会传到另外一个州府,这还是近的,消息要是传播到远一点地方,有时候要数个月光景。 朱燮元径自了下去,道:“捉拿白莲教妖人,一直都是我们官府秘而不宣的事情,而且白莲教的妖人们一直被我们关在大牢里,根本就没有将这件事情宣之于众,就连成都城内的百姓知道白莲教的妖们已经伏法的也不多,更不用远在川南深山老林中的奢崇明了。”顿了顿,续道,“所以,只要我们派人假冒白莲教的人,去奢崇明处与他商议共同起兵的事情,奢崇明极有可能会趁机兵作乱。” 孙越陵紧蹙双眉,道:“这能行么?” 朱燮元目光坚定,道:“只要这人能取得奢崇明的信任,老夫料定其必定会倾巢而出。况且,白莲教妖人与奢崇明叛军早就有过接触,你忘了许成名欲以你的项上人头为献礼,派使者赴永宁与其约定共同起兵一事吗?” 孙越陵经他提醒想起了此事,道:“经督抚大人这么一,我倒觉得这个计策可行。只是,想要奢崇明信任这个由我们派去的使者,恐怕十分不易。再了,万一白莲教妖伏法的事情传到奢崇明处,这个计划可能就要失败,我们派去的这个人,也将遭受覆灭之险。” 朱燮元冷然道:“为了彻底扫平西南叛乱,这是我们如今唯一可行的方法了。否则的话就要强攻青石崖险,那可是极为冒险的事情。”盯着孙越陵沉声道,“为了尽早解去圣上忧虑,为了四川百姓的福祉,我们是不得不为!” 孙越陵见他如此郑重,心知朱燮元恐怕早就筹谋已定,道:“下官赞同朱大人的计策,就按照朱大人的意思办吧。” 李维新见他二人都表态赞同,心知忤逆不过,道:“两位大人,这派人假扮白莲教的使者,前去奢崇明处取得他的信任,殊为不易啊,未知巡抚大人打算派何人前去?” 第158章 演戏还是逼宫? 朱燮元淡淡道:“这派去奢崇明处的使者,非得是阅历非凡能言善辩不可,而且,还必须熟悉白莲教的情况,否则容易露出马脚。WwWCOM依我看来,按察使司衙门的提刑佥事邹若愚可当此任,一来其人对白莲教内部情况十分了解,二来邹若愚与白莲教中的会马世良身形样貌相仿,可以冒充马世良进入青石崖蓬洞。” 经此一,孙越陵想起了邹若愚还真是与那晚围攻他的白莲教会马世良有几分相似,当下也点头赞成。 岂料,李维新忽然道:“督抚大人,末将以为断不可派此人前往,否则此计非要败露不可。” “哦?”朱燮元讶然地朝他看去,道,“何以见得?” 李维新正色道:“邹佥事虽然精细过人,但是他身为按察使司衙门的提刑佥事,向来便负责缉拿捕盗之事,成都城内包括整个四川境内认识的他人不在少数,派他去的话,恐被人识破,反而会断送了邹佥事的性命。” 朱燮元闻言点了点头,道:“李总兵言之有理,是本府疏于考虑了。” 李维新继续道:“末将以为,许成名倘若要派使者去奢崇明处,肯定是在白莲教中有一定职位的人,决不会太低,否则显得许成名丝毫没有诚意,最不济也是护法、会一类的人物。所以,我们要选一个在白莲教中既有一定职位的人来假扮,且这人平素还很少抛头露面,并不被许多人所熟知。如此一来,才可以瞒过奢崇明那伙叛军。” 朱燮元闻言皱起了眉头,道:“既要在白莲教中有一定司职,且这人还行事低调不被他人所熟知?”转头对着孙越陵道,“你看关押在大牢的那些妖人中,有人符合这个条件么?” 孙越陵道:“这个……”心中也对那些抓来的白莲教妖人们一个一个滤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假扮哪一个才好,虽然这些会在白莲教中都有些地位,但多多少少都名声在外,早就被各路衙门绘影图形满城地捉拿,各处城门也张贴有他们的画像,要是假扮他们的话,恐怕还真瞒不过奢崇明等人,非要给认出来不可。 李维新见二人沉默不语,道:“两位大人,末将心中有一个人选,未知妥否?” “是谁,来?”朱燮元连忙问道。 李维新想了想,道:“末将听闻白莲教中有一个军事智囊,名叫胡波的,这个人虽在白莲教中出谋划策,但为人一向低调,很少出来抛头露面。而且,由于此人并非本地人氏,所以很多白莲教中的一般教众都不认识他。末将以为,倘若派人假冒这个胡波前去奢崇明那里,也许能将他骗过。” 朱燮元一阵惊讶,转头对着孙越陵道:“拿住的妖人中,可有这胡波在内?” 孙越陵对着朱燮元点了点头,道:“确实有此人在内,且这胡波极为胆,未等动刑,就将所有罪过全部招供了。”抓来的妖人们的审问情况,邹若愚早就向他禀告,所以孙越陵十分清楚。 朱燮元笑道:“如此甚好,我们就派人假扮这胡波去见奢崇明。” 李维新补充道:“只是,这个胡波是应府的一个读书人,似乎并不会武功,且还是外地口音,不太容易冒充。” “这……”朱燮元犹豫起来,这口音问题倒是个大难题,纵然能挑选到一个似胡波模样的人前去,可一口的四川口音,却非要露出马脚不可,忽然眼睛一亮,转向孙越陵道,“孙巡按,你好像也是应人?”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惊,啜嚅道:“是……下官……也是应人。” 朱燮元似乎没见过他似的,对他上下一番打量,惊道:“倘若由孙巡按假扮这胡波前去,保管没人能认得出。”旋即又自我解嘲般摇头叹道,“孙巡按是四川的巡按御史,怎么可以冒此大险,老夫糊涂了……” 李维新也在一旁道:“朱大人的是,怎可以让孙大人冒此奇险,还是在按察司另找精细之人好了。” 他们这样一,孙越陵反而尴尬了起来。细想起来,他和那个胡波倒还真是有些相似,都是一脸清朗的读书人模样,身形也差不了多少,更为要命的是,他居然和那个胡波是所谓的“老乡”关系,都是来自应府的人。 这是哪门的缘分,孙越陵心中苦笑不已。 他不知道眼前的朱燮元是真的忽然对他感到惊讶,还是早就有所谋划,故意和李维新一唱一和地“演戏”,反正现在这个“皮球”踢到了他这里,他还真是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招。 他虽然是巡按御史,肩负平乱重任,可他毕竟是一介要员,没有必要亲身入虎穴啊,这可是凶险异常的事情,但凡有一个疏忽就要人头落地,就算他对剿平乱军一事忧心如焚,可这“卧底”的任务,他可是从来没有做过,心中更是对能否胜任此事感到一点把握也没有。 可是他要是不表态的话,又显得他心生惧意,对朝廷平乱向来只是在口头,心中毫无诚意,就连平日对朱燮元的催督和劝谏也不过是虚应其事,全是表面功夫。 孙越陵为难了,想起了当年在朝鲜龙川堡时,毛文龙也是这样“逼迫”戚辽,让他不得不自告奋勇表示愿意前往镇江城当朝廷“客”,只是没有想到,如今这种事情居然在他身上得到重演。 这个关头,孙越陵没法保持沉默,只得勉强道:“既然督抚大人和李总兵觉得我可以假扮胡波前往,那么我也许可以试上一试,只是不知道行不行……” “这怎么可以,本府也只是随口一,孙巡按切勿放在心上。”朱燮元连忙道,“你是朝廷委派的巡按御史,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本府有何面目去见辅大人。” 听他提到当朝辅叶向高,孙越陵心中一震,想起了他当日离开京师之时向叶向高所作的保证,不扫平西南叛乱他绝不回京述职,心中翻滚起来,怎么他现在反倒失去斗志了呢? 这是唯今扫平西南叛乱的最好的方法,而且,他貌似也是此番前去敌营的最佳人选,错过此次机会,恐怕往后要消灭叛军更是难上加难,把心一横,对着二人道:“督抚大人,李总兵,你们毋须再了,我意已诀,就让我假扮胡波前往敌营吧!” 在孙越陵固执地要求之下,朱燮元终于同意让他假扮胡波前往奢崇明敌营。接下来,他们仔细商量了此番合兵一处的行事方略,又对孙越陵要做的事情做了具体的安排。 朱燮元此番的计划是,调集都指挥使司三营人马,又遣令至川北、川南兵备,调集剩余兵马,挥兵南下叙、泸,兵锋直指叛军永宁老巢,打算集全川兵力将奢崇明叛军一举消灭。 孙越陵的任务就是,假扮白莲教的使者去见奢崇明,告之朝廷兵马已经集结南下,白莲教将趁成都、川东空虚,在后方龙安、保宁、顺庆等州府动起义。如此一来,则朝廷兵马必定回师援救,而奢崇明就可趁朝廷兵马回师之际,反攻叙、泸二州,甚至再次攻占重庆,兵逼成都城。 只要孙越陵能将奢崇明叛军引诱出青石崖险,朱燮元将在青石崖北面的旷野之中埋下重重伏兵,断其后路,将奢崇明叛军彻底击溃在石虎关。 商议妥当之后,孙越陵知道事情紧急拖延不得,所以当即向朱燮元表明要先行一步前往前线。朱燮元对他千咛万嘱一番之后,最后道:“孙巡按,此番你孤身前往敌营,凶险异常,千万要多加留心,完成任务后迅想办法脱身,我将会派人接应你。”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大人放心,下官自然会心留意。” 按照计划,孙越陵将会于明日一早启程前往川南泸州,但这呆在成都城的最后一晚,他也没有闲着,而是到了按察使司的大牢里面,再次对胡波审问了一番。 这一次,他问的很详细,将白莲教中的大头目、诸般规矩、近来事宜等情况都问了个清楚明白,还留心观察着胡波的话方式和细习惯,并对胡波的一些个人爱好和生活习惯进行了仔细的盘问,直到子时才离开了大牢。 翌日一早,孙越陵带着张鹏勇和易飞,三人身着便服,装成行走江湖的豪客,买了三匹好马,出了成都南门,沿着雒水南下,朝着泸州飞奔而去。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半个时辰后,也有二匹快马出了南门,紧追其后,朝着他们所去的方向衔尾追来。 孙越陵一路过简州、资阳、在内江找客栈休息一晚之后,于第二日正午抵达泸州城。 泸州位于大江和中江水的交汇处,是川黔交界处的一个重要城池,地势从北往南逐渐升高,过了大江就慢慢进入了山峦叠嶂的丘陵地带,是扼守住叛军进入川中平原的咽喉所在,故此,朝廷的兵马就驻扎在泸州城北面的石虎关,与奢崇明叛军摇摇对峙。 第159章 秦良玉(求收藏求推荐求打赏) 孙越陵等人在城中用过午饭,驱马直奔靠临纳溪水的石虎关。WwWCOM 这一路所来,只感觉地势越来越高,道路两侧也多见连绵青山,离石虎关不远时,更是觉得四面悬崖高耸,树林深密,溪水环绕,感觉像是进入了大山深处一般。 来到石虎关军营驻地前,只见火红的军旗招展,无数兵卒都在操练阵法、习演军技,石虎关前喊声震,声震云霄。孙越陵向在营前巡视的一名把总出示了巡按的令牌后,那名把总大吃一惊,一边遣兵卒前去通报,一边将他三人请入了军营之中。 从营中一路走过,孙越陵看有些士卒虽然穿着明军的装束,手中拿着的兵器却是独特,好似一杆白色的长枪,但靠近枪尖之处却有一个带刃弯钩,弯钩在阳光下闪闪亮,枪杆末端有一个圆形的铁环,看上去坚硬无比。 孙越陵不由讶道:“这是什么兵器,竟然如此独特?” 那名把总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就是石柱总兵秦良玉麾下的白杆兵,乃是我西南劲旅,全赖有此兵在,奢崇明等叛军才不敢随意进犯泸州。” “这就是后世闻名已久的白杆兵?”孙越陵在心中默默道,惊诧不已,想不到秦良玉的军队居然也在这里,难道马上就要见到传中的民族女英雄吗? 距军营主帐不远时,却见帐内大步走来几名将领,为是一名身形高大的中年将领,身着甲胄,眉目粗浓,双眼如神,朝着他一拱手,朗声道:“石柱副将秦民屏见过巡按大人,大人远来辛苦。” 孙越陵连忙还礼道:“原来是秦将军,秦将军忠君爱国,英勇善战,孙某可是闻名已久!尤其是将军当年在辽东的浑河一战,更是让后金军胆战心寒,扬我大明西南军队之威名。”启元年的时候,秦良玉带着兄长秦邦屏和弟弟秦民屏率数千白杆兵赴辽参战,在浑河力敌后金军八旗主力,陷入敌军围困后奋勇突围,大哥秦邦屏战死沙场,秦民屏身负重伤。 那一战虽然由于寡不敌众而战败,但是四川石柱白杆兵临危不惧、血战到底的精神让辽军彻底服气,也震撼了向来不可一世的后金军,白杆兵的威名从此传唱整个大明国土。 秦民屏没想到巡按大人对他如此敬重,并且见孙越陵没有穿制式官服,而是一身劲装武服打扮,根本不像朝廷委派的巡按,心中不由暗暗纳闷,略感惊讶之余,将他迎入了营帐之中。 营帐之内,孙越陵将巡按官印再次给秦民屏看过之后,这个粗豪的汉子始才放下心来,道:“未知巡按大人此番前来军中,有何训示?” 孙越陵不打算将整个计划透露给秦民屏知道,因为按照朱燮元的想法,这个计划只能由各路总兵和他本人知晓,其他的人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孙越陵只是按照常例,向秦民屏问起了川南平叛的一些事情。 在秦民屏的口中,孙越陵了解到如今前线对峙的形势:叙州军守住左路,泸州兵和石柱兵守住右路,互为犄角之势,卡在了通往川中的路线上。大明军队和奢崇明叛军之间早在数个月之前互有试探厮杀,但自从李维新攻破长宁之后,叛军就龟缩在永宁一带,从未踏足纳溪半步。 这些都是孙越陵已经知道的事情,而且他还知道此刻朱燮元正率领着川北军火赶来。他此番来泸州兵军营的目的,一是要通过这毗邻敌营的石虎关,进入到奢崇明的巢穴之内;二是要和秦良玉厘定好传递军情的办法,也好将从敌营打探出来的军情及时传递给明军知晓。 于是,他对着秦民屏道:“秦将军,未知秦总兵现于何处?” 秦民屏犹豫一阵,道:“不瞒大人,秦总兵此刻正在军中演练枪阵,末将看大人远来辛苦,所以还未曾禀报于她知晓。” 孙越陵微微一笑,秦良玉不愧为秦良玉,治军果然严厉,演练军阵之时容不得他人半点打扰,就连他的亲弟弟秦民屏也不敢在此时惊扰她,站起身来,道:“既如此,请秦将军带路,我要去军中拜会秦总兵。” 秦民屏心中惊讶,这个新来的巡按不仅对他们这些土官崇敬有加,且还十分随和,丝毫没有架子,道:“好,大人请随我来。”举步向帐外走去。 孙越陵跟在秦民屏后面,穿营过寨,朝着西面而去。驻守在石虎关前的大明军队是泸州兵和石柱兵,泸州兵在东面扎营,石柱兵在西面扎营,中间隔着通往石虎关的大道。 出了营门,遥遥可见远处连绵高耸的青山,无数兵士正在前方一大片空地上操练阵法,练习枪技,尘土飞扬,喊声震。 空地前面搭起了一个高高的木台,几名将领就站在木台之上,看着眼前兵士们阵法的变幻和开阖,还有一名手中拿着各种颜色令旗的旗官正在打着旗语,指挥着下面阵型的变幻。 这些演练的兵士手中都拿着白杆枪,保持着阵型,时而挺枪前刺,时而挥枪抡扫,看上去极具章法。更为独特的是,这些白杆兵忽而结成一个又一个的方圆阵,忽而又结成紧密的锋矢阵,队形变幻之际丝毫不乱,给人一种迅干练的感觉。 来到高台之下,秦民屏对着孙越陵道:“大人,你在此稍等,待我先去通报秦总兵。” 孙越陵道:“不急,等秦总兵演练完军阵通报也不迟。”听他出此,秦民屏停下了登台的脚步,陪着他一起站着,看着眼前的滚滚如雷的变幻枪阵。 高台之上的几员将领显然也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枪阵的演练,竟然没有现他们已经来到了高台之畔。过了半个时辰后,演练方才结束,随着旗令官打出了最后收阵的旗语,那些白杆兵们纷纷收枪而立,高喊一声“杀”,数千人同时喊出,登时声如震雷,响彻整个兵营。放眼望去,无数杆雪白的长枪彷如排列整齐的密林一般,映衬着这些兵士们坚毅的脸庞,整个队伍看上去沉稳如山,深不可测。 “真是一支精兵。”孙越陵不禁在心中暗暗喝了一声彩。 在秦民屏的通报下,孙越陵终于在木台之上见到了当朝启帝钦赐的二品诰命夫人、都督佥事、石柱总兵官秦良玉。 秦良玉头戴雪樱盔,身着锁子甲,脚蹬牛皮靴,双肩披着一袭大红色的披风,看上去威风凛凛、气势非凡。她已经人过中年,常年的戎马生涯让她看上去显得有些沧桑,但从眉目之间,仍然依稀可见她当年英武秀丽模样,尤其是她那端正脸庞上一双神采奕奕的大眼,更是让人觉得威不可侵。 秦良玉上下打量了一番孙越陵,双拳一抱,一把清亮的声音传入耳中:“石柱总兵秦良玉见过巡按大人。” 眼前的秦良玉威仪过人,气度卓,站在孙越陵跟前,居然比他还要高出了一点,孙越陵生出了一种虚幻般不真实的感觉,一时之间竟呆呆地不出话来——后世之中被无数人赞颂传唱的民族女英雄,名满当世的巾帼女将秦良玉,果真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么? 秦良玉身后两名年轻将领见他不话,不禁有些愠怒,秦良玉是享受当朝二品待遇的石柱总兵官,且年纪比孙越陵这个巡按大上许多,孙越陵身为巡按,不先行向秦良玉行礼倒也罢了,可如今秦良玉对他行礼,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简直就是目中无人。 秦良玉微微皱起了眉头,再次对着他道:“巡按大人,石柱总兵秦良玉拜见。” 孙越陵尚未回过神来,犹自不可置信般道:“你就是秦良玉么……终于见到你了……太不可思议了……” 这一句话十分突兀,一点都不符合官场上的规矩,秦良玉心中登时有些不悦,但又不好作出来,只是淡淡着场面话,道:“秦某只是川东一介土官,还望巡按大人多多教诲。” 在当世之人看来,秦良玉是威震一方的巾帼英雄。可是在当时,其实她的影响力还远远没有那么大。她是石柱宣抚使马千乘的妻子,在丈夫死后承袭夫位,成为了石柱宣抚使。石柱宣抚使是土官,是当地夷人的领袖,在某种意义上,这些夷人领袖并不被当时的汉人官员所看重。 大明朝自洪武皇帝朱元璋建朝以来,对这些四川的夷民向来就保持着高压态势,为官四川的汉人官员一向看不起这些夷人官员,将他们看作野蛮愚昧的化外之人。这些夷人土司治理地方,也要得到明廷的许可,只有得到朝廷颁下的诏书和印玺后,才有权利管理一方。 正因为如此,一些汉人官员往往藉此来要挟土司,勒索财物,倘若土司们不应允的话,汉人官员就拖延表奏朝廷的时期,迟迟不给土司颁下诏命,让其不能顺利成为一方的管理者。而且,土司们的地位十分低下,往往要看汉人官员脸色行事,一旦不从就没好果子吃。好比洪武朝时,贵州水西的彝人领袖奢香夫人仅仅因为对贵州都指挥同知马晔有所怨言,就被马晔抓至贵阳,命人脱去其衣裳,用长鞭鞭打其背部。 此时,就连威名震下的秦良玉,也不能免此厄运——她的丈夫马千乘是怎么死的?就是因为得罪了朝廷派到四川开矿的矿使,被投入大狱活活折磨而死。所以,纵然孙越陵此时在她面前有所失仪,她也只装作不知,一揭而过。 毕竟孙越陵是上差,是朝廷中的文官,这身份的分量可着实不轻。 第160章 唯女子与小人…… 秦良玉能忍,他身后的一名年轻将领却忍不住这火气,在他们看来,孙越陵一开始就对秦良玉不理不睬,态度倨傲,如今更是直呼其名,毫无敬重之意,当真是仗着自己是朝廷派来的上差,就目空一切眼高于顶了,心中有火,大声道:“早就听闻朝廷委派了一名巡按大人来川督导战事,且巡按大人武艺高强,乃是关心堂的东堂主,枪法独步京师。 Ww W COM末将不才,愿意向巡按大人讨教几招,请大人赐教!” 秦良玉眉头一皱,喝道:“翼明,不得无礼。”刚才话的是秦良玉已故兄长秦邦屏的大儿子秦翼明,站在他身旁的是他的弟弟秦拱明,两人见秦良玉生气,当下也不敢造次,低着头立在一旁。 孙越陵这才醒悟到自己可能失态,让这些脾气火爆的将领们感到不满,连忙补救道:“将军笑了,本官的武艺其实十分疏松平常,哪里比得上你们这些常年征战的将领。尤其是秦总兵的威名可是响彻云霄,孙某当年还在家乡求学的时候,听的最多的就是关于秦总兵的故事……”接着用无比崇敬地口气对着秦良玉道,“如今一见,秦总兵果然是英武不凡,风仪过人,在下佩服之至!” 听他如此一通马匹,秦翼明和秦拱明这才火气稍歇,心中舒坦了不少。 秦良玉温言道:“大人言重了,秦某这等化外武人,不值得大人如此看重。”话虽如此,心中却也是平息了怒气,觉得这眼前的巡按御史,倒还比较看重他们这些土官。 众人正在高台之上着话时,忽有兵士上来通报,对着秦良玉道:“总兵大人,白石山城的楚欣莹来了,此刻就在台下等候。” 秦良玉一脸惊讶,道:“是莹儿来了么?许久不见她了,赶快让她上来。” 话未落,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声音,叫道:“师傅。”接着有一人快步登上了高台,朝着秦良玉奔去。 孙越陵一看之下,心中惊诧不已,没想到楚欣莹居然也来到了这里。 来人正是楚欣莹,身后跟着的是马侯。楚欣莹一来到台上,便朝着秦良玉奔去,跪了下来行参拜之礼。 秦良玉一把扶住她,笑道:“莹儿,你怎么也来了?” 楚欣莹起身道:“徒儿许久不见师尊,甚为想念,最近得空,所以才前来军中拜见,顺便助师尊一臂之力擒拿叛将奢崇明,您不会怪我来的突然吧?”毕笑着和她身后的秦翼明、秦拱民等人一一打着招呼。 秦良玉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笑道:“你这个丫头,还是喜欢顽皮胡闹。”二十三年前,秦良玉和马千乘率兵攻打为乱播州的杨应龙时,得到了白石山城老城主楚飞云的倾力相帮,石柱兵和白石山城在战争中成为了互为敬重的两支力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白石山城的老城主楚飞云更是和马千乘结拜为异姓兄弟,并将年幼的楚欣莹托付给秦良玉教养,拜秦良玉为师。 楚欣莹从年幼开始,就跟着秦良玉学习兵书枪剑,诗书词典,在石柱呆过很长的一段时间,和秦翼明、秦拱明更是十分熟捻,是一起长大的伙伴。 孙越陵也想不到楚欣莹居然会来,对着她道:“楚姐,没想到你也来了。” 岂料,楚欣莹横了他一眼,对着秦翼明道:“我方才好像听有人要和巡按大人比试武艺,是不是你的?” 秦翼明微微尴尬,道:“末将随口笑,哪敢和巡按大人动手……” “谅你也不敢!”楚欣莹自顾了下去,道,“这位巡按大人,是京师内关心堂总堂主厉若冰的弟子,得到了厉若冰的真传,枪法独步京师,鲜有匹敌,你怎么会是对手?”斜眼睨着孙越陵,又道,“我的对吧,巡按大人?” 孙越陵不知道她这闹的是哪样,皱眉道:“楚姐切勿乱,我哪有那么厉害,你就别笑话我了。” 楚欣莹忽然变成一脸的惊讶神色,道:“孙大人,不会吧,我记得你当日曾经跟我过,你的枪法横扫下,未逢敌手啊?而且,你不是过来到西南之后,便要立枪扬威,让川中各路英豪见识你京师第一枪的威力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我什么时候过这样的话?”孙越陵纳闷了,这楚欣莹今日是怎么回事,竟拿话语来挤兑他,似乎对他十分不满似的。 他心中微一沉思,便知其所以然——当日楚欣莹曾经对他过,如果他要是奔赴前线杀敌的话,一定要告诉她知晓,带她一道前往。可如今他悄然离开成都,连一声招呼也没有和她,看来楚欣莹必然是心中恼怒,所以才这样对待他。 孙越陵心中苦笑,没想到楚欣莹脾气居然如此之大,对这么一件事念念不忘,竟然从成都一路追来这里。他秘密前来石虎关,是奉了朱燮元的密令,所要做的是极为隐秘的一件事情,又怎么好向楚欣莹提及呢? “男儿大丈夫,不仅要言而有信,更要敢敢当。”楚欣莹仍然不放过他,兀自着,“你还对我过,平生最倾慕的就是我师尊的枪法神技,恨不能与之切磋一战,一偿心中所愿,看看谁的枪法才是真正的所向无敌。怎么,你不会把这话给忘了吧?” 孙越陵见她越越玄,竟然连秦良玉也扯上了,叫屈道:“我哪是秦总兵对手啊,大姐你还是放过在下吧,别奚落我了。” 其实他猜的一点也没错,楚欣莹正是通过在城中的耳目,现了他和张鹏勇、易飞三人打马离开成都,往泸州方向而去。 楚欣莹向来心高气傲,孙越陵走时居然连一声招呼都不打,看来从来没有把她过的话放在心上,她也是性急之人,恼恨之下也顾不得这许多,遣人向他大哥楚镇南打个招呼后,直接带上马侯从成都追了过来,一路打听之下,终于得知孙越陵等三人往石虎关而去,所以才追到了这里。 “孙大人武艺高强,枪法更是独步武林,想必整个西南境内,无人是大人敌手。”楚欣莹不依不饶,居然在这个时候给孙越陵带上一顶“高帽子”。 就在这时,被楚欣莹言语相激的秦翼明终于忍受不住,道:“既然大人武艺精良,枪法卓,末将愿意向大人讨教一番,请大人不吝赐教!”罢朝着孙越陵一拱手,转身跃下高台,朝着一旁放置的兵器架走去。 “好啊,看看你们谁才是真正的枪法大家。”楚欣莹拍着手笑道,“只是,孙大人枪法委实厉害,翼明哥你可要千万心了。” 孙越陵快要晕倒了,以前怎么就没现楚欣莹是这样一个唯恐下不乱的人呢,当年他落难的时候还蒙她相救,并且还对手下人欺负他感到十分不愤,如今怎么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当真是唯女子与人……那啥? 秦良玉在一旁听了良久,轻轻摇头而笑,她本就聪慧之人,如今楚欣莹故意刁难孙越陵她又岂会看不出来,这一切她是心知肚明,洞若观火——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爱徒曾今和眼前的这个巡抚浮海辽南,攻克镇江的事情,今日看来,他们二人似乎还有点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在里面。 自己的这个爱徒,和眼前孙巡按,看来是有故事的人啊!秦良玉如斯自忖,当下默不作声,任由这些年轻人胡闹。并且,她也听闻过京师厉若冰的燎原神枪绝技,只是不知道比起他们威震西南的白杆枪法来,哪一个更具擅场? 她心中也十分好奇,想要一睹为快。 “孙大人,请赐教。”秦翼明从兵器架上挑了一支白杆枪,横枪而立,站在高台之前的空地上朝着他大声喊道。 孙越陵还想推辞,却见众人都用一种很淡定的表情看着他,就连秦良玉也是默不作声,似乎在默许着这种行为。楚欣莹却是好整以暇地冲着他笑着,一脸幸灾乐祸的深情。 他心中一阵犹豫,莫非军中较技,在当时是一种很普遍的行为吗?还是军队中的人,以比武练技为常事,动辄就要分出个战力高低?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下场与秦翼明切磋一番,免得这些军中将领们看自己,以为他只是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腐儒。 当下不再犹豫,朝着秦良玉一拱手,道:“秦总兵,下官献丑了。”从高台之上一跃而下,朝着秦翼明而去。 孙越陵从兵器架上挑了一杆普通的长枪,走到秦翼明跟前,道:“秦将军,请了。” 秦翼明长枪斜指,道:“大人是朝廷巡按,末将自然礼让,还请大人先行进招。” 孙越陵笑了,秦翼明虽然粗鲁,却还知道礼让他这个巡按大人,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一挺长枪,朝着秦翼明当胸搠去。 谁借我洪荒之力? 这本书写到现在,现有很多人在喷我的开头。Ww W COM 是的,开启了怒喷的各种模式,有写的猥琐的,有夺舍失败的(啥是夺舍?),有****中二的,不一而足,一言难尽。 是我在中表述的不够明白,还是你们真的没有看仔细?的主角是肉身传越,肉身传越,肉身传越,我三遍总可以吧? 与此同时,有个人莫名消失了(也就是之前那个逛青楼的人),你可以理解成被主角反穿越走了,也可以理解成这个人破碎虚空了,更可以理解成这个人他喵的根本就是为了衬托主角到来而设定的一个存在,总而言之,主角接过了这个人逛青楼、点花牌的重担,替他完成未完成的使命。 这个时候,有人就问了,你妹的主角既然接过了这个人的任务,那么这个人是谁总要搞清楚吧?总得交代清楚主角的身世背景吧? 大哥,这个人是谁,重要吗? 不要忘了,这是肉身穿越,肉身穿越,肉身传越,主角和这个人,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两个人之间除了穿越与反穿越之外,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也许有人又了,作者你在搞笑吧,一个人进了青楼,然后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还不是大的buge? 所以,我在这里要郑重明一下,第一,之前的这个人是去逛青楼,还是附近县里来的,所以,青楼里没有人认识他;第二,青楼里宾客如云,青楼女子和龟奴也不会去注意这个人到底是张三还是李四,脸上究竟有没有麻子?第三,都是书生打扮,主角把他的衣服一穿,加上有李谪凡在边上打掩护,应该就没有人会怀疑这个了。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去纠结一个人是否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青楼里的姑娘和龟奴们是不是闲的有些蛋痛? 当然,严格的来,你要硬这是buge,那我也不能否认,但我要,穿越本来就是最大的buge,既然不是魂穿,而是肉穿,那么一个凭空而出的人,又哪来的什么身份背景?当然,他的身份背景我在第四卷里面已经补充完善了,我恳请那些只看了前面章的人不要无脑喷,而是多点耐性,看到后面再话吧! 这本书写到现在,也快5万字了。 一直都是免费。 我之前过,我的初衷就是希望更多的人看到本书,也许前面写的不好,但是后面展开了之后,一定会是越来越精彩的,对于这一点,我十分有自信。 另外闲扯几句,这本书不仅仅局限于历史读者,我估计那些喜欢言情、武侠、战争、游戏文的人,也许也能在本书找到爽点也要不一定哈,因为本书是参照当前的那些影视剧来写的,加入了很多的东西,好比这一卷的“卧底”任务,就是借鉴了许多影视剧的经典桥段。 还有,这本书目前看来不是特别受欢迎,可能是压抑沉闷的东西有点多,不够轻松愉快,所以我不会写的很长,但起码要对得起将来付费的读者,最少写到1字完本,我在此保证,决不食言。 讲真,我这个人的爱好是十分繁杂的,你们一定想不到作为写历史的我,其实是很喜欢打游戏的,以前什么传奇啊、帝国、红警、梦幻西游等等等等,我都玩过。 包括最近比较火的11,我都是从s系列就开始玩的老玩家,一个人闷声闷气地打上了钻5,如果不是写书的话,估计还能有所突破:) 可惜的是,s6中国又是梦碎,让我十分失望,记得当年看皇族和g勇抗韩国、怒扫欧美的时候,那是何等的恣意快活!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英豪,长沟流月去无声呐…… 哎, 本来还想写一本关于LL的架空文的,名字都想好了,叫《英雄联盟之王者归来》,讲一个专业打野三十年的钻石选手穿越到符文大6,开启了异世空间的奇幻之旅,组建了一个5人队,在各个地图间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且故事就从轻松愉快的校园开始讲起,那都是生在“战争学院”里的故事, 那个时候,他还年轻,你也美貌, 两个人从低年级开始,一起学习魔法和武技,通过“召唤师峡谷”的考验,闯入了纷争险恶的德克萨斯, 想一想,都是十分有趣。 可惜,我已经没有洪荒之力了,先把这本写完再吧, 真的有些累了! 第161章 斗枪 这一枪看似快威猛,但其实极为容易抵挡或者躲避,这也是孙越陵的试探之举,想要借机一探白杆枪法的变换虚实。Ww WCOM 秦翼明并未躲避,长枪横扫,一枪扫在孙越陵手持长枪的枪身之上,将这一枪荡了开来。孙越陵呵呵一笑,枪势再变,在空中舞出数点枪花,朝着秦翼明身上各处要害刺去,正是燎原百杀中的二十针。 秦翼明没想到孙越陵的枪法居然如此精妙,不敢再有丝毫大意,手中的白杆枪舞的密不透风,将他的进攻招式一一化解。 “好枪法。”孙越陵赞了一声,燎原百杀暴起施为,再也没有丝毫留手,朝着秦翼明席裹而去。 秦翼明虽然年轻,但也是征战已久,这套白杆枪法也是久经战阵,当下也施展出浑身结束,和孙越陵缠斗。但是纵然如此,他心中也是暗感心惊,在他所遇到过的人当中,没有人能如孙越陵这样,将一杆普普通通的长枪使得出此灵活万分,又霸道十足。 一杆普通的长枪,在秦翼明看来,似乎已经化作了一条择人而噬的火龙,激起了席卷漫的火焰,将他重重围困在内,难以脱身,只能赖着手中这杆随身如命的长枪,堪堪抵挡住孙越陵这一轮如同霹雳闪电般的攻势。 数十招下来,孙越陵心中已经掌握到了秦翼明的虚实所在。这白杆枪法虽然变化多端,但却是刚猛不足,他有信心可在十几招之内,将秦翼明手中的白杆枪挑落,将其击败。 高台之上,看着秦翼明被孙越陵逼得不断倒退,楚欣莹不禁急了起来,大声叫道:“翼明哥,你一个人恐怕不是他的对手,还是让拱明弟一起上吧,两个对他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罢又对着秦拱明喊道,“你还不赶紧下去帮忙。” 秦拱民一脸难色,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楚欣莹奔到他身旁,推搡着秦拱民,道,“孙巡按是京师第一高手厉若冰的弟子,本来就武艺高强,你们以二敌一,算不上丢人,正好借此机会了解到燎原百杀的精髓,还不快去!” 秦拱民在她的推搡之下,差点被她直接从台上给推了下去,无奈只得纵身跃下,道:“好吧好吧,我怕了你了,我去还不行吗?”也在兵器架上拿了一支白杆枪,朝着战场中奔去。 秦良玉对着楚欣莹笑道:“莹儿,这样对待朝廷的巡按大人,可不太好吧?”虽然她明白自己的这个徒儿可能和孙越陵关系异常,但孙越陵毕竟是朝廷委派的督军巡按,这样对待他,似乎不太恰当,作为地方上的宣抚使,她总是要比别人多一些顾虑。 “师傅,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楚欣莹挽着秦良玉的护臂,笑道,“别看他是朝廷的官员,可他也是我们白石山城的人,我们让他往东,他便不敢往西,绝对不敢半个不子的。” 秦良玉苦笑摇头,凝视着她道:“莹儿,你老实和为师,你和这个孙大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们是否已经相恋?” 楚欣莹闻言脸上飞起红晕,垂道:“师傅……别乱,我……我和他才不是那样,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 秦良玉笑道:“可是你这个一般的朋友,似乎对你很是畏惧,不敢有丝毫违逆啊?” 楚欣莹急道:“师傅……您就别取笑我了!” 秦良玉见她神色,心中已是心知肚明,再次笑道:“为师祝福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取笑于你呢?”心中更是证实了自己的想法,看来她的这个徒儿和孙越陵果然关系匪浅,是一对恋爱中的璧人,这真是让她感到意外。不过这样也好,既然这个巡按大人和白石山城关系深厚,那么她也就可以放下许多顾虑了,石柱兵在前线奋勇杀敌的情况也许能够通过这个孙巡按之口直达听,不怕被大明军队给瞒盖下去。 战团之中,比斗仍在继续,眼看着秦翼明就要被孙越陵击败,就在这时,秦拱明加入了战团,朝着孙越陵攻去,及时解了秦翼明的危局。 身在场中的孙越陵早就听见了楚欣莹的大喊大叫,心中更是气的牙痒痒,居然让他以一敌二,这真是女生外向,不帮自己,偏帮他人了。 可是他也十分无奈,只得应付着两人的攻势。 在秦拱明的加入之下,秦翼明很快就稳住了颓势,和他弟弟一道,两人一同夹击孙越陵。 让孙越陵吃惊的是,在二人的联手之下,这白杆枪法似乎更为厉害,竟然将他的攻势给强行遏止,不得不闪身后退,准备再次起进攻。 看来这白杆枪法,并不是专门擅长单打独斗的技艺,而是一门讲究群策群力,共同施为的绝技,在他们二人的联手之下,攻守有序,互为补益,白杆枪法的独特之处给挥殆尽,一时之间反而逼得孙越陵只能防守,没有进攻的余力。 “当”的一声,孙越陵一枪震开二人,飘然后退,以枪拄地,讶道:“二位将军,没想到在你们联手之下,竟然能将这套枪法挥到如此的境地,孙某真是见所未见。” 秦翼明与秦拱明对视一眼,方道:“不瞒大人,我们这套白杆枪法,自姑母创立之始,就是为了军中结阵搏杀,并非了是为了单打独斗,所以越是人多,反而越能挥其独特的效用。” “原来如此。”孙越陵点头叹道,“果然是一项神技,孙某今日能够与之一战,获益良多。”再次一抖手中枪,道,“二位将军请赐教,孙某来也。”朝着二人杀去。此刻,孙越陵在如此精妙的联手之下,也被激起了胸中的战意,决定好好和白杆枪法切磋一番,如此一来,他也将从对方的枪法之中,学习和领悟到平时许多未曾注意到的细节和变化。 三人登时又战作了一团,杀的难分难解。 孙越陵此刻已经是战意澎湃,手中的长枪刺、扫、劈、点,无所不用其极,有时候干脆就枪作棍使,运气了封魔棍法的要诀,与二人拼斗。杀的性起之际,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招使得是燎原百杀,还是封魔棍法,见招拆招,遇枪避枪,将二人的招式全部给挡回,悉数化解。 转眼间百十招已过,三人在高台之下,直杀得尘土飞扬,草木惊愁,风云色变。 能够遇到如此难得的对手喂招,这可是求之不来的好事。孙越陵已经越来越癫狂,仿佛一匹失缰的野马,手中的长枪更是化作了滔滔烈焰,将秦翼明和秦拱明二人笼罩在内,体内更是催出了紫微斗诀的连绵真劲,一道又一道精绝的气劲灌注在手中的这杆长枪之上,朝着对手的兵器直攻而去。 “德玛西亚!”四字真言再次喝出,孙越陵高高跃起,双眼精芒暴起,手中长枪往下砸落,使得是封魔棍法中一记屠魔灭佛的招式。 “当”的一声,秦翼明和秦拱明两人举枪上架,纵然如此,仍被强大的劲道给震得倒退不已,双手一阵阵麻,险些要握不住手中的白杆枪。 “这一枪的招式,为何像极了袁护法的剑招?”站在高台之上的秦良玉皱起了眉头,喃喃道。刚才孙越陵高高跃起的一招,与当年的山城护法袁宏道的一式剑招极为相似,只不过袁宏道是跃起后长剑向下刺落,而孙越陵则是长枪往下砸落,虽然所使兵器不同,但神韵倒是十分相似。 立在一旁的秦民屏点头道:“家姐的不错,我早就有所怀疑了。这孙巡按虽然使得是枪法,但为何总感觉很像是当年袁护法所使的招数,极为眼熟。” 楚欣莹插话道:“师傅、屏叔,你们有所不知,当年我们远航到辽东去的时候,袁护法就曾一路指点过他的武功,所以,他的枪法中夹杂着我们白石山城的武功,也不为奇。” 听她如此,秦良玉和秦民屏点了点头,秦良玉更是叹道:“没想到他居然能将袁护法的剑招融入到厉若冰的棍法里面,真是悟性奇佳之人。” 楚欣莹笑道:“师傅,就从这一点来,他也算是我们白石山城的人啊,所以他不能忘本,您对不对?” 秦良玉微微一笑,未置可否。她看的出来,要是场中的形势再像这样展下去的话,她的这二个侄儿非要落败不可,纵然是集二人之力,也斗不过这个孙巡按,不由叹了一口气,道:“看来,这个孙巡按果然不愧为厉若冰弟子,纵然是翼明和拱明联手,也敌不过他。” 秦民屏闻言也是摇头叹气,想不到二人联手,居然也敌不过孙越陵,看来厉若冰京师第一高手的名头,果然不是虚的。 楚欣莹听他们如此,心中反而不是滋味——孙越陵的不告而别让她十分气恼,正想借着此番机会搓一搓他的傲气,一出胸中的闷气,所以她才极力怂恿秦翼明和秦拱明合力围斗孙越陵。岂料二人联手,居然也不是孙越陵的对手,这不仅让她没能达成目的,反而让师傅很没有面子。 楚欣莹愈加恼怒了,反手就拔出了手中长剑,一跃而下,朝着战团跃去,娇喝道:“孙越陵,让我来会一会你。” 秦良玉叫道:“莹儿……”可是已经阻止不及,只能眼看着楚欣莹加入战圈。 第162章 野战军 楚欣莹甫入战团,便用手中长剑朝着孙越陵疾刺而去,一剑接着一剑,丝毫不留情面。 WwW COM 孙越陵听得楚欣莹大喝,脑门蓦然一震,从癫狂的境界之中清醒了过来,感到一阵阵心惊——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越打越来劲,越打越癫狂,竟然将石柱兵中两员将领给逼得不断倒退,渐渐失去了还手之力? 这本来就是切磋比试,大可以点到为止,犯不上这样拼命吧?况且,他身为巡按御史,身负督战重责,怎么可以在秦良玉面前如此任性,这恐怕会让军中将领们很难堪,非常不利于往后的继续接触。 眼前的楚欣莹更是气的脸色红,手中长剑朝着他疾刺而来。孙越陵不断闪身躲避,心中更是没有了丝毫斗志,叫道:“大姐,用不着这么狠吧,你可是招招要命啊!” 楚欣莹气呼呼道:“对付你这样的人,就得这样。”一边着,手中丝毫不停,长剑化作了连绵不绝的滔滔江水,朝着他汹涌而去。 孙越陵心中苦笑不已,看来楚欣莹对她的恼恨之至,否则不会如此不顾情面。他一边躲闪着三人的招式,一边喊道:“我本来就打不过二位将军,如今你还来趁人之危,这简直是不给活路啊!”窥得一个机会,让秦翼明的长枪弯钩钩住他的枪身,顺势弃枪而退,接连倒退到十几步开外的安全距离,这才摊开双手道,“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了,在这样打下去,我非要吐血而亡不可。” 楚欣莹犹自不解恨般,一脸怒气地看着他。秦翼明收起长枪,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道:“孙大人果然是武艺非凡,末将这番算是领教了。”心中知道,要不是楚欣莹突然插入,恐怕他和秦拱明非要给孙越陵击败不可,想不到孙越陵身为一个文官,武艺居然如此出众,就连他们这些久经沙场的将领也不是其对手,这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两兄弟互相对看一眼,默默地放还兵器,朝着一边走去。 秦良玉此时已经来了台下,对着孙越陵笑道:“巡按大人果然好武艺,秦某倾佩不已,燎原百杀果然名不虚传。” 孙越陵连忙表示谦虚,声称他早已经力竭,只是在一直强撑着,再打下去非要落败不可。 秦良玉岂不知道他是在谦虚,道:“孙大人不必过谦,你的武艺,恐怕在我军中也无人是你对手。”顿了顿,又道,“孙大人,今晚我在军中设下宴席,我要好好向你请教一番。” 孙越陵俯道:“秦总兵客气了,下官实在愧不敢当。” 当晚,秦良玉在军中设宴,款待孙越陵和楚欣莹等人,并商讨一些当前的对敌形势。席间,孙越陵瞅得一个机会,悄悄将朱燮元的计划与了她听,秦良玉听后震惊不已,更是对孙越陵高看一眼,压低声音道:“没想到孙大人竟然身负如此重任,秦某佩服万分。只是,大人深入虎穴,势必凶险万分,务必要千万心。” 孙越陵点头道:“下官自然明白,所以,还有一些事情,还得倚仗秦总兵相帮。” 秦良玉一脸凝重,道:“孙大人但无妨,本将自当全力配合。” …… 军营帐外,明月高悬,凉风习习,满地清辉。 孙越陵对着仍自恼怒不已的楚欣莹道:“我的大姐,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给你道歉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在秦良玉设下的整个晚宴当中,楚欣莹自始自终都对孙越陵不睬不理,还在生着他的闷气。孙越陵十分无奈,只好等到晚上再找到了楚欣莹,对她百般解释,岂料楚欣莹仍是不肯原谅他,二人一路追缠,竟然来到了军营之外的山野之中。 “这可不敢当,你是朝廷委派的巡按大人,我只是一介草民,消受不起。”楚欣莹紧绷着脸,气鼓鼓地着。 孙越陵唯有苦笑,道:“莹儿,我离开成都时走的太匆忙,实在是来不及跟你,我保证没有下次了,我可以对誓。” 楚欣莹哼了一声,转过脸去,道:“你离开成都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跟我?” 孙越陵嘿嘿笑道:“莹儿你就别嘴硬了,难道你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我?” “为了你?”楚欣莹转过脸来,一脸的怒气,道,“你还真是自作多情啊!我此番前来军中,是来找我师傅的,我和她许久不见,甚为想念,所以才来找她。你以为我是来找你的吗?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找你?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一连串的喝问,更是让孙越陵膛目结舌,只有再次苦笑道:“好吧好吧,算我错话,你是来找你师傅的,不是来找我的,这总成了吧!”顿了顿,又道,“那你为什么这么生气,还对我不理不睬的?” “是吗?我有生气吗?”楚欣莹忽然笑了起来,道,“我干嘛要生气,我干嘛要理你?哦,是了,你是朝廷的巡按大人,女子原不该如此不敬的,应该态度谦恭才是。”居然对着孙越陵佯作施礼,道,“见过巡按大人,祝大人长命百岁,再见!”完之后,竟然掉头就走。 孙越陵唯有苦笑,连忙追了上去,拉着她的手臂,道:“莹儿,你就放过我吧,在你面前,我哪敢充什么巡按大人,我就是一个苦命落难的可怜人,一直等你来搭救啊!” “哦,是吗?”楚欣莹没有停下脚步,随口道,“孙大人也要靠别人来搭救?” 孙越陵立即换上了一脸的严肃神色,用无比虔诚的语气道:“莹儿,在我心中,你就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也只有你,能把我从无比悲惨无比苦难的日子中给解脱了出去。” “的比唱的还好听。”楚欣莹忍俊不俊,出言相斥,“你有什么苦难,有什么悲惨的?” 孙越陵开始演了,叹道:“莹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实嘛,我是一个身如飘萍、无依无根的人。这三年来,我每醒来,都觉得这个江湖好大,大到无边无际,这偌大江湖苍凉如海,我时常会从内心深处感受到无比的孤独、无比的寂寞,只有你在我身边之时,我才能感觉到踏实和温暖,所以,你就是我的大救星,就是我的知心人。” 楚欣莹终于笑了,骂道:“没想到你还学会花言巧语地哄人了,进步不少嘛!” 孙越陵见她终于肯笑,连忙拉着她柔腴的双手,正色道:“我孙越陵敢对誓,我所的都是自肺腑,如有半句欺骗,死于万刀之下。” 楚欣莹凝视着他的双眼,道:“那你以后,还会不会不辞而别?还会不会对我有所隐瞒?” “绝对不会。”孙越陵大声道,“我孙越陵以人格担保。” “那好。”楚欣莹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道,“刚才晚宴之上,我看你跟我师傅嘀嘀咕咕的,了不少私密话,你告诉我,你和她了些什么?” “这?”孙越陵大感为难,呆立当场——这可是最为重要军事机密,朱燮元当日就曾对他千咛万嘱,不可以透露给不相干的人知道,要是一旦泄密的话后果堪虞。 “哼,我就知道你是个虚伪的人。”楚欣莹甩开他的手掌,朝着军营而去。 孙越陵犯难了,究竟是对她,还是不好呢?要是了,可就是违背了朝廷军中的法度了;可要是不,这好不容易才劝得她回心转意,看来又是白费一番唇舌。 思虑之际,想到自己明就要越过石虎关前往敌营了,也不知道能否回得来,不定这就是最后一次跟楚欣莹相聚了,何况她又是一个值得信赖之人,有什么不可以相告的? “好吧,我我。”孙越陵追了过去,拉着她的手道,“不过,这可是军中的一个最为重要的机密,你千万不可以告诉其他人。” 楚欣莹转过脸来,见他一脸的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孙越陵于是将朱燮元派他假扮胡波前往敌营的计划对着楚欣莹了一遍,并道明日一早就要出关,前往青石崖蓬洞。 楚欣莹听后大惊失色,道:“不行,这怎么可以,我不答应,你不能前往敌营,我要去和我师傅。”着便要转身而去。 听她如此,孙越陵心中感动,楚欣莹分明是十分关心自己,才会如此冲动,连忙拉着她道:“莹儿,这件事关乎事大,是巡抚大人亲自拟定的计划,是决计不会更改的,唯有如此,才能彻底消灭奢崇明叛军,我们是不得不为。” “那也不能让你去啊?”楚欣莹犹自满脸的不愤,“衙门、军中那么多熟悉本地情况的人不去,为何非要让你一个外来的人去?你还是朝廷的巡按大人,他们凭什么让你身陷险地?” 孙越陵叹道:“莹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朱大人本来是想派按察司衙门的邹大人前去的,但邹大人实在是不太适合,目前,也只有我,是最适合假扮胡波的人,并且,我和胡波的口音都是江南口音,更不容易被人识破。” “不行,太危险了,我是不会同意你去的!”楚欣莹仍自气愤不已。 孙越陵无奈,只得好言对她一阵劝慰,最后笑道:“莹儿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的,你就准备好酒菜点心,等着为我庆功吧!” 楚欣莹秀眉紧蹙,捧着他的双颊,缓缓道:“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孙越陵心中感动,一把搂住她的纤腰,紧紧挨着她的面颊,道:“放心,为了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楚欣莹双目微闭,微微张开双唇,呓语般道:“我等着你。” 晚风吹拂,清冽的芳香传入鼻中,唇边更是摩挲着她唇瓣的饱满柔滑,孙越陵再也忍耐不住,一俯,朝着楚欣莹丰腴柔滑的双唇吻去。 月亮慢慢隐入了云朵之中,整个世界似乎都静谧了下来,旷野之上丘陵起伏,草木落影,唯闻虫鸣兽叫之声,不见温柔旖旎之人。 暗夜留香,山野含笑,江海欲腾。 第163章 胡军师走马上山 次日一早,孙越陵换上了一套粗布短褐,扮作一个商贩模样的人,过了石虎关,朝着青石崖方向而去。WwWCOM 秦良玉在得知了他的任务之后,暗中安排了秦翼明和秦拱民两兄弟与他互为联络,传递军情。他们两兄弟在离青石崖十里之外的梅洞堡布下了密哨,只要孙越陵能够将从敌营中打探出来的军情传递到梅洞堡,那么秦良玉将会很快获知这个情报。 孙越陵本以为他这一次是要孤身入虎穴的,岂料,楚欣莹在得知了他即将前往敌营的消息后,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硬是要山城的马侯陪着他一起前往。孙越陵当时还犹豫了半,考虑这合不合适,毕竟他这一次扮的是白莲教中的人,万一马侯露出了马脚的话,他们都将遭来杀身之祸。 楚欣莹显然也是考虑了良久,最后跟他让马侯扮作一个随身保护他的教中兄弟,毕竟要是胡波一人只身前往,他的武功并不是很高,白莲教派一个人贴身保护他前往也的过去。再者,马侯是彝人,熟悉川南的地形和情况,更可以充当孙越陵的翻译,就算万一有什么事,多一个人总好过一个人的势单力孤。 孙越陵思忖一阵,觉得她的话有理,想来就算胡波带上一个人前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马侯行走江湖多年,经验丰富,由他假扮一个白莲教中的教众,不定比他自己还要靠谱,更不会引起奢崇明等人的怀疑,所以就答应了她的要求。 于是,孙越陵和马侯二人暗中出了石虎关,一路朝南而去。 二人都是身怀武艺之人,这一路展开身法,快奔去,大概离开了石虎关五十、六里之外,才放慢了脚步,免得被现他们的敌军探子怀疑。 一路南来,地势越来越高,道路也越来越崎岖难行,唯见两旁青山重重,树木遮蔽日。孙越陵不禁叹道:“无怪乎奢崇明敌军难以剿灭,竟然藏身在如此深山老林之中。” 马侯此刻早已知晓的孙越陵的计划,笑道:“孙兄弟,有你亲自出马,想必敌军这一次必定全军覆没。” 孙越陵知道他这是故意着轻松话,其实,他和马侯都很紧张,这可是虎口拔须的事情,弄不好二人就要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所以,他对马侯能够在这个时候跟他一同前往,也是十分钦佩,道:“兄弟你对我真有信心,咱们如果这一趟大功告成的话,我一定要和你好好喝个够!” “不错,咱们一定要大醉一番!”马侯道,“最好是就着奢崇明那厮的心肝来下酒,这才痛快,哈哈……” 他如此一,孙越陵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不少,对着他道:“兄弟,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问不问你?” “这都什么时候了,有话就吧!”马侯皱着眉头,显然心中也仍是很紧张,刚才的豪言壮志不过是为了壮胆而已。 “这个……”孙越陵想了想,道,“你好像是彝人吧,并不是我们汉人,而且,奢崇明等叛军也大都是彝人,你……”孙越陵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为何要帮助我们大明军队啊?” “这是啥子问题哦?”马侯瘪了瘪嘴,居然冒出了一句s土话,“你好久想起这个事嘛?”顿了顿,还是回答他的话,道:“兄弟,我虽然是彝人,但是,我们彝人之中,也有好人撒,也有好多人十分支持大明朝廷的嘛,并不全都是一心想着叛乱的坏人。” 看着孙越陵诧异的眼,接着道,“就连我们白石山城的涂护法,不也是彝人吗?我们都是大明朝廷的顺民撒,还有那个秦良玉秦总兵一家子人,好像也是苗人,不是汉人,不也是支持大明朝廷的吗?” 孙越陵笑了笑,道:“是是,兄弟的是,是我糊涂了,你是好彝人,不是坏彝人。”心中想到看来明朝的民族政策施行的还不错嘛,很多不是汉人的夷人也认同了明朝的政策和理念,把明朝当成了他们自己的国家,只有少数极端种族份子,才会不顾一切地排斥汉族,一门心思想要造反。 马侯没好气道:“废话,我当然是个好彝人。” 孙越陵道:“马侯,我记得楚姐当日过,你是被山城老城主楚飞云所救的,你以前在川南呆过吗?” 马侯想了想,道:“那都是好早的事情喽,那个时候我还,只有八、九岁,是老城主在播州之役中将我救下的。我的父母,就是死在了播州之役中,要不是老城主救下了我,我恐怕也活不到今。” 孙越陵叹了口气,道:“兄弟你的命运跟我一样,都是多灾多难啊。” 马侯似乎有点感怀,点头道:“是撒,我的父母,就是因为反对我们彝人的土目背叛明庭,所以才会被杀的,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宁死不屈的样子……”忽然又甩了甩袖子,道,“我们尽这些悲惨的事情干什么,都过去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孙越陵忙道:“是啊,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今的命运,将由我们自己掌握,而不是掌握在那些土司、寨主们手中。” 马侯抬起了头,目光充满坚定,道:“兄弟你的对,这些个什么土司、寨主,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龟儿子,所以我们一定要将他们都全部铲除。” 孙越陵笑道:“兄弟你的太对了,我完全赞同,我们今的作为作为,就是为了解放那些受尽欺凌压迫的农奴和百姓,就是为了打土豪,分田地。” 马侯听不懂他的是什么,只是用一种很疑惑,但又充满信任的眼光看着他。 二人胡乱着话,又走出了几十里路,渐渐走入了大山的深处。越是靠近青石崖,人迹越是罕至,二人在梅洞堡附近之时,还时不时能看到一些村寨和往来的彝人,进入了青石崖之后,只能看见满眼苍翠的树木和赤红色的山石了。 前方山势渐窄,只见两旁悬崖高耸,如插之剑,唯余中间一条羊肠山路,通往前方深不可测的尽处。 想必这就是青石崖一线的险所在了。 孙越陵和马侯正欲举步入内,却见两旁山石之后忽然跳出了十数个人,里面穿着蓝色的布面甲,头上裹着黑色的包头,包头上面斜斜伸出一根长长的“子尔”,外面披着宽大的黑色披毡,手中持着刀枪等兵器,为的一人冲着他们用彝语大呼叫了一番,神态威严。 孙越陵完全听不懂他在什么,不由看了看马侯。马侯对他一笑,道:“他们是在问我们是什么人,为何要从这里通过?” 孙越陵一摊手,道:“你去跟他们吧,现在没我啥事了。” 马侯哈哈一笑,走上前去,对着这些人也叽里咕噜地了起来。 那些人没想到眼前的这两人虽然是汉民打扮,却居然有人会彝语,不仅大为惊讶。待听完了马侯的话后,更是大吃一惊,互相看了几眼之后,那名为的彝人又对着马侯问了一通之后,终于把路让了开来,并且这名为的人还转身给他们带路。 “胡军师,这就是青石崖了。”马侯转头对他笑道,“他们将会带着我们前去蓬洞,您请上路。” 孙越陵嘿嘿一笑,道:“马子荣,你随我来。”大步走上前去,跟在了那些彝兵的身后,朝着一线深处而去。 二人跟在这些彝兵身后,走入了青石崖一线之中,大概走了有四、五里路,终于从这逼仄的山道之中走出。 出了一线之后,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前方是一个峡谷坡地,四面群山环抱,一条如匹练般的瀑布从远处高崖之上倾斜而下,极为壮观。在这片宽阔的峡谷原野之上,一座座军帐连绵耸立,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崖脚下,无数彝人和汉人士兵正在操演军阵,搬运器械。 看来这就是叛军扎营的地方了。 孙越陵一边走着,一边观察着这一路的地形和叛军的军力部署,暗暗记在心头。 在他来之前,就从大明军队得知,奢崇明的叛军大概有四万余人,其中一万老弱驻扎在永宁和蔺州大本营,剩下的二万多精兵就驻扎在青石崖一带。从他目测看来,眼前的这些叛军,兵力起码在八千以上,这里恐怕就是叛军的一个重要据点。 穿过军营之后,他们来到了那条悬有瀑布的高崖之下,沿着陡峭的山路攀沿而上。一路之上,所见哨卡、关隘无数,更有不少巡视的士兵队伍走过,可见越是接近蓬洞,守卫便越是森严。 此时,带着他们进入一线的巡逻兵士们将他们转交给另外一队人,便朝着原路折返而去。于是,孙越陵和马侯又跟在这队人的后面,沿着弯曲曲折的山路朝前而去。 两人这时候不好话,只能默不作声地跟在这些兵士的身后。孙越陵现这些兵士里面,也不全是彝人,有不少汉人,看来当地也有不少汉人充当了“伪军”,加入了叛军的队伍。 翻过了一个山坡,前面的一个彝兵头领转过来头来,指着前方一座山峰,对他们道:“前面就是蓬洞了。”的竟然是夹生的川话。 孙越陵略感惊讶,随即又想到这些人久在大明治下,早已经被汉人的文化给同化不少,会汉话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当下也就释怀,笑道:“如此,有劳头领带路了。” 第164章 天蓬洞 一行人朝着这山峰高处爬去,孙越陵心中暗想,这些彝人居住在如此险恶的深山老林里面,无怪乎大明朝廷难以将其彻底剿灭,只能采取安抚和收编的方式来处理这些人,让他们成为治下的顺民。Ww WCOM 虽然大明朝廷也屡次想要“改土归流”,但困难实在是太大,不付出血的代价,哪能如此轻易成功,而且,如今的东北边境之外,建虏女真虎视眈眈,明廷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关外,又哪有功夫跟这些身处高山密林之内的彝人来个彻底了断。 无怪乎奢崇明敢叛变明廷,攻打朝廷州县,自立为王。打胜了自然好,可以扩充兵力和土地;打败了,也不用愁,只要往这山里一躲,死守不出,大明朝廷也不能奈何他。 沿着山路而上,越来越高,放眼望去,只见山谷之内云雾缭绕,绿荫蔽日,景致倒是十分怡人。可惜孙越陵此刻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他虽然表情轻松,但内心其实十分忐忑,也不知道这一次上山,会否给敌人识破。 自打决定要来这蓬洞伊始,他就开始做功课,了解整个叛军的兵力和将领等各方面情况。 据他所知,这奢崇明原就是永宁的大土司,世袭永宁宣抚使一职,此人心机深沉,狡猾阴鸷,在启元年,竟然趁着朝廷调兵援辽之际,派其女婿樊龙和部将张彤率兵二万至ZQ在校场演武之时杀死s巡抚徐可求、总兵黄守魁,一举夺得ZQ并6续攻陷了叙泸二州,破内江、资阳,兵逼成都,围困成都城达百日之久,后来在时任s左布政使的朱燮元率兵反击之下,遭受失败才退守永宁。 奢崇明虽然丢了ZQ和长宁,樊龙和张彤也已经战死,但他在进攻成都的过程当中,早就夺得了大量的粮草和兵器,也招降了不少明朝的官员和将领,实力仍然不可觑。尤其是他的儿子奢寅、部将樊虎以及已经身亡的樊龙,当年号称西蜀三霸,个个战力高强,勇武非凡,乃奢崇明帐下虎将。 另外加上从明军叛变过去的周邦泰、安銮等人,无不是勇武之辈。但是,最让明军担心的,却是叛敌的原川南兵备副使文道南,此人在明军之中甚久,深知明军虚实,而且为人心思细密、善于谋略。奢崇明奈有此人在,所在才敢在川南一带屡次和明军展开游击战,全是因为文道南为其出谋划策。眼下,此人被奢崇明授予军师一职,乃奢崇明席智囊谋士。 所以,他此番上山,可谓是凶险重重,怎能不心中惊惧? 不多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山顶之上。孙越陵放眼一看,只见这青石崖主峰之上,竟然是一片极为广阔的平地,平地上建有无数厅堂、屋舍、军帐,前面竖立着一排排高大的栅栏,俨如一个军事堡垒。在道路的正前方尽头,建有一座高大的木楼,楼前悬挂着一副匾额,上书“蓬洞”三个大字。 孙越陵诧异了,对着马侯道:“这就是蓬洞吗?怎么不是一个山洞?” 马侯道:“蓬洞只是一个地名,这座山头就是蓬洞了。” 孙越陵“哦”了一声,跟着那些彝兵来到了木楼之前。那个彝兵头领进去通报了,他们只得在外面等候。不多时,有兵士出来通传,让他们进入木楼大堂之中。 孙越陵的心脏不争气地狂跳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准备举步入楼。 一瞥之下,他看见马侯似乎也很紧张,纵然是山阳照射,脸色也微微有些白,于是故作轻松笑道:“马子荣兄弟,听彝人领们最为热情,喜欢用烈酒和美人来款待远来的客人,看来你我今日便可大醉一番,享受齐人之福了。只不过,要是有美女投怀送抱的话,不知道你敢不敢笑纳啊?” 马侯岂不知道他的意思,闻言也笑了起来,心中的恐惧感随之消弭无形,道:“胡军师,只要你敢,我就一定奉陪到底!” 二人进入大堂之后,孙越陵环目一看,只见堂中两旁木椅之上坐满了人,他左手边坐着的是身穿披挂的武将,右手边坐着穿着各式文官服饰的文臣,大堂当中搭起了一个高达半丈的高台,高台之上悬着一个匾额,上书“威虎堂”三个汉字。 高台之上一人大咧咧坐在虎皮椅上,豹头虎目,一双大眼炯炯有神,朝着他们二人直射而来。这人年纪约在三十许间,头上围着黑色的包头,身上穿的却是一副齐腰甲,还披着一副宽阔的黑色披毡,看上去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这难道就是永宁宣抚使奢崇明吗?孙越陵心中暗想,从年纪上看来似乎不像,奢崇明应该没有这么年轻,此人恐怕是奢崇明的儿子奢寅。 果如他所料,左边的一员汉人将领对着他们大声道:“见了蜀王,还不下跪参拜!” 孙越陵和马侯连忙俯身进行参拜之礼,并道:“白莲教西南教会军师胡波,特来拜见蜀王。”奢崇明自号为大梁王,他儿子奢寅就自称为蜀王,这些情况孙越陵早已知晓。 奢寅神情严肃,盯着二人看了半晌,对着孙越陵道:“你就是白莲教的军师胡波?” 孙越陵被他看得心中毛,学着胡波的腔调答道:“正是鄙人。” “你身边的是何人?”奢寅再次问道,居然的是一口流利的汉话。 孙越陵道:“这是我教中兄弟马子荣。”顿了顿,又道,“此番许掌教特意派我等二人前来,是有要事禀于大梁王和蜀王知晓。” “哦?”奢寅眉毛一挑,道,“你你是许掌教派来的,可有信物为证?” 这个孙越陵早就准备好了,连忙将从白莲教中缴获而来的符印递了上去,道:“请蜀王过目。”站在一旁的兵士将此符印拿给奢寅看后,奢寅点头道:“不错,这确实是白莲教的符印。”笑了起来,对着孙越陵道,“许掌教此番派你前来,是为了何事?” “且慢!”就在这时,右边的一位文官站了起来,对着奢寅道,“蜀王殿下,臣听闻川中白莲教骨干已经被明廷一网打尽,就连许成名也被擒获,怎么还能派人前来,还望蜀王明查,切勿中了朱燮元的奸计才是。” 奢寅闻言皱了皱眉头,对着孙越陵大声喝道:“许成名早已被明廷擒住,怎么可能派人前来。,你究竟是何人,胆敢冒充白莲教军师,是不是朱燮元那龟孙派来的奸细?” 孙越陵闻言心中大惊,许成名被朝廷擒获的消息十分隐秘,还不曾大肆宣扬,怎么这么快就传到了奢崇明军中? 背上不禁渗出了丝丝冷汗,脑中飞旋转——从刚才那个文官的语气看来,他们对此事也不是全然的清楚,也许只是捕风捉影听到了一些消息,还没有完全证实。 也许,他一口咬死许成名没有被抓的话,或许能够蒙混过关。 这时候,也容不得他多想了,连忙答道:“蜀王殿下,方才这位大人的话确实是有其事,我白莲教召开大会的时间和地点,确实是被官府探子现,但是,我们也及时杀掉了这个探子,迅转移了人员和地点,官府根本就没有抓住我们教中的脑人员,只不过拿住了一些头目而已。”顿了顿,续道,“所以,许掌教才特命我前来与大梁王和蜀王相商,共议举兵事宜。” 他的这一番话中有真有假,虚实结合,也不知道能不能瞒过奢寅等人。 奢寅听了此话,犹豫起来,不禁把眼光投向了刚才那个话的文官。 这名文官眯起了一双细眼,对着孙越陵冷笑道:“一派胡言,我分明就听闻许成名已经被朱燮元擒获,早就押赴到京师论死。”忽然大声喝道,“来人啦,将这二个奸细给我拿下,推出去斩了。” 他的话一落,立马有几名彝兵走上前来,准备将孙越陵和马侯二人拿下。 孙越陵听他如此一,更是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许成名被擒一事的详细,只不过是道听途了一些风言风语而已,否则的话,他不会到许成名已经被押赴到京师处死——许成名分明还被关在按察使司的牢房里面,根本就没有被押赴京师,这人明显就是在试探他。 孙越陵想起了三国中的各种经典桥段,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神态极为昂扬睥睨。 果然,这名文官一挥手,阻止了捉拿他们的兵士,阴恻恻道:“你笑什么?” 孙越陵冷笑道:“我笑蜀王殿下志气短浅,不分好歹,胸无韬谋。如此短视,怎可和大明军队交手,他日交战,必定死于朱燮元之手,不如趁早降了吧!” 这个桥段在三国之中被无数施展敌间计的谋士使用,向来无往而不利,可是令孙越陵万分诧异的是,他的话一落,奢寅竟然暴跳如雷,脸色涨红,大声吼道:“岂有此理,竟敢侮辱本王,来人,给我推下去乱棍打死。” 孙越陵一听这话冷汗又渗了出来,只感觉两腋之下都凉飕飕的,真是没想到,奢寅竟是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他这回可真是打了一辈子大雁,反被雁啄了眼,看来彝人的领们果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 第165章 霸气侧漏 就在此时,这名文官又阻止了上前的兵士,对着奢寅道:“殿下,切勿动怒,待臣问个清楚之后,再杀不迟。 Ww W COM” 奢寅气呼呼道:“军师你就快问吧,这两个人一脸奸相,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 孙越陵直听得心中无语,如果你要马侯一脸奸相,他长的这么猥琐,倒也能勉强挂得上号,可哥长的如此玉树临风,相貌堂堂,竟然被成一脸奸相,这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军师转过身来,对着孙越陵道:“你你是白莲教的军师胡波,我且问你,白莲教尊崇的是何神佛?” 这是来拷问他的“知识”来了,幸好他早就做足了功课,加之与闻香会相斗甚久,对白莲教的教义了如指掌,不由轻蔑一笑,道:“我白莲神教,信奉的自然是无生老母,这还用问吗?”同时,他也明白过来,此人必定是叛军军师文道南无疑,也只有此人,才具有如此智慧,不断试探他的根底。 文道南眼珠一转,继续问道:“贵教信奉的教义是什么,胡军师不会不知道吧?” 孙越陵笑了起来,对答如流,道:“我白莲教信奉的宝卷教义为‘无生老母,真空家乡’,凡我教中兄弟,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凡我教中兄弟,一视同仁,共尊明王,崇仰弥勒,追求光明;凡我教中兄弟,守望相助,虔诚互爱,普渡众生,共建大同。” 这一番辞他早就烂熟于胸,所以根本不怕文道南千万百计地试探。 文道南见他果然应答如流,眯了眯细长的眼睛,忽然转向马侯,冷冷道:“你,许掌教平生最为喜好之物,是哪两样东西?” 马侯没有料到文道南居然转而向他问,吃了一惊,只感到脑中阵阵晕,支吾道:“这……许掌教……最为喜欢的东西……”仓促之际,根本就想不起该如何回答。 坐在左的一员将领见他神色异常,立起身来,对着他大声喝道:“脸红什么?” 马侯一颗受惊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道:“我……我精神焕……不行吗?” “怎么又白了?”这名将领兀自不依不饶,对着他声色俱厉。 马侯冷哼一声,一抹脸庞,淡淡道:“防风涂的腊而已,何须大惊怪。”顿了顿,这才冷笑道,“我们许掌教最为喜欢的两样物什,一是苏州象牙扇,一是东瀛忍者刀,但凡是我白莲教中兄弟,没有人不知道这个的,这又有啥子好的。” 文道南见二人回答无误,心中思虑放下了大半,转过身去,对着奢寅道:“殿下,看来此二人确实是许掌教派来的,并非是明廷派来的奸细,依臣之见,殿下可以从他们口中问一问白莲教起义的事情。” 奢寅怒道:“有啥好问的,他们二人对我如此不敬,可见就没有合作的诚意。”顿了顿,忽然飚出了一句彝语,吼道,“瑟刺个阿磁嗯阿切。” 孙越陵见其怒,连忙对着奢寅抱拳道:“殿下,在下原本以为殿下是个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刚才想要杀了我们,所以才口不择言,其实这并不是在下心中所想。在下在川中之时,早就听闻过殿下的威名,殿下不仅武艺高强,而且胆识非凡,凡是川中之民,无论汉夷,只要提到殿下威名的,无不是举起大拇指来赞一声:‘霸气侧漏’,今日在下一见殿下虎威,果然是威风凛凛、状如人,不愧为‘西蜀三霸’之,我胡波十分钦羡!” 在这一通马屁之下,奢寅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点头道:“嗯,看来你果然是个明白人,难怪许掌教会派你前来。”顿了顿,又道,“你方才,许掌教要和我们共商举兵事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孙越陵听他起正题,连忙敛容道:“殿下,不知您是否接到消息,s巡抚朱燮元正率领成都三营兵马,彻夜赶往泸州而来?” 奢寅冷哼一声,道:“这个消息我们早已得知,用不着你来。朱燮元这个龟孙子,这是想要将我们一举消灭,他倒是想的好。” 孙越陵续道:“殿下,眼下就有一个机会,能够助您反攻叙泸,再**Q只是,不知道殿下敢不敢把握住这个机会,出兵攻打大明?” 奢寅怒喝道:“你以为我不想攻打叙泸二州吗?如今朱燮元正在调集明廷兵马大军压境,我们在此时出兵,就是自寻死路,你是不是脑子坏了,竟然想叫我们去送死?” 这人虽然头脑简单,但还是知道此时不宜硬拼的,孙越陵心中思虑不断,道:“殿下,这就是在下为什么如今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缓缓看了看坐在两旁的将领,续道,“朱燮元之所以能够集结兵马南下,无非就是以为我们白莲教的骨干成员都已经被其一网打尽,再也不能有何作为。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们白莲教的众多会早就已经转移,他抓住的,也不过是我们教中的一些头目而已。 所以,只要朱燮元将川北的兵马调离成都府,我们白莲教就会趁此机会,在川北一带动兵变起义,攻打州县,在朱燮元的背后,来一个遍地开花。”孙越陵紧紧盯着奢寅道,“朱燮元得到消息后,不得不撤兵回救,到时候,只要大梁王和蜀王举兵攻打叙泸二州,朝廷兵马将会两面受敌,殿下也可轻易取得叙泸,甚至再次攻**Q殿下,您,这是不是一个大的机会,错过了可就悔之莫及啊!” 奢寅皱着眉头,显然在想着他的一番话语,半之后才道:“要真是如此的话,倒也是一个好机会。可是,你们白莲教起兵,凭什么能让明朝兵马回兵救援,你们白莲教,值得明廷动用精锐之师吗?” 孙越陵见他怀疑白莲教造反的能力,嘿嘿一笑,道:“殿下,恕在下直言,这一次您可就是大大的错了。我白莲教别的本事没有,动百姓起义的本领倒是有的,我白莲教东北教会更是在sd动起义,攻占了整个sd半境。”冷笑一声,看着满座之人,续道,“他朱燮元为什么不能调动成都三营和川北兵马南下与你们决战,无非就是担心我们白莲教伺机造反,要不是有我们白莲教在,恐怕他早就将你们彻底剿灭了。” 这一句话颇显傲气,奢寅听后脸色又变得红,胸膛起伏,显然又是气愤不已,正要呵斥,一开始喝问马侯的那名将领忽然插话道:“殿下,这个胡军师的有些道理,白莲教虽然人数不多,但确实是替我们牵制住了明廷的一部分兵力,这一点倒是真的。就凭他们去年在成都制造的两起血案,就让整个巡抚衙门头痛不已,无暇来顾及其它。” 奢寅挥手打断他道:“樊将军也太长他人志气了。”又转向孙越陵,恨恨道,“许成名既然有这个本事,为什么还要屡次派人来与我们商议,你们白莲教独自攻占了成都便是,何必费这么多功夫。” 孙越陵知道奢寅吃软不吃硬,当下俯道:“殿下,我们白莲教虽然有些本事,但终究不是正式的军队,比不得你们这些战斗力极强的川南彝兵,我们只能拖住朱燮元,根本就不能将其击败,也只有梁王师,才能够将朝廷兵马彻底击溃,一举攻破成都城。”顿了顿,又道,“所以,许掌教这一次也叫我前来转告大梁王和蜀王,只要你们能够攻破成都府,我们白莲教愿意依附,从此后在大梁王帐下效力。” “如此就好。”奢寅大笑起来,一拍虎皮椅,道,“许掌教果然是个值得信赖之人,上一次就给我阿爸进献美人和金银,这一次又要助我等成就大事,倘若我们真能够攻下成都,我一定让阿爸封你们许掌教为大将军,封你胡波为御史大夫。” 听他如此,孙越陵知道事情成功了一大半,连忙跪拜下去,道:“谢殿下恩赐,我胡波一定竭尽全力,为大梁国肝脑涂地,鞠躬尽瘁。” …… 泸州府,知州衙门。 此刻,知州衙门大堂内,坐满了全身披挂的武将。s巡抚朱燮元亲自率领着成都镇雄、镇远、镇威三营人马,火赶赴泸州后,立刻下令召集川东、川南各路总兵,举行军事会议,部署接下来的军事行动。 整个知州衙门内,被挤得满满当当,各路总兵、监军使,以及临近州县的知府、知州等都汇集于此,共同商议此次出征要事。 此番会议,就连白石山城的城主楚镇南等人也在列。楚镇南在得知朱燮元要出兵平叛的消息后,立刻自告奋勇,找到朱燮元,表示要带领山城人马为大明效力。朱燮元素闻白石山城乃侠义之辈,此番又蒙山城捐资助粮,自然是欣然同意,况且,白石山城虽为商贾,但手下人马众多,颇具战力,能有他们助阵,此番平乱自然更添胜数。 端坐在大堂正中的朱燮元环眼一扫众人,沉声道:“奢崇明叛军乱我大明,为祸s久矣,乃朝廷心腹之患,当今圣上夙夜忧心,寝食不安。如今,本官召集众将,会师于此,便要是将奢崇明部彻底消灭,永决此莫大祸患!” 此言一出,手下将领纷纷议论起来,嘈杂不休。 成都总兵卢世卿先抱拳向朱燮元道:“大人所言甚是,奢崇明叛乱自立,占我州县,罪不可赦,末将愿为前锋出征,征讨奢崇明叛军。”他是明军中的一员老将,当年万历援朝的时候,还曾在刘綎刘大刀帐下效力,乃是一员虎将,如今官至总兵,领成都三营兵马。 朱燮元点头道:“卢将军果然是勇武非凡,此番剿灭乱军,少不得要倚仗将军麾下三营兵马。” 石柱总兵秦良玉抱拳道:“朱大人,叛军如今龟缩不出,据青石崖险固守,未知大人打算如何用兵?”她早就从孙越陵口中知道朱燮元的计划,心中有数,知道朱燮元必定有所安排,所以出言询问。 朱燮元微微一笑,环目扫视众人,道:“叛军据险自守,我军自然不能强攻,唯有智取方是善策。”转向卢世卿道,“卢将军,眼下你三营人马,现于何处?” “末将三营人马此刻正驻扎在泸州城外,只待大人一声令下,便可奔赴前线杀敌。”卢世卿回话道。 朱燮元点了点头,道:“卢将军,本官命你立刻率领三营人马,沿中江水北上,返回内江安营扎寨,等候本官命令。” “这……”卢世卿纳闷了,还以为朱燮元打算派他直攻青石崖,没想到居然让他率兵折返,道,“大人,这是何意?” 朱燮元一抿长须,笑道:“卢将军依我之言行事即可,此刻无须多问,到时候将军自然便会知晓。” 尽管心中一万个不愿意,卢世卿只得应命道:“是,末将遵命。” 朱燮元转向叙泸总兵李维新,道:“李总兵,本官命你立刻遣人在泸州、叙州、长宁一带散布消息,就白莲教已经在川北起义,攻占了龙安、保宁等州府,兵逼成都,川西、川北震动,局面万分危急。” 李维新是最早知道朱燮元计划的,当下抱拳道:“是,末将一定完成任务。” 朱燮元转向秦良玉,道:“秦将军,你石柱兵暂且稍安勿动,守住石虎关,等我命令行事。” 秦良玉抱拳应命。 楚镇南见朱燮元只是下令让各路兵马依令行事,并没有提及他们白石山城的人马,不禁有些着急,对着朱燮元道:“朱大人,未知我白石山城的人马,大人将如何调度?” “这个嘛……”朱燮元微微思忖,道,“楚城主,本官命你白石山城部开赴长宁,助李总兵防守此左路要冲,你可以愿意?” 楚镇南抱拳道:“白石山城愿听大人调遣,即可便开赴长宁。” 朱燮元神色严肃,道:“如此,就请各位将军依命行事,待大破敌军之后,本官自当表奏朝廷,为各位将军请功!” 第166章 雾霾重重 泸州城外,楚镇南对着他那任性的妹子楚欣莹道:“欣莹,你还是跟为兄一起去长宁吧,万一出了什么情况怎么办?” 楚欣莹不辞而别前往秦良玉军中,他本就心中有气,此刻楚欣莹仍旧不肯跟着他一起,他心中更是担心——虽然楚欣莹身在秦良玉军中,但毕竟这一次是打仗杀敌,不是闹着玩的,他身为大哥,自然放心不下这个唯一的妹妹。 WwWCOM 楚欣莹赔着笑,道:“哥,你就放心吧,我在师傅军中,能有什么问题,白杆兵纵横无敌,不比我们白石山城的人马差多少,你就不用担心我了。” 楚镇南皱起了眉头,道:“孙越陵是不是在秦总兵军中?”此次会议,并没有见到孙越陵,也不知道他到哪去了,楚镇南还不知道他这个妹妹和孙越陵的关系,所以忍不住出言询问。 楚欣莹俏脸微红,道:“哥你就别瞎猜了,他在不在师傅军中,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和师傅许久未见,想多陪着她些话,顺便看看她是否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毕竟作为她的弟子,理当为师门效力不是?哥你平常不也是教导我要尊师重道,行侠仗义的吗?” 楚镇南摇头苦笑,道:“我还不了解你,你如此热切,也要别人有意才是,否则岂不是自作多情,徒惹他人笑话……”在他心中,已经认定了孙越陵必定在秦良玉军中,否则他这个妹子不会如此急切地赶往泸州,还不愿意和他一道前往长宁。 “哥你什么呀!”楚欣莹羞得恨不得转头离去,催促道,“你还是赶紧赶赴长宁吧,我的事,我自然心中有数,你就别瞎操心了。” 楚镇南叹道:“既如此,那我走了,你也要多多心,不要冲动惹事。”他虽然心中也默认了楚欣莹和孙越陵的交往,但她这个妹子向来冲动鲁莽,他始终有点难以放心。 楚欣莹推搡着他,道:“晓得咯,晓得咯,哥你赶紧走吧,不然赶不上大部队了。” 楚镇南无法,只得上马而去。 待得楚镇南策马而去后,楚欣莹转过身来,正要追赶秦良玉的石柱兵而去,忽然见到杨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站在前面大树之下,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她皱着眉头,对着杨麟道。 杨麟笑道:“欣莹,我可是在这里等了你老半了,就是为了等到你。” “有什么事就快,我还要赶路呢。”楚欣莹显然有点不耐烦。 杨麟赔着笑,心翼翼道:“欣莹,你为何要去秦良玉军中啊,不如跟我一起去长宁吧,有什么情况我也好保护你。” “我为何要你保护?”楚欣莹没好气道,“你就是为了这事来找我,我看你还是赶紧和我大哥一道走吧,我早就跟他了我是不会去的。” 杨麟犹豫了一阵,还是啜嚅着问道:“那个……孙越陵是不是在石柱兵中?”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楚欣莹不禁愠怒了,指着他喝道,“本姐的事情,你最好少管。” 杨麟敛去了笑容,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她道:“欣莹,我对你的一番心意,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 楚欣莹转过脸去,道:“杨麟,我早就跟你过了,我一直把你当做山城最好的朋友来看待,我们之间也只能这样了,你还要我多少遍?” 杨麟闻言气得浑身一阵颤抖,恨声道:“那个孙越陵又什么好,值得你为她这样付出吗,竟然不顾一切地从成都跑来找他?”顿了顿,又道,“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他有我这样对你好吗,我看他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否则的话,他离开成都也不会不和你上一声。” 楚欣莹怒视着他,道:“他对我好不好,跟你没关系,你少操这个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阿琪的事情吗,我劝你最好还是早点娶她过门,否则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杨麟听得心中一惊,没想到他和阿琪的事情还是被她知道了,半晌之后才缓缓道:“欣莹,我是真心对你的,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杨麟敢立下重誓,只要姐你能回心转意,我一定好好待你,哪怕是为你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绝无怨尤!” 楚欣莹冷笑一声,道:“你这些甜言蜜语,还是去和阿琪吧,别污了我的耳朵。”罢之后,再也不理睬他,沿着道路往前而去。 杨麟见她弃己而去,在后面怒声叫着:“楚欣莹,你别高兴的太早了,你不是不知道,他孙越陵早有心上人了,他爱的是一个秦淮河畔的名妓,你就别自作多情了,还不是照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楚欣莹头也不回,道:“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你管好你自己吧。”朝着前方飞奔而去。 杨麟怒极,恨恨地朝着她远去的背影骂道:“瓜婆娘,贱皮子,清高个锤子。” 话一落,大树之上忽然飞落一人,拍着杨麟的肩膀笑道:“这一下可安逸咯,你也可以死心了。” 杨麟对着那人吼道:“叶公炳,你笑啥子,幸灾乐祸是不是?” 叶公炳皮笑肉不笑地道:“人家是朝廷的巡按大人,前途不可限量,你是啥子?你不过是一个平头百姓而已,拿什么和人家比?” 杨麟“锵”的一声,反手拔出了长剑,指着叶公炳道:“这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管,你不要以为你是山城的总管,我就不敢杀你?”叶公炳从东江返回s之后,便接替了张云彪的位置,成为了山城的大总管。 叶公炳笑了起来,伸手压在了他手持长剑的剑身之上,道:“敢,你当然敢,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做的。”顿了顿,又道,“只不过,你想要重新夺回姐的芳心,恐怕还得听从涂护法的吩咐不可,否则的话,你永远也别想从孙越陵手中抢回心上人。” 杨麟闻言拿剑的手一阵颤抖,终于无力地垂了下去,喃喃自语道:“这可是……叛乱啊!” 叶公炳眼中闪过一丝狠毒的光芒,道:“无毒不丈夫,要想拥有权力,就要狠得下心来;想要夺回美人,就得按照涂护法的方法去做,不然的话,只能一辈子替别人做牛做马,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只能眼看着别人功成名就,拥美而归。” 杨麟听后没有言语,良久之后,才咬牙道:“既如此,那就按涂护法的去做吧!” 叶公炳哈哈一笑,道:“这才对嘛,事成之后,你不仅能够大权在握,而且区区一个楚欣莹,还不是任你摆布,成为你的胯下之奴,哈哈……” ———— 青石崖,蓬洞。 孙越陵在取得了奢寅的信任后,连忙趁热打铁,劝他早日出兵攻打石虎关。奢寅虽然愚鲁,但也明白军机大事不可草率而为,一方面派出探子到叙泸二州打探消息,一方面传书至永宁告之其父奢崇明,请示出兵之策。 当晚,奢寅宴请孙越陵和马侯于威虎堂,并将二人安置在中军营房内,让他们在军中等候大梁王奢崇明的回信。 孙越陵和马侯在奢寅军中住了一晚,第二日无所事事,便由梁军使者领着,漫山遍野地瞎逛。由于他是许成名派来的特使,又身为白莲教的军师,所以梁军方面也派了一个叫孔闻过的给事中来作陪。 奢寅为了能够顺利招揽白莲教部众,特意炫耀武力以示强大,命孔闻过带着孙越陵观遍三军,从青石崖一线后的据点到蓬洞平顶的中军营房,再到驻扎在后山的纯“伪军”部队,都被孙越陵看了个清楚分明。 当晚于军中营房之内,孙越陵对着马侯压低声音道:“这青石崖一带果然是极为险要,奢崇明驻兵于此,若要强行攻入,恐怕十分困难。” 马侯道:“不知道敌军是否会中计倾巢而出,毕竟越是拖了下去,对我们越是不利。” 这个道理孙越陵岂会不明白,要是白莲教掌教伏诛的消息一旦被敌军得知,他们将会九死一生,道:“估计明日,奢寅便会得到他老爹奢崇明的指示,究竟是出兵还是不出兵,我认为明日便可见分晓。” 马侯道:“如果奢崇明中计,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我们也可以想办法脱身;倘若他要是并不中计呢,我们该如何行事?” 孙越陵皱起了眉头,道:“敌军要是不贸然出击的话,我们只好另想办法了。”忽然想起了一事,道,“今日清晨在一线之后,你可注意到了那漫的大雾?” 马侯想了想,讶然道:“你是那青石崖的雾瘴么,要是敌人不中计,难道你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吗?” 孙越陵反问道:“你认为呢,可不可以加以利用?”今日一早,孔闻过带着他们前往一线巡视之时,恰逢山中雾气喷薄,云雾缭绕,整个一线前后都笼罩在灰茫茫的湿气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就连驻扎在山前的敌军都远避数里,不敢靠近。 马侯闻言皱眉道:“可是孔闻过过,这也是他们赖以抵挡明军的一大险所在,每当破晓至晨中时分,乃是山中疠瘴喷涌之时,雾气中蕴含着山野瘴气,闻之则倒,吸之便死。” 孙越陵道:“这是他夸大其词之语,瘴气虽然有毒,但却未必便会立刻致人于死地,只要挑选一身体强健、武艺精良之人,事先服食清热解毒之良药,也许能够快通过一线雾瘴范围,给叛军以出其不意的打击。”他是来自后世之人,知道所谓瘴气不过是一些动物、草叶腐化后所造成的污染之气,并非像传中的那么恐怖,能够置人于死地的,反而是山林中的那些有毒细菌,只要不是在瘴气中停留时间过长,再加上靠着中医的博大精深,不可能没有办法化解。 “这……能行吗?”马侯仍旧表示怀疑。 孙越陵摇头苦笑道:“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能不能施行,还要靠那些军中医师、大夫们来证明。” 第167章 竹海之变 长宁城内,两骑缓慢而行,穿行在热闹的街市中,朝着南门方向而去。WwW COM 马上的涂平对着楚镇南道:“少城主,依我看来,李维新此人心胸狭窄,不可信任。” 楚镇南讶然道:“为何如此?”他们白石山城的人马被朱燮元赋予了协助李维新的任务后,立即便开赴长宁,临行前,楚镇南亲自带着涂平拜见了总兵李维新,商议了一些接来下的对敌之策。 涂平道:“少城主,你和李维新商议之时,李维新绝口不提资助我们军械和粮食一事,毫无待客之道,这是其一;其二,这一次防守左路,是他李维新的重任,可是,他却要我们白石山城的人马驻扎在南门外,敌人就在南方,这可是对敌的第一线,他如此作为,便是将我们白石山城的人马作为挡箭牌,他自己的兵马反而放在了第二线,这真是岂有此理?其三,当我们问及一些具体的对敌之策时,李维新言辞闪烁,似有所隐瞒,对我们如此不放心,岂能值得我们信任?” 楚镇南笑道:“涂老爷子多虑了,川南兵马本就缺少粮食和军器,就连他们的军饷也是由我们捐助的,在他们心中,自然是认为我们白石山城富裕有加,又岂会给我们提供粮食和兵器?再者,这一次让我们驻扎在南门外,无非也是看中了我们白石山城的实力,知道我们的人马不逊色于任何一支精兵,这是对我们的信任,更是对我们的考验,我们自然不能让总兵大人失望。至于你的李总兵言辞闪烁,我想,军中大事,肯定也有不便向我们过于透露的地方,这一点倒无须萦怀。” 涂平听他如此,摇头叹道:“少城主,你对朝廷如此赤诚,全然没有防备之心,真是令人起敬,反而是我,倒显得气了……” 楚镇南道:“哪里,涂护法你能够想的这么细致,可见对我们山城也是一片苦心,全赖有你这样的老人在,我们山城才能保持着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名声,你也是功不可没。” 涂平闻言笑了笑,道:“谢少城主信任,有你这样的一句话,我涂某人便是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也值了。” 楚镇南道:“老爷子言重了,哪里能够麻烦你亲自上阵杀敌,你只要坐镇后方,指挥筹谋便可,这上阵搏杀的事情,就交给山城后辈兄弟们就行了。” 两人着话,不多时便出了长宁南门,扬鞭策马,加快度,朝着山城驻扎之地快驶去。驶出数里之后,来到了一片竹林之前,只要穿过这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便可抵达山城驻地。 两人打马入林,沿着宽仅丈余的道路疾驶。这是一大片茂盛的竹林,翠绿如海,遮蔽日,驶入竹林深处之后,更是让人觉得幽深秀丽,仿佛来到了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在进入了竹海深处之后,两人渐渐放慢了马,一前一后的行驶。由于此时临近日暮,阳光的余晖透过头上茂密的竹林,投射到红色砂石铺就道路上,更显得色彩斑斓,景致怡人。 楚镇南正策马之时,忽然感觉有异,头顶劲风阵阵,他心中不由一惊,连忙抬头一看,只见头顶茂林之中,忽然从上面飞落下十数人,都蒙着脸面,手中持着寒光闪闪的长剑,朝着他疾刺而来。 “心埋伏!”他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句话,连忙拔剑,朝着这些袭击他们的人反击过去。 “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两人遽逢此变,连忙仗剑还击,一番拼斗下来,虽然这些人未能将他们二人杀死,但也是刺伤了他们的坐骑,两匹骏马在悲嘶声中倒地,他们不得不跃落马下,面对着这些对他们进行突袭的刺客。 眼看着这些刺客聚拢过来,将他和涂平围在了中央,楚镇南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刺客当中有一人冷冷道:“自然是要杀你的人,何须多问?” 楚镇南冷笑道:“你等可知道我是何人?” 那人道:“白山山城的少城主楚镇南嘛,我们可是闻名久矣。” “既然知道我是谁,你们也敢行刺?”楚镇南凛然道。 那人笑了起来,道:“楚城主你也太狂妄自大了,今日就是你楚镇南在江湖除名之日。” 楚镇南傲然一笑,道:“就凭你们?真是不自量力,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究竟是何方鼠辈。”虽然他们只有两个人,但是刚才的一番打斗,楚镇南已经大致掌握了这些刺客的功力深浅,有信心在和涂平的联手之下,将这些人全部歼灭。 那人冷哼一声,喝道:“给我杀。”一挥手,带头朝着楚镇南冲了过来,手中长剑朝着他当胸刺去。 楚镇南长剑舞动,迎上了这些刺客。这些刺客共有十人,为了能够将他一举杀死,共有六个人围着了他,剩下的四个人围着涂平厮杀。 楚镇南长剑疾伸疾缩,吞吐无状,使出了他赖以威震西南的“坤月”剑法迎战这六名刺客。坤月剑法乃当年他爹楚飞云蒙武林耆老指点剑招之后,结合自身武艺独创而成,威力惊人,楚飞云仗之横行西南,无可匹敌。 如今,这一套凛冽凄寒的剑招使了出来,顿时将那六名刺客逼退,只能围着他缠斗不休,不仅不能伤及他分毫,反而自己一方有两人给楚镇南刺伤,战斗力大为减退。 转瞬间数十招已过,围住楚镇南的六名刺客已经被他刺伤了四人,血流不止,只有两人仍自强行支撑,只要再过得片刻,恐怕这些人便要支撑不住而落败。 身后的涂平,也已经把那四名刺客逼在一旁,眼看也要取得最后的胜利。 楚镇南越战越勇,横剑扫退身侧的两名刺客,一抖手中长剑,朝着方才对着他话的那名为刺客疾刺而去,这一剑是他坤月剑法中的精绝招式,非要将这人刺得血溅当场不可。 就在此时,他忽然觉得身后风声大作,似乎有数道劲风朝着他后背疾袭而来,其中的一道劲风更是汹涌澎湃,凌厉非常。身前的几名刺客,也在此时向他动了最为猛烈的攻击,纷纷朝着他杀来。 楚镇南大惊,连忙挥剑疾舞,一连串的“叮当”之声之后,他身前的刺客纷纷跌退,而他也连忙展开身法往右横移,企图躲避来自后方的偷袭。饶是如此,身后的那一道凛冽的剑气仍是紧追不舍,丝毫不给他任何回旋的余地。 “噗”的一声,长剑从他左肩贯穿而过,强大的气劲攻入肺腑,他不由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连忙一剑往后回刺。 身后那人偷袭得手,拔出刺入他肩头的长剑,举剑一架,“当”的一声,两剑相交,楚镇南胸中气血又是一阵翻腾,跌跌撞撞地往前扑去。 这些刺客见他负伤,纷纷再次朝他聚拢,将他围了起来。楚镇南一抹嘴角鲜血,冷冷道:“涂护法,没想到……你居然是主谋。”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刚才对他遽然出剑,令他身负重伤的涂平。 涂平看着沿着剑尖滴滴趟落的鲜血,笑了起来,道:“不如此,怎能令你负此重伤,成为我等的阶下之囚。” “枉我一向尊你为山城宿老,你为何……要这样做?”楚镇南怒视着他,带着愤怒和不甘。 涂平冷哼了一声,道:“少城主,难道你忘了,我是彝人吗?” 楚镇南心中一凛,道:“山城带你不薄,大明待你不薄,你这是……要背叛大明吗?” 涂平突然愤怒起来,道:“大明朝想要对我的族人赶尽杀绝,我岂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族人被屠戮殆尽,大明朝如此不义,我又何必对这样的朝廷忠心耿耿?” 楚镇南痛苦地吐出一口长气,道:“奢崇明叛明自立……为乱川南,许多大明治下的彝民百姓都是被其携裹,各大村寨的头领也都盼着大明军队早日将其剿灭,你……你这是为虎作伥!” 涂平闻言怒叫道:“扯几把个毛线,大明朝廷想要诛灭我们彝人,改土归流,有这个想法早就不是一两了。倘若他们还是尊我们彝人为地方领的话,我又何必背叛大明?可如今,他们分明就是要彻底剿灭我们彝人,夺取我们的土地,让那些朝廷流官来治理地方。我身为彝人,如果在这个时候不为宗族出力,便会流下千古骂名。”顿了一顿,一指身后,道,“不光是我,你看山城的彝人兄弟们,有哪个不是这样的想法?” 他身后的那些刺客纷纷解下了蒙在脸上的面罩,楚镇南一看之下,果然都是山城里的彝人兄弟,心中一痛,喃喃叹道:“看来是我错了……我没有考虑到你们的感受……” 涂平喝叱道:“你不是错了,你是太自信了,你为人一向自负清高,哪里会考虑到手下的感受?” 楚镇南咬紧下颚,道:“涂护法,你身为山城宿老,多年来一直为山城和大明效力,当年还……还参与了播州之役,你该明白,大明朝是不会……不会亏待你们的。”他受创的肩头鲜血仍在溢出,内腑的伤势更是越来越严重,但他仍然心存希望,企图劝服这些为山城效命多年的彝人兄弟们。 第168章 惊变 涂平冷笑道:“你别枉费唇舌了,我们能走到这一步,就绝对不会回头。WwW COM我还不了解大明朝廷吗,当年杨应龙作乱,还不是大明朝廷实际上想要撤销土司,改土归流,否则杨应龙怎么可能会叛变?” 顿了顿,叹道,“可惜当年我轻信了大明的诺言,还助你们剿灭了杨应龙,没想到,如今终于轮到我们彝人了……这可是老夫生平最为痛心后悔之事,你毋须再废话。” 楚镇南道:“你以为你杀了我,山城的其他兄弟们,就会听从你的号令吗?” 涂平冷冷道:“这么多年来,你一心为大明出钱出力,根本就没有考虑到手下兄弟们的死活,许多兄弟为你抛洒热血,家破人亡,换来的不过是你白石山城的名声和地位,你有为他们想过吗?你有在意过他们感受吗?”嘴角牵出一丝狞笑,道,“就连山城的总管叶公炳和七绝杨麟,也早就对你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了,难道你竟不知吗?” 就在此时,他身后的两名蒙面刺客又解下了蒙在脸上的面罩,正是叶公炳和杨麟。 叶公炳铁着脸,道:“楚镇南,这是你咎由自取,一意孤行,休要怪我们无情无义。” 杨麟也冷冷道:“不错,楚镇南,你宁可偏信外人,也不把我们山城的兄弟的话放在心头,我们对你早就看不过去了,今日,便是山城易主之日。” 楚镇南又惊又怒,悲声笑了起来,良久方歇,道:“很好,很好,你们不愧是……我山城调教出来的人,我今日算是……看清楚你们的真实面目了……” 涂平哈哈一笑,道:“少城主,我劝你还是束手就擒吧,我们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是不会杀你的。不过,你白石山城的人马,将来可就不再是你所谓的为国为民的侠义之师了,而是一支反叛明朝、拥戴梁王的精锐劲旅,哈哈……” 楚镇南痛苦地闭上双眼,道:“涂平,你恩将仇报,助纣为虐,不会有好下场的。” 涂平把手一挥,喝道:“把他给我拿下,即刻前往山城驻地,召集众位头领来见。” 这些背叛山城的刺客们一拥而上,将楚镇南的长剑解下,用黑色布罩罩住了他的头脸。 涂平转过身来,对着杨麟道:“杨麟,你立即前往梁王帐中,将楚镇南被擒的消息告之于他,让他率兵来攻长宁,我们必当临阵倒戈,助他攻下长宁。” “是。”杨麟应命,转身奔向竹林,从中牵出一匹骏马,纵身上马,朝着青石崖方向狂奔而去。 …… 蓬洞威虎堂中,等待了两晚的孙越陵和马侯终于在第三日的一早,见到了从永宁赶赴蓬洞的大梁王奢崇明。 奢崇明接到了其子奢寅的飞骑传报后,心中震动,连忙亲身前来。如果真能趁着白莲教起义的机会,反攻叙泸二州的话,胜算将会大大增加;并且,这一次更是会得到白莲教的投诚,这些教众虽然杂乱不一,但大多数是川北、川中一带的人,如果得到他们的相助,己方的力量将会增强不少,ZQ成都指日可下。 想到这,奢崇明心中就激动不已,反攻叙泸、攻破成都是他的夙愿,早在启元年的时候,他就曾围困成都,差一点便可以破城而入,大好机会却毁在了投明叛变的部下罗象乾手中,使得他功亏一篑,这是奢崇明心中的隐痛,更被他视为奇耻大辱。这一次,他要趁着这个绝佳的机会,一举攻破成都,杀死巡抚朱燮元,一解他心头之恨。 端坐于威虎堂上的奢崇明看着孙越陵和马侯,缓缓道:“胡军师,既然许掌教愿意归顺我大梁朝,那就请二位即刻下山,转告许掌教,只要他一旦动起义,我大梁军队便会立刻倾巢而出,反攻叙泸,两面夹击之下,必定让朱燮元全军覆没,不能活着回到成都。” 他早就从奢寅等人的口中了解到了白莲教的意图,并且刚才又对孙越陵一番问话,心中疑虑已消,所以当即命他二人下山回话。 孙越陵闻得此言,心中大喜,素闻奢崇明阴冷狡诈,没想到居然如此轻易上当,他这一下可就是江鲫入海去,再也不回还了,连忙道:“既如此,那属下即刻下山传话,向许掌教转达大梁王的谕令,属下告退。”对着马侯示意,准备转身朝着堂外走去。 马侯心中也是感到难以置信,这一趟的运气竟然这样好,不仅完成了朱燮元诱敌出兵的计划,且还如此轻易离去,当下不露声色,转身跟在了孙越陵的后面。 就在此时,忽然见到一名彝兵飞跑入堂,对着奢崇明大声道:“禀大梁王,白石山城城主派山城七绝中的杨麟来此,有要事禀告。” 奢崇明闻言心中微惊,白石山城素有侠义之师的名声,一向是为大明朝廷牵马执蹬的,为何也会派人来此,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他为人十分老练,脸上不露出任何表情,只是淡淡道:“带他进来。” 当梁军兵士带着杨麟进入威虎堂的时候,恰好孙越陵和马侯二人从堂内往外走出,双方擦肩而过,打了一个大大的照面。 孙越陵见到杨麟,心中震惊不已,脑中思绪不断——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杨麟也来到了蓬洞?他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朱燮元怕他在山上有什么麻烦,所以又派一个人上来打探消息?还是楚欣莹担心他的安危,特意命他上山来帮助自己?更或是大明军队的计划有变,所以才让杨麟上山来警示他? 杨麟一眼就瞥见了他和马侯二人,心中大惊,万不料孙越陵和马侯居然会在这里。杨麟愣愣地看着孙越陵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突然高声叫了起来,道:“梁王,此人是明朝官员,何不将他拿下?” 此话一出,孙越陵心中大惊,只感到背上冷汗涔涔而下,同时也明白过来,杨麟此番来蓬洞,绝不是朱燮元和楚欣莹的指派,否则他不会如此揭穿自己,他极有可能是奢崇明潜伏在白石山城的密探,所以才在这个关键时刻高声叫破自己的身份。 奢崇明闻言也是大惊,万不料白石山城派来的人居然会在此刻指出白莲教使者的身份,他为人极为心谨慎,一听此言,正想命令手下将领拦住孙越陵时,却见孙越陵已经转过身来,对着杨麟大声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在梁王面前胡八道,不怕斩示众吗?” 孙越陵听得杨麟喝叫之后,虽然心中惊惧,但也明白此刻万分凶险,想逃,是绝对逃出去的;只有强撑到底了,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杨麟如果真是奢崇明布在山城的密探的话,那么他的万般狡辩都将会毫无作用,但是,杨麟如果是背主投荣的人的话,那么,也许他还能够从中迂旋,获得一丝生机也未可知。 奢崇明一挥手,早有无数将领和士兵从两旁慢慢靠拢,将他们三人围了起来,奢崇明冷冷看着杨麟,一指孙越陵和马侯,道:“你刚才他们是明军官员?” 杨麟对着奢崇明俯道:“禀大梁王,他们确是明军官员。”一指孙越陵道,“此人是朱燮元的得力助手,s巡按孙越陵。”又一指马侯,道:“此人是白石山城七绝马侯。” “哦,竟有此事?”奢崇明的一双老眼泛出了杀气,冲着孙越陵喝道,“孙巡按,今日有人识破你的真实面目,你还有何话?” 孙越陵强压下心头的惊惧,回话道:“大梁王,属下不知道这是何人,为何要诬陷属下是朝廷官员,还请大梁王明察,切勿中了他人的奸计!” 奢崇明尚未话,杨麟冷冷一笑,转过身来看着他,道:“怎么,朝廷的巡按孙大人,你还真会睁着眼睛瞎话,竟然就不认识我杨某人了?” 孙越陵装模做样地打量了杨麟半,才恍然道:“哦,原来你就是白石山城的七绝之一杨麟啊,难怪在下觉得眼熟。”顿了顿,提高声音道,“只是,在下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诬陷在下是朝廷官员,你心中究竟打着什么鬼主意?快快来!” 杨麟仿佛听到一个大的笑话,斥道:“孙大人,你居然也有如此没种的时候,你要不是朝廷的巡按,那你是谁?你不会自己是白莲教的掌教吧,哈哈……”自他一眼看到孙越陵后,就感到匪夷所思,孙越陵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蓬洞才是,除非他也是跟自己一样打算投靠奢崇明,但是,从孙越陵平时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杨麟也是聪明人,他略微思忖之下,便想到了答案——孙越陵此来,第一个可能性,他是朱燮元派来的使者,两军交战,互派使者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第二个可能性,他是朱燮元派来的奸细,故意前来诈降或者刺探什么军事机密。 但是他不明情况,也不好直接叫破孙越陵为朝廷奸细,所以才高声喝叫,点明他朝廷官员的身份,看看奢崇明的反应如何。让杨麟感到心怀大畅的是,奢崇明果然不知道他是朝廷官员的身份,那么,孙越陵必定是朝廷派来的奸细无疑了,所以他才更加无所顾忌地点破二人的身份和姓名——初来乍到,就在大梁王面前立此功劳,又可借机除去心中所恨,这岂不是一箭双雕的大美事。 第169章 福柔公主 孙越陵一脸严肃,对着杨麟正色道:“在下正是白莲教西南教会军师胡波,你在梁王面前砌词抹黑在下,百般侮辱,究竟想要干什么?我看你分明就是朱燮元派来的奸细,是也不是?”事到如今,孙越陵豁出去了,看来这杨麟也并不是奢崇明一早就布在山城的密探,否则的话奢崇明不会故意看着他们二人拌嘴,而是会直接将他拉出去砍了。 Ww WCOM 这杨麟极有可能是阵前叛敌,投靠奢崇明来了,真是让人没有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到了这个时候,他也无法自证“清白”了,只能倒打一耙,诬陷他为明军奸细,把水搅浑,也许能够骗得了在场的众人也不定。 杨麟闻言大惊,连忙转向奢崇明,拱手道:“大梁王,此人确实是s巡按孙越陵,梁王万万勿被被此人欺骗,他决计不是什么白莲教军师胡波。” 梁王军师文道南忽然对着杨麟道:“你他不是白莲教军师胡波,而是朝廷的巡按,可有什么确凿证据?”毕竟孙越陵的身份最终还是他“确认”的,要是孙越陵真是朝廷巡按而不是白莲教军师胡波的话,他恐怕也要遭受责罚,难以善了。 “这……”杨麟一阵哑然,一时之间想不到该如何证实孙越陵的真实身份。 奢崇明看了看孙越陵,又看了看杨麟,双眼瞳孔一阵收缩,忽然盯着杨麟道:“我且问你,你来我军中,究竟是为了何事,难道就是为了揭穿白莲教使者的身份?” 杨麟回话道:“禀梁王,在下此番前来,是奉了白石山城城主涂平之命,特向梁王表明投诚之心。我们白石山城的三千人马正驻扎在长宁城外,涂城主让我转告梁王,只要梁王一旦出兵攻打长宁,我们白石山城部将会临阵倒戈,助梁王夺取长宁……” “一派胡言,欺我等无知吗?”奢寅在这个时候喝断了杨麟,高声道,“白石山城的城主是楚镇南,什么时候变成涂平了,那涂平分明就是山城的护法好不好?” “禀蜀王,楚镇南已经被我们拿下,山城的城主已经换了人,现在是涂平涂城主率领我们山城弟兄。”杨麟解释道,“涂城主身为彝人,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明朝军队对付他的族人,所以,便在此时决定起义,囚禁楚镇南,投靠大梁王。” “你们囚禁了楚镇南?”奢崇明的一双皱纹密布的老眼阴晴不定,也不知道是不是相信了杨麟的话。 “是的,此事千真万确,绝不敢有半点隐瞒。”杨麟道。 “白石山城素有侠义之师的名声,那些山城人马凭什么跟着你们叛明?”文道南阴阴道,“况且,你你们要投诚,为什么不斩了那楚镇南的人头来见?有你这样投诚的吗?” 杨麟心中一惊,连忙分辨道:“禀大梁王,我们之所以没有杀了楚镇南,是因为山城之中还有很多人是他的心腹,我们不能贸然为之,需得慢慢进行绞除,在某些时候我们还要靠着他的名头来号令诸人,否则的话,那些一心效忠楚镇南的人,要是知道楚镇南已死的话,便不会听从涂护法的号令了。” “梁王陛下,此人一定是朱燮元派来的奸细无疑,刚才他还是涂城主号令他们,后来不心漏嘴,就什么涂护法了,此人一定是在欺骗大家。” 孙越陵抓到了杨麟的一个语病,连忙出言相斥——他听到这里,早就是怒填胸臆了,没想到涂平和杨麟等人竟然敢囚禁楚镇南,率众投敌,要是他们的目的真的达到的话,那么驻扎长宁的叙州军可就危矣。 他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情生,一定要想办法阻止杨麟,唯今之计,也只有反咬一口让奢崇明认为他是朱燮元派来的奸细,兴许能挫败他们的计划。 不等杨麟反驳,孙越陵继续了下去,道:“梁王,这一定是朱燮元故技重施了,派此人特意前来诈降,引诱梁王出兵,好将我大梁军队一举消灭。”他提高了声音,道,“难道梁王忘记当年在成都城外,朱燮元也是如此施为吗?” 奢崇明闻言皱紧了眉头——当年他中了朱燮元策反之计,轻易率兵至成都城下,结果却遭到了明军的四面埋伏,至今引为生平恨事、奇耻大辱。如今听孙越陵这么一,倒是让他想起了当年的种种,心下不由更加疑虑了,对着杨麟道:“我看你神情有异,言辞闪烁,一定是朱燮元派来的奸细,来人,给我拖出去砍了。” 这分明也是在试探杨麟了,杨麟闻言大惊,连忙跪地叩,叫道:“梁王,在下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句假话,请梁王明查啊!”指着孙越陵,道,“他才是朱燮元派来的奸细啊,我杨麟敢以项上人头担保,要他不是s巡按,我杨麟任凭梁王处置,哪怕是千刀万剐也绝无怨言啊!” 奢崇明挥手阻止了拿住杨麟的兵士,转向孙越陵和马侯,道:“我最后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到底是白莲教的人还是明军的人?” 孙越陵夷然无惧,迎上奢崇明的目光,坦然道:“梁王,我们当然是白莲教的人,倘若梁王不信,可将我们留在梁王军中,待他日梁王成就大业之时,才来分辨真伪便是。” 接着转向杨麟,冷笑道,“你污蔑我是什么人不好,偏偏我是s的巡按,想那巡按御史,也算是官府中的一方要员了,他莫非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前来梁王军中,不怕丢了性命么?” 杨麟戟指孙越陵,怒喝道:“胡八道,你孙越陵从来就是胆大妄为,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干的?” 孙越陵嗤笑一声,也对着奢崇明跪下抱拳道,“梁王,此人一定早就认得属下是白莲教的军师,所以才如此污蔑属下,好破坏我白莲教和大梁国的关系,从而达到对我们分化的目的,梁王切勿再中朱燮元那厮的奸计,还请梁王明鉴啊!” 一时之间,威虎堂中的众位将领、文臣都七嘴八舌地争论起来,互相争论着,有相信杨麟的,也有相信孙越陵的,莫衷一是,难以定论。 奢崇明一掌拍在案上,猛喝一声道:“都给我闭嘴。” 众人见他怒,都不敢作声,整个威虎堂上,静至落针可闻。 奢崇明死死盯着孙越陵,道:“既然如此,我就让你无话可。”猛一扬手,喝道,“有请福柔公主。” 毕竟杨麟一入威虎堂,尚未对他行参拜之礼,就高声喝斥孙越陵为朝廷巡按御史,就算杨麟是明军派来诈降的奸细,也用不着如此急切地“污蔑”他白莲教军师胡波的身份吧,这有点不合常理。所以,他心中对孙越陵的真实身份,也是疑虑重重,不得已之下,只好将那个与白莲教渊源不浅的女子给请了出来,辨别真假,以正视听。 孙越陵闻言心中暗惊,福柔公主是什么人?他以前闻所未闻,难道胡波和这个大梁国中所谓的福柔公主早就是旧识吗?要是真是如此的话,恐怕他立刻便要被打出原形,让奢崇明给五马分尸。 一想到这,他就感到脸上阵阵麻,背上更是渗出了丝丝冷汗,一片冰凉。 半晌之后,只见两名彝兵带着一名女子从堂后偏门缓缓走入,这名女子穿着彝人的特殊服饰,身着蓝色的大襟右衽上衣,下着蓝色百褶长裙,头上带着黑底白花的头帕,身上衣襟、领口上都绣着精美的花边,腰间围着一条色彩斑斓的围腰,围腰上面还缀着五色飘带,显得琳琅满目,璀璨纷呈。 这名女子容貌俏丽,顾盼多姿,眉目如黛,一双大眼如同镶嵌在夜空闪闪亮的宝石般熠熠生辉,瑶鼻玉口,一双饱满的双唇仿佛随时能够泄玉倾珠,身姿窈窕,如弱柳扶风,曼妙之极。 孙越陵一见之下,不由心中大惊,这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秦淮河畔对他青睐有加,后来在京师之内又对他爱恨难明,最终随着闻香会在京师最后势力的覆灭而不知所踪的江湖奇女子沐宛。 孙越陵差点便要晕倒了,这是什么节奏啊,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一切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沐宛当年从他手中救下徐鸿儒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极有可能跟着徐鸿儒远遁sd继续为闻香会在sd动起义而效力。随着闻香会在sd起义的失败,徐鸿儒早就已经被朝廷明正典刑,最终躲不过那千刀万剐之刑。他那时还万分担心沐宛的下落,不知道她是否也被官兵擒获,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沐宛居然出现在了奢崇明军中,而且还成为了什么福柔公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孙越陵只感到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所有的一切真是如春秋大梦般让人难以醒觉。 第170章 旧情难叙 沐宛甫入威虎堂,立刻便将所有人的眼光给吸引过去,无论是奢寅、樊虎,还是文道南、孔闻过,大梁王奢崇明军帐之下的所有文臣武将,都目不转瞬地盯着她看,被她的绝世容颜给震慑住。 WwW COM 此时,沐宛的眼光也从大堂之上的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当她的目光停留在孙越陵身上时,不由地娇躯微颤,眼中透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既有惊讶,又蕴含着欢喜和担忧,多种情绪在她的一双明眸内变幻不定,复杂难明。 奢崇明见她神色有异,一指孙越陵,对着她道:“宛儿,你可认识这个人?” 沐宛心中微惊,孙越陵他怎么会不认识,她不仅认识,而且和这个人还有着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只是,据她所知,孙越陵已经是朝廷的官员,为何会出现在奢崇明的军帐之中?难道孙越陵是朝廷派来劝降的,又或是朝廷派来诈降的,更或是他被奢崇明给擒上了山? 许多想法在她脑中一闪而过,沐宛对着奢崇明微微一笑,便朝着孙越陵看了过去,心想他既然是朝廷的官员,最好还是不要认识他,那样恐怕会对他不利。可是,当她的双眸一接触孙越陵的目光,只感觉到他的眼中充满着坦然、自信及难以言的期许。 不上是心意相通,也许只是他们二人曾经无比熟悉,互相了解甚深,所以沐宛瞬间就明白了孙越陵的想法,她微微一笑,道:“梁王,这个人我当然认识了,我怎么会忘记老朋友呢?”这句话意味深长,她这话的时候眼角也瞟向了孙越陵,令他心中顿时百感交集,心绪震动。 “我就嘛,他怎么可能是朝廷的奸细,当然是白莲教的……”奢寅听到沐宛如此,大声地叫唤了起来。 “寅儿住嘴!”奢崇明是老狐狸,连忙喝叱住奢寅,转头对着沐宛笑道,“宛儿,你什么时候认识s巡按啊,还和他交成老朋友了?” “s巡按?”沐宛仿佛听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瞪着大眼道,“他什么时候当上了s巡按了,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沐宛此时心中已经明白,奢崇明这是在借她之口,刺探孙越陵的身份,可她冰雪聪明,已从刚才奢寅的叫唤之中醒悟过来,于是顺着奢崇明的话了下去,笑道,“怎么被朝廷通缉的白莲教要犯,也可以在朝中为官吗?大明朝廷是不是无人可用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议论纷纷,堂中再次变得嘈杂不安。 孙越陵见机不可失,连忙趋前对着抱拳行礼道:“白莲教特使,见过福柔公主。”这时候,他将胡波的言行举止模仿了个十足,本来行抱拳之礼,是左掌右拳,可他却是左拳右掌,并将右掌的大拇指和拇指向外翘起,颇有点兰花指的手势。 这是胡波的招牌动作,胡波此人性格阴柔,带着些许女人之气,平时也总是会翘着兰花指以示读书人的优雅,所以孙越陵刻意模样,以期能够让沐宛明白过来。 沐宛将他的动作看的清楚分明,笑道:“胡军师免礼,你我之间,还用得着如此客气吗?”眼光更是射向了孙越陵,流露出爱恨难明的复杂神色。 孙越陵闻言心中大喜,沐宛果然聪慧过人,须臾之间便将所有事情尽数了然在心,不仅没有指破他的身份,更是为他打掩护,心中感动,道:“福柔公主对在下关怀备至,在下实在受之有愧。 同时他心中明白,胡波一定是和沐宛互为熟悉,否则沐宛不可能一见之下,就明白了他冒充的是何人,也无怪乎奢崇明会请她出来认人,原来她和胡波早已熟识。 沐宛娇笑了起来,道:“胡军师又来笑了,我一介区区女流,哪里值得胡军师如此萦怀,这话军师往后切勿提起才是。” 孙越陵脑中一热,差点便要叫着宛妹和七七,奔上前去和她互诉别离,可想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个白莲教的军师,于是强行忍着,脸上也恢复了沉静,再也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心中充满疑惑:沐宛明明是在白莲教sd分会徐鸿儒手下做事,什么时候转投了西南许成名手下,又怎么来到了这地处川南深山的蓬洞之内? 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奢崇明兀自不死心,指着马侯道:“那么,宛儿,这个人又是谁,你可认得?” 孙越陵这时候变得义愤填膺起来,抢在沐宛话之前大声道:“梁王,这人是我们白莲教的一个头目,福柔公主怎会识得?既然梁王对我们如此不信任,也罢,我们即刻下山转告许掌教,告诉他梁王根本不打算和我们合作,让他死了这条心吧!”罢,便拽着马侯,作势要转身下山而去。 就在此时,忽然一名将领从堂外飞奔入内,对着奢崇明道:“禀报梁王,末将已经探得清楚,白莲教已经在川北动起义,攻占了各处州府,成都三营人马已经星夜撤离泸州,前往驰援。” 奢崇明闻言,哈哈大笑起来,叫道:“胡军师请留步,本王怎会不信任你,军师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本王也是心驶得万年船嘛,胡军师切勿动怒,切勿动怒。” 孙越陵冷哼了一声,转过身来立在那里,一脸愤慨的模样。 奢崇明亲口承认了孙越陵的身份之后,梁王军师文道南立刻指着杨麟喝道:“你这个明军的奸细,还不快从实招来,是不是朱燮元派你来的?” 此言一出,堂中所有人登时都朝着杨麟怒视而去,杀气腾腾。 杨麟惊恐万分,指着孙越陵和马侯叫道:“他们才是明军的奸细,他们才是明军的奸细啊!”忽然又指向了沐宛,嘶声吼道,“这个女人也是明军的奸细,她一定也是明军的奸细,大梁王……她也是奸细啊……” 他如此声嘶力竭,在众人眼中看来,更像是已经变得语无伦次,奢寅猛喝一声,道:“来人,将这个明军奸细给我拿下,拖出去五马分尸。” 此话一落,便有几名将领冲着杨麟奔了过去,想要将他擒住。 杨麟双眼爆红,瞬间就血丝密布,指着孙越陵大声喝道:“大梁王,我想到了,我有办法证明他是明军的奸细、朝廷的巡按,我终于想到了,哈哈……”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奢崇明帐下大将樊虎冷笑一声,便要向杨麟出手。 杨麟咬牙切齿道:“梁王,就让我证明给你看吧,我要将这个冒充白莲教军师的奸人杀死当场,挫骨扬灰!” 孙越陵冷冷看着杨麟,道:“杨麟,你这个明军奸细,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这杨麟也是当年浮海辽南攻打镇江的老相识了,只是孙越陵知道他和阿琪的故事,更知道他其实一直对楚欣莹垂涎已久,恨不能娶她为妻,更明白杨麟对他其实十分忌恨,一直充满敌视,把当他成了一个“竞争对手”。所以,他当年和杨麟的关系就一直比较淡,比不上山城的马侯、王莽等人。 如今,这杨麟居然叛变投敌,不仅囚禁了楚镇南,还要揭穿他孙越陵的身份,以此来取悦奢崇明。孙越陵心中鄙薄,早已是萌生杀意,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否则他们的整个计划将会宣告失败。 杨麟状似癫狂,嘶声长笑了起来,叫道:“白莲教胡波不谙武艺,是个读书人,可你孙越陵却是武艺高强,内功深厚,你要是能躲过我的手中剑,你就是孙越陵;你要是不能躲过我的手中剑,你就是胡波。”话一落,纵身而前,手中长剑寒芒闪闪,朝着孙越陵心头直刺而来。 在场的众将见他遽然动手,都是大为吃惊,连忙抽出兵刃朝着杨麟杀去,就连马侯也赶紧纵身而前,企图挡住杨麟。 但杨麟和孙越陵靠的极近,他又是突然出手,众人根本就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剑刺向孙越陵。 以孙越陵现在的武艺,虽然这一剑凝聚了杨麟的全身功力,威力惊人,但他如要躲避和化解的话,原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听到了杨麟出剑之前的大喝,心中一震——他如果真要凭着武艺化解掉这一剑的话,那么他的身份肯定要暴露无遗;要是他不躲不避,这一剑非要穿心而过,将他刺死当场不可。 在这个危机关头,孙越陵脑中的想法如电光般闪过,瞬间就决定了应付之法。这一剑,不能化解,只能硬抗,否则的话,他一旦显示出高明的武艺,便和白莲教的军师胡波毫不相称,非要惹得奢崇明怀疑不可。 孙越陵心中既然打定主意,便暗暗运气了紫微斗诀的巅峰气劲护住各处命脉,同时,装作大惊失色模样,连忙往左横移,躲避着这当胸而来的致命一剑。 “噗”的一声,长剑从他右肩贯穿而过,凛冽的气劲如同无孔不入的狂风,沿着他的诸多经脉往他腑脏攻去。孙越陵体内宛如被百十把刀来回剜割,痛入骨髓,“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杨麟拔出长剑,布满血丝的目光瞪着他,喝道:“叫你装,我叫你装……”手中长剑再次朝着孙越陵刺下。他本以为这一剑凝聚了他的全身功力,要是孙越陵不闪不避的话,非要被刺死不可;如果孙越陵为了活命而施展武艺的话,那么这威力无比的一剑,必将会逼得他露出马脚不可。 可是没有想到,孙越陵只是躲过了心脏要害,不惜拼着负上重伤,也要硬挨他这一剑,将胡波的身份强撑到底。杨麟又惊又怒,已经彻底疯狂,不顾一切地朝着孙越陵杀去。 第171章 天蓬夜话 这时候樊虎和马侯都已经抢到了孙越陵身边,连忙架住了杨麟接下来施展的杀着,堪堪救下了全不抵抗的孙越陵。Ww WCOM梁军中的几名将领也都围了上来,登时刀剑纷纷朝着杨麟砍杀过去。 杨麟浑然不觉这些砍在他身上的刀剑,一双目光只是死死盯着踉跄后退的孙越陵,追着他刺了过去。可是,他已经被众人围在了当中,又怎能再次伤到孙越陵的一根毫***刻之间,他就被砍得血肉模糊,浑身欲血,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杨麟戟指孙越陵,满嘴带血的叫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声音渐渐地低沉了下去,终于拿不住手中长剑,跪倒在威虎堂前,再也一动也不动了。 杨麟一死,奢崇明喝道:“来人,把这个奸细的头颅给割了下来,派人送到石虎关去。”这时,沐宛从木台之上走了下来,来到孙越陵身边,道,“胡军师,你怎么样了?” 孙越陵抚肩喘着重气,脸色一片惨白,道:“好在没被……刺中要害,我……我没事……” “伤成这样还没事?”沐宛摇头叹道,“你最好赶紧包扎伤口,否则的话,流血过多,纵然能复原也要元气大伤。” 奢崇明点头道:“不错,赶紧叫军中大夫来给胡军师治伤,快!”帐中兵士连忙快步出堂,去请大夫去了。 文道南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奢崇明道:“梁王,如今胡军师身负重伤,依我看来,不趟个数月恐怕难以复原,这回复许掌教一事,可如何是好?” “这……”奢崇明闻言也是皱起了眉头,把目光朝着马侯看了过去。 马侯知道这是离开蓬洞的绝佳机会,可是孙越陵身负重伤,他又怎能弃之而去?心中犹豫,不知道该如何才好时,孙越陵忽然道:“梁王……可让我兄弟……马子荣……下山回话。” “不错不错,这位兄弟,就麻烦你向许掌教转达梁王的意思了。”文道南对着马侯笑道。 “军师。”马侯扶着孙越陵,神情急切。孙越陵这是要孤身继续留在叛军之中,但是越是随着时辰的流逝,将越会对他不利,况且,他又是身负重伤,万一事情有变,他只能任人宰割,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 “你把梁王……的意思,和这里……的情况……都告诉……许掌教。”孙越陵紧紧盯着马侯,千言万语都化为了灼灼的眼神,道,“……你懂的……” 马侯用力地点了点头,道:“请梁王和军师放心,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奢崇明笑了起来,道:“既然如此,就请这位兄弟即刻下山罢,胡军师就留在我们军中养伤,你们尽可放心便是。” “是。”马侯应命,最后看了一眼孙越陵,转身朝着堂外而去。 …… 蓬洞,夜凉如水。 梁军营房内,躺在床上的孙越陵对着眼前艳丽无比的沐宛道:“沐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他中剑之后,梁军军中的大夫便给他敷上了伤药,并缠裹了几道厚厚的纱布,将他抬到了暂时宿住的地方。 此刻,大梁王奢崇明不仅对他无比信任,更是对他百般抚慰,并派出了他的“老相识”——福柔公主来照顾他。所以,趁着替他治伤的大夫已经离去,房中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孙越陵连忙把心中的疑虑给了出来。 沐宛没有回答他的话,捧起煎好的汤药,吹凉了之后替到他嘴边,这才悠悠叹了口气,道:“孙越陵,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这里。” 孙越陵苦笑,道:“多亏宛妹替我隐瞒,否则的话,恐怕我已经是死人了。”口中喝着碗里的浓浓药汁,虽然苦涩,但也觉得甘之如饴。 沐宛喂他喝完,道:“是朱燮元派你来的吧?你扮作白莲教军师,是来充当明军内应的吧?” 孙越陵道:“宛妹真是聪明人,什么都瞒不过你。”遂把朱燮元派他假扮白莲教胡波,上山来传递假消息,引诱奢崇明出军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遍。 沐宛听后,默然半晌,方道:“恭喜你,你的计划成功了。梁王已经决定明日一早便率军出战,攻打石虎关。”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喜,旋又皱眉道:“宛妹,你不会把我的计划给奢崇明知道吧,那样他非要杀了我不可。” 沐宛轻蔑一笑,道:“他奢崇明的生死,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何要把你的计划告诉他?” 她这样一,孙越陵登时放下心来,同时也感到沐宛在梁军中似乎也不快活,忙问:“宛妹,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你怎么会在梁军军中?” 沐宛悠悠一叹,道:“此事来就话长了。”紧接着,便把她为何会出现在梁军军中的事情对着孙越陵了起来。 原来,她当日在京师从孙越陵手中救下徐鸿儒之后,便跟随着徐鸿儒去了sd筹谋起义事宜。徐鸿儒自号为中兴福烈帝,便封她沐宛为福柔公主,为他掌管军中钱粮谷物。后来,徐鸿儒为了能够减轻sd压力,策动全国各地白莲教众响应起义,便派出联络使奔赴各地,联络当地白莲教教徒一起起义反抗明朝。 她就是作为西南联络使,被派到成都府来联络西南掌教许成名的。可是,当她抵达成都之后不到一月,便收到了徐鸿儒起义失败,被朝廷擒获的消息。此时,她已是无主浮萍,只得暂且留在许成名处,思考接下来的去向。徐鸿儒是她的义兄,一向对她十分敬重爱护,徐鸿儒一死,她也就失去了继续反抗明朝的信心,心灰意冷之下打算从此隐姓埋名,过着不为人知的日子。 岂料,陪着她一同前来成都的徐鸿儒弟子林春威把她的想法告诉了许成名,不仅如此,林春威还投靠在许成名麾下,继续为反明事业而奋斗。许成名知道她的想法后,又见她美貌过人,不仅不让她离开,还逼着她一起参与白莲教的种种暴恐行动,强迫她继续为白莲教效力。 沐宛自然不能忍受被许成名胁迫,所以总是想着办法来逃走,几番逃跑失败之后,终于惹得许成名恼羞成怒,趁着即将起兵作乱、倚靠大梁王奢崇明的这个机会,便把她作为献给奢崇明的一道献礼,派人将她送上了蓬洞,所以,她才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 孙越陵听她完,也是感慨不已,想不到沐宛的经历居然如此曲折,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沐宛一看他做出了胡波的招牌手势后便立刻心领神会,原来他在许成名那里还有这么一番故事。犹豫着道:“那……那奢崇明是不是……你……是不是……”他本想问她是不是已经被奢崇明娶为妻子,又或是被纳为妾,但是又不好明问,所以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 沐宛居然笑了起来,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嫁给奢崇明?” 孙越陵咂了咂嘴唇,并没有话。 沐宛自顾自了下去,道:“本来,我也以为自己这一次要**给奢崇明了,岂料,他们彝人的规矩居然是一夫一妻,只要娶妻之后,便不能再娶二妻或者是纳妾,所以,我反而能够保全自身而不被他人所亵玩了……” 叹了口气,续道,“奢崇明虽然没有娶我,但他早已告示全军,谁人能够提得朱燮元的级来见,便将我赐嫁给何人。都红颜祸水,我……我始终不过是他们利用的一个工具罢了。”到这里,已经是泫然欲泣。 孙越陵感觉到她的愁苦和凄闷,毅然道:“宛儿你放心,这一次攻破梁军之后,我一定将你从他们手中救了出去,我孙越陵以性命担保,如果不能救你出去,我就死在这蓬洞顶。” 沐宛眼中已经是莹光闪动,忽然伸手抚上他的额边丝,悠悠道:“公子,你变了,你已经不是以前我在秦淮河畔认识的柔弱书生了,你现在是一个有胆有谋的沙场战将。” 一句公子,让他心中柔肠百转,情难自禁,一把便握住了沐宛的双手,道:“宛儿,你放心,无论我怎么改变,对你来,永远是秦淮河畔对你一片痴情的懵懂书生!” 沐宛破涕为笑,伸手在他脑门轻轻一拍,道:“真是傻,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甜言蜜语了?我哪里值得你这样牵肠挂肚?” 孙越陵笑道:“你可是大明朝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我当然铭记在心。”当年在秦淮河畔的一切,仿佛就是一个美妙的梦境,让他思之难忘。 沐宛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他诧异道:“你不是身受重伤吗,怎么话又变得这么利索了?” 孙越陵嘿嘿一笑,挤眉弄眼道:“我是装的,其实,我根本就没有伤的那么重。”他是受了伤不假,但是根本就不像在威虎堂上那样,伤重到频临死亡的地步。杨麟的一剑虽然穿肩而过,并且还震伤他的肺腑,但是早在杨麟出剑之前,他就已经运起真劲护住了心脉,并且还巧妙地消耗了不少攻入体内的劲道。 他之所以装成受了重伤,好像快要不行的样子,是为了麻痹奢崇明等人,不让他们起疑心。以他目前的功力,只要调息一阵,再加上服食汤药,自信几日内便可以恢复如初。 沐宛恨声道:“你果然是个大骗子,害得人家担心半,原来你竟然是假装的。” 孙越陵感受着手中的柔滑软绵,笑道:“我也是没办法嘛,不如此,怎骗的过奢崇明那个老狐狸。”顿了顿,又道,“既然宛儿你决定了要帮我,那么,你可要听我的计策行事哦。” “你要我怎么做?” 孙越陵哈哈一笑,道:“你附耳过来。” 沐宛娇声道:“又没有人偷听,用得着这么谨慎吗?”但还是依他之言,俯身将耳朵凑向孙越陵嘴边。 感受着沐宛晶莹玉润的软耳,孙越陵心中一荡,不禁浮想联翩。 当年秦淮河畔的故事,仿佛在此地重演了。 第172章 平乱 石虎关前,战旗飘扬。Ww WCOM 关楼之上,李维新对着朱燮元道:“大人,奢崇明果然中计,此刻正率领二万精锐赶来,企图攻克此关。” 朱燮元扪须而笑,道:“来的好,本官就怕他不来。这一次,一定要让奢崇明有来无回,永诀此西南祸患。” 李维新连忙道:“多亏了大人妙计,否则此獠也不会轻易离开青石崖险之地,大人果然高明,末将佩服之至。只要奢崇明被擒住,对朝廷来可是紧要大事,大人可是功不可没。” 朱燮元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倘若不是孙巡按深入虎穴,骗过了那些叛军,恐怕我们此番平乱也不会如此顺利,真要论功行赏的话,我看孙巡按才是功不可没。” “是,大人的是,孙巡按不愧是雄心赤胆,当居功。” 朱燮元戒接着了下去,道:“本官已经派人命卢总兵率领三营兵马暗中潜回,埋伏在石虎关东面,只要奢崇明叛军一旦进入埋伏圈,就可以将其彻底消灭。” 李维新抱拳道:“末将手下的叙泸军愿为先锋,给叛军以当头一击,还望大人应允。” 朱燮元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秦总兵的石柱兵,是否已经开赴长宁?” 李维新心中一凛,回道:“禀大人,秦总兵已于今日午时拔营,前往长宁平息白石山城部叛乱。” 白石山城内部生叛乱,朱燮元和李维新早已从蓬洞返回的马侯口中得知。马侯离开青石崖之后,连忙奔赴石虎关,将他们在蓬洞所生的一切向朱燮元禀报。朱燮元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无比震动——长宁就在石虎关西面,与东面的石虎关同为卡住叛军出入的两口关卡,倘若长宁失守,那么叛军便可攻打叙州、江安,从侧翼对他们进行威胁,所以,长宁不容有失。 可是,在这个关头,身为叙泸总兵的李维新竟然不愿意出兵平叛,而是强烈要求将军队留在石虎关,美其名曰要襄助成都军剿灭奢崇明主力;反而大力推崇秦良玉的威望武功,让她率领石柱兵前去平乱。 朱燮元心中岂会不知,李维新此举,是怕丢失了剿灭奢崇明的大功。毕竟平白石山城之乱和眼前即将来到战斗,孰轻孰重,一眼即明。李维新是川南要将,既然他执意如此,朱燮元也不好将其调离,毕竟叙泸军与叛军对阵已久,自然不好让他错过这个可以立下大功的机会。所以,秦良玉的石柱兵,则被派往了长宁平乱。 朱燮元望着前方远处连绵不绝的高山,皱眉道:“不知道孙巡按怎样了,是否已经伤势复原?”他早已从马侯的口中,得知孙越陵被杨麟刺成重伤,所以心中十分担忧。 李维新只能劝道:“孙大人吉人自有相,大人万勿过于担心,只要我们杀死奢崇明,蓬洞自然顺势可下,到时候,便能够接应孙大人了。” 朱燮元叹息一声,对着李维新道:“记住,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孙大人无恙,否则,本官写往朝廷的奏折之上,不会有你李维新的片言功绩。” 李维新一咬牙,沉声道:“大人放心,末将一定救得孙大人平安归来。” ———— 长宁城外,白石山城营寨火光熊熊,漆黑的夜色被火光映成一片血红,厮杀声、兵刃声、悲喊声不绝于耳。 秦良玉果然不愧为巾帼名将,率部开赴长宁之后,趁着夜色便对白石山城的营地进行了突袭,在解决了白石山城的哨探之后,麾下白杆兵便冲向了山城营寨的主帐。长宁城中的守军,此刻也接到了秦良玉的命令,一见白石山城营地火起,埋伏在密林之内的军马便立刻杀出,从后方朝着山城营地攻去。 前后夹攻之下,白石山城部叛军很快就被击溃,无数人弃械投降——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本来就是被强迫投敌,无心叛乱,如今见到大势已去,连忙表示愿意重归大明治下。 营地主帐之外,满脸鲜血的叶公炳对着涂平叫道:“涂护法,大势已去,你我还是赶紧逃命去吧。” 涂平满脸暴戾之色,大声喝道:“事已至此,你我能逃到哪里去?只有拼着性命杀了秦良玉,上蓬洞投奔大梁王。”一剑便朝着一名白杆兵兵士刺去,将那名兵士刺死当场。 叶公炳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你疯了……你疯了,我可不陪着你疯,你好自为之。”罢,再也不管涂平,带着手下心腹,便欲朝着西面突围而去。 涂平突然高高跃起,一剑便朝着叶公炳后心刺去,迅捷无比。 叶公炳没想到涂平竟然从后突袭,连忙闪身躲避,但仍是迟了那么片刻,“噗”的一声,长剑刺入他的胸腹之内,强大的气劲攻入体内,叶公炳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涂平拔出长剑,一脚便将叶公炳踢飞。叶公炳萎顿在地上,兀自未死,指着涂平道:“你……你这个卑鄙人……” 涂平冷哼一声,走了过去,在叶公炳身上补上几剑,确定他已经死透了,这才转过身来,环眼扫视众人,喝道:“谁敢逃跑,就是这个下场。大家都随我来,只要杀了秦良玉,石柱兵群龙无,必然败退无疑。” 他的几名心腹手下脸上都露出了又惊又怕的神色,可就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附和他的意见。 涂平剑指众人,叫道:“怎么,你们也想临阵逃脱吗?” 那些人在他的威迫之下,不得不转身投向战场。涂平武艺高强,要是他们不听从命令的话,恐怕没有战死,便得先行死在他的手里。 就在此时,只见一员明军将领已经带着兵士杀到了主帐之外,涂平认得此人就是石柱兵副将秦民屏,当即一声喊,纵身朝着他杀了过去。 秦民屏见到涂平,也是一脸的愤怒,他们二人早就是旧识,当年白石兵帮助白杆兵平息播州之乱时,那是何等的和睦友好,如今,涂平居然带着白石部叛变投敌,这让他心中既惋惜又气愤,喝道:“涂平,枉山城少城主待你恩重如山,你竟然投敌叛变,还不束手就擒?” 涂平冷笑道:“就凭你,也敢在我面前放肆,纳命来!”二话不,仗剑朝着秦民屏杀去。 二人顿时拼在了一处,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拼杀。岂料,涂平的身边的几个心腹一见他们拼斗在一起,居然了一声喊,开始往四下散开逃窜,还有人抛下了兵器,朝着石柱兵奔去,高声喊着:“我等投降了,愿意重归大明治下。” 涂平气炸了胸膛,偏偏又被秦民屏拖住,对此无可奈何。到了此刻,他最后的一线希望也随之破灭,知道大势已去,心灰意冷之下,手中的剑招也使得越来越差,完全被秦民屏压制住,落在了下风。 月中未至,白石山城的叛乱就已经得到了彻底的镇压,叛乱的主将涂平、叶公炳等人身死,除了一些誓死不降的彝人头领,其余被胁迫的头领都表示愿意重回大明,归顺秦良玉。 战场外围,刚刚手刃涂平的秦民屏对着秦良玉道:“家姐,白石山城之乱已平,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回师石虎关,帮助巡抚大人决战奢崇明?” 秦良玉挺枪而立,双目深沉似水,看着眼前渐渐熄灭的光火,淡淡道:“你以为,李维新、卢世卿等人,会让我们夺取这莫大的功劳么?” “那……家姐的意思是?”秦民屏一向唯他的这个姐姐是从,见她似乎另有想法,便开口询问。 秦良玉嘴角牵出一丝笑意,道:“奢崇明空巢而出,蓬洞必然空虚,此时,正是夺取蓬洞的最佳时机,只要断他后路,叛军不攻自破。况且,孙巡按还在山上,我们怎么也要救得他平安才是。” 秦民屏闻言,犹豫道:“可是,蓬洞有一线险,加之瘴疠缭绕,易守难攻啊?” 秦良玉胸有成竹般道:“此等瘴气我当然知晓,早就请了名医研制应付之法,明日一早便可派上用场。”转过脸去,对着一名亲兵道,“传我将领,收拢全军,即可开拔,一举攻克叛军营寨蓬洞。” 第173章 舌灿若莲 蓬洞后山营房内,房中的烛火摇晃不定,将淡黄色的光晕洒在了两人的脸庞之上。 WwWCOM 木桌前,二人相对而坐,桌上放置着一壶好酒,几碟吃食,甚至还有刚从山里面打来的野兔野鸡。 绝代佳人沐宛轻轻捏着酒杯,满脸红晕,对着坐在对面的那员汉军将领呢声道:“吕将军,这酒味道如何,可曾入得了将军之口?这菜又如何,是否合得将军口味?” 那名将领闻言放下酒杯,双目紧紧看着眼前这张美艳俏丽的脸庞,笑道:“好酒好菜,怎么也比不过福柔公主的美艳,你才是真正的秀色可餐啊!” 沐宛娇笑一声,道:“将军真会笑,尽是哄人家开心。不过,为了能够让将军满意,这酒,可是人家亲自挑选的;这菜,更是人家亲手为将军做的哦!” 吕将军哈哈一笑,道:“本将哪有这个福分,让公主亲自为本将下厨,这可真是折煞本将了。” 沐宛抿嘴一笑,柔声道:“将军客气了,将军勇武过人,武艺凡,梁军军中虽然将领众多,但沐宛只是敬佩将军一人,今日能和将军共进晚膳,实乃沐宛之幸,来,沐宛再敬将军一杯。” 吕将军举杯和沐宛碰了一杯,笑道:“公主你再这样夸奖我,恐怕我便要醉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哈哈……”神色忽然一顿,双目掠了沐宛一眼,道,“公主,今日你邀我前来,恐怕,不仅仅是喝酒吃菜这么简单吧?” 沐宛心中暗凛,吕冲果然不是糊涂鬼,竟然猜得到了她此番不仅仅是请他吃喝,而是另有目的。 不错,她此番请吕冲前来,确实是有着一番打算。 按着她和孙越陵的商量,孙越陵打算趁着奢崇明率兵出征、蓬洞空虚之际,纵火焚烧囤于此地的粮食和辎重,制造一番混乱,然后再趁机逃了出去。可是,在她的分析之下,认为这个方式虽然可行,却是极为冒险,毕竟只有他们两人行事,恐怕力所未逮——奢崇明虽然已经率领两万兵马离开此地,但是,仍然留下了樊虎和四千精锐驻守,要强行逃脱的话,恐怕将会困难重重。 所以,她反而建议孙越陵,不如策反那些一同留守在此地的伪军部队,如果能得到他们的帮助,不但逃脱的机会大为增加,也许,还可以趁势一举夺下蓬洞,将奢崇明的后路给牢牢堵死。 当时,孙越陵对此不大赞同,认为他们二人孤身悬于此地,自身都难保,那些伪军部队又岂会帮助他们,不把他们抓起来献给樊虎才怪。 岂料,沐宛却一口打断了他的话,自信满满地跟他分析了起来,并且还到那些伪军部队中,其实有些人是被迫参加梁军的,并不是诚心追随奢崇明,而且,有些尚未成家的将领对她十分倾慕,自打她上山之后,就一直对她纠缠不休,她有信心策反这些对她渴慕已久的军中将领。 纵然孙越陵十分不情愿,但终究拗不过沐宛,只能暂且答应她的主意,看看是否真能如她所,劝得伪军将领来助。 这个吕冲,就是随着成都参将周邦泰一起投降梁军的将领,现在是汉军的副将,司职不低,当日他受人携裹,不得已才投入奢崇明麾下,可是自他入了梁军之后,便如那入了曹营的徐庶一般,未向梁军出一分力,尽一份心。可见,此人心中仍然是心怀故国的,如果真能劝得他重回大明的话,或许,还真能夺下蓬洞也未可知。 此刻,孙越陵就伏身在营房之外的暗影之中,正竖起耳朵听着房中的对答,只要吕冲一旦出半个不字,他立马就会破窗而入,对吕冲动最为致命的雷霆一击。 耳中只听得沐宛的叹息声传来,继续道:“不瞒将军,沐宛虽然名为公主,看似风光,其实,心中却是一直充满苦闷痛楚,愁入心扉,凄然欲绝……实在无法,只得向将军吐露心声,还望将军切莫笑话!” 吕冲皱起了眉头,道:“未知公主为何事苦恼?” 沐宛扬起纤手,捋了捋额前秀,再叹了一口气,道:“将军也知道,沐宛是被许成名当作献礼给送上山来的。其实,我一直非常不喜欢这里,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顿了顿,续道,“自从沐宛得知福烈帝起义失败后,便再也没有了反叛朝廷的心思,只想做一个不管世事、安安静静的妇道人家,无奈的是,许成名不仅不放我走,还将我献给了奢崇明,想我一个弱女子,又怎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只能被他们当做货物一般送来送去,高兴的时候,夸你是公主;不高兴的时候,就骂你是贱人……”着着,眼眶中已经出现了晶莹的泪珠,泫然若泣。 听到这里,孙越陵猛地想起了自己以前就曾经骂过她是贱人,心中一阵郝然,不知是何滋味。 吕冲苦笑一声,叹道:“沐姑娘,你的情况是如此,吕某的情况,也比你好不到哪去。” “哦?”沐宛用丝巾擦去泪痕,抬起头来,一双大眼仿佛充满着迷朦水气,温柔无比,对着吕冲道,“将军也有苦恼么?可否给宛儿听听。” 吕冲似乎有所警觉,道:“我只是随口而已,我哪有什么苦恼,沐姑娘不用往心里去。” 沐宛心知吕冲这是不敢对她放言,心中犹存对她一丝怀疑,怕她是奢崇明派来试探他的,当下装作无比失落的模样,叹道:“原来将军一直不信任宛儿,也难怪,将军跟随了大梁王,前程似锦,他日必定封侯赐爵,又怎么会在乎区区一个被命运摆弄的可怜女子呢?”罢,眼中又涌上了泪花,抽泣了起来,只把窗外的孙越陵都听得心中恻然,大为同情——她这是真情流露,还是演技高明啊? 孙越陵开始觉得他越来越不了解沐宛了。 “宛儿切莫太过伤怀!”吕冲竟然开始劝起了沐宛,“人生在世,谁的命运能够自己做主,我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哪有你的那样?” 沐宛对他的话置若未闻,只是抽泣着道:“我区区一介女流之辈,又是一个汉人,整日介要和那些彝人相处,生活、品性、习惯皆不相同,这种日子,我可是受够了,就好比这一身彝服,我也是始终是穿不习惯,要是能够重回大明朝廷的怀抱,那可多好……” 这句话,可是到了点子上了,沐宛一边拭泪,一边偷偷去瞧吕冲的脸色。 吕冲听了这句话,果然脸上出现了异样的神色,沉默了下来,不一言。 半晌之后,沐宛终于打破了沉默,对着吕冲悠悠道:“将军,难道你就不想回归大明么?” 吕冲闻言一震,握着酒杯的手似乎也颤抖起来,迎上沐宛的目光,道:“宛儿,你……喝醉了!” 沐宛一双大眼直视着他的眼光,伸手过去握住他拿杯的右手,道:“沐宛敬重将军是英雄,才对将军起我的心里话,倘若将军认为宛儿不可信任,那么,你就把我绑了去见奢崇明吧!” 吕冲双眉紧锁,眼中透出复杂的神色,盯着沐宛半晌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宛儿,我也不瞒你,我重回大明之心,早已有之!” 孙越陵被震惊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沐宛仅凭三寸秒舌,就劝得吕冲答应倒戈相助,根本就用不着他出面。 按照他们原先的计划,要是吕冲犹豫不决的话,那么沐宛便会将他的身份透露给吕冲知道,并且把奢崇明已经中计离巢、必将遭受朱燮元大军重重围剿一事与吕冲知晓,而他,也会在这个时候及时出现,给吕冲一个大大的威压,让吕冲没有思考转圜的余地。 可是,沐宛居然就这样成功了,居然不用他孙越陵出手。孙越陵只能对此表示叹服,看来沐宛在闻香会的调教之下,果然变得手段圆滑无所不能,再也不能以一个单纯清丽的女子看待。不过这也难怪,沐宛当年被闻香会看中,就是作为顶级间谍来培养的,看来她果然得到了丁梦瑶那妖女的真传,连这纵横捭阖的本领都学的炉火纯青。 有了吕冲的帮助,做起事来当然更具把握,所以,他们的计划更加大胆和直接,决定明日凌晨时分动攻势,从后面直插而入,对一线前驻守的彝兵动突袭。 吕冲在得知了孙越陵的身份和计划后,更是信心大涨,他原本只想趁奢崇明出战之际带着部队突围而去,等找到大明军队后再归顺投诚。可是,眼前就有这么一个机会,倘若能够攻下蓬洞再重回大明怀抱的话,那么,他曾今投敌叛变的罪过就可以消抵。 况且,他从孙越陵处已得知奢崇明已经中计离巢,十有**要遭受覆败,这一次攻打蓬洞有s巡按为他作保,如果他立下大功,可能职位会不降反升,所以,吕冲欣然同意了孙越陵的计划,并且表示愿意全凭孙越陵命令行事。 纵然如此,孙越陵仍然不敢大意。留守蓬洞的汉军虽然有六千人,可是吕冲能够完全调动的只有麾下心腹将领率领的二千人,其余的将领虽然名义上由他指挥,可他也不能保证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能够跟随着他一起背叛大梁。 第174章 起义 上架感言:明上架,今日万字更新,明也是。 WwW COM 本来早就可以上架,现在5万字才上架,应该有足够的诚意吧? 希望大家给点力啊,拜托!!! ———— 这一晚亥时,吕冲房中,完全效忠于他的心腹将领全部来齐,当着孙越陵和沐宛的面,吕冲将起义叛敌的消息了出来,并将孙越陵的真实身份隆重介绍给他们知道。得知了孙越陵的身份后,所有在场的将领都惊呆了,完全想不到当今的朝廷巡按竟然敢乔扮成白莲教的特使上山,更没有想到早前威虎堂上杨麟对他的一番指责原来竟是真的,都是唏嘘感慨不已。 接下来就是孙越陵的表演了,他大气凛然地对这些将领了一番义正词严的辞,并将奢崇明已经中计离巢,必将遭受明军重重围困的事情着重了一遍,彻底打消了这些将领的顾忌,并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他们能够起义叛敌,大明朝廷必然会既往不咎,原谅他们不得已才投敌的过错,他们不仅不会受到明廷责罚,反而只要打下了蓬洞,将会立下大功一件。 在他和吕冲的唱和之下,在场所有将领都表示愿意听从他的吩咐,起义叛敌,攻打蓬洞。 孙越陵和沐宛相视而笑,只要明日一早突袭成功,那么,他们不仅能够安然无事,更能彻底封死奢崇明的退路,让他逃遁无路,唯剩彻底覆灭一途。 次日一早,色未明,吕冲麾下的二千汉军便动起义,朝着一线前的樊虎军营驻地猛攻而去。 吕冲原本的计划是打算倚靠他麾下二千将士,先行攻打汉军营地,逼迫这些汉军将领共同参与起义,如此一来,纵然六千汉军不能尽入囊中,他们这边的实力也会大大增强,攻打起一线前的彝兵精锐时,胜算也会大大增加。 可是,孙越陵否定了他的意见,孙越陵认为,倘若如此,就算他们能够将六千汉军尽数纳入麾下,恐怕也会耗费不少的时间,更为重要的是,等到他们打下了汉军营地,恐怕自身也要损耗不少,那时候樊虎得到消息来援的话,他们锐气已失,又失去了突袭的先机,未必便是那些彝兵精锐的对手。所以,只要他们能够攻下彝兵营寨、斩杀樊虎,那时候,这些汉军见到樊虎已死,梁军精锐大败,只能剩下投降一途,再也没有其他选择。 众将对他的这番看法深以为然,所以,吕冲便带着手下人马,直攻蓬洞而去。 由于他们凌晨时分便展开突袭,驻扎在蓬洞顶的少量彝兵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便作了刀下亡魂,蓬洞瞬间就被攻破,被他们这些汉军占领。 蓬洞既下,孙越陵更不停待,一指前方山脚下连绵的军帐,大喝道:“大破梁军,就在今日,众将士,给我杀!”一马当先,拎着一杆铁枪,朝着山下狂奔而去。 此时,蓬洞的起义已经惊动了驻扎在一线前的彝兵,看着无数人从山上轰涌而下,整个彝兵军帐都震动起来,樊虎匆忙披了甲胄,提着一把长及丈二的偃月刀,来到帐前,大喝道:“汉兵叛乱,传我将令,结阵以待,用弓箭拒之。”事突然,他还不清楚情况,以为所有的汉军都已经叛乱,纵然他手上有四千精锐,但也不敢硬拼,而是打算先行防守,稳住阵脚再。 孙越陵带领着二千汉军,从山下一路杀下,连破梁军的几处哨卡,很快便来到了樊虎营地之前,只见远处彝兵寨门内,已经布满了手持弯弓的彝兵,丝毫不乱,正蓄势以待。 不愧为彝兵中的精锐之师,孙越陵心中暗叹,竟然在这么快的时间内便布好阵势,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这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如果不能尽快拿下彝兵营地,恐怕后方仍然效忠于奢崇明的汉军便会趁势掩杀,到时候他们进退两难,恐怕会全部覆没。 “冲啊!”孙越陵顾不得许多了,和吕冲一起带头,朝着敌军营寨狂冲而去。身后忽然也传来一声娇喝,“杀呀!”,似乎是沐宛的声音。他不由大为惊讶,转头一看,沐宛居然也一身软甲,从后面人群中冲了出来。 “你来干什么?不是了让你呆在后方的吗?”孙越陵大吃一惊,忍不住朝她叫了起来。 “我要和你并肩作战!”沐宛瞪着大眼,丝毫不让地对着他道。 “开什么玩笑,赶紧给我下去。”孙越陵急了,指着两名把总,道,“你们两个负责保护沐姑娘,把她给我带回去。” 沐宛依旧不从,但孙越陵不容她分,亲自动手,将她扯到一旁,命军士将她拖了下去。 在孙越陵和吕冲的带领下,汉军部队对一线后的彝兵营寨动了最后突袭。三百步的距离不算太远,很快他们冲到了彝兵营寨之前,就连营寨内那高悬的梁军旗帜也似乎遥遥可见。 二百步…… 一百步…… 八十步…… 当他们冲到了距离营寨七十步间许时,樊虎终于下令放箭了。 “篷”,破空之声密集响起,无数支利刃同时划破清晨薄薄的雾气,朝着这些奋力前突的将士们激射而去,瞬间就放倒了数十人。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朝着孙越陵面门疾射而来,他猛地一个侧身,躲过这一箭,伸手迅一探,已将这支利箭紧紧握住。由于箭势过猛,遽然而止的箭杆震得他掌心一阵阵麻,可见这利箭射出时的力道有多猛烈。 “啪”的一声脆响,孙越陵将箭杆折为两段,掷于地上,高声喝道:“杀死樊虎者,赏银百两;生擒樊虎者,赏银三百两。”这一招在古代战场上是激励将士奋勇的不二法门,已经被他学以致用,于此刻派上了用场。 “嗖嗖嗖”,利箭破空之声再次响起,彝兵已经开始第二轮攒射了,在如此密集猛烈的箭阵之下,汉军这边又倒了无数人,这些带头冲锋的将领们也有几个被射伤,汉军的突进之势被大大遏制。 孙越陵见状有些急了,万万想不到彝兵的弓箭竟然这么猛烈,这些为的将领尚未冲到靠近敌营四十步内,就已经多人负伤,如果情况再照这样展下去的话,恐怕他们就算能够冲到营寨门前,也要负上不的代价,到时候,就更没有与彝兵一拼的能力了。 “大人,这样硬冲恐怕不行,”吕冲觉得情况不妙,连忙朝着孙越陵大喊,“不如暂时后退,另想他法对敌。”此时,吕冲现手下的心腹将领们也不再往前猛冲了,而是踌躇一旁,犹豫不决。毕竟,这是拿生命在冒险,谁也不想就这样冒失失死在箭阵之下。 眼看着敌人就要动第三轮攒射了,孙越陵纵然内心如焚,也知道不能再这样强冲下去,一挥手,喝道:“撤,大家先行后退!”他和吕冲一喊,这些将领和兵士们连忙弃刀曳甲而逃,朝着山脚下飞奔而回,一个比一个跑的快,哪还有刚开始起义一举攻下蓬洞时的豪情气概。 看着这些逃命也似的汉军将士,孙越陵心中一片冰凉——这些汉军在敌军箭阵的威慑之下,已经失去了敢打必胜的信心,这样下去他们不用樊虎反击,恐怕其它仍然效忠梁军的汉军便不会放过他们,此番起义唯剩失败一途。 难道我孙越陵要殁于此役? 孙越陵心头涌上了郁怒和不甘,可是仍然想不出能够克敌制胜的办法。他原以为这一次突袭樊虎营寨,能够像当年攻打镇江一般,起到奇兵突出的作用,以少胜多,一举将彝兵营寨攻克。可是,事情的展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不仅不能攻下敌军营寨,他们这边反而死的死,伤的伤,军心已然不稳。 看来,他的作战经验仍然十分匮乏,并不因为他是一个穿越者而有丝毫改变。这一次应敌部署,他明显是过于轻敌,又考虑不周,才致有如此场面。 纵然孙越陵十分痛心自责,可也不能改变眼下的困境。据哨探得报,后山的其它汉军部队见到他们起义受挫,已经蠢蠢欲动了,大有趁着这个机会落井下石的打算;樊虎部在用弓箭将他们的攻势瓦解之后,现了作乱的汉军只有区区二千人左右,更是信心大涨,竟然敞开了寨门,看样子似乎是准备出寨动反击,将他们彻底歼灭。 “眼下如何是好?”就连平时看上起颇有儒将之风的吕冲也急的如锅上蚂蚁般,满脸通红地对着他道。 孙越陵正待话,此时又有兵士来报,道对面的彝兵营寨已经寨门大开,樊虎亲自带着人马,朝着他们杀了过来。 此时,纵然张良、徐庶复生,恐怕也想不出什么绝世妙策了,孙越陵无法可想,一擎手中铁枪,高声喝道:“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时此刻,我们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环眼扫视众将,冷然喝道,“你们已经投降过一次了,若要再次投降的话,恐怕就连樊虎也容不得你们,必杀你们而后快。也许,你们跟着本大人奋勇杀敌,或许能够反败为胜,将敌人给杀退。” “孙大人的是,就算我等有心投降,料那樊虎也不会放过我等,此时,唯有追随孙大人,为大明国倾尽余力,奋勇杀敌,有死而已,决不投降!”吕冲也对着众位心腹将领喊道。 他如此一,许多将领沉默了起来,半晌后,终于有人道:“两位大人的是,我们生为大明人,死为大明鬼,岂能对异族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投降,那可真是让后人笑掉大牙,骂我等是没有节操的混帐东西,今日愿意追随大人,共赴国难!” “孙大人和吕将军的对,投降是死,不投降也是死,咱们不如死的轰轰烈烈,在史书上留下美名,总好过被人骂成是叛徒走狗。”又有将领附和道。 孙越陵见在场众将被激起了战斗的血性,胸中也涌上了热血,被眼下的危局困境所激,心头憋积着一股压抑已久的怒火腾起,一时之间似乎忘记了自己文官的身份,冷眼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台词跃然嘴上,狠狠道:“有我在,谁让你们死了?你道本部院是个书生,本部院偏是个将。今日就是樊虎毙命的日子,你们都随我来!”罢,绰枪在手,转头第一个朝远处杀奔而来的彝兵迎了上去。 此时的孙越陵,已经被战意和怒火冲晕了头脑,胸中更是燃起了滔烈焰,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番狂语,落在别人耳中是什么一番感受。 他没有去想,也没有功夫去想,但远远立在外围的沐宛却听清了他的每一句话,心中只涌上了一个念头:孙越陵,已经决定要拼命了。 第175章 这是我死的日子(求订阅) 蓬洞山脚,清晨的薄雾已经消散,一轮新日正冉冉升起,金色的阳光开始从空洒下,照射在这深山的山坳内。Ww WCOM除了仍然笼罩在一线中的缭绕雾气之外,整片山坡下的视野已经十分清晰,拼杀的双方甚至能看清对面兵士的脸面。 率众而来的樊虎看见朝他直冲而来的孙越陵,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大声喝道:“胡波,你竟敢背叛梁王,撺掇汉军作乱,不想活了?” 孙越陵狂笑一声,回击道:“你听好了,我乃大明朝四川巡按孙越陵,今日便要攻下蓬洞,取你项上人头,扫平你们这些叛军乱党。” 樊虎兀自难以置信,道:“你……你不是胡波?” 孙越陵哈哈大笑,道:“可笑你竟不知,本大人扮成胡波,就是为了能够打入你们蓬洞,如今奢崇明那老贼已然上当出兵,必定遭受明军埋伏而全军覆没,你樊虎要是弃械投降的话,本大人必定法外开恩,在巡抚大人面前保全你的身份职位,否则的话,休要怪我手下无情。” 樊虎闻言气的满脸通红,想不到他们对孙越陵百般试探,终究还是给欺骗了,怒喝道:“我管你是胡波还是孙越陵,你也不看看现今的形势,就凭你们区区二千人,就想攻下蓬洞,简直就是自寻死路。”一举手中长刀,朝着孙越陵奔来,叫道,“本将就先你这个贼骗子斩于刀下,看你还能骗得了谁?” 孙越陵亦大叫一声,道:“来得好。”一挺手中抢,朝着樊虎迎了过去,决意要将先樊虎毙于枪下,以振己方士气——他们这一方本就已经被逼退到了山脚,将士们都失去了敢打必胜的信心,如果不能迅将樊虎斩毙的话,他们将陷入一面倒的屠戮之中,没有人能够活出生。 所以,眼下只有拼着老命,先行搏杀樊虎,才能够扳回劣势,重新掌握主动权。 必杀樊虎。 ——这是孙越陵此时心中的唯一想法。 此刻,他已经凝聚起了紫微斗诀的巅峰气劲,浑身上下各处经脉内气息游走不歇,劲贯铁枪,朝着当先冲至的樊虎刺去。 他已经没有了退路,此时此刻,他已经涌起了强大的战志、果决的战意。 战志已将他灼痛,战意已将他催狂,也灼烧了他手中的枪,更染红了整片山坳。 破釜沉舟,不死即生。 只有将自己置于必死的境地里,才能最大地催自己的潜能。 孙越陵脑中已经萌生死志,今日之战,哪怕结局是失败,也要让樊虎踏过自己的尸身才能前进。 ——今日,就是他死的日子。 孙越陵狂喝一声,待得樊虎奔至近前,纵身跃起,一枪朝着他当胸搠去。 “当”的一声巨响,孙越陵和樊虎拼了一绩,两人都被震的往后退开几步才能立定,互相盯着对面,脸上露出凝重神色。 樊虎果然厉害,他的这一枪凝聚了巨大的真劲,决意甫一出手就给樊虎一个下马威,将他震伤,岂料樊虎居然硬碰硬跟他拼了一绩,丝毫不让,将他这一枪给挡了回来。 樊虎脸上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完全想不到孙越陵竟然如此厉害,这一枪的威力竟然如此巨大,虽然他能将这一枪给挡回,但他握着长刀的手兀自感到阵阵麻。樊虎排名虽然是“西蜀三霸”之末,但其实他的武功在三霸里面是最为强悍的一个,就连他大哥樊龙也不是他的对手,没想到眼前这个貌似书生的人居然厉害如斯,枪法如此之霸道。 他是个勇武之人,越是厉害的敌人,越会催他的战意,樊虎低吼一声,再次挺刀而上,朝着孙越陵兜头劈去。 刀光卷起,凌厉无匹。 孙越陵一振手中抢,燎原百杀施展开来,仿佛燃起了滔烈焰,朝着樊虎席卷而起。 两人顿时杀了一起,一时间难分难解。 吕冲见双方主将战在一起,高声喝道:“众将士,随我杀贼。”带头朝着彝兵阵中冲了过去,与敌军进行抵近搏杀。 双方战作一团,但是由于起义部队人数不占优势,攻势渐渐被彝兵压制,伤亡的士卒也是越来越多,渐渐只能采取守势,被彝兵逼得不住收缩倒退,往山脚下那高耸的树林当中退却。 这一切,都被孙越陵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可偏是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方的人不断倒下。 孙越陵决意拼了,猛地运起紫微斗诀第五重心法,将劲道催至巅峰状态,朝着樊虎猛攻而去,燎原百杀和封魔棍法招法交替施展,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招究竟使的是燎原百杀,还是封魔棍法。 樊虎狞笑道:“孙越陵,你技穷了,还不束手就擒。”大喝一声,欺身而上,丈二的偃月刀再次朝着孙越陵腰际斜砍。 他的偃月刀是长兵器,使得也是极为凌厉霸道的招数,如今碰上了同样使得长兵器,同样是霸道凌厉的枪法,心中的斗志也是满满,决意要和眼前这个与他棋逢对手的敌将分个高下,决个生死。如今,孙越陵的枪法已经渐趋散乱,显得有点杂乱无章,他以为孙越陵已经技穷难支,便窥得这个好机会,向孙越陵展开了最为致命的杀着。 …… 石虎关下五里之外,奢崇明的二万梁军部队已经布下阵势,准备攻打此关。 奢崇明为人极为谨慎,他之所以龟缩不出,不是怕了秦良玉,更不是怕李维新,他怕的是朱燮元和他手下的三营兵马。 启元年围攻成都的时候,他们彝兵精锐就没少在朱燮元手下吃亏,所以,当他听闻朱燮元亲领成都三营来攻的消息后,便立刻下令全军不得擅动,严守蓬洞防线。 可如今情形不一样,据白莲教军师胡波带来的消息,白莲教已趁成都空虚,在四川西北动起义,攻打明军州县;从他派出去的探子回报,白莲教已经在朱燮元后面来了个遍地开花,明军数处州府已然告急,不得不将开赴前线的镇雄、镇远、镇威三营调回镇压叛乱。 加上从明军“奸细”杨麟前来诈降之事来看,朱燮元极有可能是故技重施,引诱他前去攻打长宁,在长宁布下重兵等候他的到来。 以此推算,此时的石虎关必定守卫空虚,驻军不多,倘若他们能够把握这个时机,迅攻克此关的话,那么就能打开通往川中的一条道路,兵逼泸州、重庆,而来自长宁、叙州的威胁也将不再存在。 想到这,奢崇明那双细长的老眼就愈地紧眯了起来,散出诡谲的光芒。 “阿爸,我看这石虎关城头兵士不多,旗帜散乱,想必是一座空关,朱燮元那狗贼已经将主力都调往长宁去了,我们正可一举攻下此关。”奢寅凑马到奢崇明前对着他道。 军师文道南亦道:“殿下的不错,趁着白莲教起义之机,我等可一鼓作气直插川中,再次夺回重庆,对明军形成两面夹击之势。梁王,时辰紧迫,不可久拖啊!” 奢崇明看了一眼二人,点头道:“你们的对,我们要趁着朱燮元内患之际,给他来一个回马枪,逼得他穷于应付,顾此失彼。”一挥手,喝道,“传我命令,准备攻关。” “得令。”奢寅高喝一声,催马奔向军阵,打算抢下这个反攻大捷的头功。 奢崇明脸上露出了不易察觉地笑意,一闪即没。 ——振兴彝民,复兴大梁,是他的夙愿,如今,他的愿望极有可能实现,而眼下的这一步,就是一个重新开始的良好开端。 这诺大下,不仅仅是汉人的,也不仅仅是蒙人的,他要让所有的下子民都知道,他们彝人,也有着辉煌的成就武功,完全不亚于其他各种民族。 彝人,一样能够定鼎中原,入主华夏。 如今,这个宏伟的目标,就将由他大梁太祖奢崇明来实现。 “呜……”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奢寅率领着梁军先锋部队,已经准备开始攻城了。数千人组成的先锋队已经来到了石虎关下,将已经准备好的攻城冲车、云梯等推了出来,在盾牌手的掩护下,朝着石虎关攻去。 石虎关城楼之上,一直关注着梁军动向的李维新对着朱燮元道:“大人,叛军已经准备攻城了,是不是信号让卢总兵从侧翼掩杀?” 朱燮元微微一笑,摇手道:“不急,兵法有云:击其半渡,等他们将攻城器械都布置完毕,攀上城头时再令也不迟。” 李维新道:“大人真是英明,如此一来,叛军到时候纵然是想要撤退,也是为之晚矣,只能任由屠戮,大败而回。” 朱燮元岂不知道这是李维新在故意恭维他,笑道:“李总兵,这一战,我要你将奢崇明的人头提来见我,不可再次让他跑掉。” “末将遵命,一定手刃此贼,提其人头来见。”李维新抱拳应命。(未完待续。) 第176章 血色连天(求支持求订阅 ) 孙越陵的心有点乱,而且还很急——他原想靠着精纯的内劲和果决的杀招,数招之内将樊虎毙于枪下,斩敌主帅,让敌军失去主心骨而大乱。 WwWCOM可如今,这个樊虎显然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居然如此厉害,简直和戚辽的结拜义弟“武神”窦十三有的一比,同样是力大无比,同样是刚猛无俦。 他环眼四周,汉军的兵士仍在不断倒下,鲜血、断肢、尸体满场都是,触目惊心,他们这一边的汉军,恐怕已经死伤大半,剩下了不到五百人。他们这剩下的不足五百人,也被彝兵们围困在树林之前,只能依托着身后的林木做着殊死抵挡。 “大人,我们降了吧!”终于有将领失去信心,朝着他叫了起来。 一股屈怒怨气从心头腾起,孙越陵只感到脑中仿佛被放入了炸药一般,轰的一声炸得他一阵晕眩,手中枪势微一滞纳,便被樊虎一刀擦着左臂砍过,登时带起了一篷血肉,被震得踉跄后跌。 孙越陵郁怒攻心之下心神震动,只感到体内的真劲仿佛失去控制般左突右蹿,难以控制,冲击着各处经络肺腑,痛入刀割。 “噗”的一声,他只感到喉间一甜,一股血箭从口中喷出,眼前更是一阵阵模糊。 樊虎顿刀而立,并未趁势追击,只是盯着他喝道:“贼骗子,投降吧,本将可留你一个全尸。” 此时,那名将领奔到孙越陵身畔,对着他再次道:“孙大人,就算你要拼命,也不用拉上如此多的将士们陪葬吧?” 孙越陵一抖手,一枪便向他扎去,顿时将他捅了个透心凉,拔出长枪,高声喝道:“再有乱我军心者,便是此人下场。”那人双目圆睁,直愣愣地看着孙越陵,一脸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斗志已衰的汉军将士看到他杀人,都露出了惶恐的神色,一时间都吓得没人再敢话。 “纵使只剩一人,血战烈烈不休!”孙越陵举起长枪,运劲高喝一声,话语在疏林之前来回激荡,传入了每一个顽强抵抗的汉军将士耳中。 然后,他举着长枪,指向樊龙,道:“想要我投降,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樊虎见他誓死不降,狂笑了起来,道:“想不到,大明朝的官员,居然也有不怕死的种。如此甚好,就让我送你上路。”一举长刀,朝着他猛劈而至。 孙越陵不退反进,长枪一抖,朝着樊虎杀去。他对自己的伤势心知肚明,体内的真气已经难以凝聚,左臂也是阵阵疼痛,难以力,早前肩头被杨麟刺伤的伤口已经迸裂,渗出丝丝鲜血。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完全控制不了体内的真劲? “当”的一声,他的枪和樊虎的刀再次硬拼,樊虎只是轻微摇晃几下,而他却被震得接连倒退,双臂也是酸软无力,似乎快要握不住手中长枪。 樊虎这一次没有停顿,而是趁着他气力未复的关头,追着他疾劈而至,眼看就要将他砍杀当场。 就在此时,斜刺里忽然蹿出一人,一剑朝着樊虎疾刺而去,樊虎举刀一架,那人手中长剑被震得脱手,踉跄后退。但是樊虎被这么一阻,也失去了斩杀孙越陵的机会,朝着那人看去,待看清了他的面目之后,恶狠狠道:“原来是你这个臭****,怎么,你和这个明朝官员也有一腿么,竟然如此维护他?” 那人立定后,对着樊虎道:“你放他走,我愿意终身伺候你,无论你有什么要求,我一概应允,绝不食言。” 樊虎仰哈哈一笑,道:“你自身都难保,还要维护此人?你是不是傻了,你背叛梁王,袒护明军奸细,你以为梁王会放过你?” 孙越陵急促地喘息一阵方才压住了体内乱蹿的血气,透过眼帘上流淌的鲜血,红朦朦中只看见这个救下自己的人居然是沐宛,不由惊道:“宛儿,你快走,不要管我,你赶紧逃走!” 山脚林畔,立在一颗高大古树之下的沐宛似乎没有听到孙越陵的话,只是对着樊虎道:“梁王向来对你十分倚重,只要你肯为我话,相信梁王看在你的份上不会太过为难我。”反手一指孙越陵,续道,“只要你放过他,我愿意嫁给你为妻,终身服侍于你,任你驱使。” 孙越陵闻言大惊,道:“你什么……宛儿,你怎么可以嫁给他?我不允许你这样做!” 樊虎看了看满脸激愤的孙越陵,嘴角一牵,对着沐宛道:“我们的福柔公主果然是倾国倾城,就连大明的巡按御史都对你一往情深呐。”话锋忽然一转,道,“不过,你以为,我会答应你的要求么?” 沐宛冷着脸,道:“你要是杀了他的话,我也将自刎于此,你休想得到我。” “你这个贱人!”樊虎怒了,指着沐宛破口大骂,道,“格老子的,下女人多的是,你以为老子没有你便不行么,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贱人而已!” 沐宛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你就动手吧,别再废话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樊虎恶狠狠着,慢慢朝着她走去。当初沐宛刚上山的时候,梁军之中诸多将领都被她的绝世容颜所震慑,无不是尽力巴结谄媚于她,就连他樊虎也被她的倾国之貌给折服,甘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奢崇明见军中诸将都倾心于福柔公主,遂放言出来,谁能打下石虎关,取得朱燮元级,便将福柔公主嫁于何人。樊虎听得此言之后,更是雄心大炽,决意要为奢崇明立下此功,迎娶福柔公主。 可惜的是,他几次三番找机会接触沐宛时,这个冷艳的公主始终都对他不假颜色,态度冷淡,令他心中十分郁怒,偏又没有丝毫办法。更让他气恼的是,他居然在无意之中现了沐宛私会奢寅的事情,两人举止亲热,言语暧昧,似乎关系非同一般。得知了这个情况后,后来他又暗中跟踪沐宛,果然见到了沐宛和奢寅卿卿我我、颠倒乾坤。 这一切,都让樊虎心中大为刺痛,心生恨意。 如今,沐宛居然如此维护一个明朝的官员,更是让他怒不可遏,厉声道:“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老子今就先杀了你这个姘头,再杀了你。” “你给我闭嘴!”孙越陵站到沐宛前面,枪指樊虎道,“休要大言不惭,你还没有胜我,要杀宛儿,过了我这关再。”侧低声对着沐宛道,“你赶紧走,我还挡得住他,快!” 樊虎看着他对沐宛低声话,狞笑了起来,道:“看来你们二人果然也有见不得人的奸情。真是让人想不到,大明的巡按御史也会喜欢上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孙越陵怒了,叱道:“樊虎,你他吗的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满嘴喷粪,我只是奇怪你爹当初怎么没有将你射在墙上,居然将你这个人渣给生了下来。”樊虎左一句贱人,有一句贱人,满嘴脏话连篇,已经让孙越陵难以忍受,气愤之下也和他对骂了起来,这时候也顾不得自身形象了。 樊虎冷笑道:“怎么,你要为这个贱人拼命吗?那好得很啊,来啊,我要让你知道自己将会死的有多么痛苦。” 孙越陵强自凝聚体内劲气,喝道:“樊虎你这个贱种,去死吧!”顾不得自己早已经耗费了大量劲道,一枪朝着樊虎扎去。他趁着樊虎和沐宛话的片刻时机,已经运气在体内游走三遭,已经重新凝聚起了部分劲道,这一枪的威力不,足可逼退樊虎。 “当”的一声,樊虎一刀格在枪尖,将孙越陵的招式化解,自己也被震得退了几步,讶道:“看来你果然喜欢上了这个贱人,不惜为他拼命。可惜的是,你再怎么装纯情,也只能是穿别人的破鞋,用别人的旧货,哈哈……” 孙越陵怒不可遏,红着眼叫道:“放你马勒戈屁。”再次欺身而上,枪势滚滚,朝着樊虎疾刺而去。 樊虎哈哈大笑,道:“怎么,难道你不知道她是一只破鞋么?还是你孙大人就是喜欢这种烂货,专门搞别人用过的女人。”一边招架着孙越陵这一轮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一边口中极尽讽刺打击之能事,显然越是看到孙越陵激愤痛苦,越是能激他心中的快意,“这个烂货早已经被我们蜀王殿下玩腻了,你孙大人不会不知道吧,哈哈……” 孙越陵一枪扫在樊虎刀腰之上,将他逼退,怒道:“我不允许你这样侮辱宛儿,今老子纵然死在这里,也要拉你当垫背!” 樊虎看着他的模样,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你确实是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一个烂货了,真是好笑,大明的巡按御史居然也被这个狐狸精给骗得晕头转向。”顿了顿,又道,“这个贱人早就被蜀王给玩弄了无数遍了,不信你自己问她,看我的是不是事实,哈哈……”这个时候,他反而不急于痛下杀手,反正他们也逃不脱他的手掌,不如先行戏弄他们一番,也好看看这一出笑话。 “我是不会信你的。”纵然孙越陵心头狂跳,仍然下意识地选择了回避,不打算和他纠缠这个话题。 “孙大人居然不肯面对现实……”樊虎一脸好整以暇,“可惜的是,事实就是如此,你纵然不相信,事实也是摆在那里的。” “宛儿不是那样的人!”孙越陵郁怒攻心,感到体内的真气又开始乱蹿了起来,对着樊虎狂喊道,“你去死吧!”凝聚劲气,正准备朝着樊虎狂攻而去,忽然听得背后传来沐宛淡淡的声音道:“不错,他没有骗你,他所的都是真的。” 孙越陵闻言全身一震,只感到脑中一阵眩晕,硬生生止住了前冲的身子,枪垂于地,啜嚅道:“你……你什么……”他没有回头,仍然保持着面对樊虎的姿势而立。 身后的沐宛继续道:“孙大人,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早就是飘萍之身了,我不止和奢寅好过,我和很多很多男人都有过缠绵欢好。”哂笑一声,续道,“我早前所的,只是在骗你而已,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不过是我的玩物罢了,又怎会值得我放在心上?” 樊虎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我的不错吧,她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烂货罢了,可怜你巡按大人居然还当成了手中宝、心头肉,真是令人好笑,哈哈……” 孙越陵心头一痛,怒气攻心,肺腑中的真气走岔了路,只感到胸中一阵翻腾,一股血箭已经不可遏制地从口中喷出,喷落在脚前土地上,猩红一片,触目惊心。不远处两军厮杀之声仿佛已经越来越远,渐不可闻,所有拼杀的将士们的身影也仿佛变得模糊不清,与他再没有丝毫关系,眼中只剩下了血红色的朦朦一片。 整个世界也变成了一片血红色,血色连。(未完待续。) 第177章 成都三营(码子不易,求个首订啊!!!) 石虎关前的战斗已经打响,大梁军攻城先锋在盾牌手、弓箭手的掩护下,朝着关楼迅靠近,很快就来到了城楼之下。 Ww W COM 石虎关并不算太高,只有二丈余,一般的云梯足以让士兵攀爬上城头,当奢寅指挥着攻城部队6续架设云梯攀爬城楼之时,整个城楼之上的守卫兵士似乎显得极为惊慌失措,呼叫不止,开始用弓箭从城楼之上往下射击。 但这些杂乱无章的乱射哪里比得上彝兵中训练有素的精锐射手,在弓箭兵强有力的反击之下,城头上的兵士顿时被射倒了一大批,剩下的一些射手再也也不敢贸然露头,眼见着先锋队已经快要攀上城楼。 奢寅心中大快,石虎关守卫果然十分稀松,看来费不了多少力气就能将之攻克。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一声嘹亮的军号从城楼之上响起,响彻云霄,紧接着,城楼之上忽然升起了无数面明军旗帜,迎风招展,城头之上也冒出了无数持枪披甲的兵士,密密麻麻地挤满了整座城楼。 “轰……”几声大响,城楼之上的明军开始用礌石、滚木攻击攀城的梁军了,数架云梯也在明军的攻击之下被推倒,无数梁军从云梯上栽落下来,瞬间摔成肉泥。 奢寅吃了一惊,想不到明军竟然如此阴险,居然留有一手,后制人。但此刻他兵强马壮,岂能轻易放弃,当即高声下令,道:“杀,给我拿下石虎关,给我冲。” 在他的催促之下,攻势被阻的梁军兵士再次稳住阵型,护着剩下的云梯,全力攀爬,很快就有人爬上了石虎关城头。 “砰砰砰”,硝烟弥漫之中,又有一些梁军士兵被打的从城头之上跌落,明军开始用火铳反击了,如此近距离的射击,顿时将无数梁军打成筛子,血肉模糊。 远处一直紧盯战局的奢崇明有些吃不准了,按道理,石虎关守卫松懈,当能一举攻下才是。可是如今的情形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明军竟然一开始示敌以弱,而在他们攻城的时候才突然开始猛烈反击。难道,朱燮元的精兵并未调离此关么? 他脑中思忖不断,一时之间犹豫不决,到底是不是该继续攻打此关,还是暂作退却,另图他法? “军师,你怎么看?”他反而转头问起了文道南,毕竟文道南曾是明朝官员,多少能够清楚一些明军的情况,也比他更为了解明军将领的做法。 “这……”文道南皱眉思索起来,半晌之后才道,“依臣看来,这不过是明军黔驴技穷的垂死挣扎而已!” “此话怎讲?”奢崇明收缩的瞳孔微微一张,一道精光射向了文道南。 文道南一捋颔下山羊须,回话道:“依据我军早前探知的情报,朱燮元手下的精锐部队已经被调往川北平叛,他眼下能够倚仗的,不过是李维新的叙泸军和秦良玉的白杆兵;而朱燮元企图引诱我们到长宁决战的计策已经被我们窥破,我军对石虎关突施奇袭,想必他一定来不及班师来救。”顿了顿,续道,“臣以为,眼下明军的忽然反击,不过是守城将领的拖延之计,他见我军攻城,自知难以抵挡,所以才故意龟缩城内,企图靠着精良的火器来死守,而这一切,不过是垂死挣扎徒有其表而已,只要我军奋勇攻城,纵然石虎关是铜墙铁壁,也守不住多少时间。” 奢崇明闻言一阵沉默,片刻后道:“言之有理,这一定是明军故布疑阵,企图拖延我们,看来他们已经无力守城,眼下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最后的挣扎,企图拖到朱燮元援军到来。”转向传令兵,喝道,“传令给寅儿,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石虎关。” 奢崇明军令一下,大梁军的第二批攻城部队也开始向城楼靠近了,整个梁军阵型,也慢慢朝着石虎关压去,大有一举将其夷平之势。 城楼之上,一直扫视着战场的朱燮元见梁军大举压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着李维新道:“李将军,大破叛军的机会已经来临,你即刻令箭,让卢世卿率兵从侧翼出击,你率兵从城中追击,给我往死里打,不要放走一个叛军将领。” “诺!”李维新抱拳应命。 就在奢寅指挥着第二批攻城部队奋力攻城之时,忽然见到城楼上出了一道火箭,直冲际,“砰”的一声,在半空之中爆炸了开来,光华闪闪。 奢崇明疑惑了,眼前的明军似乎已经渐渐支撑不住,只要他们再加一把劲,石虎关必下,可如今他们居然出了信号,这是什么意思,求救?这时候谁能就得了他们? 就在此时,右侧方远处,忽然烟尘滚滚,紧接着蹄声隐隐传来,似乎有无数骑兵正从那边疾驰而来。 奢崇明正自惊惧之时,忽有斥候飞马来报,大声叫道:“不好了,梁王,右方有伏兵数千,正朝我军杀来,似乎是成都三营人马。” “什么?”奢崇明险些被惊的落下马来,死死盯着那名斥候,道,“你可看清楚了,确实是成都三营?” “属下看得十分清楚,从旗帜、披甲来看,分明就是卢世卿率领的镇雄营。” “这怎么可能?”奢崇明心头狂震,莫非这一番又中了明军之计,连忙高声呼道,“快,传令各营,火退兵,命扎尔部留下断后。”罢,勒转马头,带着众多心腹臣子往青石崖方向而去。 但此刻退兵已经迟之不及,梁军的精锐部队都已经挤在了石虎关前,岂是退便能退的。城头之上的反击更为凌厉了,无数火箭、火油从城楼上倾斜而下,将关楼之下变成了一个火海。卢世卿的镇雄营,也很快就奔袭到梁军右翼,从山坡之下冲击而下,朝着开始退却的梁军杀去。 “轰隆隆”,石虎关的城门也在此时打开了,李维新第一个策马而出,朝着梁军杀去,叫道,“大破叛军,就在今日,将士们,生擒奢崇明。” “杀”,他的身后,无数兵士轰涌而出,朝着奢寅的先头部队冲击而去。 “来得好。”看到明军居然冲出关来,奢寅觉得不能忍受,朝着当头而来的李维新迎去。 而他的阿爸奢崇明,此刻却已经在众多部将的簇拥下,开始向南火逃遁,此刻他的心中又恨又恼,没想到此番居然又被朱燮元那厮给蒙骗,如此看来,那个一早就来蓬洞传递白莲教起义消息的军师胡波,分明就是朱燮元派来的奸细无疑了。 只可惜,他错怪了白石山城那个前来投诚的杨麟,居然把那个明军奸细奉为上宾。 回到蓬洞,第一件事就是拿孙越陵来祭旗,这是奢崇明此刻心中的唯一想法。 …… 在一片血红色的光影之中,樊虎变成了一个血红色的索命恶魔,朝着孙越陵不断逼近。 “呼”,趁着他心神震动,尚未回过神来,樊虎的偃月刀在空中抡起了一个弧形的轨迹,朝着孙越陵颈脖斩落,要将他斩的身异处。 孙越陵兀自痴立于林前,垂着头,似乎对这致命的一刀浑然未觉,眼看这一刀离他颈脖不到一尺距离。 就在此危急关头,他身后的沐宛忽然娇叱一声,从身旁泥土之中的拔起那把掉落的长剑,俯身前冲,朝着樊虎心头直刺而去。 樊虎要是拼着受伤的话,自然可以斩毙孙越陵,可他不愿意这样做——如今已经是胜券在握,叛变的汉军再怎么反抗也只有死路一条,他犯不上在这个时候负伤。 樊虎低吼一声,长刀转为横扫,一刀就将沐宛的长剑震开,然后飞起一脚,正中沐宛胸口,将她踢得吐血抛跌,长刀斜指沐宛,怒道:“贱人,既然你想死,那我便成全了你。”双目露出残忍暴虐的神色,手中长刀朝着跌倒在地的沐宛砍去。 “樊虎,纳命来!”蓦地,一声大喝之中,孙越陵已经跃起,长枪化为闪电,朝着樊虎疾刺而去。沐宛吐血的闷哼之声已经将他震醒过来,沐宛在此危急关头,竟然不惜性命救他,他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樊虎杀死。 和樊虎拼了,和他同归于尽,这是孙越陵心中的唯一想法。 尽管体内的劲气已经岔乱不堪,身上已多处负伤,但已下殊死之心的孙越陵的频死反击,也爆出了巨大的能量,将樊虎笼罩在了重重枪影之中。 樊虎也彻底失去了耐性,怒喝道:“看谁先死。”手中长刀迎向了孙越陵,展开了疾风暴雨般的攻势。 “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两人瞬间又拼杀了十数招。 在樊虎巨大的攻势面前,孙越陵再次被逼得不住倒退,身上也再次多处挂彩,血染衣甲,眼看着就要被樊虎击败。 此际,孙越陵的眼中尽是血红色的一片,鲜血早就遮蔽了他双眼,就连眼前的樊虎,也变成了一个红朦朦的身影,只剩他手中挥舞长刀的寒光,让他能感觉到樊虎的攻击,下意识地进行格挡反击。 他的脑中,也是懵懂一片,昏然欲绝,已经不能对眼前的情况进行正确判断。 他已经是频临油尽灯枯,真劲涣散的地步。 “呼”,风声猎猎,他感觉到樊虎这一刀正拦腰扫来,竟然是要将他一刀两断。 恐怕,这一刀是再难抵挡了。(未完待续。) 第178章 惊艳一枪 孙越陵决意拼了,猛地咬破嘴唇,痛楚让他的神志为之一清,用尽残余的全身气劲,拔地而起,一个倒纵,一脚便撑在身后古树之上,然后人枪合一,朝着樊虎飞刺而去,再也不管樊虎斜劈追至的长刀,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Ww W COM 樊虎自然不愿意和他同归于尽,拖刀后退,企图避过他这一枪,然后再挥刀斩敌。 樊虎一退,孙越陵劲气不歇反涨,猛地聚拢全身劲气,朝着樊虎疾追而去。 孙越陵体内的劲气本就杂乱不堪,游走乱蹿,他如今强行凝聚,肺腑之中仿佛被千百把刀剜割,痛彻心扉,这一枪居然落空,身体重重摔在了地上,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樊虎见状,心中大喜,大踏步而前,一刀朝着跌落在地的孙越陵砍至。刀在空中,却看见萎顿在地的孙越陵忽然抬起了双眼,朝他怒视而来,双眼一片血红,就连眼珠和眼白,都变成了血红色。 这是怎么回事? 樊虎吃了一惊,手中刀势微微一滞。 此时的孙越陵,经过在地上重重一摔,全身剧震,只感觉到整个战场之上的血色戾气,暴烈杀意,都仿佛汇集到了自己的身体之内。而体内乱蹿不堪的劲气,仿佛也在这股戾气的牵引之下,都汇集了起来,在体内澎湃涌动,仿佛要裂体而出,让他十分难受憋闷。 孙越陵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翻身腾起,全身的劲道随着这股戾气,都涌向了手中的长枪,朝着樊虎轰涌击去。 在此关头,孙越陵脑中震动,仿佛这一枪回到了当年在东海福船之上对战泼猴的狂风暴雨之夜,当时所有的风狂雨势,惊雷闪电,似乎都被吸聚到了他手持的兵器之上,产生了沛莫能御力道。 如今,他似乎又回到了东海风雨之夜,感官也瞬间变得无比清晰,似乎能够准确无误地把握到樊虎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想法,手中的长枪,也似乎凝聚了战场之上的所有杀气和戾气,朝着樊虎暴击而去。 “入地上!”不知为何,孙越陵竟然喊出了一句嘉文四世的台词,用这沛莫能御的一枪,暴击樊虎。 必杀樊虎。 此刻他的心中充满自信,这一枪的威力之大,恐怕没有人能够抵挡。同时,他的心中也为之一振,这种感觉在当年东海的暴雨之夜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他如何修炼,如何催,始终找不到当年那一棍的感觉。可如今,这种感觉又回来了,这种熟悉的感觉,令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杀伐凛冽、挡着披靡的战神。 “轰”的一声,樊虎倾尽全力,居然架住了他的惊地泣鬼神的一枪,同时,张口一喷,吐出了一口血箭。 不杀此獠,更待何时,孙越陵不待他调息,猛喝一声,“开”,无匹劲气沿着枪身,往枪尖聚拢而去。 ——这一回,他确实是“开”了枪。 枪尖乍然离开枪头,疾刺樊虎。 去势如电,疾若奔雷。 这一枪,在樊虎的胸前“开”了花——枪尖猛地扎入了樊虎的前胸,并且“砰”的一声爆炸开来,登时将他的前胸炸了一个大洞,血肉飞溅,内脏成泥。 枪尖爆裂,绚烂如花。 ——一个爆炸的花。 美丽如一场惊艳。 ——这是一记“惊艳一枪”,还是一个灭绝一切的爆炸。 樊虎怒目圆睁,似乎不能置信,长刀落地,抬起右手指着孙越陵,口中含糊不清,道:“你……”话未完,已然砰然倒地,死于非命。 使完这一枪,孙越陵再次狂喷鲜血,顿感全身一震虚脱,仿佛连站立的力气都没了,摇摇欲坠。 那些彝兵见到主帅身死,都是大为悲愤,狂喊着朝着孙越陵狂冲而来。 “保护孙大人!”吕冲带人及时冲到了孙越陵身边,挡住了这些悲愤欲狂的彝兵。 虽然樊虎已死,但是彝兵仍然占了绝大多数,在其余将领的带领下,反而杀性更炽,将他们剩下不到三百名汉军围住,想要屠戮殆尽,一个不留,为樊虎报仇血恨。 就在此时,彝兵营寨内忽然传来阵阵骚动,紧接着军号之声响起,杀伐喊叫之声随风传来。 “是白杆兵!”站在高处的汉军远远看得十分清楚,狂喜而叫,“大人,是明军,是大明的军队啊,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从彝兵前门营寨杀来的确实是白杆兵。 秦良玉在平息了白石山城部的叛乱之后,马不停蹄,率军星夜赶赴青石崖,经过彻夜奔波,终于在今日一早抵达蓬洞一线之外。 一线为蓬洞险,易守难攻,更有瘴疠缭绕。但秦良玉久在前线,对这一切早就了如指掌,她已经请名医研制了应对之法,在攻打一线之时,她从军中挑选出了百名精锐,事先服食了清热解毒的清瘴汤,然后强攻一线。这清瘴汤乃用青蒿、柴胡、茯苓、知母等药草制成,对湿热瘴气有独特的预防功效,这百名军中精锐服食了清瘴汤后,又口含烟草叶避邪,得以一举突进了一线之内,将少数在此防守的梁军击溃。 随后,秦良玉命军队迅通过一线,然后让士兵原地休息了半个时辰,毕竟众多军士从瘴气缭绕的一线通过,很多人都感到不适应,需要时间来恢复。 待得众军士恢复体力,秦良玉一声令下,数千白杆兵便朝着驻扎在蓬洞之前的彝兵营寨杀来。白杆兵乃川中雄师,早就对这些作乱的彝人对峙已久,如今在秦良玉和秦民屏的带领之下,狂杀而至,一时之间势不可挡,一举就突破了彝兵营寨前门。 “杀!”秦民屏冲在了最前面,带着白杆兵一路破竹,逢人就斩。 彝兵的主将樊虎已经被孙越陵杀死,主持大局的是他的副手,此刻见到白杆兵居然突袭至此,心中已然是大为惊慌,但仍自强装镇定,指挥着彝兵向白杆兵迎战。 此际,吕冲麾下剩下的几百汉军见到白杆兵来援,也是军心大振,在吕冲的带领下,朝着包围他们的彝兵进行反攻;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其余汉军将领,见到明军来援,彝兵渐渐抵挡不住,纷纷加入了吕冲的阵营,朝着彝兵杀去。 战争进入了一面倒的剿杀当中,四千彝兵精锐很快就被他们这些近万人的联军给杀戮殆尽,绝大多数都战死沙场,只剩少数残余突围而去,逃出生。 “大人!”一声熟悉的呼唤,让躺靠大树的孙越陵提起了些许神气,他抬起双眼一看,朝着自己奔来的正是他的两名得力助手张鹏勇和易飞,微微一笑,勉力张口道:“你们来了。”想要坐直了身子,可是全身仿佛失去控制,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能躺在那里对着他们二人微微点头。 因为他受伤很重,吕冲已经命令军中兵士将他给“保护”了起来,而彝兵将士们在明军的剿杀之下,只能纷纷自保,再也没人能够伤得了他。 “大人伤势怎样?”张鹏勇冲到了孙越陵身畔,蹲下身来问道。 “死不了……”孙越陵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随即又感到一阵旋地转。 “还不赶紧叫军中大夫来给大人治伤!”易飞转过身去,对着身边的白杆兵把总吼道。 那名把总愣了愣,随即转头奔去喊大夫去了。 半柱香之后,当白杆兵军中大夫提着药箱赶到孙越陵身边时,忽然一人从后面转出,大声喝道:“孙越陵。” 孙越陵吓了一跳,什么人敢直呼其名,还如此言语不恭的,他不由睁开双眼一看,这人眉目端正,戎装飒飒,正是楚欣莹。 “欣莹……”孙越陵心中一暖,楚欣莹满脸的关怀神色,让他倍感欣慰。 “你伤的怎么样,严不严重?”楚欣莹跳到他跟前,扶着他叫道。 “恐怕……比较严重……”孙越陵挤出了这几个字后,又是一阵剧烈喘息。 “叫你别逞强!”楚欣莹忍不住喝叱了起来,完全不顾周围还有许多人在,“你充什么英雄好汉,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孙越陵声道:“这么多人……给点……” “给什么给,啥子也给不了你。”楚欣莹犹自气愤之中,兀自唠叨不休,“叫你不要一个人上山,硬是不听我的话,如今可好,你伤成这样,我大哥也受了重伤,你们没一个能让我省心……” 孙越陵无语了,不禁抬起眼来看了看周边众人。张鹏勇咳嗽一声,默默地转身走开。众人见状,连忙作鸟兽散,纷纷离得老远之外。 立在不远处的沐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不知为何,心头涌上了阵阵酸涩,几乎难以自持。 …… 石虎关外的战斗很快也落下了帷幕,在卢世卿三营人马的埋伏之下,奢崇明大军遭受了彻底的大败,被明军追击数十里,丢盔弃甲、自相践踏者无数,向来被奢崇明倚为精锐的猛虎营全军覆没,就连他儿子奢寅也身受重伤,勉强突围而出。 被心腹亲兵簇拥而逃的奢崇明在离青石崖五十里之外时,遇到了从蓬洞逃出的樊虎残部,一问之下,得知蓬洞已经被白杆兵攻克,樊虎身背数枪而死的消息,奢崇明心中大痛,朝着文道南骂道:“都是你这厮使得好计,倘若不是你轻信那个什么孙越陵,局势何至于此?” 文道南战战兢兢道:“梁王,此番虽然战败,但我们仍然握有横山十寨,永宁、蔺州,未尝不可聚拢军队,与明军再战啊!” 奢崇明怒气未歇,喝道:“与明军再战?是否由你文道南来作为先锋,领兵出征?” 文道南唯唯诺诺,低下头去不敢应声。 奢崇明抬头看了一眼青石崖方向,半晌后,终于无力地甩了甩马鞭,道:“事已至此,命所有部队往老君营寨聚拢,择机与明军再战。”话虽如此,心中却是一片悲凉,此番作战,梁军所有精锐有已经损失殆尽,留在永宁和蔺州的不过是些老弱病残,哪里还有能力与明军正面对抗,恐怕永宁和蔺州都难以守住。 只怕要回到以前的日子,倚仗那些身居山林中的部落,和明军在山里面打游击了。 复兴彝族的大计看来又要功败垂成,奢崇明叹息一声,催马而前。 残阳如血,草木惊飞当中,奢崇明败军旗帜低垂、阵型散乱地朝着左侧方的深山当中行去,完全没有了出征时的磅礴气势。(未完待续。) 第179章 女儿情 明军大败梁军、攻克蓬洞之后,朱燮元一鼓作气,命令明军乘胜进击,直逼叛军老巢永宁,十日之内就攻克了永宁,彻底断送了奢崇明回归老巢之心,直接他将逼得率部退入了深山之中,只能依托横山十寨自保。 Ww W COM 孙越陵由于身受重伤,也随军移居至永宁城内养伤。这一次,他的伤势是前所未有的严重,不仅外伤处处,内腑更是受到了重创,全身所有的经络仿佛都扭曲错乱,再也难以凝聚起丝毫劲气。 这使得他仿佛一个完全失去了功夫之人,不得不从紫微斗诀最基础的“八谷”开始重新运劲行气,将体内散乱各处的真劲丝丝凝聚,企图恢复以前的状态。 与樊虎这种猛人一战,虽然伤痕处处,但也令他获益匪浅,领悟了许多平日难以悟通的招法,让他的武道见识从另一个层面上提升了不少,在往后对敌时更能够将枪法棍招运用精纯、变化娴熟,也算是这一战之得。 尤其让他揪心难忘的是,他居然在决战樊虎的最后关头,挥出了体内最大的潜能,使出了那惊地泣鬼神的一枪,让他反败为胜,诛杀樊虎。这一枪,完全是当年在东海风雨之夜那朝一棍的翻版,威力无俦,神鬼莫测。 可见,他的潜在能量仍然十分巨大,倘若在平时的打斗对敌当中,能够随时施展出这种融合了地力量的招法,他的武技将会提升至人合一的境界,成为厉若冰、熊思飞那样的不世高手。 想到这,他心中就一阵阵悸动,兴奋难当。 直至他后来回到京师之后,和他的师傅厉若冰谈及此战时,厉若冰深思良久,方道:“你当时已经频临油尽灯枯的境地,受创之下,体内的经络已经错乱,所有劲道已经开始反噬己身,已有走火入魔的趋向,就算樊虎不杀你,恐怕你也要死在自身劲气的反噬之下。幸好你资异禀,在最后关头竟然将精神修为提升至与地融合的境界,吸纳了战场上的所有杀戾之气,让这一股残虐的戾气冲击你的所有经络,以毒攻毒之下,竟然将体内的反噬之气给融合消抵,并凭借着那一枪尽数倾泻于体外。非是如此的话,恐怕就连为师也救不了你!” 孙越陵听后连呼侥幸,更是大为感慨,想不到当时的情形已经如此严重,差一点他便要葬身川南,回不了京师了。 这一晚,他练习完了紫微斗诀之后,恰好楚欣莹过来探视,见到他之后第一句就道:“沐宛走了。” 孙越陵闻言大吃一惊,道:“她走了,她为什么要走,她去了哪里?” 楚欣莹睨了他一眼,道:“看你紧张的,看来心中还是放不下她吧?干脆你去找她算了,我绝对不会有半分阻拦。” 孙越陵醒觉到自己的失态,讪笑道:“哪有?我只是感到不可置信罢了,好好的,她为什么突然就要走?”自从明军打下永宁之后,沐宛也跟着来到了永宁城中,这几日来,她和楚欣莹已然熟识,两人无事之时,经常在一起谈地,俨然一对好姐妹。只是,令人想不到的是,沐宛居然就这样对他不辞而别,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楚欣莹摇头叹道:“我也搞不明白她为何要走,只不过,这一次她的语气很坚决,我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她走的时候了些什么没有?”孙越陵急忙问道。 “她走的时候对我,道无常,世事难测,她已经被命运摆弄了半辈子了,不打算再让老来摆布她的命运,她的命运要自己掌握,自己做主。”楚欣莹叹了一口气,接着道,“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我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我让她亲自来跟你这事,可是她就是不愿意,非让我转告给你知晓。” 孙越陵闻言一阵沉默,他是了解沐宛的——她确实是个身世可怜的女子,打便被卖入青楼,一直过着身不由己的生活,之后不是被闻香会逼迫就是被白莲教挟持,这一次更是被奢崇明当成货物一般摆弄,想必她心中也一直郁郁不乐,苦闷难言。可是,经过此战,他已经救得沐宛脱离苦海,从此能够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为什么还要走呢,难道他见到楚欣莹和自己走的很近,心中不快,所以借故离去么? 孙越陵不由想起了曾今种种,更想到沐宛对他过的话“我早前所的,只是在骗你而已,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不过是我的玩物罢了,又怎会值得我放在心上?”,心中一痛,也不知道沐宛这话是真是假。 沐宛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沐宛亲口承认此事,又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看他沉默不语,楚欣莹幽幽道:“看来,你心中还是有她……” 孙越陵抬起头来,直视楚欣莹的目光,道:“莹儿,我不瞒你,我心中对她确实充满感激。当年在南京的时候,我十分落魄,多亏了她接济帮助,否则我恐怕早就饿死街头……” 楚欣莹忽然一展眉头,道:“沐宛对你有相救之恩,就如同我当日救你上船一样,对吗?” 孙越陵心中一阵触动,痴痴道:“是的,你和她,都对我有救命之恩,都是我的大恩人。” 楚欣莹洒然一笑,道:“好啦,看你这么痛苦的样子,就不这些事情来为难你了。”一转话题,道,“沐宛走时,还让我对你,她在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她要回京师,一切要重新开始。倘若你与她有缘再会的话,不必再对她心存任何愧疚顾惜,尽管放手而为。” “啊?”孙越陵听得震动不已,沐宛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她为何还要回返京师,为何还要重新开始,又为什么让他以后不必对她有所顾怜?从这一番话听来,难道沐宛往后将会成为他的敌人吗? “京师?”孙越陵喃喃自语,难以置信,沐宛打算重新做回那八面玲珑的奇女子吗? 楚欣莹见他愣,欲言又止,其实沐宛走时,也对她过要他好好照顾孙越陵,让孙越陵忘记有她沐宛这个人。可是,此情此境,这话她又如何得出口? 孙越陵长叹一声,忽然吟起了一莫名其妙的歌,口中唱道:“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未完待续。) 第180章 改土归流 明军攻克永宁之后,以此为据点,对深藏在各处山寨的叛军采取了摧枯拉朽似的扫荡,没用多长时间就攻下了红崖、白崖、台、楠木诸寨,生擒叛将周邦泰,降叛军两万。 WwWCOM总兵卢世卿擒叛军御史汪泽远、参谋文道南;副将秦翼明俘叛军监军夏奇云、给事中孔闻过,奢崇明父子败走蔺州。 蔺州是彝人的最后一个聚居地,同时也是彝人的大本营。奢崇明企图依托这个山城死守,但他显然低估了朱燮元的决心和意志,在明军的重重围困之下,蔺州二日之内便告城破,明军参将罗乾象攻入城后,奢崇明和奢寅不敢死拼,带着近千名心腹往水西龙场退去,彻底放弃了川南所有的一切。 至此,为祸四川多年的奢崇明之乱终于被明军平定,奢崇明在川南所占的城池和土地尽皆被明军收复,奢崇明的主力部队也基本被明军剿灭,再也不能翻起什么波浪。 但是,“奢安之乱”之所以被称为“奢安之乱”,是因为除了奢崇明这个彝人土司之外,世居贵州水西一带的当地大土司安氏也趁着奢崇明反明,动了叛乱。如果奢崇明让大明朝廷翻起了波浪的话,那么,水西安氏则足以让大明朝的这艘巨舰船毁人亡。 水西安氏从蜀汉时便扎根水西,盘根在贵州西北千余年,在水西根基深厚,兼之四方联姻,故地域最大,兵力最强;以往西南平叛,明军无不依靠水西,就连二十多年的播州宣抚使杨应龙之乱,如果没有安氏的话,光凭庸碌的黔兵,贵阳早已陷落。 所以,奢安之乱中最难以应付的反而是水西的大土司安邦彦,就连避入水西龙场的奢崇明也是投靠在他麾下,企图借着他的兵力再次反攻川南。这安邦彦本是贵州水西宣慰使同知,趁着他的侄儿水西宣慰使安位年幼,又勾结安位的母亲奢社辉,所以尽掌水西军政要事。 启二年,当奢崇明围攻成都的时候,安邦彦就率兵动叛变,攻占贵州西北各处卫所,并将贵阳重重围困达两百日之久,后来在各路明军的援助之下,才解去了贵阳之围,将安邦彦逼回了水西。如今,贵州巡抚王三善正自调动全黔兵马,将安邦彦压制在鸭池河、6广河以西,总兵鲁钦、张彦芳等将亦屯兵鸭池附近,随时准备直捣大方,对水西安氏动致命一击。 此时,在永宁城内养了数个月伤的孙越陵已经基本痊愈,内创外伤尽皆复原,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他体内的真气也在急增长,当他重新从紫微斗诀第一重心法开始练起时,明显能感到散落在各处经脉的丝丝劲气正在快凝聚,而且,从各处经络、元窍之中,还不断生出新的气劲和以前的劲气融合到一起——他体内的劲气,在他重新练习之下,似乎还有所增长,比以前更为强大了。 这一点让孙越陵十分振奋,看来他的武艺也在实战当中得到不断进步,他在武道上的修为经此一役之后,又上升了一个层次。但是,任他如何练习,也始终不能在紫微斗诀上取得突破进展,第六重心法“玄戈”的心法要领虽然知晓,但根本无法将之运行无碍。 这“玄戈”的要领就是要心无挂碍,精神修为与满星斗融合,不仅手中有枪,心中也要有枪,更为重要的是要人枪合一,才能挥出最大的威力。本来这一点他自信只要加以练习之下可以做到,可是这“玄戈”的运劲法门却是要杀伐凛冽、吞噬一切,残酷至极,这运劲法门和心法要领完全南辕北辙,让人摸不着头脑,无从入手。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毕竟紫微斗诀乃蕴含地至理的无上绝技,就连厉若冰也是止步于七重之内,无法臻至第九重的最高境界,而且,厉若冰光是练成这第六重、第七重心法,就耗费了十数年的光阴。所以,他孙越陵不能在短时间内将第六重心法领悟融汇,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孙越陵也知道此事不可强求,欲则不达,差一点走火入魔被自身功力反噬的事情他绝不会忘。所以,这几个月以来,他除了练习功法之外,就是帮助朱燮元做好收复永宁之后的事情。 明朝收复永宁之后,废永宁宣抚司,设道府治理其地,并在此地设立永宁卫,驻军于此,正式将原属于奢崇明管辖的地区进行改土归流。 这改土归流听起来简单,其实却是一项很复杂、很困难、很麻烦的事,涉及的方方面面太多了,好在朱燮元对此事胸有成竹,孙越陵只要按照他部署去做就行了,正好借此机会学习一些为官理政的要务。 改土归流进行的并不是很顺利,因为很多彝人的寨主、头目们并不情愿交出手中的权利,任由朝廷的官员来对他们的部落进行直接的管理,况且,汉人的很多风俗习惯、传统观念和他们并不相同,要让这些彝人按照汉人的规矩去做,很多彝人都感到不适应。 这些情况,都在朱燮元的强力推行之下,正在有条不紊地开展。但是,随着各项规章制度地一一建立和落实,孙越陵愈感到迷茫了。 在明朝的各种制度里,根本就没有注重这些彝人的一些风俗和习惯,甚至也没有给予他们任何的权利,只是把他们当成了圈养的人,完全不考虑他们的地位和权利,呼来喝去视如奴仆,甚至有些官员和将领开始圈占彝人土地,垄断集市买卖。 这一切,都让孙越陵感到郁愤,也不止一次向朱燮元反映此事,按照他的脾气,非得将这些人捉拿下狱不可,可是,朱燮元却对他的意见不置可否,认为他们既然打下了永宁,如今的做法也是无可厚非,不值得大惊怪。 孙越陵怒了,可朱燮元是一省巡抚,既然他如此袒护众人,自己总不能跟他对着杠,如今朱燮元威望中,深得将官拥戴,和他对着干,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所以,孙越陵只能暂时忍了这口气。 这一日在永宁县衙,孙越陵又忍不住对朱燮元起军中将领私占土地之事,朱燮元却淡淡一笑,对着他道:“孙大人,你是为平‘奢安之乱’而来,如今奢崇明已被扫平,逃亡到水西安邦彦处,贵州巡抚王三善请求四川出兵协助平乱,攻打大方,你看,何人是领兵出征的最佳人选?”(未完待续。) 第181章 司礼监 启三年,七月。Ww WCOM 漫大雨、泥泞满地当中,一支军队头顶大雨、脚踏泥浆,正朝着贵阳方向急行军。 这是一支由四川开赴贵州协助平乱的军队,整个队伍共有精兵六千,分别由二千白杆兵、二千叙泸军和二千镇雄兵组成。此刻,这支军队的指挥大人孙越陵正策马行驶在队伍的最前端,狂风疾雨已经浸透了他的衣甲,淋湿了他背负的长枪。 不错,他正是此番出征的指挥者。 当日在永宁县衙,朱燮元问起该派何人领军协助平乱之时,孙越陵思虑半晌,最终还是将这个任务给揽了下来。 ——他是不得不如此为之。 一来,他本就是朝廷委派到四川的巡按御史,督掌平乱事宜,这是他的职责;二来,他在叶向高面前也立下过重誓,不扫平西南叛乱绝不回京;三来,他知道启三年是京察年,朝廷上的党派争斗将在这一年达到**,如果不能够尽早平乱回京的话,也许等到明年,朝廷上的列位大臣恐怕都换了模样。 早在他出征之前,就从朝廷布的邸报得知了顾秉谦、魏广微被任命为东阁大学士、成为内阁成员的消息。 这个消息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向由东林党把持的内阁已经开始逐步沦陷,再也不是由清一色的东林党人担任。顾秉谦和魏广微都是魏忠贤推荐入阁的,此二人也将会成为阉党中重要大臣,所以,他不得不开始担心他的未来。 毕竟,他已经投入了东林门下,与东林党人同坐一条船。如果叶向高、**星等东林党人开始失势,那么他的前途也将堪忧。尤其是,他从史书上看过阉党对付东林党的手法,那是极为残酷血腥不人道,真要到了那个地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逃得过阉党的魔掌。 大雨虽然仍旧在下,但雨势已经了不少,整支军队翻过了一座山脉之后,眼前出现大片的原野,弯弯曲曲的驿路蜿蜒通向远方,消失在际远处另一座山脉脚下。 副将秦民屏打马而前,追至孙越陵身畔,道:“大人,前面就是乌江关了,只要过了此关,再沿着6广河南下,一日之内便可抵达谷里驿。”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秦将军,命令全军加前进,务必在明日午日时分抵达。”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6广河以东、鸭池河以北的谷里驿,那里将会是他们和贵州军队汇合的地点,抵达谷里驿后,他们便会在贵州巡抚王三善的指挥之下,沿着龙场八驿朝安邦彦的老巢大方城进。 这一次出征,朱燮元从各路军中分别抽调出了二千精兵共计六千人供他驱使,孙越陵凭着这六千精兵,有信心能与黔军一起将安邦彦的老巢大方攻陷,因为据他所知,数月以来,黔军已经将安邦彦彻底围困在鸭池河以东,双方交战十数场,黔军都是大获全胜,叛军缺兵少粮,已经退入到水西腹地,企图利用那里独特的山林之地来阻隔明军。 尽管白石山城的楚镇南打算调人前往,但是朱燮元和孙越陵都否定了这个意见。白石山城的少城主楚镇南在遭受右护法涂平等人背叛后,被打成重伤,差一点便要死去;人虽然活了下来,但在重创之下,他的武功已经彻底丧失,再也不能施展出那技镇西南的坤月剑法,白石山城在叛乱之中也丧失了许多兄弟,实力大减,怎能让他们再次蒙受损失? 当孙越陵带着川兵精锐赶到谷里驿时,贵州巡抚王三善早就等候多时了,见到孙越陵之后,哈哈大笑道:“此番有孙巡按领兵来助,想那安邦彦叛军指日可破。孙巡按,请到帐内话。” 孙越陵被请入了黔军营帐之内,与众位官员、将领见礼之后,在巡抚王三善的主持下,开始和众人商量进兵的方向和步骤,议定一些具体的协作配合事宜,这些事情看似简单,但真要一一部署到位,非要各路军马依命行事、彻底配合才行。 所以,孙越陵为此很是费了一番口舌,才初步和黔军将领们达成了出兵协议。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此刻远在万里之外的京师,也在进行着一场对话,这场对话虽然在氛围上比不上他们这个言辞铿将的军事会议,但却也足够对大明朝未来的走向产生重大影响。 …… 京师,紫禁城内,司礼监。 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忠贤居中而坐,左手边搁着一把精致的紫砂茶壶,右手边搁着一只鎏金的鸟笼,架起了二郎腿,一脸的悠然自得。 在他下两侧的席案之后坐着几名太监,都屏声敛息,一脸的凝重。 今日,是魏忠贤针对当前情势进行人事任命的时刻,在场的太监们无不是心中忐忑,不知道接下来他们的命运将会被如何安排,是派去那繁华富贵之地享福呢,还是被派到苦寒凄冷之地受苦? 魏忠贤把玩着鸟笼,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道:““你这鸟儿,到底愿意被人伺候着养着,还是放出去自个儿觅食啊?” “回干爹的话,这鸟儿啊,他要是打就呆在笼子里,吃喝不愁,风雨无忧,那自然是愿意被人养着;可若是被抓来的,那可就不好了。”话的是魏忠贤的干儿子魏三,他自幼进宫,这番话从他嘴里出来,自然是理直气壮;而坐在他对面的太监李实,恰恰是少年入宫,倒有点像那不甘被关在笼中的鸟儿。 李实依旧平静的坐在那里,似乎对魏三夹枪带棒的一番话无动于衷。 魏忠贤拿起一根象牙筷子,对准笼子里的鸟屁股就是一下,那八哥被刺中,“呱”一声惨叫,在笼子里乱蹦起来,飘起几根黑毛。 “嘿,瞧,果然是个不安分的主。”魏忠贤抬起头来,对着李实道,“李实啊,你跟刘德喜都去过关外,你觉得是江南好,还是关外好啊?” “自然是江南好。”李实神色不变,毫不犹豫地道。 “哦,你的倒是实话。”魏忠贤拿象牙筷子在鸟笼上砸了一记,里头的八哥便安静下来,抖了抖屁股上的尾羽,不再闹腾。 “江南有钱,有漂亮女人,有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还有底下官员的孝敬。”魏忠贤如数家珍道,“关外有什么?除了当兵的还是当兵的,哪里能跟江南比!纪用,你,是不是这个理?” 坐在魏三下的那个三十多岁的红脸太监被点了名,连忙了声“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又了声“不是”,然后便支支唔唔在那儿手足无措。 魏忠贤眉头一皱,睨了他一眼,道:“掌了十年的文印,怎么还是连话都不利索?” 纪用愈加惶恐了,更是不出半个字来。 “李实。”魏忠贤唤道。 “奴才在。” “由你接掌苏州织造局,去江南主持局面。”魏忠贤又转向一侧,道,“纪用,你就监军辽西吧——也别去山海关了,你玩不过孙承宗;去宁远找袁崇焕吧,把胆子练好了再回来。” 两人连忙俯应命,魏三闻言尽管心中阵阵失落,脸上也一点变化都没有。 魏忠贤把目光从纪用身上挪开,道,“这一阵,东江镇的毛文龙又是打胜仗,又是要粮饷,闹得挺欢嘛!咱大明各处军镇皆有监军,唯独东江镇没有……我听毛文龙硬气的很啊!” 魏三一听,忙道:“毛文龙一介匹夫,报效朝廷是他的分内之事,他竟还敢问朝廷要钱要粮,干爹,不如把他换了……” “换了他,你去?”魏忠贤瞪了他一眼。 “按祖制,东江镇也是要派人去的。”坐在纪用下的刘德喜忽然开口话,此人是在去年“大明门之变”后才投靠魏忠贤的,虽然年纪最大,但排位仍在魏三等人之后,所以坐在了最末端的席案前。 “恩,的在理!”魏忠贤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刘德喜,虽然你为人低调,但据咱家所知,在京师之内,你的武艺恐怕不在厉若冰、熊思飞等人之下啊?” 刘德喜听得心中一惊,忍不住试探道:“那魏公公的意思是,派我去?” “东江镇就不必派人监军了,以毛文龙的为人,去了也是白搭!”魏忠贤袍袖一挥,转向魏三道,“听,我的那个老乡**星,准备在京察时将三党一网打尽?” 魏三摸点着头,道:“回干爹的话,**星确有此意,他不仅将三党领袖比作“四凶”大加侮辱,还动整个东林党人对三党成员举劾指斥,企图将朝政尽囊在手。” “他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魏忠贤嘴角牵出一丝冷笑,道,“你们,此时此刻,我们该做些什么呢?” 魏三失去了外放苏州的机会,更加想在魏忠贤面前表现自己,连忙接口道:“干爹,儿子认为这是一个大好机会,我们可以趁着东林党和三党互掐的时候,暗中使力,将东林党和三党尽数拔除,所谓蟹蚌相争,渔人得利……” “糊涂!”魏忠贤喝断了他的话,道,“尽数拔除,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还是觉得你比当今圣上还有能耐,能把整个文臣势力都治得服服帖帖?” 魏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忙道:“儿子不敢,儿子错了,还请干爹指示。” 李实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他是看不起魏三这等人的,除了阿谀奉承、挑拨离间之外,别的本事一概没有。 魏忠贤对着刘德喜道:“你,我们该怎么做?” 刘德喜沉吟片刻,道:“既然东林正式对三党宣战,依照目前的局势来看,三党恐怕不是对手,我认为,我们可以联合三党成员,共同对付东林党。” “有点道理!”魏忠贤微微颔,道,“但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就算我们联合三党,恐怕也不能一举扳倒东林。” “那魏公公的意思是?”刘德喜忍不住问道。 魏忠贤拿起紫砂壶抿了一口,淡淡道:“你们不要忘了,这大明下,不是东林的下,也不是三党的下,而是圣上的下。圣上要的是听话的臣子,而不是时时逼君进谏、不知进退的臣子,我们只需按照圣上的意思来做就行。”顿了顿,续道,“等着吧,等着东林和三党分出个高低胜负,也许,就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 众人闻言,连忙点头同意,对着魏忠贤又是一通马匹赞扬。 魏忠贤高声笑了起来,道:“我的那个老乡**星,曾今送给我一句话,叫“宜各努力为善”,这是什么意思呢?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大家都要各自努力,不要辜负了上赐予的大好年华。今,我就把这句话转赠给你们了,诸位,宜各努力为善!”罢,在哈哈大笑之中,起身朝外而去。 魏三、纪用、刘德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目瞪口呆。 唯独李实,朝着魏忠贤离去的背影躬身一礼,然后慨然举步,从容离去。(未完待续。) 第182章 重回京师 启四年,大明帝都北京城。Ww WCOM 草木复苏,新芽抽枝,正是春暖花开季节,早春和煦的春风吹开了城外冰封的河流,却吹不开帝都之内的重重雾霾。在去年之内,朝廷生了三件大事,足以震动整个皇城。 第一件事:皇后张嫣因为腰痛,让一名擅长推揉之术的宫女给其捶肩抚背,岂料事后皇后腹中元子尽然流产不保,生下来既是死婴。此事一,子震怒,下令彻查此事,在锦衣卫介入下,最终将该名逃跑的宫女捉住,谁料到这名宫女竟然自尽于狱中,且未招供出任何主使。 由于线索已断,这件事情就此嘎然而止。但是,宫里的人谁都心知肚明,这肯定是奉圣夫人客氏指使所为,只有启一人被蒙在鼓里,或者是不愿意相信客印月会做出这等事情来。此事一,自然是对皇后势力的一大打击,从此宫中诸人,对客氏更是畏如蛇蝎,无人敢言。 第二件事:东林党人在左都御史**星的率领下,对齐楚浙三党动了最为猛烈的攻击,凭借着癸亥京察,将三党人员尽数驱离朝廷,并且,**星更是写下了著名的《论四凶》,将三党领袖亓诗教、赵兴邦、官应震、吴亮嗣四人比作虞舜时期的浑敦、穷奇、檮杌、饕餮四凶,将此四人驱逐出朝廷。东林党虽然赢得了空前的胜利,但也令三党残余感受了到了莫大的恐惧,纷纷投向了以魏忠贤为的内廷势力,使得“阉党”势力得以巩固。 另外,东林党此举,也彻底触怒了启皇帝,将自己推向了风口浪尖。启是靠着东林党上台的,本来心中对东林还存有感激之心,如今东林党党同伐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做法令他深为心惊。他是一国之君,在他的潜意识里,是决不允许有臣子结党造势,凌驾于皇权之上的。所以,启对东林党人的做法逐渐厌恶,更是对东林一手把持朝政的行为深为痛恨。 第三件事:启为了平衡朝中党派势力,已经任命魏忠贤推荐的顾秉谦、魏广微为东阁大学士,参议内阁事务。并且,启命魏忠贤提督东厂,掌管厂卫系统。如此一来,原来由东林党人把持的内阁已经不再是东林党人完全了算,而且,由魏忠贤来管理厂卫,可以更好地钳制东林党人。由此观之,启已经对东林党失去信任,反而开始倚靠朝中的其它势力。 再加上几年以来,在东林党人的运筹之下,整个大明下并未见到有何起色,不仅国库日渐空虚,就连四方的灾难祸患也屡不能绝,这让启对东林的施政之法大为怀疑,已经决定摒弃东林施政纲领,改变当前的施政方针。 而此时的东林党,大多数人仍然沉浸在尽攘政敌的伟大胜利当中,完全意识不到潜藏在风雨之下的暗流是多么汹涌、多么澎湃,唯有以内阁辅叶向高为的少数人,对眼前的局势感到不容乐观,心中更是充满忧虑,对东林党中主战派的做法异常抵触。 就在此时,暗夜之中,一辆马车沿着京师西四楼牌南街的青石道路,朝着北镇抚司方向快驶去。 马车并没有在北镇抚司的大门停留,而是绕了个大圈,来到了离后门不远处。须臾,一名身着黑色斗篷的人从马车上飞身而下,朝着后门疾步而去。马车径自前驶,接着转了一个弯,停在了一条斜巷的阴影之中。 “堂主!”一个容貌粗豪、虬髯满脸的汉子迎了上来,对着这名黑衣人低声喊道。 黑衣人微微点头,对着那名汉子道:“南,事情可安排妥当了?” 这名汉子道:“今夜恰逢张应龙值守,相关人员都已经调离,堂主会晤军师一事当可无虞。” “干的不错,辛苦你了。”黑衣人一拍汉子肩头,朝着微微敞开的北镇抚司后门而入。 这名汉子跟在身后,沉声道:“为堂主效命,乃属下本分。”这名汉子名叫燕南,是关心堂东堂的一名干将,早就在东堂堂副韩弱水的安排下打入了北镇抚司,在诏狱内担任马夫一职,秘密为关心堂提供诏狱内的情报。 此刻,北镇抚司的后院之内空无一人,相关的值守人员都已被事前调开,二人穿过后院,来到了诏狱入口,等候已久的掌刑百户张应龙打开牢门,躬身对着黑衣人道:“大人请随我来。”黑衣人略一点头,由张应龙带着,往幽森昏暗的牢房内走去。 这名黑衣人,自然就是孙越陵了。 他回到京师,已经有二个多月了。当日,他在四川巡抚朱燮元的授命之下,带着六千精锐驰援黔军,协助贵州巡抚王三善征讨安邦彦,一路势如破竹,直抵安贼老巢大方城,一番鏖战,在寒冬腊月之际成功攻下了大方,不仅活捉了奢崇明、奢寅等从川南投靠过来的土司,还擒获了蔡金贵、张向极等其余贼酋十数人,取得了平叛的重大胜利。 但就在这个时候,事情生了重大变故。本来,王三善和孙越陵的意思是将这些擒获的贼酋尽皆斩,以彰显明廷平乱之决心,以此慑服逃往织金的安邦彦等人,促其归顺。这个消息传播开来,奢崇明、奢寅等人尚羁牢笼之际,水西宣慰使安位及其母亲奢社辉就惶恐不已,连忙遣使赴大方,向王三善递上降表,表示愿意归顺大明,就连逃窜织金的安邦彦本人也是心惊肉跳,派人与孙越陵联系,对归顺一事讨价还价。 岂料,就在这个时候,总督贵州、云南、湖广军务的钦差大臣杨述中反对这个决策,认为贼人主力已被消灭,再也无力再翻起波浪,杀俘不祥,如若对这些贼酋赶尽杀绝,有失我大明仁义之邦的风仪,实为大不妥之法。 他的这个想法,与王三善、孙越陵等人产生了极大的冲突,双方就这个事情互相辩驳,莫衷一是。(未完待续。) 第183章 探视 杨述中认为既然打下了大方,消灭了他们的主力部队,只要设置郡县流官,以王化教之,自然就能将水西一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各方土官、土目断不敢再反明廷。 Ww W COM但是王三善对他的这个想法深为抵触,认为就算是要设置流官治理地方,也要先行剪除这些山落、村寨的领人物,让他们感受到大明的雷霆之意,不敢再有任何私下动作,所谓双管齐下,既用雷霆手段,又用恩柔为辅,方可绝了土司反抗之心。 否则的话,就因为他们的土司身份,便对这些反叛大明的贼酋们既往不咎,岂不是更让他们心无敬畏,倘若日后对大明再有不满的话,也不忌惮再次举兵反抗,反正大明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还要依靠他们来管理一方。 杨述中对王三善和孙越陵的意见不以为然,断然否定了他们的决策,自行其是地用他的方法来恩抚贼酋,企图以仁德教化。王三善气填胸臆,和杨述中生了极为激烈的争吵,双方吵得脸红脖子粗,彻底撕破了脸面。 但杨述中是总督,职权大于王三善,乃是他的顶头上司。王三善纵然心中不服,也不能不按照他的方法行事,于是,原本旦夕可平的黔西剿寇,又生了重大变故。 水西宣慰使安位及奢社辉得知杨述中、王三善不和之事后,再次遣使赴杨述中处请降。杨述中闻之大喜,即刻表示要将安位等人尽复其职,归还旧地。王三善不得已,只好再次上禀杨述中,表明众人皆可释,唯邦彦不可恕,毕竟水西之乱,始作俑者乃是此人,断不可放过此人,否则朝廷威望不存。 杨述中对王三善已经彻底失去了耐性,极为厌恶,认为他这是忤逆自己,跟上司对着干。于是,不仅对他的言语不予理睬,且还断绝了王三善后继粮饷。四年正月,在大方城久持不下的王三善由于粮尽,不得不从大方退兵。而此时,不仅安位和奢社辉未曾归降,就连安邦彦也逃遁于外,再也没有遣使来附。 至此,安邦彦的拖延之计终于得以成功,在王三善和杨述中争执不休的时候,他已经悄悄召集旧部,吸纳土目,重新凝聚了一股力量,趁着王三善从大方退兵之计,于奢香驿丛林中埋下伏兵对明军展开突袭,一举击溃已经缺粮短衣的黔军。 是役,黔军大败,王三善被俘身死,黔军精锐尽殁。在此战中,孙越陵纵然奋勇,也只是领着不足二千兵士逃出,就连秦良玉的弟弟副将秦民屏也是死于此战。安邦彦突袭成功后,再次夺回水西,号召诸村寨领来附,屯兵鸭池河口,声势大振。 而孙越陵兵败来到了贵阳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杨述中,和他大吵了一场,以泄心中之愤,如果他不是有着朝廷巡按的身份,只怕当时便要拔剑让杨述中血溅当场,以告慰诸多将士英灵。 强忍怒气的孙越陵回到永宁后,当即写下了一封言辞铿将的奏折,将杨述中畏敌不战、指挥失策的事情上表朝廷,请求朝廷治其罪状,并且,面唔朱燮元,将这一仗的前因后果尽皆言明,自行请罪。 朱燮元听他汇报完这一仗的因果之后,并没有责备他,而是继续让他督掌军事,打算再次派他出征。可就在此时,朝廷的一道勒令,让孙越陵不得不离开西南,急赴京师。 原来,朝中的东林党和三党正在进行最后的大决战,**星因孙越陵平奢崇明有功,故下令他让回京述职,以此来增加对抗三党的筹码,打算集结朝中所有东林势力,一举将三党赶出朝廷。 接到急令的孙越陵,不得不抛下西南战事,急赴京师。他匆匆交接完四川诸事,赶回京师之后,东林党和三党之争已经渐渐落下帷幕,在**星的大力阀哒之下,东林大获全胜,三党领尽皆被逐,从此京师政事一统,尽落东林之手,无人能慑东林锋芒。 孙越陵因为平乱有功,在东林党的推荐之下,从都察院调任兵部任职,由原来的七品御史升任六品主事,循又升从五品职方司员外郎,深受东林重臣器重。 这一次,他就是奉了辅叶向高的密令,前往诏狱见一位故人。 由于这一次是秘密会见,并不被朝廷法度允许,所以,他动用了关心堂和私下的力量,才得以来到这属于锦衣卫管辖的诏狱之内。 诏狱通道壁上亮着明灭不定的烛火,沿着脚下昏暗难明的道路,张应龙将他带到了一处牢门前,命狱卒打开牢门,对着他再次施礼道:“大人,就是这里了。”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有劳。”罢便举步入牢,张应龙轻掩牢门,退到了十数步之外为他把风去了。 凭借着铁栏栅外照射进来的微弱火光,他一眼就看见了盘膝坐于草席之上的那个中年男子,这名男子一身囚衣,容貌清朗,见他入内,抬眼一看,笑道:“原来是孙堂主,许久不见,我都快要认不出你了。” 孙越陵走到他面前,盘膝坐定,看着这个男子双眼,压低声音道:“军师,您受累了,阁老让我来看您。” 这名男子闻言淡淡一笑,并未答话。 这人正是当今内阁中书、关心堂军师汪文言。自从东林党大败三党以来,三党成员多数被逐,朝中数个要害职位空缺,其中便有吏科都给事中一职。东林党人阮大铖为谋求此职,与左光斗、魏大中生冲突,心意未遂之下愤而投奔阉党,并唆使御史上书弹劾左光斗和汪文言勾结不法。 魏忠贤见东林内讧,岂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于是立刻将汪文言下诏狱,企图以其为突破口打击东林党。于是,汪文言被剥去官职,关入诏狱受审。 汪文言是东林党席智囊,为东林执掌朝政立下汗马功劳,当年东林党之所以能够离间三党,各个击破,无不是汪文言筹谋之功。所以,这一次魏忠贤看得很准,若要东林倒,必要文言倒,眼下只要针对汪文言一人,将他往死了整,便不愁不能将东林中人拖下水中。(未完待续。) 第184章 阉党 这个关键所在,魏忠贤能看到,叶向高自然也能看到,所以,孙越陵便是奉了叶向高的密令,深夜前来诏狱探视,也好藉此一宽军师之心。 WwWCOM 孙越陵见汪文言没有话,仍旧是一副好整以暇模样,心中有些着急,道:“军师,我此番也是私自前来,不能久留,我就长话短话吧!阁老托我转告,军师在此大可宽心,他一定会劝谏圣上,全力保军师脱困,军师且要好生调养,切莫心浮气躁……” 汪文言静静地听着,忽然开口道:“阁老就了这些?” “呃……”孙越陵略一犹豫,道,“阁老还了,只要军师安好,那么东林自然稳如泰山,东林绝不会忘记军师筹谋之功。” 汪文言脸上依旧是神色平静,心中却微微翻起了一丝波澜,从孙越陵转达的这番话来看,尽管叶向高的话表面上看来沉静如常,可叶辅的内心,却不似他表现的那么坚强——在魏忠贤的凌厉攻势面前,辅大人也微微有些心虚了,担心他汪文言禁受不住诏狱刑罚,攀咬上那些东林君子。 汪文言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回复平静,对着孙越陵点了点头,道:“阁老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劳烦孙堂主转告阁老,我一定不会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孙越陵看着脸色憔悴的汪文言,道:“军师还有什么话要向阁老转达?”汪文言一向儒雅风流,如今身陷牢狱,落魄于斯,让他心中颇感凄恻。 汪文言双目一睁,似有精光闪动,道:“告诉阁老,魏忠贤若要逼我就范,必动骆思恭,只要锦衣卫一仍由骆思恭主事,文言一安之若素。” “军师放心,在下一定将话带到,军师保重,此地不可久留,我去了。”孙越陵对着汪文言俯一躬,起身而去。 看着孙越陵的身影踏出牢门,汪文言忽然叫道:“且慢!” “军师还有什么要交代?”孙越陵回身道。 汪文言爽朗一笑,仿佛恢复了平日的顾盼自得,道:“文言本一介布衣,蒙辅赏识,方有今日之成就。”顿了顿,续道,“麻烦孙堂主告诉阁老,倘若事不可挽,当祸止文言一人,以一介布衣之身,换得泾阳百世之愿,此生足矣!” 孙越陵闻言虎躯一震,颤声道:“军师……” …… 此刻,内阁辅臣、礼部尚书顾秉谦府中后院书房内,十数人依次落座,正在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举措。 顾秉谦环顾众人,淡淡道:“魏公公的意思,想必大家都明白了!这弹劾骆思恭,将其驱离锦衣卫一事,还请各位畅所欲言。”顾秉谦是江苏昆山人,虽然出身东林老巢,但却不容于东林党人,东林众人鄙薄其为人卑劣无耻、奸猾无性,将之视为异类,所以顾秉谦一怒之下投了魏忠贤,成为魏公公手下朝中第一重臣。 此话一落,坐在他下的朱童蒙道:“阁老,下官以为,既然这是魏公公的意思,那么只要我等上本参奏骆思恭即可,只要有魏公公在皇上面前进言,不愁骆思恭不倒。”此人是苏松府分守参政,此番是借托病为名来京拜谒魏忠贤,故也在被邀之列。 “朱大人所言甚是,骆思恭久审汪文言无果,早惹得魏公公大为不满。只要我等上书历数骆思恭的罪状,哪怕他再受皇上宠信,皇上总不能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护庇吧?”话的是兵科给事中郭允厚,他和朱童蒙同为齐党中人,二人以前就和东林党不和,看不惯那些只懂治学传道、纸上谈政的东林君子,曾联名上书弹劾过东林三老中开创“善书院”的邹元标,逼得邹元标致仕,离开朝廷中枢。 所以,二人被魏忠贤看中,齐楚浙三党倒台之后,二人也转投了魏忠贤门下,在其帐下出谋划策。不仅仅是他们二人,此刻在座的其余人等,大多数曾是三党中人,而眼下,他们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称谓:阉党。 顾秉谦听了二人之言,问道:“既如此,你们打算如何弹劾骆思恭?” 朱童蒙续道:“依下官看来,骆思恭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有以下三大罪状:其一,身居要职,竟然对皇城脚下的邪教闻香会视而不见,致使其攻打皇城,险些危及子;其二,皇后娘娘于香山还愿之际,竟受妖人攻袭,公主更是被妖人掳掠,险受非人之辱,骆思恭护主不力,难逃罪责;其三,骆思恭与左光斗、杨涟等人交从甚密,互为朋党,由他来调度汪文言一案,难免处置不公,必会有所偏袒,不能恪职尽责。” 顾秉谦微微点头,道:“朱大人言之有理,如此弹劾,想必能够劝动皇上将其撤调……” 话未落,忽有人插话道:“不妥,如此行之,实为大不妥之法!” 众人一阵惊讶,都朝着这个插话之人看去,见是御史崔呈秀,都感大为惊讶。此人巡按淮、扬期间,因贪赃被东林党人高攀龙弹劾,被朝廷革职候勘,多亏了魏公公将其收留,为他出头话,才恢复了他的官职。 顾秉谦心中不快,斜眼扫视着他,冷冷道:“如此行事,有何不妥?” 崔呈秀起身朝着顾秉谦一躬身,道:“回阁老,下官以为,这骆思恭身为子亲卫之,向来便受皇上器重信任,身后更有东林宿老重臣的照拂,这区区几道弹折,是断不能左右皇上心意的,我们如此作为,只怕便要引来东林党人的反扑,以东林今日之势,诸位,你们有必胜的把握吗?难道你们忘记了三党党魁的下场吗?” 这话落在在座诸人的耳中,都感到阵阵心惊。如今的朝堂之上是东林党人一家独大,**星论四凶、驱三党的余威仍在,他们想来就觉得心悸,更遑论直接和东林党人对着干了。他们之所以要投奔以魏忠贤为的阉党,不就是怕了东林党人非我族类必然伐之的做法么? 顾秉谦闻言更是不悦,皱眉道:“这可是魏公公亲**代下来的事情,难道我等就罔顾他的意思么?” “当然不是。”崔呈秀站直了身子,眼光从在座诸人脸上一一扫过,道:“东林党再强大,也只是皇上的臣子,和东林党对着干,也许我们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是,我们可以将东林和我们的矛盾转嫁给皇上,让皇上去和东林掐架,我们再从一旁使力,如此一来,东林就算是权柄滔,也逃不过覆灭的下场。” “哦?”顾秉谦听他的玄乎,不禁问道,“如何行之,才能将矛盾转嫁,让东林直接和皇上对着干呢?”他虽为魏忠贤手下第一重臣,但只是凭着资历老、年纪大,善于逢迎投机而已,要论智谋心计,还真及不上这满肚子坏水的崔呈秀。 崔呈秀好整以暇,慢悠悠道:“东林党人自以为辅国卫道,政论下,却没有想到,他们的所作所为,早就惹得了皇上不快,否则的话,皇上不会令魏公公提督东厂,更不会打乱东林内阁,从皇上的诸般作为来看,皇上分明就是对他东林党人一家独大的情形非常不满……” 这一番言语,惹来众人纷纷点头,在场的这些人,都是官场上厮混多年的老油子,从当今皇上的一番布置来看,他们又岂会猜不到皇上的隐藏心思?只是,一来皇上没有明显表态,二来东林势力委实强大,所以没人愿意再当出头鸟和东林对着干,唯恐事亦为成,反而牵连自身。 “所以,眼下咱们欠缺的就是一个机会而已。只要皇上对东林的愤怒不满到达顶点后,我们便伺机点燃这一股压抑已久的火焰,必然会引子震怒,到时候,我等自然可以彻底扳倒东林党。” 刑科给事中霍维华闻言笑道:“崔大人,你就痛快吧,我们到底要怎么办,何必绕老绕去,让大家听不明白?”此人也是魏忠贤麾下谋士,当年魏忠贤使计扑杀三朝太监王安,就是采纳了此人的主意。 他如此一,众人都纷嚷起来,有人早就对崔呈秀故作卖弄的做法感到不满了。 崔呈秀收敛笑容,正容道:“近年来,东林的施政之策早就被朝中有识之士大为批驳过,皇上也察纳雅言,略微调整了一些东林的政策,更是恢复了“茶监”、“矿监”等监管部门,可这样一来,却和东林党人产生了极大的冲突,他们因此也和皇上拧上了胳膊……”顿了顿,续道,“而我们,只要在这件事情上再加一把力,必然使得东林暴跳如雷无法再忍,而这事却是对皇上、对内库、对下有大好处的事情,皇上心里自然会有想法,所以,只要皇上因此事再次和东林对立,便是我们全力反击的时候了。” “妙啊!”霍维华一拍大腿,叫道,“崔大人果然是智计过人啊,如此一来,皇上决计不能忍受东林党的诸般推脱抵触,必然对东林党大为光火,而此时,事情则演变成了皇上和东林之间的矛盾,并非我等和东林的矛盾,我等只需一旁使力,纵不能一举扳倒东林,恐怕也要让他们深负君恩,再也不被皇上信赖!” 崔呈秀阴阴一笑,道:“正是如此。” 此时,众人已经大概明白了崔呈秀的意思,顾秉谦心中更是笃定,转向郭允厚,道:“郭给事,崔御史的话想必你已经心领神会了,明日朝会,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郭允厚凝神想了片刻,道:“下官明白,下官回去后便写好奏章,明日一早便直奏御前,奏请派遣税监、加收税课。” 顾秉谦呵呵一笑,道:“如此甚好,我等再仔细商议商议!” …… 今日是大朝会,所以孙越陵起了个大早,早早候在了午门外。他如今是从五品的兵部员外郎,头戴三梁冠,身着青袍银带赤罗裳,白袜黑履,手执象牙笏,朝服补子绣纹是一个白鹇,一身行头终于也随着他的品级而变化,不再像以前那么简单粗鄙了。 按照惯例,朝会为三日一朝、五日一大朝,但从启的爷爷辈开始就一直怠政免朝,所以大明的朝会制度也渐渐形同虚设,只在有重大事务、重要边情生时才召开。启本人更是个玩主,上朝的次数也少的可怜,能有今日如此规模的大朝会,简直就是经年不遇。 此刻,朝房内外已经站满了候朝的官员,朝鼓三通响后,文武百官依照左文右武、品秩高低6续站定,从左、右掖门鱼贯而入,过皇极门往皇极殿而去。太监鸣鞭,子仪仗衣甲鲜明、仪仗整齐地立于皇极殿内外,紧接着朝钟响起,立于大殿丹墀之下的文武官员依次进殿,朝见子。 锦衣将军、校尉们身着铁甲盔胄,于御道两侧站定,与文武官班握刀相向。丹陛之下钟鼓司奏乐,锦衣力士张五伞盖、四团扇联翩自东西升立座后左右,内使二人一执伞盖立座上,一执“武备”立座后正中。 启安坐大殿正中,再次鸣鞭之后,鸿胪寺唱“入班”,文武臣工行一拜三叩礼后,接着便开始朝会奏事。 今日举行大朝会,其一是因为河北滦州地震,毁城垣、房舍无数,百姓遭灾伤亡,损失巨大,朝廷不得不商议赈灾抚民的办法;其二是因为荷兰人侵占澎湖,筑城自守,要求与明朝互市,又勾结沿海海盗,时而骚扰沿海郡县,由于这件事涉及外交方面,朝廷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孙越陵虽然能够跻身朝堂之内,但品秩仍旧不算高,所以立在文官队伍里面靠后的位置。今日之朝会,表面上是朝议赈灾和剿寇两件大事,但他心里明白,东林党决定接着此番朝会之机,动众御史、科道言官上折言事,重点针对将汪文言弹劾入狱的御史章允儒和傅櫆二人,挫其言论,辩其所指,极力将汪文言搭救出狱。 这件事也是得到了叶向高和**星的同意、在他们二人授意之下而为的。汪文言是东林的命脉所在,东林党岂会眼看着阉党为所欲为通过汪文言来构陷自己,所以,汪文言是不得不保,不得不救。(未完待续。) 第185章 党争 朝会开始,循着惯例问询了一些外国使节外交要求、离京官员谢恩陛辞???事后,便开始了今日的主要内容:赈灾和剿寇的事宜。 WwWCOM 这是户部和兵部职责内的事情,自然有两部的官员出班向皇上陈述事况、建言以对,户、兵两科言官也就此事表了他们的意见和看法。对于赈灾这件事,朝中众位官员的意见大多一致,都表示要尽快拨付赈灾米粮、安置受灾难民,于是启命户部侍郎郑三俊为钦差,即可调配人手、装载米粮赴滦州总揽赈灾事宜。 至于荷兰人侵占澎湖一事则有点麻烦,原因是御史崔奇观弹劾漳南道副使程再伊放任副将张嘉策接受荷兰“红夷”银三万两,许其在澎湖互市。既然有御史弹劾,兼之海患严重, 朝廷不得不察,一番商议之后,启派都察院佥都御史朱世守会同兵部官员同往福建查处,并督促福建巡抚南居益严厉惩荷。 两件大事商议完毕后已经过了不少时候,不要启皇帝,就连站在后排的孙越陵也有些累了。于是,在升殿太监高声唱诺“百官有事立奏,无事退朝”声中,孙越陵猛地惊醒过来,便想要冲出官班,高声来一句“臣有本奏”——这是叶向高早已安排已当的,由他这个扫平四川叛乱,为东林立下大功的新晋官员来打响疏救汪文言的第一炮,此时他又岂能违囿辅之意? 可是,就在他有所行动之前,猛地里站在他前面的官班中突然冲出了一名官员,伏地拜曰:“皇上,臣兵科给事中郭允厚有本奏。” 孙越陵心中一惊,郭允厚是阉党成员,他在这个时候出班奏事,难道果真如叶向高所想,他们打算要弹劾锦衣卫都指挥骆思恭,以期能够撬开汪文言之口吗? 他心中有些懊恼,不由责怪自己刚才走了神,以至于让他人抢了先,也不知道辅会不会怪责下来。 启虽然有些不耐烦,但终究不好此时不让别人话,只好道:“你有何事要奏?” 郭允厚抬起头来,大声道:“皇上,今日之大明,既有虏酋寇边抢掠,又有地震、决堤等内患为虐,兼之我大明百姓傜赋深重、难以维持,导致国库空虚。为下计,臣奏请皇上对两淮、两浙富庶之地派遣盐监,诏收盐课。”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两淮之地是大明产盐重地,所产之量居各地之,大明收取的盐税银两,有一大半出自于两淮,且两淮多盐商巨贾,富不可言,大明朝廷每年从这些盐商手中征得的税款便不在少数。至于两浙之地,那就更不用了,更是富足甲下,光是每年上缴朝廷的税银,也是大明其它省份所望尘莫及的。 可是,两淮、两浙之地,是朝中东林党人的大本营,东林党中许多人便是出自两浙,身后有两浙商团的支撑和扶持,朝中的东林党,在某个程度来,也代表着这些江南商贾的利益,是这些商贾们在庙堂之上的喉舌。 如今郭允厚提出来要派遣盐监,加收两地盐税,这可是又捅到了东林党人的要害处,让他们怒不可遏。 近年以来,就是因为三党中人的搅合打岔,导致东林党施政的策略有所偏差,启皇帝更是调整了大明的税赋政策,不仅将早已取消的派往江南的矿监、茶监给重新放了出来,且还加重了江南一带的税赋。就因为这件事,他们早前就曾和启皇帝力争过,双方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终于达成了初步的妥协一致, 可如今,郭允厚居然又将此事提了出来,不仅如此,他还要求唯独对两淮、两浙地加收盐税,这非是要逼得江南富绅吐尽囊中所得才善罢甘休么? 东林党人忍无可忍,吏部员外郎周顺昌第一个跳了出来,戟指郭允厚,斥道:“扰乱圣听,一派胡言,此心可诛!” 郭允厚转过脸来,看着满脸激愤的周顺昌,淡淡道:“周大人,这可是利国益民的事情,你何处此言呐?” 周顺昌一撩官袍,对着启跪下,大声道:“皇上,这派遣盐监、增收盐课一事万不可为啊,两淮、两浙之地固然富庶,可是他们所承担的税赋也是我大明诸省之中最重的,一直就疲于应对,难以为继,我大明富有下,岂能做此涸泽而渔、与民争利之事啊?还望皇上明察啊!” 启闻言微微蹙起了那道秀眉,如周顺昌所言,两淮、两浙地承受了大明最重的税赋不假,可是要到他们疲于应付、难以为继,却也不免言过其实了,对着郭允厚道:“郭给事,你既然上奏增加盐课,出你的理由?” 郭允厚应声道:“臣遵旨。”顿了顿,续道,“皇上,我大明一年出的盐引多达两百多万,盐税收入却只有区区白银一百万两,每引税课不过三、四钱银,我大明从每斤盐中抽税不过两文。盐课乃国之重器,税课如此之低,可谓史无前例,臣尝查史书中载,宋时,每斤盐抽税三十文,是本朝十五倍之多。” 到这里,环目一扫对他怒目而视的东林党人,继续道:“但在市井坊巷之中,每斤盐的售价为何呢?宋时,每斤盐售价为五十文;而本朝,每斤售价为三百文。我大明之盐业,朝廷税课如此之低,按常理,盐的售价也应该极低才是,可如今,纵然税赋低成这样,每斤盐的售价居然高的十分离谱,过了宋朝售价的六倍不止……” 郭允厚到激动之处,不禁立起身来,环目扫视朝中诸人,高声道:“下官请问朝中诸位大人,这税赋如此低,售价如此高,两淮、两浙的盐商巨贾从中赚了多少我大明朝廷的银子?从中赚了多少我大明百姓的银子?我大明朝廷,该不该向两淮、两浙派遣盐监,该不该向这些商贾收取高额税赋?” 其言有理有据,就连孙越陵都感到无从辩驳,觉得理应如此,毕竟在朝廷法度政策下,这些商贩才能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大明灾祸四起,他们没有理由不来反哺朝廷,为国出力。 启皇帝听得连连点头,显然郭允厚的话也深深打动了他,正欲话之时,却见周顺昌涨红了脸,兀自强辩道:“皇上,臣以为此言大不妥当,虽然宋时的盐课高于本朝,但事出有因,岂能一概而论,又岂能以前朝之政,度今日之法?今日国之户口已大大过了宋朝,且盐业产量虽有增多,但终究比不上人口的扩张,故此,当需大于求之时,盐业售价之提升乃必然之理,又岂能以宋时较论?” 周顺昌理了理思绪,接着道,“至于盐课如此之低,也是我大明朝恩泽下、造福百姓之举,不与百姓争利、永定税赋于民,难道不是我大明洪武帝定下的万世章法么?岂能因为国库枯竭,就将所出转嫁于百姓头上,此举,当令下商贾、庶民寒心呐!”对着启长拜于地,喊道,“望吾皇深明其义,勿作伤财扰民之举啊!” 最后这句的就有点激进了,启一双淡眉已经拧成了结,满脸的不悦之色。 郭允厚见状连忙道:“皇上,此乃为国利民之举,倘若施行,当使国库充盈,大明强盛,望皇上早做裁断,下诏施行啊!” “臣附议!”阉党霍维华站出班列,对着启俯道。 “郭给事满嘴胡言,强词夺理,臣反对,望皇上明裁!”东林党人魏大中站出官班,第一个声援周顺昌。 “臣附议!” “臣反对!” 一时之间,双方的势力各自出班声援,并开始了互相指责斥骂,整个皇极殿上乱成一团,朝堂之上成了东林党和阉党互掐的场所,乱糟糟、气哄哄,嘈杂无比。 “周顺昌,本官看你就是我大明朝的蛀虫,勾结淮、浙商贩专事不法,否则我大明盐税何低于此?”霍维华开始了对周顺昌的谩骂侮辱,言语无状。 “匹夫,安敢做跳梁之举?”周顺昌不淡定了,回击道,“汝这等奸猾之人,也敢在朝堂上放肆,皇上迟早将你配边关。”对这个弹劾王安、暗施诡计的人,东林君子心中都感到无比的愤慨。 这边厢,郭允厚对着魏大中吼道:“孔时老贼,你何必假意惺惺、弄名作态、标榜清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江南持有的田地房产吗?我看你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仓鼠。”魏大中出身贫苦,入仕后还粗衣敝事,且以清廉之名闻于当世,号称举贿赂,馈者无敢临门,是东林党中的一大标杆。 魏大中怒不可遏,吹着胡须朝郭允厚骂道:“你这个无耻人,劾举善书院,诋毁清流之名,早为仕林所不耻,还有脸在此大放阙词?” “仕林?”郭允厚哈哈大笑,“你们东林党所谓的书院、会堂,便能代表整个下间的读书人么?便能掩盖大明所有读书人的心声么?真正是好笑啊……哈哈……” 朝堂之上,两党争执不休,互为指斥,乱象纷纭。但朝堂之上的东林党人此刻毕竟占了多数,渐渐地,东林的呼声完全压过了阉党的呼声,整个朝堂之上,只闻东林党人愤慨激愤的抨击,阉党的声音了下去,终于渐不可闻。 孙越陵抬眼看了看坐于龙椅之上的启皇帝,只见他脸色青,额上青筋暴起,双颊绷紧,显然在极力克制。 到了这个时候,他纵然是想要按照叶向高和**星的意思来上奏,也是无从力不合时宜了,不得不捺下心来,听着东林党对阉党的大力抨击、怒言阀哒。 瞥了一眼站在官班前列的**星和叶向高,只见**星又是满脸红光,正在与人滔滔不绝作清浊之辩;而叶向高仍旧是那副老僧入定模样,似乎对生在身旁的一切闻若未闻,视若未睹。 原本是参议朝政的重大朝会,在东林党和阉党的参合扭曲之下,成了双方互相攀咬斥骂的一大闹剧。 “党争误国啊!”孙越陵如斯长叹,能出现这样的局面,真是让他万万意想不到。 “皇上,微臣有话要!”一片嘈杂声中,一个苍老而振聩的声音忽然高声响起,掩盖了那片争执之音。 听到这声喊,所有人都渐渐静了下来,一时之间,朝堂上静至落针可闻——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当朝辅叶向高的声音,叶向高是除了当今圣上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他的态度,不能不引起所有官员的重视。 “哦?辅有何话要?”启见是叶向高,也压下了心中的不快,以平和期待的眼神朝他看去。皇极殿中的所有官员也目视着他,看他究竟是如何一种态度。 叶向高站出班列,朝着启微微俯身,道:“回皇上,老臣以为,对两淮、两浙之地派盐监、增税课,必定充盈我大明国库,乃上善之法,理应为之!” “轰”的一声,此话一落,整个朝堂之上又炸开了锅,议论纷纷,嘈杂不休。 令阉党成员万万想不到的是,内阁辅、东林宿老叶向高竟然赞成他们的意见,表态同意诏增两地盐税;大部分东林党人也是大吃一惊,万万料不到叶向高居然并不站在自己的一方,而是附和阉党成员。 站在叶向高身后不远处的**星气炸了胸膛,颤声对着叶向高道:“叶福清,你……你什么……”他是真心没有想到叶向高竟然如此话,完全不考虑自己的立场,一时之间指着他的手着颤,不知道该如何措辞以对。 “皇上!”叶向高罔顾朝堂之上的议论,继续对着启道,“自老臣出任阁臣以来,边事不断、内纷不止,我大明内外交困,入不敷出,国库早已空虚。如今,若真能派遣盐监、加收盐课,当能为国库、内帑增收不少,更能藉此度今日之困厄,这是利国利民之举,老臣自当全力赞成。” 话一落,朝堂之上又是阵阵惊嘘议论之声。(未完待续。) 第186章 厂臣 启终于展颜而笑了,连忙对着叶向高道:“阁老果然是忠心耿耿,?1??心为国啊,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就如阁老所言,朕准了此奏,着内阁议好颁布之法,即刻送朕阅示!” 皇帝一旦话,又有辅赞同,这事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不得更改了。 Ww W COM东林党人纵然仍有微词,也不好当堂作,大部分人只好忍住了气,打算回头再想办法干旋。 此事一毕,便再也没有什么大事要议,朝会很快便散去。启退朝之后,众多官员6续离殿,成群结队的议论不已,对叶辅今日的作法感到匪夷所思。毕竟这不符合东林党人的做法,东林党人向来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只要是别人赞成的,他们便反对;别人反对的,他们便赞成,如今叶向高此举,倒是东林党破荒难得的一遭。 出了皇极殿,孙越陵朝着皇极门而去,只见**星带着一众人等,正绰上了叶向高,**星神情激愤,似乎在着什么,他连忙离开兵部官员的队伍,朝着那边快步走去。 来到围着叶向高官员的外围,耳中只得到**星怒声道:“好你个叶福清,竟然赞成那些奸佞之言,你还是不是东林党人?”此时的**星,在驱离三党领后,挟大胜之威从都察院调任吏部任尚书一职,更是成为了东林党不可替换的实际领袖,威望中。 叶向高那缓慢而沉静的声音传来,道:“梦白兄,我今日之所为,也是为了朝廷公义,为了大明下,你怎么就不能理解?” “哈哈……”**星怒极而笑,道,“为了朝廷,为了下,的好听,你可知道你今日之言,会令两淮、两浙之地多少盐商巨贾家财亏空,难以运转?有多少黎民百姓生计困难,难以糊口?有多少官员要摘掉乌纱,人头难保?”两淮、两浙地官员、商贾凭着盐利,大国难之财,各种贪墨、火耗,从中赚取了多少好处,倘若朝廷盐监一到,这些人不仅赚不到好处,恐怕还会被查出不少问题,到时候,就连东林党也保不住他们,所以,**星不得不提到这个严峻的问题。 叶向高叹息一声,道:“梦白所言,我岂会不知,可要到增收盐课,便会令两地商贾家财亏空,百姓生计困难,这是绝无可能的,这一点,想必梦白兄心里也明白,在此就不用故作耸言了。”顿了顿,又道,“至于那些贪墨成性、无视国法之人,若真能查处一批,对整个大明,对我东林,未尝不是好事……” “你……”**星忍无可忍,叱道,“叶福清,你在皇上面前信誓旦旦,倒显得光明磊落了……可你不要忘了,去年朝廷商议派遣海监,诏增福建海税一事,怎么就没见你跳出来赞成?哼,你叶家在福建一带从事海事贸易,从中赚取了大量金银,你以为别人不知道?那个时候,你的清高大义又去哪了?” 此言一出,他身畔的众多两浙地官员都点头不已,议论纷纷,矛头直指当今辅。 叶向高再次叹息,压低声音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要是仍旧反对的话,恐为我东林招来覆灭之灾,难道你们没有看到皇上压抑至极的愤怒之态么?难道你们不知道阉党正趁阮大铖之事攻讦我东林党人么?”顿了顿,又道,“倘若我今日出言反对,势必令皇上震怒,对我等不再信任,极有可能撤换北抚,以汪文言为突破口整治东林,所以,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望诸位能够理解老夫的一番良苦用心……” “叶向高,你不必再了!”**星猛一挥手,喝道,“我东林党人忠心为国,心怀下,岂能学那些奸佞之辈逢迎圣上,罔顾下苍生。是非公道,对错曲直,世人自由公道,你今日之所为,与屈膝畏敌、甘为桃李何异?我**星原攀不得你这般高人!”罢,一拂袍袖,愤愤而去。 跟在他身后的左副都御史杨涟也讽刺一声,冷哼道:“如此辅,当为下蝇营之!”完也跟着**星身后而去。 须臾,大部分东林党人都愤极而去,只有少数几人仍旧留在叶向高身畔默默而行。叶向高望着**星离去的背影,叹息一声,黯然摇头。 东林党两大巨头,终于在此番朝会之后,产生了不可弥补的裂痕。 孙越陵一瞥之下,只见叶向高似乎一下子便苍老了十数岁般,显得憔悴落寞,满脸沧桑。此时,他也不好什么,但是,他心底里是赞成叶向高做法的,尤其是自从**星驱逐三党以来,阉党势力不断扩大,许多朝中官员都已经投向了魏忠贤,就连皇上也对东林党产生了疑忌,叶向高此时隐忍的做法,是唯一可行的善策。 东林党是败在魏忠贤手里的,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比谁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对**星在如此时局之下,仍旧坚持他的非友即敌的做法,他心中也充满着忧愁。 …… 养心殿内,启皇帝接过魏忠贤递过来的龙井茶,一口气饮尽,将茶杯重重掷于案上,气呼呼道:“气死朕了,气死朕了,这些个臣子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万岁爷息怒,千万保重龙体。”魏忠贤连忙拾起杯子,再倒上一杯茶替给启,出言劝慰。今日朝会的内容,他早已心知肚明,启皇帝气愤难当,也早在他的预料之内。只是他没有想到,叶向高居然接了招,不惜得罪众多东林中人也要将此事给压了下去,使得他的计划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不过,只要皇帝对这些东林官员心生不愤,也就足够了。 “大珰,你是不知道当时的情形。”启仍旧气愤难消,对着魏忠贤道,“这些东林官员,拿着朝廷俸禄,不为朝廷考虑,不为国库操心,却为那些盐贩商贾项,尽什么朕是在与民争利,劳民伤财。” 魏忠贤静静地听着,心中思忖该如何为这事再添上一把柴火,让启的怒火燃烧的更旺些。 “与民争利,与民争利……”启越越愤怒,又把茶杯重重一摔,道,“朕虽然读书少,但也知道两淮、两浙之地是我大明最为富庶之地,那里的商人穿的比朕奢华,吃的比朕讲究,对他们加收税赋无可厚非,难道要朕向西北、东北那些灾乱之地加收税赋吗?怎么着朕要对他们加收税赋,这些个东林官员就全部跳出来跟朕作对?” 魏忠贤只是叹了口气,道:“万岁爷,朝中的东林官员,很多就是出身于两淮、两浙之地……他们的身后,恐怕也有着许多大家族、大商贾的影子……” 启绷着脸,怒道:“那他们就更要做出表率,让下子民看到他们的公义之心。他们不是自诩为忠心体国之人吗?为何我大明遭逢苦难之时,这些人反而袖手旁观,不愿为国捐资,不愿为国出力?” 魏忠贤再叹一口气,道:“这个,老奴就不得而知了。” 启冷笑一声,道:“大珰,今日之朝会,只是一个区区言官上奏言事,这些个东林官员便群起而攻之,恨不得将他当场诛灭。这种情形,就连朕都看不下去了,他们还在那口水滔滔,完全无视朕的存在!” 魏忠贤眉目不抬,居然道:“据老奴所知,自从癸亥京察以来,东林中人将齐、楚、浙三地官员多数驱离朝廷,如今的朝廷之内,恐怕东林中人占据了绝大多数,试问,除了万岁爷之外,还有谁敢拂逆他们的意思呢?” 这句话就有点诛心了,启猛地转过头来,逼视着魏忠贤低垂的脸面,喝道:“你什么?” “老奴满嘴胡话,请皇上恕罪啊!”魏忠贤大惊,连忙伏地捣,浑身颤抖不止。 启胸膛一阵起伏,半晌之后才平复下来,道:“你起来吧,你的也是实话,朕不怪你。” 魏忠贤缓缓立起,垂着手,战战兢兢立于一旁,唯恐再错什么似的,不再言语。 启沉思了起来,良久之后吐出一口长气,悠悠道:“还好朕的辅并没有站在那些自私自利的东林君子们一边,而是一心为我大明江山着想,如此辅,实乃朕之肱骨之臣啊!” 魏忠贤闻言心中一惊,脸上却是没有表露出任何表情——叶向高,就是这个东林党的宿老,号称三朝元老的老不死屡屡阻扰他的计策,否则的话,他魏公公早就击溃了以他老乡**星为的东林党了,也不用挨到今。 纵然事未达愿,但他仍然是心翼翼地试探问道:“万岁爷,您还记得前段日子让锦衣卫审讯的汪文言一案吗?” “哦?骆思恭审讯出什么情况来了没有?”启想起了此事,开口问道。 “好像没有。”魏忠贤老实答道,“不过,老奴听那汪文言在诏狱内吃得饱、睡得好,锦衣卫待之如上宾,唯恐怠慢了他似的……”到这里,他不禁微微抬起眼光去看启的神色。 “哦。”启似乎漫不经心应了一声,道,“这家伙倒是心中无私,还能吃饱睡好,不容易啊,哈哈……” 魏忠贤心中暗叹,启不知道是在装糊涂还是真的犯浑,不过眼下恐怕不是提及撤换骆思恭的机会,时辰未到啊,他想了片刻,才开口道:“万岁爷,老奴又有个能够增加内帑的主意,不知道该不该?” 启眉头一耸,凝视他道:“大裆又有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是这样的。”魏忠贤似乎有点难以启齿,道,“依照我朝惯例,凡有功于社稷者,可拥有在皇城内骑马之特权,但也要向朝廷缴纳一定费用,所以老奴觉着,是不是可以下谕旨赏赐在京的王公大臣、高宦权贵等拥有此特权,如此一来,也好藉此让他们向朝廷缴纳银两等物什,所得之用,或可充边关之急……” 话未落定,启猛地一拍龙案,叫道:“好主意啊,为何朕就想不到。”抓着魏忠贤的肩膀摇晃,笑道,“厂臣真不愧是朕的好伴当,为朕解决了许多难题!” 魏忠贤一脸憨厚,呐呐笑道:“老奴也是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成不成……” “成,怎么不成?”启心怀大畅,一脸兴奋,完全恢复了少年人应有神色,道:“这件事,你交给你去办了,务必要办的轰轰烈烈,如此一来,朕倒要看看,有哪个公侯王爵,还会吝惜自己囊中的银子,不愿意为朕分忧!” 魏忠贤呵呵一笑,道:“那好,老臣这就去司礼监拟旨,呈皇上御览。” “这事朕知道即可,你自己看着办吧!”启抬手拦住转身离去的魏忠贤,笑道:“叫人把朕昨日打制的螭纹护灯罩拿来,朕还要再仔细琢磨琢磨。” “遵旨!”魏忠贤俯应命,出门而去。 甫出殿门,魏忠贤脸上的憨傻木衲表情瞬间消失,代之以沉重肃然。殿外转角处,心腹魏三迎了上来,心翼翼问道:“干爹,皇上答应了么?” “答应个屁!”魏忠贤瞪了魏三一眼,恨恨道,“皇上仍旧下不了决心,这事还须另想办法!” “噢!”魏三碰了个钉子,顿感没趣,可是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讪讪跟在后面。 魏忠贤忽然转过身来,对着他道:“去,到花旗社跟熊思飞一声,让他给关心堂施加点压力,省得他们自以为是。我倒要看看,这伙伪君子们能隐忍到几时?” …… 毗邻东长安街的兵部衙门内,一身官袍常服的孙越陵的正在翻阅公文,处理政事。 他在兵部任职也有段时间了,尤其是他是从都察院调过来的,并不是很熟悉兵部的具体事务,所有很是费心学习了一阵,整日扑在工作上,在后世也算是劳模级的典范了。(未完待续。) 第187章 四大商族 职方司负责掌理“各省之舆图、武职官之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1??之检阅、考验”等事,权利虽然不及武选司和武库司,但也不容忽视,兼有今日部队之政工和后勤的职能,对于核验武官的功过、军备的缺失有着独特的作用。Ww W COM 大明各地都司、军镇要处理的军务实在是有点多,此刻,他正在阅示四川都指挥使司上报的行文,这是一封军报,文书上还附属了四川巡抚朱燮元的意见,文中除了详细明了四川军士在平灭川南叛变后设立卫所、安置百姓等做法外,还提到了准备再次出兵黔北,协助贵州军队共同征讨安邦彦。 这是孙越陵未能完成的愿望,他当然希望朱燮元能够一鼓作气将安贼扑灭,所以毫不犹豫提笔签署了自己的意见,准备封往内阁呈阅。就在此时,却见右侍郎李邦华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奏折,朝他递来,道:“你先看看这篇奏疏,然后自己的看法!” 李邦华也是东林党,如今在兵部任右侍郎。自朝廷党争愈演愈烈以来,大明朝廷内阁六部、府院司寺等部门多缺官员,兵部也不能例外,几位郎中都无人担任,所以李邦华成了孙越陵直接的上司。由于兵部尚书赵彦巡视边地、左侍郎高第致仕,身为兵部右侍郎之的李邦华便接过重担,成为了兵部实际上的“负责人”,大事务皆由其处理定夺。 孙越陵不敢大意,接过奏折一看,暗暗吃惊。 这是登莱巡抚袁可立上奏朝廷的一封奏疏,在这封奏折里,袁可立除了向朝廷奏明他经营登莱、筑城造船的举动外,还特意提到了东江镇的情况,而正是这东江镇一事,让孙越陵感到十分惊讶。 自从毛文龙浮海三千里,在建虏后方站稳脚跟之后,不断招募难民、屯粮练兵,这几年来,东江军的势力范围大为扩张,在东北面,深入后金腹地长白山地区,依托宽甸六堡建立起连绵的防御体系,游击范围直抵辽阳;在西南面,收复了沿海的旅顺、金州及沿海岛屿无数,使辽南数百里土地重回大明怀抱。 东江军在辽东的声威大盛,毛文龙更是背倚登莱航线,联合朝鲜军民,对后金军形成了强大的牵制作用,使得由孙承宗领导的关宁军能够稳打稳扎,沿着辽西走廊一路屯兵筑城,将大明军力势力范围再次拓展到了锦州一带,直逼由后金占领的广宁镇。由此,大明朝廷也于启二年同意毛文龙开镇东江,正式将东江军纳入军队编制,设军镇于皮岛之上。 这篇来自袁可立的奏章中,就是替东江军话,为东江军请饷的。由于东江军的军力大为扩增,已有原来的不足千人扩为三万余人,而东江镇弹丸之地,又孤悬海外,难以自足自给,所以请求朝廷增饷银,多配粮米、军械,以应付日渐庞大的军事开支。袁可立此番就是将这个情况上报朝廷,请求朝廷定夺。 孙越陵没想到毛文龙一手打造出来的东江军居然变得如此强大了,吃惊之余,道:“东江军深入辽南、艰苦拼杀,在建虏的后方开辟出广袤的根据地,对于我大明来,这是大益事,下官以为当准其所求,立刻奏明皇上知晓。” 李邦华一抚长须,笑道:“孙大人,何必太急。我知道当年你曾远赴辽南,帮助毛总兵打下镇江城,你与东江军关系一向不错。”顿了顿,又道,“但是,朝廷也毕竟有朝廷法度,凡事也得有个过程,方能更加顺利良好的施行不是?既然东江军请饷,那么依照惯例,我们必然要会同户部核实稽验,此事对于东江军来,也是好事一件,你对吗?” 孙越陵脑中一闪,已经明白过来。李邦华是知道他与东江军交好的,他如今也算是叶向高心腹、东林门人,他与东江军交好,也就意味着东林党与东江军交好,那么东江军的战功,便也是东林党的功劳。所以,李邦华不可能在此事上为难东江军,只会尽力予以方便。 而眼下,就是李邦华给及他的一个大好的机会——东江军请饷,如果由他前往东江镇核查兵员、勘验兵备的话,无疑比其他人去更好,他也可以从中给予东江军更多的支持和助力。 孙越陵连忙道:“李大人的是,下官愚钝了,是得要先行核验才是。” 李邦华微笑道:“那么,你可愿意前往东江?” “这……”孙越陵反而犹豫了,按道理,由他前往东江镇是最适合的人选,想必毛文龙对他也必定是欢迎备至,而他也很久没有往辽南一行了,也不知道当年并肩作战的张盘、窦十三等人现在过的如何,是否已经斩获了后金建虏的无数人头。 想想就觉得兴奋,凭他现在的一身武艺,估计已经和窦十三那个大块头武神有得一比了,真想插翅飞赴东江军中,与这厮畅饮过招,一偿心中之愿。更为重要的是,他有师实、但无师名的授业恩人袁宏道,就是死在后金建虏帐下走狗崇鼎盟手中,这个大仇一日未报,更是让他如鲠在喉,心中难安。 可是,他脑中更是清醒地明白此时的形势:在今年之内,如果按照历史原有的轨迹展的话,东林党即将和阉党展开正面决战,东林党也将被魏忠贤彻底击溃,朝中的清流直臣将被彻底放逐,朝政将由阉党一手把持。 而他能够从四川急调入京,也正是叶向高和**星等人的意思,不排除调他回京参知政事、磨练权谋,以壮东林声势、为打击三党助威之意。他是东林重臣苦心栽培出来的后进臣工,岂能在这个关键时候离开? ——东江镇远在海外,一去一回的话少也逾半年之久,等他回来后指不定朝堂之内的政局变成什么模样。 他又怎能在这个关键时刻离开朝廷,去做一个避世的局外人?虽然远赴东江也许能够让他躲过东林覆灭这最后的一道大劫,但是,他的良心将永远不能安定。 想到这里,孙越陵有些犯难,这东江之行,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忙完公事,已经是华灯初上时分了。孙越陵换过一身便服,出了兵部衙门,走向停在一株老槐树下的马车,掀帘登车,对着驾车人道:“走,去北城。” 御驾者是关心堂东堂的一名心腹东方胜平,专门负责为他赶车,闻言连忙登上座驾,挥鞭催马,朝着北城方向而去。 车帘垂下,孙越陵靠着舒适的软席,思绪翻飞。 他终于还是拒绝了李邦华,放弃了这次东江之行。原因很简单,东林党和阉党的大对决即将展开,就连东林军师汪文言还关押在诏狱不能脱身,他又怎能离开? 如果没有叶向高、厉若冰之辈的提携看重,能有他孙越陵之今时今日吗?做人不能忘本,固然他对东林党人的做法也不是全然赞同,但这个时候,他委实不能弃之而去,他已经和东林党人绑成一团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他没有走。但是,他不去,并不代表他不重视检视东江。他虽然没有答应李邦华,但是向李邦华推荐了张鹏勇前往东江镇。张鹏勇是他的心腹手下,此时也已调到兵部担任主事,让张鹏勇代表他去,也是上佳的选择。 马车在街市之中快穿行,穿过东长安街后,驶入十王府街,行驶一阵后来到安定门大街,朝着北城而去。约莫半个时辰后,抵达北城范围,马车转入顺府街,再行驶一段路,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鼓楼东大街。 他这一次是来见当日送他赴川的好兄弟武承德的,自回京师后,他还一直抽不出时间来见他,今日正好有闲暇,所以便驱车来到了这西江米铺。 武承德早得知他今日前来的消息,已备好宴席等他,见到孙越陵之后,迎了上来,笑道:“你这家伙,终于肯来看我,你要是再不来的话,我肯定杀到你的东堂去。” 孙越陵亦笑了起来,道:“一年多不见,你子怎么胖了这么多,简直成了一个大胖子,看来你们三十六道油水丰厚啊!” 两人搭着肩,笑着走入大门,许久不见,如今重逢,自然都是十分高兴。 武承德拉着孙越陵,道:“今日本来设下宴席,打算邀请你们关心堂几位堂主一起聚会,但是你我一年不见,应该有很多话要,所以今日只是独自宴请你一人,待得下次再重新为你接风。” 孙越陵故意摇头叹道:“哎,哪用如此客气,我消受不起啊……”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这家伙,装什么清高!”武承德捶了他一拳,道,“四川之行干的不错,你的名头在京师可是越来越响亮了。” “有吗?”孙越陵诧异道。 “当然,如今京师朝野之内,谁人不知道你孙越陵巡按四川,扫平川南叛乱之举。”顿了顿,又道,“不过,你的名头虽响,但比起我来,恐怕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武承德摸了摸鼻子,大言不惭道。 “我去,你真不害臊啊!”孙越陵还了他一拳,哈哈大笑起来。 来到后院,两人进入偏厅后,早有伙计将酒宴备好,各式美味菜肴摆满一桌。武承德挥退左右,二人坐了下来边吃边聊。 “孙哥,你是不知道我现在的生意做的有多大,整个大明我不敢,但是这北直隶一带乃至整个西北,恐怕没人不知道我的名号。” 孙越陵口里嚼着爆炒花生,讶道:“不就是卖米么,也能卖出这么大的阵势?” 武承德满脸自得,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们三十六道的生意,不仅仅局限于卖米,其它的营生我们也一概不落,什么毛皮布丝、铁锅器皿,只要是能赚钱的,我们都干。” “哦,原来如此。”孙越陵看着大吃大喝的武承德,心中感慨不已,他们这两个难兄难弟,本都是沦落江湖的人物,如今都混得还算不错,也算上待他们不薄,问道,“你们主要是和什么人做生意?” 武承德啃着一块酱猪肘,道:“这个……有很多啊,山西的,两广的,江浙的,多了去了,不过主要还是和山西的商贩做生意。” 孙越陵夹了一口菜,笑道:“山西的哪个商贩这么有实力,能跟你们三十六道,尤其是你大名鼎鼎的武德,哦不,武承德做生意啊?” 武承德放下猪肘,道:“下四大商族之一的山西王家堡,听过吧?” “王家堡?”孙越陵虽然听过,但仍是不太了解,问道,“这下四大商族,到底是哪几个?” “不会吧,我的孙哥,你是在耍我吗?”武承德一脸的难以置信,道,“你和白石城的那些人打得火热,居然不知道下四大商族是哪四个家族?”看着孙越陵茫然的表情,似乎确实不知,不由叹道,“我真是服了你了。 “我现在只知道四川的白石城和山西的王家堡,似乎还听过福建有个大家族,反正不是十分了解。”孙越陵只有实话实。 武承德与他碰了一杯,盯着他道:“还记得金陵会吗?” 孙越陵心中一惊,道:“当然记得。”他初来乍到之际,就是在南京吃了金陵会的大亏,被金陵会迫害打成重伤,不得已成为龟奴,这事刻骨铭心,又怎会忘记? 武承德继续道:“江苏金陵会就是其一,四川白石城、山西王家堡就不用了,剩下的最后一个是福建傲门,这四个庞大的地方势力,便是下四大商族。” “福建傲门?”这个名号他也似乎听过,不由想起了当年在南京醉仙坊的时候,金陵会的少公子钟晏松前来捣乱,被一个不世剑客叫傲行的给击退之事,后来这个傲行还和金陵会会主钟不离决战于文德桥,双双身负重伤。只是不知道这个傲行和傲门是什么关系,问道:“还记得决战于文德桥上的钟不离和傲行么?这个傲行是否是傲门的人?”(未完待续。) 第188章 栽赃 武承德双目露出回忆神色,点头道:“你的不错,这个傲行正是傲门门主的叔父,据是傲门中第一高手。WwW COM” 孙越陵思索一阵,叹道:“看来当日生在南京的一切非常不简单,金陵会想要吞并风头攒露的醉仙坊、夺取绝代佳人沐宛;而醉仙坊也不是省油的灯,身后有傲门的助力,可惜的是,两虎相争,反而便宜了闻香会。” 武承德接口道:“你分析的不错,据我后来所知,那一次争斗,傲门吃了大亏,不得已之下只好将醉仙坊转手给闻香会。如今的傲门和金陵会,关系也不大好,双方总是会生一些冲突。” 孙越陵摇头叹道:“吗的,这个世道真是乱啊。” 武承德道:“可不是吗?所以生意也不是这么好做的啊,我之所以能混到今,也不容易啊!亏得我头脑圆滑,八面玲珑……” “又来了,你烦不烦啊?”孙越陵看着满脸通红的武承德,举杯道,“喝酒喝酒,少吹牛……” 两人又吃喝了一阵,孙越陵也已经是双眼通红了,睁着醉眼,大声道:“武德,我坑过你三次,是……做兄弟的不对,我给你……给你赔罪,对不住啦!” 武承德舌头也有点大,不清不清楚地道:“你少……少废话,给我喝了这杯,不然……的话,我……我绝不……放过你。” 孙越陵道:“武德,你……你喝醉了……” 武承德一把握住他的手,道:“我……我没醉……,我……我还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什么狗屁秘密……快……”孙越陵打个了酒嗝。 武承德醉眼带笑,道:“等吃饱喝足了……我带你,带你去八大胡同……上林馆玩玩,让……让那的头牌亲自来伺候你……上林馆,现在……可是我的产业……” “什么?”孙越陵大吃一惊,“你子……也学别人开妓院啦?” …… 孙越陵醒了,头还兀自疼痛。 昨夜大醉,喝的有点多,实在是多年未曾有过之事。像他这样的官员,按常理是不应如此的,可是武承德是他的好兄弟,非是一般人可比,心怀敞开之下,焉能不醉? 如果他要不醉也容易,以他如今的一身本领,自然能够运功逼住酒性,可是那样反而无趣,不能够畅快地和武承德共叙别情。 昨夜一聚之后,让他对武承德的看法又改变了不少,这厮越来越长进了,将整个三十六道在北方的生意经营的有声有色,“武老板”、“德哥”的名头响彻京师。更是因为他和孙越陵交好,所以三十六道和关心堂的关系也渐趋密切,在生意场上互为照应。 也不知道是武承德吹牛还是真有其事,据他所,关心堂三大分堂堂主,包括孙越陵在内,如今都是他的交心兄弟。这话孙越陵有点怀疑,东堂堂主是他就不用了,这个没错;而北堂堂主是黄来,黄来性情敦厚老实,能够和武承德交好,也许真有其事。 但是,南堂堂主方逸尘,那是关心堂乃至整个京师内,名声最臭之人,而且脾气乖张、性情桀骜,如果不是他的剑法冠绝京师的话,仅凭他一张逢人就咬的臭嘴,恐怕早就被人给斩杀无数回了。武承德居然能搞定他,这是孙越陵自忖都难以办到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做到? 想归想,孙越陵也没空来印证这些事情,因为兵部亟需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他吃过早膳,一大早便去了衙门里面办公,一直忙到午时方休。昨夜武承德还准备拉他去上林馆玩耍,但是他现在身份不同,不能像以前般可随意出入青楼毫无顾忌,所以便坚辞了武承德的好意,直接打道回府。 出得衙门,舒展了一下浑身酸胀的身体,正要去吃午饭,却看见一匹快马越过长安街,朝他直奔而来,马上之人正是东堂堂副韩弱水。 孙越陵心中一凛,莫非东堂出了什么大事,否则韩弱水不用赶的如此之急。 果不其然,韩弱水未等骏马立定,便翻身落马,一脸惊慌表情,对他道:“堂主,不好了……东堂出大事了!” 自任职兵部以来,孙越陵已经不大管理东堂事务,将整个东堂交给韩弱水打理,他只是偶尔听取韩弱水的汇报即可。韩弱水如今已是东堂的实际负责人,在他离开京师的一年多时间内,韩弱水将东堂治理的井井有条,更是让他十分放心。 如今,韩弱水居然一脸惊慌神色,看来东堂遇上了很大的麻烦。 孙越陵扶住他,沉声道:“不要慌,出了什么事?” 韩弱水惊魂未定,颤声道:“堂主,易飞他,他……死了。” “什么?”孙越陵心头狂震,顿感难以置信。易飞是随他奔赴四川的贴身干将,更是东堂的堂副,武艺不俗,是他向来十分倚重之心腹,怎会突然就死了,喝道,“他怎么死的?” 韩弱水脸上痛苦表情更甚,道:“他……他是死在花旗社左护法段德的手上。” “花旗社?”孙越陵脸颊一阵抽动,强自镇定道,“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细细给我听!” 关心堂东堂,主厅之内。 一席素缟遮盖在易飞冰冷的尸身之上,满堂兄弟都是垂低眉,一脸痛戚神情。 孙越陵看了易飞最后一眼,缓缓掩上白帛,立起身来,双目射出仇恨的怒火,环顾众人道:“血债,一定要用血来偿还!”易飞不仅是他的心腹手下,更是他的好兄弟,如今易飞冰冷的尸身就躺在眼前,这让极力克制的孙越陵更是痛入心扉。 “杀上花旗社,为易堂主报仇!”满堂兄弟在他的表态下,已经怒火冲了,就等着他一声令下,便要冲向花旗社为易飞报仇血恨。 易飞是被冤杀的,这一情况孙越陵早已清楚明白。 今日辰时,易飞依照惯例,前往朝阳门押运一批从江南运来的茶叶,结果在运返的路途中,遇上了东城兵马司检查,东城兵马司指挥使段德在挨箱检查的过程之中,竟然在装箱之中现了朝廷明令禁止的硝磺和铅丸,于是,段德当即表示要捉拿易飞归案,并扣押该批货物。 易飞是性情火爆之人,这明摆着是遭人陷害,这批货物肯定在押运途中被花旗社的人动了手脚,只怪自己交接时疏于大意,没有一箱箱仔细清查。 所以,他极为不愤,当场质问段德,并与其起了冲突。双方越吵越凶,段德终于向易飞等人下手拿人,易飞怒而反击,终于由于寡不敌众而死在段德手中。 段德表面上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但关心堂众兄弟知道此人还有另一个潜在的身份是花旗社左护法,所以此举明显是花旗社故意栽赃,针对关心堂的一次阴谋。 孙越陵压住心头汹涌的怒火,一抬手,压下众人的嘶吼,道:“对方这是存心而来,就是要我等失去理智。大家切勿心急,待我将此事禀告总堂主后,再采取下一步的行动。”顿了顿,又道,“你们放心,易飞不仅仅是你们的兄弟,更是我孙越陵的兄弟,我不会让他的血白流,我一定会为他报仇血恨,兄弟们尽可放心,不报此仇,从此我孙越陵的名字倒过来写!” 听到堂主信誓坦坦地保证,众人激愤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期待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孙越陵再道:“花旗社此举,就是要激怒我们,让我们失去理智而做出疯狂的举动,然后好找到借口将我们关心堂,乃至整个东林党给铲除。这一定是阉党的阴谋诡计,大家千万不要上当,更不可在此时做出鲁莽的举动,一切都等我从总堂回来再。” 众人知道他的是实情,都点头表示理解,所有人都叫着一定等他回来,带领着大家为易堂主报仇。 孙越陵转过身来,对着堂中兄弟道:“备马,我即刻去总堂见厉老!” 这明显是花旗社针对关心堂的一次挑衅,表面上是官方与堂口的冲突,可内底里也许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孙越陵不敢随意自作主张,决定将此事禀报师尊厉若冰,征求他的意见后再做行动。 马声嘶鸣,从东堂疾驶而出,朝着位于西城石驸马街的关心总堂飞奔而去。 关心总堂之内,脑人物聚于一堂。易飞之死,震动了整个关心堂高层。自闻香会覆灭后,在京师之内,敢和关心堂为敌的帮派为数不多,花旗社算得上是一个。 但是,这几年来,花旗社也只能打闹,从来不敢正面撄关心堂锋芒。这一次,花旗社居然大反常态,设计将关心堂东堂堂副陷害致死,这是多年未有的事情。 易飞在关心堂的地位不低,可谓是除了总堂主和三大分堂堂主外最为中坚力量,他的死,让整个关心堂上下都无比震怒。 听完孙越陵的陈述后,未等他再话,南堂堂主方逸尘已经忍不住了,冷声道:“花旗社为虎作伥,如今已经投了阉党,也无怪乎他们敢肆意而为,向我们起挑战。”顿了顿,转向厉若冰道,“厉老,我早就过要将他们连根拔起,驱逐出京,你总是不听我的意见,如今可好,他们反倒先下手为强了。” 厉若冰听出了方逸尘话语中的不满,沉思一阵,道:“段德冤杀易飞,用的是栽赃之计,虽然手段卑鄙,可是在明面上仍然是官方行为,如果我们此时贸然行动,恐怕反而落入敌人算计……” 方逸尘打断了厉若冰,叫道:“厉老,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思前想后,顾虑重重,无怪乎赵大人对我等越来越不满……”转向众人,道,“既然花旗社敢正面硬憾我们,那么我们岂能作缩头乌龟?我提议,整备关心堂三堂人马,杀入花旗社,拿熊思飞的人头祭旗!” 他的话一落,引起了无数关心堂中热血男儿的呼声,都高声表示赞成他的想法,和花旗社展开决战。 厉若冰脸色深沉,转向方逸尘,冷冷道:“方堂主,我来问你,如果我们贸然杀入花旗社,倘若朝廷法司究问起来,我等以何理由应对?你要知道,这一次出面构陷易飞的是东城兵马司段德,而不是花旗社熊思飞!” 方逸尘冷哼一声,道:“段德秘密身份乃花旗社左护法,这个情况别人不知道,难道我等还不清楚吗?铲除花旗社这帮奸人之后,自然有赵大人为我等开脱,你又何必畏畏尾,不敢担当?” 这话就有点过头了,以厉若冰的涵养,也禁不住胸膛起伏,冷笑道:“方堂主真是自信满满,目空一切。赵大人虽然权倾朝野,但如若我们攻入花旗社,便是师出无名,这事就算拿到朝堂上去,也是我们理亏,赵大人又岂能一手遮?恐怕在阉党反击之下,污我等为乱党臣子,整个东林也要受我等牵连祸害!” 厉若冰言之在理,他的话也让不少堂众点头附和,表示赞成。 方逸尘哂笑一声,道:“那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易飞枉死而没有任何作为?” “当然不是。”厉若冰深吸一口气,道,“敌人这是有备而来,又是在明面上玩阴谋,所以,我们若要反击,必定要在明面上采取措施,否则的话,容易被敌所乘。既然花旗社玩手段,那么我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转向孙越陵,“你在朝堂担任司职,看这事能否动御史弹劾段德?” “这……”孙越陵思忖一阵,道,“可是可以,不过我怕弹他不倒,反而更惹朝野讥笑。毕竟这人的背后是阉党,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且,就算我们风闻弹劾的话,恐怕阉党也会跳出来为他辩驳,这事闹起来恐怕又是无休无止,皇上未必便会处置于他。”这话倒是实情,凭着现今启皇帝越来越宠信阉党的情况,倘若弹劾段德引东林和阉党掐架,启未必便会倒向东林。(未完待续。) 第189章 密会 听他如此,厉若冰皱起了眉头,叹道:“如此看来,此事委实棘手,还得细细筹谋一番。 WwWCOM”心中更是有些怅然,倘若汪文言在此,由他来出谋划策,能有什么事能难得倒关心堂? 方逸尘忍不住叫道:“区区一个段德,有何惧之?明的不行,何不阴他一把?素闻段德好女色,经常出入青楼妓院,只要方某趁他颠龙倒凤之际,给他一剑,保管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何必搞得如此复杂?” “暗杀?”北堂主黄来吃了一惊,道,“这能行么,他可是朝廷官员?” “朝廷官员又怎样,了不起么?”方逸尘斜睨了一眼孙越陵,道,“方某以前也曾任职于兵部,被人前呼后拥称为大人,可如今还是觉得只有自己手中的剑才值得信赖,概因它永远不会出卖自己。” 厉若冰不悦道:“你这是极端手段,非到最后关头不可乱为,要是都如你这般,今日我们刺杀阉党官员,阉党明日暗杀我东林官员,这庙堂之上,岂不成了谍血江湖,变成了没有规矩,可以为所欲为的场所?” 方逸尘不屑道:“那又如何,庙堂、江湖,怎么就不能相生相融?古之游侠干政、隐儒建功者多如牛毛,岂不闻专诸刺吴、苏秦背剑之事,如今多我一个算得什么?” 厉若冰不愿在此时和他辩驳,正色道:“刺杀一事暂不可为,如果我们关心堂开了这个头,恐怕明日便要被子取缔驱逐,还是另想办法才好。” 方逸尘再次冷笑揶揄,道:“弹劾又不是,刺杀又不行,厉老莫非真是老了,做事愈来愈瞻前顾后了?” 厉若冰压下心头的一口气,望着孙越陵双眼,一脸凝重道,“是人都有弱点,段德也不例外,他的最大的弱点就是好色,也许,可以在这方面入手。易飞是你的好兄弟,这事,就交给你去办。” 孙越陵沉声道:“师尊放心,我一定想尽办法,让段德给易飞抵命。” …… 回到东堂后,孙越陵还在思忖着厉若冰的嘱咐。按照厉若冰的意思,对方这一次并非是私下相争,而是在明面上玩“阳谋”,所以,他们若要反击,则必定要以一个合理的理由来回敬对方。 这事让他犯了难。 依照厉若冰所,可以从段德“好色”这一点来入手。可是,好色、逛青楼虽然有碍风化,却也不是致命的罪状,仅凭这一点来入罪段德,最多将他夺职,难以将他彻底整死。段德身后有阉党撑腰,恐怕就算能夺其职位,也不过是换个衙门继续当差,根本就不能伤害到他一根毫毛。 从手下的禀告中,孙越陵也得知了这个段德的情况。此人年约四十,秘密身份是阉党麾下花旗社的左护法,武功高强犹在当日被他杀死在皇城校场的右护法裴东来之上,善使一把九环纹龙刀,一身横练功夫已臻化境,实是不容觑。 而此人也是有官职在身,乃东城兵马司指挥使。京师五城兵马司是负责京师综合秩序的衙门,这些年来风头已经盖过了顺府衙,已经逐步取代了顺府在京师的地位,成为了不容忽视的一股力量。所以,倘若要入罪段德,必需要有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不容任何人置喙。 不动则已,一动就要他死。 孙越陵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如何以一个正当的阴谋,对段德还以颜色、为易飞报仇。如果按照后世的标准来,这段德就相当于公安局的一个副局长,试问,怎样才能名正言顺地干掉一个公安局的副局长,而不被其他人责难? 就在他思前想后,痛苦费神之际,忽有手下来报,是堂外有人求见,且无论手下如何盘问,那人都不肯出姓名来历,只是只要面见孙越陵之后,他自然就能知道此人的身份。 孙越陵心中称奇,心道莫非又有哪个兄弟旧识来消遣他?又或者是知道了他此时的困难,打算为他出谋划策,帮助于他? 于是命手下让那人在大堂等候。 来到大堂,他朝立于堂中静候的那人看去,这人是个年轻男子,一身青衣,面白无须,双目机警,脸容颇为熟悉,似乎在哪见过,但就是想不起他是谁。 “孙大人!”这人一见到他,立即过来俯致礼,态度恭敬。 一把轻柔之极的声音传入耳中,声音虽然清亮,但却略微显得有些尖亢,不大像世俗中普通人的声音。 孙越陵一听这声音便明白过来,这人是宫里的人,且还是个太监。他如今出入皇城的机会多了,太监们的声音又极为独特,所以对方纵然一身的便服打扮,但他仍然一听便知。心中更是恍然,无怪乎此人有点面熟,原来是竟宫里的人。 只是,自己向来与宫里的嫔妃、权宦势力没什么瓜葛,唯一能扯上点关系的就是皇后张嫣,那还是他几番秉承“懿旨”、帮助皇后在校场决斗和香山护航而来的“缘分”,难道这一次又是皇后派人前来? 孙越陵心中一惊,脸色不动声色,淡淡道:“你因何事找我?” 这名太监抬起头来,恭敬答道:“大人,的这一番前来,是受我家主人之托,请大人移步,与我家老爷见上一面。” “你家老爷?”孙越陵心中更是迷糊,难道是皇后亲自出宫来见他,不好透露身份,故意如此掩饰? “是的。”那太监不等他话,连忙道,“我家老爷嘱咐了,只要转告他的一句话,大人就知道他是谁。” “哦?”孙越陵心中更是惊讶,但仍然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变化,道,“你家老爷托你转告是哪一句话?” 这个太监慢悠悠道:“大人,我家老爷托我转告的就是:香山别院,美梦易醒。”罢竟暗暗抬眉观察他的神色。 此话一出,孙越陵心中狂震,差点就要跳将起来。当日跟随皇后还愿香山,从妖帅李夜寻手中救得公主,见心斋内公主为报恩情差点以身相许。那晚之后,公主再也没有找过他,连他自己也以为这不过是当时的一时冲动,是一场飞来之艳福、赐的美事。 这事一直被他压在心底,不敢对任何人提及,原以为就此作罢,自己也早已忘却此事,没想到此刻经人语及,纵然对方不明白内里的情况,自己仍旧是心跳如鼓,难以自禁。 孙越陵长吸一口气,压下震动不已的心绪,努力做出淡定的表情,道:“你家老爷现在何处?” 这太监道:“大人随我一去便知。” “前面带路。”孙越陵道。 太监答应一声,便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此时,堂中侯立两侧的兄弟踏步上前,对着孙越陵道:“堂主……” 孙越陵微微一笑,一摆手道:“没事,是熟人,你们尽可放心。”易飞之死,导致关心堂上下高度警惕,他知道这些兄弟是担心他再次中人奸计,遭人暗算,所以出言提醒。 跟着这名太监,出了东堂,来到了外面热闹繁华朝阳门大街,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与朝阳门大街相连的双碾街,这名太监一指右方不远处高耸的庙宇,压低声音道:“大人,我家老爷就在隆福寺等候大人。” 孙越陵哑然失笑,到了这个时候,这个太监也不忘给公主掩饰,懂得分寸进退,还真是个聪明的太监,不由笑道:“这位公公如何称呼?” 那太监微微一愣,听他破,便道:“的是咸福宫典膳少监刘青,是司礼监值事房刘若愚的干儿子。” 孙越陵点头道:“原来是刘公公,有劳了。”咸福宫是公主朱徽妍生母傅懿妃的寝宫,这个刘青想必是朱徽妍的心腹内侍,否则朱徽妍没有道理叫他前来传话。 不多时便来到隆福寺内,穿过拥挤的香客人群,转入后殿偏僻处,刘青将他引至一禅房房门口,躬身道:“大人请入内,公主就在房中等候。”罢走到远处,似乎是为他们把风去了。 孙越陵心头升起难以名状的感觉,朱徽妍搞的如此隐秘,还真是让他有点吃不消。这私会公主一事,要是传了出去,就算两人清交如水,恐怕也难塞众人悠悠之口。不过如此举动,倒予他几分刺激有趣之感,让他心中痒痒难耐。 压下心头涌动的波澜,推门入内,甫关上房门,内里便传出一把甜若甘醇的声音,似嗔还怒,道:“你这混蛋终于肯来见本殿了!” 孙越陵一看之下,惊呆当场。 大明长公主朱徽妍身着一袭白色的道袍,头带冠巾,腰间以一条锦带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身,手摇玉骨折扇,不出的儒雅潇洒。纵然她是男装打扮,可是眉眼清丽,俏脸玉洁,反而愈显得她秀丽绝伦,姿容脱俗,就算是放到一众男子当中,也可使人一眼就现她秀润如玉般的独特气质。 朱徽妍掩口一笑,似在嘲笑他呆看的神情,道:“怎么,不认识本殿了?”这一笑,更是娇美无限,满室皆春。 孙越陵收摄心神,趋前俯道:“殿下,不知召唤下官前来,有何吩咐?”对于公主,他是真心没有奢望,虽他在朝廷中担任司职,但内心深处还是略微自卑,不认为自己可以攀附上高贵美丽的当朝公主。这一点,从他以前一遇上公主,就忍不住出言调侃就可以看出来,可如今,他任朝官已久,又岂会像当年般言语无状? 朱徽妍蹙起了秀眉,似乎有些不悦道:“孙越陵,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我之间用得上这么见外吗?” 孙越陵苦笑一声,抬起头来,道:“许久不见,公主贵体可安好?” 朱徽妍冷哼了一声,一拢折扇,在他手臂上敲了一记,佯怒道:“回来了这么长时间,为何不来向我请安问好?” “这……”孙越陵无言以对,片刻之后才笑道,“忙啊,你也知道,我现在调去兵部了,哪有时间呢?再了,宫城深似海,我一个外臣,哪能随意进入宫城啊,对不?” “借口,统统都是借口。”朱徽妍兀自不放过他,微愠道,“就算你进不来宫城,不会遣人跟向我一声吗?非要逼得我用这样一个拙劣的法子才能见到你。” 孙越陵再次苦笑,真是没有想到公主居然还把他这个任性之人放在心上,不惜偷出宫门,用上这样的办法来见他;同时心中既感到愧疚,又有些感动,不知该如何答她。 朱徽妍上下打量了他半晌,讶然道:“孙越陵,许久不见,你变了,虽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可是你脸变黑了,似乎也变得沉稳些,不再像以前般吊儿郎当了。” 孙越陵抗议道:“我什么时候吊儿郎当过?我一直是个沉稳的男人好不好?” “得了吧你。”公主扑哧娇笑,“一夸你就原形毕露,真是不经夸。” 孙越陵亦笑道:“公主,未知这次召唤鄙人前来,皇后娘娘又有何吩咐,你还是痛痛快快告诉我吧,也好让我有心理准备不是?”朱徽妍每次见他,都附带上皇后的密令,让他想起来就心中忐忑,不知道这一次又有什么新的任务。 “坐下再吧!”朱徽妍一指禅房内的矮榻,两人走了过去,隔几坐定。 朱徽妍眼望前方禅房墙壁上悬挂的山水画轴,悠然道,“这一次呢,并不是皇后命我来找你,而是人家主动来找你这个负心人的,你居然不领情,真是伤透了人家的心……” 孙越陵闻言大囧,没想到此番是她主动前来,且语气娇嗔,话语直接,登时让他回想起了当日在见心斋内的旖旎疯狂情形,不敢再听下去,汗颜道:“公主,有些事情,确实在我心中留下美好难忘的回忆,在下福分不浅,幸蒙垂爱,毕生难忘……”(未完待续。) 第190章 一步之遥 朱徽妍转过脸上,粉脸含怒,道:“孙越陵你真没志气,也不听人家把话完,就在那自言自语!” 孙越陵无奈,道:“好吧,请公主继续下去!” 朱徽妍瞪了他一眼,道:“最近宫里生的事情,你都知道吧?” “略知一二。Ww WCOM”孙越陵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随口应道。 朱徽妍收敛怒容,娓娓道来:“自从皇后娘娘龙子不保后,客氏一伙更是嚣张至极,在后宫之内为所欲为,滥施刑罚,不仅独霸了咸安宫,还逼死了张裕妃、幽禁了范慧妃,使得整个后宫之内乌烟瘴气、邪风肆虐。” 这些事情孙越陵也是有所耳闻,但是他一个外臣,纵然有滔之能,在此事上又能有什么办法?这事只能是依靠皇后,依靠内宦们自行解决,他是一点忙都帮不上,叹息一声,问道:“我师妹怎么样了?” “她暂时还没什么事。”朱徽妍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忧愁,眼神迷朦,似乎喃喃自语般道,“可是,我却有麻烦了。” “你是当今长公主,皇上的亲妹妹,谁人敢动你?”孙越陵忍不住叫道。 朱徽妍幽幽叹了一口气,续道:“当然没人敢伤我动我,可是,客氏知道我跟皇后和成妃关系密切,所以打算暗示计谋惩治我,哎……”罢又重重叹息一声,令闻者无不生出爱怜痛惜之心。 “他们有什么法子能够害得到你?”孙越陵大惑不解。 朱徽妍双目隐泛泪光,垂下螓,道:“据我所知,客氏等已经在皇帝哥哥面前进谗言,我已经当了出闺之年,年纪不,理应挑选合适人家下嫁。皇帝哥哥也答应了客氏的要求,命她为我挑选权贵之家的男子下嫁……”顿了顿,柔声道,“你该懂了吧?” “这……”孙越陵大感头痛,乏言以对,只得道,“难道不好吗?还是你不愿意出嫁?” 朱徽妍轻咬嘴唇,恨声道:“你真是个混蛋,巴不得我早点嫁人!”抬起头来,凝视着他道,“本殿当然不惧怕嫁人,但是,所嫁之人也该称心如意才是,纵然不是本殿亲自挑选,也总要过得去吧?可你知道客氏为我挑选了什么人吗?她替我相中的人居然是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似乎气不可遏,将手中折扇往几上用力一拍,道,“他是什么人,你该比我明白吧?” 孙越陵闻言也是又惊又怒,怒填胸臆。这魏良卿本就是一个种田的农民,只因着魏忠贤达后,才被赐封左都督、锦衣卫指挥佥事,世袭锦衣卫指挥同知。此人就是个无耻之人,不仅喜欢诬害忠良,更是大肆霸占良家女子,品行极差。最让人气愤的是,他的年纪也很大,恐怕都可以做公主的父亲了,客氏为公主挑选的人选居然是此人,这简直让孙越陵气炸胸膛。 孙越陵断然怒喝:“这怎么可以,公主何等高贵,岂能嫁给这等龌蹉之人?” 朱徽妍闻言心怀大畅,见他气愤填胸,更是心感慰藉,双目光华闪闪,也不顾沿着玉颊趟落的晶莹泪滴,喜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孙越陵,这事你一定得帮人家。” 孙越陵讶然望向朱徽妍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向皇上进言,让他改变想法?”旋又摇头叹道,“这恐怕不行吧,这是你们皇室内部的事情,我一个外臣,贸然进言,恐怕更会惹得皇上不快!” 朱徽妍瞪了他一眼,道:“你就不会想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孙越陵苦思一阵,双目一亮,道,“有了,你可以求皇后出面,让她来为你项,她贵为皇后,她的话想必皇上一定能够听得进去。如此一来,也许就能够让皇上改变心意,为你找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 话未完,朱徽妍就打断他道:“这个法子不行,前些日子我已经求得皇后为我情了,但皇帝哥哥根本就听不进去,仍旧是一意孤行。”旋又气道,“不知道皇帝哥哥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对客氏的话言听计从,别的人话一概听不入耳,就连皇后也概莫能外。再了,现今整个后宫内就属客氏的势力最大,连皇后也要让着她,客氏的心腹遍布宫闱,皇后的一举一动尽在客氏的掌握之中,连与皇上见上一面也要听从客氏的安排,你气不气人?” 孙越陵闻言无语,想不到宫内的情形已经变成这样,痛苦道:“那怎么办,我真的是想不出好的法子来。” 朱徽妍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就看你肯不肯了。” “肯,我怎么不肯?”孙越陵连忙道,“你快,要让我怎么做?” 朱徽妍双目看着他,一脸温柔神色,轻轻道:“我要你亲自面见皇帝哥哥,当面劝。” 孙越陵没好气道:“这能行吗,就连皇后劝都无济于事,我一个外臣,又能有什么用?” “有,当然有用。”朱徽妍忽然双目异彩涟涟,一脸期待,柔声道,“我要你向皇帝哥哥进言,你爱上我了,对我一片痴情,求皇帝哥哥把我嫁给你。” “什么?”孙越陵吃惊不,险些从矮榻上掉了下去,耸容道,“公主,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朱徽妍见他如此神态,顿时满脸怒气,哼道:“你见本殿的模样,像是在开玩笑吗?” “这……”孙越陵脑瓜彻底短路了,不可思议般望向朱徽妍,口中只是喃喃复述,“求皇上把你嫁给我?” “怎么?本殿配不上你吗?”朱徽妍双眉倒竖,呼呼气道。 孙越陵连忙道:”没有没有,公主别生气嘛,是我配不上你才对。你贵为皇室中人,又貌若仙,我孙越陵只是一介凡夫,哪里配得上公主殿下你啊!” 朱徽妍怒气稍顿,道:“你知道就好,要不是本殿病急乱投医,也不会找你来帮这个忙。 顿了顿,续道,“可如今没有别的办法了,现今这个皇城之内,本殿能稍微看得过眼的,只有你了,无论如何你也要帮了这个忙。” “公主……”孙越陵大感头痛,没有想到公主要他帮忙的居然是这么一件人生大事。 朱徽妍恢复了常态,一把握住他的双手,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柔声道:“你也知道那个魏良卿是什么人,难道你忍心看着我落入他的手里吗?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我失去幸福快乐吗?难道你忘了香山别斋之内的一夜美梦吗?” 感受着公主滑如凝脂般的葱葱玉指,耳中又听得她软语相求,话中更是提到了当日生在香山那晚的情形,孙越陵心中挣扎不休,道:“公主,我……我心里一点准备也没有。再了,就算我去求皇上,皇上也未必便会答应啊?” 朱徽妍探手绕过他的颈脖,抚摸着他的髻,把脸凑了过来,差点便要挨着他的嘴唇,轻声道:“这个你就放心好了,只要你肯向皇帝哥哥提亲,我一定会向皇帝哥哥劝言,我们早已经真心相爱,我朱徽妍非你不嫁,皇帝哥哥必定会同意我们的婚事。” 芬香扑鼻,公主的玉靥柔唇又近在咫尺,孙越陵脑中一震,差一点便要心神失守,道:“公主,我……”话未完,公主的柔唇已经封住了他的嘴唇,让剩下的话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咕咕之声。 一阵痛吻之后,唇分,朱徽妍媚眼如丝般看着他,呵气如兰,道:“怎么,难道本殿不值得你去爱,不值得你去呵护吗?”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从眩晕中清醒过来,望着朱徽妍,喘着气道:“公主,其实,我还是一个孩子,哪里懂得什么爱情……” 朱徽妍粉脸含煞,嗔道:“孙越陵,你是不是不爱本公主,还是心中另有了新欢?” 孙越陵苦笑道:“公主,不是我不爱你,而是我不敢爱你,你也知道,如今的朝堂之上,东林中人与阉党势力冲突激烈,不定哪我就人头不保,凭什么能给公主幸福和快乐?” 这话倒是实话,按照原本历史,东林党和阉党的对决以东林党的大败落下帷幕,东林中的官员不是被贬斥,就是被冤杀,他孙越陵能否在此番争斗之中活了下去还是个大问题,更遑论给予公主保护和慰藉了。 朱徽妍气道:“你什么时候这么骨气了,你怎么知道就一定会输给阉臣一党?再了,你要是做了驸马,就算是东林落败,难道本殿还保护不了你么?皇帝哥哥还会让自己的妹夫丢官没命吗?” 孙越陵叹了一口气,道:“公主,你是不知道阉臣的厉害啊。我就算做了皇亲国戚,可有人要让我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啊。” “谁人敢要你死,我先要他死!”朱徽妍怒道,“这个人是谁,你给我听听,看我能否奈何得了他?” 孙越陵无言以为,难道他能魏忠贤将来会为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独掌朝纲、为所欲为,除了皇帝之外,没有人是他不敢杀、不敢动的“九千岁爷爷”吗? 魏忠贤权柄尽掌之后,就连那些一品、二品的东林重臣都难逃一死,更遑论他这么一个区区五品官了。再者,从心底深处,他目前确实是没有迎娶公主的想法,公主此举太突然、太直接,让他心中纠结挣扎。 对于朱徽妍这么一个聪慧美丽的公主,他并非没有动心,可是仓促之间让他向皇上提亲,他委实难以接受。当初他离开四川的时候,还和楚欣莹互诉衷肠、共表心声,私下里达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感觉,此时此刻,要他迎娶公主入门,他又如何能够做得到? 重重叹息一声,道:“公主,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多考虑考虑吧。等我有了思想准备,也许就敢向皇上开这个口也不定啊!” “这……”朱徽妍秀目转动,显然也在思考着他的话,暗忖自己是不是逼人太紧,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孙越陵诚恳望向朱徽妍,道:“就算客氏要逼你嫁给魏良卿,恐怕也没那么快吧,你就不能办法拖上一拖?等我们和阉臣分出个高低胜负后,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朱徽妍沉思一阵,终于悠悠道:“那好吧,你要考虑多久?” “半年吧,你看怎么样?” “半年?”朱徽妍蹙起了秀眉,怒道,“不行,太长了,我给你三个月时间。” “就半年!” “不行,就三个月!” “好吧。”孙越陵无法,苦笑道,“三个月之内,你可要守身如玉,不可以让坏人给得逞咯!” “臭坏蛋!”朱徽妍转怒为喜,在他的脸颊上香了一口,“你放心,人家一定等着你的好消息。” 看着朱徽妍恢复了千娇百媚的秀美神态,孙越陵心中有苦自己知,这么个一顿大忽悠,到时候可怎么兑现啊? “陪人家到处走走,看看这隆福寺的景色!”朱徽妍拉着他起身。 孙越陵心中暗叹,他现在诸事在身,哪有游玩的兴致,勉强站了起来,跟在朱徽妍身后。 “怎么,你不高兴吗?愁眉苦脸,像个苦瓜似的。”朱徽妍回头来,嘟起嘴唇嚷道。 看着她娇嗔神态,孙越陵忽然心中一动,隐隐想到了一些可以对付段德的法子,也不知道成不成,不过倘若眼前的这个身娇肉贵的公主肯帮忙的话,他起码有九成的把握。 “你盯着人家看干什么,还不走?”朱徽妍忽然感到有点不自在,不禁面飞红霞。 “公主,我有件事,想求你帮个忙,不知道你能否答应……” 话未完,朱徽妍已经点头如鸡啄米,喜道:“好呀好呀,我当然答应,你赶紧!” 孙越陵心中一松,笑道:“公主别急,待下官附耳密奏。”言罢,将嘴唇凑向公主那晶莹滑腻的耳畔,同时心中想到,这事恐怕还得找武承德那厮商量商量,方有决胜的把握。(未完待续。) 第191章 阳谋 东直门大街,花旗社总坛。 Ww W COM 熊思飞抚弄着手指,看都不看坐在下的段德,淡淡道:“关心堂近来有何举动?”他年在四十开外,双颊消瘦,眉眼细长,貌似阴冷,但配上他那高挺的鼻梁、挺拔的身姿,从侧面看过去竟然颇为俊逸,气度不凡。 他的手指骨节很长,皮肤白皙,像是一个保养得很好的王孙。他似乎也特别爱惜他的双手,右手四指不停地从左手背上摩挲而过,仿佛他抚摸着的不是自己的手指,而是一个娇美女子的纤纤玉指。 坐于堂下身形粗猛的段德连忙回答道:“禀社主,一个多月以来,关心堂都偃旗息鼓、毫无作为,看来是怕了我们,不敢和我们正面对抗。” “怕了?”熊思飞仰一笑,嗤道,“自从关心堂创立以来,我从未听过厉若冰会惧怕任何一个人,你居然他们怕了?” 段德大感窘迫,支吾道:“那……那既然不怕,他们为什么不反击?” 熊思飞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厉若冰不想反击么?此人阴险老辣,城府极深,他这是在等机会,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他就会不惜一切全力出手。” 段德喉咙间咕隆一声,但终究没有话。他心中并不赞成熊思飞的看法,自从成功诬陷易飞,切断他们与江南的茶叶贸易以来,关心堂东堂主孙越陵屁都不敢放一个,只懂眼睁睁地看着花旗社接收他们的地盘而毫无作为。 自他亲手格杀易飞后,一开始还担心关心堂会全力反扑,可如今看来,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在魏忠贤的威势之下,关心堂根本就没有勇气和他们对抗。 他的不满表情自然落入了熊思飞眼里,熊思飞再次冷笑道:“你要是以为厉若冰、孙越陵一伙是这么好对付的,那就大错特错了。厂公纵然算无遗漏,这一次也是看走了眼,关心堂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愤怒反击、遗人把柄,显然他们在隐忍,在等机会。”顿了顿,又冷哼一声,道,“想不到厉若冰的涵养功夫越来越好了,真是出乎本座的意外。” 段德忍不住道:“社主,厉若冰真有传言中的那么厉害吗?这几年以来他都一心扑在了治学传道之上,根本就罕与人动手,前些年更是在柳泉居上被徐鸿儒打成重伤,我看他只是徒有虚名,未必便如何了得!” 熊思飞双目寒芒一闪即逝,冷冷道:“你要是真这么想,那就更是错的离谱了,厉若冰虽然极少与人动手,但是他的精神修为反而臻至无上境界,已经达到了‘见众生’之境,使得他的武技也得到大幅提升,否则的话,本座当年不会处处隐忍,就连杀他们一个北堂堂主,也要处心积虑嫁祸给闻香会徐鸿儒。”深吸一口气后,又道,“据他已将‘紫微斗诀’第七重‘北斗’练至巅峰之境,哼,本座倒是很期待与之一战。” 段德笑道:“社主你太抬举厉若冰了,你的‘冰玄指’独步下,就凭厉若冰那些个雕虫技,又怎会是你的对手?” 熊思飞对他的奉承之语似若未闻,似乎漫不经心道:“本座听你最近经常出入上林馆,且还对那里的头牌红妓一掷千金,欲罢不能?” 段德心中一惊,尴尬笑道:“只不过是随便玩玩罢了,哪有什么欲罢不能,不就是一个歌妓么,我怎会放在心头?”近段日子,他迷上林馆的头牌花魁王雅琪,在她身上耗尽心神,可是王雅琪对他却是若即若离,撩拨得他心头十分难耐,在她身上6续花了不少银子,只是没想到熊思飞居然知道这个事情。 “别忘了,你的身份可是东城兵马司指挥,千万不可授人把柄,惹来他人弹劾。” 段德嘿嘿一笑,道:“请社主放心,这个我自有分寸。” 熊思飞淡淡道:“你知道就好。”罢起身转入内堂去了。 段德待他离开,方从牙缝里蹦出了一句:“他娘的,哪个王八蛋告我的刁状,回头老子弄死他。” …… 关心东堂内,刚从兵部衙门回来的孙越陵被方逸尘一把截住,不得已来到厅中坐下后,方逸尘冷冷道:“孙越陵,如今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你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就是这样为你的好兄弟报仇的?你是不是怕了花旗社?” 孙越陵看着一脸激愤的方逸尘,叹道:“方堂主,你何必太急,这件事情我正在暗中筹谋,厉老也过要有合适的机会方可动手不是?” “厉老!”方逸尘哼了一声,道,“少拿你师傅来压我,你要是不敢杀上花旗社,让我们南堂来替你完成这个任务。十招之内,保管让段德看不到明的太阳。” 孙越陵无奈,只得道:“方堂主,实话跟你吧,我已经想了一个办法,正在实施当中。段德那厮已经渐渐落入彀中,只差最后一下功夫便可以功德圆满!” “哦?”方逸尘将信将疑,道,“是什么办法,快。” 孙越陵犹豫一阵,最后还是附耳对他出了自己的计谋。 方逸尘听后,皱眉道:“这……能行吗?” 孙越陵笑道:“事在人为嘛,不试一试怎知道成不成。” 方逸尘一脸嘲弄的表情,斜睨他道:“孙堂主,想不到你竟能劝动公主来助阵,看来方某人以前真是看你了。” 孙越陵抱拳笑道:“哪里哪里,方堂主客气,雕虫技,雕虫技。” “哼,等你事成了再得瑟。”方逸尘冷哼一声,转身便要离去。 孙越陵连忙一把拉住他,道:“老方……老方,我心中有个疑问还要向你请教。” 方逸尘不耐烦道:“有屁就放。” 孙越陵不以为忤,道:“还记得香山大殿内与你交手的那个神秘人吗?” “这就是你所谓的疑问?”方逸尘嗤笑一声道,“那人是熊思飞无疑,我方逸尘敢以性命担保,也只有他的‘冰玄指’才能逼得老子使出绝招跟他硬杠。” “可是,神秘人一共出现过四次。”孙越陵解释道,“第一次是在南海子杀秦风,第二次是在大明门救徐鸿儒,第三次是在广济寺阻拦你和张之奇,最后一次才是在香山大殿与你正式过招。” 顿了顿,看着方逸尘双眼,道:“第四次,神秘人才被你逼得使出绝技‘冰玄指’,所以,这第四次是熊思飞无疑,这样看来第一次出现的人也应该是他,因为‘冰玄指’催的劲气会使得周遭空气变得极为寒冷,当日秦风被杀之时,尽管神秘人使用的功夫像极了徐鸿儒的‘真如八劫’,可是他催的真劲却暴露了他的身份,他这是栽赃嫁祸,好让我们和闻香会互为争斗,最好是两败俱伤。” 方逸尘瞪着他,不解道:“你究竟想要什么?如今谁人不知道是熊思飞杀了秦风?” 孙越陵扶他坐定,继续道:“我想的是,第二次和第三次出现的神秘人,不见得就是熊思飞,极有可能另有其人?” 方逸尘露出回忆神色,不由也想起了黄来当日对他的话,露出凝重神色道:“你凭什么第二次和第三次出现的神秘人不是熊思飞?” 孙越陵分析道:“既然熊思飞当日想要我们和闻香会互相拼杀,他怎么会出现在承门并救下徐鸿儒?他只会希望徐鸿儒死在我们手里。还有,在广济寺的时候,他更没有理由帮徐鸿儒劫法场才对,所以,我认为第二次和第三次出现的神秘人另有其人,且十有**是三十六道的袁罡,因为京师高手屈指可数,连黄来也怀疑那对阵的是当时仍在三十六道的妖帅李夜寻。” 方逸尘闻言一震,道:“有些道理。”旋又不解道,“可是,袁罡为什么要帮助徐鸿儒?三十六道一向不插手庙堂之事,他们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孙越陵叹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也许,你可以去查一查,或者找武承德旁敲侧击一番。” 方逸尘满脸不服,道:“你和武承德是兄弟,你怎么不去问他?” 孙越陵苦笑道:“就因为我和他是兄弟,所以我才不好开这个口,武承德不知情还好,如果知情的话,这样会令他很难做。毕竟,现今我们和三十六道的关系还貌似不错。” “吗的,你这算什么理由。”方逸尘咒骂一句,道,“你不好开口,老子就好开口了?你不知道武承德现今也是我方某人的兄弟么?”再次怒哼一声,不理孙越陵,就这样扬长而去了。 …… 南城陕西巷,上林馆雅房。 头牌花妓王雅琪满上了一杯纯酿,递向坐在软椅上的段德,媚语娇声道:“大人,今日怎么来的怎么早?奴家都还没有准备好呢!” 段德接过酒杯,顺势将她拉入怀中,笑道:“美人,你可知道本大人是多么的想你,就连办公事的心情都没有,只想着能够早些点卯,尽快地看到我的雅琪美人。” ”大人……”王雅琪娇嗔一声,不依道,“竟些好听的话来哄奴家开心,奴家区区青楼女子,哪里值得大人如此关心!” “值得,怎么不值得?”段德饮尽美酒,放下酒杯,一双大手在她身上游梭起来,道,“我的雅琪美人是京师第一头牌,诗书词画无一不精,不知有多少王孙权贵为你争风呷醋,你可是一笑倾城的大美人啊……” 王雅琪似乎不堪其扰,玉颊泛红,微微喘着气道:“大人太抬举雅琪了,诗书曲艺算得了什么啊,那都是腐儒穷酸才做的事情。其实雅琪心中最仰慕的,就是像大人这般的豪迈之人,维护一方治安,惩凶治恶,那是多么的了不起啊,比那些只懂酸文朽词的文人强了百倍不止……” 段德哈哈大笑,道:“美人你真会话,这话我爱听,想不到我的美人居然跟我想到一快去了,呵呵,吟诗弄词算什么,手上要有真本事才是硬功夫。”罢一拍置于一盘的连鞘宝刀,道,“那些个文人真以为会吟几歪诗,会做几俗词便了不起么?有种在我的刀下走个来回,保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作‘刀光恰似寒铓飞雪’,哈哈……” 转向王雅琪道:“美人,是这么形容的么,本大人可不懂什么文墨?” 王雅琪搂着段德的脖子,笑得花枝乱颤,道:“大人可真幽默,奴家要笑死了……这话你应该去问那些文人才对……” 段德亦笑道:“那些个狗屁文人,我才不屑跟他们对答,看到他们罗哩罗嗦,老子就烦得很,恨不得一刀将他们砍成两断。” 王雅琪昵声道:“大人话真是爽快呢……” 段德道:“那是自然,连个话也要绕老绕去,藏着掖着,那样我可受不了!” 王雅琪柔声道:“我就是喜欢大人你这样的爽快脾性。” 段德哈哈笑道:“还是我的雅琪懂我啊。” “那可不?”王雅琪环手搂着段德的脖子,对着他撒娇道,“人家可是大人的贴心人呢!” 段德闻言更是心怀大畅,哪里忍受得住,低头就往王雅琪的柔唇亲去。 一阵亲吻之后,段德已是****大炽,正想将王雅琪抱上绣床,美人却忽然从她怀中挣脱出来,怨道:“大人,别这样!” “怎么了,我的美人?”段德喘着粗气,一脸的茫然。 王雅琪幽怨般横了他一眼,嘟着嘴唇道:“大人每次来是这般猴急,总是想着要占据人家的身子,看来大人也不是真正的关心人家,不知道人家心里在想着什么?” 段德急道:“我的美人,你在想什么呢,你告诉我啊?” 王雅琪白了他一眼,嗔道:“大人,你可知道呵,雅琪身在青楼,整日介的困在这里,很少有出去游玩的机会,都快要闷出病来了!”顿了顿,续道,“大人与人家相好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带人家出去走一走,玩一玩,这可就是大人的不是了!” 段德闻言笑道:“原来是这样啊,这有什么难的,我明日就带你出去。只是不知道,你想去哪里玩耍?” 王雅琪想了想,道:“自从奴家来京师之后,就常听人京师南郊的皇家猎苑风景独特,园林秀丽,是京师最值得去的地方,人家想让大人带我进去玩一玩。” 段德皱眉道:“这……南海子可是皇家园林,是禁地,这一般人可是难以进入的。” 王雅琪不依,娇声道:“大人!那些个前来与我谈诗论词的文士当中,也有不少人去过那里,总是对我吹嘘炫耀,嘲笑我虽为京师花魁,却也没机会进入南海子一游。”顿了顿,又道,“所以啊,雅琪这才来求大人啦,大人交游广阔,无所不能,一定有办法带人家进去的。” 段德沉思一阵,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王雅琪喜道:“大人不愧为雅琪的知心人,最懂得人家的心思了。” 段德一把搂着她的纤腰,右手在她饱满挺翘的粉臀上来回抚弄,笑道:“南海子禁军都督刘朝是我的兄弟,这事我遣人给他一声便成,我们明日便去玩上一玩。” “多谢大人。”王雅琪喜不自胜,一双柔荑已经按上了段德的胸膛。 段德哈哈一笑,一俯身便将这个柔若无骨的美人抱在了怀里。 是夜,关心东堂内,已经知悉内情的孙越陵一拍桌案,对着韩弱水道:“段德这厮已经中计,你立刻遣人知会刘青,让她通知公主做好准备。” “好。”韩弱水答应一声,转身而去。整个计划,孙越陵已经完完整整地告诉了他,所以韩弱水一听便明。 孙越陵冷冷一笑,伸手操过七尺银枪,脸上露出了令人心悸的寒意。 这一次,他打算将段德毙于枪下,不如此,不能报易飞冤死之仇,不能彰显关心堂的雷霆手段。 如果按照计划的进行,他是不用杀段德的,只要将他拿住,交由法司审讯即可。可是易飞那冰冷的身躯、扭曲的面容无时不在他眼前浮现,不杀段德,他难以平复胸中郁气,又拿什么去面对东堂数百义愤填膺的堂众? 所以,哪怕拼着受罚被责,也要搏杀段德,让花旗社那帮阉党走狗知晓胆敢侵犯关心堂、杀他孙越陵兄弟的后果。 “呼”的一声,孙越陵持枪跃起,卓立于院中,手中长枪银尖在月光的照射下出冷冷的光芒,仿佛要择人而噬。 凛冽的劲气弥散开来,他在院中练枪起舞,身形暴走,枪枪噬魂。(未完待续。) 第192章 皇家猎苑 “秋随万马嘶空至,晓送千骑拂地来。 WwWCOM落雁远惊云外浦,飞鹰欲下水边台。” 南海子,合着是大明朝皇家猎苑的关系,所以又被称为南苑,但老北京一般称之为海子里,是一处风景独佳、风光秀美的野地园林。明宣德三年,朝廷下令修缮这处故有的山野园林,用土墙、桥道将其连贯围成长达一百多里的禁地,四向开辟红门,同时还修建了大量的宫殿、行宫,并设净军提督衙门于此,用来管理整个园林和山水。 当载着段德和王雅琪的华丽马车及一众人等缓缓进入北大红门的一个时辰后,另外一队人马也悄然而至。 “什么人?”负责看守北大红门的净军太监围了上来,拦住这辆马车尖声叫道。 马车前面一人高踞马背,冲着这群太监喝道,“本官乃刑部员外郎刘有福,你等还不让路。” 太监中为之人踏前两步,躬身一礼道:“原来是刘大人,失敬失敬!大人既要入内,请出示通行令牌,待的验过之后,自然让大人入内。” “什么令牌,本官没有。”刘有福面不改色地叫着。 “这……”那名太监为难道,“大人想必也知道,此处乃皇家猎苑,没有宫里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便进入,还请大人不要为难的!” 刘有福嘿嘿一笑,道:“本官此次前来,正是奉了宫中宁德长公主的谕令,保护公主畅游南苑,只因走的匆忙,所以才来不及拿通行令牌。”一指身后马车,道,“如今公主殿下正在车内,难道你们胆敢阻扰公主入内吗?” 那名太监微微一惊,抬头看了一眼马车,却看不见内里的情形,犹豫着道:“大人……可否……让公主移玉步下车一见,倘若真是公主,的们自然不敢阻拦。” 刘有福被他气的笑了起来,这人居然怀疑公主的真假,还真是恪尽职守,他这一次出行并没有带相关官凭,带来的刑部差役也如他一般身着便服,随同而来的两个宫女也穿着平常服饰,也无怪乎此人怀疑他们是冒名顶替,想要混进南苑一游,故作姿态喝道:“好胆,竟敢要公主下车?难道你们不认得本官么?” 那人恭声道:“的无缘结识刘大人,今有职责在身,所以见不着通行令,不敢让人随便进入,还望大人见谅。”这太监话倒是不卑不亢,显然也是见过一番世面之人。 刘有福正要喝骂,马车内传入了一声清越的声音,道:“刘大人,让他过来。”正是公主朱徽妍的声音。 刘有福闻言喝道:“公主让你过去,还不赶紧的。” 那太监连忙奔前几步,来到马车之畔,只见马车一侧车窗帘子一掀,露出了一张精致绝伦的秀美脸庞,对着那名太监笑道:“李公公,许久不见啊,你更加有福相了。” 李公公抬头一看,果然真是公主,连忙俯身垂,道:“的见过公主殿下,的冒昧,还请公主责罚。” 朱徽妍笑道:“无罪无罪,你这是忠于职守,何罪之有?”又道,“那么,我们可以进入了吗?” 李公公连忙让开一旁,点头不迭道:“可以可以,请公主凤驾起行,的自然会通知园内的下人,让他们为公主准备最好的楼阁,设下可口的野味。” 朱徽妍嫣然一笑,道:“如此有劳李公公了。” 马车开出,从北大红门牌坊进入南海子。 一身便服,混在刑部衙役里的孙越陵连忙跟在刘有福马后,大踏步入内。 很快,一行人沿着东边道路来到了西湖岛的另一端,众人簇拥公主漫步而游,似乎对眼前的美妙胜景流连忘返,陶醉其间。 色已然不早,阳光渐渐敛去,整个皇家园林内幽静无比,只听得湖水的哗哗轻响和最南面的山野之内传来的隐隐鹿鸣和鸟叫之声。 孙越陵心中恍惚,仿佛回到了当日和武承德一起被抓来此地的时候。那时他们被闻香会抓到此地,差点做了太监,被人彻底地阴了一把。如今,他重回故地,却是要阴一回别人。 想到接下来即将展开的行动,尤其是段德一身武艺不再他之下,他便充满斗志和杀意,准备放手一搏。 …… 飞放泊前,碧波浩淼,湖光潋滟,恍如仙境。 段德搂着王雅琪的纤腰,笑道:“美人,这里的风光怎么样啊?” 王雅琪喜道:“大人,这里真是太美了,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啊,自打人家来京师之后,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风光。大人呵,雅琪真是要好好谢谢你哩,没有你,怎进得来如此风光秀美的皇家园林!” 段德闻言哈哈大笑道:“美人,你要是真想谢谢本大人的话,那么今晚便有一个机会,你可以尽心尽力地谢我,哈哈……” 王雅琪娇羞不限,用粉拳在他胸前轻轻一捶,嗔道:“大人!这里还有许多人呢!” 段德回头一看,呵呵笑道:“没事,这些都是我的部属,他们不会到处乱的。” 王雅琪娇声道:“那也不行,人家不许你在人前乱。”随即又压低声音在他耳边细语道,“大人放心,雅琪今晚一定尽情伺候大人,保证让大人开心快活。” 段德听了此话后更是色授魂与,右手早已滑到了她的香臀上,一边抚弄,一边笑道:“美人啊,我现在就有些等不及了啊!” 王雅琪忽然走前几步,指着湖中远处若隐若现的楼阁,惊呼道:“大人,那里是否便是素有‘南囿秋风’之称的临海阁啊?” 段德抬看了看,点头道:“不错,那里便是西湖岛,岛上正是全园风光最美的临海阁。那些宫中的娘娘、妃子们来此游玩,必定要登此岛一游。” “啊?”王雅琪满脸期艾,望向段德道,“人家也要到岛上去游玩一番,好不好嘛,大人?”声音魅惑之极,惹人遐想。 段德笑道:“当然可以,以我和刘朝的关系,别游玩一番,就是住上个三日五日也不成问题。” “太好了,大人真是能人呢!”王雅琪恭维着段德,把这个粗豪汉子哄得满脸堆笑。 “备船,我们到岛上去。”段德对手下出了命令。 二艘快艇,载着十数人往湖中心的临海阁驶去,破开了两道水痕。 临海阁是西湖岛上最大的建筑,向来便是招待皇亲国戚歇息的地方,依湖而建,共分为前后两进,前院是吃喝玩乐的场所,后院是用来休憩的楼阁,高达三层,观景之人若在其上俯瞰整个飞放湖泊,山水风光将尽收眼底,是南苑中风景最美的所在。临海阁四周围以曲廊径,通往苍松翠柏深幽之处,更显得景致怡人,典雅幽静。 段德等人陪着王雅琪在岛上游玩一圈后,日已西沉,翻滚的西湖水在太阳余晖的照射下宛如金蛇滚滚,映射出万道光亮,远处湖面上拱桥横驾,鸥鹭飞还,眼前的景色仿佛使人置身于蓬莱仙境,浑然忘却人世烦恼。 王雅琪玩了许久,也颇感劳累,一众人便回到了临海阁,段德命负责此处的太监备好酒菜野味,准备大快朵颐,犒劳一下这许多跟他前来的弟兄们。 临海阁前院厅中摆上了两桌,净军提督刘朝亲自来为段德作陪。主桌之上落座者只有七人,除了段德、王雅琪和刘朝外,另有四人够资格坐在此桌,可见这四人乃段德最为信赖之心腹手下;余人的其余十一人围坐在另外一张大桌前,都是段德从兵马司衙门里抽来的武艺不俗之辈。 话茬一旦打开,气氛便渐趋热闹,段德的手下更是数次对着他和王雅琪开着不荤不素的玩笑,助推着整个酒桌之上的氛围。段德是个粗豪之人,这等段子听多了倒不觉着什么,倒是王雅琪羞得红晕满脸、娇态迷人,更是让这些油吏们看傻了眼,恨不得今晚跟这美人共度良宵的是自己而不是他们的上司。 “你们整的这些个算不得什么,老子给你走一个!”段德放下酒杯,冲着满桌人吼道,“,有一个军户之女,老爹年级大了不能出征打仗,所以她就女扮男装代父出征。结果一番大战回到营地后恰好月事来了,登时血流如注,这情形被一名把总给看见了,把总于是问她,怎么回事,哪里受伤了?那女兵,没事没事。把总不信,强行扒下她的军裤一看,乖乖不得了啊!” 段德环顾众人,亵笑道:“这名把总看见这个情形后,了一句话。你们谁能猜到他了什么吗?” “不就是现了她是个女子么,这也难猜?”刘朝嘟嚷了一句。 “不对,肯定是这名把总现了她是个女人后没有声张,还替她隐瞒,准备随时享用。”另有人叫道。 “你们不学无术吧!”段德满脸的不屑,道,“这个把总看见了这个情况后,大声吼了一句,****奶奶的,**都炸没了,还没事,赶紧给老子包扎去!” 话一落,满桌哈哈大笑,刘朝也笑了,尽管笑得有些勉强。王雅琪嗔怪地横了段德一眼,道:“你们这些男人啊,一上酒桌就没有好话。” 她这样一,众人笑得更是无肆了。 此时,忽然有一名太监从厅外快步而入,来到刘朝跟前,俯身对着刘朝耳语了几句,刘朝听后脸色一变,道:“竟有此事?” 众人见他脸色郑重,忙问缘故。刘朝皱起眉头对着段德道:“段指挥,宁德长公主来了,且还在来此的路上,估计很快就到临海阁。” “什么?”段德吃惊不,万万想不到这么晚了公主居然凤驾亲临。虽他出现在此处有些逾规,但毕竟也不能算是什么很大的罪过,可对方终究是公主,是启皇帝的亲妹子,身份显著,不是他这等官员可以比拟的。 “如何是好?”段德不禁把目光投向了刘朝,毕竟他是这里的主人。 刘朝沉思了起来,思考着应对之法。 “啊?公主来了?”王雅琪惊呼起来,紧紧抓着段德的手臂,紧张道,“大人,我们还是悄悄回去吧,可别被她现了,不然可就不好了。” 段德看了一眼似乎有点手足无措的王雅琪,安慰道:“美人别慌,不就是公主么,又不是皇帝来了,不用害怕。” 王雅琪惊魂未定,道:“大人,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要是因为此事连累了大人,奴家可就罪不容恕了!”一脸愁苦神色,自怨自艾道,“都怪雅琪,不该让大人带奴家来这皇家园林,一切都是雅琪的错。” 段德看到王雅琪愁闷欲泣神态,心中有些添堵,转向刘朝沉声道:“刘公公,不就是个公主么,难道我们还真怕了她不成?别忘了,这里可是你的地头,当初你能执掌净军,我可是在魏公公面前为你了不少好话……” 听他提及魏忠贤,刘朝胆气一壮,将筷箸在桌上重重一拍,道:“段指挥的是,不就是区区一个公主吗,我们何必怕她?”旋即又道,“不过既然她来了,礼数上咱们还是不能少的。段指挥你也不用避嫌,咱们出去会一会她便是。” 段德转身对着王雅琪道:“美人,不用担心,我和刘提督出去见见公主,很快便会回来,你先去偏房中等候片刻。” 王雅琪知道这种场面她不宜现身,当下答应一声,往偏房中避嫌去了。 当段德和刘朝等人来到院外的码头之时,只见一艘长艇载着宁德公主等八、九人正好泊在岸边。 刘朝前行一步,走到岸边,躬身行礼道:“属下净军提督刘朝,未知公主尊驾来临,迎接来迟,还请公主恕罪。” 朱徽妍脚踏实地,环眼一扫道:“怎么,难道本殿来的不是时候,看你们个个油光满脸的!”忽然觉有异,指着他身后的几人道,“这些是什么人,看他们样子不像是净军。” 刘朝正欲解释,段德趋前一步,躬身答道:“下官乃东城兵马司指挥使段德,见过宁德长公主。” “东城兵马司指挥使?”朱徽妍柳眉倒竖,冷哼道,“好胆,此乃皇家猎苑,子园林,非皇亲国戚不能入内,你竟然擅自闯入,来人,给我拿下!”(未完待续。) 第193章 美人出浴 公主此言一出,段德等人满脸惊愕,万不料她居然当场翻脸,一点情面都不留。 WwW COM要知道南海子虽为皇家猎苑,原则上非皇室中人不能进入,但这也只是明面上的规矩。实际情况是,许多权贵大臣、名流雅士私底下通过某些关系,也是能够进入这园林中一饱眼福的。 宫里不是不知道此事,而是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方式来处理,让这些管理园林的太监们藉此为内宫增添一些用度,既可以满足那些嫔妃贵人的要求,又可以让这些太监们些财,可谓一举多得之举。 所以,当刘朝听闻公主居然如此不留情面,连忙叫道:“公主殿下请息怒,段指挥是属下的朋友,今日恰好遇上,在属下竭力相邀之下,段指挥才来此一会。一切都是属下的过错,请公主万勿怪罪于段指挥。” 朱徽妍眉头一蹙,对着刘朝喝道:“你这是在为他开脱吗?” “属下不敢,只是实情确实如此,段指挥本不欲来,在属下大力相劝下不得已才来此,也算是给属下一个薄面,还望公主明查。” “怎么?你以为本殿不敢治你之罪吗?”朱徽妍冷笑道,“你身为净军提督,替皇室管理整个南苑,却为一己之私放纵他人进入,我定要将此事面禀皇帝哥哥,让他将你下狱治罪!” 这话就的有点重了,刘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不阴不阳地道:“殿下,自从属下治理南苑以来,不敢兢兢业业,可尽心尽责倒是有目共睹的,殿下倘若要治咱家的罪,那么,咱家自然会将此事禀于魏公公知晓,让他老人家来明断是非!” “你敢用魏忠贤来压我?”朱徽妍玉容转寒,对着刘朝冷冷道。 “属下不敢。”刘朝淡淡道,“只是段指挥身为京师东城兵马司之,管理着许多营生,南苑从城内购进的一些建筑石料、木料,乃至茶叶、绸布,都得经过兵马司的稽验核查方能出城,所以,属下认为就算公主将此事上禀子,魏公公也断然不会置之不理的。” “你休要哄骗于我,检验货物不是有巡检司么,什么时候轮得到他们兵马司了?”朱徽妍不依不饶。 段德踏前躬身道:“实不瞒公主,下官的兵马司和巡检司经常联合执法,概因一些商贸购销货物之中,不乏有朝廷违禁品等物,所以魏公公也曾经关照过下官,对进入南苑的一些材料也要严以把关,不得让人以次充好,甚或用上一些极易走水的劣质材料。” “哼,你们这是互相开责,胡八道!”朱徽妍冷哼了一句。 旁边的刘有福此时插话劝道:“公主,我们此番前来,是来游玩取乐的,何必为了这些个人坏了兴致,依我之见,咱们还是先上临海阁吧!” 刘朝连忙道:“对对,公主还是即刻上阁歇息吧,属下一定命人准备最好的野味和甘醇来招待殿下一行。” 朱徽妍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既如此,前面带路。”举步而去,算是不再和他们计较此事。 “来人,带公主上临海阁东厢雅房。”刘朝对着手下叫道,又吩咐其他人赶紧为公主备好酒菜。 待得公主一行人进入后院之后,段德和刘朝回到前厅,刘朝笑道:“没事了,咱们接着吃喝。” 王雅琪此时也从偏房里出来,对着段德道:“大人,公主没有怪罪我们吧?” “她凭什么怪罪我们?”段德用手在置于椅中的宝刀上重重一拍,道,“这个妮子不也是偷跑出来玩的,装什么假正经!” 他的手下也附和道:“就是,恐怕也是偷出来私会面,到这来要死要活的,还来管我们的闲事。” 众人在酒桌上坐定,气氛又回复了热切,刘朝忍不住对段德道:“你刚才可看清楚了立在公主身边那个人的面貌?” 段德坏笑道:“看是看清楚了,不过未曾见过,怎么了,难道你怀疑他公主的恩客?” 听闻此言,众人都哈哈大笑,段德此语毫无敬畏,是将朱徽妍也比作一个青楼女子。 刘朝想了想,道:“那人似乎是原来在都察院任职的刘有福,新任的刑部员外郎。” “啊?”段德大吃一惊,刑部是他们五城兵马司的直辖上司,如果那人真是刑部员外郎刘有福的话,那么今生的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哪会那么凑巧,他们没到多久,公主便来了,且还带着他们的上司。 正在疑虑之时,却见后院一行四人踱步而来,绕过厅柱来到他们这两桌旁,当先一人正是劝公主放弃对他们究责之人,这人拱手抱拳,对着他们笑道:“在下刑部刘有福,来的十分不巧,方才更是唐突,打扰了诸位的雅兴,特来赔个不是,还望诸位不要怪罪才是。” 刘有福没穿官服,也没打官腔,而是按照仕林规矩见面,段德心中惊疑不定,站起来抱拳微微俯身道:“原来是上官,下官东城兵马司指挥段德见过大人,方才不知是大人前来,所以未曾参见,还望大人海涵!”刘有福这个五品员外郎其实与他职级相差无几,只是对方在刑部任事,又是初任不久,所以他明面上也是保持十分的客气。 刘朝也站起来笑道:“刘大人这是哪里话,适才多亏了你替我们解围,不然我们可要受公主责罚了。” 刘有福摆了摆手,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笑道:“事一桩,何足挂齿。不瞒诸位,陪公主玩了半,早就是又累又饿,可公主又是怪脾气,不愿和我等一桌共膳,我们瞧得这边热闹便来叨扰,不知能否添几个席位,让我这几个兄弟们好好放松一下?” “能,怎么不能?”段德连忙叫道,“上官能够赏脸莅临,我等求之不得啊!”连忙命人摆好椅子、碗筷,将刘有福迎入酒桌。 “多谢段指挥!”刘有福哈哈一笑,慨然入座,环顾众人道,“还是人多吃饭才够劲啊!” 段德本来心中还惊疑不定,如今见到刘有福主动加入他们酒席,又言辞恳切,打算结交他们这些下属,让他心中的最后一丝忧虑也随之烟消云散。 “来,喝酒,让我们敬刘大人一杯!”段德兴致高亢,完全恢复了平日的粗豪本色。 夜色渐浓,明月高悬。 临海阁前厅的筵席终于结束,在刘有福等刑部官员的加入下,整个气氛被推向**,众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就连王雅琪也在众人的三番四次的劝酒之下喝了个满脸酡红。 段德非常高兴,因公主一事而来的不快一扫而空。刘有福是他的上司,有刘有福作陪,他倍有面子。而且,刘有福这个有武艺在身的官员果然不同于一般酸儒,甚合他的脾性,且对他能够邀得京师头牌陪同更是羡慕不已,席间还特别要求王雅琪起舞一只为他们助兴。 散席之后,段德被王雅琪搀扶着,往后院的阁楼而去。王雅琪见段德酒醉后仍不忘将那柄宝刀提在手里,笑道:“大人,看来你没醉,居然没忘记将宝刀拿着。” 段德搂着王雅琪,道:“美人,我今日真是喝多了,可你不知道,我们习武之人的兵器就是我们的命根,刀在人在,我再怎么不行,也要将它拿在手里的。” 王雅琪轻笑一声,道:“大人呵,难道今晚上你也要抱着这把宝刀入睡吗?” “那倒不用,”段德嘿嘿一笑,道,“今晚这柄宝刀用不上,我用的是我身上的另一柄宝刀,哈哈……” 王雅琪娇嗔一声,道:“大人……”俯在他胸前,娇羞无限。 太监将二人引至三楼的西厢雅房后就离去了,甫进房间,段德反脚把房门一蹬,搂着王雅琪便要亲她,王雅琪却一把按在他的嘴上,道:“大人等等。” “怎么了,我的美人?”段德酒性上涌,早就是****焚身,恨不得将怀中的这个可人儿给撕裂开去。 “大人一身酒气,加上游玩半,也染了许多灰尘,还是先沐浴一番再和人家恩爱吧!” “何必整的那么麻烦?”段德急不可耐,气呼呼道。 “大人!”王雅琪娇声叫道,“人家了今晚会好好伺候您,就一定会尽心尽力让大人快活,大人何必急于一时呢?还是听人家的话吧,人家也要洗得干干净净,才好用心伺候大人嘛!” 段德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也好,就听你的吧。” 王雅琪在他脸颊香了一口,笑道:“这才是人家心中的好汉子呢,这种事情弄点情调才更有趣嘛!” “美人你真是花样多多。”段德走到椅中坐下,看着他笑道。 王雅琪笑的更加妩媚了,道:“大人你先等着,我去命人将浴桶备好,今晚人家要和大人洗个鸳鸯浴。” 段德闻言心中一阵激动,看着她红晕满脸的俏脸和灯光下如玉的粉臂,想到即将要和这个美人一起共浴,更是心中难捺,道:“美人,你快些,我等着你。” 王雅琪娇声答应,出门去了。 过来半晌,段德正等得不耐烦,忽见厢门一开,王雅琪挟着一阵香风而入,对着他笑道:“大人,浴桶已经准备好了,请大人随我来。” 段德站起身来走了过去,道:“怎么,咱们不是在这里洗吗?” “这个房间太大了,人家怕水冷的太快,所以让人抬到了隔壁的房间里。大人快来嘛,快一点!” 段德跟着王雅琪来到廊道上,朝着那边走了数十步,王雅琪指着一间里面似有灯火闪动、热气从内溢出的房间道:“大人,就是这里。” “好。”段德搓了搓手,喜道,“那咱们进去。” “等一等。”王雅琪眨着眼睛对段德道。 “又怎么了,我的美人?”段德有点不耐烦了。 “今晚,我要给大人留下一个永难忘记的印象!”完王雅琪一推房门,踏步入内,就这么当着段德的面,解开玉带,将裙衫褪下,只剩下一个雪白光滑、曲线诱人的美背,然后轻抬**,消失在了房内屏风的转角。 看着美人裸露的整个粉背和修长匀称的大腿,段德咽下了一口馋涎,连忙冲了进去。 “大人,记得关门!”里面传来了王雅琪娇羞的呼喊声。 段德强捺****,转过身去关好房门,然后绕过屏风进入房间,只见前面阔仅十五尺、水气氤氲的浴室之内,从上面还垂下二重轻纱,纱帐的迷蒙里面,隐见一位仅着贴身亵衣,长披肩的美人儿正坐在宽大的浴桶之内,背影曼妙,肌嫩肉滑,诱人之极。 尤其是隔着轻纱的效果,使得眼前美人**分外妖娆,若隐若现,他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起来。 此刻,美人儿身子正微微向右倾斜,仰起颈脖,用一个水瓢将热水从头顶浇下,斜伸玉臂、修长颈脖印在纱上,仿佛神圣化一般刻在他眼中,让他情难自禁。 “美人啊,你果然不愧为京师头牌,我算是服了。”段德叹息一声,举步掀帐而入。 段德来到用料极为考究的浴桶后,双手平放在美人的滑腻双肩,慢慢摩梭,叹息道:“美,真是美,自打生出娘胎之后,我从未见过如你般漂亮的美人!” 出奇的是,美人并没有话,也没有转过身来,只是自顾自洗浴,仿佛对他的话充耳未闻。 水花轻响,热气弥漫。 段德酒气上涌,打了一个酒嗝,三下五除二就将自己脱得只剩一条内裤,笑道:“雅琪美人,哥哥来啦。”罢便走到对面,拔腿便要坐入桶中。 就在这时,桶中的美人儿忽然立了起来,对着段德冷冷道:“你是何人,胆敢乱闯本殿寝居?”(未完待续。) 第194章 玄戈 段德闻言心中一惊,这似乎不是王雅琪的声音,不禁凝目看去,借着房内微弱的灯光,透过重重雾气,只见这名女子并不是王雅琪,而是一开始就在码头看到过的大明公主朱徽妍,他大惊失色,啜嚅道:“你……你……”一时间不出话来。Ww W COM “大胆贼人,竟敢轻薄本公主,来人,给我拿下!”朱徽妍高声叱喝。 “呼”的一声,从外面涌进来了几个人,当先一人正是刑部员外郎刘有福,一掀纱帐,奔倒在公主身边,为她披上锦袍,然后戟指段德道:“大胆段德,竟然对殿下无礼,意图轻薄公主,还不束手就擒。” 段德看着眼前几人,惊道:“下官……下官是被人带来此地,难道……难道我们走错了房间?” 朱徽妍冷笑道:“段德,你不用狡辩了,你意图轻薄本殿,死罪难逃!”罢从浴桶之中拔腿而出,往后急退去。 刘有福让过公主,对着段德道:“段德你犯下滔之罪,我等有目共睹,我要将此事上禀子,诛你九族!” 惊惧之下,段德酒已经醒了大半,终于反应过来,低吼一声,指着刘有福道:“刘有福……你……你竟敢阴我?” 刘有福好整以暇,笑道:“算你够聪明,不过你还是漏了一个关键所在,阴你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是谁?”段德怒吼。 “是我!”忽有一人冷冷着,从刘有福身后现身,提枪在手,对着段德冷笑。 “你是谁?”段德看着眼前这个身着黑衣,脸容冷峻的人,忽然没来由感到一阵阵心悸。 “你呢?”那人一边,一边撩起了衣摆扎在腰际,双目充满仇恨地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也许是心窍洞开,段德猛然醒悟,怒吼道:“孙越陵,原来是你这个卑鄙人。” 孙越陵冷冷道:“段德,你犯下如此罪恶,本官今日一定不会饶你,哪怕将你立毙当场,整个朝堂之上也没人能对此二话,你死定了。” 段德气急败坏,叫道:“你这是徇私报复,构陷朝廷命官,魏公公一定不会放过你。” 孙越陵怒喝道:“闭嘴!当日你栽赃关心堂,杀我易飞兄弟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日。”暴喝一声,“纳命吧!”身形暴起,手中长枪一抖,朝着段德当胸刺去。 段德早就注意到了他手中的长枪,只是苦于被王雅琪诓来此地时忘记了拿他那把从来不曾离身的宝刀,更不愿意被孙越陵冤杀当场,见到孙越陵身形甫动,连忙躬背急退,“砰”的一声,撞破暖房,跌在了房外的望台之上。 孙越陵岂容他逃走,展开身形急追而去,穿过破洞,手中长枪如跗骨之蛆,朝着滚倒在地的段德猛刺。 段德也不是易与之辈,情急之下双掌运劲格挡,勉强应付着孙越陵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枪影,同时一脚蹬在望台栏杆之上,整个人如同滑行一般,贴地往望台右方急掠去。 眼看就要撞到栏杆,段德忽伸双掌运劲在曲廊地板重重拍下,整个人竟然就这样飘然而起,变成与孙越陵面对面的姿势。 孙越陵见状不容他喘息,运起紫薇斗决真劲,手中长枪横过数丈的空间,朝着立足未稳的段德疾刺。此刻,就是欺他手中没有兵器,又是惊惧不定,对他展开连绵不绝的攻势,让他在拙于应对难以支撑。 段德方才为了逃脱孙越陵必杀的枪影,已经耗费了大部分气力,此刻一口气尚未回过来,又怎敢空手应对他的银枪,见状连忙脚蹬地板,旋身而起,朝着隔壁的望台跃去。 “噗”的一声,长枪刺中段德左肩,带起了一蓬血影。段德闷哼一声,身形变向,但仍是重重砸落在了隔壁望台边缘。 孙越陵腾身而起,衔尾急追。 段德不敢再战,一阵翻滚之后从地板上跃起,朝着另一边的望台逃遁。 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跳,瞬间就跨越了几重望台,眼见孙越陵就要追至他后背,将他逼停。 岂料,段德逃窜至一处望台后,并没有往前急纵,而是穿窗而入,进入了房间之内。孙越陵急追而入,眼看一枪就要搠到他的后背,眼前的段德忽然身影左移,反手一甩,一道寒芒直逼孙越陵眼帘。 孙越陵挥枪横架。 “当”的一声,振聋聩,一记重击磕在了长枪铁尖之末,逼得他不得不顿住身影,难以对段德展开穷猛的追击。 “呛啷啷”一阵响动,段德手中的九环刀也在巨大的真劲反震之下,出了杂乱的响音。 灯火闪动,将两个突兀身影映在窗帘之上,一个提枪,一个握刀,在暗影里对峙,情形颇为诡异。 “不错,还懂得逃来这里拿兵器。”孙越陵冷笑一声,道,“可惜你已经受伤,还能在我手里挣扎多久?” 段德喘着粗气,左手捂住受伤的肩头,右手执刀遥指孙越陵,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你休要大言不惭!” 孙越陵仰打个哈哈,笑道:“今日不杀你,我孙越陵从此离开庙堂,不问江湖事。” 段德眼中射出怨毒的神色,低喝道:“来啊,看是你死还是我死。” 此时阁楼上的连番打斗之声已经惊动了所有人,有执事太监看到孙越陵和段德血拼,连忙跑去禀告上司。段德带来的十数名手下,也纷纷挤道了房外的曲廊之上,只是被刘有福带人截住,一时之间进不来,只能在外面高声叫着大人。 刘有福领着刑部差役挡在房门外,指着那些人喝道:“段德酒醉轻薄公主,犯下死罪,公主命我等将其擒拿,怎么,难道你们要造反吗?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兵部,还有没有朝廷?” 在他的盛怒喝斥下,段德的手下被镇住,无人敢硬冲上峰衙门布下的阵势。 段德闻言在房内高喝:“他们这是构陷本使,私自逮人,你等切勿相信他的话,杀了刘有福,他日魏公公一定会奖赏你们。” 他的手下闻言又是一阵骚动,有人忍不住向刘有福冲了过来。 刘有福手起刀落,一刀将他劈倒,刀指众人,喝道:“谁敢过来?谁活的不耐烦了,就冲过来试试。” 那些人见他一刀就放到了己方这名身手不错的同僚,顿时感到心寒,纷纷止住了前挪的步伐。刘有福的武艺在京师也是颇有声名,否则哪够资格参与当年东林和内臣互为角力的皇城较技,这些人彻底被他镇住,无人胆敢前进一步。 段德耳闻他的手下被刘有福逼住,心急如焚,知道这些人丧失了对抗上司救他的胆量,只是叫道:“快去请刘提督!”刘朝现在成了他唯一的希望,这里是刘朝的地盘,也许那些平日被他鄙薄轻视的净军能够救他一命。 孙越陵看到段德嘶声求救,知道他已经是心神不宁,丧失与他抵命相搏的勇气,此时不杀他更待何时,冷声道:“如今谁也救不了你,死心吧!”手中长枪振起,再次朝着刘朝狂击而去。 封魔棍法已经融合在了燎原百杀当中,长枪犹如暗夜之中的索命恶魔,仿佛要吞噬眼前的一切。 噬魂夺魄,凄寒彻骨。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忽地一跳,隐隐之中仿佛捕捉到了紫薇斗绝第六重心法“玄戈”的精要。 玄戈的要旨是心境要保持在水中之月、古井不波的境界,但所施展出来的真劲却是要杀伐凛冽,毁灭地,这两种背道而驰的意念让他一直难以参悟,一直停留在第五重心法之内。 今晚的情形却大不一样。 这一晚的整个谋略和氛围,都是他一手营造出来的,让他有一种成竹在胸、尽在掌握的感觉,心境保持在波澜不惊、冷然莫侵的境界。而为了替易飞报仇,他的心中同时也充满着必杀的悲愤和郁怒,让他施展出来的杀招变得极为凛冽肃杀,残酷狠绝。 所以在这个搏杀之夜,他的心中隐隐开窍,领悟到了可以臻至紫薇斗决第六重心法的关键所在。 可是,他现今仍不过是明悟了可以向第六重心法迈进的关键,却难以对第六重心法了然于胸,运用娴熟。毕竟若要修成这第六重心法,还得有一个勤于吐纳、实战修行的过程。 眼前,就是一个印证他遽然而悟的修炼法门对与错的大好机会。 长枪势若闪电,直奔段德胸腹要害而去。 段德执刀在手,岂会甘心被孙越陵诛杀,情知此时只有奋力相搏,否则难以从这狠绝霸道的枪影中活了下去。 他的武艺本就高明,否则不会被魏忠贤、熊思飞等人重用,当年孙越陵在皇城校场杀死花旗社的右护法裴东来时,他就在熊思飞面前立下重誓,定要砍下孙越陵的头来为裴东来报仇。如今在孙越陵的紧逼之下,他不得不使出浑身的解数,来应付这迅若闪电般的杀着。 段德一身外家横练已练至巅峰,普通招数根本就不能伤他分毫,否则他刚才也不敢仅凭一双肉掌应对孙越陵的银枪。只是,孙越陵的长枪之上贯注真劲,威势惊人,专门克制他这种外家功夫,所以他不得已之下才逃到这个他落下宝刀的房间内,冀图取回宝刀再与孙越陵拼杀。 此刻,段德愤怒攻心,将手中一把九环刀舞的猎猎作响,风声呼啸,迎向了孙越陵的重重枪影。 这个房间本就是刘朝专门为他设置的雅房,十分宽敞,中间还用屏风分隔成两进,室中的陈列摆设也十分考究,都是一些贵重的器物。 但是,在两人的抵身搏斗之下,房间内的物什纷纷遭殃,被打的一塌糊涂,乱七八糟。 “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孙越陵瞬间和裴东来过了数十招,房内已是桌倒椅断,碗裂杯碎,一片狼藉。 “呼”的一声,段德避过孙越陵横扫而至的一枪,一个转身,避到了房中那道宽阔的屏风之后。 灯火急晃,人影斑斓。两人隔着屏风对立,只能看见对方投射在屏风上身影,但谁都不敢乱动,概因双方的劲道已经互相紧紧锁死,气机牵引之下但凡一个轻易的举动,都将引来对方连绵不绝的杀着。 房内充斥着杀伐凛冽的况味,双方虽然停手,但空气中似乎还隐隐回旋着双方气劲吞吐迸的暗流。 孙越陵持枪而立,好整以暇道:“段德你越是与我全力相拼,你的血流的越快,而你也只会死的更快,我看你还有多少血可以流。” 段德喘着粗气,怒道:“你这个无耻人,倘若不是被你刺伤在先,你一定会死在我刀下。”这话倒不是强撑面子,他身为花旗社左护法,手中的一把九环刀已经练得炉火纯青,难逢敌手,京师之内也不知有多少好手折在了他的刀下。 孙越陵怒笑,道:“对付你种人,还用讲什么规矩吗?你杀我兄弟易飞时手段也不见得如何高明。今日,我不仅要替我兄弟报仇,还要让你们整个花旗社知道,我孙越陵就是你们的克星,有我孙越陵在京师一,你们花旗社就别想为非作歹。” “哈哈……”段德惨笑,道,“你们关心堂还真以为自己是京师的主人了?你们东林党人还真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一手遮了?魏公公是不会让你们这些虚伪之徒得逞的!” 不知为何,孙越陵听到他提及魏忠贤时心中一凛,似乎被这未卜先知的话给震住,双目转寒,冷喝道:“你有命活过今晚再。”催真劲,凛冽的劲气弥散开来,将对面的段德牢牢锁死。 “噗”的一声轻响,房内烛火不堪杀伐之气侵袭,倏地熄灭,房内陷入一片黑暗。 与此同时,孙越陵动了,长枪暴起,人枪合一,撞入了屏风之中,朝对面段德所在的位置狂击而去。(未完待续。) 第195章 闭门思过 “嗤”的一声,整个屏风裂开一个大洞,孙越陵穿洞而出,一枪搠向段德,位置角度拿捏的精确无比。Ww W COM 段德纵然早有防备,也被他忽如其来的一枪给震惊,情急之下凭着感应举刀横架,“当”的一声巨响,他似乎不堪压力,跌跌撞撞倒退了十数步,差点便要撞到靠在墙边的架子床。 孙越陵哈哈大笑,道:“段德,你技穷哩!”欺身再上,朝着被他逼在角落里的段德狂刺,不容他有丝毫喘息之机。 双方在暗影里瞬间又互斗了数十招。 段德由于肩头受伤,又是全力与孙越陵搏斗,伤处溢出的鲜血也越来越多,渐渐已是脚步虚浮,劲道减弱,没有了开始般的刚猛无俦,显然已经落在了下风,已然不支。 当他再次举刀架住了孙越陵充满真劲的一枪,这一次终于抵挡不住,往后疾退,“砰”的一声,撞断了架子床的床栏,同时猛喷了一口鲜血,内腑受创。 孙越陵知他受创严重,岂肯放过这个关键机会,正准备一枪废其武功,岂料段德忽然大喝一声,手中九环刀脱手,贯满劲道,朝着孙越陵所在位置****而来,与此同时他往左疾闪,朝着内寝轩窗方向直冲而去。 这分明就是不打算再战,一心想要逃跑。 孙越陵一枪格飞****而来的长刀,急忙追赶。 “砰”的一声,段德撞破轩窗,急纵而出,越过了外面廊道,朝着院落之中掠去。 他逃的快,孙越陵追的更快,跟在他后面跃出木窗,手中长枪紧追不舍,朝着身在半空之中的段德飞刺。 “噗”的一声闷响,长枪刺入段德左肋之下,真劲吐实,源源不断攻入段德肺腑。 段德再次喷血,紧接着重重摔倒在临海阁院落中的花草地上,又连接翻了几个滚,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孙越陵轻轻跃落,正欲追击上去彻底了结段德,却见前院方向涌进来了无数净军,当先一人正是提督刘朝,他见到此种情形后心中大惊,连忙跑到段德身边蹲下,扶着满嘴鲜血的他,颤声道:“段指挥……你怎样?” 段德兀自未死,用尽残余气力紧抓住刘朝的手,啜嚅道:“救我……”话未完,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又吐出了几口鲜血,再也动弹不得。 刘朝见到如此惨状,心中震惊,指着孙越陵颤声道:“你……你是何人,胆敢谋杀指挥使大人?”旋即又对着那些禁军喝道,“来人,将他给我拿下!” “谁敢动手?”后面传来一声大喝,刘有福等人大步而来,中间簇拥着艳若桃花般的宁德公主。 刘有福等人身后不远处,还跟着那些段德带来的手下们,他们被刘有福逼住,一直投鼠忌器不敢擅动,此刻见到刘朝在此,纷纷跑上前来围在孙越陵四周。 “刘有福,你竟敢放纵手下谋杀兵马司指挥大人,我一定将此事上禀朝廷。来人啊,将他们全部拿下!”刘朝怒不可遏,冲着刘有福怒吼,声音尖锐之极。 朱徽妍倏地踏前一步,站在刘朝面前,冷叱道:“本殿在此,看谁敢动手。” 刘有福怒视公主,狠狠道:“殿下这是要袒护杀人凶手么?诛杀朝廷命官,罪不容恕,这事要是闹到朝廷上,我怕连你也要担上干系。” 朱徽妍毫不客气以凌厉目光回敬刘朝,冷冷道:“段德意图轻薄本殿,犯下诛九族之罪!”一指孙越陵道,“幸有兵部孙越陵大人暗中保护才不让其得逞,难道你刘朝要维护这个罪大恶极之人么?” 刘朝吃了一惊,半信半疑道:“段德……他要轻薄殿下……?” “不错,段德酒醉失性,闯入公主房中,意图对公主行不轨,被本官觉后又不甘心伏法,殊死抵抗。”孙越陵走上前去,冲着刘朝喝道,“此等罪状国法难容,死有余辜,请刘提督让开,本官要将他当场了结。” 刘朝护心存疑虑,护在段德身畔,冷冷道:“不管如何,此事也要交由法司审讯,岂能轻率格杀朝廷命官,本督绝不允许你这样做。” “维护此等罪犯,当与之同罪!”孙越陵怒了,瞪着刘朝道,“你再不让开,休要怪我无情。” 刘朝在他的威压之下心中惊悸,但仍不肯退开,强自撑道,“段德已受重伤,怎能杀之?此事我定要禀于魏公公知晓,让朝廷公开审理……” 听他提及魏忠贤,孙越陵心中怒火更炽,怒喝道:“给老子让开。”一掌推在刘朝胸口将他击退,踏步上前,手中长枪电射而出,一枪扎入了萎顿在地的段德胸口。 长枪拔出,段德闷哼一声,当场殒命。 “你……”刘朝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杀死段德,惊惧的不出话来。 孙越陵抛却银枪,仰长啸,叫道:“易飞兄弟,你可以瞑目了!”完全无视刘朝等人。 刘朝终于回过神来,指着孙越陵的手颤抖不已,嘶声尖叫:“孙越陵,我一定将你告上朝廷,你等着,魏公公一定不会放过你!” …… 段德死了,孙越陵终于兑现了他对众人许下的诺言。 这一次谋杀段德,本来他是想破了头皮也毫无办法,巧就巧在宁德公主忽然屈尊来见,且对他尽显温柔、言听计从,这让他心中冒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就是利用段德的好色,将其骗入局中,以轻薄公主的罪名将其当场击杀。 但这个计划也需要武承德的配合,于是他找上了武承德将这个计划全盘托出。好在武承德够义气,听完后立即吩咐王雅琪做好准备,将段德一步步引入彀中。上林馆如今已是武承德的地头,头牌王雅琪得命后自然全力出手。于是,在她的逐步“勾引”之下,段德对她已是痴狂无比、欲罢不能。 将击杀的场所定在南海子,是孙越陵早就思忖好的,只有如此,朱徽妍才能名正言顺地来到这里,不至于显得很突兀。而为了消除段德等人的提防之心,他更是暗中让公主初来之际便大声呵斥他,让他心生不愤;随即又让刘有福前去道歉,和他一起喝酒作乐,如此操持,段德一惊一乍之下,必将彻底消除因公主突然到来而产生的戒备心,无所顾忌地放心玩乐。 命王雅琪将段德诓进公主浴房,只是孙越陵的第一套计划,倘若段德不中计,那么他们便要施行第二套计划,但他显然是多虑了,段德****焚身之下哪里能想到那么多,他们的第二套计划完全不用派上用场便将其搞定。 亲手杀死段德,为易飞报却大仇,这让孙越陵在关心堂的地位扶摇直上,堂中除了厉若冰、方逸尘两人外,无人敢不奉他为,就连北堂堂主黄来也私下表示要听他号令,附他行事。 他的京师之内的名声更是大噪,段德不仅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也是花旗社的左护法,如此厉害人物都被他击杀而死,这让京师之内许多潜藏的高手不得不重新对他进行评价。 但段德死后,他并非是毫无顾忌。净军提督刘朝第一个上奏参他,他对一个身负重伤、失去反抗能力的人赶尽杀绝,手段残忍,不配在朝廷任职。随后,在阉党的动下,无数弹折雪片似的飞进内阁,对他不遵律法、私自杀人的行为大加批判,更有人提出要将他下狱治罪,为段德抵命。 这事东林党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于是**星动反击,无数御史、言官6续上折为他开罪,就连公主朱徽妍也亲自面见了启皇帝,将那晚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向他详了一遍,还在他的皇帝哥哥面前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当然,她的话全部都是突出段德的罪大恶极以及孙越陵的忠心无私,到要不是孙越陵及时出手的话,她早就被段德给玷污了,段德事情败坏后不仅不收手,还想杀了赶来的孙越陵,所以孙越陵无奈自保之下,只得将段德当场击杀。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启皇帝对这次东林和阉党的掐架并没有像以往一样气跳如雷,横加干预,反而出了一道另所有人难以明白的谕令,这封谕令就是命孙越陵“宅中禁足,思过省心,三月还朝”。 接到圣旨的孙越陵彻底傻了眼,还以为启皇帝要治他罪状,哪想到居然如此轻松。不仅没有追究他的罪责,还让他在家里休息三个月,而且俸禄还一分不少。这要是放在后世,那是想都不要想的好事,莫三个月,就是三不上班,早也被老板炒了鱿鱼。 大明朝就是好啊,孙越陵从心里出感叹。 但也有一点爽的地方,就是他三个月之内不能离开宅院,不得对朝廷的政事过问和处理,只能在家里思过反省,等待“闭门思过”结束的那一到来。 孙越陵很知足,杀死朝廷命官,掀起了朝廷风波,皇帝并没有处罚他,明这一次的“阳谋”很成功,所有人都被蒙在了鼓里,就连皇帝也不例外。 但启考虑问题显然没有仅仅停留在表层上,他将孙越陵禁足家中,佯作惩戒,就是为了平息朝廷的党派争斗,让他们不要再纠缠此事,而要以朝中政事为重,也算是给了阉党份子一个“交代”,尽管这交代是多么的匮乏无力。 时日飞逝,孙越陵在东堂宅中无事,便一心修炼紫薇斗决和燎原百杀,自感进展不少,尤其是燎原百杀,已经将封魔棍法彻底融合,形成了一套既杀伐凛冽,又霸道无俦的独特枪技。 初夏之际甚至闷热,这一日闲来无事,他正在院落之中练习枪法,却见师尊厉若冰信步而入,站在一旁看他练枪,兴致盎然。 他连忙停了身形,过去参拜道:“师傅,你怎么来了?” 厉若冰笑道:“你的枪法进展不少啊,而且,你将为师传你的燎原百杀融合进了封魔棍法,双招合一,形成了另一套厉害的枪法,可见你聪慧过人,悟性非凡,为师当年果真没有看错人。” 孙越陵顿感不好意思,道:“让您笑话了,我也是试着随便练练,哪知道便能将棍法融入到枪法中施展出来。” 厉若冰正色道:“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夸你,能够将两种迥异的功法融为一体,非悟性奇佳、慧根深厚之人不可为,一般的人那能够做得到?要知道无论是哪一种武技,都是经过了开创者千磨百炼,每一招、每一式都极为讲究,难以变更,而你如今能够将其融合为一,可见你具备了开拓创新的卓应变之能,这是任何一个武学大宗师都必须具备的基本能力。” 看到孙越陵越窘迫的脸容,微笑道:“为师相信,他日你的成就必定能够越我,成为一个开宗立派的不世高手。” 孙越陵绕了绕头,道:“我哪有什么开宗立派的心思,我只想一心追随您左右,将关心堂扬光大。” 厉若冰脸容忽然变得沉静如水,道:“如果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了,难道你忘记了当日加入关心堂时我对你过的话么?关心堂只是由一群信念相同、抱负相契的人聚集在一起的组织,并非严格意义上的江湖帮派,哪日时局变幻、人心不古,也许关心堂就要湮灭消散,不复存在。” 顿了顿,续道,“所以,为师才鼓励你创立自己的门派,广收门徒,扬名下,你不可能一辈子在朝中任职,却可以一辈子将拥有自己理念、技法的门派给传承下去。你,为师的在不在理?” 孙越陵愈无言以对,呐呐道:“这……我想都没想过……” “没想过?”厉若冰亲切地拍了拍他肩膀,道,“那现在为师就允许你好好想一想,额,不如就从你这合二为一的枪法开始好了,给这套独特的枪法想一个惊世骇俗的好名称吧!”(未完待续。) 第196章 倒阉会 孙越陵苦笑,道:“师傅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您老还是告诉我来此有什么事要交代好了,徒儿洗耳恭听。 WwWCOM” 厉若冰收敛笑容,淡淡道:“我来此,是要通知你做好准备,今晚赵大人将会率群僚来此密会,与我等共同商议接下里的行事对策。” “啊?”孙越陵闻言大惊,难道东林大佬**星又有什么大动作要施行吗? 是夜,东堂后院灯火辉煌,东林、关心堂高层毕集,整个厅堂之中坐的满满当当,各部、各司官员都有,仿佛举行一个朝会。只是这个朝会没有皇帝的参与,而是由东林党自行主持。 厅中位之上坐的是东林党魁、吏部尚书**星。位之下,左方一排席位依次落座的是东林官员,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星心腹尽在;右边的席位则坐满了关心堂的人,厉若冰坐在第一席,方逸尘居后,然后才是孙越陵、黄来、老何等人。 居中而坐的东林党**星一双老眼精光熠熠,满脸斗志,环顾众人道:“诸位,此番召集大家前来,实有要事相商。” 他一开口,所以人都安静下来,知道他接下来的所的话,必定极为重要,牵扯到朝廷的争斗。 厅堂静至落针可闻,**星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情形,接着道:“自从我等驱除三党奸佞以来,朝纲复振,吏治清明,下仕子弹冠相庆,百姓拍手称快,此则东林之功也!”话语一转,续道,“然则朗朗乾坤,日光月霁之下,仍有屑跳梁弄非,诋毁清流,实为我辈所不容。下之乱,乱于容恶。恶人多而善人少,善人必不见容。所以,为了濯清浑尘,扬我道统,我决定,对那些左右摇摆、反复无常的人,尤其是祸乱宫闱的阉宦痛加贬斥,彻底将其驱除出朝廷。” 话语一落,厅堂里顿时变得嘈杂不休,议论纷纷。 须臾,左副都御史杨涟第一个站起来道:“赵大人所甚是,下官全力赞同。对这些毫无廉耻、贪婪成性之人,我们没有必要容忍下去。” 杨涟的话登时又惹来一众人的赞同。 山东道御史黄尊素皱着眉头,对着**星道:“赵大人,依您所,要对三党残余全力打击,然则这些人现今都投奔了以魏忠贤为的宫内势力,倘若我们贸然行事,恐怕难尽全功啊!”顿了顿,又道,“未知大人可将此事与辅相商,听取他的意见?” **星闻言老脸通红,对着黄尊素喝道:“你休要在老夫面前提他,叶福清还是我等中人吗?只怕他早就忘记了当年泾阳的嘱告,忘记了自己曾经矢志不移的信念!”到叶向高,他似乎十分气愤,接着道,“叶福清近年来愈加胆怯,做事畏手畏脚,放任三党,谄媚圣上,他这样做,无疑要自绝于东林。” 最后一句话就的有些过了,简直将叶向高视为叛逆,关心堂一众人除了方逸尘外,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杨涟再次表态,对着众人道:“赵大人是我等东林中人的领,又是开创东林的三君之一,论资历、论能力,无不是我等翘楚,我等自当以赵大人马是瞻,听他的吩咐行事。”提高声音,道,“既然大人让我们扫除奸佞,那么我们自当遵命而行。魏忠贤区区一介阉竖,又有何惧哉?只要我等同心戮力,还怕不能将其赶出皇宫?” 左光斗、魏大中等人纷纷点头表态,同意他的意见。 黄尊素闻言冷笑,道:“杨大人,你不要忘了,他魏公公可是皇帝的伴当,客氏的食户,在内宫势力深厚,就连皇后娘娘也要让着他三分。古来清君侧者必有内援,我来问你,你杨大人在内宫的内应又是何人?” 杨涟涨红了脸,气道:“魏忠贤大字不识,品行败坏,扫除此等人,还需要什么内应?只要我等上奏弹劾,具数其罪,朝廷正直之士一众指责,皇上焉能包庇于他?” 黄尊素蔑笑一声,道:“仅凭区区弹折,就想让魏忠贤扫地出门,杨大人你想的真是简单。要是魏忠贤这么好对付,辅大人也不用穷极心力地暗中经营了。你不要忘了,当年我等一致弹劾客氏出宫的时候,辅大人就持反对意见,如今怎样?皇上一句话,客氏大咧咧地回了咸安宫,圣宠更隆。” 杨涟怒道:“黄尊素你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魏忠贤岂是客氏可比,客氏乃皇上乳娘,皇上自然念其恩德,魏忠贤不过是皇上的一条狗而已,只要我等众口一词,搅动朝纲,皇上未必便会为了他区区一人,就得罪整个东林。” 黄尊素摇头叹息,道:“你要是真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不赞同此时对魏忠贤动手,现今机会仍是未到……” **星听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再次对着黄尊素喝道:“机会未到,那何时才是大好机会?你的想法跟叶福清如出一辙,尽是畏难怕事之举。”双眼射出怒火,道,“是要等到朝中所有的翻覆之辈都投靠了阉宦,还要等到他们对我们率先动手,我们才可以对他们进行回击?” 伸手一指众人道:“你们不要忘了,汪文言此刻还在诏狱受罪,李应升、刘廷佐等人正惧罪反省。”一指孙越陵,怒道,“他护卫公主有功,还不是一样宅中禁足,不得插手政事。魏忠贤的势力已经伸进了内阁,伸进了有司,我等要是一味退却,只怕今日在座诸位,明日便不知身在何处!所以,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唯有全力一搏。” 厉若冰此时再也不能保持沉默,试探着道:“梦白公,倘若我们全力出手,竞相弹劾,万一子留中不纳,我等如何是好?概因到时候我们底牌尽现,魏忠贤势必毫无顾忌地对我们予以反击。” 众人都沉默下来,等待着**星的表示。 **星一阵沉默,半晌后老眼寒光迸射,重重道:“不成功,便成仁,万一皇上不肯应允我等,老夫自当死谏,哪怕是丢官弃职,也要与他斗上一斗。” “不错,我等定当死谏,绝不让步!”左光斗站了起来,挥拳道,“众怒难犯,朝廷之上的所有直臣一起弹劾,我就不信皇上不会让步,不会不答应我等。” 左光斗如此激昂的言语,登时让许多人高声附和,纷纷表示赞同。谏争逼宫是东林人的优良传统,只是这些年事务繁冗,这个方式已经许久未用了。如今左光斗重提此事,顿时让他们仿佛感受到了昨日的荣光,皆感热血沸腾,难以自禁。 厉若冰见状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星抬手,压下众人激动的情绪,对着厉若冰道:“三石你身为国子监游走司业,此番劾举阉宦,你定要当仁不让。” 厉若冰还有什么话好,只得道:“自当遵从梦白公的决定行事。” “好!”**星一拍桌案,对着方逸尘和孙越陵道:“你们二人要大力协助三石,随时做好准备,且要大力防范阉宦走狗花旗社趁机反扑。” 二人应命。 **星点了点头,再次对着方逸尘道:“由于三石要与我等一起劾举阉宦,孙越陵又禁足宅中,所以,关心堂的担子,由你暂时担起来,务要确保万事无虞。” 方逸尘看了厉若冰一眼,高声应道:“大人放心,方某自当为大人奋勇效力,随时整备三堂人马,以供大人调度。” “如此甚好。”**星环顾众人,道,“该当如何驱离阉宦,扫除馋臣,还望各位畅所欲言……” 这次的“倒阉”大会,直开到子时三刻方休。在此次会上,东林官员秉承党**星的意思,将如何对阉党动全面攻势的方法商议妥当,准备择日施行。按照**星的部署,这一次是要动在京和不在京的所有东林势力,对阉党进行彻底的打击,与之正面决战,务必要毕其功于此一役,永绝后患。 整个大会上,孙越陵几番想要插嘴,但眼前气氛根本就容不得他话。他是知道历史的,恍惚之中,他觉得极有可能是**星、杨涟等人的这次大动作导致了整个东林的覆灭,所以他怎能看眼众多同僚自掘坟墓。 可是**星的一意孤行、众多东林官员的慷慨激昂,让他没有了话的空间。他要是强行打断会议进程的话,恐怕也要如黄尊素一般被**星喝斥,甚或是将他比作东林叛逆,徒惹众人冷眼鄙薄。 时势逼人,纵然孙越陵心急如焚,可也没有丝毫办法。 历史真的是无法改变的吗?孙越陵心中不断高声呐喊,真的是无法改变的吗?难道他穿越到此的结果,就是顺着历史的滚滚潮流而下,不能有丝毫作为吗?难道他来到明朝,帮助东林做了这么多事,仍旧逃不过覆灭的下场吗? 不行,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同僚战友们一步步走入深渊,一定要想办法救得他们,一定要改变历史。孙越陵猛地一咬牙,趁着散会后众人各自散去的当口,在院中绰上了**星,对着他道:“赵大人,可否听下官禀报几句?” “哦,你还有何话要?”**星转过身来,满面红光,似乎刚才的一番绸缪部署让消弭多年的激情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孙越陵整理着思绪,缓缓道:“大人,刚才人多嘴杂,下官不便开口。其实……”他真不知道该如何下去,难道他能直接告诉**星他是一个从后世穿越而来的人,大概知道一些历史的展走势吗?那不被别人当成疯子才怪。 见他欲言又止,愁眉苦脸,**星颇为不悦,道:“有什么事就,何必吞吞吐吐。” 孙越陵把心一横,决然道:“大人,下官认为您这一番的部署,大为不妥,恐为东林招来覆灭之灾。” **星闻言冷色一变,大为恼怒,怒视他道:“你何出此言?”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道:“大人,下官虽然不才,但自任朝官以来,不仅和诸位朝中同僚关系紧密,且与宫廷内的一些势力也是有所交从。据下官所知,在皇宫之内,魏忠贤的势力已经大到不可想像,就连皇后等人也不敢硬着和他冲突,皇上更是对他言听计从,百般纵容。而外廷之上,魏忠贤的爪牙不知凡几,六部监寺,多有其党羽。”顿了顿,续道,“所以下官以为,此时万不是我等动手之机,如此恐会惹火焚身,难以善后……” 尚未完,**星就打断他,怒道:“好你个孙越陵,你拦阻本部,就是为了让老夫听你这些怯战怕死之言?”冷笑一声,道,“你果然不愧为叶福清一手提拔之人,连志气、胆略,也跟他学了九分像。哼,此番对付阉奸,原也用不上你这等人,你好好在家里静心思过吧!”罢便要拂袖而去。 孙越陵伸手一拦,急道:“大人,下官所千真万确,请大人务必要相信下官啊,下官敢以性命担保,此番东林必败啊,大人……”他有点惶然无措了,只是紧紧拽着**星的袖子不让他离开。 **星彻底光火了,大声喝道:“方逸尘何在!” “大人!”方逸尘听得**星高声喝叫,连忙快步奔来。 “管好你关心堂的人。”**星无比愤怒,指着孙越陵道,“将这个胡言乱语、胆怕事之人给我拖下去好生管教!” 方逸尘踏步上前,冷冷道:“孙堂主还不撒手。” 孙越陵心中痛苦万分,无奈之下放手。**星愤怒未息,犹自指着他道:“孙越陵你不配为我东林中人,你等着,待得老夫扫除阉宦后看你还有什么话好。到时定将你夺职配,驱离朝廷。” “大人,下官句句自肺腑,请大人三思啊!”孙越陵仍不死心,兀自大叫。(未完待续。) 第197章 天下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星冷哼一声,再也不理睬他,大步朝着外面而去。 WwWCOM 孙越陵立于院中,看着**星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暗影里,心中酸涩难明,苦闷无比,一时间只是呆呆看着门外夜色,仿如木雕泥塑。 **星的话仿佛一支穿心长箭,彻底伤了他的心。他本以为一番苦谏,可劝得**星回心转意,岂料事违人愿,**星不仅没有听进去他的话,还对他弃如敝履,恶言相向。 从两旁6续而过的东林官员,无不是对他投以鄙薄轻蔑之神色。 很快,所有的人都走的一个不剩,他仍旧木然立在院中,仿佛已经没有了灵魂。 此时,唯有方逸尘仍未离开,站在他边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上露出难以名状的神色。 半晌后,孙越陵终于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方逸尘,淡淡道:“大家都走了,方堂主你为何不走,我不用你留下来可怜我!” 方逸尘对他的话似若未闻,转眼看向外面街道远处,只是叹息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 孙越陵不明所以,诧道:“什么?” 方逸尘神情肃然,继续道:“我一直好奇的是,为何你如此胆怕事,辅和厉老总是委你以大仁,将堂中许多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办理。” 孙越陵听他话中有话,皱眉道:“你究竟要想什么?” 方逸尘冷笑一声,道:“难道你不知道吗?堂中有很多兄弟对你屡受重用、多次提拔感到十分不满,认为你不过是巴结辅,又受厉老青睐才身居要职,原本没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孙越陵心中一凛,望向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逸尘嘿然一笑,冷声道:“如今我被赵大人委以重任整备三堂人马,随时准备与花旗社大战一场。而我,不希望堂中有沽名钓誉、贪生怕事之人主事,所以,倘若你要是觉得自己不能担当的话,就自行隐退,免得方某人为难。” 孙越陵心中惊疑不定,冷然道:“你这是要我主动辞去东堂堂主之位?” 方逸尘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油然道:“我可没这样。不过实话,我实在是很怀疑你担任堂主的能力。京师之内传闻你的武艺进展神,早已不在我之下,所以,我想要证实一下,看看是否真如传言所。”话语一转,道,“倘若你真有本事,对你出任东堂堂主,我自然没有任何话。但你要是不济事的话,那可休要乖我无情。” 孙越陵听到这里,怒不可遏,道:“方逸尘,你有什么权利来撤换我?你以为你是谁?” 方逸尘傲然道:“孙越陵,你不要你以为你在朝中担任司职便了不起。方才赵大人的话你也听到了,从即刻起,整个关心堂将由我来调度。所以,我要是真的撤换你东堂堂主之位,想必关心堂中无人敢个不字,包括厉老在内。”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对着方逸尘冷冷道:“方逸尘,现在是非常关头,我劝你考虑清楚在这个话,你要是不顾大局、任意而为的话,事情的后果恐怕你承担不起。” 方逸尘闻言猛地转过头来喝道:“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个后进之人来教训我了?方某行事一向快意而为,只求心中无愧。不像你,做起事来畏畏尾,瞻前顾后,像个婆婆妈妈的妇人。” 孙越陵沉声道:“为了东林大局,自然要谨慎微,难道像你一般目中无人,动辄讥讽同僚,挂冠而去么?”方逸尘当年在朝中任职时,常与同僚生矛盾,大数人都被他讥讽挖苦过,而他也不能忍受谨身慎言的日子,所以才愤而请辞。 岂料,方逸尘听了这话之后并没有动气,哈哈大笑道:“人生的乐趣就在于凭心所想,放手去做,这样的人生才会璀璨生辉,无愧于来人世间走上一遭。”双手朝着空中一扬,道,“下这么大,为何我不能出去看上一看?而要像你一样囿困在体制之内,屈膝媚上,奴颜惑主!” 不等孙越陵反驳,继续了下去,仿佛要一吐心中块垒般,道:“所以,这正是我与你最大的区别。你这种人,永远也无法明白什么是快意恩仇,什么是敢作敢当。” 孙越陵怒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想法,可你要知道,你已非当年十七岁,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干就干得成,想做就做得了的!” 方逸尘忽然叱喝道:“你闭嘴。我等你到此时,不是为了跟你打嘴仗,辩是非。你要是真够胆的话,就与我决一高低,让方某人称一称你的斤两,看你是否有资格继续在堂中担任司职。” 孙越陵冷笑,道:“看样子,你今日是一定不会放过我了?” 方逸尘冷哼一声,道:“你要是能在我手中走过三十招而不败的话,方某就当什么事都没生过,你继续当你的东堂主;要是你落败,对不起,我将派人接掌东堂。” 孙越陵被他激起了心中的怒火战意,道:“好啊,在下奉陪到底。”罢走到一边,从兵器驾上抽出七尺银枪,道,“要是你落败的话,又当如何?” 方逸尘再次大笑,仿佛听到一个大的笑话,道:“孙越陵你果然不知高地厚,就凭你短短几年修行,就想击败我?你要是真能打败我,从此方某人唯你之命是从,绝无二话。” “好,这可你的。”孙越陵摆开架势,长枪斜指,道,“来吧,我准备好了。” 方逸尘斜睨了他一眼,嗤笑道:“你打算在这里和我决斗?” 孙越陵茫然道:“怎么,不行吗?” 方逸尘冷笑道:“你是个二愣子,果然不开窍。这里太了,我们能展开身形吗?” 孙越陵知道他所非虚,这个庭院宽仅三丈,确实是不太适合作放手相博的场地,遂道:“不在这里打,那去哪里打?你也知道,我如今被禁足宅中,没有圣意不得离院。” “去他吗的圣意!”方逸尘叱骂一声,道,“如今正值深夜,谁会知道你离开过?你要真是个男人的话,就跟着方某来,让我试一试你子的轻功如何。”罢,再也不理会呆在院中的孙越陵,一个飞纵,跃上了院落的围墙,然后借力拔起,朝着不远处夜色笼罩下的高高屋瓦投去。 孙越陵没想到他走就走,一时之间还犹豫不决,远处传来方逸尘若有若无的声音,道:“你再不跟来,就真的追不上我了。” 孙越陵把心一横,持枪跃起,朝着方逸尘远去的方向,狂掠而去。 此时月至中,清辉满地。整个京师内的街坊里巷、宅落庭院都笼罩在银色的月光之下,岑寂安详,恬然静卧,仿佛一个隐没在的暗影里沉睡千年的庞然怪兽,只余少数挂于屋外檐角的风灯提醒着它的存在。 孙越陵跃上高高的屋脊之上,放眼看去,整个京师一片沉静,远离了平日的喧噪嘈杂,显得无比安宁,仿佛来到了一个不同世界。 月光之下,眼前的屋瓦房舍连绵不绝,仿佛没有尽头般,通往际的远处。 眼前的景致无比幽远旷达。 孙越陵心中感到震撼,怎么他平日来往于各城之间,就从来没有现过原来京师的夜景,居然也可以这样美? 百丈之外的月光下,一道模糊身影正蹿高伏低,朝着远去疾奔。 孙越陵吐出胸中一口闷气,朝着方逸尘的身影全追去。 方逸尘的度很快,这逼得他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来追赶。紫薇斗决真劲在体内游走不休,孙越陵全身真气鼓荡,脚下更是如风驰电掣般狂掠而去。 逢屋过屋,遇宅越宅。 方逸尘是往西南方向而去,孙越陵辍上了他影子,衔尾狂追。 于是,两道相隔百丈的身影,在京师内的高墙大院之巅,跨越了无数重院落街道,一前一后地急追猛赶。 这两道身影,越过了照明、澄清坊,越过了长安、棋盘街,越过了王庙、象房,来到了位于京师西南隅关心总堂后的一大片黑压压的房舍之上。 一开始孙越陵还以为方逸尘打算引他到总堂去,看来情况并非如此,而是将他带到了这片毗邻着承恩寺的院墙之内。 “呼”的一声,孙越陵跃落在一排高耸的房舍之巅,胸中已经是气血翻腾,劲道乱蹿。他深吸一口长气,脸上不露出任何不妥,紧紧盯着方逸尘,暗中催动内息运转周,迅调整状态。 方逸尘好整以暇般看着他,笑了起来,道:“果然不错,在我的全力疾奔之下,始终不落于我百丈之外。” 孙越陵有苦自己知,刚才一番狂奔,他已经耗费了大量的劲气才勉强跟上方逸尘,要是方逸尘继续前奔的话,他还真不一定能够追得上,但嘴上不服输道:“怎么停了下来,你还可以继续往前跑?” 方逸尘叱骂道:“还跑,你不看看这是哪里,前面就是北京城墙了,能跑到那去?” 孙越陵抬头一看,果然不远处矗立着高高的京师城墙,再往前真是没有去路了。不由暗自乍舌,没想到他们俩这一番狂奔,居然从东城到了西城,跑了大约近五十里的路程,苦笑道:“你真是疯了,没想到我居然陪你一起疯。” 方逸尘笑道:“唯有如此,人生才充满乐趣,活的畅快不是?” 一番狂奔之下,孙越陵心中的苦闷之气仿佛已经甩到了九霄云外,有的只是因耗费体力而带来的放松与酣快,不由叹息道:“今晚你了许多话,只有这一句,才像人话。” 方逸尘哈哈大笑,笑声甫歇,反手拔出森森长剑,遥指孙越陵,喝道:“你歇够了没有,还有没有力气使枪?” 孙越陵长枪一抖,回击道:“放马过来吧,老子忍你很久了。” 此时一轮明月在,皎洁如玉盘,散着冷浸的光亮,将整个京师笼罩在银色的光芒下,一切显得朦胧而幽远,为这个比斗之夜倍添神奇色彩。 方逸尘缓缓道:“这把剑名为无忧,剑长三尺四寸,重七斤三两,乃极北寒铁打造,吹毛……” 话未完,孙越陵已经打断他,叱喝道:“够了没有,你太啰嗦了,你以为你是叶孤城吗?” 方逸尘怒道:“如此狂妄,休怪我剑下无情。”罢猛然跃起,手中长剑一抖,朝着孙越陵当胸刺去,劲风呼啸,凛冽非常。 孙越陵不敢大意,方逸尘是关心堂内仅此于厉若冰的高手,一套游侠剑法在京师内名声斐然,更被江湖中人誉为“剑侠”,是使剑的卓高手。 自他武技修成以来,还从未和如此高手对过阵。 在他的暗自调息之下,因急奔跑而耗费的真劲已经恢复如初,全身劲气鼓荡,奔流往复,就连衣袖也在这劲气的激荡下鼓胀开来,迎风拂动。 长枪往上疾挑,迎上了方逸尘当胸的一剑。 “当”的一声,枪剑相交,方逸尘借势往后飘退,悠然道:“这一剑只是试探你的功力深浅,看我是否要使出五成力道来对你,如今看来我确实大意了。” 孙越陵嘿然一笑,道:“你全力出手吧,不用有任何顾忌。”刚才的那一剑方逸尘确实没用多少劲道,他十分轻松就将之化解。 方逸尘猛喝一声,道:“你以为我不会吗?”身形再动,朝着他狂击而来。 剑未至,强大的剑气已经侵体而至,将他笼罩其间,让他呼吸困难。劲风激荡,寒意逼人,显然这才是方逸尘的剑法精要所在。 孙越陵猛催紫薇斗决,精神修为瞬间提升至第六重“玄戈”之境,进入皓月当空、古井不波的境界,手中长枪恍如银蛇吐信,朝着方逸尘左肋刺去。 不退反进,以招博招。 “砰砰”之声响起,在两人的枪剑交击、真劲互碰之下,周遭空气似乎也变得扭曲,形成了一个压抑至极的空间。 而他们二人就在这扭曲的空间里,各自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拼杀,绝不后退。(未完待续。) 第198 章 游侠剑法 月夜之下,只见两道人影在房舍之上蹿高伏低,起伏不定,左突右刺,根本就看不清哪一个是方逸尘,哪一个是孙越陵。Ww WCOM 直至此时,枪剑交击之声才如连串的爆竹炸响开来一般,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振聋聩,密集如雨。 瞬间的功夫,两人已经拼斗了数十招,一时间谁也不能奈何谁。 就在此时,却见不远处两道火光急闪而来,片刻已至他们比斗的房屋之下,一人高声喝道:“是什么人,胆敢来火药局撒野?” “当”的一声,两人枪剑交击,各自分了开来,再次对峙。 方逸尘往下看了一眼,高声叫道:“曹公公勿要惊慌,是我,方逸尘。我和朋友借得宝地切磋一番,很快就走。” 孙越陵也朝下看去,只见两排灯笼之前,站着一名身着太监服饰的人,正抬头眺望着他们,身后站了十数个军汉,想来是这曹公公手下。 那曹公公闻言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方大人。真是没想到,深更半夜的,你们还有这个雅兴,咱家算是服了你了。” 方逸尘笑道:“打扰曹公公休憩了,实在过意不去。该日必定登门造访,向公公当面谢罪。” 岂料,那曹公公却笑了起来,道:“谢罪就不必了,咱家可当不起。不过二位在此比斗,可千万要心,不要砸碎了下面的坛坛罐罐。” 方逸尘道:“这个自然省得,曹公公大可放心。”一指孙越陵,道,“我很快就解决他,不会在此耽搁太久的。” 曹公公又看了看持枪而立孙越陵,摇头苦笑道:“但愿你们不要耽搁太久,不然咱家也无法向宫里交代,希望你们能明白咱家的难处。如此,就不打扰你们了,请继续!”罢一挥手,带着那些人从原路而去了。 孙越陵听得方逸尘很快就要解决他,心生不愤,对着他道:“这里究竟是哪里,怎么会有太监和军士?” 方逸尘看着他,嗤笑道:“你孤陋寡闻吧,连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让我来告诉你,这里是王恭厂,专门生产、储藏火药的皇家火药局。”看着一脸茫然的他,似笑非笑,道,“你可知道,我们的脚下,就是成千上万罐的火药,要是爆炸开来,不仅是你我,恐怕整个阜财坊也要被炸成粉碎。” 孙越陵恍然而悟,咒道:“吗的,哪里不好去,偏挑一个这样的鬼地方。” 方逸尘悠然道:“要不是我和曹公公早就熟识,他能给我这么一个面子,你今晚也许就能逃过一败了。” 孙越陵冷眼看着他,眼中寒芒炸起,怒道:“为何你口口声声都像必定会赢我一般?” 方逸尘哈哈大笑,道:“就凭你那点微末功夫,还可以支撑多久?要知道,我始终就没有尽全力,更没有使出剑法的精要绝招。” 孙越陵被他的话彻底激怒,喝:“大言不惭。”飞身而上,掠过数丈的空间,手中长枪化作一条火龙,朝着方逸尘刺去,劲气狂卷。 方逸尘见状眼中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旋即又恢复如常,道:“不错,这一下才像点样子。”倏地身影一闪,踏足在屋脊瓦块之上,朝着他右方疾旋而至,口中喝道,“老子不陪你玩了,躺下吧。”手中长剑嗡嗡作响,朝着右腰疾刺。 孙越陵挥枪横扫,“当”的一声,沛然莫御的劲道沿枪攻来,劲气比先前强大了数倍,显然这才是方逸尘的真本事。 他闷哼一声,禁不住踉跄后退,踩得脚下瓦条嘎拉啦作响。 方逸尘见状笑道:“你败了。”罢狂攻而入,手中长剑化作漫剑雨,朝着他兜头洒落,竟然是趁着他倒退之际一阵抢攻,不予他半点喘息之机。 孙越陵仓促之际来不及运劲使招,只能见招拆招,遇剑挡剑,凭着经验和感觉应付着方逸尘这一番快绝无比的密集剑雨。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七尺银枪,也频频施展出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招法,有点像是封魔棍法,又像是燎原百杀,到了最后,连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使得究竟是什么功法。 “呼”的一声,方逸尘收剑飘然而退,立定后讶然望向他道:“你这使得是什么招式,分明不是厉若冰的燎原百杀?”厉若冰的燎原百杀枪法,方逸尘早就见识过,对之十分熟悉了解,所以他才有自信可在三十招之内解决孙越陵。 可如今,对方使得枪法貌似燎原百杀,却比燎原百杀更为霸道和诡异,让他一时间难以摸清虚实,更遑论放倒孙越陵。 孙越陵负枪而立,傲然道:“这是我融合了燎原百杀和其它招式而悟出来的枪法,怎样,有资格作你的对手与你一战吧?”话虽如此,可心中也是忐忑不定——刚才方逸尘一阵抢攻,差点他便要应付不来,已经耗费大部分的真劲和气力,眼下不过是强自支撑,要是再这样打下去,恐怕非要落败不可。 方逸尘冷笑道:“你得意的太早了。”身形动,手中长枪朝着孙越陵疾刺而来,剑身在月光下竟然暴起了夺目的光芒。 劲风呼啸,压体而至。 显然,方逸尘为了赢他,不惜使出了最为拿手的绝招。 孙越陵脸上露出凝重神色,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方逸尘为了赢他,已经毫无顾忌地全力出手了,要是他稍有疏忽的话,恐怕便会血溅当场。到了那个关键时候,纵然是方逸尘不愿杀他,恐怕也难以收手。 孙越陵暴喝一声,举枪迎战。 岂料,方逸尘的长剑离他身前尚有一丈距离之时,忽然消失不见了。随即,漫的剑芒、剑影从前方爆炸开来,仿佛千万朵鲜花同时盛开。 剑芒不住扩大,瞬间扩展至他周遭的空间内,如流星一般穿梭不止,光华闪动,璀璨夺目。 ——这才是游侠剑法的精髓所在。 在这一瞬间,孙越陵眼中已经失去了方逸尘的身影,只见四面八方尽是绚烂夺目的光亮,如星起月落一般无有穷尽,来往不休。 此刻,这些耀眼的星芒正渐渐聚拢,朝着他轰拥而至,罡风呼啸,劲气逼人。 要是不能挡住此招,恐怕必死无疑。 在这个生死关头,孙越陵知道光凭肉眼已经无法看清楚整个游侠剑法的虚实,只能凭着灵觉来掌握无忧剑的去势和劲道。 不知为何,也许是福至心灵,他收摄心神,抬眼看。 上星罗棋布,明月高悬,万宇澄净。与此同时,他的心灵倏地扩展来来,似乎已经飞腾于九霄之上,远离了红尘浊世,再也没有任何拘束。 孙越陵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感应到身后二尺距离外,一道精纯的气劲朝着他右肩突刺。 孙越陵霍然旋身,猛睁双眼,口中喝道:“破!”长枪横扫,枪锋精准无误地扫在了方逸尘无忧剑的剑身之上。 “当”的一声清响,漫星雨顿告消失,如水帘倒泄般收回了无忧剑的剑刃之上,然后方逸尘一个翻腾越至他头顶,手中长剑暴涨,漫星雨仿佛又爆炸开来,朝他劈头盖脸的洒下。 孙越陵猛喝一声,道:“噬魂夺魄。”手中长枪振起,迎上了兜头洒下的万千剑芒。 “砰砰砰砰”,气劲交击声连串响起,仿佛凭空炸响了几个惊雷。 两人已经用上了全身的劲道,压箱底的技法,在这皇家火药局的屋脊之巅展开比斗。 此时,孙越陵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是游侠剑法,同时也明白为什么方逸尘能被江湖中人誉为“剑侠”,果然是剑术无双,名不虚传。 自从方逸尘全力动剑法精要之后,在一开始的瞬间,他还能清楚把握到方逸尘的身法和剑招,可是越打到后面,他耗费的气力越多,渐渐感到难以支撑,只觉得四面八方全是方逸尘的身影,尽是无忧剑的剑芒,罡风呼啸,视听受制,完全落在下风。 不过这也难怪,方逸尘在武道上浸淫多年,手中的一把无忧剑更是久经战阵,无论是功力和火候都比他强了许多,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方逸尘越打越起劲,虽然看不见他身影,但孙越陵听得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入耳中,叫道:“过瘾,过瘾,很久没有打的如此过瘾了。” 到了此刻,为了不被他的剑气所伤,孙越陵紧握长枪护住了全身上下,只是防守,并不进攻。虽然他不能掌握到方逸尘的长剑从哪个方向刺来,但剑锋及体之前,他还是能够作出反应来格挡,只是这样一来他完全处在被动挨打的局面,落败是早晚的事情。 听得方逸尘如此畅快恣意,孙越陵心中很不是滋味,大喝一声,拼着耗费真元,凝聚起全身劲道,瞬间把握到了方逸尘长剑来势,然后他长枪电射而出,重重砸在了无忧剑的剑刃之上。 “轰”的一声,振聋聩,方逸尘被震退三步,但他此时已经被战意冲晕了头脑,孙越陵越是强烈的反击,越是激起他的狂性,猛喝一声,长剑再次飞刺孙越陵,在月光照射之下,长剑仿佛上古神器附体,通体笼罩在一片七彩的光芒里面,朝着他心窝刺到。 孙越陵心中大骇,刚才震退方逸尘的一击,已经耗尽他体内残余真劲,眼下这刺来的一剑,无论如何他是抵挡不住了,边退边叫道:“方逸尘,你还来,这是多少招了?” 方逸尘闻言猛地一震,顿住了身形,手中长剑兀自对着他的胸口,道:“你什么?” 孙越陵怒道:“你还是不是一个守信的君子,好的三十招,现在起码过了一百招,你是不是想从现在打到亮?” 方逸尘脸上露出惊讶表情,似乎难以置信,自言自语道:“就过了一百招?不会吧?”旋即又重重叹息一声,道,“是的,恐怕是有一百招了……” 他摇头苦笑,对着孙越陵道:“你子果然了不起,这一仗,算我输了。”垂下手中长剑,归剑入鞘。 孙越陵见他长剑归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颓然坐倒在屋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连话都不出来了。 刚才是他强自支撑的最后一声大吼,还好方逸尘及时收手,不然的话,他就算不死,也要伤重难返。 方逸尘看着他坐倒在瓦背上的狼狈模样,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这家伙原来不行了,还装的有模有样的,差点把我给骗过了。” 孙越陵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笑个毛,老子好歹撑过了三十招好不,算是我赢,你的。” “是的,你赢了。”方逸尘走到他边上,紧挨着他坐在屋檐瓦背之上,笑道,“你子可以啊,居然能在我游侠剑法下撑过一百招,要知道,如今的京师之内,能够让我全力出手的人已经不多了,你子算得上一个。” 孙越陵冷哼一声,佯怒道:“这算什么,总有一我要过你,让你败在我的枪法之下。” 方逸尘闻言双目异芒绽射,转头冲着他道:“好啊,这可是你的,我等这一的到来,希望不用等太久。” 孙越陵露出不屑的表情,斥道:“当然不用等太久,等个二、三十年还是要的。”着自己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逸尘见状,在他肩上捶了一记,骂道:“你子今晚了很多话,只有这一句,才是人话。”竟然是借着开始孙越陵的话来反唇相讥。 话未落,二人一起放声大笑,仿佛之前的怄气和不快已经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已经拉近不少,不再像开始般充满隔阂。 二人坐在屋瓦高处,看着京师内广袤的夜景,又是紧张大战之后的放松,心情都十分愉悦。 歇了一阵之后,方逸尘道:“你现了没有?” 孙越陵愕然道:“什么?” 方逸尘摇头叹气,道:“你还要勤于修炼啊。”(未完待续。) 第199章 ONE NIGHT IN BEIJING 方逸尘抬起下巴往左侧方一撸,道,“左前方那排房舍中,藏着八个偷窥我们比武的火药局军士。 WwWCOM”然后往右边示意,道,“右前方房舍屋檐之上,伏着二个功夫不错的高手,他们该是听到我们比武的枪剑交击和劲气爆响声才追寻到此。” 看到孙越陵一脸大惊的表情,好整以暇道:“这些人都算不得什么,但最厉害的一个人,却藏在我们身后院墙外承恩寺的殿顶飞檐处,这个才是真正的卓高手,他是从东城一路追蹑我们二人至此。” 孙越陵闻言大惊,忍不住回头朝着承恩寺突出于院墙的飞檐望去,方逸尘猛地道:“不要回头。” 但终究已经是晚了,就在孙越陵回头眺望殿顶飞檐的刹那后,蓦地一道黑色人影在月光下疾掠起,朝着东面快飞奔,瞬间已经跃过了几重院落,不见踪迹。 这人身法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是谁?”孙越陵惊问方逸尘。 方逸尘淡淡道:“这人一指追蹑在你身后,从东城直到这里。我想他该不是为我而来,他是谁,你该比我更清楚。” 孙越陵闻言心中惊疑不定,是什么人暗中潜伏在东堂周围,还辍着他来到这里? 思虑之下,猛地醒悟过来,道:“必定是花旗社的人无疑,而花旗社中有如此轻功绝者,唯有妖帅李夜寻一人。” 方逸尘点头道:“你的不错,这人十有**便是妖帅李夜寻。你先后杀死了花旗社二大护法,他们对你恨之入骨,所以才命人暗中监视你。”转过头来,看着他道,“往后你要多加心,不要予他们可乘之机。” 孙越陵道:“难道他们敢行刺我?” 方逸尘愤然道:“你以为他们不敢吗?你以为人人都像厉老般讲原则吗?花旗社那些人倚靠魏忠贤,有什么事是他们干不出来的?就算你是朝廷命官,只要挡了他们的道,照样杀无赦!” 孙越陵闻言不由想起了公主的话,莫京师之内,就连皇宫里的也充满诡谲难测的争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方逸尘所非虚,只要有杀他孙越陵的绝佳机会,也许熊思飞会亲自出手,不由皱眉道:“要是熊思飞亲自来杀我,我怎么办?” 方逸尘笑了笑,拍着他肩头道:“看你吓的,熊思飞虽然厉害,却也没有传中的那么不可一世,哼,当年香山一战,我们都想杀了对方,可惜都不能互相奈何。你能在我手下走过一百招,遇上他还不是一样能坚持,再了,打不过,你不会逃吗?他如今想要杀死你,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孙越陵憬悟道:“的也是啊,我干嘛要怕他!”旋即又道,“既然李夜寻一直跟踪我,你为何不早,要是他趁我们比斗之际忽施暗算,那岂不是凶险之极?” 方逸尘道:“不瞒你,其实我原先也没有现他的踪迹,只是在催动游侠剑法到最为巅峰的时候才感觉到他的存在。想来他也只是暗中跟踪我们,不敢靠的太近,否则的话早就被我觉。” 孙越陵讶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感应到有人在跟踪和偷窥?” 方逸尘笑道:“这个……你刚才是怎样感知我全力施为下的无忧剑,就如何去感知是否有人窥伺一旁、是否想要偷袭于你。” 孙越陵闻言心中豁然开朗,笑道:“原来如此。今晚这一仗,我真是受益匪浅,所获良多啊,武技恐怕又上一层楼!” 方逸尘傲然立起,道:“那是自然,能做我方逸尘的对手,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孙越陵跟着站起,正欲朝着原路而回,方逸尘一把拉着他道:“且慢,打了这么久,耗费了这么多力气,难道你就不饿吗?” 孙越陵经他一,也感到腹中有些空虚,遂道:“可现在深更半夜的,哪有吃东西的地啊?” 方逸尘叹了口气,道:“孙越陵啊孙越陵,来北京这么多年,你算是白瞎了。”一指外城方向,道,“京师内城虽然黑灯瞎火,但是外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来,让为兄带你去见识见识什么叫作灯火辉煌不夜。”罢,朝着南面直奔而去。 孙越陵连忙跟在后面,叫道:“如今这么晚,城门早关了,我们如何去外城?” 方逸尘怪叫道:“废话真多,难道你学的一身武艺都是花架子吗?不懂得飞檐走壁吗?” 孙越陵惊道:“爬北京城墙,你疯了,那么高,能爬上去?” 方逸尘笑道:“我有家什嘛,没听过遁神爪么?跟着来准没错。” “可是,我现在还被皇上禁足,万一被人看见了……”孙越陵还在嘟嚷着。 “真是磨叽,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吃喝好了。”方逸尘脚步不停地道。 孙越陵心中苦笑,如果还有下一次,打死他也不和方逸尘一起出来了。 不知为何,口中却哼了起来道:“nenighinbeijing,我留下……” …… 孙越陵回到东堂的三日之后,在**星的授意下,东林党终于对阉党展开全面攻势。 左副都御史杨涟第一个上疏,弹劾司礼监秉笔、提督东厂太监魏忠贤二十四大罪状。在这篇奏疏当中,杨涟历数了魏忠贤的种种罪恶,从干预朝政、迫害忠良到祸乱后宫、操控厂卫,无所不包,无所不容,将其近些年以来的罪状逐一阐明,并在奏章中言道“致掖廷之中,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都城之内,亦但知有忠贤,不知有陛下”,请求启皇帝“大奋雷霆,集文武勋戚,敕刑部严讯,以正国法”。 但是,东林中人也明白仅靠杨涟区区一道弹折,是断然不能搞定魏公公的,况且这篇奏章尚未入皇上之眼,恐怕便要被魏忠贤先行过目。 所以,东林党将这份奏章刊印了数百份,四处传抄。一时之间,大明朝廷六部监寺等各有司官员,无人没看过这篇字字铿锵的战斗檄文,就连国子监的学生们也知道了这篇奏章,反复传抄之下几乎人手一份,连课都不上了,整日介地诵读。 杨涟的这篇奏章进程宫内后,三日后便被启打回,并痛加斥责。此时,东林党人并未退却,充分扬了众志成城的作风,左光斗、魏大中等人纷纷上奏弹劾,就连外地的官员也尽皆效仿。在东林党的操控之下,整个京师已经沸腾,似乎弹劾魏忠贤成为了京师内的某种时尚。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弹劾魏忠贤的奏章犹如雪片一般飞进内阁,堆积在各位辅臣的案头。 然而,事情完全没有按照东林预设的轨迹展,启皇帝并没有如东林官员所想的那样将魏忠贤驱离出宫,而是温言抚慰,继续听用。 启的做法让东林彻底震怒了,于是,东林与启的拉锯战正式展开,在长达两个月的时间内,东林党人什么事都不干,就是和启打嘴仗、辩是非,强烈要求驱离魏忠贤。 也许是启自知理亏,又或是启装聋作哑,对东林党人的百般指斥竟无动于衷,凡有上奏弹劾之奏章,一律留中。 更让人觉得惊诧的是,一撮因为没有附和东林上折弹劾魏忠贤的官员,竟然破例被启予以提拔,就连刚刚在“家里蹲”完,“刑满释放”后回到朝廷的孙越陵也莫名其妙地被内阁提升为正五品兵部郎中。 这个举动登时在朝廷里炸开了锅,有人高兴,有人愤怒,有人感慨。 当然,最为愤怒的是东林中的杨涟和左光斗,二人于这日巳时联袂来到兵部,找到孙越陵,向他郑重地表达了所有东林人的期许。 在房中坐定,关上门后,杨涟先开了口,对着孙越陵道:“孙大人,近日朝廷上的情况想必你也一清二楚。我东林正与阉宦做着殊死的争斗,已经到了最为紧要关头。皇上如今对你再次提擢,明心底下还是倒向我东林一边的,暗示着由你来终结这场风波。如今,你一定不能辜负圣望,定要上折弹劾魏忠贤,让所有同道中人看到你的赤胆忠心。” 孙越陵听后无语,杨涟厚颜诡辩的功夫真是高明,启这个举动起码有八成是希望东林不要再继续争斗下去,否则提拔的人不会是没有上奏弹劾之人,这分明就是警醒东林,让他们适合而止。无奈之下道:“杨大人,依照下官看来,圣上恐怕并非是这个意思,否则提拔任用之人不会是没有弹劾过魏忠贤的人,圣上的这个举动,分明是让我等停手,不要继续在此事上纠缠下去……” 他尚未把话完,左光斗就喝止他道:“孙大人,你不要忘了,你也是东林人,没有东林扶持重用,会有你孙大人的今?在赵大人的布置下,东林所有臣工都上奏弹劾魏忠贤,万夫所指下,阉宦一党已如丧家之犬,覆灭在即。圣上只不过念在旧日恩情,碍于情面才不好驱离魏忠贤,如今只要你带头举劾,再加上一把力,魏阉必倒!” 孙越陵叹道:“左大人,我怕我带头举劾,倒下的不是魏忠贤,而是我孙越陵。圣上的意思昭然若揭,为何你等视而不见?” 杨涟大怒,道:“孙越陵,我们好言相劝,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脱,你眼里还有没有我等?还有没有赵大人?” 如此威逼,让孙越陵心中淌血,他抬起头来,双目坚忍无比,道:“杨大人,你也要知道,辅大人是不赞成此事的,如果你真要我上奏弹劾的话,请先劝动辅。”在此事上,叶向高并不十分赞同,而是认为如果真能驱离魏忠贤,那么让他回府修养便是,并必要将他一撸到底,非杀不可。 杨涟冷笑道:“叶向高年事已高,自然胆怕事,赵大人早就对他的做法予以驳斥批判,难道你孙越陵要学叶向高一般,自绝于东林么?” 这句话就的很重了,且言语之中对叶向高直呼其名,毫无尊敬之意,暗中更是对他饱含威胁。孙越陵压下心头一口气,对着他诚恳道:“杨大人,非我所不愿,实不能也!” 左光斗嗤笑一声,道:“孙越陵,你别推三推四,东拉西扯,我等来此,不是听你这些废话的。我只问你,你究竟是上折,还是不上折?” 杨涟也冷着脸,充满怒意地看着他。 二人是东林中的二大干将,声望显著,向来秉持公义。此刻,在他们当面施与的强大压力下,孙越陵感到无比痛苦,明知道他们这样做无疑于自掘坟墓,可他偏没有任何办法服他们停手。 就在他难以回答的当口,忽然外面传来的一阵阵的嘈杂之声,越来越大,还带着无数惊声喝叫,似乎生了什么大事。 “出什么事了?”孙越陵连忙转移话题,道,“不如我等先出去看看?” 外面的呼喊之声愈大,夹杂着脚步纷乱的杂沓声,显得十分惊慌。 三人吃惊不,这里是朝廷有司环伺之地,谁人敢在这里放肆喝叫? 来到衙门外面,只见南面的吏部、户部、礼部、鸿胪寺等衙门口奔出了无数官员,从兵部衙门前跑过,朝着承门方向而去。 “何事如此惊慌?”杨涟吃了一惊,逮住一名从眼前跑过的官员问道。 那人惊道:“工部郎中万燝上奏弹劾厂臣,被圣上下旨处以廷杖之刑,此刻就在午门内施行。” 三人闻言大惊,廷杖是大明朝用来威慑文臣的独特刑罚,极不人道。自从万历朝“争国本”一事落下帷幕之后,这一刑罚便基本废置不用,如今子重新启用廷杖,无疑让所有臣工大感愤怒。 “这定是魏阉矫旨所为!”左光斗怒不可遏,在衙门口老槐树干上重重拍了一记。 杨涟紧绷着脸,道:“走,去看看,岂能容魏阉如此放肆!”东林人中,他是最不惧怕魏忠贤的,当年闯宫抢子,他和那时名为李进忠的魏忠贤互相对峙,就是他喝退了魏忠贤,从其手中夺回启帝,又岂会将一介阉竖放在眼中?(未完待续。) 第200章 廷杖 三人从长安左门进入皇城,过端门后直奔而前,来到午门外的广场上,只见前面聚满了朝中官员,围得水泄不通。Ww W COM 尚未近前,便听见“啪”的一声重响,接着惨叫之声响起,凄厉无比。 三人分开人群,挤到前面一看,登时都倒抽了一口凉气,无比心惊。 只见午门前的青石地上,工部郎中万燝被锦衣校尉放倒在一大块麻布上,脱去了官袍,掀起了内服和亵衣,露出了腰部以下的臀股,正施以廷杖之刑。 站在两排锦衣校尉前面的,是一名身材高大,容貌古拙的太监,正自冷眼看着前面的一众文官,脸上一片肃杀沉静,威势逼人,身后站着一众披甲持杖的年轻太监。 孙越陵认得此人是魏忠贤的心腹之一,内操总管太监刘德喜。可见魏忠贤为了向外臣立威,确保此番不出差池,不惜派出了内操头领来监刑。 此时,行刑已过大半,万燝的臀股之上已经是鲜血淋淋,没有一块好肉,令人不忍直视。万燝更是髻散乱,嘴角流涎,脸容扭曲,似乎已经晕厥过去。 “打,着实打!”刘德喜嘴角一动,吐出这句话,围观的官员们又是一阵嘘声惊叫。 眼下已经打了六十杖了,万燝身体单薄,明显已经不支。皇上旨意这一次要廷杖百下,要是再照这样打下去,他非给杖毙当场不可。 “呼……啪……”锦衣校尉换上一组生力军持杖,挥舞着粗大的毛竹杖,朝着万燝的臀股间狠狠打下。 杨涟实在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戟指刘德喜,喝道:“还不住手,你等这是要草菅人命么?” 他的话一落,许多围观许久、敢怒不敢言的官员们纷纷出言附和,一时间群情汹涌,怒火滔,矛头直指刘德喜。那些施行的锦衣卫见此状有些心惊,不由停下手来。 刘德喜一声冷笑,从旁边一位太监手中取过黄绫诏书,双手高捧过头,大声喝道:“圣旨在此,谁敢擅动,与万燝同罪!”这一次,他就是奉了魏忠贤的命令,当着满朝官员杖责万燝,籍此威慑东林。这些官员越是愤怒,他就越能达到目的,转头对着那些锦衣卫喝道,“继续打,给我用心打!” 见到子旨意,那些锦衣卫不敢违逆,连忙高举大杖,继续行刑。 杨涟满脸涨红,怒道:“这分明是魏阉矫诏,欺君大罪,当诛九族!” 刘德喜好整以暇,双手平举圣旨在胸前,对着杨涟道:“杨大人,饭可以随便吃,但话不能胡乱。这黄绸紫绫的圣旨,可是当今皇帝亲手所下。你要是再胡乱嚼舌,可别怪咱家不客气!” 杨涟冷哼一声,指着他道:“休要在本官面前装腔作势,你也不过就是一个狗奴才而已,胆敢威胁于我?” 刘德喜双眼闪过一丝阴鸷神色,高声喝道:“来人啊,杨涟目无法纪,扰乱行刑,将他给我拿下,与万燝同罪。” “谁敢动手?”杨涟怒吼一声,戟指那些上前拿人的锦衣卫。可惜那些如狼似虎的校尉根本就不理他,轰拥而上,打算将他当场擒住。 孙越陵见状危急,连忙纵身上前,双手一张,拦在杨涟面前,喝道:“切勿动手,不得对朝臣无礼!” 那些锦衣校尉见到是他阻拦,都愣在了当地,犹豫不决。孙越陵的武艺名传京师,就连他们北镇抚的几大头领都不能将之奈何,他们心有余悸之下,无人再敢冲上前来。 刘德喜见他出头,大步走上前来,站在他对面,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冷冷道:“原来是孙大人。你要知道,杖责万燝,这可是皇上下的旨意,杨涟不仅扰乱行刑,还藐视内差,这罪行可不,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恐怕你也担当不起,怎么,你还打算掺和进来?” 孙越陵一脸平静,淡淡道:“刘公公,杨大人只是心焦气躁,一时冲动才会如此。公公雅量,请千万不要和他计较。皇上那里,本官自当详细奏报,断不会让公公为难!” 这一番话,不卑不亢,又给足了刘德喜面子,原本想让他借势下坡,大事化,岂料,刘德喜并不在意,嘴角牵出一丝冷笑,道:“要是咱家今就是要和他计较,你孙大人又能如何?” 当着如此多官员的面,刘德喜的话可谓是半点情面都不留,狂妄至极,是个正常人都不能忍受。旁边的许多东林官员都高声聒噪了起来,鼓动着孙越陵与刘德喜当场翻脸——他们早就看不惯刘德喜狂横的作法,只是一直强忍着这口气。只要孙越陵带头闹事的话,他们必定跟随其后,群起而攻,痛打这些太监校尉。 这种事情在大明朝并非没有先例,正统朝时,喝斥群臣的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便是被众多官员殴死于金銮殿上,另外还打死了两名狐假虎威的太监。如今,内宦欺人至此,让这些个压抑已久的官员们怒火升腾,他们绝对不介意将先辈们的伟大事迹再重演一遍。 众人的怒火已经达到了顶点,只差有人点火,就能燃起熊熊烈焰。 杨涟此时已撸起了袖子,扎紧了官袍下摆,冲着刘德喜叱骂道:“阉竖,不知高地厚,早晚不得善终!” 这话也忒狠了,刘德喜终于色变,指着一众人高声喝道:“怎么,你等想要造反吗?” “你算什么狗东西,竟敢对我等大呼叫!” “无根鼠辈,胆敢假子名行龌龊事,必定断子绝孙,遗臭万年。” “子脚下,阉宦弄权,这大明朝还有没有王法,还讲不**律?” 盛怒难遏的官员们开始反唇相讥了,不吝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攻击刘德喜。那边厢,已经有人轰拥而上,护在了身受刑罚的万燝周围,不让锦衣卫继续施刑。 情势十分紧张,一触即。 孙越陵看着周围满脸激愤的官员,又看了看一脸傲色的刘德喜,心中挣扎不定。 眼下刘德喜不顾一切地侮辱东林,蔑视朝臣,恐怕是魏阉指使,故意所为,想要激起东林的愤怒,在怒火滔之下作出更为激烈的举动。 东林的行为越是偏激,恐怕越是逞了魏阉之心。倘若事情真的展到了外臣和内宦相抗的地步,必将彻底激怒一直忍耐的启帝,那时谁也救不了东林,东林将迎来彻底的覆灭。 此时断不能意气用事。 想通了这个道理,孙越陵强自忍耐,扬手高声道:“诸位,此处乃是皇城,子寝宫,我等身为皇上臣工,自当遵循圣意而为,岂能违囿之?既然刘公公蒙圣意监刑,我等自当礼让。”罢,转头对着杨涟道,“杨大人,请先下去,有我在,他们不能为难你。” 杨涟怒意冲冲地对着孙越陵道:“本官何必要走,岂惧区区阉宦?”旁边的一众官员见他示弱,纷纷不愤,嘈杂更甚,还有人指着他怒目而斥。 孙越陵示意两名关系较好的官员将杨涟拖下,狠狠盯着刘德喜道:“刘公公,给下官一个薄面,此事就此作罢。不然的话,在下拼着丢官弃职,也要让你走不出这午门。” 刘德喜抬头看了看一众官员,双目精光闪动,似笑非笑,对着孙越陵道:“哦?孙大人这是要自恃武艺,对咱家动手?” 孙越陵道:“不敢,下官只是怕自己会如杨大人一般冲动,不心伤了公公。” 刘德喜哈哈大笑,声如夜枭啼鸣,半晌方歇,道:“好,好,孙大人年轻有为,咱家佩服之至,此事就此作罢,就此作罢,哈哈……”罢手中拂尘一扬,从孙越陵眼前扫过。 蓦地,一道阴冷的劲风朝他胸前袭来,孙越陵忽生感应,正要运劲相抗,岂料这道劲风在他身前打了个回旋,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他产生了一个错觉般。 孙越陵惊诧无比,讶然看向刘德喜,后者嘿嘿一笑,道:“孙大人,咱家记下你今的话了,你好自为之。”完对着其余太监笑道,“施刑完毕,我等回宫覆旨吧,站了这许久,也是够累的……” 完带着一众人大咧咧去了。 孙越陵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惊疑不已,刚才刘德喜看似随意的甩动手中拂尘,可落在他这般高手眼里,分明就是一记大巧若拙的绝妙招数,而且拂尘挥动之际,劲风高度集中,如有实质,更让人惊惧的是,他竟然达到了收由心的境界,轻描淡写间就将这股劲道收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人分明就是个卓高手,武技已臻化境,起码不在方逸尘之下。 想到这里,孙越陵心头惊惧更甚,魏忠贤手下竟然有此高手,而且还是潜藏在宫中的太监。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名太监在京师向来无甚名声,平日里也没人知道他会武功。 由此可见,阉党中还不知道潜藏了多少武艺高强之辈。 此番对阵阉党,确实不容大意,孙越陵警惕心更甚了,脸上露出了无比凝重的神色。 “万大人……万大人……”无数官员簇拥在奄奄一息的万燝身旁,悲痛莫名。万燝活生生受了八十多棍,以他如此单薄的身躯,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了下去。 打在万燝身上的这八十多棍,同时也在打在了这些官员的心头,让他们不得不垂下平日里高昂的头颅,撕下清高孤傲的面孔。 孙越陵看了看万燝,他自腰部以下,已经是一片糜烂,又黑又紫,血迹斑斑,惨不忍睹。这还是明面上的,以孙越陵的目力来看,万燝的腰肾估计已经受了严重内创,波及脏腑,恐怕是没有多少日可活了。 官员们找来担架,命人抬着满嘴猩红的万燝离开午门而去。 离开皇城时,所有人都没有话,氛围十分低沉。孙越陵也跟着往回走,心中也是添堵难受,一群人好似打了败仗而归的残军般,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回到衙门后,好不容易挨过了午时,孙越陵出了衙门,刚准备乘上马车回宅休憩,却见两名年轻官员从后面追了上来,对着他叫道:“孙大人,请留步。” 他回头一看,认得这二人是东林中的后进官员,一个是吏科给事中许誉卿,一个是户科给事中薛文周,自入朝堂以来,二人与他关系颇好,向来喜欢和他商量事情,听从他的意见而为。 “原来是公实和道映。”孙越陵笑了起来,道,“二位如此匆忙,有何事找我?” 许誉卿朝着他一拱手,笑道:“孙大人走的好生匆忙,也不沏杯茶水相候?”按照大明官场的习惯,朝中官员有在巳午相交时拜访串门的风气,但自从**星履职之后,将这个糜规大改,于是官员们互相走访闲聊的时刻就变成了午时之后。 以往,孙越陵不是去别的衙门口转一转,就是沏好茶水,等着他人前来登门,可是今日他心事重重,所以才走得快了一步。 他是比较喜欢许誉卿的,也许是二人脾性相投,更为合得来之故,所以许誉卿在他面前也无甚拘束,敢和他直言笑。正欲话,薛文周却抢着道:“孙大人,今日午门施刑,你为何不带头谏争?” 孙越陵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个薛文周,向来脾气耿直,性情刚烈,话也是直来直去,不懂得迂旋。当年他在山东任知县时,衙门昼夜敞开予民权便,简直就是海瑞第二,当下笑道:“二位,时辰不早,想必你们尚未进膳,不如同乘一车,到我宅中慢饮如何?”旋即又对着薛文周道,“道映兄何必心急,待我慢慢与你来,请。” 完便让二人上车。 许誉卿和薛文周互看一眼,朝着马车走去。许誉卿笑道:“如此,可就叨扰孙大人了。” 孙越陵道:“你我同僚,原也不必客气。”三人登车起行,朝着东面而去。(未完待续。) 第201章 奉圣夫人 将二人送出宅门后,孙越陵心思起伏。 Ww WCOM 刚才的一番言谈,他已从他们口中得知,二人在杨涟、高攀龙等人的煽动和督促之下,已经上表弹劾魏忠贤。而他们此来,也是带着杨涟的意思,让他再次率同僚上奏弹劾。 这定是杨涟等人死心不息,见他不愿出头,于是改走温情路线,让这两个平日里和他关系不错的人来劝解。 孙越陵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对二人出自己的看法,言辞恳切地谈起了当前的时局,并特别明了启的作法和辅的隐忍,最后告诫二人千万不可莽撞,一定要见机而行。 许誉卿对他的话起码听进去了八成,可薛文周却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对他的作法感到不愤,埋怨他没有与他们一同战斗。 话到如此层面,他纵然不能理解,孙越陵也无计可施,只能暗自叹气。 这一****过的十分闹心,眼下大部分东林人都主动出击,反而只有叶向高、黄尊素和他等少数人没有动作,这让他也如叶向高一般,背上了懦弱和反复的骂名,被东林君子们所不齿。 用过晚饭后,孙越陵一身便服,带着韩弱水在城中乱逛。 他的心情很不好,所以韩弱水也没有话。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漫无目的地沿着街角而行。 经过了东四楼牌,二人转入了楼牌南街,走了半个时辰,色愈加昏暗,大街两旁的店铺、酒楼已经点起了灯笼,整个长街顿时沉浸在五光十色的斑斓色影之中,煞是壮观。 就在此时,孙越陵见到不远处一家客栈正门前一个身影施施然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两个伙计。 这个身影十分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他功聚双目,凝神看去,透过昏黄的灯影,只见这人脸色黝黑,眉目粗浓,双颊鼓起,分明就是当年在成都驿站内袭击过他的林春威。 就在此时,林春威似有所觉,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孙越陵连忙敛去精芒,转过头去,从前面一个卖各式家用的摊贩铺上拿起一个紫砂壶把玩了起来。此时,韩弱水觉他有异,也走了过来,拿起一把鱼骨扇扇了几下。 一边把玩砂壶,一边暗自留心的孙越陵觉林春威并没有察觉,已经转过头去,对着那两个客栈伙计起话来。 他心中暗惊,没料到林春威居然出现在这里。当年林春威行刺他失败后,被他带着人围剿,差一点便要将其拿住,可惜的是还是功亏一篑,让其给逃脱。刚才他一瞥之下,对方竟然能够生出感应,可见林春威的武技已经大幅提升,不容觑。 如今,徐鸿儒和许成名等白莲教妖人早已覆亡,他出现在此地,究竟有何目的? 就在孙越陵心中思忖之时,却见客栈之内走出一人,身材窈窕修长,以轻纱遮面,朝着停在客栈前面的马车走去。 他一瞥之下心中大惊,这人居然是当日永宁城内不辞而别的沐宛,他一看其身形侧影便知,难以忘却。 怎么沐宛也出现在了这里,而且还和林春威在一起? 孙越陵心头狂跳起来,感到匪夷所思——自他从青石崖篷洞救下她后,沐宛便彻底恢复了自由之身,没有道理再和以前的旧部联系啊? 可是,他脑中蓦然一震,又想起了沐宛临走之时托楚欣莹带给他的话,什么“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往后京师再会,不必对她心存顾惜”等话,由此观之,难道她果真要联系旧部,从头再来吗? 孙越陵心中闷气更甚,正不知该如何决断时,载着沐宛的马车开出,朝着南面快驶去。 孙越陵转头对着韩弱水低声道:“我跟去看看,你先回去。”罢便朝着前面奔去。 韩弱水追了上来,道:“生什么事,要不要召集人手?” “不必了,一个故人而已。”孙越陵抛下这句话,展开身形,蹿入了人群。 他远远追绰上那辆华丽的马车,暗中紧随。也不知道沐宛这一次是去什么地方,想要干什么事情,但他心里隐隐觉得,沐宛如果真如她临别所,那么她这次出现在京师,绝对不会是那么简单,必定有所动作。 况且,现今正值东林党和阉党全面决战的当口,她的出现,更是让人怀疑。 马车转入豹房胡同,行驶一阵后停在了一个大宅院的门口。片刻后,沐宛下车,和林春威一道走入宅中,消失不见,只余两个客栈伙计和驾车人在外等候。 孙越陵连忙追到近前,一看之下,只见这座宅院极为豪华,朱门铜柱,金碧辉煌。 可令人诧异的是,这座宅院门楣之上并没有悬挂匾额,两侧也没有门联,显得十分诡异。他来到宅院的西面,趁人无人注意之时,一个纵身越过院墙,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宅中的花草丛中,然后躲在暗影里,举目观察环境。 透过前方的假山、池塘,他看见远处的主宅中灯火通明,功聚双耳之下,更是听得隐隐有人声从内里传来。 这是一个极为宽敞的私家宅院,不仅内置园林,且还建有佛堂、戏堂,可见必是身份极为尊贵之人。 孙越陵越过这片院中园林,心翼翼地朝着主宅靠近,转过隔开主宅和园林的内墙之后,他来到了主宅之畔,然后飞身跃起,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檐角暗影里,随即俯身悬挂,透过敞开的窗棂朝内看去。 只见沐宛和林春威背对着他站在厅中,他们前面站着一名女子,这女子衣着极为华丽,身穿大红色绣暗花的罗裙,作美人髻,横插黑色钗簪,双耳垂明珠,耸挺酥胸前悬挂着晶莹雪白的珠链,虽是妇人打扮,可腰细腿长,眉眼含春,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妩媚之气,仿佛盛开的鲜花一般。 沐宛见的究竟是什么人? 就在他不得其解之际,耳中听到那名妇人娇笑起来,声如银铃作响,道:“你就是徐大哥的义妹沐宛沐姑娘?哎呀,果然是国色香,绝代佳人啊……” 沐宛微笑道:“让姐姐见笑了,妹妹哪里比得上姐姐你,徐大哥平日里就常常对我们提起姐姐,你美如仙,比得上月宫里的嫦娥,今日一见,姐姐果然是美艳动人,仪态万千,妹妹算是开了眼界了。” 妇人听了这话,笑的更欢畅了,道:“妹妹不愧为梦瑶姐调教出来的,嘴皮子真甜。” 孙越陵听到这里,心中起伏不定,沐宛口中的徐大哥,想必就是闻香会会主徐鸿儒了,眼前这个妇人竟然也这样称呼他,且还认识丁梦瑶,难道她也是闻香会的余孽? 此时,只听得那名妇人叹息一声,道:“可惜了,徐大哥如此英雄人物,最终仍免不了……哎……”没有再下去,似乎对过往的事情十分感慨。 沐宛淡淡道:“徐大哥向来磊落,自从决意起事的那起,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可他心中最为郁愤之事,却是当日攻打大明门时内操统领刘德喜并未按约定行事,导致他的计划功亏一篑,闻香会全体覆灭……” 那妇人闻言脸色一变,盯着沐宛道:“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怪我么?” 沐宛道:“不敢,妹妹只是实话实罢了,也好叫姐姐知道徐大哥的临终心思。” 妇人盯了沐宛半晌,脸色终于缓和下去,叹道:“妹妹你这是有所不知啊,那日晚上本来大事可成,可惜的是关心堂横插了进来,那个什么孙越陵又替皇上挡下了致命的一击,所以,我们审时度势之下,唯有保存实力,不敢乱动。”顿了顿,续道,“那日之后,我已命人劝徐大哥收手,可惜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仍旧是一意孤行,我也是没有丝毫办法……” 沐宛露出一个无何奈何的苦容,道:“所以姐姐就转换门庭,投入了魏公公门下,从此唯他是从?” “大胆。”妇人听到这话后显然十分恼怒,狠狠叱喝了一句,片刻之后似乎还是忍下来这口气,冷冷道,“妹妹,你要知道,那个时候事情已经展到不可迂旋的地步,我不得已才和魏忠贤联合,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随即又重重哼道:“难道妹妹此番前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沐宛脸色不变,道:“不敢,妾身何幸,胆敢问罪于当今奉圣夫人。” 听到此,孙越陵心中震惊,原来这个妇人竟然是启皇帝的乳母,被赐封为奉圣夫人的客氏客印月。 这怎么可能?客印月竟然也是闻香会的人? 纵然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眼前的情况却不得不让他相信这个现实。从他们言语听来,这个客印月居然是徐鸿儒布在宫内的一颗棋子,只不过在闻香会起事失败之后,客印月摆脱了闻香会的控制,转而拉拢上了魏忠贤一伙。 无怪乎她起闻香会和大明门之变的事情来如数家珍,知之甚详。 只是,从当今的情况来看,客氏已和魏忠贤交从紧密,沆瀣一气,已经彻底沦为了魏阉势力,沐宛此番找上她,难道就是为了出一口胸中闷气么?这绝无可能,以沐宛的聪明才智,她绝对不会做这样自找没趣的事情。 难道她竟然想要投靠阉党? 就在孙越陵心中感到惊惧之时,客印月替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道:“既然如此,那么妹妹此番前来,是为了何事?你要知道,闻香会早已覆灭,不可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思。要是你打算在姐姐这里寻个好归宿,姐姐倒是能够帮得上你。” 沐宛似乎无比感怀,轻叹了一口气,道:“姐姐的是。自从徐大哥事败遇难后,闻香会已经随着他的离去而烟消云散,什么下大同、守望相助的理想也如水月空花,再不存在。”着着忽然又笑了起来,道,“要是姐姐以为妹妹此番前来,是来投靠你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客印月一脸惊讶地望着她,道:“那我就不明白了,妹妹找我,究竟是为什么?” 沐宛微微一笑,道:“妹妹来此,是来帮姐姐的,我知道姐姐的对食魏公公最近因事烦恼,所以,我打算帮他一个大忙。” 客印月皱起了眉头,道:“你能帮他什么?” 沐宛从容不迫,淡淡道:“我可以助他彻底击败东林党,这个大忙,姐姐要是不要? 孙越陵闻言大惊,沐宛果真是要投靠阉党。听到这里,他的心仿佛已被撕裂,痛楚莫名,脑中轰的一声,只感到阵阵眩晕。 就在这时,客印月忽然娇笑了起来,高声道:“你听到了么,我这个妹妹果然不是一般人,她要帮我们对付东林呢!” 孙越陵听得莫名其妙,这没来由的一句话是对谁所,究竟是什么意思? 耳中却听得一声长笑,厅后忽然转出一人,背负双手,慢慢朝着沐宛走了过去,一双寒芒直逼视她道:“东林势力强大,我们耗尽心力也不能与之抗衡,你凭什么能够做到?” 孙越陵心中一愣,万万没想到厅后还藏着人,只见这人身形颀长,脸颊消瘦,双鬓略花,一袭白袍,就这样施施然地走了出来,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显得气度不凡,威态凌人。 沐宛脸上却未显出一丝惊惧,毫不避让地与那人对视,道:“东林看似强大,其实已是强弩之末,未必不可将之击败。” “哦?”那人轻笑一声,斜睨着她道,“如何败之?” 沐宛脸容不改,继续:“据我所知,东林内部的矛盾十分严重,主战派和主和派已经势成水火,互相不容,这是其一;其二,东林之所以不倒,全赖有辅叶向高,当今皇上之所以不忍对东林动手,全凭叶向高在皇上面前苦谏维持;其三,当今朝廷各有司衙门的重要位置,多数已掌握在魏公公手里,所以,东林虽然看上去强大,却也不过是虚有其表,外强中干,只要能将叶向高驱离中枢,东林必败!”(未完待续。) 第202章 冰玄指 那人闻言哈哈大笑,道:“叶向高老谋深算,坚毅隐忍,是一个水泼不进、火烧不入的老顽固,厂公与之争斗数年都不能将之奈何,你凭什么能将其驱离朝廷?当真是可笑之极。 Ww W COM” 沐宛不为所动,冷冷道:“那是魏公公一直以来采取的策略不对,其实要逼走叶向高很简单,只要看魏公公愿不愿意而已!” 那人双眼寒芒暴涨,射向沐宛道:“你要知道,你所的话将牵涉到朝廷的残酷争斗,稍微不慎就将导致覆灭之灾,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为你的话付出惨痛代价。” 沐宛咬紧下颚,一脸果决神色,道:“不用我的方法,你们将继续和东林纠缠下去,还不一定能够获得胜利;用我的方法,不敢保证一定击败东林,但必定让其元气大伤,数年内再不能与你们抗衡。” 孙越陵听到这里,全身冷汗直冒,心中更是万分痛苦。沐宛的话仿佛一把钢刷在他的心头来回碾刮,让他痛彻心扉,难以自持;仿佛有一股闷气直冲脑门,更是让他感到迷糊晕眩,不知身处何地。 不知不觉中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再也难以保持在心静如水的玄戈之境。 就在这时,那白袍人却在厅中踱起步来,慢慢往窗户这边靠近,边走边道:“是吗?这可是非同可的事情,你可要想清楚了,不可胡乱担保。”话未落,身形忽然暴起,猛地越过窗棂,凌空朝孙越陵潜伏的屋檐暗影里出一指,劲风凛冽,裂空嘶鸣。 孙越陵早在他朝着这边靠近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妥,果然是自己的身形败露被他觉。好在孙越陵早有防范,双手在瓦面上一撑,整个人已经如无线纸鸢一般往后方飘退。 “嗤”的一声,指风穿透屋檐,将瓦面击出一个大洞,瓦屑纷飞。 饶是如此,他也感受到了这道精纯指风的凌厉,阵阵寒意扑体而来,仿佛周遭的空气一下子全部给冻结,纵然是在这闷热的夜晚也让人感到遍体生寒。 凄寒彻骨。 于此一瞬间,他已经明白过来,此人必是花旗社社主熊思飞无疑,京师内也只有他才能使出这等凄厉无比的指法。 就在他借势往后飘退之际,这道指风并未停歇,似乎能感知他的方位一般,在空中打个了回旋,再次朝着他激射而来。 这是什么诡异功法? 孙越陵大惊,连忙运劲朝着指风袭来的方向拍出一掌,“波”的一声,劲道相触,这道指风虽然附体追至,但终究已经消耗了大部分劲道,在他的反击之下被轻易化解。 可凌空衔尾追来的熊思飞却并未停歇,双手一阵疾弹,十道指风再次朝着快逃遁的他射来。 这十数道指风朝他射来的方向并不是直线而来,而是有的指风从他上面疾旋而至,有的从他下方激荡而来,更令他惊惧的是,有的指风射来的方位并不是他本人,落点在他的后方,将他的逃遁之路给彻底封死。 这分明是想将他逼落在地,然后再对他施以杀着。 情急之下,孙越陵的感官疾提升,紫薇斗决真劲在体内游走不休,瞬间精准地把握到了每道指风袭来的方向和位置,他猛提一口真劲,然后双掌连绵拍出。 “砰砰砰砰”一阵爆响,连空气似乎也在两人真劲交击之下变得扭曲旋转。这十道指风已被他挡下了八道,剩下的两道指风却在半空中忽然转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朝着他击来,一股指风直击他面门,另一股指风直击他胸腹要害。 更令他心惊的是,这两道指风居然瞬间加,撕裂空间,出呼啸之声,以奔雷之势朝他袭至。 其余的八道指风分明就是牵制,只有这两道指风才是熊思飞的真正杀着所在,凝聚了他全部真劲。 孙越陵人在空中,刚才强提一口真气已令他耗费甚剧,此刻已经无法运转气息,不得已之下强行转身,朝着外墙方向掠去。 “嗖”的一声,一道指风擦着他他面门呼啸而过,而另一道指风他却再也难以避开,“噗”的一声击了个实,高度凝聚的劲道射中他的右胸。 一道极为阴寒的气劲攻入体内,沿着经脉直达肺腑,“哗”的一声,孙越陵猛喷了一口鲜血,同时已经落在了院墙之上。 孙越陵扭头一看,熊思飞负手立在院中,正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对他冷笑道:“紫薇斗决?你是厉若冰的徒弟孙越陵?” 孙越陵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一身不吭,再次飞身而起,朝着远方屋檐飞掠而去。 在熊思飞的全力出手之下,虽然不能杀了他,却能伤了他,让他不得不觅地潜修。 狂掠之际,他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熊思飞果然不愧为京师卓高手,几个照面之下就让他负伤,最令人心寒的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和熊思飞作正面对抗,双方都是隔空往来,连对方的衣袖都没有碰到。 ——冰玄指果然名不虚传。 此番,被他于无意之中现了沐宛投奔阉党的情况,更听得了他们商议对付东林,甚至乎要对付辅的阴谋,兹事体大,他不敢耽搁,连忙朝着叶向高府宅狂奔而去。 穿房过宅,一阵狂奔之下,孙越陵知道熊思飞已经追之不及,身形放慢下来,犹自心惊不已。刚才的一番狂奔,令他已经趋于油尽灯枯的地步,不得不立即停下来调息。 放眼一看,所在之处房舍林立,街道上冷冷清清,行人稀少。前方不远处有个大宅,两排硕大的风灯正自迎风摇摆,宅门前的一对高大铜狮蹲踞在灯光下,显得极为威猛。 辅大人的府邸终于在望,孙越陵心中感到一阵放松,不再犹豫,往前加掠去。 叶向高府邸后宅之内,调息了一晚的孙越陵终于回复过来,被叶府管家带来面见辅。 此刻,在书房内落座的,除了他和叶向高之外,还有去年在白塔寺上他曾见过的所谓江南文坛领袖钱谦益。另外还有一个身形伟岸之人坐在叶向高身畔,一身儒服,长袖飘飘,显得极为儒雅俊朗,正在茶案上以斗滤茶,这人他以往却是从未见过。 孙越陵感到诧异,想不到钱谦益也来到了辅宅中。 不等他开口,叶向高就对着他道:“你确定奉圣夫人是闻香会的人?”昨晚,他就将他遇到的情况简略向叶向高叙述了一遍,所以叶向高才如此问。 孙越陵点头道:“不敢欺瞒阁老,客氏确实是闻香会早前布在宫内的棋子,不过自闻香会覆灭之后,她就投靠了魏忠贤,不再理会闻香会的事情。” 叶向高微微蹙眉,思虑一阵后,道:“按你所,此番闻香会的余孽找上她和熊思飞,势必令阉党在野势力大涨,我等切不可掉以轻心。” 孙越陵连忙道:“阁老的是。但最为紧要的是此次他们聚在一起商议如何对付我东林,是要将东林彻底击败,并且当其冲的就是阁老。您是我等东林翘楚,千万要心留神,不可被他们所乘。”旋即又叹道,“可惜我被熊思飞给觉,不能听到他们商议如何对付我等……哎……” 钱谦益也在此时道:“孙大人的有道理,此非常时期,我们必定要万分心。尤其是阁老您,要有任何闪失,恐怕东林危矣!” 叶向高淡淡一笑,看着二人道:“你们不用担心老夫,老夫这副身子骨虽然老迈,但阉宦一党要将老夫驱离中枢,却也没那么容易。” 孙越陵急道:“我是怕他们明的不行,便来暗的,魏忠贤无计可施之下,未必便不会派人刺杀阁老。” 叶向高将沏好的茶水推到他们身前,道:“不急,先喝口茶再。”一指那个沏茶的中年儒生,道,“如果不是有傲先生,老夫这等老朽之身,恐怕早就被他们暗杀多回了。” 二人讶然望向那个中年儒生时,那名儒生对着他们微微颔,笑道:“鄙人乃叶府护院傲沧海,见过二位大人。” 叶向高微笑道:“傲先生太自谦了,你可是老夫的至交!虽然朝廷上的官员未必听过你,但要放在二十年前,江湖中谁要没听过你傲沧海的话,那就是大大的不该啊!” 两人见辅的如此郑重,连忙站起身来,对着那名儒生行礼。傲沧海亦立起身来还礼,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二位是朝中臣员,我这等化外草民,哪里受得起!” 钱谦益对着傲沧海道:“先生姓傲,未知和福建傲门是什么关系?”叶向高是福建福清人,而傲门的总坛就在福州,傲沧海又姓傲,所以他猜测傲沧海必定和傲门有所关联。 岂料,傲沧海脸上露出黯淡神色,勉强笑道:“不瞒两位,鄙人确实是出身于傲门,但已经和傲门不大往来了。” 见他如此神态,二人知道他必定有一段伤心往事,所以也就不再追问。 叶向高亲自倒了一杯茶给他,笑道:“是老夫耽搁了傲先生,倘非如此,恐怕傲先生现今已是傲门的门主了。” 傲沧海连忙谦逊道:“叶老折煞我也,能够追随阁老,是傲某毕生之幸!” 孙越陵闻言不由细细打量傲沧海,只见他虽然容颜俊朗,但华已生,双眼又是神藏内敛,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读书人,而不像是一个江湖人。不过他心中知道,傲沧海必定是武技绝之人,否则不会被辅予以随身保护重任。 想到此,心中也是一阵宽慰,能有如此高手保护辅,阉党的阴谋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得逞。 四人边喝着茶边话,叶向高一双皱纹密布的眼睛透出令人难以明了的神色,叹道:“老夫在朝廷任职数十载,凡事心翼翼,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呷了一口茶,续道,“凡事若有八成的把握,老夫才会放手去做。可如今……”再叹一口气,道:“如今对付阉宦之党,老夫心中连五成的把握都没有,可惜梦白仍一意孤行,听不进老夫的劝告!”言罢放下茶杯,似乎心中淤堵,就连这清香扑鼻的好茶也无从入口。 钱谦益不由也皱起了眉头,道:“阁老,如今赵大人正动满朝上下弹劾魏阉,引朝野震动,魏阉全力反扑,昨日竟然将工部侍郎万燝杖毙于午门,此事更是引了文臣恐慌,赵大人正准备动人手全力还击……” 叶向高脸色郑重,道:“此事老夫已然知晓。这恐怕是皇上给我等东林中人的一个警示,倘若梦白仍旧不依不饶的话,必定会惹得皇上震怒,对东林大大不利。” 钱谦益道:“那依阁老之言,我等眼下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也是孙越陵心中担忧的问题,眼下双方的争斗已经炽于白热化,而他们又不能劝动**星罢手,总得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来,不然的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们势必也要跟着倒大霉。 叶向高神情愈凝重,道:“事已至此,容老夫再与梦白商榷一番,看是否能劝得他收手,倘若他一心如此,老夫自当与其划清界限,不再过问东林之事。” “啊?”孙越陵闻言大惊,没想到叶向高竟然如此决绝,要和**星和东林来个一刀两断。 叶向高双目忽然射出凌厉的光芒,看着他们喝道:“这是眼下最好的策略,唯有如此,才能保全你等,才能保全东林薪火,才能有反败为胜的一。不然的话,恐怕你们都要受他拖累,难以在朝廷内容身。” 孙越陵支吾着不出话来,叶向高重重叹息一声,道:“未滤胜,先滤败。老夫这样做,也是情非得已。”看着他们二人道,“为今之计,你们切勿请举乱动,就算东林事败,老夫也要竭力保全你们二人,你们就是老夫希望所在,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话到这个份上,孙越陵和钱谦益均感内心不好受,只能道:“请阁老放心,我们一定禀阁老之意而行,断不会让阁老失望。” 叶向高点了点头,看了看色,道:“时辰不早了,去官衙做事吧,老夫要和梦白兄最后再谈一次。”(未完待续。) 第203章 中旨 兵部衙门里,孙越陵仍旧心事重重,脑中不断回味着这两日来生的事情。Ww W COM 在东林党的步步紧逼之下,魏忠贤终于不淡定了,这一次杖责万燝,就是他开始反击的第一步,接下来也不知道他还会作出什么更加疯狂的举动。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启的态度。以孙越陵对启的认识,这个皇帝虽然表面上耽于玩乐,但内心深处还是十分维护皇家的统治权的。这也无可厚非,有哪个皇帝会甘心被臣子摆布,成为傀儡一般的存在,除非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但启明显不是傻子,不仅不是,他还是一个十分聪慧的皇帝,而且是那种大智若愚的类型,这从他数次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一次东林强逼启表态,无疑将使启对东林的热情降到冰点,只要再压上最后一颗稻草,启必定无法承受因东林为所欲为而带来的不愤,从而彻底放弃东林党。 那晚沐宛的没错,叶向高就是阻止启放弃东林的最后一道杠杆,如今,只要这道杠杆失去作用,没有人能拯救东林覆灭的灾难。 **星主战的作法,从他内心来当然是不赞成的,自他来到这个朝代以后,东林的许多施政弊端都被他一一看在眼里,如果东林这次获胜,只怕大明朝将继续走向无疾而终的下场;而东林落败,起码接下来的几年病入膏肓的大明会因此而得到一些喘息和回复。 可叶向高一味隐忍退让的作法,同时也让他感到有所忧心。消除党争当然是对的,但没有了党争,大明就会一帆风顺吗?历朝历代,哪个朝廷上没有党争?党争并不是祸害下的毒草,从某种角度来,有时候适当的党争反而会促进社会的变革,社会的展。 关键就在于掌权之人是否心系下,所制定的政策是否能给下带来繁荣昌盛,而不是仅仅为了一党之私,为了少数人的利益,而让全下的百姓来为他买单。 这就是为政者的矛盾所在——只有掌握了话语权,才能掌握是政权。而这个话语权,正是依靠党争获取而来,没有话语权,任你有多少济世良方,也不过是空中楼阁,水中花月。 这些年来以他所知,官僚阶级们手中不仅掌握了大部分社会资源,而且他们还不用缴税,就连商税也是收得很低很低,导致朝廷税赋主要就是依赖于农税,大明的农夫们现今都难以承受,想尽一切办法的转变身份逃离农籍,不能如愿者遂铤而走险走上反抗明朝的道路。 他能改变目前的现状么? 或者进一步,能否改变整个东林党,让它变成一个利国益民的组织,而不是一个逐步蚕食大明朝廷的团体,让这些官商阶层的思想彻底扭转,懂得没有大明,就没有他们;没有国家,哪来的个人的道理?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却听得外面有人高声唱诺,叫道:“圣旨到,兵部郎中孙越陵接旨。”接着便有几个内监走了进来。 孙越陵心中一惊,怎么这个时候有子的旨意到来? 他不敢马虎,连忙整冠弹衣,来到房中正中央,肃然而立。只见一名胖老太监在几人的簇拥下,朝着他走了过来,旁边一人手中捧着一个紫盘,里面放着红绫扎束的卷轴。 这名胖老太监五十岁上下,眉目粗浓,看上去还有些慈眉善目,但双颊纵横交错的条纹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让人知道他一定经历过许多宫内的风霜;他头戴黑纱冠帽,身着麒麟紫袍,犀角带围腰,脚蹬粉底皂靴,看上去仪态不凡,颇有气势。 此刻,那名胖老太监他见愣,冲着他笑了起来,道:“怎么?咱家来给孙大人传旨,孙大人似乎不太高兴啊?” 孙越陵听他一开腔,心中忽然猛生警觉,霍然而悟,高声道:“怎劳魏公公亲自前来,下官实难担当。”罢,躬身行礼,打算恭聆子旨意。 他并没有下跪,因为他瞥见放在紫金盘里的,并不是黄缎金丝、内阁票拟的常规圣旨,而是红绫扎束的中旨。按照明朝官场的规矩,接中旨是不用下跪的,只需躬身行礼即可。但是,就是这道中旨,却让他犯了难,感到无比纠结。 只听得魏忠贤高声道:“奉承运皇帝,制曰:刑部郎中孙越陵,英姿俊赏,功劳很大,伏惟上意,是吾忠臣。特擢为大理寺少卿,为吾出力献谋,是喻,钦此。” 孙越陵听完圣旨,登时感到头大,心乱如麻。 毫无疑问,如此水平的圣旨必定是出自启之手,否则不会毫无修饰,听上去就像是大白话,也只有没怎么读过书的启皇帝,才能写出这样牛逼轰轰的圣旨。 但是,自他来到此后,已经对现今的朝廷法度、官场习惯有所了解,有明一朝,特别是在中后期,作为文官臣员,是不能随意接下皇帝中旨的,概因中旨不入内阁,不经程序,只代表皇帝的意思,往往为内阁六部九卿所不容。 随意接中旨,某种程度就是与朝廷上所有的文臣势力作对,是官场中的大忌所在,搞不好就要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魏忠贤看着他,似笑非笑道:“孙大人,还不接旨?” 孙越陵脑中一直转的飞快,想要弄清楚眼前的状况。这道圣旨毫无疑问是提拔他,对他有利的。但是,它偏偏就不是出自内阁,也没有知会吏部,而是启皇帝自行拟定的旨意。 启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升他的职位呢? 孙越陵想来想去还是不太明白,难道仅仅就因为他没有参与东林弹劾魏忠贤的举动,所以启就对他另眼相看,以如此决绝的方式来提醒整个东林中人? ——这必定令他成为众矢之的,被滔滔口水所湮没。 他脑中一边飞思考,一边应付着魏忠贤,讪笑道:“魏公公,这可是中旨啊,下官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嘿嘿……” 魏忠贤斜睨着他,淡淡道:“怎么,孙大人要忤逆圣上之意吗?” 看着魏忠贤奸猾的眼神,他心中突地明白过来,这一定是魏忠贤撺掇启,才让启下了这道旨意。 可是,魏忠贤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想要拉拢他孙越陵?这没有道理啊?此时,他魏公公完全没有必要降下身段来拉拢他一个区区五品官啊,陪着笑道:“魏公公,皇上下这道旨意,还了些什么没有?” 魏忠贤冷哼一声,阴恻恻道:“皇上特意吩咐了,要是孙大人不肯接旨的话,就让咱家住到孙大人府中去,东厂衙门也搬到孙大人府中去办差。” 孙越陵闻言大惊,启这么会出这样的话来?这恐怕是魏忠贤自己的意思。真是让人想不到,魏忠贤为了逼他接旨,竟然毫不顾忌自己的身份,胡搅蛮缠无所不用其极了,话中还对他隐含威胁。 这中旨到底是改接,还是不接呢? 魏忠贤显然有些不耐烦了,喝道:“孙大人,还不接旨?咱家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不能在此久呆。”他心中其实也有些恼怒了,自他升为秉笔太监、提督东厂以来,还从未如此屈尊过,眼前的孙越陵竟和那些清高的文官不同,竟然嬉皮笑脸地与他东拉西扯。 孙越陵没法再迂旋了,如果不接这道中旨,毫无疑问会让他在东林间赢得正直果敢的好名声,可启皇帝就十分没面子,甚至会因此对他不再信任,产生厌恶。况且,启皇帝一直对他另眼相看,并不视他和那些死谏到底的东林官员为一伙,他要是真不接旨,恐怕在启的心中,从此将会和杨涟、万燝等人无异。 魏忠贤果然看的很准,把死了他的脉门,在当前朝廷如此情势之下,他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接旨,成为东林中的异类;二是不接旨,成为启皇帝的对手,让启彻底看清他的立场。 按照眼下局势的展,自问没有能力改变现状的他,觉得还是留一条后路比较好,哪怕东林真的覆灭,经此一事,他也有了在启面前自保无虞的本钱,不至于到时候闹的很僵,完全没有旋转的余地。 就连叶向高也不是一直告诫他如果祸不可免,定要保全自己,留得青山在么? 于是,明知魏忠贤不安好心,他也没有办法,只得再次躬身施礼,高举双手道:“臣孙越陵接旨,吾皇圣明。” 魏忠贤见他如此,心怀大畅,将圣旨递于他手中,道:“这样才对嘛,孙大人,恭喜你了。” 孙越陵皮笑肉不笑,道:“魏公公缪赞,下官恐怕寝食难安。” 魏忠贤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那咱家的差使已经完成,就不打扰孙大人了。”转身对着那些太监们道,“走,去内阁。” 孙越陵躬身一礼,道:“魏公公慢走。” 魏忠贤带着那些徒子徒孙,施施然而去了。 魏忠贤一走,刑部尚书赵彦和右侍郎李邦华等人便围了过来,赵彦很客气地着场面话道:“孙大人,恭喜高升,他日可别忘了找老夫喝茶,自打你来兵部后,我们还没好好聊上个几句……” 孙越陵苦笑无语,赵彦的没错,他自任职兵部大半年来,还真没好好和赵彦沟通沟通,一直以来的事情太多太杂了,两人都没法抽出时间。 李邦华冷笑一声,道:“孙大人不愧为聪警之人,竟然劳烦魏公公亲自传旨,如今你有权宦扶持,他日自可平步而上青云了。” 孙越陵岂会听不出李邦华的明嘲暗讽,可如今也不能解释什么,只能苦笑。 李邦华见他无言相对,重重哼了一声,就这样拂袖而去,好像他孙越陵已经背叛东林,从此再也不是同道战友了。 这一日上午,再也没有官员来找他,就连手下办事的主事也对他如避蛇蝎一般,躲得远远的,他在兵部衙门里坐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冷板凳。 好不容易挨到快点卯,却见许誉卿和薛文周联袂而来,甫入公房,薛文周就劈脸道:“你为何如此懦怯?你为何要接皇上中旨?你为何要与魏阉为伍?” 这一连串的喝问,让他有点懵,站起来解释道:“道映,我也是没有办法……” “不要喊我。”薛文周怒不可遏,指着他叫道,“薛文周虽然不才,但也知道忠义礼信,可你孙越陵为了升官,竟然谄媚圣上,投靠阉宦,你就是一个自私狭隘的墙头草,不配做一个读书人……” 许誉卿见他的太过直接,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插话道:“孙大人,不管你怎么想,但我要告诉你,你接下中旨,无疑已让朝廷上所有文臣都对你有了成见。你如此行径,叫我等如何见人?”大笑了起来,道,“枉我一直以来还以为你是一个心怀下的直臣,原来也会攀附阉宦,罔顾道义……” “我没有投靠阉宦!”孙越陵看着他们,一字一顿道,“我知道我很难向你们解释,但请你们相信我,我孙越陵,不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我也有我的苦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大家的将来。” “不用假意猩猩了。”薛文周一拂袍袖,狠狠丢下一句话,“从此,我薛道映与你孙越陵割席断交,再也没有一丝关系。”罢,就这样冲出了房间。 “道映?”许誉卿追之不及,也回过头来对着孙越陵道,“孙大人,你好自为之!”完也跟在薛文周后面去了。 孙越陵呆立房中,愣愣看着他们就这样愤然离去,一时间竟似痴了。 此时此刻,薛文周和许誉卿家根本就不能明白他心中的想法,而他又无法向二人解释,只能将这事独自闷在心里。 半晌之后,他才叹了口气,喃喃道:“总有一,你们会明白我的苦心的。”(未完待续。) 第204章 东林末路 是夜,回到宅内的孙越陵,还沉浸在早前的事情当中,辗转难眠。 WwW COM 今日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到出了他的想象。 据他了解,魏忠贤今日大反常态,完全一改平日嚣张跋扈的作风,先是在启面前痛哭悔过,博得启同情。随后又在启面前极力亏赞东林党,力荐他升为大理寺少卿。 这还没完,离开兵部衙门后,魏忠贤竟然找上了次辅韩旷,在他面前痛心疾地忏悔罪过,表示从此要和东林化敌为友,不再争斗,企图通过他来缓和目前紧张的局势。可惜的是,韩旷义正词严地拒绝了魏忠贤,并对其大声呵斥,让他死了这条心。 在韩旷那里碰了跟头之后,魏忠贤随即又找到辅叶向高,在他面前声泪俱下地痛陈己过,希望辅能够以大局为重,放他魏公公一马,不要再对他赶尽杀绝。叶向高与韩旷不同,他对魏忠贤的屈尊悔过表示了很大的同情和理解,并且还宽慰劝导魏忠贤,让他不要再担心害怕,告诉他东林中人其实并不打算将他赶出朝廷,而是要和他一起辅助圣上,为大明效忠尽力。 对于魏忠贤的种种举动,孙越陵彻底纳闷了,这不像是九千九百岁爷爷的风格啊? 难道,这只是他采取的一种策略,以此来麻痹整个东林党人? 联想到那晚沐宛进偈奉圣夫人的情形,他心中更是感到忧愁,这也许就是沐宛向魏阉献上的权宜之计。 因为如此一来,启看到了魏忠贤的种种“表演”之后,只会深深认为他是一个没有私心,忠心为国的好厂臣,而不是东林人口中的祸国魁。 ——这完全是以退为进,暗渡陈仓啊。 孙越陵心中大惊,要是**星在这个时候仍然不改变策略,继续动东林对阉党展开强攻的话,事必危殆。 想到这,他一点睡意都没有了,连忙披衣起身,对着手下喝道:“备车,我要去见赵大人。” 夜深人静之际,一辆马车从东堂开出,穿街过巷,来到了**星府宅之外。 当他命人扣响门环,传达要揭见**星的意思后,半晌之后,宅内管家走了出来,对着在石阶前左右徘徊、难以心安的他道:“大人了,不见。” 孙越陵心焦如焚,正打算强闯赵府,管家又道:“大人还了,君子乐其道,人乐其欲,故君子不与人语戚,道不同不相为谋。大人请回吧!”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痛,想到就算见到性烈如火的**星,恐怕也是徒费唇舌自取其辱,重重叹息一声,转头道:“走吧,我们回去。” 此时,一阵寒风吹过,刮得府外一株大树上的黄叶飘旋而落。 孙越陵伸手接过这片孤叶,捻在手里,再次回头朝着灯火下门禁威严的赵府看了一眼,掀帘登车。 马车开出,隐没在了黑暗之中,终于消失不见。 翌日,孙越陵依照惯例去兵部衙门点到,准备办理调往大理寺任职事宜。可是,出乎他意外的是,吏部根本就没有派人前来办理交接,仿佛这件事根本就不曾存在。 兵部这边也没什么动静,赵彦、李邦华等人似乎没有打算为他召开“欢送会”的意思,把他当成了透明空气,也不再指派他参与兵部的事务。 孙越陵很尴尬,很苦恼,一夜之间,仿佛他已经成为了东林公敌,不受任何人的待见。但也有除外,阉党中的某些官员见到他还居然跟他打招呼,尽管平日里似乎从未有过交情。 看着昔日同僚们个个忙于公事,只有他一个人无所事事地憋坐在堂,心中很不好受。兵部衙门既然当他不存在,那么,也只能只身前往大理寺报道了,看看那边的情况如何。 无奈之下,孙越陵乘车离开兵部,孤身前往大理寺。 大理寺是明朝三法司之一,在后世中相当于最高人民法院。在大明初期,大理寺还是很有权利的,并且还有参与执法的权限,荣耀一时,职责是复核由刑部移送的直隶、各省刑民案、京案;复核由都察院移送的直隶、各省职官案、京案。 可是到了明朝中后期,大理寺的职权被大幅度削弱,已经没有了执法权利,只能对案卷进行核验、稽查等,成为了一个闲置的部门。 孙越陵人到大理寺后,依旧被东林官员不予待见,只有阉党如大理寺臣徐大化对其的到来表示欢迎。但纵然如此,他在大理寺也仿佛也是多余之人一样,暂时没有任何事情交由他办理。 如此过了三日之后,孙越陵终于感受到了擅接皇帝中旨带来的恶果,虽然他在大理寺已经初步安定下来,也被分配到了属于他自己的公事房,但依然是闲人一个,什么事都轮不到他来插嘴过问。 **星果然够倔强,仍旧没有办理他调任大理寺的手续,他至今还没换上四品官服,还是穿着五品官服招摇过堂。 孙越陵十分无奈,这样的日子简直就是混吃等死,还受人鄙视。他一气之下,来了个上奏称病,托词不朝——在内而亡在外而生,这样的道理他早就懂得,决定在这个非常时期试上一试,看能否熬过这个关口。 指不定他日朝政翻覆,就轮到他挺身而出,仗义直言,救东林于水火之中,让这些唾弃他的同僚战友们看到他为了大局不惜被千夫所指的苦心。 就在他称病不出的这段日子,朝廷的局势又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东林一波接一波的浩大的声势面前,魏公公居然“害怕”了,再也不敢对东林还手。阉党成员们也在这遮蔽日、口水滔滔的氛围之下胆怯了,纷纷龟缩自保,无一人敢站出来力挺魏公公。 眼下着魏忠贤已经失去势力,迟早被驱离朝廷。 就在这个时候,启居然召见叶向高,让他从中擀旋,平息这场朝争风波。叶向高秉圣意后,再次找到**星商榷,岂知**星丝毫不给情面,对其大力批斥一番。 叶向高无奈之下,只能找上东林其他官员进行劝慰。但是,他的行为遭到了东林直臣的一众反对,他无视道义,谄媚子,包庇阉党,如此行径和叛徒无疑。 一时之间,弹劾叶向高的奏章也纷纷飞达启龙书案前,更有甚者将他屡次包庇魏忠贤、为其项、放任不管的事情历数上奏,将叶向高视为一个不顾朝廷大体,不为朝政考虑,只懂明哲保身的无能辅。 启的口谕叶向高未能办妥,又不得不承受来自内部同道的口诛笔伐,来自上下两头的压力之下,叶向高终于撑不住了,如孙越陵一般,不久就称病告退,宅中养病去了。 叶向高一去,掣肘东林党的最后一道闸门开启。**星再无任何顾忌,率领东林官员对魏忠贤动了最后的猛攻,**星亲自觐见启,当面谏争,矛头直指司礼监秉笔魏忠贤。 但事情的转折出乎所有东林官员预料。几日之后,启皇帝的圣旨下来了,当其冲的就是一直为东林打头阵的猛将杨涟和左光斗,启旨意中斥责杨涟“无人臣礼、大不敬”,将其革职,敕令离京;左光斗也“享受”了杨涟同等的待遇,夺职,驱离京师。 东林中的几位猛将被启削职后,众人本已经事情就此嘎然而止。岂料,没过几,启的旨意再次下达,这一次不同上次,锋芒直指东林党魁**星,在这道圣旨中,切责**星“朋谋结党,目无君臣”,将他自启初年出任朝臣以来的种种罪过逐一历数,最后来了个总结:**星挟东林以威,独断专行,罔顾朝法,罪大恶极,斥其为民,寻戍代州。 在这道圣旨中,不仅仅是**星,许多曾经为他“作伥蛊叫,扰乱朝纲”的东林君子们都受到了严词斥责,这当中有左都御史高攀龙、吏科都给事中魏大中,吏部员外郎周顺昌等人,就连关心府堂兼任国子监游走司业的厉若冰也在其中。 除了**星被配外,这些人只是被罢黜,丢掉了官职。但是,启的旨意中也十分愤慨地明,让他们这些人三日之内离开京师,若无皇命,从此不得踏入京师半步。 由此可见启对东林的愤怒有多强烈,竟然恨不得立刻让他们滚出北京城。 得到了这个消息的孙越陵震惊万分,没想到几日之内,事情竟然转折至此。但同时也感到万分无奈,历史的车轮滚滚而前,碾压一切,并不因他的出现而产生变化。 东林党终于在**星的一意孤行之下,迎来的彻底的覆灭,再也没有转旋的余地了。 一时之间,京师之内风声鹤唳,朝野震动。 自万历末年以来,执掌朝政多年的东林党终于走下了历史的大舞台,无论是党魁、阁老、重臣,在这次与阉党的斗争之中,遭受了彻底的败落,配的配,驱除的驱除,朝廷之上,东林党的干将为之一空,众正盈朝的局面至此落下帷幕,步入西山。 然而这还不算完,东林大臣被逐之后,启听从魏忠贤意见,将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革职,代之以阉党田尔耕;北镇抚司也不再有刘侨管辖,代之以魏阉心腹许显纯。 至此,随着东林的没落,厂卫系统彻底沦为魏忠贤势力,成为魏忠贤操控的工具。 孙越陵此时最为忧心的反而是他的师尊厉若冰,概因厉若冰也在此番被逐的名单里面。他心急如焚下,快马直趋关心总堂,如果厉若冰就此离开京师的话,他怎都要见其最后一面。 当他策马来到位于石驸马街的关心总堂时,远远看见数百名锦衣校尉将关心堂围的水泄不通,孙越陵心中大惊,不知道生了何事,连忙催马而前。 甫抵锦衣卫人群外围,不等他下马,便有一名校尉伸手拦住他,喝道:“锦衣卫办差,闲人回避。” “不得阻拦孙大人!”蓦地一声大喝,百户张应龙冲了出来,喝退那人,对着孙越陵道,“大人,您来了。” “生什么事了?”孙越陵压下震动的心绪,连忙朝他问道。 张应龙回头看了看,压低声音对他道:“不瞒大人,许大人奉了宫里的命令,此番是来取缔关心府堂的……” “什么?”孙越陵大惊,没想到魏忠贤的动作这么快,刚刚击溃了东林党,现在又马不停蹄地要取缔关心堂。 张应龙满脸无奈神色,道:“大人,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情非得已……” “这不怪你,你不必自责。”孙越陵劝慰道,“我师傅厉若冰是否还在里面?” “在,他仍在堂内。”张应龙着,对着手下道,“还不让开,让孙大人进去。” 孙越陵跃下马来,由张应龙牵往一旁,挺身穿过人群,往里面而去。走到最内围,只见许显纯、崔应元、孙云鹤等当家人都在,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这样大步往关心堂的石阶而去。 当他踏步在三层石阶上时,后面传来许显纯阴恻恻的声音,“孙大人,算你来得及时,不然的话,可见不到令师的最后一面了,哈哈!”声音骄狂至极,无比自得。 孙越陵闻言身形微顿,旋即又举步而入,对他的话仿佛未闻。 “孙越陵!”许显纯愤怒了,对着他的背影喝道,“此番我奉旨查封关心堂,看在厉若冰的面上,我只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告诉厉若冰,倘若到时候你等还不离开的话,休要怪我攻入府内。” 孙越陵猛地转过身来,双目厉芒暴涨,怒视他道:“就凭你?” 许显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嚣勇,被他气势所摄,不由退了一步,随即又狞色满脸,不服气地叫道:“我可是奉皇命而为,难道你敢违抗圣意?” 孙越陵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听好了,要是你敢踏上这个台阶半步的话,我第一个拿你开刀。”完,再也不理气得满脸涨红的许显纯,转身走入府内。(未完待续。) 第205章 封堂 推开府门而入后,只见前进院落直达主厅前聚满了堂中的兄弟,站的密密麻麻,许多人还拿起了刀枪棍棒,神情激愤,似乎打算要和锦衣卫拼命。WwWCOM 众人见他到来,纷纷往两边退开,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孙越陵越过前进,直达中进主厅前,只见前面台阶上站了一排人,都是关心堂的高层,其中就有厉若冰、方逸尘、黄来、老何等人。 “师傅!”孙越陵叫了一声,连忙奔至他身旁,道,“我来迟了!”想到厉若冰居然被启下旨驱离京师,心中就感到一阵阵痛苦。 厉若冰一把扶住他,道:“不迟,你来的正好,我正有话要对你们大家。” 孙越陵环目看了看其它人,只见方逸尘满脸的怒意,黄来等人则显得无比落寞,神情沮丧。 “厉老!”方逸尘不等厉若冰开腔,冲着他叫道,“这分明是魏阉矫旨所为,我等何惧之有?想要查封我们关心堂,没那么容易!请厉老下令,我等冲了出去,将那般走狗打个落花流水。” 他的话引起了院中许多兄弟的附和,都高声喊叫了起来,让厉若冰下令,即刻冲出去和锦衣卫血拼。 厉若冰一扬手,朗声道:“诸位请冷静。”环目扫视所有兄弟,缓缓道,“大家还记得我曾对你们过的话么?关心堂并非等同于一般江湖帮会,而是一个有理想、有信念、有抱负的团体组织。你们加入关心堂的初衷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打打杀杀,对抗朝廷吗?” 所有人听到他话都静了下来,认真聆听着这个他们素来最为敬重之人继续下去。 厉若冰深吸一口气,续道:“当年老夫折服于泾阳先生的抱负气度,甘心为其驱使,并在京师创立这关心府堂。这关心堂创立之初衷,就是希望能将泾阳先生的理想信念传告下,让下百姓知道我们东林人心中的想法,让所有人都开启民智,团结起来,一起为我泱泱中华而奋斗;让下百姓知道,我们东林人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就罔顾道义,不顾下百姓死活……” 厉若冰越越激动,道:“可是,这些年以来,我们的理想和抱负都实现了吗?没有。这是为什么?因为我们东林人为了达成目的,急于求成,越来越走向偏激,不惜斗子、劾群臣,越来越容不得其它任何反对势力。” 他踏前两步,大声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下事,事事关心。你们还记得我们东林人当年喊出的济世口号么?如今,我们做到了这一点吗?我们还有当年热血澎湃的正直良心吗?” “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到!我们自诩清流,我们妄议时局,我们党同伐异,我们遥执朝政!”厉若冰重重叹息一声,“我们背离当年的初衷太远太远,远的世人眼里,都认为我们只是容不得其它的势力的朋党,认为我们只是不干正事、只懂党争的团体,就连我们东林人为这大明下所做过的一切努力,也在我们所犯的罪过下被彻底抹杀,毫不存在!” 完之后,厉若冰沉默下来,脸色变得有些落寞,仿佛心中郁结难化。 所有人都没有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厉若冰的一番话,让他们想起了过往的种种,所有人心中都在扪心自问,是否还记得当年加入关心堂的初衷,是否还留有一丝良知正义在心头。 厉若冰突然展颜一笑,对着人群道:“关心堂,只是由当年一群热血不羁、忧心俗世之人所创,就好比划过际的一颗流星,只是承载了当年那些人的想法和抱负,并不代表它就一直正确,一直能够长久运行下去。我想,随着时日的变迁,是时候让它烟消云散了……” “厉老!三思啊!” “这怎么可以?不能啊!” “不能啊,不能让他们查封关心堂!” 所有人都撕心裂肺地吼叫了起来,毕竟在关心堂呆了这么多年,大家心中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怎容它被魏阉一手摧毁? “厉老!”方逸尘忍不住了,对着他叫道,“你不能这样做,你要为所有兄弟考虑,关心堂关闭之后,他们能去哪里,他们又怎么立足?” 厉若冰双手抬起,示意大家静了下来,语重心长道:“正是因为我为大家考虑,所以才不得不放弃关心堂。”一指大门方向,道,“这里是京师,非是江湖之地。外面就有锦衣卫,也许还有其它京师势力窥视一旁,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顿了顿,续道,“现今,辅告病宅中,赵大人配边关,我们斗得过他们么?就算我们斗得过锦衣卫,我们能斗得过禁军,斗得过京营吗?” 众人再次无话可,因为厉若冰的是事实,除非他们都不打算活了下去,否则的话不可能对抗整个朝廷。 还有一些人不肯屈服,不住地对着厉若冰悲声嘶喊。 “我们杀了出去,大不了和他们同归于尽!”方逸尘猛地拔出长剑,对着厉若冰喝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方逸尘绝不苟活于世,就算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方逸尘!”厉若冰对着他大声喝道,“你太莽撞了,你这是拿所有人的性命为你下注,你没这个权利!”厉若冰动了真怒,在他的余威之下,方逸尘怒哼一声,十分不情愿地剑归鞘内。 “大家不用再了!”厉若冰扫视全场,冷冷喝道:“我意已决,从此刻起,关心堂不复存在,大家按我先前交代各自散去,好自为之吧!”罢,再不理他人的喝叫,背负双手,朝着大门外面大步而去。 孙越陵、黄来等人见状,连忙跟在他身后。 厉若冰来到了大门外,朝着围伺在前的许显纯等人踱去。锦衣卫众人见他出来了,都低声惊呼,个个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如临大敌。 许显纯倒退一步,看着毫无惧色的厉若冰,道:“厉若冰,你考虑的怎么样?” 厉若冰沉声道:“关心堂可以关闭,但前提是我等自行离开,你不得插手干预。” 许显纯闻言胆气为之一振,踏前一步,对着厉若冰道:“这恐怕不行吧,我等奉皇命查封关心堂,自然要入府搜查。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悉数离开,我们不会为难你们任何一个人。” “放屁,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以为我不知道吗?”方逸尘这时奔了出来,拔剑对着许显纯喝道,“你无非就是觊觎关心堂的财物,想吞为己有,我岂能容你猖狂!”他这话倒的没错,这些年来,关心堂凭着各种生意赚了不少银两,光是宅中囤积之货物、珠宝便价值连城。 “呛啷啷”之声不绝于耳,锦衣卫见方逸尘拔剑,纷纷掣出了兵器。 “我有朝廷驾帖,谁挡我的路就是造反?”许显纯惊惧无比,叫道,“不要以为你们这里人多,对我们朝廷来,你们只是极少数极少数人!” 孙越陵大感惊讶,为何这句话如此耳熟,好像是某个电影里的一句台词,没想到如今被许显纯叫了出来。 厉若冰踏前一步,冷冷道:“关心堂里的每一两银子、每一分钱,都是兄弟们舍命打拼赚回来的,你要是想打这些钱财的主意,我一定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许显纯脸色大变,却不服输般叫道:“厉若冰,查封关心堂是子旨意,我能让你等安然离开已是最大限度,你要是想带走一丝一厘的话,休要怪我不客气。” 孙越陵嘿嘿一笑,走到那些掣枪举盾的锦衣卫跟前,逼视许显纯道:“子让你查封关心堂,可没让你将关心堂的财物据为己有,你这样做,就是逼我们大开杀戒。你真以为我们会怕了你们锦衣卫?” 许显纯狞笑了起来,道:“所以我才早有准备,你们要是不听从劝告的话,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们关心堂再势大,也不能斗得过所有人!” 话一完,只见锦衣卫人群突然朝两边分开,三个人联袂从后方缓缓走上前来,当中一人笑道:“厉老,许久不见了!” 孙越陵一看之下,大为惊讶。当中的一人身形颀长,气势迫人,分明就是花旗社社主熊思飞。而他身边的两个人,左边的是他曾经对阵过的妖帅李夜寻;右边的那人脸阔腮鼓,分明就是那晚在街市上他跟踪过的林春威。 没想到林春威竟然也加入了花旗社一伙,由此观之,沐宛也势必与阉党结盟,成为了他们的手中的筹码。 厉若冰双目精芒暴起,对着熊思飞道:“是你?” “不是我还有谁?”熊思飞好整以暇,仿佛一切都已尽在掌握。 “看来你早就安排妥当了?”厉若冰直视着他,冷冷道。 熊思飞仰一笑,道:“厉老你不要怪我,为了你,这一次我可是压上了花旗社的全部筹码。要怪,就怪你关心堂不合时宜,不为朝廷所容了,哈哈……” “所以,这一次你是志在必得了。”厉若冰眼中寒芒更甚,显然正在暗中提聚功力,随时准备出手。 熊思飞抬起右手,缓缓在左手手背上摩梭,阴冷笑道:“我熊思飞想要得到的东西,还真从来没有失手过。” 许显纯大叫了起来,道:“厉若冰,我早就过,你们只是极少数人。只要熊先生出令箭,花旗社的人马便会轰拥而至,看你还能嚣张到哪去?我劝你等还是缴械离去,不要和朝廷对抗。” “熊思飞,上次让你侥幸逃命,今次看你能逃到哪里?”方逸尘长剑寒芒乍起,斜指熊思飞喝道。 熊思飞冷笑一声,嗤道:“你的游侠剑法尽是虚妄,不过是惑人耳目的伎俩,我早已悟出破你之法,不过,今日恐怕轮不到你和我对阵。”转向厉若冰,笑道,“厉老,久闻你紫薇斗决第七重‘北斗’已练至巅峰,今日我要讨教一番。” 厉若冰淡淡道:“甚好,今日,就是我为北堂堂主秦风报仇之日。” 熊思飞哈哈大笑,道:“好,今日作个了断。”催劲气,未见如何动作,一股透骨侵髓的寒意以他为中心往四周扩散,整个四周仿佛已经堕入了凄寒地狱,寒气逼人。 众人不能抵挡这侵蚀骨髓的寒意,纷纷朝着四方退开,瞬间就为他们二人让开了一大片空地。 孙越陵瞅准了林春威,盯着他道:“看来,我们今日也要做个了断了。” 林春威双目充满恨意,怒视他道:“今日,我一定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孙越陵冷笑道:“好,既然你们如此相逼,我也不介意大开杀戒。”同时心中打定主意,既然魏忠贤要斩草除根,那么他岂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被歼,只能奋起抵抗。大不了辞官不做,从此落草为寇,反正东林党已经失去势力,他在朝廷上为官也是势孤力薄,没有任何意义。 那边厢,方逸尘已经逼住了李夜寻,黄来带领着兄弟们以关心堂大门为后盾,挡在了许显纯等人身前,眼看大战一触即。 许显纯暴虐一笑,手中绣春刀朝前举起,准备出开杀的命令。与此同时,对面的董家楼方向喊声大作,无数花旗社的帮众手持兵器冲了出来,准备加入厮杀的战场。 就在这个险要关头,忽然石驸马街右边尽处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近百人朝着关心堂飞奔而来,当先一人大声叫道:“厉老,我们来晚了。” 孙越陵一看,正是韩弱水,他终于率领着东堂的兄弟们赶到了。 花旗社帮众见状,一部分人连忙调转阵型,对准了韩弱水他们,将他们拦阻在一边。 许显纯哈哈大笑,道:“就算你们关心堂三堂人马集聚,能战者也不过四百之数,又凭什么挡得住我们?”(未完待续。) 第206章 送别 孙越陵知道他所非虚,就算他们关心堂所有能战斗的人加起来也不过四百多人,怎么挡得住眼前加起来起码有上千人的锦衣卫和花旗社帮众。 Ww W COM “谁关心堂只有四百人?”忽然一把凌厉的声音响起,只见石驸马街左方尽处三人疾奔而来。当先的一名老者一袭青袍,相格粗豪,颌下长须却是修剪得很是齐整,看上去颇为豪迈。他的后方三步外,不疾不徐跟着二人,其中一人鼻高面阔,服饰华丽;另一人却是个女子,一袭绿裳,身段苗条,竟然长的十分美丽。 孙越陵一看之下,惊呼道:“武承德,你怎么来了?” 跟在青袍老者后面的华丽服饰之人正是武承德,他冲着孙越陵叫道:“老子早就过,会有前来搭救你的这么一,今日终于印验了,哈哈!” 熊思飞瞳孔收缩,对着奔至近前三人中当先的一人道:“袁罡,你也来管闲事?” 袁罡嘿嘿一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熊思飞,你想不到吧?”随即又走到许显纯二丈外,道,“许显纯,你不是要比人多吗?”一指身后远处,道:“那边有我们三十六道精锐好手六百人,只要我一句话,随时可以冲了过来。恐怕你们未必能够挡得住啊!” 许显纯脸色变的极为难看,吼道:“袁罡,你这是阻扰执法,违抗朝廷。” 袁罡哈哈大笑,道:“少在老夫面前摆威风,我们三十六道都是些什么人想必你也清楚,要是你仍不肯滚蛋的话,保证明年的今就是你们锦衣卫的集体忌日。” 许显纯脸色瞬间变成土色,转过脸去看着和厉若冰对峙的熊思飞道:“熊先生?”看来他心中惶恐,已是失去了主意。 熊思飞轻轻拍了拍双手,对厉若冰笑道:“可惜了,看来今日机缘仍未至,不能和你一较高下了。”走向袁罡,双目射出阴冷的光芒,道,“三十六道总舵主,果然名不虚传。今日之事,我们花旗社记下了。” 袁罡哑然失笑,似乎浑不在意般道:“哦?希望你的记性不要太好,不要记太长时间。” 熊思飞冷哼一声,道:“算你狠,咱们来日方长。”罢转过身去,对着许显纯道,“许大人,今日暂且作罢,到此为止。” 未等许显纯话,一扬手,带着手下朝董家楼方向撤退,顷刻间走的一个不剩。 袁罡瞅着许显纯,一脸不屑神色,道:“怎么?你还不走?打算留下来吃饭?” 许显纯虽然不甘心,但仍知道此番难尽全功,猛地转头对着厉若冰喝道:“厉若冰,你等着,我一定将你阻拦办差,对抗朝廷的事上奏朝廷,你们等着抄家问斩吧!”罢,对着众校尉一挥手,道,“我们撤。”就这样带着全体校尉迅撤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锦衣卫和花旗社一撤,袁罡走到厉若冰跟前,笑道:“厉老,这趟我没来错吧?” 厉若冰不为所动,淡淡道:“你为何要帮我们?” 袁罡摇头叹息,道:“这是什么话?我高兴,不行吗?” 厉若冰道:“你最好告诉我原因,否则老夫不会领你这个情。” 袁罡皱着眉头,道:“好,我,就怕你不信。”环目扫视在场的关心堂众人,道,“你们关心堂经营多年,所藏丰厚,我不想就这样便宜了许显纯和花旗社。因为只要你们能够保全家身,那么随时可以在京师内重新树旗,卷土重来。要是你们关心堂的资产被许显纯抄没了,那么你们将失去翻盘的可能性,从此一蹶不振。” 厉若冰似笑非笑,道:“你倒是很为我们关心堂考虑。” “那是自然。”袁罡耸了耸肩,笑道,“你们关心堂向来和花旗社对抗,一直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你们要是彻底倒了,恐怕花旗社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三十六道了。”仰打了个哈哈,道:“我不想和花旗社正面对抗,有你们在前面替我们挡枪,我们活的很自在。” “他吗的你这是什么话?”方逸尘愠怒了,横眼看着他道。 “不要冲动,不要冲动。”袁罡佯作举手劝阻,道,“老夫刚才可是帮了你们的,你们可要多谢我,哈哈……” 厉若冰淡淡道:“就因为这些?” 袁罡咂了咂舌,道:“恐怕不全是吧。”眼中透出令人难以明了的神色,道,“一直以来,我就希望下间所有英雄豪杰可以共处共融,而不是视为敌寇自相残杀。所以,我不希望花旗社一家独大,独霸京师。要知道,这下,非是一个人的下,这皇城,也不是一帮一会之皇城。”旋即又摇头苦笑,像是在自言自语般道:“所以,凡事要平衡,要适度,只有这样,大家才能活的开心,活的痛快不是。” 厉若冰微微一笑,道:“你不加入我们东林,真是可惜了。” 袁罡叹了口气,道:“老夫当年也有这个想法,可惜,你们那些东林大佬看不上我啊,我也没有办法。” 孙越陵听到这里,惊讶无比,想不到三十六道的总舵主、传中最为勇猛的绿林好汉袁罡居然会有这样的想法,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但同时,他的心中猛地一跳,隐隐似乎捕捉了些什么,不由道:“看来,当年在承门和广济寺救下徐鸿儒的神秘人,就是你了。” 袁罡讶然转身,望向他道:“你就是孙越陵?”旋即又笑道,“果然够聪明,不愧为厉若冰的徒弟。” 方逸尘闻言怒道:“原来当日在广济寺拦下我的人是你?” 袁罡嘿嘿一笑,对着他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们如今可是一条船上的战友,你不会想要对我动手吧?” 方逸尘怒哼一声道:“迟早我要和你再决高下。”那日广济寺中,袁罡扮作神秘人,一直让他以为是花旗社的熊思飞,袁罡更是一直牵制着他,让他难以在第一时间支援刑场,所以他此刻明白过来,心中无比恼怒。 厉若冰笑了起来,对着袁罡道:“果然有趣,原来总舵主是个胸襟博大之人,老夫真是失敬了。” 袁罡笑道:“不敢当。可惜啊,厉老你就要离开京师了,不然的话,我可真想和你坐下来好好聊聊,顺便切磋切磋。” 厉若冰笑道:“老夫也很希望能有这个机会,可惜了,时不我待。”转过头去,对着众人高声道,“老夫即将离京,从今往后,关心堂不复存在。老夫希望你们能够拿着属于自己的钱财,远走他乡,安身立命,过上稳定的日子,再也不要像以前那样过着担惊受怕、朝不保夕的生活。” 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目光缓缓扫视众人,道,“如果你们当中,还有人愿意继续留在京师过活的话,就和我这个徒弟多多联系。”一指孙越陵,道,“老夫相信,他一定会善待你们的,希望你们能够互相扶持,好好的活下去。” “厉老!”许多在关心堂呆了很多年的老人们热泪盈眶,纷纷不舍。厉若冰的这一番话,无疑宣告叱咤京师数十年的关心堂从此解散,一切已经事成定局,再也无法改变。 厉若冰暗自叹了口气,道:“时辰不早了,大家准备好车辆,将所有物什都尽快搬离吧,否则夜长梦多,恐有变化。” “总堂主……”那些堂中跟随他多年的老人们终于热泪奔腾,对着他拜倒下来,泣不成声。 …… 广宁门外,官道之畔。 厉若冰要走了,送到最后的,只剩下孙越陵和黄来。厉若冰并没有像魏大中、周顺昌离京时那样扈从如云,他一个随从也没有,孤身单骑,孑然上路。 孙越陵双目通红,声音哽咽,道:“师傅,您为何要走?以您的武艺,就算潜藏在京师内,阉宦一党又怎能现?徒儿还要靠您指引和帮助啊,您要是不在,我恐怕难以应付熊思飞那些人……” 黄来也哽咽道:“是啊,厉老,您何必要走,留下来吧,我们不能失去您这个总堂主。” 厉若冰脸带微笑,看着他们道:“圣命不可违啊,东林已经失势,我要是不离开京师的话,恐怕他魏忠贤将会寝食难安。我厉若冰是何等样人,既然了要走,又怎能言而无信在京师潜伏?” 顿了顿,续道,“我若仍在京师,对你们来未必是好事。只有我走了,你们才可以彻底放手而为,所谓不破不立,关心堂的未来,就要靠你们了。” “师傅!”孙越陵欲辩无言。 厉若冰扶着他的肩膀,双目透出柔和的光芒,对着他道:“我不想潜藏在京师内,那样只会掣肘你们的行动。我在外,熊思飞他们反而更会有所顾忌,对付起你们来将会考虑的更多,你明白吗?”又拍了拍黄来,道,“所以,你们也不必太过感怀,堂中还有许多不愿离京的兄弟们等着你们去照顾和安顿,你们一定不要让他们失望。” “是。”孙越陵和黄来只能答应。 厉若冰笑了起来,道:“任事京师数十载,老夫还真是很久没有出去走动,也是时候去四处看看、游历下了。更为难得的是,老夫终于有了闲暇,可以静下心来参悟紫薇斗决第八重‘紫薇’口诀了。”双目忽然变得精光闪闪,看着孙越陵道,“为师知道你的功法已经臻至第六重‘玄戈’,这一关过了之后,才是第七重‘北斗’。北斗不同于玄戈,玄戈讲究心境平和,与地呼应,而北斗则是穷极变化,神鬼莫测,一定要用心用脑才能通悟,这一点,你要牢记在心!” 孙越陵道:“是,徒儿记下了。” 厉若冰忽然重重叹息了一声,脸色变得有些忧愁,对着他道:“为师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身处宫闱的劣女厉烈梅,我走了之后,恐怕她在宫中的日子将更加难熬。”顿了顿,又道,“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看她,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将她带离出宫吧,哪怕做个俗世中人,也好过独居深宫……”再叹了口气,道,“我欠她的太多了……” “师傅,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哪怕拼着性命不要,也决不让魏阉和客氏动她一根汗毛!”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厉若冰拍了拍他肩膀,然后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牵过马来,道,“你们回去吧,老夫去也。” “师傅,你何时回来?”孙越陵对着跨鞍上马的厉若冰叫道。 厉若冰顿了顿,道:“机缘未到,我必不至;机缘若到,不召自来。”罢一催胯下骏马,沿着官道疾驰而去。 孙越陵和黄来望着厉若冰纵马飞驰的身影,心中悲戚莫名。 誉有京师第一高手称谓的关心堂总堂主厉若冰,终于在东林覆灭下被迫离开了京师。 两人愣愣地看着骏马飞驰远去,耳中传来厉若冰纵声放歌的声音,道:“老眼平生空四海,赖有高楼百尺,看浩荡,千崖秋色……” …… 随着东林的失势,关心堂终于被正式查封。 厉若冰离京后,关心堂中的一部分人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酬劳,从此远离京师,另寻活路。但大部分人还是留了下来,分别依附在了原三位堂主之下,这当中以方逸尘的势力最为强大,关心堂的大部分产物都转移到了他的名下,让他成为了南城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黄来带着跟着他的那些兄弟,继续在北城讨生活。只是,他们已经没有了以前那么快活和恣意,很多时候不得不看别人的眼色行事,就连经营的生意也减色不少。 至于孙越陵,以前的关心东堂已经变成了孙府,那些兄弟们也改换名称,成为了他府中的各色人等,有伙计、护院、门客等等,原来东堂经营的生意,也交由韩弱水这个孙府总管暗中打理,明面上孙越陵跟一点关系也没有。(未完待续。) 第207章 潜入皇城 现在的孙府不比以前关心堂的书院性质,可以籍着打擦边球的机会经商,他现在是朝官,自然要防人耳目,不留任何把柄于人。Ww WCOM **星被配边疆后,他任职大理寺的手续很快就从吏部批转下来,让他得以正大光明地赴任大理寺。与此同时,魏忠贤击败东林党后,大力提擢原来被**星打压的官员,一批阉党官员在朝中掌握了重要司职。 阉党成员朱童蒙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郭允厚任太仆寺少卿,霍维华任刑科都给事中,崔呈秀任太常寺卿等等,就连东林党的叛徒阮大铖也在阉党那谋了个太常少卿的职位。 至此,由东林一手把持朝政的局面被彻底打破,东林内阁除了养病的叶向高外,只剩下次辅韩旷在内阁苦苦挣扎,其余皆是阉党重臣如顾秉谦、魏广微等人。 就在孙越陵茫然无措之时,公主朱徽妍通过刘青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成妃厉烈梅因为顶撞客氏,被魏忠贤矫旨困于长春宫,断绝了一切饮食供给。 孙越陵闻言大惊,厉烈梅是厉若冰唯一的女儿,又是他的师妹,厉若冰临行前对他再三叮咛,如果厉烈梅有事的话,他如何向厉若冰交代? 送走刘青之后,孙越陵在府中来回踱步,难以安心。 厉烈梅的性子极为刚烈,这一次得罪了客氏,想必就连皇后也救不了她。以客印月睚眦必报的性格,联想到被其活活逼死的张裕妃,厉烈梅的下场堪虞。这一次事件看似偶然,也不排除是魏忠贤和客氏故意所为,否则没有可能这么凑巧,厉若冰离开京师没多久,他的女儿就立刻遭了殃。 可是他是一个外臣,又怎能救得了人在深宫的厉烈梅呢?能够救她的人,除了启和魏忠贤外,几无他人。这是启的家事,他不可能直接去找启求情,而魏忠贤又是他的对头,更不可能拉下脸面去求他。 思忖良久后,孙越陵终于下定了主意,闯宫救人,将厉烈梅秘密带出皇宫。这是厉若冰走时交代过她的,实在无法就将她带离皇宫,总好过活生生被客氏等人折磨至死。 思虑已当的他,决定在深夜时分潜入皇城,将厉烈梅悄悄带离。可这想法看似简单,其实却凶险异常,皇城内驻有禁军,守卫森严,更不乏许多高手,他要秘密潜入,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一个女子出来,恐怕难于登。 可他又不得不为,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且不能拖延,否则谁知道又会生什么难以想象的变故。 到了深夜,孙越陵一身黑色夜行防水衣,黑巾蒙面,带好了从方逸尘那借来的遁伸爪,又用黑油布将背上的长剑紧紧裹住,摸到了太仆寺附近。他打算从这个位置潜入,因为皇城内的太液池就毗邻这个街道,只要翻过皇城高墙,潜入太液池中,就可以迅接近宫城。 到时侯救下厉烈梅后,从原路返回也势必将更为驾轻就熟,大大减少他被皇城守卫现的可能性。 实话他虽然进入过皇城和乾清宫,但后宫还真没有去过。虽然他在行动之前就做足了功课,将后宫内的宫殿布置、门廊过道等情况记了个清楚分明,但心中还是忐忑不已,毕竟这是深夜闯入皇帝寝居、地理位置无比复杂的紫禁城,如果稍有疏忽的话,就将导致万劫不复。 此时已经过了丑时二刻,空漆黑如墨,唯有淡淡月光洒下,孙越陵提身静气,悄悄来到皇城脚下,只见蜿蜒不绝的皇城城墙从前方蜿蜒而来,高不可攀,在森森树木映衬下显得无比沉重肃穆,给人一种强大的心理压迫感。 孙越陵不再犹豫,一抖手,遁神爪的冰蚕丝索在劲气充盈下笔直飞上皇城墙头,然后他运劲拉扯,飞身而起,朝着高达三丈多的墙头上掠去。 他悄无声息的攀爬在墙头,探出半个脑袋来对内张望,只见里面树木森森,花草丛杂,分明是一个无人的角落。远处太液池湖水阵阵,灯烛阑珊,一座殿宇孤零零坐落在横跨太液池的半岛上,一对对排列整齐的禁军不时逡巡而过。 他心中大喜,连忙收了神爪,一个纵身跃起,落在了里面最高大的一个树木的枝干上,然后迅往下而落,朝着太液池方向潜了过去。 身处之地在皇城的西南角,十分偏僻,他轻轻松松就抵达横阔太液池的半岛,然后躲过两队巡逻的禁卫,来到了靠近宫城的御用监房舍旁。 越是接近宫城,负责守卫的禁军守卫更严,几乎是十步一岗,百步一哨。他躲在太液池边枝叶繁茂的树木阴影里,沿着太液池河堤朝着正前方疾潜了过去,很快就来到了兵仗局后面。 只要越过兵仗局前的护城河,就能成功偷进紫禁城。 孙越陵呼吸不禁有些急促起来,心跳一阵加快。 他伏在兵仗局屋瓦的暗影里,窥视着从前方道路上阵阵巡视而过的禁卫军,等待着最佳的时刻。从这个方向进入后宫,可以最快到达长春宫实施他的救人大计。 可越是靠近宫城,守卫越是森严。这一段离宫城最近的道路上,更是布满了巡查的禁军,但凡有个疏忽的话,他就将泄露踪迹。 趁着禁军交替巡视的一个空挡,孙越陵动了,他猛提真劲,几步助跑之后腾身跃起,投往对面秉笔直房的屋瓦之上,就像一颗流星瞬间划破际一隅。当他落足在屋檐之上时,刚好又有一对巡逻的禁军从后方而过,险险避过了被现的危机。 宽达十丈的宫城护城河横亘眼前,这么远的距离他不可能一跃而过,只能潜入水中,朝着宫城城墙潜入。很快,他就游过护城河,来到了宫城墙根之下,然后再次射出遁爪,攀上了宫城墙头。 淡淡月色下,整个殿宇深深的后宫立时呈现眼前。 孙越陵再不犹豫,观察好大概方位后,朝着长春宫方向急掠去。 宫城的守卫明显比皇城轻多了,尤其是眼下的后宫,根本就看不到一个禁军的身影,有的也只是一些值守巡夜的内操太监军。这些太监只是摆摆样子,根本就现不了高来高去的他,没过多久的功夫,他就很轻松的来到了长春宫偏殿的屋檐之上。 只见宫前宫后都有几名年轻太监守着,显然是客氏怕她偷偷跑了出去,所以才命人盯在这里。 就在他准备潜往主殿的时候,借着月光,只见一个身影窈窕、身穿黑衣的人正在西北边的墙根下往上攀爬,背上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包裹,看上去十分怪异。 他好奇心大起,这都大半夜了,是什么人跟他一样睡不着觉跑到长春宫来,难道是方逸尘或黄来也来了?他不由暗自感到诧异,如今也只有关心堂的兄弟才会关心厉若冰的这个宝贝女儿了。 他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只见那个黑衣人已经爬上了另一座偏殿,正从上面慢慢垂下绳索,企图滑到庭院中去。 这时月色照射在那人脸上,由于黑衣人没有蒙脸,所以他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这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上次向他逼婚的大明长公主朱徽妍。 待她滑落之后,孙越陵也轻轻跃落在一旁,压低声音喊道:“公主,你怎么也来了?” 蓦然之下,朱徽妍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大吃一惊,连忙回过头来,对着他啜嚅道:“你……你是谁?”旋即又好像听出了他声音般,盯着他眼睛道,“难道是你?” 孙越陵解下面罩,道:“不错,是我。” 看清他模样,朱徽妍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叹道:“吓死我了,还以为被人现了。”随即又不解问道:“你怎么来了,胆子真大啊,竟敢潜入后宫。” 孙越陵道:“我接到刘青的通报后,就打算潜来这里将我师妹给救了出去。她怎样了,还好吗?” 朱徽妍道:“她还好,应该没什么问题,就是心情十分沮丧,还有些烦躁。你打算救她出去,不会吧,这怎么可以?” 孙越陵叹了口气,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不得不为啊,总不能眼睁睁坐视我师妹被他们活活饿死吧?” 朱徽妍笑道:“有我在,她怎么可能会被饿死?”一拍身后的包裹,道,“我每隔几日便偷偷来给她送食物和清水,她饱得很,死不了。” 孙越陵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喜道:“那太好了,辛苦公主了,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感激你。” 朱徽妍皱着眉头,嗔怒道:“你这个大骗子,答应我的事怎么还没有办?” “这……”孙越陵想不到公主竟然念念不忘,道,“最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真的是忙不过来。等我救了师妹出去后,一定想办法向皇上开口,不让公主大大失望。”这时候他只有接着忽悠下去,希望能够平息她的怒气。 朱徽妍轻哼一声道:“今晚之后,你要是再不付诸行动,当心我不放过你。” 孙越陵讪笑一声,连忙岔开话题道:“我们是不是要去看看我师妹?” 朱徽妍点头道:“对,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拉着他的手臂,道,“跟我来。” 两人来到长春宫正殿门外,朱徽妍轻叩殿门,声叫着:“烈梅妹妹,烈梅妹妹……” 须臾之后,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殿门被轻轻开启,露出了厉烈梅半个脑袋,声嘟嚷道:“哎呀,你可算来了,饿死我了……”看到了孙越陵的脸庞,吃了一惊,啜嚅道,“你……师哥……你怎么也来了?” 朱徽妍笑道:“你的师哥对你放心不下,所以来看你了。还不让我们进去话。” 三人进入殿内,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后,朱徽妍解下包裹,从里面的掏出好些糕点、瓜果等食物,又拿出了一个装满清水的大壶,递给厉烈梅道:“喏,这是你要的东西。” 厉烈梅大喜接过,连往嘴巴里塞了几个糕点,一边吞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道:“多亏了皇姐你啊,不然的话我真要饿死了。” 看着厉烈梅大吞大嚼,孙越陵心中一酸,道:“师妹,你瘦了!” 岂料,厉烈梅一撇嘴巴,冲他道:“瘦了还不好,你希望我长成大胖子吗?哼,客印月想要饿死我没那么容易,她这是痴心妄想,我就当是减肥。” 孙越陵见她到了如此境地还这么掘强,哑然失笑道:“师妹,师傅他老人家走前曾交代过我,如果你在宫中受到迫害,就让我将你带离。我这次来,就是想把你带出宫外,从此远离这惨无人道的深宫,不再……” 话未完,厉烈梅叫道:“不走,我不走。” 孙越陵无比诧异,道:“为什么不走?” “我现在过的好的很,为什么要走?”厉烈梅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道,“我爹现在才想起我,他早干什么去了?当初我死活不肯进这皇宫,是他硬逼我进来的,现在倒好,他一句话我就要离开。他还当我是他女儿么?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便使唤的人,就像一件可以随意买卖的货物一样!”着着,眼泪从双颊流了下来,容貌在月光下越显得孤绝凄怜。 孙越陵暗叹一口气,劝道:“师傅他也是没有办法,你要理解他的苦心啊!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你何必与他斗气呢?” 厉烈梅以衣袖抹去眼泪,灌了自己一大口清水后,道:“当初要我嫁入皇宫的是他,如今叫我偷偷逃跑的也是他,我为什么要听他的?你去告诉他,这一次我不会再听他的了,我绝对不会就这样偷偷摸摸离开,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皇宫之内。” 孙越陵急道:“师妹,你要是有什么意外的话,我怎么面对师傅他老人家?” “你告诉他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次我要为我的命运做主。”厉烈梅双目直视孙越陵,神情坚决的道。(未完待续。) 第208章 内廷高手 感谢ejj兄弟每的打赏和投票,情何以堪,感激万分,我会坚持完本的! ———————— “可是……”他还想继续劝。Ww WCOM “你不用再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厉烈梅狠狠道,“别看客印月现在嚣张,只要我不死,皇后又不失圣宠的话,我们迟早会等来反败为胜的一。”她的神情变得愈坚决起来,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继续道:“我就不相信,皇上他会一直这样执迷下去,总有一,他会想起我,会明白我平日里对他过的话!” 看着她充满希望的眼神和一脸果决的神色,孙越陵知道劝已经无益了,她的这个师妹再不是当日那个懵懂无畏的女孩了,她变了,后宫尔虞我诈残酷无情的斗争彻底改变了她,让她迅成熟起来,变得更加坚毅和隐忍。 她也已经深深陷入了后宫争斗的漩涡中心,只要她自己不想出来,任凭别人怎么劝、怎么拉都将无济于事,直至彻底分出胜负的那一。 孙越陵唯有苦笑,感到无话可。 朱徽妍对着他无奈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办法,厉烈梅如此执拗,也不是她能够劝得了的。 无奈之下,孙越陵只能好好安慰了她一番,又嘱咐公主往后要千万心留意,切不可被人现她给诚妃偷送食物之事。一番叮咛之后,他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就要走了,师妹,你一定要多多保重,有什么事的话,要第一时间通过公主告诉我!” 厉烈梅点了点头道:“师哥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告诉我爹,让他……也不用担心我。” 孙越陵只好点头答应,好让她放心,尽管这话他不一定能够带到。想来想去,他还是没有把厉若冰游历下的事情告诉她,不然的话,恐怕更会让她感到伤心痛苦。 “那我走了!”完之后,他就准备起身离开。 岂料,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响起了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孙大人,时辰尚早,何不与你的师妹多聊上几句?” 三人闻言大惊,万不料他们三人话之时,居然有人窥伺在外。尤其是孙越陵,更是感到无比震惊,与厉烈梅谈话之际,他一直暗中注意着外面的情况,没能现什么动静。这人竟然能够瞒过他的灵觉而潜至窗外,可见功力非凡,起码是和厉若冰一个级数的卓强者。 “是谁?”朱徽妍不禁有些吃惊。 孙越陵道:“不清楚,我出去看看。”罢,“呼”的一声穿窗而出,只见月光下一个身形高大的太监立在花架之畔,正悠然自得地举目观月,手中拿着一柄拂尘,神态怡然自得。 那太监知他出来,转过身来笑道:“孙大人,咱家可是等了你许久了。” 孙越陵一见之下,心中惊惧,颤声道:“居然是你?” 那太监笑道:“正是咱家,来的不是时候,没有打扰到孙大人的雅兴吧?” 孙越陵冷然道:“看来,这是你蓄谋已久的计策,为的就是要引我来此?” 眼前的这个人,正是魏忠贤手下得力之人刘德喜。别人或许不知道他的功力深浅,但那日他在午门前露了一手后,孙越陵知道他其实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卓高手,如果这真是阉宦一党布下之局的话,他恐怕九死一生。 刘德喜哑然失笑,道:“孙大人误会了,咱家又不会未卜先知,岂会故意引你来此?不过,你要是以为后宫可以随便出入的话,那可就太轻率了。咱家无意间现有人私闯长春宫,所以就跟过来看看,嘿嘿,想不到竟然是孙大人你。” 孙越陵听到他并不是存心设计引诱自己来此,心中轻松了一半,道:“我只是过来看看我的师妹而已,你想怎么样?”在不明白对方心意的情况下,他没有把话的很绝决,只想先试探试探对方的意图。 刘德喜嘴角牵出一丝冷笑,道:“孙大人,这可是后宫禁地,你一个外臣居然随意潜入,这事要是让皇上知道了,恐怕是杀头的死罪啊!” 孙越陵只是冷冷注视着他,知道他一定还会继续下去。 果然,刘德喜油然道:“不过,咱家一直有怜才之心,不忍就这样将你抓拿入罪。这样吧,只要你能我手上闯出长春宫的话,咱家就当什么事都没有生过,包括公主偷送食物给诚妃之事。” 这时候,朱徽妍和厉烈梅也从殿内走了出来,朱徽妍看到是刘德喜,叱道:“原来是你这个奴才,你竟然管本公主的事,还不给本殿滚开。” 刘德喜双目收缩,射向朱徽妍道:“公主殿下,您不要忘了,软禁诚妃,断绝水粮,那可是皇上的意思。你屡次三番给她偷送食物,以为咱家不知道吗?咱家只是不愿多管闲事罢了。这事要是闹到皇上那里,就算您是他的亲妹妹,恐怕也要担上不的干系。再加上你偷会外臣,引孙大人来后宫,这事要是传将开去,恐怕……嘿嘿……” 朱徽妍气道:“你……你尽管将此事告诉皇兄,看谁会倒霉。”话虽的严厉,但语气却十分心虚,已经没有了先前咄咄逼人的声势。 孙越陵一伸手拦住朱徽妍道:“公主息怒,这事让我来处置。”转向刘德喜道,“刘公公,我潜入后宫并非是公主指示,只是我个人所为,恰巧与她遇上而已,请公公不要多想。既然公公要试一试我的斤两,那么在下奉陪便是,还请公公手下留情,不要赶尽杀绝。” 此时主动权掌握在刘德喜的手中,再者听他意思,似乎只是要和自己切磋一番,所以孙越陵顺着他的话往下,看是否能将此事给大事化,事化了。 刘德喜哈哈一笑,道:“孙大人果然是个明白人。”随即双目精光暴起,道,“擅闯皇宫是死罪,你要是以为咱家只是要和你切磋切磋一番,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你要是能从我手中闯了出去,自然是你的本事;要是不能闯了出去,那么便自废武功,或者由我来代劳。当然,你失去了武功之后,你的命自然能够保得住。” “师哥不要答应他。”厉烈梅叫道。 “大不了将此事禀告皇兄知道,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朱徽妍气愤未消。 孙越陵对二人道:“没事,你们先进去,我心中自然有数。”再次对着刘德喜道,“既然公公执意如此,那我只好舍命相陪了。” 刘德喜冷笑道:“孙大人,你果然有自信。不过,你的一切努力都将会是徒劳。我记得在午门时你曾对咱家过,不惜拼着丢官也要取咱家的性命,这话我可一直记在心中,今日,咱家就让你知晓口吐狂言的后果!” 孙越陵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记仇,当日自己的一句激愤之言至今仍然不忘,冷哼道:“好,就请公公赐教。” 完不管朱徽妍和厉烈梅的反对,将二人强行推入殿内,关上殿门,然后走向刘德喜,在他身前二丈之外立定。 刘德喜悠然笑道:“很好,来者是客,咱家就让孙大人先动手。”完,一抖手中拂尘,强大真劲已经凝聚全身,整个人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双目精芒闪闪,全身衣袍无风自动,威势惊人。 孙越陵见状不敢大意,虽然从未和刘德喜对过阵,但他直觉感到对方功力精深,深不可测,恐怕是他有生以来遇上的最为强大的对手。 要从他手上闯出长春宫,恐怕十分困难,稍有不慎便会落得武功尽废的下场。 不过,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把握,毕竟紫薇斗决真劲已经练至第六层,大添此番对仗的砝码。况且,如果真如刘德喜所言,他并非要将其击败,而是只要闯出对方的拦截便算成功,所以他心中也不是丝毫没有把握。 紫薇斗决真劲迅从丹田涌起流遍全身,顷刻间他就凝聚起了强大的真劲,心神晋入玄戈古井不波、冷然莫侵的境界。 “锵”的一声,孙越陵反手拔出长剑,斜指刘德喜,强大的精气神已经将其笼罩锁死,道:“如此我不客气了。”欺身而上,手中长剑嗡嗡作响,朝着刘德喜飞刺而去。 他的终极目的是要逃离,而不是和刘德喜作生死相博,但是在他逃离之前,怎都要一试对方的深浅,看究竟厉害到何种程度,这对于他的逃遁来将会大添把握。否则一招未过直接逃跑的话,未必便能逃出刘德喜的追击。 刘德喜见他攻来,淡淡一笑,手中拂尘卷起,迎向了他的长剑。 就在刘德喜动手的一刻,孙越陵明显感觉到对方瞬间脱出了他的劲气笼罩范围,身形未见如何晃动,已经来至他左侧,手中拂尘上的千丝万缕仿佛有灵性一般,缠上了他的长剑剑身。 “嘶”的一声轻响,贯注长剑之上的真劲瞬间被悉数化解,千丝万缕的丝丝劲气沿着剑柄攻入肺腑。 饶是孙越陵早有防范,仍不能抵挡这犹如万蚁穿心般的劲气侵蚀,如此多的又密又疾的丝丝劲气沿着手上经脉直攻体内,在他的运劲相抗之下,仍有许多丝丝劲道仿佛漏网之鱼般钻进腑脏之中。 “噗”的一声,他喉中一甜,一口鲜血已经涌上了嘴唇。 只是一招之下,刘德喜就让他负上了不的内创,经络受损。 刘德喜怡然立定,好整以暇看着他道:“孙大人,你在京师内素有武名,今日一试,却未必如何了得啊!” 孙越陵压下胸中翻腾的气血,恨声道:“你使得是趁手兵器,我使的却不是拿手的长枪,当然被你占了便宜,你休要得意。” 刘德喜嘿嘿一笑,道:“原来如此,不过这也怪不了咱家,是你自己不带趁手兵器,怪得谁来。”顿了顿道,“这一次,轮到咱家进攻了。”话一落,腾身而起,手中拂尘旋转不休,千百条丝穗化作了千百条吐信毒蛇,噬往犹自暗中调息的孙越陵。 孙越陵早有准备,运转手中长剑,边打边退,应付着眼前重重丝影。 经过对刘德喜的试探攻击之后,他已经对刘德喜的功法有了大概了解。刘德喜的内劲太诡异了,完全不像一般高手般将劲道高度集中迸,而是散化成千丝百缕,无孔不入,配合上他的钢柄冰丝拂尘,正可以挥出最大的功效。 他就是在一开始不了解,猝不及防吃了大亏。如今既已明白,自然有所防备。 孙越陵将手中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在身前形成了一个布满真劲的圆形气罩,将所有细如丝般的丝穗和劲气尽数抵挡,然后窥得对方气劲运转间的空隙,一振手中长剑,抢步反攻。 “嘶嘶”声密集响起,声音虽然不大,但二人却在不到一盏热茶的功夫过了数十招,直杀的庭院之中花草惊瑟,落叶飘飞。 刘德喜一边应付他的剑影,一边犹有空暇笑道:“紫薇斗决果然气脉悠长,不过你终究是火候不够,逃不出咱家的手掌心。”手中拂尘蓦地暴涨开来,阴冷的劲气盘旋不休,千百冰丝化作了一条条冰寒的铁链般,朝着孙越陵兜头照脸地鞭挞过去。 强大的劲气迫体而至,孙越陵低喝一声,猛催真劲,手中长剑化作了漫剑芒,往刘德喜疾刺而去。 “嗤嗤”连声,在他的全力反击之下,刘德喜一时间也未能奈何得了他,不过照这样打下去的话,他迟早要败在内劲和招法都要比他纯熟深厚的刘德喜手上。 拼尽全力一阵反攻之后,孙越陵窥准一个机会,手中长剑倏地脱手飞出,穿过万千丝影间的空隙飞刺刘德喜面门,然后他纵身往后飘退,一脚蹬翻了身旁的一排高大花架,借力往右方的偏殿屋檐上掠去。 这一下他算计的很精准,掷出的一剑贯满了强大的真劲,踢翻的花架更是阻挡了刘德喜的追击方向,只要他能成功跃上殿顶,刘德喜势必追击不及。(未完待续。) 第209章 逃出宫城 刘德喜冷笑一声,手中拂尘的千百冰丝倏地收拢聚集,迅凝结成团,软质拂尘仿佛变成了一把精钢长剑,“当”的一声格飞了孙越陵掷出的长剑,然后他挺“剑”而前,对着朝他砸落的花架仰冲而去。 WwW COM “轰”的一声,刘德喜居然连人带“剑”从轰然倒落的花架之中疾穿而过,身形不歇地直追孙越陵而来。 孙越陵大惊,刚才全力掷出的一剑已经耗费了他大部分的真劲,为了能够迅逃离,他瞪在花架之上的一脚也是用上了残余的劲道,就是为了能否阻止刘德喜那么一分半会的功夫。可是没有想到他竟然身势不停,不仅化解了他的这一剑,更是穿透花架,对着自己急追而来。 此时,他人在半空,力竭下已经无法运转气息,刘德喜功聚拂尘的“一剑”正从后方附体追至,眼看就要“刺入”他后背。 孙越陵心中悲呼我命休矣,他万料不到刘德喜不仅能将真劲化作千万碎劲,更能够将之聚拢成束,使得手中拂尘变成一把犹如实质般的森森“厉剑”。 这一剑,离他后心已不到三尺距离。 就在此危及关头,蓦地,从长春宫主殿瓦檐上斜刺里飞出一个蒙面人,手中持着一柄森森长剑,居高临下朝着刘德喜面门飞刺,劲风呼啸。 刘德喜见有变故,反应竟然十分迅,顷刻间就变直刺为横扫,“当”的一声闷响,手中拂尘与那人的长剑硬拼了一记。 这一剑显然威力十足,不逊于刘德喜手中拂尘的劲道,刘德喜被逼得不得不落回到地面上。蒙面人趁势一个翻身,往孙越陵刚刚稳住身形的偏殿檐角上投来。 “呼”的一声,那人重重落在了他边上,瞬间踩碎了数片殿瓦。可见刘德喜的这一招也让他耗费了不少的劲道,以至于没有余力来提气轻身。 “跟我来。”那人低喝一声,身形拔起,朝着北面乾西五所的方向掠去。 孙越陵来不及惊诧,连忙跟在那人身后,遇殿越殿,逢宫过宫,展开身法一阵狂追。 长春宫的打斗声一开始在孙越陵和刘德喜的刻意控制下还比较,但是二人打到后来,谁也不能保证兵刃交击之声不被其他人给听见,尤其是最后的几招,加上这个突然出现的蒙面人与刘德喜的互拼,声音已经非常之大了,在这安静宁和的后宫之内,无疑是耸人听闻。 此时,不仅是后宫内的太监,就连宫城外的禁军也给惊动了,纷纷朝着长春宫的方向赶来。 孙越陵跟在蒙面人身后,跨越了几重殿宇后,来到了乾西五所的数排房舍之上。那人伸手一指脚下靠着角落里的屋舍,道:“你先到这里躲上一躲,我等会再来找你。”罢也不等他答应,飞身而下,打开了一间屋舍的门,示意他进去。 此刻,远处传来了阵阵喊叫声,火光、灯光更是将长春宫附近照得亮如白昼。孙越陵知道已经惊动了禁军,想要硬闯出宫无异于找死,只得听从那人的吩咐,进入了房舍之内。 那人待他进去后,将门关好,然后飞身而起,瞬间不见了踪迹。 屋内一片漆黑,但孙越陵功聚双目之下,还是能略微看个清楚。这似乎是一间用来储藏各式工具的屋子,里面堆满了扫帚、锄头之类。 孙越陵此时已经无法可想,只得盘膝而坐,暗自调息。刚才与刘德喜的一番打斗虽然时间不长,但他已是全力施为,几乎耗尽了真劲,此刻只能运功调息,冀图迅恢复过来。 刘德喜的内劲果然够诡异,让他负伤了不的内伤,如果不是蒙面人及时出现将他救下的话,恐怕他现在已经落入刘德喜手中,任其宰割。 他坐在一片黑暗之中,运转紫薇斗决真气三个周之后,顿感浑身劳累尽去,起码恢复了平时大半的功力。但仍有少许诡异劲气如吸血黄鳝一般,潜藏在他的窍络之内,一时半会不能化去。 刘德喜果然不愧为潜伏在宫城内的卓高手,只是这些诡异气劲已让他感到十分头痛。 只是,不知道救他的那个人是谁。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这人应该也是皇宫里面的人,否则不会对环境如此熟悉,还将他带到这个偏僻的角落里来。 皇城之内果然是藏龙卧虎,只是不知道此人是敌是友。 孙越陵凝神细听,远处的喊叫声和脚步声已经慢慢了下来,终于渐不可闻。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后,孙越陵忽然听得外面轻微脚步声响起,一人迅掠至屋外。果然,屋舍的门被推开,一人踏步而入。 孙越陵站了起来,看向那人,只见他已经摘去了面罩,身着一身软甲,身形挺拔,气度不凡,竟然是禁军统领张之奇。 孙越陵大惊失色,道:“怎会是你?” 张之奇没有答话,将手中的一副衣甲抛给他,道:“换上。” 纵然他心中惊惧莫名,但也明白张之奇此举恐怕不是要害他,而是要救他,于是脱了夜行衣,换上了这副甲胄和盔帽。 张之奇等他换好衣裳,上下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而去,道:“跟着我,不要话。” 孙越陵连忙跟在他身后而去。 来到外面,张之奇转向北面,过了一道门后,来到了花树葱郁的鹅卵石道之上。他没有话,孙越陵自然不会胡乱问,只是心里暗自诧异,一直跟着他走过几个亭台和楼阁后,绕过一个大殿,远处的宫城门赫然再望。 此时色渐白,月亮已经隐没在东之上,曙色微露,凛冽的寒风刮面而来,让人倍感拂晓时分的瑟瑟秋凉。 张之奇带着他从宫城北门玄武门而出,折而向西,往西安门而去。 皇城之内明显加强了巡查了守卫,不时有禁卫梭巡而过,见到张之奇和他联袂而行,都对着张之奇开口致意,倒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不多时,二人已经来到了西安门。张之奇要出皇城,自然没人敢过问。孙越陵一路行来也是刻意低着头,拉紧了束腮的缨绳,紧紧跟在张之奇身后。 出了西安门,就是西安门大街,张之奇没有回头,道:“走,去吃点东西。”罢朝着前面街道大步而去。 孙越陵踏足街道之上,顿时感到松了一口大气,连腰杆也挺直了不少。他现在穿得是禁军的服饰,这套行头平日里见得多,还从来没有穿过,如今穿在身上,倒让他有一种新颖奇特的感觉。 由于是黎明时分,街道上行人不多,只有早起的摊贩为了混口食摆起了摊档。张之奇带着他来到一间食铺,进到里面后,伙计见到他们到来,连忙迎了上来,对着张之奇点头哈腰道:“张统领,今个儿这么早,您要吃点什么?”显然张之奇平日里也经常来此,所以被这的伙计所熟识。 张之奇道:“来两碗炒肝,两叠猪葱包,两碗粳米粥,两份烧饼。” “好嘞,您候着!”伙计答应一声,将他们引到了铺内一间隔房之内,忙活去了。 在隔房坐下后,孙越陵终于忍不住了,问道:“统领大人,您为何要救我?”张之奇也是他的“老熟人”了,本来二人交情一向不错,但自从他在西四楼牌私放徐鸿儒后,张之奇就变成了他的“敌人”,不仅向皇上告了他的御状,且一直对他心存芥蒂。 如今,张之奇不仅不捉拿他,还亲自将他救出皇城,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心中的这个问题也是一直憋了许久。 张之奇冷哼一声,居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谈及他事,道:“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竟敢擅闯皇城。你以为没人能现你吗?你一进入宫城,本统领就知道了。” 孙越陵一阵郝然,他还以为自己潜入皇城神不知鬼不觉,岂料除了刘德喜之外,连张之奇也现了他,看来皇城果然不是随意出入之地,叹道:“张统领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张之奇眼中精光暴起,射向他道:“你要知道,其实我并喜欢你的为人,相反我十分讨厌你。我救你是因为我爹的缘故,换言之是为了大局着想,这一点你要明白。“ 孙越陵大讶道:“因为你爹的缘故?英国公?” 张之奇将脸转向一边,不再看他,自顾自道:“倘若不是我爹平日里对我们再三叮嘱,务必不要再和你们东林人为敌的话,本统领才懒得管你的死活。” 孙越陵仍旧不太明白,试探着道:“国公他老人家对我们东林人如此看重,晚辈感激不尽,一定择日登门拜访,以谢统领相救之恩。” 张之奇再次哼了一声,道:“本将始终不明白,为何我爹对你等东林人总是如此在意!”语气间似乎十分不满他爹的行事作风。 他如此一,孙越陵心中隐隐明白了点什么。按道理,张之奇代表的的是勋戚一方的势力,只会一心效忠与启皇帝,不太会直接参与到朝廷中的党争之中来,是启手中最为有力的筹码。 但是事情也有例外,比如子势微,又或被朝臣或者阉宦挟持时,这股势力才会重新抬头,力保他们效忠的对象无虞。而子得以依赖他们才能保持朝中势力的平衡,从而掌控整个朝局。 当年移宫案中,启皇帝被后宫李选侍挟持,英国公张维贤就是站在东林一方的,成为了有史以来最为牛逼的四大轿夫之一,不惜以堂堂国公之尊,抬着轿子从后宫将启给抢了出来。 自从东林坐大之后,英国公反而与东林疏远,继续保持着远离朝局之外的卓姿态。如今东林党被驱逐后转向式微,阉党势力迅坐大,已经控制了大部分朝廷机构。所以,英国公在审时度势之下,才重新对他们东林人伸出援手。 尽管不能十分确定,但孙越陵已从眼前张之奇的态度上猜出了个大概,张维贤恐怕是在看到东林没落之后,不能容忍阉党的为所欲为,所以才叮嘱他的儿子从此不要与东林为敌,而是要大力相帮,与东林保持良好关系。 孙越陵心中想通此点,方笑道:“张统领,恐怕你我现今并非敌人,而是战友,我们的共同敌人该是魏阉才是。” 这一次,张之奇没有故作高傲,而是叹了口气,道:“也许你的对,如今我的敌人并非是你,而是魏忠贤。” 孙越陵看着他,正色道:“统领的没错,魏忠贤是我们的共同敌人。心里话,我从来就没有把统领当作是敌人,那日刑场之上私放徐鸿儒,也是我迫不得已之举,内中详情不便向统领透露,但请统领相信,我绝对没有和邪教妖人一伙,也绝对不会做出对皇上不利的事情,我孙越陵,自始自终对皇上都是忠心耿耿,绝无二意!” 张之奇眼中寒芒亮起,盯着他狠狠道:“现在你肯承认放走徐鸿儒了?” 孙越陵苦笑道:“我也是有苦衷啊,还望统领谅解,如有得罪之处,还请统领多多包涵!” 张之奇闷哼一声道:“你害得我好苦。” 孙越陵唯有继续苦笑应对——放走徐鸿儒后,他死不承认,许多东林人还上折为他辩驳,大骂张之奇伤重推脱责任,故意彻词抹黑孙越陵。张之奇的形象在皇城一落千丈,连启皇帝对他的话也是将信将疑,这事让张之奇郁愤了好些阵子,可又无可奈何,只能强忍了这口气。 孙越陵讪笑道:“统领请勿生气,这一顿,就让在下做东,当作是向统领赔不是了。” 此时,伙计已将各色早点端了过来,摆满了整整一桌。 张之奇犹自气愤未消,道:“一顿早饭就能弥补罪过,岂不是太便宜了你。” 孙越陵听他话中似乎有话,笑道:“那统领想要怎么样,但请吩咐,只要是我孙越陵力所能及的事情,必定全力以赴。”(未完待续。) 第210章 统领大人的品位 张之奇夹起一个肉包,咬了一口,边吃边道:“如今你们东林人已是穷途末路,被阉宦逼得喘不过气来,整个朝局已被魏忠贤一手把持,我想知道你们还有没有勇气与魏阉作对?” 孙越陵皱起眉头,道:“统领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我们再次对魏忠贤动反击么?以眼下的情况来下,实在不是妥善之法。WwW COM” “怎么?你不敢?”张之奇冷哼一声,道,“现今凭你们的力量当然远远不够,但是加上我们,也许整个情况就不同了。” 孙越陵放下筷子,沉思片刻,看着张之奇眼神道:“难道这是国公他老人家的意思?” 张之奇不置可否,油然道:“枉我爹对你如此期许,原来也是胆怕事之徒。”这话一,孙越陵更是明白过来,张之奇救他并非是无缘无故,而是奉了他爹张维贤之命,想要拉拢他一道对付魏忠贤。 孙越陵讶道:“恕我直言,魏忠贤全力打压的对象是我们东林,并非是你们勋戚势力,为何你似乎比我还紧张?” 张之奇抬头看着他,一本正经道:“这话你就错了,你以为魏忠贤要对付的人单单是你们东林吗?现在无论是皇亲贵戚,还是世家官宦,都是他魏阉针对的对象。”顿了顿,续道,“魏阉变着法儿压榨这些世家子弟,无所不用其极,就好比上次,他居然蛊惑子赏赐京中王公大臣、高官权贵能在皇城骑马之特权,逼迫我们出了很大一笔银子。这还不算完,更为过分的是,他竟然又将这个特权给收了回去,然后再次颁赐,如此反复三次之多,逼我爹缴纳了五万银两之多……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我们怎会对他没有意见?” 孙越陵听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魏忠贤蛊惑启颁布的这个捞钱法门他早有听闻,就连厉若冰也是中了这个大奖,被迫献出了三万两银子。京师之内中了这个奖项的高官权贵不计其数,恐怕只此一项,魏忠贤便讹诈到了上百万两银子,更不用还有许多其它的法门了。 无怪乎英国公会对魏忠贤恨之入骨,恐怕不仅仅是英国公,许多京师内的王公大臣都对魏忠贤极度反感,可偏又无可奈何。 不过话回来,孙越陵在经历了诸多事情之后,对眼下魏忠贤的这个举动倒不是全盘反对,最起码这能为国库和内帑增收不少,大大缓解了因农业税、辽饷欠收而导致的困境。 更为深层次的是,他魏忠贤是什么人?放在后世来看,也就是一个逆袭权贵的**丝而已,代表着的是低下阶层的利益。而皇亲国戚和东林党呢,大多是由富二代和官二代组成,有钱有势,不对他们开刀,难道要魏公公对那些社会底层开刀? 纵然魏忠贤千般罪过,就凭这一点来,也是一个颇有魄力的人物,起码敢作敢为。 现在魏忠贤的各项举动都触动到了这些高官权贵的利益,他们自然难以忍受,无怪乎要和东林党联合起来,一起反攻魏忠贤。 可他又能什么呢?平心而论,他是不太反对魏忠贤的这个举动的,没有国哪有家,他心中一直也是抱持着为国效力,为国捐资的想法,否则他当年就不会在成都动商会为平乱募捐。 商贩们既然靠着国家才大其财,为何就不能在国家有难时慷慨解囊呢? 所以,对于这些官二代和富二代的一毛不拔,他心中也是十分反感,换作是他执掌朝局,恐怕也要拿这些人来开刀。当然,这只是他心中的一个模糊的概念,还没有具体的成型,毕竟他如今在朝中既没有决定权,又不是东林党的话事人,这些事情还轮不到他来拿主意。 不过,要是有一他真能执掌朝局,又成为东林党党魁的话,也许真会将魏忠贤的“创举”扬光大,变本加厉也未可知。当然,如果真有那么一,他会做的更巧妙,更让人无话可,最起码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扭转整个东林人陈旧腐朽的观念。 纵然是事不可为,也要争取试上一试,也不枉他来明朝走一遭,否则的话,只是来打打酱油的话,那岂非白来一趟? 张之奇看着他愣愣呆,皱眉道:“你在想什么呢?我的话你到底听到了没有?有没有胆子和我们一起扳倒魏忠贤?” 孙越陵霍然回过神来,对他道:“张统领,非是我不敢对付魏忠贤,他本来就是我们东林人的大敌。我觉得此刻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概因魏阉圣眷正隆,深得皇上宠信,只怕我们双方联手,也斗不倒他。” 张之奇闻言怒喝道:“来去,你还是没胆子。哼,枉我爹对你高看一眼,你是什么东林人中最为聪警隐忍之人,看来他也有看错人的时候。” “统领切勿动气。”孙越陵连忙道,“眼下真是时机未到,烦请统领转告国公,只要再过得三年二载,我孙越陵敢以项上人头担保,魏忠贤必倒!”自他来此后,历史总是喜欢捉弄人,从来就没有生什么大偏差,所以他才觉得还是遵循历史的原有轨迹比较好,等到崇祯上位的那一,魏忠贤焉能活命? “三年二载?”张之奇听后更加愤怒了,“你在开什么玩笑?真要等到那一,恐怕我们早就被魏忠贤盘剥殆尽,驱出朝廷了。” 孙越陵脸色凝重,诚恳道:“请统领和国公务必要相信我,待得过了几年后,魏忠贤势必骄奢穷欲,惹下公愤,那时候才是扳倒他的真正时机啊!我们要做的惟有等待和隐忍,别无他法!” 张之奇冷笑道:“真想不到,我费尽苦心救你出来,你就是报以我如此态度。” 孙越陵正色道:“在下对统领相救之恩,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张之奇拂袖而起,怒哼道:“你慢慢吃吧,这次算我看走眼救错人,倘有下次,就是看着你被人活活打死,本统领也不会出手相救了。!”罢,就这样转身而去,将他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张统领,张统领……”孙越陵对着他的背影喝叫苦留,可张之奇丝毫不再理睬他,就这样大步而去了。 张之奇走后,孙越陵一人孤坐在房中,心中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英国公得知了他的想法后,心中会作何感想。但他也毫无办法,只能做到如眼前般尽心相劝——他不可能跟别人他是穿越者的,更不可能魏忠贤将会一直深受启信任,哪怕其被人捧为“九千九百岁爷爷”启也毫不所动,唯有等到崇祯朝时魏忠贤才会失势。 无力改变历史一事,此刻仿佛一根尖刺般,深深刺入他的内心深处,让他痛楚莫名。 孙越陵闷声吃着早点,又抓过一个烧饼放在嘴里大啃大嚼,吃得吧唧连声。 此时,那名伙计走了过来,对着他心翼翼地赔笑道:“这位军爷,方才张统领走时,曾对的了,是让您付账,叫我务必提醒您一句。” 孙越陵眉头一抬,心中一动,张之奇走就走吧,居然还来这么一出,这是闹的哪样,怕他白吃不给钱吗? 看来,这厮表面上十分恼怒,但心中其实也没有特别在意,否则不会故意让伙计来对他上这么一番话。 孙越陵想到此点,心中豁然而通,狠狠啃了一口烧饼,又勺了口米粥,口中嘟嚷道:“统领大人这是什么品位啊,点的这些东西,都是些什么啊……” …… 大理寺衙门内,少卿孙越陵刚刚泡好了一壶安溪乌龙茶,准备慢慢品茗。自他被张之奇从宫城救出之后,总是暗地里打探皇城之内的情况,谁知道皇宫之内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仿佛没有生过一般,根本就没有大肆宣扬。 但毕竟纸包不住火,朝廷上已有不少消息灵通之人知道了这件事。孙越陵悉心打探之下,知道张之奇最后将此事认定为有人企图潜入宫中盗宝,找了一个替死鬼杀了,最后来了个不了了之。 此事过后,启不知道是开了窍还是想起了厉诚妃,终于下旨将她恢复自由之身,不再软禁宫中。 孙越陵正在想着最近生的一些事情,忽然韩弱水遣人前来通报,是叶向高的府邸被围,情况危急。 他闻言大吃一惊,叶向高是当朝辅,是什么人胆敢包围他的府宅? 孙越陵坐不住了,立即遣人备马直趋叶府。穿街过巷,半个时辰之后,他就来到了叶向高府宅之外,只见高大的院墙之外,站满了宫内的内操太监,将整个叶府围得水泄不通,并不时高声辱骂喝叫,视当朝辅如无物。 孙越陵跃下马背,拴好缰绳,大步走了过去,高声怒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连辅大人的府邸都敢围堵?” 内操太监见他到来,分群从两边分开,一人从前面走了过来,对着他道:“原来是孙大人,几日不见,你硬朗了不少嘛!” 孙越陵一看之下,心中微惊,这人竟然是统领内操太监刘德喜。当日被他打伤后,费了不少力气才化去了体内阴寒的劲道,想起来就心有余悸,闷哼一声道:“叶阁老是当朝辅,位尊权重,你竟敢遣人围困他的府邸,不怕被下狱治罪吗?” 这话虽然的严厉,但他心内还是底气不足,刘德喜胆敢围困当朝辅府邸,肯定有他的原因在里面。难道,启皇帝要驱逐叶向高离京么? 想到这,他就一阵心惊肉跳。叶向高是东林人中最为德高望重的宿老,向来是东林人的坚强后盾,赖有他在朝廷,东林党才能够屡次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如果叶向高也被驱离的话,那就意味着启已经彻底放弃东林党,东林人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刘德喜好整以暇,笑道:“孙大人,你这就是有所不知了。叶向高的外甥御史林汝翥私自用刑鞭笞内监,触犯朝规,皇上已经下旨让咱们拿他押往午门受廷杖之刑。可林汝翥躲入了叶向高的府宅之内,没办法,我等只好问叶阁老要人了。”顿了顿道,“这可是皇上下的旨意,叶向高要是不肯交人的话,咱家无法向皇上交差,孙大人,你是不是?” 孙越陵闻言心中将信将疑,如果刘德喜所属实的话,那么他们确实有足够理由来围困叶府。只是,这林汝翥此没有理由会如此任性,明知道此时东林已经失势,还要和阉党们对着干,他这样做,只会自取其辱,甚至会拖累叶向高。 对着刘德喜冷然道:“如果你的是实情,辅大人自然不会偏袒于他。不过,要是你们敢故意陷害的话,一定会因此而付上惨重代价。” 刘德喜双目精芒闪过,回敬他道:“好啊,那就看看最后倒霉的会是谁。” “你们让开,我要进去见辅。”孙越陵对着那些太监们喝道。 刘德喜嘴角牵出一丝笑意,喝道:“让他进去。” 内操太监们让开了一条道路,孙越陵大步而入。 进入叶府之后,他在主堂内见到了叶向高和傲沧海,未等他开口,叶向高对着他笑道:“你来了。” 孙越陵行礼过后,将外面的情况简单了一遍,然后道:“阁老,刘德喜如此嚣张,我一定要弹劾他。” 叶向高重重叹息了一声,道:“老夫这外甥好生不晓事,竟然在此非常关头去招惹那些内监,真是愚蠢之极。” 听他这么一,孙越陵心中一叹。看来刘德喜所是真的,林汝翥果然是触犯了朝规,所以才躲到叶向高府上来避难,道:“那他现今人在何处?” 叶向高没有答话,傲沧海替他道:“我们已经暗中将他带出京师,送往遵化巡抚驻所躲避。” 孙越陵暗自吃了一惊,试探着道:“万一皇上追究此事,该如何是好?”(未完待续。) 第211章 首辅受辱 叶向高沉默一阵,冷冷吐出一句话道:“此事由老夫一肩承担,与你没有丝毫关系。 Ww W COM” 孙越陵听后顿感无言——叶向高这是打算护犊子护到底了,他这是宁愿拼着和启作对,也要力保他这个外甥无恙啊。 果然,叶向高再叹一口气,语气转柔道:“老夫此番护短也是没有办法,林汝翥是老夫唯一的外甥,他娘亲辞世时曾叮嘱老夫务必要照顾好他……”顿了顿,续道,“如果老夫将他交给刘德喜,在如今的形势下,难免他不会蹈万燝的覆辙,落得和万燝一样的下场……”万燝在受廷杖后,回到家里没过几就因为伤重而死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大明朝廷,让所有官员不得不畏惧魏忠贤的跋扈。 傲沧海双目寒芒亮起,道:“大人,刘德喜率人围困府门,高声辱骂。堂堂辅宅第,岂能容他如此放肆,让我出去会一会他。” 孙越陵亦道:“只要阁老但有吩咐,我一定尽遣人马,将这伙不懂规矩之人给全部驱散。” 叶向高淡淡一笑,摇头道:“不必如此。刘德喜只是魏忠贤的一个走狗,我们犯不上跟他斗气。”顿了顿续道,“此事的关键还在于皇上对此怎么看,是站在魏忠贤一边,还是站在老夫一边。老夫决意上书皇上,请求治罪刘德喜,否则便告老归乡,看皇上心意如何。” “啊?这怎么可以?”孙越陵惊道,“恐怕魏阉最高兴的就是看到阁老如此,万一皇上准予阁老离职,我东林再无回之力,我们也无法继续在朝中立足……阁老三思啊!” 叶向高一张老脸变得坚毅无比,沉声道:“自我大明开国以来,有哪朝辅被人封堵宅门,聚众辱骂过?老夫受辱之甚,下俱无。要是皇上心中对老夫但凡还存有一丝敬意的话,必会下旨将刘德喜缉拿问罪。”顿了一顿,道,“要是皇上不肯将刘德喜入罪,而是态度不明,那么老夫纵然是担着这辅的职位,恐怕也是虚任其职,再也不能够左右皇上丝毫心意。真到了那个时候,还不如退位归乡,你能懂得这个道理么?” 孙越陵欲言又止,啜嚅道:“阁老……” 叶向高一挥手,打断他道:“事可为则为,不可为切勿强为。你不要忘了,老夫和你,现今已被许多东林人视为叛逆,难以相容。再者,在阉宦一党的逼迫下,许多东林人已被贬拙丢官,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和他们一起继续呆在这艘即将沉没的船上,那样只会导致全部覆没。”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你也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过的人,自然比老夫更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阁老!”孙越陵心中酸痛莫名,道,“万一……您要是真的走了,我们该怎么办?”他是叶向高一手提拔的,一直受到叶向高的庇护才得以在京师内纵横无忌,倘若叶向高真的离职而去的话,他真不敢保证依照自己的性子,会在京师内闹出什么不可化解的事端来。 叶向高沉思一阵,郑重道:“如今的朝廷,恐怕已经没有了你的用武之地,与其在京师内坐以待毙,不如主动申请调赴他地,也许能逃过最后的劫难,他日再卷土重来。” 孙越陵道:“阁老的意思是叫我主动离开朝廷,去地方上任职?” 叶向高神情凝重,道:“倘若皇上真的肯放我归去,恐怕你们只有离开京师,才是上善之策。就连钱受之,也在老夫的建言下先一步离开了朝廷,回到家乡避难。你们是我们东林的希望所在,别人可以有事,你们则一定不能出事,所以,离开朝廷是最好的选择。”他口中的钱受之就是钱谦益,此人在**星等人被驱逐后,就立刻上书朝廷请求离职归乡,孙越陵当时还以为钱谦益无胆至此,对其大为鄙薄,没想到居然是叶向高的主意。 孙越陵疑惑道:“既然如此,为何我不是上书离职而去?而要申请调赴外地?” 叶向高淡淡一笑,道:“你忘了你接过皇上的中旨了?” 孙越陵心中一愣,道:“这……” “老夫知道你心中有疑惑。”叶向高继续道,“你要知道,既敢接下皇上中旨,那就意味着你是皇上的人,除非魏忠贤胆敢忤逆皇上,否则他绝对不敢杀你,只会全力排挤你,这是其一;其二,正是因为你接了中旨,反而导致你不为朝廷官员所容,所以你只有避开中枢去到地方之上,方能有所作为,扭转众人对你的成见;其三,我东林官员倘若一味乞求离职,岂不是让阉宦们笑掉大牙,以为我们胆怯至此。所以,总得有人要继续留在朝中任职,将来我东林才复起有望,而你武艺过人,自然更适合担当此任。” 叶向高一番话,让孙越陵彻底明白,心服口服,双目露出坚决神色,毅然道:“阁老放心,我一定会遵照阁老所言,继续留在朝廷之中,直到魏阉倒台的那一。”同时也明来过来为什么那日他潜入宫内,刘德喜并非要杀他,而是要废他的武功,看来也得到过魏忠贤的指示,不敢对他迫之过急。 叶向高点头道:“如此就好,老夫甚感欣慰。”旋即双目变得深沉如水,道,“明日老夫就上奏子,这是老夫的最后一拼,希望能够赢回圣心,了却眼前诸多烦恼!” 出了叶府后,孙越陵来到府外,只见刘德喜等人仍然围在外面,许多太监们兀自高声对着府门喝骂,言语愈肮脏不堪。 见他出来,刘德喜嘿然一笑,道:“怎么样孙大人,叶辅可是愿意交人?” 孙越陵对着他笑了笑,一脸和善道:“辅了,再让他考虑考虑。过了今晚,他明日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刘德喜“哦”了一声,悠然笑道:“辅果真这样?那可敢情好,咱家就不妨再等他一个晚上。” 孙越陵对着他拱了拱手,道:“刘公公辛苦。”罢转头就往拴马的石墩而去。 走了不到五步,身后传来刘德喜的声音,叫道:“孙大人且慢走。” 孙越陵停住身形,转过身来对着他淡淡道:“刘公公还有何指教?” 刘德喜嘿嘿一笑,道:“咱家可不敢。不过,有人想要见孙大人一面。” “谁?” “孙大人见了就知道了。”刘德喜伸手朝着对街院墙处一指,道,“那人已经等候孙大人许久了。” 孙越陵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对街院墙之角的一株老树下,静悄悄停着一辆马车,车帘低垂,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他看了刘德喜一眼,举步朝着马车走去。这个时候,他倒不担心刘德喜会诳他,概因此时乃青白日,纵然魏阉和花旗社等人胆大包,也不敢公然对朝廷官员动袭杀。 越是靠近马车,他越是感到气氛有些诡异。这辆马车仍旧静悄悄地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连拉车的骏马也是垂不动,仿佛已是木雕泥塑。 走到马车之旁,孙越陵暗自警惕,开口道:“阁下是谁?还请坦然相告,否则的话,本人立即转身离去。” 马车仍旧悄无声息,唯有车顶上方从老树上脱落的树叶沙沙而下,显得十分萧索孤冷。 孙越陵冷哼一声,道:“阁下既然不话,恕本人武侠奉陪!”罢转头就走。 “孙越陵!”蓦地,从马车内传来一声清音,声音娇脆,十分悦耳。 孙越陵闻言虎躯一震,不由愣在了当地,一动不动。 这分明就是沐宛的声音,他一听便知。真是没有想到,此刻她居然前来和自己相见,地点还是选在叶阁老的宅第对面。 他缓缓转过身来,双目透出复杂难明的神色,道:“怎会是你?” 马车之内又变得毫无声息,过了半晌,沐宛的声音才再度响起,道:“我现在该是称呼你为孙大人,还是叫你孙公子?” 孙越陵心中一痛,咬牙道:“沐宛,你不用巧言令色了,我知道你已经投靠了魏忠贤。你……太让我失望了!” 沐宛沉默一阵,忽然笑了起来,反问道:“我为何不能投靠魏公公?难道魏公公会比你们东林人差劲吗?你们东林人也真是太自以为是了?”笑声歇止,又继续道,“我不仅投靠了魏公公,还加入了花旗社,成了熊思飞的干女儿,这事你孙大人可就不知道吧?” 孙越陵听后如遭雷殛,痛苦道:“你为何要这样做?你为何一定要与我为敌?你为什么就不能反过来帮我?” 沐宛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也许是因为我出身风尘,所以我看问题的角度与你不同。我认为魏公公的许多举措都是利国利民之举,反而你们东林的施政纲领都是在误国误民。所以我才加入花旗社,替魏公公办事……” “哈哈……”孙越陵气急反笑,道,“你当日不是亲口对我过,只要能恢复自由之身,便从此隐居江湖,不再过问下是非的么?为何又出尔反尔,再次来到京师?” 沐宛闻言似乎在苦笑,道:“下之大,何处容身?就算我躲了起来不问世事,又怎能躲过这下间的纷纷扰扰?我忘不了,也躲不了,唯有直面相对。”顿了顿,语气转硬道,“就允许你孙大人有理想抱负,不允许我沐宛一展心中志愿么?你不要忘了,我对大明,对下,也是夙夜忧思,感怀深厚的。” 听她如此,孙越陵摇头悲笑,道:“所以,你就不惜加入阉党与我作对,并向魏阉献上你所谓的针对我东林人的奸计?” 沐宛再次叹了口气,道:“我知道那晚我会谒奉圣夫人的事已被你知晓,也知道你一定会生气。不过,我要坦白告诉你,纵然我没有向魏公公献上对付你们的计谋,你们东林人也必定不为皇上所容,难道你真的没有觉吗?还是心中早有所觉,却一直不敢面对?” “你胡!”孙越陵怒叱道,“皇上怎会容不下我们东林人?” 沐宛苦笑一声,叹道:“看来你果然是不愿面对。”顿了顿,续道,“你是聪明人,自然可以从皇上行事的蛛丝马迹里看出他已经打算放弃东林的想法,不论是杖责万燝,还是无视东林对魏公公的弹劾,都表明着皇上已经不再信任东林人。” 沐宛自我解嘲般笑道:“其实,我这次向魏公公献策,不过是审时度势之下的投机之举,纵然没有我的参和,东林落败也是迟早的事情。我不过是适逢其会,助推了魏公公一把罢了。” 孙越陵听后更是火冒三丈,怒道:“可是你掺和进来之后,就大大加了东林的覆灭,否则的话,赵大人和我师傅未必便会被驱逐出京师……” 沐宛沉默下来,没有话。 孙越陵咆哮如雷道:“难怪魏忠贤那厮突然改了性子,不再和我们对着干,而是亲自来为我传达中旨,还跑到辅大人和韩阁老面前去诉苦装逼,原来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沐宛语气不见丝毫波澜,道:“我早过了,东林必定是要覆灭的,我只不过是稍微助推了一把而已,你要是真的认为我区区一介女流,就可以颠覆一个把持朝纲多年的朋党,那可真是太高估我了。” 孙越陵感到一阵阵无力,他知道沐宛的没错,其实他早就知道东林的做法迟早要惹来启的反击,东林的覆灭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他加入东林多年,已经彻底成为东林中的一员,从感情上来,他始终无法面对东林走向末路的悲惨结局。 他仿佛失去了灵魂般,毫无力气地道:“你的计策很成功,皇上被魏忠贤的可怜之状彻底打动了,叶辅也不得不称病不朝……” 沐宛淡淡的话语从马车中传出,道:“孙大人是聪明人,自然能够明白这是任何人都难以改变的必然结局。” 孙越陵闷哼一声,厉声道:“既然如此,你为何又劝魏忠贤亲自为我颁下中旨?” 沐宛闻言没有作声。 孙越陵哈哈惨笑,道:“沐宛,我孙越陵用不着你来可怜,纵然东林覆灭,我自有保身之法,还轮不到你来左右。”至此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魏忠贤非要赐予他中旨,原因就是沐宛怕东林倒台之后会累及他丢官没命,所以才劝魏忠贤为他事先套上了这么一个“保命符”。 半晌之后,沐宛才缓缓道:“只有这样,你我才互不亏欠,我也才能心安理得。” 孙越陵哈哈怒笑,道:“的好,的好。你沐宛果然是一个手段高明、八面玲珑的奇女子,我孙越陵彻底服气,哈哈……”走到车厢边,隔着低垂的软帘对着她道,“现在好了,你我再也没有互相亏欠了,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了,我孙越陵,就当从来没有认识你这个人,你我以前的所有种种,就当从来没有生过,已不值得我丝毫眷恋,你好自为之吧!” 罢,掉头就走,眼中已是一片模糊,再也无法强撑。 车厢之内,浑身颤抖的沐宛也是控制不住,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趟落,幽幽泣道:“彼此无挂也无牵,公子,难道你真的如此绝情?”(未完待续。) 第212章 君心莫测 回到孙府后,孙越陵召来心腹韩弱水和东方胜平,让他们立即准备离京事宜,将京师内的所有能够变卖的不动资产悉数处理,只留下孙府宅院等几处私产作为将来回京的落脚点。 WwWCOM孙府名下的一些生意也全部转让给他人,折换成易于携带的财物,并准备好远行所需的各种生活必备品。 二人闻言忙问其故,孙越陵将叶向高的劝告对他们简单了一遍后,道:“我决定听从阁老奉告,上书朝廷请求调离京师,而且这一次我要将你们这些兄弟都带走,只有如此,你们才能不被花旗社所迫害。” 韩弱水道:“就怕府中有些定居京师多年的兄弟不愿离京?” 孙越陵想了想,道:“这次是自愿而为,有不愿离开的兄弟,我自然不会强人所难。这样吧,你们先去统筹一番,看看有多少人不愿离开,不愿跟我走的人,每个人都放一笔置家费用,让他们在京师内能够好好生活。” 东方胜平讶道:“大人,当真要走?”自从孙越陵将东堂改为孙府以来,这些兄弟们都不再喊他堂主,而是呼为大人。 孙越陵叹了口气,道:“阉党势大,我这次也是不得不为。惹不起,咱们还躲不起么?” 东方胜平痛苦道:“大人,我们这次走了,还回不回来?” 孙越陵双目精芒暴起,道:“你们放心,总有一,我孙越陵要杀回京师,我回到京师的那一,就是阉党倒台的时刻。”双手重重拍在他们肩膀上,道,“相信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 “臣事皇祖八年,章奏必臣拟。即上意所欲行,亦遣中使传谕。事有不可,臣力争,皇祖多曲听,不欲中出一旨。陛下托臣阁事,臣夙夜忧思,不敢稍怠,恐负君恩。今内监刘德喜率众封堵臣府,昼夜辱骂,有朝以来,阁臣受辱之甚,概莫以闻……臣恭慬自持尚惹此攻讦,倘任其肆为,朝臣皆无幸也!宗室之忧,恐不在敌国外患,而在庙堂之上也!臣伏乞陛下治德喜不敬之罪以正纲纪,倘不羁其人,臣留何益,唯求去以明心志……” 养心殿内,看罢叶向高奏章的启皇帝掩折深思,双眉凝结成了弯弯曲曲的虬结。半晌后,他将奏折放下,对着下面的魏忠贤和顾秉谦道:“叶辅上折请求治刘德喜之罪,否则便要乞归故里,你们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顾秉谦俯身道:“回皇上,微臣以为,叶辅此举,分明就是谏诤逼宫,以告老还乡来威胁皇上,实乃大不敬之罪!”在这个时候,他不介意对东林党的这个三朝元老落井下石,只有彻底打倒了叶向高,他才能完全掌控整个内阁。 启重重叹了一口气,无比失望道:“朕原本以为叶辅一定会深明大义,以朝局为重,岂料他竟然如此偏执,不仅包庇林汝翥,还要朕治刘德喜的罪状……”转向魏忠贤,道,“对此你怎么看?” 魏忠贤闻言答道:“这个……老奴看来,叶阁老身为当朝辅,向来位高权重,被一介内监拦门辱骂,自然是心中不快,所以奏折当中语带激愤也是因有的事情。”顿了顿,续道,“老奴觉着皇上还是对他温言抚慰的好,毕竟叶阁老乃是三朝元老,威望甚高,倘若他真的离开朝廷的话,恐怕会是朝廷的损失……”他是了解启的,启始终对叶向高心存一丝眷顾,否则的话,在此东林大败的关头,他不会尽数驱除东林人而单单不动叶向高。所谓棒杀不如捧杀,他魏公公为了掌控朝局,可没少听他手下儿孙们的意见。 话未完,果然启皇帝怒道:“就因为他是三朝元老,就可以罔顾朝廷法规,包庇犯下罪过的人吗?为了他的这么一个外甥,他竟不惜以辞官相胁,这还是一个以国事为重的大明辅之臣吗?” 顾秉谦适时道:“皇上明断,微臣十分赞同。这叶向高如此作为,眼里还有没有皇上,心中还有没有大明江山?据微臣所知,叶向高任用私人,屡次为人开脱去罪,总是将他人犯下的罪过往自己身上揽,如此行径,将我大明纲纪置于何地?” 顾秉谦的话让启想起了过往种种,点头道:“顾卿家言之有理,每一次朝中臣员犯下罪过,叶辅总是替他们开责,以往朕看在他老迈操持的份上,才多次对他既往不咎。可他还有完没完了,难道朕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经他同意吗?” 魏忠贤恭敬道:“皇上乃是大明子,一国之尊,自然是言出九鼎。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当然是唯皇命是从,岂敢与皇上作对?纵然叶阁老劳苦功高,可老奴觉得他此番包庇林汝翥,却是犯了一个大糊涂!” “他这不是犯糊涂,而是自持功勋,逼君犯谏。”启狠狠吐出了一口闷气,道,“不管如何,这一次朕都不会再放任他的所作所为了。”对着魏忠贤道,“林汝翥犯了朝规,不可原谅,此次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捉拿受刑,但不可伤了他的性命,只是给他一个警告。” 魏忠贤答应一声,不再言语。 顾秉谦连忙问道:“皇上打算如何批处叶向高的奏章?” 启闻言眉头又深锁了起来,犹豫不决,显然对如何应对叶向高还没有拿定主意。 一时之间,殿内的气氛有些沉闷。顾秉谦更是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启打算如何处置叶向高,要是叶向高没有离开朝廷,他肯定要寝食难安,这个老家伙的能耐他是了解的,在他的暗中绸缪之下,指不定已经失势的东林党便要卷土重来。 片刻后,启对着魏忠贤道:“大档,你认为朕该当如何回应叶向高?” 魏忠贤心中狂跳,差一点便要将同意叶向高辞职的话脱口出,但终究是想起了手下儿郎们的劝告,强忍心中的激动,缓缓道:“回皇上的话,老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叶阁老,但老奴知道,叶阁老历经数朝,为大明殚精竭虑,早就是染病之躯,否则不会称病不朝,倘若让他继续为国操劳的话,恐怕会沉疴难起……”顿了顿,续道,“那些东林人虽然被皇上驱离京师,但他们都心存念想,盼着有朝一日能被辅招还京师,继续施行他们所谓的辅国方略……” 启闻言,心中翻起了波澜——魏忠贤虽然没有明,但话中之意昭然若揭。摒弃东林的施政方针,启用另一套治国之法,是魏忠贤、顾秉谦等人一手谋划、经他御口亲自应承下来的事情。要想施行顺利,自然要驱除那些结党乱政的东林君子,可是有叶向高在,他们自然担心有朝一日自己会改变想法,重新启用那些东林党人。 启重重叹息了一声,东林人的施政方略在几年的施行当中,并不能为大明下带来起色,这些人虽然忠心秉直,但终究是叫的响,做的少,还不如魏忠贤的那些古怪方法,很快便使得大明内库充盈了不少。 想到此,启再次看了一眼叶向高的奏折,缓缓道:“既如此,那就让辅告老还乡,颐养年吧!”顿了顿,又道,“加其为太子太傅,赐锦缎二十匹,银二百两,由京营护送回乡!” 顾秉谦和魏忠贤互看一眼,连忙应承道:“皇上体恤老臣,真乃圣明之君!” 二人正欲退下,启却道:“大理寺右少卿孙越陵上折,请求调任地方任职,你们对此又怎么看?” 顾秉谦踏前一步,道:“孙少卿蒙皇上恩德才在大理寺担任司职。如今他任职未久,便想离职外放,实在是有负君恩。” 启怒笑一声,道,“自朕放逐东林以来,这些东林臣工便争先恐后地上折乞归,好像朕会吃了他们似的,既如此,朕就不强人所难了,他要走,便让他走吧。” 魏忠贤试探着问道:“那么皇上打算将孙少卿调任何地呢?” 启看着他道:“依你之见呢?” 魏忠贤思虑一阵,道:“孙少卿曾督掌西南平乱一事,对西南的匪患自然熟悉无比,老奴以为可将他调往贵州任职,继续剿灭那些叛军残余。” 启轻哼了一声,道:“那不是便宜他了。西南之乱在朱燮元的督导之下,已经逐渐平息,朕知道他勇武非凡,不能就这样让他得享清福,朕要让他继续为朕奋勇效命。” “那……皇上打算调他去哪?”魏忠贤心翼翼地问道。 启忽然露出一个难以明察的笑意,赌气般道:“朕不是答应了让叶辅告老还乡吗?他是叶辅举荐之人,就让他跟着叶辅一起走好了。” 顾秉谦讶道:“皇上的意思是调他去福建?” “有何不可?”启道,“福建那边红夷侵占了我大明的澎湖列岛,沿海一带更有海盗滋扰乡镇,就让他去替朕教训教训那些人吧!” 魏忠贤连忙问道:“皇上打算调他去福建担任何职?” 启闭着眼睛想了想,道:“给他一个福建巡抚怎么样?” “万万不可!”顾秉谦连忙劝道,“孙越陵不久前才蒙受圣恩加封为四品朝官,如果将其任命为福建巡抚,恐怕擢升太快,反而会害了他,更让朝中其它臣工置喙。”按例巡抚一般是由京官侍郎、副都御史以上官员担任,职级至少在三品以上,如果孙越陵任福建巡抚的话,最起码要再升二级,他们不愿意看到这个东林剩下的残党余孽冒起太快,执掌一方军政要务。 “这……”启皱着眉头,望向魏忠贤,道,“你,给他一个什么职务方好?不能太低,起码要有剿贼平寇的权限。” 魏忠贤想了想,道:“皇上,福建按察使司衙门正好缺少一个副使的职位,孙少卿为四品京官,正可以担任这个差使。他在刑部衙门呆过,熟悉缉拿捕盗之事,此番任职为按察副使,正可行使皇上所的维持治安,缉盗捕贼事宜。”将孙越陵由大理寺少卿调任按察司副使,正好是平调,既可以应付皇上,又没有让他升官,乃一举两得之举,魏忠贤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启听罢,沉思一阵,道:“既如此,就按大档所,调他去按察使司衙门当个副使吧,但朕要赐他金牌令箭,予他便宜行事的权利。”金牌令箭是除了尚方宝剑之外皇上赐予臣下的信物,在危急关头可凭之决断行事而不受上官掣肘,启能够如此对待孙越陵,可见心中对他还是十分信任倚重。 事情至此,顾秉谦和魏忠贤也无法可想,只能俯身应命,拜辞出殿。 …… 朔风呼啸,雨雪纷飞。 北方的雪下的早,一觉醒来,京师的百姓现一场初雪就将残存在枝头桠角的秋意扫荡的一干二净,腐叶、街尘都被这场雪彻底掩埋,整个世界变得清静洁白,仿佛已经没有喧嚣尘杂。 朝阳门大街上,孙越陵负手立在雪意萧萧之中,看着府中一干人等将所有物什搬上骡马车,绑紧扎好,准备离京。 自从启批准了他调赴外地的奏章之后,他就立刻到吏部衙门办理好了调任手续,领取了官印文书,准备赴福建上任。好在他早就命手下准备离京事宜,所以一切事情都在有条不紊之下快进行,效率很高。 出乎他意料的是,启居然也批准了叶向高请辞的奏章,这明启皇帝已经不再眷顾他这个三朝元老,对东林党彻底绝望。随着叶向高的离京,东林内阁彻底沦陷,已经完全由阉党把持,纵然他孙越陵有翻覆之能,又多了几百年的见识,恐怕在如此境况下也不能有何作为。 这次将他任命为福建按察使司副使,这让他稍微有点意外,但随即又甘之若素。(未完待续。) 第213章 黯然离京 他本以为此番主动申请调离京师,朝廷必定会给他一个不讨好的差使,不是配到穷山恶水的边陲之地,就是战祸连连的凶恶之乡,岂料朝廷居然让他调任福建省。 Ww WCOM 据他所知,福建虽然也是离京万里,山高水远,但随着这些年以来的海防开放,福建沿海一带的民生已经逐步展起来,更是籍着地利之便,打造出泉州、漳浦等几个大海港,全力经营海上丝绸之路,与日本、吕宋、暹罗等国贸易频繁,使得整个沿海一带一些城市十分繁华,热闹处实不亚于内6城邑。 正因为如此,东南沿海才惹来了各国势力垂涎,纷纷角逐于此东南一隅,使得福建沿海一带的情况十分复杂,大明朝廷纵然是耗费了无数心血也难以全然掌控。 但此时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刻,很快,他就看到所有骡马车已经准备妥当,在韩弱水和东方胜平二人的指挥之下,朝着崇文门方向缓缓驶去。 孙越陵正要打马而去,却见街巷中转出一人,朝着他走了过来,青衣帽,正是内监刘青。 孙越陵耸然一惊,刘青在此,莫不是公主就在附近?这几日忙于离京事宜,倒是把公主的嘱托给忘记了——也许是他心中对向子提亲一事感到为难,所以在潜意识里一直刻意回避此事,此刻见到刘青,顿时心中七上八下,感到十分为难。 果不其然,刘青对他笑道:“孙大人,恭喜你荣调福建,的特来相送。” 孙越陵笑着对他点了点头,道:“刘公公不必客气。”语调一转,道,“公公此来,莫非又是受人所托?” 刘青道:“大人果然心思通达,的佩服之至。”一指身后深巷,道,“不瞒大人,公主此刻就在巷中等候。” 怕什么来什么,孙越陵苦笑一声,道:“有劳刘公公。”罢,朝着巷中走去。 来到巷中,走出十数步,只见雪粉纷纷之下,朱徽妍手持一把油纸伞,正幽幽立在巷中青石路上,神情怡然,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渐渐走近的自己。 “公主……”孙越陵心中愧疚,觉得他喊出的话都浑然无力。 朱徽妍没有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双目一瞬不瞬。 孙越陵愈感到不安,道:“公主,我……要走了……” 半晌后,朱徽妍才从樱唇中吐出了一句话,道:“孙越陵,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孙越陵闻言心中更不好受,叹了一口气,道:“殿下,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一直敷衍你……” 朱徽妍眼中泪花涌动,悲声道:“难道你就这样看着我被魏忠贤迫害?” 孙越陵紧咬双颌,痛苦道:“魏阉势大,东林党已经彻底败落,我不得不避离京师,我……我也是没有任何办法……” 两行清泪从朱徽妍眼中趟落,她也不擦拭,只是道:“所以你就对我不管不问,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 孙越陵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道:“公主,您还是另找贤良托付终身吧,孙越陵无德无能,不敢高攀!” “你……”朱徽妍终于忍受不住,失声啜泣起来。 看着哀婉欲绝的她,孙越陵心中酸楚,走了过去将她搂入怀中,柔声劝道:“公主,您是皇室宗亲,我只是一介娟狂书生,何苦为我如此……” 朱徽妍饮泣良久,伏在他肩头幽幽道:“香山别院,美梦易醒。看来,我确实是做了一个朝夕易醒的春秋大梦……” 孙越陵也不知道该什么好,只能抚慰着她的肩背。 地岑寂,深巷寂寂,唯有漫雪粉簌簌而落。 良久之后,朱徽妍直起身来,脱出他的怀抱,双目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问你,你有没有爱过我?” 孙越陵低头看着她的一双柔目,心中翻涌,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朱徽妍见他不答,自我解嘲般苦笑一声,道:“看来,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孙越陵双手搭在她的肩头,双目坚决无比,道,“公主,我……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你!” “真的?”朱徽妍听到这句话后似乎很高兴,竟然破涕为笑,一双媚目斜睨着她,柔态万千。 “千真万确,如有半句虚言,必死于万刀之下!”孙越陵斩钉截铁道。 朱徽妍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我相信你的话,不用赌咒誓。”旋即又笑道,“看来我们二人终究是有缘无份呐!” 孙越陵道:“公主必定会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胜我百倍不止,我……” 话未完,朱徽妍忽然将身子凑上前来,双手搂过他的颈脖,一双柔唇已经贴上他的嘴唇,将他接下来的话给封住。 孙越陵难以自禁,忍不住对着她的双唇痛吻起来,热烈回应。 雪意萧萧,寒风切切,但巷中却热情如火,炽热的感情穿透了翻飞的雪花,直抵九霄重外。 良久过后,唇分。 朱徽妍双颊似火,喘息道:“你滚吧……本殿从此以后将会忘记你这个人……你再也不值得本殿挂怀了……” 孙越陵双目射出浓烈的感情,道:“公主,您多保重!” “还不走!”朱徽妍闭着眼叫道,不再看他。 孙越陵一咬牙,道:“多谢公主!”转身就走,不敢片刻停留。 朱徽妍终于肯原谅他,让他心中也放下了一块大石。虽然他对公主也不乏情义,但终究情势逼人,现实沉重,容不得他半点违逆,只能服从于命运的安排。 待他走出深巷,转入长街,朱徽妍才收回一直眺望的目光,幽幽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来到大街之上,孙越陵看到先前起行的骡车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解下拴在一旁的马缰,翻身上马。此时,东方胜平亦策马来到他身旁,道:“大人,所有货物都已经搬运完毕,我们该离开了。” 孙越陵点头道:“好,我们去见辅。” 罢,两人打马朝着南面而去。 这一次离京,由于赴任之地是福建,孙越陵于是亲赴叶向高府邸,表明要和他一起赴闽的意图。叶向高欣然同意与他一道离京,所以此番离京的队伍十分庞大,由两个府宅的人马组成。 按照原先的布置,他们这两拨人马将会从崇文门出城,然后在通惠河渡口汇合,共同搭船南下,抵达扬州后再走海路去福州。叶向高的老家福清就在福州边上,离福州不远,所以他们是名副其实的一路同行。 半个时辰后,他们就追赶上了起行的队伍,一同来到了通惠河渡口。运河岸边早就停泊了三艘中型客货船,这将是他们起行的船只,其中属于叶向高的只有一艘,另外二艘是孙府所雇。 来到岸边,只见叶向高早就在岸旁停车相侯,孙越陵连忙迎了上去,躬身见礼。叶向高对着他笑道:“孙副使好大的家当,连老朽都自愧不如啊!” 孙越陵一阵郝然,道:“让阁老见笑了,这都是以前东堂的一些兄弟,还有恩师留下来的一些物产,晚生只不过是蒙受师恩而已!”叶向高的没错,他孙府的物资比起叶府也是不遑多让,人数更是多了数倍,所以才需要两艘大船才能全部装下。 叶向高叹息一声,道:“可惜三石不知所踪,不然大家一道离京,也算是一件苦中有乐的快事!” 孙越陵亦道:“阁老的是,我师傅他老人家宁愿云游四海,也不想留在京师苟活,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很快,雇来的那些挑夫已经将所有的大箱、货柜等什物都搬上了两艘大船,所有人也依照先前的部署各自上船。 孙越陵和叶向高等人不再流连,登上客船。 孙越陵陪着叶向高上船之后,大船起锚,朝着南方顺风而去。叶向高凭栏而立,望着矗立在远方的北京城墙,似乎无比感怀。 孙越陵看着渐渐隐没在视线中的北京城,叹息一声,道:“黯然**者,唯别而已矣!” 叶向高闻言转过脸来对他道:“何必感叹,路途漫长,孙副使陪老夫下一局棋如何?” 没想到叶向高还有这个嗜好,孙越陵谦逊道:“在下棋艺粗浅,岂敢在阁老面前卖弄?” 叶向高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试过了才知道!” 孙越陵无奈,只得陪着叶向高来到舱厅,坐下来和他对弈。 前世中作为一个围棋爱好者,他对棋弈之道也是颇有研究,只是不知道古代的围棋,比起现代来有何差别,会否在叶向高面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管不了这么多了,他决定奉陪到底。 …… 三艘客货船沿着运河一路南下,朝着江南驶去。京杭运河是大明朝廷的漕河,户部从江南征收的粮食便由运河输往北京,南方盛产的瓷器、布匹、茶叶等物也经由此河运送,北方的棉花、松木、皮货等也随着运河南下,使得运河从为横跨明朝版图的重要水路要道,沿途城镇更是繁华无比,十分兴旺。 正因为如此,大明朝廷在各个水路关口都设置了关卡收取商税以充实国库,不夸张的,运河就是整个大明朝廷的经济命脉,既是漕河,又是商河,只要运河能够保持畅通,朝廷没有诸多盘剥贪纳,商贩们没有偷税漏税的话,南来北往的贸易往来将足够支撑起大明赋税收入的半边。 由于运河中往来的船只太多,所以孙越陵和叶向高的三艘客货船不能行进的太快,从北运河到南运河便耗费了三日的功夫。 这几日来,孙越陵无事便和叶向高切磋棋艺,他本以为如他这般的后世中人,自然可以和叶向高杀个旗鼓相当,岂料,叶向高的棋艺之高明让他大为吃惊,简直就是国手的水平。每次对弈,他都要输上个好几十子,这恐怕还是叶向高给足了他面子,没有让他败的太惨,否则的话,他恐怕不知道要输成什么样子。 “阁老棋艺高明,晚生自愧不如!”孙越陵只能俯认输,一点脾气也没有。 叶向高呵呵笑道:“棋弈之道乃是道,视下如棋枰,为国奔走效力方是大道。孙副使当心存大道,以下苍生为念,方不负生平所学。” 叶向高苦心劝谕,对他如此看重,让他心中感到振奋,由东林大败以来的颓气一扫而空,道:“阁老放心,晚生一定秉承阁老之志,不忘东林之初衷,为我大明忠勇效命。” 听他提及东林,叶向高慰叹一声,道:“当年泾阳为东林奔走之初,尽是忠心辅国之良策,奈何事多嬗变,今日之东林,已非昔日之东林,在朝廷争斗中败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孙越陵万不料一离京师,叶向高的想法竟然转变的如此之快,变得如此通达旷然,不再斤斤计较于党争之失,道:“阁老胸襟之开阔,令晚生钦佩!” 叶向高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你不要以为老朽能够悉数放下,在朝言官,在野言民,老朽也是离开了这争斗不休的朝廷后,才突然醒悟了过来。”叹息一声,续道,“下间的一切变化的太快了,我等东林人还用老一套的方法来治理国家,跟不上世风,不知道妥协,更不懂得变通,焉能不败?” 孙越陵顿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却见叶向高对着他郑重道:“越陵,你要记住了,倘若有朝一日你能否重返庙堂的话,一定不能再按照以往的方法来治理朝政,一定要契合时局,顺势而为,再不可独断专行,罔顾下苍生。”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阁老教诲,晚生谨记不忘。” 船只继续南下,没几日便驶过山东境内,来到淮安府。淮安属于江苏地界,是运河边上的一座大城,属于运河中的里运河河段,工商业十分达,淮安码头上一片热闹喧嚣场面,食肆、店铺林立,南来北往的客商更是络绎不绝。(未完待续。) 第214章 扬帆南下 地近江南,气转好,似乎连空气也变得湿润起来。WwWCOM 北方虽然还在下雪,但淮安却是初冬景色,冬阳照在人身上倍感温暖,只有瑟瑟长风从运河两岸吹过,提醒着人们严寒的即将到来。 三艘大船在淮安补给之后,继续扬帆南下,过了高邮、扬州后,抵达镇江码头。 孙越陵看着忙忙碌碌的镇江码头,心中感概万千。当年他就是从这里起航入海,开始了人生的另一段旅程,如今绕了一个大圈,再次回到了当初的起点。 要是从镇江往西再过百里的话,就是他的“家乡”南京了。不由想起当年南京的种种,从闻香会手中逃离,在镇江码头被丁梦瑶所伤,直到加入白石山城的商队,他才学会了一身的武艺,改变了自己对于整个大明时局的看法。 如今丁梦瑶已死,闻香会败亡,只剩沐宛仍旧委身于阉党,并处处与他作对。 想到这,他就一阵心痛。 “大人,只怕还需数日,我们便要到达杭州了,到时候再沿海路南下,很快便可以抵达福建。”韩弱水的声音在旁响起,将他拉回了现实之中。 孙越陵回头一看,见韩弱水和东方胜平站在身后,对着他们点了点头,道:“跟着我远离京师,奔赴他乡,真是辛苦你们了。” 东方胜平笑道:“大人这是哪里话,如果没有大人,我们恐怕早就被花旗社给害惨了,能够追随大人,是我们的荣幸。” 韩弱水也笑着点头。 孙越陵道:“你们太抬举我了,其实我跟你们一样,都是穷苦出身。但既然上让我们聚在一起,我们就不能辜负上赐予的机会,一定要紧紧团结起来,将为祸大明的鬼魅魍魉彻底扫除干净。” 东方胜平道:“大人的是,有大人来带领我们,我相信总有一日,我们能够杀回京师,让阉党授。”他如此一,可见他心中是多么希望能够再次回到京师,重振关心堂当日声威。 孙越陵道:“胜平你是北京人吧,你的名字取得很好,我一直想问有什么出处,可是又觉得有点唐突……” 东方胜平答道:“大人,我的名字是父亲取的,所谓不胜则平,意为不败,所以我就叫做东方胜平。” 孙越陵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你的父亲想必一定很有才,否则不会给你取这么一个十分拉风的名字,我觉得你还是叫东方不败更有威势!” 东方胜平尴尬道:“大人笑了。” 韩弱水一指西边,突然道:“大人,长江上游就是你的家乡应府,我们要不要去看上一看?” 孙越陵叹息一声,道:“算了吧,那里虽然是我的家乡,却也是我的伤心之地,如非必要,我看还是不回去了。” 韩弱水沉默一阵,道:“听大人以前在南京曾被金陵会迫害过?” 孙越陵点头道:“不错,我以前是和金陵会有过冲突,但都是一些事,现在看来已经算不得什么。” 韩弱水道:“大人胸襟开阔,令人佩服。”随即话题一转,道,“不知大人可否知道,金陵会在整个江南一带,是东林人的强大后盾;而江南一带,正是东林党的大本营所在。” 孙越陵早就听闻过此事,点头道:“你的不错,整个江南就是东林党的大本营,江南的许多官宦子弟都是东林人。” 韩弱水又道:“自从东林大败,党魁被逐,厉老远游后,现在东林的重心又从京师转移到了江南,许多东林人在江南结交朋党,聚众讲学,互为声援,大有企图东山再起之意……” 孙越陵听他话里有话,道:“你的意思是?” 韩弱水将目光从逐渐远去的镇江码头收回,郑重道:“东林后继之辈中,阁老最为重视的就是你和钱谦益,如今钱谦益回到江南,那些东林后进势必争相倚附,钱谦益也可趁此机会号召东林诸人,成为东林真正意义上的党……”到这,又沉默下来,不再了下去。 孙越陵心中一惊,看来还是韩弱水想得更远更深,他虽然想到了此点,但没有引起足够重视。韩弱水的没错,如今东林大佬们纷纷隐退,东林群龙无,钱谦益极有可能在此情况下以江南文坛领袖的身份号召诸人,一举成为东林新的党魁。 当然,钱谦益成为东林党魁也未尝不妥,只是他若要改变大明的未来走势,改造整个东林党,势必将会阻力重重,起码也要先过了钱谦益和江南仕林这一关,除非他不打算将来有所作为,而是继续随波逐流。 倘若真要那样,恐怕他就不能完成对叶向高的承诺,更谈不上对大明下施行新的政策,彻底改变世人对东林的印象,搞不好还会演变成如**星和叶向高般互为争斗掣肘,在内耗中不断沉沦下去,就算有什么利国利民的好举措也将难以施行。 想到这,他就一阵头痛。钱谦益本来就是江南文人领袖,在江南一带根基深厚,岂是他这个伪造的身份可以比之?况且,他这一次是去福建赴任的,又怎能留在江南,对那些东林中的后进们施加影响? 想了半,他终于叹息一声,道:“算了吧,我有任命在身,怎能私自停留江南不去?钱谦益要是喜欢折腾,就让他去折腾好了,这东林党魁的虚名,要不要都无所谓。” 见他如此,两人都不再话,唯有暗自叹息。 船只航加快,运河两岸树木飞向后掠去,空变得阴霾起来,冰冷的雨水随着呼啸而过的寒风刮下,打在了他们的脸上,竟然让他们感到有些寒冷。 江南还没有下雪,不过看此情形,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恐怕很快就要来临。 三艘船只沿着江南运河继续往南行驶,过了常州后,空终于下起雪来,雪势不大,零零星星,夹杂着寒风细雨,运河上下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叶向高披着鹤氅,立在船,眺望着前方远处。可是色如此昏暗,视线哪能极远,所见不过是灰蒙蒙一片。傲沧海立在他身后,陪着他站着,一言不。 良久过后,叶向高终于悠悠道:“前方就是无锡了。” 傲沧海点了点头,道:“是的,前面就是无锡码头。” 无锡是东林之滥觞,名震下的东林书院就坐落于此,无锡也一度成为东林党势力中心,江南士子皆以入东林书院听讲为荣。 如今叶向高致仕而归,途经此地,想起了大半生的宦海沉浮,无不是因此地而来,心中岂无感慨。 “老夫要去泾阳墓碑祭扫一番!”叶向高缓缓着,顾宪成是他的好友,他之所以成为东林党中的一员,莫不是受了顾宪成的影响。回顾自己的一生,都是在秉承着顾宪成的遗志而战斗,如今东林帷幕落下,他彻底退出了朝廷中枢,觉得有必要去顾宪成墓上拜祭一番。 也算是了却他的最后心愿吧! 傲沧海听得叶向高吩咐,于是便吩咐下人做好准备。 船只停靠在无锡码头,正好是晌午时分。既然叶向高决意要去扫墓,孙越陵等人自然要陪同前往。于是,他们一行人在码头雇了几辆马车,在御者的带领下,朝着顾宪成的墓地而去。 这一趟去福建,叶向高十分低调,极少下船滋扰地方,最多是在码头附近进行必备的生活补给。虽然他们也曾在几个大城内吃过饭,购买了一些当地的产物,但一直没有通知当地官府,所以没人知道他们这一行人的行踪。 这一点让孙越陵十分佩服,按道理叶向高是当朝辅,门生弟子遍布下,只要是他愿意,恐怕在很多地方都可以受到隆重款待。可他却甘心寂寞,一路行来只是看看各地风物,没事和众人聊聊、下下棋,完全没有去打扰沿途的衙门官吏。 就连这一次顾宪成墓上祭扫,他也没有遣人通知当地官府,而是悄悄雇了几辆车,买了些祭品,就这么直接而去。 顾宪成的墓碑在无锡县城西,离县城不算太远,半个时辰后就能到达。 到了墓碑所在后,色愈加昏暗,雪势转大,由一开始的零星散乱变得密集起来,沸沸扬扬,无有止歇。 众人下了马车,提着祭品,跟随在叶向高身后,来到了顾宪成的墓碑之前。 顾宪成是东林党的创始人,是东林的精神领袖,他的墓碑建造的极为奢华威凛,墓前两侧设有石羊、石虎、石马、翁仲等,周围遍植松柏。 墓碑一旁设有专人看守,见到他们一行人过来,连忙上来问姓名。概因顾宪成名震下,来此祭扫之东林党人多不胜数,所以顾家请了人专门照管顾宪成的墓碑。 傲沧海上前通报过后,众人这才来到石碑之前,进行祭扫。 雪下得如此之大,不好燃烧纸烛,所以他们就将一些祭品放置在墓碑之前。叶向高立在墓碑前凝立半晌,终于叹息一声,俯身下拜。 连阁老都下拜祭奠,他们这些后辈们岂能站着,于是,在叶向高的身后,跟着跪倒了一大片。 此时,孙越陵的心中也充满感慨——想不到自己来到明朝,诸般因由之下也加入了这个影响力极为广大的东林党,并且还在东林党的创始人、精神领袖顾宪成墓前拜祭。 他不由看着顾宪成的墓碑,雪意潇潇之下,只见墓碑通体洁白,唯有一行大字印入眼帘“明太常卿顾公宪成之墓”,除此之外整个墓碑周遭再无一字,连一个简介碑都没有。 孙越陵心中暗想,这是什么情况?是非功过任后人评吗,竟然连一个字的注释都没有,是在学武则吗? 不过墓碑虽然没有注释,但墓葬格局确实十分庞大,神道、罗城无一不备,简直就是参照一品公侯的形式来建造。要知道顾宪成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三品官,如此建造,明显是逾制了。 拜祭完顾宪成墓地后,叶向高似乎放下了心中的担子,无比轻松,起身掸了掸身上积雪,道:“走吧,我们回去。” 于是,一行人又上了马车,沿着来路回到了无锡码头。在码头附近找了间靠河的酒楼,众人吃过午饭之后,再次上船起航。 船行似箭,到了傍晚时分,来到了苏州府。 此时雪下的更大了,瓢泼大雪无尽落下,整个运河两岸一片洁白,就连平日繁忙的苏州码头也显得极为萧索。 这么大的雪不适合赶夜路,于是船只泊停苏州府外,决定休憩一个晚上后,第二再行起航。 就在众人凭栏欣赏雪景之时,只见码头那边七、八辆豪华的马车迤逦驶来,顷刻间就到了岸边。 马车停下后,当先的马车上走落一人,来到船梯之畔,对着船内高声喊道:“可是阁老尊驾在此,晚生迎接来迟,还望阁老宽恕啊!” 东方胜平眼尖,一看这人便叫了起来,“这不是钱谦益么?怎么他也在这里?” 孙越陵此时也循声望去,只见这人果然是钱谦益,心中一愣,怎么这厮也到了这里,他还真是上心啊,竟然能找到阁老的坐船。 叶向高此时也听到了呼喊,出舱看到是钱谦益,笑了起来,道:“原来是受子,你如何到了这里?”话虽如此,但显然心中难掩兴奋,毕竟江苏是东林的大本营,如果就这样顺流而过无人问津的话,岂非让他这个致仕辅显得有些落寞。 钱谦益抢上船来,对着叶向高施礼道:“学生一挨知道了阁老致仕的消息后,无日不在苏州等候,只盼阁老经过。今日可算是公作美,让学生知晓了阁老拜祭泾阳先生一事,所以连忙赶来,总算是见到了阁老!” “受子有心了!”钱谦益这一番话,的言辞恳切,充满热情,登时让叶向高心中感到一阵欣慰。(未完待续。) 第215章 小东林 此时,几人跟在钱谦益后面,都登上船来。WwWCOM孙越陵也来到了叶向高船上,对着钱谦益施礼问好。 只见钱谦益身后走出一人,对着叶向高俯身施礼道:“下官江苏巡抚周起元,见过辅大人。” 叶向高一看之下,原来是周起元,笑道:“原来是仲先啊,老夫已不是辅了,不用施此大礼。” 周起元笑道:“闻得阁老途径苏州,我等无不是翘以盼,今日果然等来大驾。下官已在官衙备好酒席,请阁老不吝移步一叙!”周起元也是东林党的老人了,与叶向高是老乡,二人早已熟识,自从闻得叶向高致仕后,他也一直留意着叶向高的归途,如今钱谦益打马来报,他立即便亲自带人来迎。 叶向高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叨扰一番了。” 众人一阵寒暄之后,钱谦益指着两名对叶向高俯身施礼的年轻人道:“这两位便是苏州的才子张溥、杨廷枢,江南有名的应社便是他们所创。” 叶向高看着这两个年轻人,笑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应社是依附东林党而成立的一个文人社团,在民间素有“东林”之称,许多亲近东林的文人士子都加入了应社,应社已经成为了江南仕林不可忽视的一股新进势力。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惊,应社和复社的名头他在后世也是早有所闻的,东林彻底覆灭之后,就是这股势力继续秉承着东林的志愿,继承了东林的习气和风骨。 从眼前情况来看,钱谦益似乎和张傅、杨廷枢关系极为密切,非同寻常。 想到这,他就感到一阵阵心忧,如果应社被钱谦益所把持的话,他想要在东林后进中施加影响,甚或彻底改变东林,将会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此时,在钱谦益的介绍下,张傅、杨廷枢来到他身前,对着他施礼。 孙越陵回礼笑道:“久闻江南应社大名,今日见到二位贤良,果然是气度不凡,令人钦羡。” 二人连忙谦虚,连称不敢当。 在周起元和钱谦益的带领下,众人登上马车,朝着苏州城内而去。 苏州巡抚衙门衙设在城内书院街的鹤山书院旁,来到巡抚衙门后,众人下车入内。 这一晚,就由周起元做东,款待着他们这一行人。觥筹交错之间,孙越陵大概了解了一些生在江南的事情。 东林党在朝廷已经失势,余波之下,就连周起元这个江苏巡抚也受到不少影响。先是苏州织造局太监李实弹劾苏州署理府事的同知杨姜,将其逮捕之后,又弹劾周起元包庇杨姜贪纳。 为此,周起元与李实展开了一番争斗,算是暂时压制住了李实的风头。岂料,阉党苏松道参政朱童蒙在江南滥施淫威,动不动就鞭笞属下官吏和民夫,更私自动刑击毙漕卒,为此,周起元没少上折弹劾此人,但他此举终是惹来魏忠贤嫉恨,矫旨切责于他,在此时东林失势的情况下,他的巡抚地位已是岌岌可危。 当叶向高劝及周起元要韬光养晦,暂时不要与阉党作无畏争斗之际,周起元却淡淡一笑,道:“皇上命我察吏抚民,本官岂能眼见阉党跋扈为乱?所谓福祸在,君子岂能斤斤计较,为虑者,是非对错也!” 叶向高见他如此固执,唯有暗自叹息,知道他早已是铁下了一条心,多劝无益。 次日清晨,叶向高和孙越陵谢过周起元盛情款待后,本想离开苏州,岂料周起元和钱谦益什么也不让他们走,非要再留他们一程不可。钱谦益更是表示昨日是周起元做东,今日便轮到他,一定要尽一番地主之谊。 盛情难却,既然来到了东林老巢,无奈之下他们不得不答应钱谦益的请求,决定用罢午膳后便行离城。 正午时分,钱谦益在苏州城内最好的酒楼摆上了几桌为他们送行。 众人在酒楼内坐定后,钱谦益忽然凑到叶向高身边低声道:“阁老,学生今日设下酒席,本意是为阁老送行,岂料高攀龙、周顺昌等人不请自来,是要会晤阁老,送阁老最后一程。学生阻拦不得,无奈只好邀请他们一同入席。” 叶向高闻言心中一震,高攀龙和周顺昌是**星的死党,**星被配后,他们也跟着被逐出京师返回家乡,如今听了消息后居然找上门来,也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口中却道:“无妨,让他们一同入席便是。” 钱谦益见到叶向高没有异样,顿时放下心来,遣人让他们一同上楼。 片刻之后,只见楼梯上几人踏步而上,孙越陵一眼望去,当先一人正是被罢黜的原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攀龙,周顺昌跟在他后面,站在周顺昌身旁的那人身着一袭华丽裘袍,年在四旬上下,体魄雄伟,面相威严,威势不凡。 他一看之下,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只是仓促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过看此人体态气度,必定是个深藏内敛的卓高手。 叶向高立起身来,对着高攀龙拱手笑道:“云从兄,别来无恙否?”高攀龙字云从,是东林党中和他一个级别的宿老,当年顾宪成在无锡开创东林书院,就是得了高攀龙大力相助。可是在朝廷中,高攀龙是亲近于**星的,自**星卸下了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个纠察百官的重要职位后,就是由高攀龙继续顶上。 高攀龙闻言淡淡一笑,抱拳一拱手道:“老朽不请自来,还望辅大人勿要怪罪才是!”叶向高此时已是卸任辅,他还如此称呼,显然并非出于敬意,反而显得有些阴阳怪气。” 叶向高对这话闻若未闻,只是道:“云从兄客气了,你能来此,老夫盼之不及!” 高攀龙指着那个身着华丽裘袍的人道:“辅大人可认识此人否?他便是江南金陵会会主钟不离。” 叶向高对钟不离点头致意道:“原来是钟先生,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孙越陵听得高攀龙介绍此人的名讳后,心中一震,猛地明白过来。原来此人就是金陵会的会主钟不离,难怪他觉得十分面善,当年在南京城的时候,他就曾远远看过此人,只是事隔多年,一时之下已是记忆模糊想不起来。 钟不离当年为了吞并醉仙坊,不惜与傲门中的高手傲行决斗,二人双双负伤,最终让闻香会捡了现成便宜,这些事在他脑中一一浮现出来,登时想起了当年的种种。 钟不离不愧是江湖中人,倒没有如高攀龙那般扭捏作态,对着叶向高回礼道:“金陵会钟不离见过阁老,还请阁老多多教诲。” 客套一番后,众人便围坐一席,开始了这一次的饮宴。 各式精品菜肴、特色风味如流水般端上席来,在周起元和钱谦益的劝动下,酒楼上摆开的三桌筵席正式开席。 几番互敬过后,高攀龙放下酒杯,对着叶向高道:“还是进卿兄手腕高明啊,在朝时贵为辅,致仕后又得封太傅,总算是功德圆满,衣锦还乡了!” 叶向高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顿感心中有些不快。高攀龙这话夹枪带棒,明嘲暗讽,无不是在讥讽他只是一个独善其身的人,并没有为整个东林而考虑。不过也难怪,此时只有他和孙越陵还在朝廷中荫职受封,高攀龙、周顺昌等人皆是罢黜为民,自然是心中不爽,怨尤陡生了。 叶向高摆摆手,道:“云从兄还是毋要笑话于我,老夫不过是蒙受皇上垂怜而已,算不得什么……” 高攀龙冷冷一笑,道:“此番东林大败,众人皆遭贬斥,唯有你荣归故里,还此事算不得什么,你是非要看着我等引颈就戮方才心甘么?” 孙越陵闻言一惊,高攀龙终于到正事了。他不会傻傻地以为高攀龙和周顺昌是专程来送别叶向高的,他们似乎还没有这个觉悟。此番前来必定有事,不定就是来兴师问罪,如今果不其然,高攀龙已经忍不住直言相斥了。 酒楼上的气氛顿时变得不同寻常,任何人都不再话,静至落针可闻。 叶向高沉默半晌,终于慰叹一声,缓缓道:“云从兄这话从何起?我叶向高亦是东林中人,岂会忍心坐视朋辈被奸人所迫?怎奈事不可挽,我也是一筹莫展……”顿了顿,续道,“当初在京师之时,我就曾多次劝谕各位和赵大人,奈何你们不听老夫劝告,为之奈何?” 高攀龙冷哼一声,道:“好,既然进卿兄还承认自己是东林人,那么旧事我等一概不究。今日前来,只有一事想要劝告进卿兄,还望进卿兄勿要推辞才好。” 叶向高心中一惊,讶道:“是何事,云从兄但无妨,只要老夫力所能及,一定倾力以赴。” 高攀龙环顾众人,淡淡道:“今日我东林虽然大败,但未必不可重回庙堂。圣上只是被阉党蒙蔽,一时激愤之下才放逐我等。”到这里,对着叶向高郑重道,“如今我等身处江湖之外,庙堂尚有俊彦在内,只要内外交声,同心戮力,我东林再次崛起,绝非难事。” 叶向高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此刻,众人都默不作声,竖起耳朵来聆听高攀龙的话——重振东林声威是在座诸人的共同理想,他们都不知道高攀龙究竟有何办法能够左右子重新启用东林党。 高攀龙见所有人都在凝神细听,显然很满意,好整以暇道:“只要朝中尚未遭斥的东林人为我们吹风鼓气,全力施为,我等再动各地督抚共同上疏表奏,请求皇上恢复我东林施政纲领,千人同声之下,圣上必定会念及我东林的旧情,想起我东林辅国方略,再次将我等召还朝廷,从新起复!” 此话一落,周起元拍桌叫道:“云从兄此法甚好,当可一试。”周顺昌等人也连声附和,连称此法甚善,或可改变当前逆势。 叶向高闻言心中大惊,想不到高攀龙等人居然还有此等想法。启为什么要贬斥东林党人,最为关键的所在恐怕就是对东林的施政方略感到不满,如今高攀龙居然打算动所有的东林官员一起上奏表态,恐怕更将会引来启的不满,那些尚未遭殃的东林臣子必定会尽皆被贬,东林势将从此没落,一蹶不振。 叶向高心中只感到阵阵痛楚,为何这些人仍旧固执如此,完全不考虑此时的氛围和情势,长叹一声,道:“云从兄,恕我直言,你这个方法恐怕难以奏效,圣上之所以放弃我等,无非就是厌弃了我等的治国方略,倘若我等在此时仍旧不知悔改,执迷不悟的话,恐怕东林将万劫不复,彻底消亡……此法乃是下策,断不可为……” 高攀龙听得叶向高如此辞,顿感不愤,他好不容易和众人商榷出这么一个办法,本以为是此时最好的策略,岂料叶向高仍旧如此冥顽,完全不为东林着想,怒道:“此法有何不可?李应升、周宗建等人尚在朝廷,江南、福建等地督抚也都是我东林中坚,只要按照此法施行,众人同心之下,皇上也未必能便能弹压得住。”顿了顿,又道,“难道你忘了当年自己是如何重获启用的吗,还不是多亏了杨涟、左光斗等年轻后辈?” 高攀龙这话也是有底气的,万历末年东林党大败于浙、楚两党,朝中东林臣子为之一空,就连东林领袖顾宪成也被罢黜遣还。他们这些老臣是如何重新上位的?就是多亏了那些仍在朝中坚持不去的东林后辈杨涟、左光斗等人在朝中绸缪,没有杨涟、左光斗他们闯宫逼驾,他们这些老臣岂能顺利回到庙堂? 当年东林大败之后,东林高层们就是采取这个策略,内外兼施,共同使力,遥执朝政,才使得被贬斥的臣子们尽皆起复,再复“重正盈朝”盛况。 所以,高攀龙如今不过是效法当年,故伎重施,企图再次通过这个方式,让遭到贬斥的东林臣子再次回到朝廷中枢。(未完待续。) 第216章 日出东方 孙越陵叹息一声,道:“江南的士子文人们如今都受了东林影响,对那些孔孟经义、古籍典范相当看重,所以,你们要的影响对象就是张溥和杨廷枢等人,只要他们能够认同,那么便事半功倍。 Ww WCOM” 韩弱水道:“我知道了,一定想尽办法先让他们明白这些书籍的实用价值。”韩弱水跟随孙越陵甚久,受他影响,对那些朱程理学、孔孟经义不甚看重,反而对这些具有实用价值的书籍倍感兴趣,光是《火攻要略》一书他就曾努力研读过,了解书中所载的一些制造火药、摆弄火器的方法,更曾私下操弄过几次,算是颇有心得。 孙越陵继续了下去,道:“你要明白,我们要改变的不仅仅是江南士子文人所学习的义理文本,而是要将经世之学的理念贯穿给他们,让他们明白所学所知,始终都要运用于现实之中,而不是空谈抱负,实则毫无作为,所谓‘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我们要传达的,就是这个理念。”顿了顿,似乎喃喃自语般道,“我也知道这样很难,但水滴石穿、杵磨成针,如今我们提前将这些经世之学传播开去,想必总会为大明朝带来一丝改变吧……” 韩弱水不解道:“提前传播这些学?” 孙越陵淡淡一笑,拍了拍他肩头,道:“不上提前,但愿是适时而为吧!”历史上的后期东林党,包括应社和复社,在崇祯朝时仍旧在做着各种门户争斗、妄谈经义、结社串聚的事情,只是在明朝将亡之时,复社中的一些翘楚之辈如顾炎武、黄宗羲直流才醒悟到经世致用之学的重要性,开始将经义之学向实用之学转变,但一切为之晚矣,大明在清朝的数次入寇摧残之下,已无力回。 他现在将这些经世之学提前了二十年开始广为传讲,不知道会否让明朝的读书人们明白过来,知道这些东西的重要性,甚或创立改造出更为威力强大的火器,阻拦清朝铁骑南下。 交代完韩弱水后,所有孙府的家当都被搬离大船,韩弱水和一干兄弟们离开岸边,挥手向他们作别。 韩弱水大声叫道:“大人保重,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辜负大人的一番期望!” 孙越陵立在船头,看着须染雪的韩弱水,心中一酸,挥手道:“保重!” 这一次,他将所有的人和家当都留在了江南,只带上了东方胜平和数个兄弟,一行十数人奔赴福建。 事到如今,他这是不得不为。江南是东林的重心,如果在此地没有一支全心忠于自己的力量的话,想要在江南站稳脚跟,从而进一步掌控整个仕林,那都是痴人梦。 韩弱水一行人就是先行扎根于此,为他开辟疆土,为他们将来掌控江南繁华之地提前打下基础。 船只驶离苏州,三艘船现在只剩下了一搜,另外二艘任其返航。既然用不上那么多人和物什,所以孙越陵他们就登上了叶向高的船只,众人共乘一船继续南下。 在苏州遭受了高攀龙和周顺昌等人的白眼,叶向高心中也是不太高兴。于是众人一路无话,二日后抵达运河终点杭州府。 随后,他们雇了一艘海船,从杭州湾扬帆出海,往壮阔无比的东海驶去。只要沿着海岸线顺风南下,十之内应该能够抵达福建。 船入东海之后,气霍然晴朗,仿佛老爷也变得开始眷顾起他们来,雪停雨收,冬阳高照,除了海上凛冽的寒风之外,再无他物能够影响他们的心情。 自打进入江南之后,一路以来都是阴霾重重,如今气放晴,叶向高似乎也心情转佳,来到船,对着凝目眺望的孙越陵道:“越陵,你将韩弱水他们留在江南,是想让他们先行经营,他日好重返江南吧?” 孙越陵对着叶向高恭敬答道:“阁老明鉴,晚生确实是有此心思。” 叶向高呵呵一笑,道:“未雨绸缪,先行布置,你这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志在下。还自己棋艺粗浅,在棋盘上控气做劫,你也许不是老夫对手。可是这绸缪下,防患于未然,老夫却未必就如你这般大气……” 孙越陵连忙谦逊道:“阁老这话折煞于我了,孙越陵能有今日,全赖阁老栽培教诲,又岂敢忘记阁老对我的恩情?” 叶向高脸色郑重,道:“高攀龙、周顺昌等人刚愎自用,泥古不化,迟早惹来覆灭之灾。倘若他们失败的话,东林势力在江南必定大乱,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入主江南,联合钱谦益,一举号召东林中人,甚或成为东林新的党魁。” 孙越陵闻言心中狂跳,这事他不是没有想过,可如今叶向高亲口出,仍然让他感到心中忐忑不已,愣愣道:“阁老……我……我能行吗?只怕钱谦益比我更能胜任……” 叶向高目光看向翻滚不休的大海深处,缓缓道:“你和钱谦益,都是老夫深为看重之人,你们两个人都具有改变时局的能力。”顿了顿,续道,“不过,经过诸多事情之后,老夫如今更为看重你,你比钱谦益更为果断,更为坚忍。钱谦益虽然博学多才、交从下,但性格上终究是有些温和,甚至有些懦弱,总是随波逐流而没有自己的主见。所以,老夫希望将来东林的重担,能够由你一肩承担。” 自从经过苏州风波之后,叶向高对钱谦益的印象改变不少。人是他请过去的,可他竟然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辱而不敢和高攀龙顶撞半句,可见其人没有大魄力,在关键时刻不敢出头表态。 孙越陵虎躯一震,道:“阁老?” 叶向高洒然一笑,道:“你千万不可让我失望。” 孙越陵一脸坚毅神色,点头道:“越陵定当赴汤蹈火,为东林奔走效命,不负阁老所托!” 叶向高满意地点了点头,拍了拍他肩膀,就这样回到舱厅而去了。 唯剩孙越陵伫立船,感受着呼啸而过的东北风,任全身衣袂被狂风吹得高高扬起而不觉。 不知何时,东方胜平来到了他的身旁,将他从深邃的思绪中拉出,道:“大人,我们这可是一路顺风啊,恐怕很快便会抵达福建。”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不错,恐怕是会很快。” 东方胜平叹道:“还是走海路快啊,如果走6路的话,爬山过坎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到了目的地。” 孙越陵笑道:“那是当然,在这个年代,自然是水路比6路要快,没听过千里江陵一日还吗?”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道,“胜平你可知道,当年马可波罗由元大都至福建,走的就是和我们一模一样的路。” “马可波罗是谁?”东方胜平一脸的诧异。 “呃……”孙越陵不知道什么好,道,“这个马可波罗,是一个泰西人,喜欢到处旅游,足迹曾经遍至世界上许多国家,堪比我大明的徐霞客。” 到徐霞客东方胜平就明白了,道:“哦,我知道了,原来这个马可波罗也是一个不喜欢读书考功名的人,和我一样。” 孙越陵哑然失笑,道:“你虽然不喜欢读书,但你喜欢习武啊,你的武艺,在我们关心堂中,恐怕是和易飞一个级别的吧,这一次有你跟着我去福建,我很放心。” 东方胜平皱起了眉头,叹道:“大人,我听福建那边海盗肆虐,能者众多,恐怕我们这一次去福建,将会面临很大的困难啊!” “嘿……这是什么话!”孙越陵故意斥喝一声,道,“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我和你难道又是庸俗之辈吗?不要忘了,你的名字可是东方不败啊,有你这样高手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东方胜平愁眉苦脸,道:“大人,你又来嘲笑我了?” “我可没有嘲笑你。”孙越陵一本正经道,“你怎么这么没有信心?来,跟着我吼几句,吼完后保证你龙马精神,战无不胜!” 东方胜平皱着眉头道:“怎么吼?” 孙越陵大乐,道:“跟着我吼,我一句,你一句。” “好吧!”东方胜平十分无奈。 孙越陵坐马沉腰,对着深蓝色的无尽波浪大声吼道:“你有科技……” 东方胜平跟着叫道:“你有科技……” “我有神功。”孙越陵继续喊着,他一句,东方胜平跟着便一句,“我有神功……” 喊完四句之后,孙越陵道:“怎么样?你感觉如何?” 东方胜平苦着脸道:“没啥感觉啊!” “我去!”孙越陵怒了,佯作一脚飞了过去,道,“你这厮喊得不够有气势,这样,你气沉丹田,运劲于胸,再重新喊一次!” 东方胜平这次也学孙越陵般坐马沉腰,深吸一口长气,运劲于胸,对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大声吼叫道:“你有科技,我有神功,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声音往大海深处远远传了开去,仿佛已经抵达际尽头。(未完待续。) 第217章 二十八寇 眼见商船越来越近,颜思齐大喝一声,道:“准备火炮。 Ww W COM”话一落,早有手下儿郎们将仅剩的二只佛朗基炮推了出来,将炮口对准了商船方向。 对面的商船没有料到海湾之侧竟然转出了几艘战船,且来者不善,将去路给挡住,大吃一惊之下连忙往转帆东面,企图逃脱。 但商船是逆风,此时现有敌来袭,想要转向已是为之已晚,很快便进入了对面海盗火炮射程之内。 “砰砰”,几声大响,海盗船上的佛朗机开炮了,呼啸的弹丸划过寒风凛冽的海面上空,往商船投去。 “哗”的几声响,炮弹落入海中,没有一命中,激溅起了高达数丈的水花。 但是颜思齐下令射火炮,显然也并不打算靠它来击中商船,这些千斤佛朗机炮固然威力惊人,但准确度却是极低,他射这些火炮只是为了打乱商船的阵型,阻止他们逃跑的时间。 果然,在十数声炮响之下,对面的四艘大型货船显然已经惊慌失措,歪歪扭扭地在海面上横行,已经失去了逃跑的机会。 随着颜思齐一声令下,三艘战船加快度,迅往商船靠去,眼见就要追上。 但就在此时,商船忽然生了一些变化,四艘货船变为两艘一组,分别朝着东南和西南方向逃窜,竟是分路而逃。 陈衷纪叫道:“不好,许心素这是要分路逃跑。” 颜思齐冷笑一声,道:“这厮倒还不傻,知道难以幸免,所以才分路而逃。“旋即又下令道,“命李魁奇率二艘海沧船追击逃入深海的货船,我们追击另外二艘。” 他的话一落,旋即有人以令旗示意那两艘苍山船,让他们前去追击逃往东面的货船。而颜思齐则驾着大船,直追往西南逃窜的另外二艘货船。 海面上划出了两道弧线,三船战船分为两组,分别朝着各自的目标紧追而去。 商船之上,一脸怒气的许心素已经暴跳如雷,爆喝道:“我塞你目的,一定是那不知死活的颜狗贼!” 自打与福建总兵俞咨皋攀上关系以来,整个福建沿海一带的海贼莫不是以他为,看他脸色行事,福建一带的海运更是他全全了算,这也让他成为了傲门中实力最强的一支势力。 可是在日本倒幕失败的颜思齐等二十八寇,竟然跑来台湾落脚,并打算在沿海一带与他争食,在几次战斗之后,他终于仗着船多炮利将颜思齐打得落花流水,损失惨重,本以为这家伙一定会回到台湾,从此不敢再来进犯,岂料这厮竟然没走,还埋伏在此海域打他货船的主意。 想到这,许心素就觉得忍无可忍,如今他既然已经有了俞咨皋作为靠山,远在台湾的荷兰人又嘱意让他成为大6的贸易代理人,他岂能让颜思齐这伙破烂户横插一手,抢他的生意饭碗。 许心素这一次虽然没有带上战船出海,但是这几艘货船之上押货的也有不少武艺精良的兄弟,纵然情势对他不利,仍然叫道:“兄弟们,用火铳还击,给我狠狠地打。” 身后追来的战船已达百步,在火铳的有效射击范围之内,随着许心素这一嗓子,十数名手持火铳的汉子拥到了船尾,开始用火铳还击敌船。 “砰砰砰”,火铳射的声音连番响起,但也只是仅仅击中了敌船上的寥寥数人,并没有给整个战局带来多大的改观。 很快,敌船就迫近到了五十步之内。 双方开始用弓箭互射了,几番互射之下各有伤亡。许心素这边用的是火箭,企图射中敌方帆桅,只要对方帆桅着火,在一片混乱下势必不能追上他们。颜思齐一方用的是普通弓箭,显然他们并不打算焚毁商船,而是要尽夺船上的货物。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两艘大船终于靠近,许心素甚至都可以看见对方的海盗们正在准备着钉枪、钉板之类,显然是企图跳帮厮杀。 许心素怒喝一声,“呛啷”一声拔出长刀,喝道:“兄弟们,准备杀贼。” 双方的船只终于挨到了一起,海沧船上的海盗们纷纷伸出钉枪、钉板,抛掷铁索,用来固定两船之间的缝隙,商船一方自然不能容忍他们这样做,于是,白刃战随即展开。 颜思齐早就瞅准了许心素,爆喝一声道:“许贼,今日看你还敢猖狂。”身形跃起,朝着货船上的许心素掠去。 许心素早有准备,见颜思齐掠至,手中钢刀扬起,朝着身在半空的颜思齐劈去。 这一刀贯满劲道,威力惊人,破空声起,竟然掩盖了海上的呼啸风声。 颜思齐身形一变,往右横移少许,双掌用劲,一下就拍在了长刀的刀背之上。 “砰”的一声爆响,仿佛凭空炸响了一个惊雷,许心素踉跄不已,后退了七、八步方才立定。颜思齐借势一个翻身,堪堪立足在船尾楼板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一脸愤怒惊慌的许心素。 此时,双方的人已经厮杀作一团,开始了残酷的抵身肉搏。 许心素稳住身形,双目射出怒火,盯着颜思齐喝道:“颜贼,你胆敢劫夺傲门的财货,真是不知高地厚,不怕俞总兵出兵台湾,将你等乱民流贼悉数斩杀么?” 颜思齐哈哈大笑,骂道:“许心素,你他吗的就不要装模作样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能比老子好到哪里去,不也是海盗一个?如今扯上了俞总兵的大旗,就他吗的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了?” 许心素听到颜思齐如此辱骂,更是怒不可遏,叫道:“颜思齐,我早晚不会放过你。” 颜思齐冷冷一笑,道:“等你有命活过今再。”话一完,再次朝着许心素急掠而去,双掌迎风舞动,隐隐竟有风雷之声,在他的功聚双掌之下,整个双掌似乎都变成了赤金之色,金芒爆炸,摄人心目。 许心素心中大凛,颜思齐虽为一介海盗,但武艺惊人,一双“赤金游龙掌”威震八闽,等闲之辈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如今自己与他对阵,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应对。 “呼”,许心素舞动钢刀,早已是功聚全身。 既然避无可避,只有倾尽全力与之一搏了,他的“七绝狂风斩”也不是浪得虚名,此刻危急之下,更是运气了全身的劲道,将手中的这柄钢刀使得呼啸有声,气势逼人。(未完待续。) 第218章 以一敌二 颜思齐一个纵身就飞临许心素头顶,双掌运劲,往下一阵疾拍,凛冽的气劲顿时将许心素笼罩在内。Ww W COM 许心素猛喝一声,以此来消抵颜思齐居高临习施加的压力,手中钢刀再次扬起,往颜思齐的双手手腕削去。 颜思齐冷嘿一声,手腕翻动,一阵疾如暴雨般的掌劲尽数拍在了许心素的钢刀刀背之上。 “砰砰”,两人瞬间过了八、九招,凛冽的气劲以二人为中心往四散爆开,直震得一旁的人身形不稳,摇摇欲坠。 许心素心中大骇,拿刀的手犹自暗中颤抖。颜思齐果然不愧为素有八闽第一高手之称,这一番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差点就要让他弃刀不敌,败于其手。 颜思齐冷笑一声,喝道:“许狗贼,今日便要取你性命,为我兄弟们报仇雪恨。”罢欺身再上,手中金芒更甚,恍如一团耀眼的烈阳。 许心素猛一咬牙,提刀再上,运起全身的劲道朝着颜思齐斩去,“七绝狂风斩”尽数施为,企图抵挡住颜思齐的雄浑掌劲。 他的这一套刀法,除了自己苦练修为之外,还借鉴了一些日本倭人的招法,讲究的就是一个狠字。如今,在他的拼命之下,这套刀法被挥到了极致,呼啸有声,仿如一道又一道的波浪,朝着颜思齐席卷而去。 纵然不能将眼前的这个狂贼击败,起码自保总能无虞吧,这是许心素此时心中的唯一想法。 颜思齐神色冷峻,道:“这还像点样子。”话语一落,身形晃动,赤金游龙掌法全面展开,对许心素动了最为猛烈的攻击。 此时,两艘海船紧紧挨在一起,双方的人已经厮杀作一团,难分彼此。 但颜思齐的人马明显比许心素的人要多,而且都是身经百战的海盗。许心素一方多是海商,能够直接参与战斗的人不多,所以战斗很快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局面。许心素这一方渐渐不支,被颜思齐的人围住一阵猛杀,顷刻间已经倒下了七、八个。 海沧船之上,颜思齐的女儿颜珂已经将锦衣袍角卷起,塞进了腰带之中,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就准备加入战斗。 “珂姐!”在她身后的一名面容姣好、高大俊逸的年轻海盗连忙对着她叫道,“大哥了,不能让你参加战斗。”这名汉子看上去应该比颜珂大,可是竟然喊她为姐,真是让人难以预想。 颜珂怒笑一声,转身喝道:“郑一官,你除了会在我爹面前讨好奉承之外,还会什么?有种的话,就跟我一起下场杀贼!” 郑一官往前跑几步,拦在她身前,道:“大哥交代了,让我保护好你,我不能让你贸然加入战斗。” 颜珂气急反笑,对着他道:“我颜珂用得着你来保护,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手中长剑一抖,指着他道,“让开,否则的话,休要怪我无情。” 郑一官脸露难色,啜嚅道:“这……这不好吧……” “给我让开!”颜珂没工夫和他闲扯,手中长剑抬起,朝着郑一官当胸刺去。 郑一官吓了一跳,连忙侧身躲避,叫道:“哎哟,珂姐你来真的啊!” 他一让开,颜珂几个纵跳就加入了双方的战圈之中,手中长剑运劲疾刺,瞬间便刺倒了一名敌方的人。 郑一官看着在人群中来回冲杀的颜珂,摇头叹道:“他娘的,真是一只雌老虎,怎么我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好差使!”话虽如此,可他也拔出了长刀,往颜珂那边靠去。 保护颜珂,是颜思齐下给他这个老幺兄弟的重要命令,万一颜珂有失,他也不用活命了。是以他拼命的往颜珂那边靠拢,生怕她伤到一丝一毫。 一盏茶功夫之后,眼看许心素这边就要支撑不住,忽然有人高声叫道:“看,是杨大哥的船,杨大哥回来了,我们有救了!” 许心素闻言一看,果不其然,一开始就扔下他们独自逃亡的另一艘货船正从西面快而来,很快就要抵达他们厮杀的海面。 他心中大喜,手中刀劲不由增强了几分。另一艘货船是由他的拜把兄弟杨禄所驾,当初他们被颜思齐撵着跑的时候,杨禄的船就跑在他的前头,任由颜思齐将他的船给追上。他一开始还以为杨禄背信弃义,独自逃生,心中气愤无比,此刻见到杨禄掉头来援,自然是心中大振。 颜思齐冷冷道:“又来一个送死的。”旋即又高声喝道,“衷纪,那伙人就交给你们了。” 厮杀的人群中,陈衷纪高声答道:“大哥放心,我一定让他们后悔回来。”随即指挥手下做好应对另一艘货船突袭的准备。 很快,另外一搜货船靠近,船上的人个个手持刀剑枪棒,跳上货船,朝着他们侧翼杀来。为的一人手中拿着一柄长长的分水钢叉,朝着拦在前头的陈衷纪杀去,口中叫道:“许大哥,禄来帮你了!” 许心素喜道:“果然是我的好兄弟。”一边着,一边应付着颜思齐的凛冽攻势。 在杨禄一伙的加入下,本来一面倒的局面立刻又重新陷入了僵局,双方又厮缠在了一起,杀的难分难解。 杨禄的武艺明显要比陈衷纪高明许多,在他的一柄钢叉的压制之下,陈衷纪节节败退,渐渐不支,只能是拙力应付。 “噗”的一声,陈衷纪一个疏忽,被杨禄刺中右手,手中的长刀拿捏不住,掉在了甲板之上。 杨禄大喝一声,手中钢叉举起,再次朝着陈衷纪胸腹间狠狠刺去。 陈衷纪心中大惊,想不到这个杨禄的武艺竟然如此高强,起码胜他数筹,他远远不是其对手,眼看自己就要丧命于此。 就在这个危急关头,一只铁掌倏地急拍来,在钢叉叉柄之上重重一拍。 “轰”的一声,一股大力袭来,杨禄如遭雷殛,胸中气血翻腾不休,差点便要拿不住手中钢叉,跌跌撞撞后退了五、六步才稳住身形。(未完待续。) 第219章 东海游龙 他不由抬眼一看,只见颜思齐不知何时已经卓立在他面前,一双怒目死死盯着他,及时救下了险些没命的陈衷纪。 WwWCOM 颜思齐微微转头,对着陈衷纪道:“你怎么样?” 陈衷纪捂着血流不止的右臂,道:“没事,只是皮外伤而已。” 颜思齐转过头来,对着杨禄冷冷道:“风行列就是死在你的手上?”风行列是他二十八寇中的结义兄弟,早在一月前被许心素方斩杀于金门岛,据就是死在杨禄手上。 杨禄手中钢叉往船板上一顿,道:“是我杀的,那又如何?” 颜思齐双目射出迫人的寒芒,点头道:“很好,很好,今日,就拿你的人头祭奠我的兄弟!”罢,双手缓缓抬起,金色光芒大炽,仿佛一道烈阳已经蕴藏其间。 此时,气喘吁吁的许心素奔到杨禄身畔,低声吼道:“禄,咱们二人联手,杀了这个不知高地厚的狗贼。” 杨禄点头道:“好,但凭大哥吩咐。”颜思齐的大名,他自然是听闻已久,纵然他武艺再高,也绝不会蠢到以为凭着一己之力就可以应付得来,所以许心素的这个提议,对他来再好不过。 于是两人联手,朝着颜思齐攻去。许心素攻右,杨禄攻左,各自使出了最为拿手的技艺,企图将颜思齐杀死于此。 颜思齐哈哈大笑,道:“也好,你们一起来送死,省了我不少功夫。”身形暴动,一个欺身就闪进了二人的空档之中,仅凭着一双铁掌,应对着两个手持兵器之人,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狂风呼啸,劲气翻滚。 颜思齐在二人夹攻之下,涌上了无匹的豪气,身形腾挪跳跃,双掌翻飞不停,一套掌法被他挥到了极致,恍如化身为一条金龙一般,在二人的刀光叉影中游走不休。 金芒愈加强烈,仿佛已经二人囊括其间。 “砰砰砰砰”,数声爆响之后,金芒散去,人影倏分。 只见杨禄的长柄钢叉已经断为两截,他似乎也受了不的内创,嘴角溢出了鲜血。而许心素也好不到哪去,手捂着胸口,满脸不可置信看着颜思齐。 颜思齐冷冷道:“你们是双双自尽,还是打算让颜某亲自取你二人性命?” 二人互看一眼,心中同时大骇,万不料颜思齐强悍至此,纵然二人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还给他给双双打伤。 许心素叹息一声,就打算弃刀投降,却听得杨禄愤愤道:“颜贼,今日死在你手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颜思齐嘿然一笑,正准备上前结果二人,却听得陈衷纪叫道:“大哥,北面又有船来!” 颜思齐抬眼望去,果不其然,只见苍茫的大海北面,一艘货船正顺风而至,离此尚有百步之距。 颜思齐眉头一皱,莫非是被李魁奇追击的那二艘货船走脱了一艘,而且还绕到他们北面。但他也管不了许多,对着许心素道:“许狗贼,你名声素来不堪,想不到你的部下对你倒还是一片忠心,不肯抛下你逃跑。这一点,倒是让颜某人颇感佩服!” 许心素讶然望去,果然是一艘货船疾驶来。不过,看这货船形状,似乎并不是属于自己的船只,他心中惊疑不定,脸上却恢复了镇定表情,嘿嘿笑道:“那是自然,许某人手下的兄弟,都是赤胆忠心之人,又岂是你们这群海盗能比之?” 颜思齐仰一笑,道:“如此甚好,我向来不介意有人送银子给我。”罢,转过身来,看着渐渐驶近的货船。 此时货船已经驶到离他们不足百步之距,只见货船上放下一艘快艇,一人操艇,二人立在艇上,快艇劈波斩浪,有如离弦之箭般朝着他们快驶至。 顷刻间,快艇已经驶到三艘聚拢在一起的海船边,立在艇上的两人身形拔起,“呼呼”两声,就落足在了甲板之上,朝着他们大步而来。 颜思齐抬眼向两人看去,只见两人联袂而来,左边的是个灰袍儒服的中年人,长袖飘飘,一脸沧桑神色;右边的那人虽然是锦衣玉带,容貌俊朗,气度不凡,但怎么看也像一个读书人,而不像是许心素的所谓兄弟。 颜思齐再睨了一眼许心素,见他眼神飘忽,似乎并不认识眼前二人。况且,此二人飞临货船之后,并没有向许心素打招呼,而是在打量着眼前的形势,似乎在分析着船上的情况,看起来也不太像是许心素的帮手。 此时,货船上的形势已见分明,颜思齐的人已经呈扇形将许心素的人逼在船舷一侧,双方正好对峙于此,但明显是颜思齐占了上风,一切尽在掌控。 “你们是什么人?敢来管我们二十八义的闲事?”陈衷纪忍不住喝叱道。 那名中年人没有答话,走到两方人的中间,转头对着萎顿一旁的许心素道:“你是傲门的人?” 许心素见了此人容貌,心中一愣,似有所悟道:“不错,我是傲门漳州分舵舵主许心素,敢问你是?” 那名中年人点了点头,转头对着颜思齐一番打量,道:“二十八义?你就是‘东海游龙’颜思齐?” 颜思齐双眉一抬,朗声道:‘不错,我是颜思齐。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是要趟这个浑水么?”他眼光不凡,已经看出了这两人虽然貌似书生,但其实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所以暗中提高了警惕。 中年人闻言眉头一皱,转向那个锦衣人道:“大人,这事你看如何?” 那名锦衣人冷然一笑,踏前一步,立在颜思齐面前,冷冷道:“二十八寇?既然你们今日撞上了我,那就断然没有让你们安然离去的道理。” “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猖狂?”颜思齐身边的海盗叫了起来。 那人双目精芒暴涨,一捋颔下浓密短须,喝道:“你们听好了,本官乃福建提刑按察司副使孙越陵是也,今日你们遇到本官,还不束手就禽?”(未完待续。) 第220章 海路风云 他的话语一落,登时惹来一阵骚动,无数海盗们心中惊惧,不由看向了渐渐靠近的另一艘货船,只见货船上已经涌出了数十人站在船侧,纷纷手持刀剑,似乎只要眼前的这个孙大人一声令下,便会杀了过来。WwW COM “原来是孙大人!”许心素喜不自胜,冲着他叫了起来,“孙大人救命啊!民乃是福建总兵俞咨皋的帮衬,今日携带货物北上,不料竟被这些海贼所袭,求大人为我等做主啊!” 颜思齐见许心素如此,冷冷哂笑一声,道:“狗仗人势的东西,就知道摇尾乞怜!” 许心素却置若未闻,只是一个劲地对着孙越陵点头哈腰,让他为自己做主。 孙越陵看向颜思齐,冷笑道:“你们是缴械投降,还是打算让我们把尔等尽数擒拿?” 颜思齐闻言哈哈大笑,双目透出充满蔑视的神色,道:“孙大人,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颜思齐纵横七海,什么时候惧怕过官府,又什么时候向官府俯低眉过?” 孙越陵冷笑一声,转向那名中年人,道:“傲先生,你如何?” 傲先生轻轻一叹,道:“全凭大人做主。” “好。”孙越陵点了点,迎向颜思齐,喝道:“贼酋,还不束手就擒!”话未落,身形已经暴起,朝着颜思齐侵去。 这突如其来的两人正是孙越陵和傲沧海。 自打他们扬帆出海后,沿着海岸线一路南下,数日间便驶离浙江,进入福建境内。今日眼看就快要到福州府了,却远远看见前方有三艘海船挤在一起厮杀。 由于叶向高还在船上,所以他们本也不想多事,就此绕弯而去。岂料傲沧海远远一瞥之下,竟然现了船上飘扬着傲门的黑色鹰旗,当即惊讶不已。由于傲沧海出身于傲门,与傲门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所以叶向高和孙越陵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一番劝之下,才劝动傲沧海与孙越陵一道登船前去查看,并让所有人都做好戒备,随时准备战斗。 在叶向高的船上,孙越陵带来的十人都是以前东堂中最为出色的好手,而叶向高府中也不乏武艺精良之辈,加上有傲沧海这个强力臂助,所以孙越陵才有信心登船一探究竟。 此时,货船上的情形已经清楚无误,分明就是傲门的货船遭到了眼前这帮海寇的劫掠,企图杀人越货。孙越陵身为福建一省按察司副使,靖海剿寇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又岂能眼睁睁看着这伙豪强在他眼皮底下杀人夺货。 所以,此事非管不可,而且,要让这些海盗知晓他孙大人的厉害,一战立威。 就在孙越陵骤然动手的同时,叶向高船上的人也适时动了。所有人往货船上跃了过来,朝着这些惊疑不定的海盗们杀去。 “杀啊!”许心素见到孙越陵突然出现,以为有官兵来助,登时大为振奋,一边呼喊着,一边朝着海盗们杀去。 “杀死这些狗贼们!”许心素的兄弟们也激愤起来,纷纷持刀擎棍,朝着这些刚才对他们大开杀戒的海贼们杀去。 孙越陵盯住了颜思齐,甫一出手,就运起了紫薇斗决最为巅峰的劲道,双掌贯满真劲,朝着颜思齐当胸拍去。 颜思齐是这伙海盗的领,只要以雷霆万钧之势拿下这个贼,海盗们必定失去敢战的信心。所以,孙越陵的这一击不仅是突然难,更是凝聚了全身的功力,务必要尽全功于此一击。 岂料,颜思齐面对汹涌而来的攻势,丝毫没有退却,运起劲道,双掌朝着孙越陵的双掌迎去。 “砰”的一声爆响,劲风狂卷,声如闷雷。 孙越陵双掌与颜思齐双掌相抵,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的劲道汹涌而来,将自己吐出的劲气悉数消抵,余劲不歇,兀自沿着经络反攻体内。 他只觉得肺腑间一阵翻腾,气血乱窜,口中一甜,一股鲜血就涌上了喉咙。 孙越陵心中大惊,想不到眼前的这个颜思齐竟然强悍至此,内劲之深厚,起码不在他师傅厉若冰之下,甚至还犹有过之。 他强自忍着没有将这口鲜血喷将出来,猛地咬牙将这口鲜血吞了回去,可脸色却是一片苍白,毫无血色。 只是一招之下,颜思齐已经让他负伤不的内伤,看来颜思齐“东海游龙”的名声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早在孙越陵一路南下之际,他就刻意向傲沧海请教八闽一带的势力分布和高手人物。从傲沧海之口,他得知闽海一带势力错综复杂,除了福建官府和素来为官府所倚赖的海商傲门之外,另有红毛番和倭人势力盘踞海盗,企图染指海路营生,垄断东海一带的贸易往来。 而在这些势力当中,本属福建傲门最为强大,向来在东海一带极为吃得开,言出如山。可是,随着红毛番和倭人势力的不断扩张,傲门已经大不如前,许多跨海贸易都被这些人给抢走。 更让傲门所忌惮的是,近段时间从日本避居台湾,犹如彗星般崛起于闽海一带的二十八寇,更是让傲门吃尽了苦头,数次被他们偷袭商船,杀死门中许多兄弟。 二十八寇的领颜思齐,早在数年前就被誉为闽海第一高手,此番他重回闽海争霸,介入东海之争,当其冲的自然便是傲门。 所以傲门对颜思齐一伙,也是不余余力地全力打击,在几番争斗之下,终于击毁了颜思齐带来的十数艘大船,并斩杀了几名二十八寇中的脑人物。 双方接下了不解的深仇,如今颜思齐在五虎岛海域埋伏许心素,眼看就要大获成功,岂料被他孙越陵给碰上,所以,他一开始就对颜思齐动了最为猛烈的攻击,企图一战立威,岂料对方竟然强悍若斯,双方互拼之下,竟然是自己被其所伤。(未完待续。) 第221章 龙战在野 “叮叮当当”之声从四周不断传入耳中,孙越陵带来的人和许心素的人已经联合起来,与海盗们杀作一团。Ww W COM 颜思齐双目射出凌厉的光芒,射向孙越陵道:“本来颜某并不打算与官府为敌,可是你们既然死死相逼,那就休要怪我无情。”罢猛然跃起,右掌扬起,金色光芒大涨,将孙越陵笼罩其间。 “大人心!”一旁的傲沧海猛地跃了上来,一把推开孙越陵,右掌拍出,接下了颜思齐这充满澎湃劲气的一掌。 “砰”的一声,颜思齐倒退了一步,傲沧海却连退了二、三步才止住身形,满脸讶然地望向颜思齐。 颜思齐冷眼看着傲沧海,道:“深海无藏?你是傲门的老二傲沧海?” 傲沧海当年在傲门中排行第二,也是唯一一个将傲门的独门绝技‘深海无藏’练成之人,如果不是他当年愤而出走,傲门门主一位非他莫属。颜思齐也算是驰骋闽海一带的老家伙了,岂会不知道这件事情。 傲沧海恢复镇定,对着他道:“颜思齐,本人素闻你豪迈慷慨之名声,岂料今日一见却是见面不如闻名。今日我一定将你这个为祸闽海,扰乱海域的贼寇生擒于此。” 颜思齐哈哈大笑,道:“还以为你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也是个是非不分、助纣为虐的愚蠢之徒!” 傲沧海岂容他出言侮辱,身形一动,便朝着颜思齐攻去。 孙越陵此时顾不上许多了,这一次本想一举拿下贼酋立威,岂料却在他手上吃了一个暗亏,怪只怪自己太过于轻敌自负,于是趁着傲沧海向颜思齐正面动的机会,抢身而上,对着颜思齐右侧攻去。 两大高手,同时向颜思齐夹攻而去。 海风呼啸,波涛翻涌。 货船之上的战斗愈来愈烈,在孙越陵一方的加入之下,战斗变得更为惨烈。货船之上已经躺了不少尸体,更有人被逼得落入大海,被波浪给卷走。 在孙越陵和傲沧海的联手夹攻之下,颜思齐不敢大意,收摄心神,全力应付着两人的攻击。 一套赤金游龙掌法,已经被颜思齐运至巅峰,颜思齐已经化作了一条金色长龙,在孙越陵和傲沧海的拳脚缝隙间不断腾挪跳跃,游走不休。 孙越陵的紫薇斗决已经催出澎湃无匹的劲气,紧紧锁死颜思齐的身影,凭着一双肉拳铁掌不断向颜思齐动猛烈的攻击。 傲沧海也是全力出手,对颜思齐一阵猛攻,不再留情。一向以来,他听闻中的颜思齐是个侠盗,不仅不会和官府作对,也从来不会做那些劫掠扰民的举动,岂料今日一见却让他大失所望,颜思齐一伙不仅劫货,还滥杀无辜,更是连孙越陵这个朝廷命官都敢下杀手,这让他气愤填胸,决议帮助许心素等人,一举擒获颜思齐这个巨盗。 是以,纵然他是个心气平和之人,此时再也没有留手,“深海无藏”强大气劲喷涌而出,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似乎无有穷尽、潜流不休的巨大漩涡。 “深海无藏”是傲门最为巅峰的绝技,三代以来无人能够练至大成,却被他无意之中攀至最高境界,达到了“潜流莫止”的境地。 所谓深海无藏心法,讲究的便是丝丝劲气渐渐汇聚,由一开始的涓涓细流汇聚成河,最终变为无边无际、无有穷尽的浩淼之海。而“潜流莫止”便是这浩瀚之海下的潜在杀着,表面上看似碧波万里,平静祥和,可海面之下随时都存在着潜流暗劲,遽然杀敌于瞬息。 如果不是傲沧海为人心性平和,无欲无求的话,这“潜流莫止”的最高境界他休想能够练成。 此时,在他的全力催之下,颜思齐纵然是武功盖世,也被这无处不在,无处不至的惊涛骇浪给重重席卷,难以脱身。 另一边,孙越陵的紫薇斗决也爆出了强大的真劲,催出了千般变化,逼得他不住应对。 颜思齐越打越兴奋,越打越怒狂,猛地高喝一声道:“飞龙在。”身形拔起,恍如一条巨龙般腾于际,一下便脱出了两人的劲气笼罩,然后居高临下,双掌运劲往下一阵疾拍。 “砰砰砰砰!”剧烈爆响炸个不停,孙越陵和傲沧海联手才接下了颜思齐的这次反击,将他重新迫回到了地面之上。 颜思齐大笑道:“过瘾过瘾,很久没有打的这么过瘾了。”身形再动,以奔雷之势插入两人空隙之间,喝道,“再接我一掌,‘龙战在野’!”声音未止,竟然是以快打快,一套极为密集凛冽的掌法朝着两人猛然拍去。 “砰砰”之声不绝于耳,瞬息之间三人又拼斗了十数招。 烟尘四散,残屑纷纷。 当三人再次对峙两旁之时,孙越陵暗自喘息,心惊更甚。眼前的颜思齐简直就是个战神,越打越勇,越打越厉害,浑身从上到下都散着一股睥睨下、无所畏惧的气概,让他这个自以为颇有气势的人也大感不如,甘拜下风。 傲沧海深吸一口气,对着颜思齐道:“你如此打法十分耗费真元,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孙越陵亦道:“颜思齐,束手就擒吧,本官保证对你和你的兄弟们公平审理,依法惩处。” 颜思齐怒笑道:“放你吗的狗屁,我颜某人今日哪怕是战死于此,也绝不会让你们带至衙门大牢!” 他如此一,孙越陵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敬重之意,这人明显是个豪迈果敢不畏死之人,可叹竟然做了打家劫舍的海贼。 此时,由于孙越陵和傲沧海逼住了海盗群中战力最为惊人的颜思齐,所以海盗们在许心素和东方胜平的围攻之下,落在了下风渐渐不支。 陈衷纪对着颜思齐叫了起来,道:“大哥!” 颜思齐知道他这是提醒自己时局不利,不堪再战,抬眼看了看场中情势,对着孙越陵和傲沧海冷冷一笑,道:“来日方长,今日就不陪你们玩了。”罢一挥手,对着海盗们叫道,“我们撤!” 他一出撤退的命令,剩下的那些海盗们纷纷收缩聚拢,朝着属于他们的海盗船撤去。(未完待续。) 第222章 海上人鱼 孙越陵和傲沧海岂会放过他们,连忙追着他们杀去,可是颜思齐却如神一般,死死拦在他们的前进道路上,阻止他们的追击。 WwWCOM 他们这些人想要击败海盗尚可,但要阻止海盗们逃跑却是力所未逮,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伙海盗们纷纷逃回船上。 场中情形一片混乱,孙越陵冲了上去,企图阻止解开铁索、撤下钉板的海盗们,但都被颜思齐给生生抵住,无功而返。 顷刻间,海盗船只已经脱离连接,渐渐驶离货船,朝着东面而去。只有剩下几名来不及逃走的海盗被生擒活抓成为了俘虏。 颜思齐立在船上,盯着孙越陵叫道:“孙狗官,我颜思齐记住你了,总有一我会再来找你,你心为好。” 孙越陵见他出言威胁,冷笑道:“好啊,本官随时恭候大驾。” 船只渐远,终于慢慢消没在苍茫的海面上,终不可见。 海盗们撤去之后,许心素惊魂甫定,来到孙越陵身旁,道:“孙大人,今日多亏你出手相救,不然民恐怕要遭海盗贼手,多谢大人……” 孙越陵一摆手,道:“赶紧离开此地,否则海盗要是去而复返的话,后果难料。” 许心素赶紧答应,连忙吩咐剩下的人清理残局,驶离五虎岛海域,并对着孙越陵道:“大人可是要去福州赴任?如此民可与大人一同前往?” 孙越陵心中惊讶,道:“你如何知道?” 许心素恭敬道:“民在福州一带也常有往来,从未听过按察使司衙门有个孙大人,所以贸然揣测,大人此番恐怕是前去赴任履职的。” 孙越陵点头道:“你的不错,我正是前去上任。”心中同时想到,这个许心素恐怕非同一般,并不像眼前看上去这么窝囊,否则不可能凭着他三言两句就猜测出大概的情况,且此人先前所言乃是俞咨皋手下帮衬,想来与福建官府衙门的关系也十分密切。 三艘船向南面快而去,孙越陵正想要对许心素问上几句,却听得有人高声叫道:“大哥,在船尾还抓到了两名贼人。” 许心素转身看去,只见他的结拜义弟杨禄和几个兄弟押着两个人走了过来,竟然是一男一女。 他一看之下,不由心中大惊。这拿住的两个海贼,别人也许不认得,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那个女的是颜思齐的宝贝女儿颜珂,男的是二十八寇中的老幺郑一官。 他心中感到难以置信,没想到颜思齐逃走了,他的女儿却给活捉了。 孙越陵见了此情形后,也感到一阵惊讶,想不到海盗中居然有女人,还被生擒活捉,且这个女子容貌俏丽,简直就是个美人胚子。 许心素连忙对着孙越陵道:“大人,如今拿住的这些贼人,依您之间该如何处置?” 孙越陵想了想,道:“将他们都捆好,押到福州大牢再行处置。” 许心素答应了一声,心中一动,忽然一指颜珂,对着孙越陵道:“大人,你可知道这个女子是何人?” 孙越陵讶道:“是谁?” 许心素赔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女子乃是颜思齐的女儿颜珂,素有‘海上人鱼’之称,身段苗条,容貌娇美,算得上是福建的大美人儿……” 孙越陵皱眉道:“你究竟想要什么?”不由也多看了那名女子几眼,只见这个颜珂果真是身段玲珑,浮凸有致,只要是正常男人,见到此等尤物不动心的恐怕没有几个。 许心素一脸的猥琐表情,笑着道:“大人,您也知道,如果这美人儿被押至福州大牢的话,恐怕会被那些牢头卒子们摧残致死,所以,在下以为,不如大人将其收为府中丫鬟之类,也算是救她一命,不知大人可有意否?” 孙越陵顿感无语,这个时候许心素竟然劝自己将这颜珂收为丫鬟,许心素表面上的轻松,其实是想让自己拔了这个女子的头筹,他又岂会听不出来? 不过许心素这番言语倒不是虚言,大明官府的牢狱之中,一般不关押女犯,如果非要关押的话,那都是一些失贞不良、谋杀亲夫之类的犯人,这些女犯被关进大牢之后,将会受到百般的凌辱,简直会让她们后悔爹娘将她们生了下来。 所以,许心素这番话,也算是为了这个女贼考虑。但是孙越陵同时又想到,许心素这厮居心不良,如果他真把颜思齐的女儿收为丫鬟之类的话,颜思齐岂不是要找他拼命。从此后他将牢牢和许心素绑为一伙,被其拉拢,成为共同的盟友。 这是在考验他的定力来了,孙越陵犹豫片刻,终于道:“算了,还是将她押到福州再。” 许心素以为他此时不便表态,而是打算到了福州后再行处置,便道:“好的,一切依大人之意。”罢对着杨禄道,“把她给我看好了,不能少了一根寒毛!” 就在此时,那个女子颜珂忽然冲着孙越陵叫了起来,道:“狗官,要杀就杀,姑奶奶绝不会皱半个眉头。” 就在孙越陵惊讶之际,杨禄将架在她肩膀上的长刀一紧,喝道:“大人面前还敢放肆,活的不耐烦了?” 岂料,颜珂身子忽然用力往右一扭,将自己的颈脖对着杨禄手持长刀的刀刃之上撞去。 杨禄大惊,没料到颜珂竟然一心寻死,想要抽走长刀,可却是为之晚矣。 “珂姐不要!”郑一官在旁边看得真切,却苦于自己也被人给按住,根本无法出手阻止。 眼看颜珂就要死于非命,就在此时,颜珂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手掌往前疾插,拦在了她的颈脖和长刀之间。 杨禄也是赶紧将刀往右侧移开,惊出了一背的冷汗,再定睛看时,只见孙越陵已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前,正探出左掌,将企图自尽的颜珂给拦下。 由于颜珂一心寻死,杨禄的长刀又撤得慢了丝毫,只见孙越陵插入长刀之内的左掌已经给锋刃给划出一道血痕,丝丝鲜血正沿着他的手背滴下。 “大人!”许心素等人皆是大惊,没想到竟然是孙越陵及时出手,救下了差点成功自尽的颜珂。(未完待续。) 第223章 郑一官 “当啷”一声,杨禄的长刀跌在甲板上,他显然吃惊不,啜嚅道:“这……这……” 孙越陵收回左掌,淡淡道:“伤而已,不碍事。Ww WCOM”虽然他掌背被长刀划破,但掌心触手之处却是一片软绵,滑腻柔软。 颜珂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他道:“狗官,姑奶奶用不着你救,劝你最好是杀了我,否则的话,迟早将你碎尸万段。” 如此恶毒的话从一个尤物口中出,真是大煞风景,孙越陵看着她,冷笑道:“本官不会杀你,自有朝廷法度来治你之罪,你们为祸闽海,本官断不会容你等扰乱地方。” “呸!”颜珂忽然冲着他猛吐一口痰,往他脸上直射而来。 孙越陵侧身避过,正欲话,许心素喝道:“大胆!”跳了上来,对着颜珂就是一个大巴掌,扇得她脸颊红肿一片。 郑一官见状,吼叫了起来道:“许心素你这个卑鄙人,胆敢打我家姐,我郑一官迟早将你……” “啪啪”,话音未落,他也挨了好几个耳光,下面的话便不下去。 其他的海盗们看到颜珂受辱,也纷纷嚷嚷了起来,大有不服之态势。 “不想活了是不是?”杨禄见海盗们叫嚷,拾起甲板上的长刀,提在手中,就准备朝着一名叫的最响的海盗砍去。 “住手!”孙越陵连忙喝止,想不到这些海盗们竟然如此忠心,见不得自家姐受辱。 杨禄听他话,抬起了手又收了回去,退开来不再话。 孙越陵走到郑一官面前,看着他道:“你刚才什么?你你是谁?” 郑一官将胸一挺,昂道:“老子是郑一官,狗官要杀便杀,何必多言。”连自家姐都毫无惧色,甘愿求死,在她面前,他又岂能失了风度。 孙越陵一脸惊讶神色,道:“你就是郑一官?” 郑一官见他如此惊讶,心中也是难以明了,但仍是冷哼一声,道:“狗官耳朵聋了么,听不见老子刚才的。” “放肆!”许心素怒了,被俘虏了还敢这么嚣张,冲上来就想要再扇他几个大嘴巴刮子。如果不是孙越陵在场,他们这些人早就将这些海盗们杀死,男的直接丢入大海,女的先奸后杀。 孙越陵伸手拦住他,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瘦、面目温润的年轻男子,怎么也无法将他与后世中名声响亮的“海上蛟龙”郑芝龙联想到一块去。 历史中的郑芝龙是明朝后期最大的海盗领,纵横闽海所向无敌,连朝廷水师也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后来郑芝龙被明庭招安后,成为了东南沿海最大的官商,大开海事贸易,与海外各国通商,累积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如果不是后来清朝入关的话,恐怕在那个大航海时代,明朝的影响将会更为深远,他郑芝龙的大名也将会更为响亮的在海外各国传唱,指不定就要殖民海外,开启历史新篇章了。 可是眼前的郑一官身板单薄,容貌虽然不上斯文,但绝不会是威武,如此一个俊秀的青面后生,就是后世中鼎鼎大名的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 孙越陵感到匪夷所思,历史真是会开人的玩笑。眼前的郑芝龙就在他的手掌心内捏着,只要他一句话,郑芝龙就将死于非命,别成为什么大明官商,恐怕他儿子郑成功也将从历史中除名,再也不会和什么民族英雄划上等号。 只要他这么做,历史就一定能够生改变,不再沿着以往的轨迹运行。 孙越陵不禁犹豫了——自打来到明朝后,任他如何努力,都不能改变大明颓败的命运,只能被命运牵着鼻子走。可如今就有一个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只要他一句话,历史将会彻底改变。 他到底要不要这样做呢? 许心素看了看孙越陵,又看了看一脸俊秀的郑一官,心中暗自腹诽,莫非自己刚才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之上,这孙大人不喜欢女人,倒是有龙阳之好? 郑一官见孙越陵盯着自己呆,有些恼怒了,多年的屈辱在心头一一浮现,如果不是颜思齐,他恐怕还要委身在日本人和荷兰人的胯下,顿时怒喝道:“狗官,要杀就杀,否则的话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孙越陵回过神来,心中暗叹一声,道:“把他们都押下去好好看管,到了福州再。”想了半,他还是决定先将郑一官、颜珂押到福州再,毕竟现在他是朝廷命官,如果不将他们押回衙门受审而就这样杀掉的话,反而会落下滥杀无辜的名声,于他不利。况且,他就算是要改变历史,他犯不着杀郑一官,郑一官现今只是个海盗而已,与他想要改变的事情毫不相干,何必为了补西墙,就去强拆这个毫无关联的东墙。 许心素听他吩咐,连忙答应一声,吩咐手下去做。 于是,孙越陵等人就暂时呆在许心素的船上,三艘大船劈波斩浪,朝着目的地福州府而去。 船行似箭,临近晌午时分,船只就驶了入海口,再沿着闽江往西而去,停靠在了闽安镇码头。 孙越陵本欲邀叶向高一起前往福州,岂料叶向高什么也不同意与他一道前往,执意要在此地下船,无奈之下,孙越陵等人只好依依送别阁老和傲沧海,算是为这次千里迢迢一路同行垂落完美帷幕。 送别叶向高后,众人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再驱船西上,一路之上,孙越陵都被闽江两岸的繁华盛况给深深震惊。无怪乎福州是名闻遐迩的海港重镇,光是大港湾里就泊满了来自东南洋各国的海船,港口码头更是人声鼎沸、车马如流,简直是他入明后见过的最为繁华的海港,以前见过的镇江港和登州港比之起来简直就是儿科。 闽江两岸全是成串聚集的商业化村落街道,卖着各式物品杂货,无一不备。(未完待续。) 第224章 上任 从船上远远望去,沿江的村落间还遍布着无数的池塘,一些渔夫驾着船在池塘中放食喂鱼,除此之外,还能听得见鸡鸣鸭叫之声不绝于耳,恐怕是那些有钱人家圈养的家禽,数量之多,简直让人见之侧目。WwW COM 船近福州之时,还路过几个大不一的造船厂,各种形状不一的海船构架印入眼帘,高大的有八、九丈,的有二、三丈,有福船、海沧船、苍山船、蜈蚣船、赤龙舟等等,枚不胜数,看的他眼花缭乱,惊叹不已。 以他一路南来所见,江南半边如此之繁华,如此之强盛,如果士绅百姓都能够与大明朝廷同心同德、休戚与共的话,清人想要占据中原,简直就是痴人梦。 很快,船只就停靠了在了福州城外河口码头,不用孙越陵费劲,许心素已经命人去雇来马车、挑夫,心翼翼地伺候着孙越陵等人,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福建巡抚衙门开去。 沿着茶亭街一路而行,众人更是被两旁繁华盛况给震慑,茶肆、角梳店、乐器坊、酒楼比比皆是,商旅毕集,热闹无比。城外尚且如此,城内的繁华盛况就跟不用了,从南门兜进城后,孙越陵现行人接踵,商铺如林,宽阔的大街两旁更是遍植榕树,始知“榕城”之称谓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临近巡抚衙门,孙越陵才命人摆开了官家仪仗,他也早就换好了一身官袍,准备揭见巡抚朱钦相。这个朱钦相亦如江苏巡抚周起元,是个不折不扣的东林党,曾任太仆寺少卿,在京师时,孙越陵还和他有过数面之缘,也算是个老相识了。 只是朱钦相也是和杨涟、左光斗一般的执拗脾气,对阉党痛恨不已,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对叶向高和他的作法很是不满。如今,他居然要和朱钦相同地为官,也不知道他的心中感想如何。 孙越陵早就遣人提前通报,闻得他到来后,朱钦相已经领着巡抚衙门一众大官员在台阶处等候。 见到朱钦相亲自出迎,孙越陵连忙踏前几步,对着朱钦相俯身施礼,道:“钦命按察福建副使孙越陵,见过朱中丞。”中丞是当时对一地巡抚的近称,也只有他这般的身份之人才可以如此相称,一般的低级官员,只能喊督抚大人。 朱钦相显然已经忘记了当日在京中的种种不快,呵呵笑道:“孙副使一路辛苦,老夫已经命人前去备好酒席,今日定要为你好好接风洗尘。” 孙越陵直起身来,看着朱钦相神态,似乎根本没有把当日的隔阂放在心上,心中也松了一口气,笑道:“朱中丞万勿客气,下官在大人任下为官,还望多多教诲才是。” 一片笑谈之中,两人联袂入衙。 这晚在巡抚衙门后堂内,朱钦相率着众多官员,亲自款待孙越陵。孙越陵大为感动,想不到朱钦相竟然对他如此在意,按道理他只是一个有司衙门的副使而已,似乎还用不上朱钦相这等地方大员来作陪,就算要陪,随便派一个参政什么的就足矣。 朱钦相如此重视他,让他也高兴不已,酒席之上忍不住便多喝了几杯。如果在任上能够得到巡抚大力支持的话,很多事情办起来便可事半功倍,游刃有余。 但很快,孙越陵就现了一个微妙之处,在座中人有左参政张汝贞,有福州知府6文衡,甚至还有福建总兵官俞咨皋,可偏偏没见到他的顶头上司按察使蔡善继。他心中有些诧异,寻着一个机会,对朱钦相有意无意地道:“中丞大人,未知蔡大人现于何处,下官还得向蔡大人禀到呢!” 朱钦相哈哈一笑,道:“孙副使还惦记着这个事啊!”放下酒杯道,“蔡参政随布政使前往漳泉道处理要务去了,恐怕短时间之内不会回福州。” 孙越陵一阵讶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下官怎么没见着蔡大人。”心中恍然,原来蔡善继是赴外公干去了,并非是刻意避而不见。他早就有所了解,这个蔡善继是福建提刑按察使,同时兼着巡抚衙门右参政的官职,是正三品官员。 漳泉分守道是巡抚衙门下设的临时外派机构,一般由巡抚衙门的左、右参政充当主官,负责两地的钱粮户册等诸多杂事。既然蔡善继跟着福建布政使去了外地,那么他孙越陵该到按察司衙门找谁报到呢? 看他犹豫神色,朱钦相看着他严肃道:“孙副使,如今巡抚衙门中事情繁杂,蔡参政一直在协助本府处理各地要事,所以按察司衙门事务一直由提刑佥事负责。”顿了顿,续道,“既然朝廷任命你为副使,那么从今日起,按察使司衙门的大事务,你要给本府一肩承担下来。” 孙越陵一阵惊讶,想不到当地情况竟然是这样,按察使蔡善继并没有履行按察使的职责,而是一直在巡抚衙门里做事,而他这个初来乍到的“二把手”,看样子似乎要被朱钦相赶鸭子上架,成为实权在握的“一把手”了。 这当然是好事,只会对他履行缉私剿寇职责更为有利,不由道:“中丞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不负大人所望。” 朱钦相含笑点头,算是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 酒过三巡之后,朱钦相环视众人,朗声道:“诸位,今日此宴,是为孙副使接风洗尘,也是为你我同僚之间难得的一聚。” 众人听他话,知他有话要,都慢慢静了下来,听他继续往下。 朱钦相捋了捋须髯,轻咳一声,道:“本府已经决定让孙副使督掌按察司衙门大事务,保一方安宁,为我福建百姓创清平之世。”到这停顿了一下,才重重道,“皇上为什么派孙副使来福建,就是因为我福建当地治安不靖,匪患不绝,而孙副使武艺高强,素有声名,所以,他是署理此事的最佳人选,而且孙副使初来乍到,就擒住了为祸闽海的二十八寇中的几名脑,由此可见,吾皇真乃圣明睿智之君,知人善用!” 他如此一,众人连忙跟着点头,附和连声。(未完待续。) 第225章 禁海 孙越陵不知道朱钦相究竟想要什么,于是也竖起耳朵来,听着他话题一转道,“自从上任巡抚南居益靖海剿寇、严厉惩荷以来,虽然海盗们有所收敛,红夷退避台湾,但近段时间这些为祸海疆的贼人们死心不息,企图再次染指我福建沿海贸易,打乱朝廷的部署。Ww W COM所以,本府决定,应该严格实行朝廷靖海方略和互市政策,绝不能让这些人胡作非为,视我大明纲纪于儿戏。” 这话一落,孙越陵还没觉着什么,下面已经是群议纷纷,一片嗡嗡的嘈杂之声。 他不禁有些诧异,朱钦相要严厉施行靖海方略,并按照朝廷的互市政策来施行,为什么这些官员会如此议论纷纷,似乎对此存在不同看法。 不过这也难怪他不了解,因为他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整个大明朝廷沿海一带海事贸易极为繁盛,殊不知自“隆庆开关”以来,按照当时朝廷的法度,只是单独授权给漳州月港这么一个弹丸之地为海贸关卡,所有海商船只,如果没有得到官府放的船引,根本就没有出海贸易的权利。 但随着月港的开放和诸多海商的快致富,导致许多商贾蠢蠢欲动,不惜争相购置海船出海经商。由于官府放的船引十分有限,而商贾们为了暴力不惜铤而走险,于是乎走私商船大幅出现,渐渐成为了沿海一带不可遏止的现象。 正因为跨阔海贸有暴利可图,又能大大促进当地民生展,改善生活层次,所以沿海一带的官衙在长期的实践过程之中,不仅不阻拦这些私自贸易的商船,还默默纵容许之,甚至许多官宦之家也参与经营,所以,基于此况,民间私自贸易已经成为了沿海一带见怪不怪、众人默许的情况。 在万历中后期的时候,皇帝甚至还派出了宫里的太监来到泉州参与海商船的税银征收,并成立所谓“海监”部门,从而彻底剥夺了当地官府征收海税的“督饷馆”权利,导致当地官府数次和宫里派出的太监生冲突。 如今,巡抚朱钦相的这一番话,无疑就是宣告将要终结民间自由贸易模式,重新改回以前由官府指派的定向模式,这无疑于在深坛中引爆烈性炸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想不到他居然有如此想法。 福州知府6文衡先唱起了反调,站起身来对着朱钦相就是一拱手,道:“中丞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啊!” 朱钦相闻言皱起了眉头,不悦道:“为何不可?” 6文衡道:“大人,今日我福建一省之所以能有此兴旺之势,全赖民间海贸成风,大大促进了沿海各城与东南洋各国的交融,更是使得内6各省纷纷来我地开设商会,经营贸易,如果贸然终止海贸,恐怕将会引起沿海大乱,到时候盗贼横行,海匪肆虐,实在难以扼制啊!” 朱钦相怒视他道:“本府又没要关闭海禁,只不过是要按照朝廷法度办事,你何必在此危言耸听,蛊惑人心。” 6文衡被他一瞪,顿时吓得不敢再话,讪讪地坐了回去。 左参政张汝贞放下食著,委婉劝道:“朱大人,如果按你所,我们一概按照朝廷规矩来办的话,每月放给海商的船引不过才五十引,只能允许五十条船出海,可现今我福州南都、河口、河尾等港,每月出海船只不下于一千帆,倘若禁止民间私相贸易,恐怕衙门里征收的税银会大打折扣,不足之前的三分之一,这可是不的收入啊,下官认为欠妥,还请大人三思而为。” 朱钦相见出言反对之人是张汝贞,冷哼一声道:“此事本府岂会不知?难道我等仅仅了一地之利,就置朝廷法令于不顾吗?” 张汝贞陪着笑,道:“大人,当年朝廷为什么要重开海禁,无非就是为了给沿海创造平和的贸易环境,让那些从事私贩的生意人们转而成为公贩,让那些为了生计而沦为海匪的人回头是岸,如今沿海各省在此惠政之下,显然都大受其利,形成了周而复始的商业链条,大人何苦为了区区一纸法令,就让眼下这好不容易形成的海贸系统崩散呢?那可是得不偿失的事情啊!” 张汝贞一片苦心婆心的话,听在朱钦相耳中甚感烦躁,但他知道张汝贞这个左参政,掌管着福建全省的账簿钱粮收支,如今他出言反对,倒不是随便能够呵斥了事的,紧紧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后,道:“张参政,非是本府想要断绝海贸营生,而是朝廷法度尚在,我等身为子臣民,岂能置子谕令、朝廷法度于不顾,如果大明各省官员都如我们一般欺上瞒下、有令不施的话,那么朝廷威严何在?往后朝廷再有明令下的话,我等还要不要遵从朝廷意思行事?” 众人见他擎起了大帽子来压人,一时间都默不作声。允许海商自由贸易、私自开放各处港口本就是明文不许之事,一切只不过是在默许之下而为,如今朱钦相竟然要按原则办事,这让他们都感到难以辩驳。 朱钦相见众人无语,以为他的话在理在心,更是信心大涨,接着道:“方才张、6二位所言,本府也不是没有考虑过,都是在担心禁止自由贸易后,府库的税银将会减少大半,海盗更会肆虐无忌。”顿了顿,续道,“这一点正是本府要明告在座各位,既然海税减少,我们可以从其它如商税、农税等稍为增加即可,纵然比不上海税,起码也不会有很大的落差。至于海盗肆虐于6,这就是为什么本府刚才授予重任给孙副使了,只要孙副使和俞都督精诚配合,全力打击,本府相信海盗根本就难以形成气候,不可能为祸沿海城镇。” 孙越陵听到此时,心中已经明白了个**不离十,朱钦相这是要大刀阔斧,改变眼下现状啊。 正当他暗自猜想之际,朱钦相忽然转过脸来,对着他道:“孙副使,打击海盗强贼,维持府县治安清平,对此你可有信心?”(未完待续。) 第226章 送礼 孙越陵闻得巡抚问,不能不答,只能道:“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竭尽全力维持地方安宁,做好自己的本分。Ww W COM” 朱钦相点了点头,又道:“那么对于本府决定禁止私自海贸,恢复正常秩序,你认为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朝着他看来,想知道他会如何回答。 孙越陵心中一愣,顿感为难。朱钦相这是明摆着逼他表态啊,难怪他甫来福州便被赋予重任,还绕过了一把手蔡善继,直接成为了按察使司衙门的实际掌权者。朱钦相对他如此厚爱,原来就是为了这一出作铺垫,让自己旗帜鲜明地支持他的改革。 孙越陵犯难了,莫他初来乍到,并不十分了解情况,就在刚才,左参政张汝贞和知府6文衡等人都对这个观念表示反对,他要是贸然表态支持的话,恐怕立时便要得罪不少人;可是,他要是不表态,朱钦相这边又不好交代,要是触怒了他的话,自己想要在按察司衙门里干出一番成绩,没有他的支持将会困难重重。 孙越陵佯作咳嗽了数声,心中下定主意,反正自己刚刚上任,总不能一来就忤逆上司的意愿吧,这让他往后如何履行职责?再了,朱钦相对自己如此看重,他又怎好辜负其的一片苦心? 于是,他环顾众人,貌似一脸忠心体国的神色,朗声道:“下官认为抚台大人的这番话十分在理,又契合朝廷法度,当按照抚台大人所尽早施行才是。” 他话音一落,席上又炸起了一片嗡嗡之声,冷哼者有之,不屑者有之,议论者有之,不一而足。 朱钦相铁青着脸,喝道:“都给我安静。”待着众人都不再话,他又转向俞咨皋,皱着眉问道,“俞都督,你认为本府刚才所如何?” 孙越陵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这个满脸皱纹、须髯及胸的老将军闷哼一声,目光并未看向朱钦相,而是直视着前方,淡淡道:“督抚大人是福建一省之主官,集军政要务于一身,本将又能些什么,自然是赞成便是。” 孙越陵听出来了,虽然俞咨皋表面上附和了朱钦相,可是内心却似乎并不是十分赞成,他的回答显得有些勉强,只不过没有像张、6二人那么坚决反对而已。 朱钦相见俞咨皋表了态,心中大喜,再次对着众人道:“既然俞都督和孙副使都赞成此事,那么就按照本府方才所的去做。”对着巡抚衙门里一干官员道,“你们去拟个具体可行的章程出来,尽早给我批阅。” 那些官员们只有点头答应着,不再忤逆他的意思。 于是,这么个一件海关要事,就在这个酒局之上,被朱钦相三言二语定了调子,容不得半点其他人的反对。 散席之后,孙越陵等一干人被安置在了临时寓居的驿馆之内,那些擒来的海盗们,除了颜珂和郑一官,都被送去了按察司的牢房。 孙越陵之所以向朱钦相要求将此二人留了下来,是因为他不忍心颜珂一介女流被关于牢狱受苦,而郑一官正是让他十分纠结的所在,他决定找个机会好好和他谈上几句。 朱钦相听到他要亲自对这两名海盗问话后,自然全力应允,于是这两名海盗暂时被他安置在了驿馆的僻静角落里面,由他几个手下兄弟轮番看守。 接下来的几日之内,孙越陵正式到位于屏山南面的按察司衙门上任。屏山南面一带坐落着许多官府衙门,属于城北的范畴,各路衙门间只是相互间隔着几条街,倒不是很远。 俗话新官上任三把火,孙越陵也想烧上个三把火,可是经过他多日来的观察了解,现这按察司衙门竟然萎靡不堪,士气不振,倒不好下猛药。别的不,光是他手下两名提刑佥事便纯粹是在混日子,没有丝毫斗志。其中的一个叫李准星的年迈老头自不必,另外一个年富力强、武艺过人的佥事付大鹏由于刚被他夺了权,心中十分不爽,所以许多事务便敷衍着他,没尽全力。 这些孙越陵胸中都了如指掌,所以他决定慢慢来,逐步改变眼前的现状,绝不能操之过急,因为他也只不过是受朱钦相任命的临时负责人,万一要是正使蔡善继回来了,他大权旁落的话,又得罪了太多人,恐怕往后在按察司衙门里就完全没有立足之地。 所以,他在按察使衙门里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整肃纲纪——所有大官员一律要按照朝廷规定的法纪来点卯,不能散漫无忌,甚至一到晚看不见人影,倘有违反的话,一律罚禄并全衙通告。 这个举措,虽然看上去严厉,但最终处罚也不过是罚钱和通报而已,只能让被罚的人出点银子、丢点面子,不会伤及他们的根骨,但又恰到好处地起到了警示作用,可谓是妥善之法。 这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就好比后世中的公安厅和检察院,负责一省之刑名、诉讼事务,兼具司法和监督智能,但凡兵备、巡海、刑狱、驿传等事皆可管制,权柄不。 孙越陵在按察司衙门呆了一个多月后,了解到衙门里督办的各府案件不少,但最为重要的还是沿海州府的海盗劫掠百姓一事。这件事情,他可以管,当地驻军也可以管,因为这些年以来,劫掠百姓的海盗已经不再是打闹,身后各自有其它势力撑腰,规模不在少数,更有比之明军也毫不逊色的武器和大炮,所以非得多个衙门、镇卫精诚配合不可。 这一日他正在衙门里处理公文,忽然心腹东方胜平从门外进来,附耳对着他道:“许心素遣人送了一批礼物到驿馆,是要孝敬大人,略表心意,一谢大人当日搭救之恩。” 孙越陵皱了皱眉头,这许心素还真是念念不忘,上一次就护送着他来到巡抚衙门,这一次又要给他送礼,他这是要干什么,遂道:“送了些什么?” 东方胜平压低声音道:“很多,足足有三大车,都是上好的犀角、玉器、茶叶等等,价值不菲。”(未完待续。) 第227章 拉拢 俞咨皋一指满桌的菜肴,笑道:“孙大人,这些可都是福建有名的特色,尤其是这‘扁肉燕’、‘蛎酥饼’,可是太平燕的招牌吃食,你可要好好尝尝。Ww WCOM” 孙越陵用筷子夹起一块蛎饼,放入口中咀嚼,但觉香酥味美,十分爽口,不由赞道:“不错,果然是美味。” 俞咨皋哈哈大笑,道:“孙大人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笑谈之中,众人纷纷举筷开吃,觥筹交错起来。 一番互敬之后,俞咨皋对着孙越陵道:“大人,前些日子督抚大人是要禁海,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沿海一带的商贩们纷纷叫苦,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啊!” 孙越陵心想果不其然,俞咨皋终于到正事了。上次在巡抚衙门,俞咨皋就对朱钦相禁海的措施感到不满,只是没有当面忤逆,难道这一次他请自己来赴宴,是打算劝喻自己么?又或者是想通过自己来劝朱钦相? 孙越陵笑了笑,道:“老将军,禁海一事是朱大人铁了心要变革的东西,巡抚衙门里的官员们正在拟定详细的举措,相信很快就会公诸于世,这有什么不好吗?” 俞咨皋环眼看了看在座的诸人,叹了一口气,到:“孙大人,你这是有所不知啊。整个福建沿海一带城镇的商贾,十有**从事的就是海贸,如果恢复海禁策略,这些商贩们恐怕多数要破产,这是其一;其二,督抚大人是要从商税、农税收入来冲抵海税,可福建一地多山多水,商业全靠海贸带动,只要海贸一停,商税随之减少。再者,福建土地贫瘠,不适合农业生产,所以农夫们少的可怜,本来就收不上什么税,如今一旦再向这些农户收税,恐怕要引变故。” 道这里,顿了一顿,又继续道,“第三点,也是最为严重的一点,如果这些商贩、农户门难以糊口自足,又要缴纳重税的话,恐怕就会铤而走险,纷纷转为私贩,更或者是直接沦为海盗,如此一来,整个福建将会大乱,盗贼们剿不胜剿,根本就难以平息。”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如果真到了这个地步的话,恐怕形势又会成为以前般一团乱象,朝廷没有公信,百姓肆意而为,成为恶性循环……” 众人听他完之后,都纷纷点头附和,起朱钦相这个施政的恶劣之处。 听得他们议论纷纷,孙越陵心中暗叹。这些日子以来,通过他的一些了解,也确实是感受到了纷纷民意,大多数人都是不赞同禁海的,且依照目前局势来看,禁海必定会导致福建局面的恶化。可是朱钦相是他顶头上司,委他以重任,他又怎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和他作对? 想了想,孙越陵道:“老将军,你们的意思我明白。本官虽然不才,但也知道如果禁止海贸,恐怕福建的民生要大受影响。”顿了顿,续道,“可朱大人一心如此,我也是丁点办法也没有,只能顺着形势展,慢慢劝喻了……” 李旦忽道:“这……要等到朱大人回心转意,恐怕整个情形已经恶劣到不能挽回。况且朱大人性情孤烈,未必变会改变心意,只会按照朝廷的部署来做决定。” 孙越陵苦笑一声,道:“如此,我也没有办法,毕竟本官乃是朱大人的下属,又怎能改变他的想法。” 他如此一,房中诸人都沉默了下来。 许心素笑了起来,对着满桌之人道:“在下有一个主意,不知道该不该……” 俞咨皋轻叱一声,道:“都什么时候了,有话就。” 许心素赔着笑脸,缓缓道:“方才诸位大人也都了,这禁海一事显然是对福建百姓不利的,但抚台大人一意如此,我们这些草民也是没有丝毫办法。”话锋忽然一转,道,“但是,自古以来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朱大人虽然一心要改革海贸,但只要在座诸位大人们精诚合作,想必就是朱大人也将会有心无力……” “你胡什么,难道叫我们对抗上命么?”俞咨皋故作愤怒,大声喝道。 “的不敢,的不敢。”许心素连忙道,“的岂敢叫大人们对抗上司,请俞大帅让的把话完。”看着一脸严肃的俞咨皋,心翼翼道:“其实,朱大人既然要禁海,那就让他去禁好了,他要酌量放船引,也就让他去放好,跟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难道朱大人禁海,又控制船引,就能绝了这闽海远跨东南洋的贸易吗?” 许心素眼神忽然变得炯炯有神起来,道:“方才诸人大人们也都了,这显然是不能的,只会让私贩更为泛滥。既然私贩无法遏制,那么,在下斗胆,请问诸位大人们一句,如果我们能够将这些私贩们约束起来,让他们按照我们制定的方式方法来进行远洋贸易,那么,这岂不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既不会绝了这些商贩们的营生,又能达到维持海贸秩序的作用,更不会导致民众沦为海贼,简直就是一箭三雕之举啊!” 孙越陵听到这里,暗暗心惊,没想到许心素居然有这样的想法。这分明就是对朱钦相阳奉阴违,虽然表面上答应禁海,可在背地里却做着另外一套,纵然没有直接拆朱钦相的台,可也差之不多,要知道允许那些私贩们贸易,本来就是违背了朱钦相的初衷。 福州布政司左参政张汝贞先赞同许心素,拍桌笑道:“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啊,当可一试。” 出乎孙越陵意料的是,他的下属付大鹏居然也附和起来,这个方法是个好主意,可以施行。 俞咨皋皱起了眉头,道:“胡八道,这样做岂不是违背了朱大人的意思,倘若朱大人知道我等包庇私贩,必定会怒不可遏……” 许心素笑了笑,道:“大帅,您这是多虑了。其实嘛,朱大人巡抚一方,无非就是希望建立功勋,他日好上禀听。我刚才的主意,并非是叫总兵大人包庇私贩,而是要维持私贩的秩序。大人您想想,禁海之后,必定会有许多私贩不服王法,肆意乱为,这个时候,只要大人您拿住那些不服管束的私贩或海贼,呈于朱大人知晓,朱大人岂会怪罪于您?”睨了孙越陵一眼,续道,“恐怕朱大人还会将大帅的功勋上报朝廷,朝廷知道后,必定有所封赏,为大人们加官进爵。” 俞咨皋沉思起来,点了点道:“你如此一,倒也有几分道理。想那督抚大人也只是一个流官,并不是一直在福建久呆,如果我们能拿住一些海盗和私贩的话,恐怕确实是足够让他向朝廷有所交代。” 孙越陵听到这里,心中已是洞若观火。许心素和俞咨皋一问一答,分明就是在演戏给他看,旁敲侧击地对他进行劝示,毕竟他孙越陵也是一个流官而已,迟早要离开福建,在他们这些当地人眼中,立下功勋奏报朝廷以求封赏,恐怕是这些流官心中的共同期愿。 许心素继续道:“不仅如此,朝廷要是了解到福建沿海的真实情况后,不定不会怪罪大人维持海贸秩序,还会对大人的行为赞赏有加,大力褒扬。” 孙越陵犹豫了,许心素的话也确实有些道理。福建沿海一带私贩不绝,朝廷早就是有所了解,正因为私相贸易带动了整个沿海一带的大展,极大地促进了民生改善,所以朝廷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采取放任自主的姿态。更是因为沿海一带多国势力角逐,朝廷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来管理,只能维持现状,有些时候还不得不依靠海盗来对付东南洋的外番,企图通过“以夷制夷”的方式来靖海平寇。 巡抚朱钦相的这个行为,不仅会打乱沿海一带的原有秩序,恐怕也会使得东南洋的外番恼羞成怒,从而对大明朝刀兵相向,绝对不是一个妥善的方法。 俞咨皋淡淡道:“就因为如此,我等便要对朱大人阳奉阴违么?约束私贩,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光靠我们军队可做不到,我们何必为此浪费大量人力物力而得不偿失?” 李旦、张汝贞等人点头附和,许心素却道:“当然不是,只要我们能控制住这些私贩,让他们通过我们的方式来进行交易,我们自然可以从中抽取部分费用,那么,自然可以用来犒赏那些出力的将士们了,大人们调度有功,自然是能够从中赚取一份喝茶的银子……” 了这里,就没有往下了,不过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要什么——如果能真控制沿海一带贸易的话,那么辛苦所得,岂是单单赚取一份喝茶的银子费用所比,指不定便要富甲一方,万金进账。 “这……”俞咨皋犹豫了,转向孙越陵道,“孙大人以为如何?” 了半,终于抛出了这个橄榄枝,且诱惑力十分巨大,孙越陵顿感心中砰砰直跳。控制了沿海一带的贸易往来,也将会控制整个东南洋的贸易体系,甚至可以改变大航海时代的世界格局,这对于他这么一个一心想要改变东林,甚或改变大明运数的人来,简直就是一个大的好机会。 他到底要如何对答呢?(未完待续。) 第228章 拒贿 孙越陵心中矛盾万分,十分纠结。Ww WCOM 如果答应了他们的要求,那么从此势必要和他们共坐一条船,成为他们的一伙,但这样一来可就辜负了朱钦相的好意,甚至会开罪于他;如果不答应他们要求的话,沿海贸易将会毫无秩序乱作一团,无数人将会因此而沦为海盗。 俞咨皋之所以能看得上他,找他前来商谈,无非也是看重了他按察副使的身份,要知道靖海平寇,光靠一个军方是难尽全功的,如果有按察使司衙门的配合,势必会事半功倍。只要双方能够联合起来,不定还真能如他们所,将沿海一带的私自贸易给牢牢掌控起来。 犹豫了片刻,孙越陵笑道:“方才诸位所,甚有道理,本官于心戚戚。”顿了一顿,话锋一转道,“奈何本官初来乍到,很多情况并不是十分了解,还得仔细参详参详才是。” 私自和俞咨皋等人达成同盟,控制沿海贸易,兹事体大,孙越陵一时之间不敢轻易点头,只有如此打着马虎眼,企图含糊过去。毕竟这是违法朝廷法度的事情,并不是他不敢做,因为也许只有这样做才是目前最为合适的作法;而是如此作法实在是太过于突然,又直接违逆了上司朱钦相,所以他才希望能够缓上一缓后再做定夺。 许心素忍不住又道:“如果能够控制海贸的话,光是抽税,每条船最少可入千两,几年下来,恐怕就是近千万两的银子……” 这就是**裸的诱惑了,他如此一,众人都默不作声,只是想听孙越陵如何应答。 如此机密的事情,他竟然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了出来,看来这许心素和在场的人关系非同一般。孙越陵倒不好明着拒绝,否则的话恐怕会惹起他们的反感,遂道:“是吗?那可真是大的好处啊,哈哈……” 笑了一阵,道,“不如这样吧,容我再仔细考虑考虑,不得,他日便要与诸位一起坐下来品茶聊,笑谈快事了,哈哈……” 听他如此模糊表态,俞咨皋眼中的失望神色一闪即没,瞪了一眼许心素,叱道:“休要乱嚼舌根,这等胡作非为的勾当,也是我们大明臣子能做的?”转向孙越陵,笑道,“孙大人休要听他胡八道,此事也只是而已,没有朱大人和孙大人的肯,我等岂敢乱为?” 孙越陵笑道:“老将军言重了,言重了,本官巡察福建,少不得还要依靠老将军,往后还要老将军多多指教才是。” 俞咨皋笑道:“岂敢岂敢,孙大人过谦了。” 接下来,众人就讲话题转移到了别处去,再没有谈及垄断海贸一事。 孙越陵一边吃喝,心中一边思虑。俞咨皋、许心素等人是当地人,经营多年,可谓是树大根深,就算自己不同意他们的意见,此时也不能得罪了他们。因为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外来的流官,想要在任上做出成绩的话,难免还要依靠他们这些人。 再了,他们的事也并非无的放矢、一派胡言,如果真能够控制住沿海一带私贸的话,未必便不是好事一件,起码那些沦为海盗的人将大幅减少,商贩们也不用为了争夺利益而导致互相厮杀。 所以,他才没有把话的很死,也许有一,他孙越陵恐怕还真会和他们合作也未可知。 夜色愈浓,宴席也终于落下帷幕。 众人散去之后,孙越陵和东方胜平信步走入依旧热闹的南后街,一路走一路看,好不惬意。 忽然一辆马车从后驶来,在他们身畔停下,一人掀帘叫道:“孙大人。” 孙越陵回头一看,却是刚才酒席之上的李旦,心中惊讶,他为何于此时找上自己,难道俞咨皋仍旧不死心,又要他来劝自己么? “何事?”孙越陵对着他道。 “还请大人上车,在下有一事相求。”李旦一脸诚恳,满怀期望地看着他。 孙越陵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登上了马车。如果俞咨皋真是让他来劝自己的话,恐怕会适得其反,不过看这李旦样子,似乎另有他事,既然同桌吃过饭,此时自然不好置之不理。 当他坐于铺着锦缎的马车之内,车夫吆喝一声,马车缓缓开动。东方胜平和李旦的几个手下只能跟在后面步行。 车帘移开,只开了半边窗,清冷的月光和街道旁的灯火透了进来,将里面的情形照了个一清二楚。 李旦一张滚圆的脸抖了两抖,似乎是难以启齿,终于下定了决心般,对他道:“大人,在下此来,是要向大人讨一个人情的。” 孙越陵心中一阵诧异,淡淡道:“你。” 李旦心翼翼第对着孙越陵道:“敢问大人,前些日子是否拿住了一伙海盗,其中有一个叫做郑一官的?” 孙越陵心中暗凛,道:“不错。”那些捉拿的海盗都被关押起来,按察使司衙门正在议定罪行,准备施以刑罚,只是不知道为何眼前的李旦忽然问及此事。 李旦重重叹息一声,道:“实不相瞒,这郑一官,乃是在下的义子。” “哦?”孙越陵心中感到惊讶,想不到李旦居然是郑一官的义父。郑一官是海盗出身,眼前的李旦虽然名义上是侨居日本的海商,但当时多数从事海贸者亦商亦盗,想必这个李旦纵然不是海盗,也必然和海盗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李旦又道:“犬子误交匪类,竟然和颜思齐那等贼人结为一伙,实在是让我痛心疾。但是,我这个儿子向来心地善良,为人平和,这次随那些贼人前来沿海劫掠,想必是受了那贼的胁迫和鼓动,所以,在下斗胆,还请大人能够高抬贵手,放了他这么一回。”罢,掀起锦榻,从下面拿出一个一尺宽的木匣,对着孙越陵打了开来,讪笑道,“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人成全。” 孙越陵一看,这木匣子内码满了金光澄澄的金块,少也有二十块,价值不菲。 他不由冷下脸来,对着李旦道:“李老板,这是何意?” 李旦陪着笑,道:“还请大人放了我那劣子,往后在下一定严加管教,绝不会让他再做伤害理之事。” 孙越陵冷哼一声,道:“郑一官身为海盗,又屡次劫夺商人的财货,罪大恶极,岂能随意放得?本官身为按察副使,又岂能妄受你的金银,如此朝廷法度何在?” 他这猛一顿喝斥,直让李旦呐呐的不出话来。眼前的孙越陵和方才酒席上所见仿佛判若两人,只是这么一瞬息的功夫,竟然就变得翻脸不认人了。 李旦满脸尴尬,期期艾艾道:“这……大人……还望大人成全……” 孙越陵不再理他,高声喝道:“停车。”旋即跃落马车,径自朝着一边而去。 马车之上,满脸尴尬神色已变作愤怒之态的李旦看着孙越陵不顾而去的背影,从嘴角里蹦出一句话,恨恨道:“好你个廉洁奉公的孙大人……” 回驿馆的路上,孙越陵心中沉思不已。 虽然在他了解到的原本历史当中,郑一官日后将会成为被朝廷招安的海盗,权倾一方,但这并不表明现在就可以私自放了他。再他也没有私放郑一官的理由,如果就这样贸然放了他,这让衙门里的人如何看他,他还要不要署理整个按察司衙门了? 既然郑一官现在栽在自己手里,那就算他倒霉。至于以后历史的走向如何展,他郑一官的命运如何,这一切就交给老爷去裁判好了。 进了驿馆大门后,身后一直跟着的东方胜平忽然道:“大人,明日午时傲门门主傲福永之约,你看去还是不去?” 孙越陵愣了一下,道:“是吗,这傲福永约了我吗?”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他整忙的晕头转向,倒是不记得有这个事了。 东方胜平嘟囔道:“大人现在日理万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孙越陵苦笑一声,道:“东方不败,你子现在敢拿你家大人开涮,长进了啊。” 东方胜平讪笑道:“岂敢岂敢,我还得多向大人你学习才是。” 孙越陵哼了一声,道:“你明白就好。”抬腿往前而去。 傲门是下四大商族的一支,是彻头彻尾的闽商。现在孙越陵不像以前一样对这些毫不了解,在他的有心打探之下,了解到因为沿海一带的海患肆虐,傲门这几年来每况愈下,已经成为了四大商族中最弱的一支。 门主傲福永生就是病怏怏的体质,习不得武艺,否则当年也不会有他的两个叔父傲沧海和傲行的门主之争。当年争夺门主之位失败后,傲沧海就不必了,从此投入了东林门下,成为了叶向高的贴身护卫;而傲行终于也是没能成为门主,将门主之位让于他们大哥的儿子傲福永,从此不太管傲门中的事务,据是迷上了青楼女子,欲罢不能。 所以,在失去了两大支柱的情况下,傲门愈来愈惨淡,在江湖上的名头也是越来越弱。如果不是近几年来泉州舵主许心素经营得力,独撑大局的话,傲门恐怕要在江湖上除名。 想到明日或可见到当年匆匆一唔的傲行和绾姐,孙越陵就感到世事多变。 他当年只不过是金陵城中一个籍籍无名的懵懂书生,而如今,却是要以福建按察副使的身份与他们相见。 世事无常,莫不过此。(未完待续。) 第229章 争吵 次日午时,孙越陵处理完了半的公务,累的脚酸腿胀。WwW COM 自从东林党被贬黜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用功了,光是今日上午,便参与了衙门里的三个会议。其中有关于衙门内部约束纪律方面的,也有关于漳、泉等各分巡道汇报工作成效的,也有针对抓获的一些贼盗拟定处理结果的,不一而论。 刚站起来活动了一圈腰身,东方胜平走进来对他道:“大人,许心素来了,正在衙门外面候着大人,是要接大人前去赴会。”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走,我们出去。”自从当上了按察司衙门的一把手,别的没有,就是应酬特别多,不是当地官员缙绅宴请,就是商贾权贵相邀,直把他累得够呛。 作为维护一方治安的大员,他也不是逢邀必至,而是有得选择。一些无关紧要又或是与案情相关的宴会则是能推则推,而一些重要的人和事,却是不得不去,不得不见。 比如这傲门的门主傲福永,他就不能避而不见。 出了衙门,只见许心素已经候了那里,见他过来后,连忙趋前笑道:“大人,门主要的来接大人,请大人登车。”罢亲自为他掀开马车车帘。 孙越陵道:“许舵主劳心劳力,志气可嘉啊!”这个许心素,哪里有都他的身影,不仅和当地官府衙门的关系好,竟然还被傲门倚为中坚,可谓是本事不。 许心素赔笑道:“大人笑了,的哪里比得上大人您,日理万机,忠心体国。” 孙越陵淡淡一笑,登上马车。 马车开出,朝着城东方向的东大街而去。 傲门总舵就坐落在东大街,毗邻着海景门,出了东门便可直达连江、闵安,也是福州城中的交通要冲所在。 来到了傲门总舵门外台阶下,傲门门主傲福永早就是等候多时,见他们到来,连忙迎了上来,口中喊着大人,躬身见礼。 孙越陵一见之下,只见这个傲福永身材单薄,脸颊苍白,果然是一副羸弱体质。傲福永的身后立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身材高瘦,脸上布满纵横交错的褶皱,髻如雪,正是以前在南京城中见过的傲行;另外一人是个管家模样,穿着黑色袍子,看上去颇为沉稳。 傲行和管家都对着他拱手施礼,孙越陵拱手回礼,对着傲行笑道:“傲先生,许久未见,你还记得我么?” 傲行勉强笑了笑,道:“自然记得,当年南京匆匆一唔之后,亡妻提到过你很多次。” 孙越陵心中一愣,脸上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来。亡妻,是谁,莫非便是当年的绾姐? 傲行见他神色,补充道:“亡妻正是当年南京城中大人所见过的绾儿。” 孙越陵明白过来,心中震动,叹道:“绾姐,她……竟然过世了?” 傲行脸上露出悲伤神情,道:“是的,她一直有心病,前年因为熬不过,终于去了……” 此话一落,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重。孙越陵也仔细看了看傲行,只见当年那个神态飞扬的豪迈书生已经变得无比憔悴,显然因为爱妻之死,至今未能释怀。 许心素见气氛有点不对,连忙笑道:“孙大人莅临傲门,乃是我们傲门十分荣幸的事情,何必尽些扫兴的话。今日,我们可要好好敬一敬孙大人,不醉无归。” 他如此一,傲福永也笑了起来,道:“就是就是,想不到孙大人与三叔早就是故交,今日大人屈尊赏脸,三叔一定要好好陪陪孙大人。” 傲行笑道:“那是自然。” 言谈之中,众人进入了傲门内院。 在中进的客厅之内坐落之后,各式精品菜肴如流水一般端了上来,在一片融合的气氛之中,宾主分别敬酒,场面愈加热闹。 傲福永见时机成熟,对着孙越陵道:“大人,我们傲门一向在沿海一带做买卖,生意范围远达海外各国。可近些年来,西洋荷兰的红毛番、依附日本的海盗团伙纷纷来到福建沿海,大肆劫掠,祸乱乡镇,大人一定要为我等做主啊!倘若大人有所差遣,我们傲门虽然不才,但也愿意倾力相助。” 傲门是下四大商族之一,当年威名振于下。可传至了他这代,由于自己从染病,身子虚弱,又不能习武,所以傲门每况愈下。此种境况,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虽然不谙武技,但他的心志却很高,重振傲门声威是他的毕生理想,他不愿意看到当年煌煌不可一世的傲门从此在他手中堕落。 于是乎,虽然是交浅情薄,傲福永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心里话对着孙越陵全盘托出。 孙越陵淡淡笑道:“门主放心,此番本官来到福建,其中的一个目的就是剿平这些祸乱海疆的海盗。” 话语一落,许心素附和道:“门主的是,这些夷人、海盗们眼中还有没有我们大明官府,还有没有我们大明水师,竟然不知死活,一而再,再而三的扰乱海疆,真是岂有此理!”话头一转,又道,“真是多亏了孙大人,才拿住了二十八寇中的几个头目,哼,在下相信,只要有孙大人在福建一,这些个什么二十八海寇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岂料,傲行闻言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对着许心素道:“二十八寇?倘若不是你许心素去招惹他们,他们会屡次攻击我们的商船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颜思齐一伙之所有有二十八寇的坏名声,都是你拜你所赐!” 许心素闻言脸色一变,对着傲行道:“傲护法,你这是什么话?本舵主所作所为,有哪一点不是为了傲门的利益出,难道颜思齐一伙要截断我们的营生,杀死我们的兄弟,我们就不管顾问,任其而为吗?” 傲行显然也不是一个怂人,闻言怒道:“许心素,你不要以为你船多人广,就可以不听从总舵的调度。我屡次让你不要去招惹颜思齐等人,可你非要与他们为敌,结果怎么样?我们的船队损失惨重,更是死了许多兄弟,这一切全是因你而起!如果不是你对颜思齐逼迫太甚的话,他也不会铤而走险,与官府为敌!” 许心素忍不可忍,猛地站了起来,对着傲行喝道:“颜思齐是什么人,他不过是一个贼盗而已,我不过是按照朝廷的部署,配合俞大帅对其征剿,这难道有错吗?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这些海盗祸乱百姓而没有作为吗?”转向孙越陵,道,“孙大人,您给评评理,看我的到底对不对?” 傲行见许心素站了起来,丝毫不示弱,也站了起来,冲着他道:“你是真心剿灭海盗吗?我看你分明就是打着剿寇的幌子,企图将整个沿海一带的贸易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哼,你颜思齐是海盗,可你许心素的出身有能好到哪里去?你忘了你当初不也是一个混迹在各处岛屿的流民吗?打家劫舍,掠夺海货的事情,哪样你干的比颜思齐少?颜思齐在闽海一带素来有着良好的声誉和信用,你这是心胸狭窄,妒忌他人,逼人为寇!” 傲福永见他们竟然当着孙越陵的面吵了起来,连忙劝道:“别了,别吵了,都少两句行不行?你们还是先听听孙大人的意见吧?” 孙越陵见到这种情形,心中暗暗吃惊。如此看来,傲行和许心素的矛盾已经达到了炽热化,显然都是互相容不得对方,否则不会当着他这个外人的面直接吵了起来。从傲行的话中得知,他是不赞成对颜思齐一伙赶尽杀绝的,而许心素则相反,恨不得将颜思齐一伙千刀万剐。 不管许心素是真心剿寇也好,还是私心垄断贸易也罢,他站在按察司衙门的立场,自然是不能容许海盗祸乱沿海的,当下正色道:“本官身为按察司副使,自然不能容忍海盗劫掠乡镇,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剿寇一事,乃是势在必行。” 许心素听到这话,满脸得色,冲着傲行道:“你听到了吧,孙大人已经话了,不可能放过那些为祸百姓的海盗团伙!” 傲行压下心中的一口气,转向孙越陵道:“孙大人,你这是有所不知啊,那颜思齐根本就不是为祸沿海的盗贼,而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磊落之人……” “傲行!”许心素怒叫了起来,打算他道,“你竟然帮着海盗话,你眼里还有没有孙大人?我看你分明就是勾结海盗,图谋不轨!” 孙越陵一抬手,阻止许心素喝叫,道:“让他把话完!” 傲行深吸一口气,对着孙越陵道:“大人,实不相瞒,在下十数年前就曾认得这个颜思齐,虽然交情不深,但从其一向所作所为推断,此人不是一个卑鄙狡猾之徒,而是一个豪迈磊落的性情中人。”顿了顿,又道,“在福建呆过多年的人都应该知道,那颜思齐什么时候做过劫掠商船的勾当,又什么时候做过为祸乡镇的事情?” 环顾在场众人,坚决道:“不仅没有做过,颜思齐反而在福建屡次大旱、灾荒之年,捐出家私,救济灾民,如此行为,会是一个为祸乡镇的不齿之徒吗?” 他如此一,连带傲家总管在内的许多人都频频点头,显然是对他的话深以为然。(未完待续。) 第230章 问话 许心素冲着傲行反驳道:“胡八道。 Ww W COM纵然颜思齐以前没做过什么伤害理的事情,可那只是以前,不代表他现在不会做。难道你们不知道吗,那颜思齐在日本倒幕失败,成为日本幕府通缉的要犯,在日本混不下去了,所以才亡命逃来台湾。”顿了一顿,续道,“颜思齐来台湾后更是变本加厉,不仅侵扰当地的百姓,更是屡次攻击我大明的海商,尤其是驻扎在大员热兰遮城的李旦商队,就被颜思齐给折磨得不轻……” 转向孙越陵,道:“没想到这贼酋竟然率众来到了福建沿海劫掠,抢了我们无数货物,杀伤了我们手下不少弟兄,我可以把他们叫来作证,看我的是不是真有其事!” 傲行冷笑道:“那还不是你打着要将颜思齐彻底剿灭的旗帜,所以他才愤而反击。否则为何他颜思齐不劫别人,只是单单劫夺你许心素的货船?” 许心素不理睬傲行,对着孙越陵一拱手,道:“大人,在下所句句属实,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孙越陵听了半晌,顿感难以裁断。在傲行口中,颜思齐似乎并不是一个为乱海疆的贼寇,反而更像是一个盗亦有道的侠盗;在许心素口中,他则成为了一个十足令人不齿的贼人。 到底哪一方的更有道理呢? 孙越陵隐隐觉得事情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指不定里面还有着什么原委曲折,于是朗声道:“你们也不用再争了,本官今日给你们一个承诺,要是这颜思齐没有作奸犯科,我自然不会治他的罪。但是,只要他做下了违背法纪的事情,不管他多么厉害,本官一定不会放纵姑息,势必尽全力将他缉拿归案。” 听他把话到这个层面,众人也就不好再什么。于是在傲福永的劝饮之下,席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只是各人心中各有想法,脸上带笑,心中却是各自谋算。 这夜回到驿馆之后,孙越陵打算与郑一官见上一面,听听他的辞。 毕竟他只是一个初来不久的官员,不能完全听信任何一方的一面之词,否则的话,很可能被人当了枪使还懵然不知。尤其是傲行和许心素今日的一番争执,更是让他心中感到疑虑重重,也许颜思齐一伙劫掠货船一案,真的有其它隐情也不定。 夜幕垂临,初月在。 严寒的冬日已经渐渐过去,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湿润的气息,驿馆园林中的花草树木仿佛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纷纷舒展了枝桠枝条,准备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春风的洗礼。 漫步到关押郑一官的院落屋外,负责的看押的人打开了铁锁,任其进入。 来到屋内,孙越陵反手掩上屋门,朝着跌坐在床榻之上的郑一管看去。 一个多月不见,郑一官俊逸的面庞憔悴了不少,下巴上也布满了浓密的短须,双眼无神,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孙越陵拉过一个凳子,坐了下去,开口道:“郑一官。” 郑一官眼皮一动,整个身子却没有反应,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孙越陵只得再次提高声音,道:“怎么,见到本官很不高兴?” 郑一官抬起手中的铁链冲他一抖,叫道:“你要是被人用铁链绑着,会很爽吗?” 孙越陵哑然失笑,道:“只要你如实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我可以命人给你松绑,并且可以让他们改善一下你的环境和伙食。” 郑一官冷哼一声,没有答话,半晌之后才冷冷道:“要杀便杀,何必假意惺惺。” 孙越陵笑道:“本官什么时候了要杀你了?再了,你既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我为何要杀你?” 郑一官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惊讶神色,道:“你真的不会杀我?” 孙越陵道:“我以按察司副使的名誉担保,绝对不会杀你。但是,你一定要接受朝廷法度的裁决。” 听得自己能够不死,郑一官似乎十分不情愿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道:“有什么话就。” 孙越陵好整以暇,道:“先我问你,你们为何要劫夺许心素的货船?” 郑一官哂道:“这还用问?许心素那狗贼抢了我们的货物,杀了我们的兄弟,我们能不还以颜色?” 孙越陵讶道:“你许心素抢了你们的货物,杀了你们的人?” 郑一官道:“那当然。” “你把你们从台湾来福建后的情况,详细给我一遍。”孙越陵愈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 郑一官舒展了一下身子,改换成一种比较舒适的姿势,把整个情况慢慢了出来。 原来,颜思齐带着手下一众兄弟,驾着十多艘海船从台湾北港来到福建,联系上了福州的十二家商会,打算跟他们做贸易往来。双方本来谈妥了,由颜思齐运送货物到台湾、日本等地销售,他们只需要提供货源即可。 可是如此一来,惹怒了一向在福建沿海独掌贸易的许心素,他岂能容忍颜思齐抢他的生意,更不能容忍十二家商会背着他私下和颜思齐达成协议——概因为他贩运货物的价格比颜思齐低了许多,所以这些商会们才改换门庭,打算从此和以往信誉和口碑都一向良好的颜思齐做交易。 许心素为了对付颜思齐,不仅制造假象诬陷他们抢夺了他的货船,散布他们在沿海一带大肆抢掠的消息,更是派出手下儿郎杨禄等人,对他们的货船大肆围攻,双方最后演变成互为厮杀争斗,结果由于颜思齐寡不敌众,毁船无数,更是折损了不少人,所以才一怒之下埋伏在五虎岛海域劫夺许心素的货物,最后因为孙越陵及时出现,他们这些人才给擒住,被押解到福州府来。 孙越陵听完后惊讶无比,想不到此案竟然有如此的曲折,对着他道:“你所千真万确?” 郑一官兀自满脸的不愤,道:“句句属实。” 孙越陵闭上眼睛,长吸了一口气。 如果真如郑一官所,那么事情就复杂了。因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许心素,没有他企图垄断沿海贸易,打压他人,颜思齐根本就不可能在五虎岛伏击他,更不会直接与官府衙门作对。 联想到当日颜思齐在船上所的话,这一切渐渐豁然开朗起来。难怪许心素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对自己鞍前马后,极力拉拢,不惜动俞咨皋来充当客,并诱之以厚利,原来就是想让自己站在他的一方,为他垄断沿海贸易往来充当保护伞。 可笑自己竟然认同了他们的观念,差一点便要被他们拉拢成功。 想到这,孙越陵愈愤怒了。他的手下付大鹏负责审讯抓来的颜思齐海盗同伙,在这段时间以来,禀报给他的结果就是海盗们企图劫夺财货,杀人抢掠,犯下了滔罪行,不容赦免。 要不是他阴差阳错地将郑一官和颜珂关押在驿馆之内,今日又心血来潮单独会见郑一官的话,恐怕要一直被付大鹏给蒙在鼓里。 看来自己被蒙蔽的很深呐,难怪付大鹏那厮一直撺掇自己早日审结此案,将海盗们绳之以法,原来里头竟是有着许多缘故。 这按察司衙门不大,吗的却是庙妖风大,水浅王八多,真不是这么好掌控的。 孙越陵霍然立起,对着郑一官道:“要是你欺骗本官,本官决不饶你。倘若你所属实,待本官查明事实后,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罢,推门而去。 …… 深夜,法海寺后巷,许心素宅院。 满脸凝重神色的付大鹏对着许心素道:“今夜酉时,孙越陵已经私会郑一官,想必已经知道了整个事情的原委。” 许心素闻言惊道:“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付大鹏冷冷一笑,道:“别急,那些海盗们已经被我们打怕了,谅他们也不敢胡乱翻供。只是区区一个郑一官,未必便翻得了。倒是外面的那些商贩们的口风很重要,你做的如何了?” 许心素嘿嘿一笑,道:“大哥放心,这些个商会们的头头又有哪个不怕死,我早就安排妥当了,保管他们不会胡言乱语。” 付大鹏点了点头,道:“如此就好。” 许心素想了想,道:“你,要是这个孙越陵不与我们一道,反而跟我们作对的话,那如何是好?” 付大鹏眼中闪过一丝残虐之色,将手隔空一斩,道:“做了。” 许心素吃了一惊,道:“这……这可使得?” 付大鹏冷哼一声,道:“有俞大帅在,你怕个鸟甚。” 许心素道:“那……那如何下手,该不会叫我……叫我去暗杀吧?” “你这个没胆的!”付大鹏轻叱一句,道,“自然不会叫你动手,俞大帅吩咐了,如果能够假手他人,最好是嫁祸给颜思齐,那就最好了。” 许心素讶道:“颜思齐?” 付大鹏冷冷一笑,道:“孙越陵掳了颜思齐的女儿,颜思齐岂会见死不救?你务必要给我仔细打探,掌握到颜思齐的准确落脚点,要是现了他的踪迹,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许心素点头道:“大哥放心,现在沿海各城都是我们的地盘,只要颜思齐在福州现身,我一定会立马知道。” 付大鹏道:“如此最好。” 两人商议完毕之后,付大鹏径自离去,消失在深长后巷的暗影里。(未完待续。) 第231章 抉择 巡抚衙门后堂,听完孙越陵的一番叙述后,朱钦相脸色变得无比凝重,道:“想不到颜思齐劫夺许心素的货物竟然事出有因,如果真是许心素动手在先,又反诬一口的话,恐怕事情就棘手了。Ww WCOM” 孙越陵点头道:“中丞的没错,这个案子非同一般,依我的分析认为,十有**是许心素等人为了垄断沿海贸易往来,所以才诬陷颜思齐等人。” 朱钦相道:“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孙越陵沉思片刻,道:“许心素身后有俞咨皋和张汝贞撑腰,连下官衙门里的提刑佥事付大鹏都是他们的人,下官怕追究到底的话,倘若事情牵涉到了俞都督和张大人,未知中丞意下如何?”俞咨皋和张汝贞都是一方大员,要动他们二人的话,没有朱钦相的点头和支持万万不能,所以他才试探着朱钦相的心思。 朱钦相深锁着眉头,一言不。他现今仍在逐步拟定靖海方略,很多事情还要依靠二人的支持才能落实,不是不能对此二人动手,只是这样一来的话,福建高层势必要陷入内乱之中,他的计划便不能顺利地施行。 再者,俞咨皋和张汝贞在福建任职已久,势力盘根错节,而且在朝廷中枢也不乏支持者,眼下朝中的东林党又大为失势,要是双方斗将起来的话,他还真是没有十足的把我能够斗倒他们。 想到这,朱钦相叹了一口气,道:“这事不能急,得一步一步来。俞咨皋和张汝贞暂时不能动,但是他们的羽翼许心素和付大鹏却是可以查上一查,如果能查到许心素和付大鹏勾结不法,垄断海贸的话,一定要严惩不赦。”顿了顿,续道,“如此一来,俞、张二人受此震慑,想必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阵失望,朱钦相终究是魄力不足,决心不够坚决,光是查处许心素和付大鹏,是打蛇不打七寸的做法,就算能够拿住二人,他们背后的大靠山不除掉的话,迟早要遭受反扑。到了那个时候,也许他朱钦相已经升官荣调,而自己这个出头鸟则势必难以善终。 想到这,他心中对朱钦相的为人处世之道又生出了一丝鄙薄。无愧于后世中人所,东林党的一些高官确实是眼高手低之辈,既想要干出一番政绩,又不敢直面重重阻力和压迫,想要两面都讨好,这怎么可能? 眼前的巡抚朱钦相明显变了,不再是以前在朝中的那个正义直言之人。也许是东林党的大败让他看清楚了眼前的事实,又或者是东林人的纷纷被逐让他变得畏畏尾,总之,他已经没有了以前那股敢于直面生死,维护道统的顽强信心。 孙越陵十分无奈,只得道:“下官知道了,下官一定会心行事,还请大人放心。”罢,他就告辞而出,径自往按察司衙门而去。 既然朱钦相没有一查到底的决心,这个时候他完全可以顺水推舟作人情,对许心素和付大鹏一伙既往不咎,直接认同了他们的观念,甚或将郑一官等一干海盗绳之以法。可是,这样做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对得起被许心素等人威胁逼迫的大明百姓么? 回到衙门后,孙越陵思考了半,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查,一查到底。 纵使朱钦相不支持,也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牵涉到了俞咨皋和张汝贞又怎么样,他们能大过国法,能大过子么?哪怕最后的结局是他孙越陵丢官弃职,也要将这伙垄断贸易,贪污纳贿之徒给绳之以法。 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手上能够动用的力量就了很多。按察司衙门的人因为有付大鹏这个内应,已是不能大幅调动;另外一个提刑佥事李准星虽然不像是俞咨皋的人,但心驶得万年船,也是不能依靠了。 这个时候,他所能倚仗的,就是从京师带来了十数名手下和衙门里一些平日受付大鹏排挤的下层官员,力量十分薄弱。但是,既然已经打定了决心,就是千难万险也要努力去做。 所以,孙越陵很快将密召相关人员,面授机密,展开对许心素一伙的查处。 这件事是因许心素而起,所以第一个入手点也就是此人,只要能先查出许心素的不法证据,再顺藤摸瓜,当可把后面的主使者一一给揪了出来。 孙越陵交待给衙门里经历和检校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秘密去联系福州十二家商会的主事者,争取让十二家商会的主事者能够站出来为颜思齐话,揭许心素。 于是,按察司衙门表面上风平浪静,但私下里却是暗流涌动。 此刻,孙越陵正在应付着付大鹏的催督,耳中只听得这厮道:“大人,关押的那些海盗们已经交代了,都承认了劫夺商船之事。只是……”他话锋一转,道,“下官听大人将郑一官和颜珂两名海盗关押在了驿馆之内,下官认为,既然要靖海平寇,就不能放过一名贼人,还望大人将此二人交付下官审讯,也许能够从他们口中撬出更多的东西也未可知。”完后,抬着眼打量着孙越陵的神色。 孙越陵脸上没有露出丝毫表情,淡淡道:“颜思齐这伙海盗为祸沿海,自然不能放过其中任何一人。只是,这颜珂乃是颜思齐的亲生女儿,在海盗团伙中素来也有权势,知晓很多海盗内部的事情。本官既然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自然要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顿了顿,又道,“这样吧,再过十日,等本官问个一清二楚之后,便将他们二人交付给你。” 付大鹏无奈,只得道:“也好,大人劳心尽力,还要多注意身子,下官告退。”罢出门而去。 孙越陵点了点头,任其而去。 接下来的几日之内,他派出去的人给他带回来了消息——十二家商会的主事者们纷纷否认与颜思齐有过交往,更不存在和他达成贸易协定,并颜思齐劫夺了他们的货船,是不容赦免的大海贼,要求按察司衙门尽早将其捉拿。 听到回禀后,孙越陵吃惊不,没想到他们带回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 毋庸置疑,这一定是许心素在背后搞鬼,必然是采取了威胁逼迫的方式,让他们不敢真话。 孙越陵对着手下那名经历李贺道:“你找个机会,让我和商会的总会长见上一面。” 那名李经历道:“好,下官一定安排妥当。” …… 这晚在城中的芙蓉巷周家后院,孙越陵和福州十二家商会的总会长周文溪共坐一堂。 一番劝慰之下,周文溪始终就是一口咬定根本就没有见过颜思齐,也没有和他达成什么贸易协定,一切都是那些海盗们胡八道,企图把水搅浑从而脱罪。 灯火之下,孙越陵见周文溪回答问题时的眼神闪烁,甚至还不敢和他对视,心中更是坚信了他们受许心素等人威胁的情况,心中暗自思忖,周文溪如此惧怕许心素,如果他不拿出更为果决的态度出来,恐怕他根本就不敢真话,更遑论站出来指认许心素了。 孙越陵冷冷一笑,道:“周会长,你可知道本官来福建履职,是为了何事?” 周文溪还是不敢和他对视,口中啜嚅道:“这……草民不知。” 孙越陵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双手朝一拱,道:“本官之所以来福建赴任,乃是受了当今皇上所托,是为了靖海平寇而来。皇上交托给本官的一个重要差使,就是要将扰乱沿海贸易秩序、欺压商贩的地头蛇给连根拔除!” 此话一出,周文溪脸上的肥肉一阵抖颤,终于肯抬起头来看着他,道:“原来……原来大人是受了皇上所托……” “啪”的一声,孙越陵将一件物什按在桌上,喝道:“你看这是什么?” 周文溪定睛一看,只见桌上的这件东西状似一支箭,但比箭又宽阔了许多,金光闪闪,顶端圆柄上还篆刻着一个“敕”字,不由讶道:“这……这是什么?” 孙越陵正容道:“此乃当今皇上所赐金牌令箭,凭之三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只要你如实向本官禀报,本官一定还你公道,将欺压你的地头蛇和贪官们尽数扫除。”顿了顿,续道,“倘若要是你知情不报,包庇隐瞒的话,休怪本官日后治你之罪。”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孙越陵不得不连哄带骗外加威胁了,否则的话,想要这周文溪站出来实话,简直就是难以办到。 皇上赐予他的金牌令箭,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只不过是对他信任的表现。要真想凭着这金牌令箭就能够为所欲为,甚至号令地方军政,这简直就是不可能。他如今怎么一,也是吓唬吓唬这个周文溪,增加他的信心,让他在没有顾虑下出来作证。 虽然是初春之际,周文溪额头上也是冷汗涔涔,顺着脸颊往下淌落,眼睛死死得盯着金牌令箭,目不转瞬。 孙越陵伸出手来,将金牌令箭拾起,喝道:“好,既然你一意孤行,他日就休要怪本官无情。你周家往后在福建的所有营生,将由他人给替代。”罢,再也不管他,就这样负手而去。 刚走到门槛处,后面传来周文溪颤巍巍的声音,道:“大人……大人请留步!”(未完待续。) 第232章 各自筹谋 孙越陵头也不回,淡淡道:“怎么?” “还望大人给民做主啊!”周文溪忽地抢步而上,噗通一声对着孙越陵的后背跪了下来,口中悲叫道,“那许心素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恶霸,万死不足偿其罪啊!” 孙越陵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扶住跪倒在地的周文溪,温言道:“会长请起,只要有本官在,就一定会为你等主持公道。 WwW COM” 接下来,周文溪把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对孙越陵如实道来。 原来,福州十二家商会和颜思齐达成贸易协定后,惹怒了一向控制海路贸易的许心素。许心素仗着有俞咨皋撑腰,一方面派出海船劫夺了商会们托付给颜思齐的货物,攻击颜思齐的海船;另一方面派出手下兄弟蔡三、钟六等人,对十二家商会的主事者们大加威胁,抢夺焚毁了他们不少囤积的货物。 本来他们还打算联名向官府衙门举告许心素,岂料在这个时候,孙越陵竟然押着二十八寇中的海盗们回城,并且还和许心素走在一起,这让他们感到很是心惊。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在他们的观察之下,又现孙越陵和许心素、俞咨皋等人走的很近,很可能是一伙的,所以更是放弃了告许心素的想法,只能强忍着这一口气。 周文希完之后,忽地又跪倒在地,哽咽道:“大人,那许心素不仅抢夺和焚毁了我们的货物,还杀了浙江分会的会主张子敬,而且,他……他还奸污了民的妾啊……”罢,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孙越陵听到这里,已经是气不可遏,一拳砸在桌上,道:“想不到这厮竟然犯下了如此多的罪行。”自从他来到福州后,许心素一直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他,不是送礼就是请吃饭,在他面前表现得十分乖巧,原来后面竟然潜藏着这许多恶行。他如此做的行为分明就是在拉拢腐蚀自己,让自己成为其的同党。 想到这,孙越陵暗呼侥幸。他差一步就要被许心素成功拉拢,好在自己留着一个心思,没有轻易表态,否则的话,要是收受了许心素的贿赂,又和俞咨皋成为盟友的话,恐怕就堕入了他们为自己设计的陷阱里面,从此不能自拔。 “大人,那许心素还威胁民,民要是胆敢告的话,一定将民全家杀死,一个不留……”周文溪似乎敞开了心扉,对着孙越陵哭诉不止。 孙越陵反而沉静了下来,将他托起,道:“其他的商会负责人,能够站出来指认许心素么?” 周文溪点头不迭道:“能,只要民敢带头站出来,想必其他的人也一定会站出来指认他。”顿了顿,似乎在担忧什么,对着孙越陵道,“据民得知,这许心素不仅攀附了总兵俞咨皋,还勾结了台湾的红毛番,势力不啊,大人能够将他们都绳之以法么?” 孙越陵见他担忧,正容安慰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此乃大明下,非是那俞咨皋和许心素的下,本官一定会以王法审之,还福建百姓一个朗朗乾坤。”顿了顿,又道,“从此刻开始,你要暗中联络其他商会的人,搜集固定好许心素作乱不法的证据,等待我的召唤。” 周文溪点头道:“大人放心,这事您就是不交待我们,我们也会去做的。许心素抢夺了我们的货物,早就有把柄落在我们手上,只是在他的威迫之下,我们才不敢拿了出来。还有,许心素奸污了我的妾,也有证据落在我手中。” 孙越陵听到这里忍不住一时好奇,问道:“他奸污了你的妾,怎么会留下把柄?难道你们……”这个年代又没有什么微痕检验的东西,不可能凭着许心素留下的精斑痕迹什么的就断定他有罪吧? 周文溪满脸激愤,握着拳低吼道:“许心素劫持我的爱妾行那龌蹉之事,不仅有我的家丁可以作证,而且,他……他还留下了一条满是脏污的亵裤和一颗腰带上的玉珠……” 孙越陵听得无言以对,想不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出。不过,在这个法律不完善的年代,凭着这许多人的指控和许心素留下的内裤和玉珠,恐怕已经足以将其入刑,遂道:“好,你干得好,将所有证据都留好,等候我的指示。” 出了周府之后,等候已久的东方胜平和李贺等人迎了上来,连问如何。孙越陵神色不改,道:“周文溪已经答应站出来指证许心素,并且还将动其他商会的负责人一起做证。” “太好了。”李贺拍手叫道。他在按察司衙门里一向被付大鹏等人排挤,有志难伸,对付大鹏和许心素等人勾结早就是感到不满。如今,他被署理按察司衙门的孙越陵委以重任,顿感斗志昂扬,浑身充满干劲。 “此时你们千万不要心为上,不可泄露丝毫端倪。”孙越陵对着他们嘱咐道,如果让付大鹏和许心素知道他在暗地里调查他们,恐怕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或者是杀人毁证,到时候事情就更加难办。 “大人放心,我等自然理得。”几人连忙道。 走到芙蓉巷口,孙越陵正要钻入停在一旁的轿,忽然一人从巷后转出,立在前方的暗影里面,淡淡道:“孙大人这是要对付许心素么?” 众人闻言大惊,是何人潜伏在此处,竟然现了他们的踪迹,难道是许心素的人? 东方胜平“锵”的一声拔刀出鞘,就准备将那人拿下。 “切莫动手!”孙越陵连忙喝叫,拦阻下准备上前的手下们,走上前去,对着那人道,“怎么,傲先生是打算包庇他么?”这人居然是傲门的护法傲行,想不到他们夜会福州商会周文溪,竟然被他所觉,孙越陵一听他的独特声音便知道是他。只是,不知道这傲行此刻打的是什么主意,所以他也暗自戒备,凝劲于胸,以防有变。 傲行嘴角牵出一丝笑意,道:“光靠周文溪等人的一面之词,恐怕大人扳不倒许心素和俞咨皋。” 孙越陵“哦”了一声,反问道:“何以见得?”听他如此话,似乎并不打算替许心素隐瞒,反而有点像是来帮自己的。 傲行嘿嘿一笑,道:“那些关在牢里的海盗早就被许心素折磨得奄奄一息,根本就不敢出堂和许心素对峙,大人想要入罪许心素,恐怕光靠周文溪难以办到。” 孙越陵此时更肯定眼前的这个傲行并没有向着许心素一伙,淡淡道:“那依你之见呢?” 傲行沉默片刻,忽然道:“如果颜思齐肯出来和许心素当面对质的话,他许心素纵然是八面玲珑,恐怕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 三日后,夜,法海巷后。 付大鹏对着许心素喝道:“最近让你办的事如何了?可曾现了颜思齐的踪迹?” 许心素咬着牙,道:“暂时没现什么动向。” 付大鹏怒叱道:“你这个不长眼的,连这点事都办不好。”旋即又道,“我的手下今日想我禀告,是在闵安镇码头现一伙行迹可疑的人混迹在商队里面,很可能便是那颜思齐一伙。” 许心素惊道:“竟有此事?” 付大鹏道:“如今这伙商队已经进城,赶紧动你手下的人手,给我全城搜查,看他们中是否有颜思齐那伙贼人,给我查清楚他们的落脚地点。” 许心素点头道:“好,我立刻就让手下去办。”顿了顿,又道,“如果颜思齐真的来福州的话,他是想干什么?莫不是来救他女儿的?” 付大鹏沉思一阵,道:“有这个可能性,如果是这样那自然更好,更会坐实他劫夺商队的海盗名声。但也不排除这家伙企图联系那些商会们的头头脑脑,打算蓄势反扑,将你告上衙门。” 许心素心中一凛,道:“他还敢这样干?不怕死吗,福州可是我们的地头。” 付大鹏冷哼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看着脸露怯色的许心素,道,“有我和大帅给你撑腰,你怕什么,看你这一脸苦瓜相。” 许心素赔笑道:“是,大人的是,我有什么好怕的。” 付大鹏道:“近日以来,我看那孙越陵表面上没有什么,恐怕暗地里已经对你我不再信任,极有可能在暗中彻查我们,我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许心素不服气道:“他能查到我们什么,那些关在牢里的海盗们迟早要被处刑,商会的头脑们又早被我制服,绝对不敢乱半个字。纵然他孙越陵怀疑我们,但在没有任何证据之下,又能干得了什么?” 付大鹏冷冷一笑,盯着他道:“你就这么有自信?” 许心素闷哼道:“没有这点本事,大帅还会信任我,让我为他经营海贸么?” 付大鹏不再和他辩驳,只是道:“你,这个颜思齐会不会和孙越陵扯上关系,从而来揭我们?” 许心素惊讶无比,道:“这……这恐怕不可能吧?” 付大鹏斜睨着他,道:“万一,要是颜思齐是孙越陵召来的,又和你当堂对质的话,你怎么办?” 许心素脸上露出恐惧神色,叫道:“我绝不可能让这种事情生。” 付大鹏冷笑道:“好,如此就好。你赶紧动人手满城去找,倘若现颜思齐踪迹,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不可拖延。” 许心素应了一声,道:“大人放心,只要颜思齐出现在福州城,我第一个不让他活着离开。” …… “古佛由来皆铁汉,凡夫但是金身。” 福州开元寺铁佛殿前,一名身材高大、虬髯满脸的粗豪汉子望着悬挂于殿门两侧的对联,负手喃喃念道。 “颜兄好雅兴!”一人从前门大步而入,冲着这个汉子的背影道。 这名汉子闻言忽地转过身来,双目射出凌厉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个高瘦的中年人,道:“傲兄,多年不见了,你还是这么瘦。” 傲行淡淡一笑,道:“这明在下一直以来都过的十分清苦,比不得颜兄你大鱼大肉,心无挂碍。” 这汉子哈哈一笑,道:“傲兄笑了,颜某如今已是丧家之犬,更是被你们傲门逼得喘不过气来,何谈心无挂碍!” 傲行不置可否,只是道:“颜兄果然是信人,竟敢孤身前来见我,不怕我联合官府,将你捉拿归案吗?” 这汉子双目精光爆涨,油然道:“我颜思齐纵然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你傲行吗?你要是真的设计害我的话,算我瞎了眼睛,信错了人。” 傲行仰一笑,道:“够爽快,颜兄果然是当世豪杰。” 汉子对他的赞誉之言毫不在意,只是道:“傲兄召我前来,是要替颜某人翻案,颜某很是好奇,想知道傲兄为何要这样做,概因你也是傲门的人,没有理由帮着我一个外人。” 傲行双目透出令人难以明了的神色,叹道:“实不瞒颜兄,我傲行一直以来都没有要和颜兄作对的意思,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门中舵主许心素所为。我之所以要帮你,只是不想看着这厮为所欲为,祸害福建百姓。” 颜思齐淡淡道:“将我彻底铲除,独掌沿海贸易,对你们傲门不是更为有利么,你这样做不怕惹来门中的公愤么?” 傲行鼻孔中轻哼了一声,道:“此言差矣。我傲门虽然不才,却也不会靠着打压他人,渔肉百姓来过活。许心素近年来强取豪占,不仅惹起了福州各大商会的公愤,更是玷污了我们傲门的名声,如今我正是要清理门户,将其连根拔起,还我傲门朗朗声誉。” 颜思齐冷然道:“正因为许心素的势力过于庞大,所以你才找上我,想与我联合,将其彻底铲除?” 傲行道:“你要这样理解,我也无话可。不过,难道你不希望打到许心素,挽回你“二十八义”的名声么?还是你颜思齐愿意继续背负着贼寇的名声,从此亡命于闽海之上?”(未完待续。) 第233章 风雨欲来 颜思齐猛然一掌拍在一旁石塔之上,直拍得石塔深凹进去一块,喝道:“你休要出言相激,如果不是许心素身后有俞咨皋那厮支持,更是调动了泉州水师来围剿我们的话,我颜思齐岂会落到如此地步?纵然是你我联手,能敌得过俞咨皋,敌得过朝廷官兵么?” 傲行道:“这正是我要请你前来相商的理由所在。Ww W COM” “此话怎讲?”颜思齐问道。 傲行好整以暇,道:“也许凭着你我的力量,自然是不能够打到许心素,但是,如果有按察使大人帮助的话,事情就当两了。” 颜思齐微惊道:“按察使大人?你此话何意?官府在这个时候会帮助我颜某人?” 傲行正色道:“不错,傲某此番请你前来,正是奉了按察副使孙大人的意思。” 颜思齐双目透出不解的神色,道:“孙大人?你的是最近履职福建的那个孙越陵?哼,据颜某所知,那人是和许心素一伙的,凭什么倒过来帮助于我?” 傲行嘴角牵出一丝笑意,道:“颜兄这就是有所不知了。那孙越陵并非是和许心素一伙,当日他之所以与你等为敌,只是不明白当时情况,更是受了许心素那厮的蛊惑。如今孙大人已经彻底明白了此事的前后经过,决意一心为你等翻案,他如今正在暗中布置,并联络上福州十二家商会,随时准备将许心素拿下。” 颜思齐闻言心中震动,道:“此话当真?” “在下什么时候欺骗过颜兄?”傲行坦诚道,“今日前来会晤颜兄,也是孙大人之意。” 颜思齐直视着他,道:“那孙越陵既然要帮助于我,为何不先放了我的女儿和兄弟?” 傲行摇头叹道:“颜兄,你这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此乃非常之时,孙大人要是放了你的女儿和兄弟的话,岂不会更会惹人怀疑,让敌人有所觉?”顿了顿,续道,“傲某来时,孙大人交代了,要颜兄你放一万个心,你的女儿一直被安置在驿馆之内,并没有被关入大牢,只要此事一了,孙大人立即就会将其释放。” 颜思齐沉思一阵,道:“既然如此,那孙越陵想要我如何做?” 傲行放低了声音,道:“孙大人了,他正在暗中部署,准备将许心素一伙缉拿归案。但他此时手上能够调动的人手有限,也许不能尽其全功,所以,孙大人希望颜兄能够挺身相帮,并在刑堂上与许心素当面对质。” 颜思齐双目精光射出,冷然道:“好,只要孙大人能够还颜某清白,颜某愿意与他合作。” 傲行笑道:“颜兄果然是快人快语,如此甚好,我即刻便去回禀孙大人,还请颜兄和手下兄弟们于此地静候佳音便是。” 颜思齐点头道:“傲兄请。” 傲行对着他一拱手,转身而去。 傲行甫一离开,铁佛殿中蹿出一人,对着颜思齐道:“大哥,这人所能否信任?倘若我等兄弟们都聚集于此,官府衙门派人来拿的话,恐怕我们没一个能走的掉。” 颜思齐眼中露出凝重的神色,道:“傲行的为人我素来清楚,应该不会欺骗我等。再了,如果那个孙越陵真肯帮我们的话,这未必便不是我们东山再起的机会。”伸手在那人肩头轻拍了一下,道,“衷纪,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是龙是虫,就看这次行险一搏了。” …… 按察使司衙门内,孙越陵正在伏案处理一些公文。 东方胜平进来禀告道:“大人,傲行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颜思齐已经在开元寺内等候。”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叫李贺准备好,今晚便动手。” 东方胜平应命一声,出门而去。 孙越陵放下手中炭笔,仰躺在檀木椅上,闭目沉思,脑中捋着近段时间以来生的事情。 自从决定缉捕许心素以来,他将手上能够调动的力量都撒了出去,暗中布置着所有一切。经过连日以来的调查,他的手下们已经初步查清了许心素栽赃他人,打击海商的事实,现今只剩将其缉拿归案,当堂审理了。 当然,光靠现在掌握他手上掌握的证据,恐怕还不能彻底入罪许心素。不过孙越陵相信,只要将其缉拿后,在严厉审讯之下,加上颜思齐和周文溪等人的指证,许心素将难以逃脱律法的制裁。 但是,如今的证据只能弄倒许心素,恐怕还牵涉不到他身后的大靠山俞咨皋和张汝贞,就连他衙门里的提刑佥事付大鹏都难以治罪。更令他担忧的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动手,指不定俞咨皋等人便要出来作梗,现今他手上的人手十分有限,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得不借助颜思齐这个外力。 孙越陵想的很清楚,如果许心素真的负隅顽抗,甚或是俞咨皋直接派兵干涉的话,他可以让颜思齐以苦主的名义介入,从而帮助他擒拿许心素。至于傲行能在此时主动请缨,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许心素本来就是他们傲门的人,自己门里的人站出来清理门户,铲除奸人,也能够得过去。 所以,今晚不容有失,务必要尽全功于一役,一举拿下许心素。 想到这,孙越陵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云密布的空。这几日海上起了大风,正沿着海港一路席卷而来,受此影响,恐怕福州很快便要有一场倾盆大雨。 猛烈的海风在窗外呜呜而鸣,盘旋翻覆,仿佛无数冤魂在泣诉着人世的罪恶与不公。无数树木在大风的侵蚀之下,左摇右摆,难以支撑,似乎随时就要折断。 街道上尘屑漫,视野难及,就连屋顶之上的瓦片也被大风掀起,呼啸着落往一旁。 整个地间一片混沌,愈加昏暗。 孙越陵看着外面风雨飘扬的景况,心中暗叹,想不到他决定行动的夜晚,竟然迎来了猛烈海风的侵袭。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他在心中如斯叫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已经是昏暗一片。东方胜平和李贺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李贺冲着他道:“大人,付大鹏和李准星调集了衙门里的大部分人手,朝着鼓东街方向去了。” 孙越陵惊道:“什么?是谁让他们这样做的?没有我的命令,他们怎敢如此?” 李贺满脸惊惶,道:“这……难道不是大人下的命令?” 孙越陵气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付大鹏竟敢瞒着我调动衙门人手,简直岂有此理!”随即想到了什么,对着李贺道,“你他们往哪里去了?” 李贺道:“往鼓东街方向而去。” “不好。”孙越陵心中狂震,开元寺就在鼓东街之后,是颜思齐那伙人的栖息之地,付大鹏往鼓东街而去,无疑是去找颜思齐麻烦了,难道是有人走漏了消息?他对着二人猛喝道,“赶紧点齐人手,即刻行动,随我前往开元寺。还有,你们立即通知傲行和周文溪,让他们带着人一起过来!” 罢,一个箭步跨出房门,朝着鼓东街方向奔去。 …… “轰隆”,际响了一个炸雷,紧接着一道闪电划过,凄厉的白芒照亮了陷于黑暗中的铁佛殿,映照出数十名衣着褴褛,身负刀剑的汉子身影,然而随着这道光亮的消失,铁佛殿内又立刻重归于黑寂,黑森森的看不见任何事物。 殿内,李魁奇对着颜思齐道:“大哥,那鸟官不是今晚便要动手么,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见人来?” 颜思齐正要答话,麾下智囊陈衷纪道:“莫不是今晚狂风大作,暴雨渐至,那孙大人就改变了主意?这样的夜晚实在不适合动手,恐怕他要更改日期。” 颜思齐脸容沉静,道:“再等等,既然已经答应了他们,我们就不能失信于人。” 众人听他这样,便不再话,只有耐着性子继续等候。 半晌后,殿外山门处负责放风的一个人忽然跑了回来,低声叫道:“大哥,有人来了。” 陈衷纪连忙问道:“来了多少人?” 那人道:“来了大约有十多个人,为的是一个文官,远远的看的不是很清楚。” 陈衷纪对着颜思齐道:“大哥,看来那孙大人果然来了。” 颜思齐点了点头,道:“大家准备好,马上出。”按照他这两日来和傲行的商议,由孙越陵派人来开元寺接应他们,然后一起前往许心素在福州的宅院,合力将之擒下。所以,颜思齐和手下儿郎们昨夜起就一直在开元寺内等候,随时准备为孙越陵效命。 听到带头大哥吩咐,铁佛殿内这数十人立即便警醒起来,随时准备出动。 李魁奇忽然眉头一皱,道:“大哥,听这脚步声,恐怕不止十几人吧?” 颜思齐闻言心中一凛,连忙功聚双耳,凝神细听起来,只听得外面寺门处和院墙两侧全是密密麻麻的脚步之声,不由喝道:“不好,事情恐怕有变。” 由于对傲行的信任,加之外面狂风呼啸,他一直没有刻意留神去听外面的脚步声,此时运功细听之下,终于觉整个寺院院墙周围都是人,显然已经被人给重重包围。 陈衷纪惊道:“怎么?” 李魁奇猛喝一声,叫道:“我日他姥姥的,咱们给官差给包围了。 此话一落,所有人都惊惶起来,殿内立刻变得嘈杂纷纷。 陈衷纪看着颜思齐,一脸惊疑道:“难道我们被那个孙大人给哄骗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叫这个狗官孙大人,这一定是那个狗官设下的计谋,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李魁奇怒不可遏。 所有人都跟着附和起来,纷纷痛骂孙越陵卑鄙无耻,竟然使出这等伎俩来诓骗他们。 颜思齐沉声喝道:“都给我住嘴。” 众人见他怒喝,都纷纷住口,不再话。颜思齐是他们的大哥,他们也素来敬重这个大哥,唯他命是从。 颜思齐目光在一片幽暗之中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道:“如今外面全是官差,大家想要活命的话,就保持冷静,听我的吩咐行事。” 连他都如此话,众人都心中一片冰凉,想不到事情竟然展成如此局面。 颜思齐心中涌起阵阵恨意,没想到自己一片真心前来,结果还是受了他人蒙骗。依照他对傲行的了解,此人断不会是卑鄙狡诈之徒,极有可能也是受了孙越陵那厮的蛊惑和欺骗,所以才前来劝自己。 事到如今,只能怪自己太过于大意,未能亲自面见那个孙狗官,那样也许还能从他的言谈举止之中识破他的诡异伎俩。 颜思齐暗叹一声,他死了无所谓,可是连累了这些跟随他多年的兄弟们,他就于心不忍,心中悲戚。 今日什么也要拼尽全力,保护着兄弟们逃脱,走一个算一个。 想到这,颜思齐心中死意已决,反而涌上了无匹的热血豪情,豪兴大。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有人叫了起来,道:“福建左参政张汝贞在此,颜贼还不出来受死!” 颜思齐闻言心中惊讶,怎么来的是左参政张汝贞,而不是那个按察副使孙越陵? 他运功仔细聆听一番,压低声音对着众人道:“待会我出去后,将会全力扑袭对方为之人,你们见我动手后,立刻全部往左院墙突围,那里的防守最为薄弱,你们攀上院墙之后,有一个是一个,全力逃走,不要回头。” 陈衷纪道:“大哥,那你呢?你怎么逃脱?” 颜思齐豪迈一笑,环顾众人道:“自从你们跟随大哥以来,什么时候见过大哥被人抓住过?这世上虽然能人无数,但只要我想走,恐怕还没有人能够留得住我!” 陈衷纪还欲话,道:“大哥……” 颜思齐一拍他肩膀,笑道:“就这样决定了,带着兄弟们突围,不要让我失望。”罢,朝着殿门大步走去。(未完待续。) 第234章 官官相逼 许是等了许久不见回应,外面又叫了起来,道:“本官乃按察司提刑佥事付大鹏,只要你们能够弃械投降,本官保证只追究颜思齐一人,余者一概不杀!” “哐啷”一声,铁皮包裹的厚重木门被一脚踢开,颜思齐大步而出,立在台阶之上,放眼一看,只见一片昏暗之中,院中立满了执刀握棍的官差,密密麻麻,就连两边院墙之上也满是人,纷纷搭弓挽箭指着殿门。 Ww W COM 付大鹏见颜思齐出来,冲着他叫道:“颜狗贼,还不束手就擒?” 颜思齐哈哈大笑,大声骂道:“我束你老母,有种你就放马过来,看看能奈我何?” “轰隆”,话音一落,际忽然又是一个炸雷惊响,仿佛为颜思齐的话语作注脚,配合他当场怒叱一般。 付大鹏心中一惊,不由倒退了两步,看着立在台阶之上,威如神般的颜思齐不敢擅动。颜思齐的武名他早有耳闻,据是八闽之内没有敌手,纵然是己方人多,他也担心颜思齐在暴怒之下,会不顾一切杀了自己为他陪葬。 颜思齐一瞥之下,见到了立在付大鹏身后的许心素,心中不由一阵悲愤,看来果然是那个孙狗官出卖了自己,否则许心素不可能出现在此。 心中越是悲愤,脸上却是更加怒狂,蓦地戟指许心素,喝道:“狗贼许心素,有种站到前面来,何必偷偷摸摸躲在后面,不敢见人吗?” 许心素本来一直站在付大鹏身后,此刻听他点了自己的名,上又不是,不上又不是,心中顿时七上八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颜思齐纵声长笑,道:“怎么,你们不是要拿颜某人么?如今颜某人就站在这里,你们恁地不敢过来,哈哈……”意态雄豪,顾盼自若,仿佛根本就没把这一干酷吏官差放在眼里。 左参政张汝贞彻底怒了,作为朝廷的命官,他从来没有看过一介贼寇敢在官差面前如此放肆无忌,不由对着付大鹏等人喝道:“你们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冲上去把这个贼人拿下?” 付大鹏被上司点了名,不好退却,只好硬着头皮叫道:“大家一起上,我就不相信,区区一个颜思齐,能是我们这许多人的对手?” 在张汝贞、付大鹏的催促之下,许心素和手下杨氏兄弟没法退避,只能挺身站到前面来。 付大鹏、李准星、许心素、杨禄、蔡三、钟六人呈扇形,将台阶之上的颜思齐紧紧围住,企图合六人之力,一举将其擒下。 颜思齐眼睛紧紧盯着慢慢向他逼近的六人,心神却是牢牢将张汝贞锁死。从眼前的情势来看,这个张汝贞似乎在这些人里面官阶最高,话也最有分量,显然是他们的上司,只要能一举将张汝贞擒下,也许就能让他们投鼠忌器,就算自己走脱不掉,起码也能为兄弟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擒住张汝贞,是他此时心中的唯一想法。可是,他要擒住张汝贞,却不得不应付眼前六人的合力攻击。纵然他心气比高,此刻也是不敢大意。光是许心素和他手下的三个兄弟就武艺不俗,再加上按察司衙门的这两个提刑官,更是不容他有丝毫轻敌之意。 尤其是付大鹏,虽然从未和他交过手,但颜思齐干的就是无本的买卖,又岂会没有听过他的名声。据其所知,眼前的这个付大鹏恐怕是这些人里面武功最高的一个,也是最难应付的一个。而眼前的官差当中,当以张汝贞和付大鹏为,只要能击毙付大鹏,劫持张汝贞,恐怕手下兄弟们逃走的几率将大大增加。 颜思齐怒啸一声,身震屋瓦,喝道:“狗官孙越陵在哪里,还不快给老子滚出来!”孙越陵的武技他是了解的,如果此人窥伺一旁的话,他的谋定计划将大打折扣,很肯能因之而失败。 想到孙越陵的卑鄙无耻,颜思齐心中就怒意上涌,不可遏制——难道连这一次兴师动众地前来擒拿自己,那狗官也要阴险蛰伏一旁,对自己施加暗算么? 他的话音甫落,忽然闻得寺外有人高声喝道:“孙越陵在此,谁敢妄动?” 余音不歇当中,一道身影穿过寺门,越过前堂,朝着铁佛殿迅而来。 守在铁佛殿外的官差们见到自家大人前来,纷纷让往两旁,任其掠至殿外台阶之下。 孙越陵凝目一看,只见付大鹏等人将颜思齐围在了台阶上,个个手执刀棍,眼看就要大打出手,连忙一个纵身拦在他们之前,对着付大鹏喝道:“付佥事,你这是干什么,谁给你的权利调动衙门里的人手来此?你眼中还有没有本大人,还有没有大明律法?” 付大鹏不禀告署理按察司衙门事务的孙越陵,擅自调动衙门的人手,本身就是违背了公务程序的事情,所以孙越陵很是恼火,如果不是他来得及时的话,不定颜思齐已经被擒杀当场了。 付大鹏脸色如常,只是淡淡道:“下官查探到颜思齐等一伙海寇藏匿于此,所以便带着衙门的人立即赶来,来不及知会大人一声,还请大人恕罪。” 这分明就是敷衍之言,丝毫不把他这个按察副使放在眼里,孙越陵心中纵然恼怒,可又知道此时事情急迫,不能任性而为,冲着他道:“关于颜思齐劫掠海商一案,本官认为事情十分复杂,断不能莽撞而为,须得审理清楚才是。现在本官命令你立即带人返回衙门,不得违拗。”旋即看了看颜思齐和许心素,又道,“既然你们二位在此,那么就请带着手下儿郎们一同前往衙门,本使一定公平审断,让你们口服心服!” 事情既然展到了这个局面,将他们都带到衙门里去是最好的选择,既可以避免颜思齐被他们当场冤杀,也可以顺势羁索许心素,让他难以使出什么别的伎俩。他此时所的话听上去完全是一片公心,也只有如此才能让许心素等人打消顾虑。 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显然并不是他区区三言两语就能够消弭得了的,许心素也不是傻子,这是又岂会听不出孙越陵的话中似乎还隐藏着着什么,冷哼道:“孙大人,这颜思齐可是公认的大海寇,罪不容恕,您若是要秉公而断,直接将他拿下即可。何必拐弯抹角,大费周章,回什么衙门!” 这一次现颜思齐的踪迹,就是许心素手下儿郎们的功劳。他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刻便通知了付大鹏,付大鹏本就是与他一伙,又岂会放过这个绞杀颜思齐的大好机会。在这个时候,不管孙越陵是否已经暗中在彻查他们,还是颜思齐暗中在联络十二家商会企图反攻倒算,只要将颜思齐等人当场擒杀,就是有大的冤枉他们也是翻不了案。 所以,付大鹏连忙请示了布政司衙门左参政张汝贞,并瞒着孙越陵调动了衙门里的精干人手,火赶赴开元寺,企图将颜思齐等人当场扑灭。没想到孙越陵竟然来的如此之快,不仅阻拦他们对颜思齐动手,还什么要将所有人都带回衙门再行处置。 付大鹏显然不能容忍这种事情生,于是顺着许心素的话往下去,道:“孙大人,这颜思齐劫掠商船,杀死百姓,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此案不仅有福州十二家商会作证,就连那些关押在大牢里的颜贼同伙也早已招供,大人何必多费唇舌,有此一举?依下官之见,我等直接将其擒杀即可,无须大费周章!” 眼前的付大鹏竟然跋扈至此,话语中满满是对他的不敬,孙越陵冷哼一声,对着付大鹏道:“本使既然了要将他们带回衙门审理,自然便有本使的理由,你执行命令便是,毋庸再言!” 孙越陵如此执着的要带颜思齐回去,付大鹏更是察觉出了里面的不妥之处,丝毫不让地回敬道:“颜思齐乃是沿海巨寇,人人得而诛之。本官身为按察司佥事,既然撞上了这个为祸一方的贼人,断没有放任不管之理。孙大人的话请恕本官今日难以从命,定要将其一党尽数擒杀不可。” 孙越陵彻底怒了,喝道:“你竟敢违抗上司的命令?” 付大鹏冷哼一声,与其对视道:“铲除奸邪贼人,乃是本官的职责。孙大人如此热衷于将其带回,莫非是存了想为其翻案之心么?难道孙大人与这名贼人有所交从,企图包庇于他?” 这明显就是胡搅蛮缠,倒打一耙了,孙越陵怒不可遏,喝道:“放肆,竟敢顶撞上官,本使现在就将你革职,等着朝廷的处置吧!”随即又指着众多的官差道,“从即刻起,付大鹏已不是按察司佥事,你等听我命令行事,都收起刀棍,随我返回衙门。” 付大鹏哈哈大笑,道:“孙大人,看来你果然是与这个贼人有牵连,企图包庇于他。”转身对着众人道,“既然上司不正,那么,今日之事便由本官来决断。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不可放过颜思齐一伙,必要将他们都剿灭于此,否则的话,便以通敌之名治罪!” 他如此一,那些衙门里的官差们更是左右为难了,不知道该如何才是。但付大鹏久居佥事一位,威望仍在,更有不少人是他的心腹,所以不少人也跟着附和喊叫起来,为他壮声威。 就在此时,左参政张汝贞踏前一步,来到孙越陵二步之外,对着他冷冷道:“孙大人好大的官威啊,你才来福建多久,竟然如此跋扈无状,本官一定要上奏参你不可。”随即又高声道,“付佥事一心为国,对朝廷忠心耿耿,岂是你一句话就可以撤免的?莫本官不答应,就是这在场的所有差隶,恐怕都不会答应!” 孙越陵冷笑道:“我按察司衙门里的事,与你有何相干?张大人管的也未免太宽了吧?” 张汝贞嘿嘿一笑,再次踏前一步,道:“孙大人此话差矣,本官既为布政司参政,管理着一方的政务要事,这地方上的清平与否,自然也是本官分内之事。如今情势紧急,本官认为你无权将付大鹏革职,一切得听从按察使大人的意见才是。” 张汝贞虽然怕颜思齐,可是他不怕同为官员的孙越陵,又自以为品高一级,所以才敢走到他面前来对其大加斥责。 孙越陵不想再与他作话语纠缠,转身对着颜思齐道:“颜老板,你可愿意跟随本官回衙门,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个清楚明白。” 颜思齐在一旁看了良久,到了这个时候岂会不明白孙越陵是向着他们的,只是想不到他竟然和自己衙门里的人起了冲突,而且看上去似乎还落在了下风,有被架空的感觉。这个时候,颜思齐自然要站在孙越陵一方,于是大声道:“全凭孙大人之意。” “好。”孙越陵又转向张汝贞道,“事已至此,我等在此多无益,不如就请张大人一同也去衙门里旁观,看本官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到了此时,孙越陵的真正意图早就是昭然若揭,付、许等人岂会容他如此,纷纷出言反对。张汝贞对着孙越陵冷然道:“孙大人此话何意,难道你果如付佥事所,与这贼人有所勾结,打算替他翻案么?既然颜思齐一党早已被明定审决,就应该将其彻底剿灭不可,本官十分赞同付佥事的意见,今日绝对不能让其活着离开。你既然涉及案由,本官认为你应该回避,从即刻起,你无权再过问今日剿寇之事。” 这分明就是撕破了脸,将他这个按察副使掠到一边,打算强行强为了。 孙越陵抬起右手,指着张汝贞沉声道:“张汝贞,你休要阻扰本官执法,否则的话,本官一定奏明朱大人,将你下狱治罪。” 张汝贞冷笑一声,道:“还敢用朱大人来压我?今日恐怕轮不到你话。”随即一挥手,道,“左右,将孙越陵给我绑了,一起押到大牢里去。”(未完待续。) 第235章 斩首立威 张汝贞的话语一落,虎视眈眈的付大鹏、杨禄带着人就冲了上来,准备对他动手。Ww WCOM 孙越陵想不到事情竟然转折至此,这些人在张汝贞、付大鹏的撺掇之下,竟然完全不把他这个按察副使放在眼里。倘若任他们肆意而为,恐怕不仅是颜思齐,就连自己也会被他们给诬陷迫害。 孙越陵指着众人道:“放肆,你们是要造反么,竟敢对本大人动手?李准星,还不将付大鹏给我拿下?” 自从他来此后,这个老头李准星就默默退在一边,并没有介入他和付大鹏的冲突。由此观之,此人未必便是付大鹏一伙,极有可能是不明情况,受了付大鹏的蛊惑而已。如今自己明确告诉他,点名让他站了出来支持自己,也许能够让他站到自己一方也未可知。 李准星老脸一阵抽动,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却暗自腹诽,你们神仙打架,关我这个官何事,我可是马上就要退休的人了,犯不着为你们当了炮灰,当下虚应一声,答非所问道:“大人们放心,我李准星一定秉公而为,不放纵一个坏人,也绝不会冤枉了一个好人。” 这句话根本就是屁话,付大鹏等人再也无视于他,纷纷吆喝着,准备上前动手。 就在此时,却听得寺外有人高声喝道:“孙大人,我等前来助你。” 只见一群人在冷风呼啸、闷雷滚滚声中,闯入了愈渐昏暗的铁佛殿广场,正是他的心腹手下东方胜平和李贺等人。 付大鹏见到李贺等人前来,高声叫道:“拦住他们。” 听到他号施令,广场外围的官差们纷纷调转身子,刀剑齐出,将李贺、东方胜平等人挡在外围,不容他们进入到铁佛殿之前。 张汝贞叫了起来,道:“孙越陵,你勾结海盗,阻拦执法,本官一定上秉朝廷治你之罪。” 孙越陵此时心急如焚,付大鹏、许心素等人显然已经丧心病狂,打算作最后一搏了,只要能够杀掉颜思齐和他孙越陵,不定便能栽赃成功,将所有罪过都推到他的身上。 面前的张汝贞兀自仍在叫嚣,口中哇哇不停道:“付大鹏,李准星,你们还不赶紧将孙越陵拿下,他勾结颜思齐,包庇这些海盗,犯下了弥的罪恶……” 孙越陵心中怒气更甚,这货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叽叽歪歪,显是平日里耀武扬威惯了,自诩官高一等,就视手下如奴仆,完全不把别人当人看,不由踏前一步,挥出右掌一巴掌拍在他的脸颊之上,喝道:“给我闭嘴!” “啪”的一声,张汝贞挨了一记耳光,脸颊立刻高高肿起,可是如此一来,他那颗敏感而又膨胀的心更加无法忍受了,指着孙越陵高声喝叫了起来,道:“大胆孙越陵,你竟然敢殴打本官……本官……本官一定将你今日罪行详记在案,来日抄你全家,诛你九族!”这人显然平日里高高在上,没有受过什么刺激,今日被孙越陵当面侮辱,又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心态已经有些爆炸,不顾后果地吼叫起来,“付大鹏,许心素,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将孙越陵给我杀了。” 付大鹏、许心素对看一下,都觉得已经不能再拖了,否则事情还不知道将往什么方向展。两人心意相同,付大鹏高喝一声道:“孙越陵勾结海盗,劫持命官,犯下了滔之罪。所有人都给我听着,此人已不再是我们的上官,但凡杀死孙越陵者,赏银三千两。”罢,便带着人围了上来,随时准备动手。 付大鹏心里很清楚,孙越陵此时虽然有李贺相助,且颜思齐一伙也必然将站到孙越陵一方,但他这边仍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以他在按察司衙门里经营多年之功,衙门里的官差的大头目大部分是自己的人,孙越陵不过是一个外来官员,来此时日尚浅,根基更是薄弱,又怎么会有自己在衙门里的影响力大? 此时就是诬陷孙越陵的一个绝佳机会,要是错过了的话,恐怕再也找不到如今日般的大好时机了。付大鹏已经横下心来,决意今日要连着将孙越陵一块干掉,哪怕他日要遭受到来自巡抚衙门和朝廷上的压力。事情到了这一个地步,已经不容他诸多考虑了,反正上面还有俞咨皋和张汝贞等人顶着,就算朝廷真要追究起来,他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于是,在付大鹏的催督之下,官差们纷纷涌了上来,院墙上的弓箭手也纷纷指向了孙越陵和颜思齐。 孙越陵见情况不妙,心中愈着急,纵然狂风凛冽,仍感觉后背渗出了丝丝冷汗。想不到福建当地的官员竟然如此胆大包,互相勾结沆瀣一气不,还敢诬陷他这个朝廷委派的按察副使。眼下的情势已经十分危急,李贺等人已被围住,他和颜思齐也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只要对方一起冲了过来,他们势必难以幸免。 当此情形万分紧急之际,孙越陵蓦地拿出一物,高举过头,大声喝道:“钦赐金牌令箭在此,见之有如圣上亲临,所有人都给我放下手中兵器,不得有误!”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只好将最后的杀手锏拿了出来,看是否能震慑住这群罔顾朝廷律法之人。 “哧喇”,一道闪电划过,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他手中那个金光闪闪的事物,耳中听得他如此喊叫,不少人都停下了身形,犹豫不决起来。 张汝贞见此变故,心中大震,想不到孙越陵居然有这么一手。可是这个时候他们的举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了,又岂会凭着一个区区令箭而止步,当即喝道:“哪有什么金牌令箭,这不过是他的狡辩之词,想要为自己开罪罢了。就算有的话,难道皇上会容忍一个勾结海盗之人来号施令,执掌令箭么?恐怕皇上第一件事就是将这个不法之徒给千刀万剐!” “张大人得对,哪有什么金牌令箭,我们从来没有听过!”付大鹏跟着附和叫道,“定是孙贼故意使诈,企图哄骗我等!” 虽然他们如此叫唤,但仍是有少数人给吓得不敢再动,唯唯诺诺的不再上前。要知道孙越陵是朝廷派下来的按察副使,又蒙受巡抚大人器重,倘若他们今日胡作非为,将孙越陵擒杀的话,要是朝廷真的追究下来,恐怕没有人能够担当得住。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上去将他拿下,想与这些海盗们同罪么?”张汝贞转过身去,开始冲着那些官差衙役们吼叫了起来。 孙越陵忍不可忍了,今日之所以有此局面,全是拜眼前的这个张汝贞所赐,如果没有此人,也许付大鹏等人还不至于嚣张至此。想到这里,孙越陵只觉得脑中热血一冲,一个箭步跨了上去,一伸手,就将张汝贞扣在了手中。 张汝贞大惊道:“你……你要干什么?还不撒手,竟敢劫持本大人?” 孙越陵怒笑一声,道:“我不是要劫持你,还要干掉你!”话语一落,抽出腰间长刀,“嗤”的一声在张汝贞脖子上划了一个圈。 “噗通”一声,张汝贞连喊叫都来不及,已经被孙越陵一刀授,肥硕的大脑袋滚在了石阶之下,翻滚了几下后便不动了。 孙越陵一脚踢翻张汝贞仍未倒下的身子,一手持刀,一手高举金牌令箭,满身是血,仿佛一个索命恶魔,喝道:“张汝贞不服皇命,藐视律法,本官今日代子执法,将其诛杀。再有不服者,与张汝贞同罪!” 此言一出,包括付大鹏等人在内都是胆战心惊,想不到孙越陵竟敢将左参政张汝贞诛杀当场,他们就算想要将其救下也来不及。怪只怪张汝贞太过于自信,竟然走到孙越陵的面前去,完全不把他这个按察副使放在眼里。 付大鹏强自镇定,冲着孙越陵喝道:“孙越陵,御赐金牌令箭只可以号令三品以下官员,张大人是当朝从三品,你私自将其斩杀,已经是犯下了弥之罪。来人拉,将孙越陵这个罪犯拿下!” “轰隆”,又是一阵炸雷,色已经暗到了极点。孙越陵瞪着付大鹏,喝道:“方才你不是从未听过金牌令箭么,怎么这个时候又自食其言了?”环顾众人,大声道,“张汝贞、付大鹏勾结许心素,栽赃陷害颜思齐,更是扰乱地方,欺压商会良民,罪无可恕。李贺、李准星,本官以金牌令箭之名,命你二人各自带着手下差隶,将付大鹏和许心素拿下!” 只听得李贺在外围高声应命。李准星此时竟然大声表态道:“下官愿意听从孙大人调度。”一挥手,手下的官差们又掉转了阵型,纷纷对准了付大鹏等人。 此消彼长之下,付大鹏心中惊惧更甚,对着李准星叫道:“李准星,你是非不分,孙越陵杀了张参政,你竟然助纣为虐?” 李准星嘿嘿笑道:“付大人,我乃是按察司佥事,自然得听从自家上司的命令,又岂能如你般跋扈,作乱犯上,罔顾王法?” “你……”付大鹏被气得不出话来,这个李准星真是个墙头草,风往那边吹他就往那边倒,十足的滑吏。不过眼下不是他和李准星斗气的时候,事情至此,他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孙越陵也不可能放过他,于是指着孙越陵,高声下令道:“放箭,杀了孙越陵,为张大人报仇!” 可是,他一声令下后,院墙两旁的弓箭手却没有任何动作,显然在孙越陵斩下张汝贞后受到了极大的震慑,变得唯唯诺诺,不再听命于他。 付大鹏气急败坏,再也顾不得许多,再喊了一声“杀”后,第一个带头冲向了孙越陵,手中钢刀举起,朝着他疾砍而去。 “哗啦”,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突破了上的限制,开始肆无忌惮地狂飙而下,一道道劲雨有如铁链一般抽打着大地,密如箭矢,砸在了屋檐上,广场中,廊道里,激起了大片大片的灰尘。 付大鹏、许心素、杨禄等人同时抢上,牢牢钉死了孙越陵,竟然将他作为了要目标,打算将他杀死当场。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只有将孙越陵格杀当场,或许还可逆转整个形势,反转眼前的困局。 孙越陵手中长刀扬起,“当”的一声架住了付大鹏攻来的长刀。可是他身旁两侧,已经被许心素和杨禄、蔡三、钟六围住,情势危急。 在这个时候,颜思齐冷然道:“许心素,你忘了老子还在么?”一个纵身,跳到许心素跟前,双掌齐出,朝着许心素和杨禄等人攻去,叫道,“孙大人,我来助你!” 孙越陵大喜,道:“好,就让我们并肩作战!” “砰”的一声,二人身后的铁佛殿殿门再次开启,一群手持刀剑的人从里面冲了出来,当先一人口中喊道:“许心素納命来,今日必杀你为我等兄弟们报仇!” 这场拖延已久的混战终于随着狂风暴雨的骤下而正式展开。 狂风肆虐,暴雨倾盆。 就在这狂风暴雨之中,铁佛殿前的广场变成了杀戮的战场,孙越陵、颜思齐和付大鹏、许心素双方对峙已久的战斗终于展开。 本来付大鹏和许心素的人一直占据着场面上的绝大优势,但自从孙越陵斩杀张汝贞后,极大程度地震慑住了一部分人,并且加上李准星的临时倒戈相助,所以现在场中的局面只是五五开之数。 此时,按察司衙门里能够坚定站在付大鹏一边的只是他的心腹手下,其他许多人都是摄于他的余威勉强应付着,根本没有死战的决心。反倒是许心素这一边的人更是暴虐,铁了心要杀死孙越陵和颜思齐,纷纷不顾一切地往他们的所在方位冲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236章 暗箭 颜思齐果然悍勇,居然以一人之力敌住了许心素和杨禄、蔡三、钟六,以一敌四也丝毫不落下风,双掌在疾风骤雨中迸射出耀眼的烈芒,将四人完全笼罩其中。 WwWCOM 孙越陵对上的是付大鹏和他的一名心腹手下,尽管手中拿着的是不熟悉的钢刀,但他的武艺在多年来的苦心修炼之下已经大为提升,纵然是一柄长刀,也能施展出无有穷尽的变化杀着。 场中兵器交击声、劲气爆响声、风雨呜咽声、闷哼惨叫声夹杂在一起,整个场面极为独特和凛冽,铁佛殿前广场的仿佛变成了修罗地狱。 尽管是狂风吹面,暴雨遮眼,但孙越陵凭着几年来修习“紫薇斗决”的苦功,完全能顾把握到风雨凄迷之中付大鹏等二人攻来的长刀方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狂风吹来的劲道和角度,暴雨侵袭的快慢和力道。 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完全浸入了“玄戈”的境界,心境通明,神识拓伸,无所不察。在此情境之下,他将手中一柄长刀舞的密不透风,将二人朝他施展过来的杀着尽数格挡,还不时回刀反击,将他们给逼退开去。 如果此刻不是一场混战,而是单打独斗的话,孙越陵有信心可在三十招之内斩杀付大鹏。可惜的是,此刻他是以一敌二,还不时要应付身边其他的人的攻击,所以只能是堪堪与二人打个平手,难分上下。 孙越陵瞥了颜思齐那边一眼,只见颜思齐以一敌四,竟然将许心素、杨禄、蔡三、钟六四人杀的连连倒退,而且他手中并没有兵器,凭的不过是一双肉掌。他心中惊叹不已,这颜思齐武艺如此高强,恐怕他见过的人当中,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就连他的师傅厉若冰也敌不过他。 这颜思齐越杀越勇,越战越狂,简直就是一个无敌战神,果不愧有“东海游龙”之誉。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为何会迸出如此强大的战力,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孙越陵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一个人仅仅凭着个人修为,可以臻至如此无上境界?但此时不是他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付大鹏的杀着连绵不绝,正朝着他汹涌而来。 在颜思齐的刺激之下,孙越陵胸中也燃起了滔的斗志,感官愈清晰,真劲愈加强大,劲气绕身流走,手中的钢刀也轮转如飞,仿佛为自己全身上下罩上了一层厚厚的真气护盾,任何攻击都不能近身,连砍向他的刀枪棍棒、吹向他的狂风骤雨似乎也在这层护盾的反震之下偏离了原有的方向,根本不能近他分毫。 此时,按察司内本来效忠于付大鹏的一些人见到孙越陵如此神勇,不仅以一敌二,还逼得付大鹏节节后退,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开始喊叫着自己是受了付大鹏的逼迫和鼓惑,现在愿意效忠孙越陵。 形势至此,整个战斗就愈加没有悬念,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弃械倒戈,局面已经开始往一边倒展。 付大鹏见到情形不利,心中又急又恼,可是偏没有任何办法。眼前的孙越陵也越战越勇,自己不仅战之不下,还很有可能败在他的手上。 暴雨已经淋透了他的衣袍,官帽也早被风雨吹走,髻也是一片散乱,付大鹏忽然心中涌上了一个莫名的想法:也许,这一次不该和朝廷委派的按察副使相争,倘若不是如此的话,也许他还可以舒舒服服地继续在按察司待下去。可是现在什么也是晚了,他已经彻底走向了不归路,根本就没有回头的可能性。 就算他能够放下手中的武器,可眼前的孙越陵会放过他么? 眼看叛乱的人将要被杀戮殆尽,孙越陵蓦地一抬手,喝道:“都给我住手!”所有人闻言都慢慢停下手来,将付大鹏、许心素一伙团团围住。 付大鹏心腹手下们也都聚在他身边,眼中充满决死的况味。 此时暴雨已歇,边一角放出些许光亮,所有人的视线都为之清晰。刚才的狂风暴雨已经消弭不在,已经转化为淅淅沥沥的绵绵雨丝,轻轻地飘洒在铁佛殿前的广场之上。 付大鹏凄惨一笑,对着孙越陵道:“孙越陵,今日付某人栽在你的手里,我无话可,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吧!”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李贺忍不住了,对着他吼了起来。 站在付大鹏身畔的许心素一脸怒愤,压低声音对着付大鹏道:“大哥,我们拼死突围吧?”许心素的胆子本来不大,但此时情势逼人,他知道自己作孽甚多,落在孙越陵手上必定难逃一死,索性横下一条心来,劝付大鹏与他一起全力突围,以他们现在仍然尚存的人手,未必便不能逃出开元寺。 付大鹏闻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逃?能逃到哪去?这可是大明下,普之下,莫非王土,就算逃到涯海角也没有用。” 许心素急道:“大哥你好糊涂,只要你与我一起逃往海上,随便寻个海岛栖息,他孙越陵又能奈我何?” 付大鹏叹道:“你不会懂的。”他是一个朝廷官员,想来体面惯了,要他和许心素一样去当一个海盗,那还不如杀了他。 孙越陵思忖一番后,对着付大鹏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莫不杀他们,就连你和许心素在内,我也可以保你们性命无虞。不过,你们还是要接受律法的制裁,身受刑罚。” 听到连自己都可以留得性命,付大鹏脸上露出惊讶不解的神色,道:“什么要求?” 孙越陵淡淡道:“很简单,除了招供你和许心素互为串谋,垄断海贸,打压商人的事情外,还要出身后的指使者,如此我才可对你们这些人减刑量罪,从轻落。” 听到孙越陵是如此要求,付大鹏和许心素都吃了一惊,付大鹏脸上更是露出犹豫挣扎的神色,难以回答。孙越陵的言下之意很明显,就是要他们将幕后的主使者俞咨皋供了出来,难怪孙越陵可以放过自己不死,原来是想钓出这么一条大鱼。 付大鹏内心挣扎不休——俞咨皋是福建的地头蛇,权大势大,又掌握着福建的军权,如果将其出卖的话,孙越陵能够斗倒他还好;倘若孙越陵也斗不过他,那么自己迟早还是死路一条。 见付大鹏犹豫不决,孙越陵冷冷道:“付佥事,你们犯上作乱,意图谋害上官,本就是诛灭九族的罪恶。如今我予你机会不死,你还犹豫不决,那好,我现在就下令将你们所有人都斩杀当场!” 听到孙越陵如此,付大鹏的一些心腹手下忍不住劝起他来,要他为手下的兄弟们考虑。许心素听到自己居然能够不死,心中也是一阵松动,也不由以目光示意付大鹏,眼神中起码有八分意思是要付大鹏听从孙越陵的吩咐。 付大鹏看着眼前的这许多人,心中无比痛苦,出卖俞咨皋,是他不愿而为的事情;可是眼看着这么多兄弟在他面前死掉,他更是不愿意。 孙越陵见付大鹏还在犹豫,猛然一指他的一个心腹,喝道:“将这个人给我砍了。” 李贺应命一声,带着人举步上前,将那人拖了出来,一刀将其毙命。 这一下,付大鹏的那些心腹属下更是惶恐不安——如果孙越陵要将他们全部杀死当场的话,他们还会拼死力敌,多杀一个算一个;可如今孙越陵给了他们生还的机会,他们的求死之意就大为减弱,纷纷变得胆战心惊起来,都用一种很乞怜的目光去看付大鹏。 付大鹏无法与这么多期盼生还的目光对视,凄然长叹一声,掷刀于地,对着孙越陵道:“孙大人,我愿意听从你的吩咐,与你合作。” 听他如此话,他的心腹手下们都松了一口气,有的还忍不住低声叹呼起来。许心素也是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想不到自己竟然可以不死。 孙越陵见他终于肯乖乖听话,心中一喜,道:“如此甚好,你们都放下兵器,随我返回衙门吧。” 付大鹏走上前来,正要对着孙越陵再些什么,蓦地眼前斜风细雨之中,似乎有一物快闪过,他只觉得心口一痛,就再也不出话来,以手捂着胸口,浑身上下便似失去了力气一般,慢慢倒下。 “心暗器。”孙越陵就站在付大鹏跟前,第一个现情况有异,不由叫了起来。 就在众人一阵惊慌失措之中,颜思齐扭头对着铁佛殿之上喝道:“是何方屑,胆敢暗箭伤人?”罢,一个纵身飞起,朝着铁佛殿殿脊跃去。 孙越陵早已感知到暗器是由后方高处射来,喊完之后连忙回头一看,只见一道黑影从铁佛殿殿宇之上跃起,朝着东北面而去,而颜思齐正展开身法,紧紧追在他的后面。 孙越陵见到颜思齐去追那个黑衣人,连忙转过身来,蹲身扶住付大鹏道:“付佥事,你怎么样?”只见付大鹏双眼紧闭,嘴角趟血,脸色一片死灰,显然是生机已绝。 射这支暗箭的人一定是个高手,竟然隔着近十丈的距离直接将暗箭射入了付大鹏的心口。不过要不是付大鹏拼杀许久之后神衰力竭,又得知自己能够不死而遽然放松之下,这支暗箭恐怕也难以直接射中他的心口将其杀死。 想不到付大鹏就这样眼睁睁地死在自己的面前,孙越陵顿感难以置信,这付大鹏本来就要与自己合作,指证俞咨皋了,竟然就这样横死于此。 难道这个一直窥伺在旁黑衣人是俞咨皋的人,这样做就是为了杀人灭口? 就在孙越陵暗自怀疑的时候,突然听得前殿之外脚步声杂沓响起,只见一队人马开进了铁佛殿广场,为之人一身蹭亮的明光铠,正是他那日赴俞咨皋之宴时见到的副将陈希范,身后跟着一队官军,起码有四百人,火红的罩甲更是显得威势十足。 此时广场中的情势已经被孙越陵牢牢掌控,他迎着陈希范走了过去,高声道:“陈将军来的正是时候,张汝贞、付大鹏勾结许心素,意图诬陷杀死颜思齐等人,本使已经挫败了他们的阴谋,如今正要押解相关人犯回按察司衙门,还请陈将军为我护航。” 这话的很客气,意思就是要陈希范不要再节外生枝,让他们押着那些作乱之人回到衙门即可。岂料,陈希范扫视全场之后,冷哼道:“本将闻得张、付二位大人前来开元寺捉拿贼颜思齐,故特意赶来相助,怎么又变成了他们勾结许心素、诬陷颜思齐了,这是什么情况?” 孙越陵解释道:“将军有所不知,颜思齐一伙根本就不是什么劫夺商队的海盗,而是被许心素陷害,他们原本就与福州十二家商会达成了贸易协定,许心素为了垄断海贸,所以才对颜思齐大加诬陷打压。”一指许心素道,“此人现在就在这里,不信将军可以问他?” 陈希范转向许心素,目光冷若寒冰,道:“果有此事?” 许心素脸色一片死灰,期期艾艾道:“这……这其实……” 正欲下去,陈希范忽然打断他,猛喝道:“许心素,你可要心回答。这件事非同可,可是关系到沿海数以万计的百姓死活,你要是敢胡八道、肆意污蔑的话,莫孙大人,就是本将也要第一个拿你开刀。” 许心素受他一激,反而打了个寒颤,猛地明白了过来,改口道:“我……我什么时候诬陷过颜思齐,这颜思齐就是一个大海盗!” “你什么?”孙越陵对着许心素喝道,“如今颜思齐等人就在这里,你如此颠倒黑白,拒不认罪,只会让你罪加一等!”他心中有些怒了,这陈希范的话听上去是一片公心,可不乏暗中威胁许心素的意思,让他不要胡乱嚼舌。联想到陈希范本来就是俞咨皋的人,他这次来肯定没安着好心,指不定就是俞咨皋让他前来的。(未完待续。) 第237章 决裂 如今之计只要将许心素等人顺利押回衙门,就不怕他们翻得了,孙越陵正欲话,陈希范忽然踏前一步,站在孙越陵面前,指着张汝贞和付大鹏的尸身喝道:“孙副使,这是怎么回事,二位大人为何丧命于此?” 孙越陵冷笑一声,道:“方才我已经了,张汝贞、付大鹏勾结许心素不法,更是企图谋害本官,所以本官以金牌令箭将张汝贞斩。 Ww W COM至于付大鹏,本使本来是打算放他一条生路的话,可惜了,他在最后关头被一名黑衣人所射杀,并非是本使所为。” “哈哈……的真是动听……”陈希范仰一笑,紧紧盯着孙越陵道,“孙副使好大的威风,金牌令箭只可号令三品以下官员,可你竟敢私自斩杀当朝从三品的参政。要是容你如此胡乱而为的话,恐怕我福建官员都要被你给杀戮殆尽!罢,一挥手,道,“给我围起来,一个不准放过。” 他的话语一落,数百官兵立刻涌了上来,围成一个大圈,将他们所有人都围在里面。 孙越陵指着陈希范怒道:“大胆,本官乃按察司副使,受朱大人委托缉拿不法之徒,你竟敢率兵围阻,不怕朝廷和朱大人治罪么?”他是真没有想陈希范竟敢命令手下将他给围了起来,要知道明朝以文御武,虽然这个陈希范和他品级差不多,但论地位和权势,则比他差了不已千里计,如今陈希范竟敢将他围困,这简直就是不可忍受的侮辱。 陈希范冷笑道:“孙越陵你擅杀朝廷命官,已是犯下了滔之罪。就算本将今日将你拿下,恐怕朝廷上诸位大人也将无话可。况且,张、付二位大人死的离奇,未必便不是你勾结海盗,故意谋害所致。”完举起手中雁翎刀,高声喝道,“给我全部绑了,胆敢反抗者,一律杀无赦!” 此话一出,场中的情形立刻更加紧张起来。 孙越陵的手下和颜思齐的兄弟自然不服,纷纷叫嚷着,推搡着那些围住他们的官兵。这些官兵听得上峰下了命令,自然也不敢违抗,于是也打算对这些官差和海商用强。 场中的情势危急到了顶点,已经有人忍不住对这些官兵动手了,更是让将整个对立推向了**,眼看双方就要大打出手,形成不可遏止的局面。 此时喊叫声、怒喝声、拳脚声、兵刃声不绝于耳,广场之上变得一片嘈杂混乱。 就在局面快要失去控制之时,忽然外面有人高声喝道:“都给我停手!”声若洪钟,响彻在整个广场之上。 孙越陵听得这是俞咨皋的声音,心中暗叫不好,这个老家伙居然也赶来了,指不定还会生什么难以揣测的变故。他拨开眼前几个人,朝着外面看去,只见俞咨皋和朱钦相联袂而来,正走到了前殿的后门处,身后还黑压压跟着一大堆人。 看到巡抚朱钦相也来了,孙越陵暗自松了一口气,有他在,想必俞咨皋和陈希范不敢再生出什么乱子来。 果然,陈希范听得俞咨皋话后,立即命令官兵们退到了一旁。孙越陵此时也已经喝止了那些官差,让他们不要再和官兵对抗。 “下官见过中丞大人、俞都督。”孙越陵连忙上前对着二人施礼。 朱钦相看了看广场之上的狼藉场面,对着孙越陵道:“孙副使,本抚台一得到周会长的消息之后便立刻赶来,如今情形如何?” 孙越陵看了看他身后,只见周文溪和傲行带着福州十二家商会的负责人都在,心中更是笃定,看来朱钦相已经知道了十二家商会被许心素等人逼迫的情况,回禀道:“下官已经初步查明,张汝贞、付大鹏、许心素等人串谋,垄断沿海贸易,设计陷害海商颜思齐,如今张、付二人已经伏法,许心素也被缉拿,所有同党都被我们控制住。” “好,很好。”朱钦相不断点着头,道,“你要尽快将这件事审断清楚,来日好上禀朝廷知晓。” “下官明白!”孙越陵答道。 “孙大人果然是一员悍将啊,初来不久就破获了如此重大的案件,老夫真是为你感到高兴啊!”俞咨皋忽然笑了起来,走过来拍着孙越陵的肩头亲切地道。 孙越陵淡淡道:“哪里哪里,俞都督谬赞了,本使愧不敢当。”这俞咨皋分明就是这伙人的大后台,可在这个时候竟然能表现得如此友善和放松,让他感觉有一点点异样。 俞咨皋接着道:“朱大人,孙副使,来本将也是感到惭愧,平日里竟然没有认出这张汝贞和许心素的丑恶面孔,被他们给蛊惑蒙蔽,本将大为失职啊……”皱着眉头苦着脸,似乎对此很是揪心不安,难以释怀。 朱钦相宽慰道:“俞都督何必太过自责,如果不是周会长和傲先生等人前来申告,就连本抚也是被他们所蒙蔽,不知道他们竟然背着我等干下如此多的恶行。俞都督不用将此事放在心上,这种事情总是难以避免的,我们做臣子的,只要对圣上忠心,对朝廷尽责就是。” 俞咨皋点头不迭道:“的对,的对,还是中丞大人看的深远。” 孙越陵有些无语,朱钦相如此宽慰俞咨皋,看来还是不打算深挖到底,而是打算将此事就此打住。且朱钦相明言道是接到周文溪和傲行的告状后才得知了整个事情的始末,分明就是在消除俞咨皋的疑虑,将自己撇清的一干二净。 如此一来,俞咨皋必定认定自己就是打乱他计划,与他为敌的人,将来所有的行为都将会针对他而为。 想到这,他更是感到阵阵心凉。朱钦相不愧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可笑自己被他卖了,还要帮着他数钱。 就在此时,他的手下李贺忽然叫了起来,道:“许心素哪去了?许心素怎么不见了?” 不仅如此,李准星也跟着叫了起来,“杨禄怎么也不见了,有谁看到他们?” 孙越陵闻言大惊,叫道:“什么?” 听到许心素和杨禄两人不见了,孙越陵连忙动手下寻找,可是在整个广场近千人的搜寻之中,仍是不见他们的踪迹,只有蔡三、钟六等许心素的心腹仍在。 李贺叫道:“许心素肯定是趁着刚才的一团乱象逃走了。”罢,气呼呼地指着陈希范道,“都是你,倘若不是你动内斗,许心素岂能趁乱逃走?” 陈希范这时候没有了刚才的不可一世,一脸惶恐地拜倒在朱钦相脚下,连声道:“末将愚钝,末将愚钝,末将实在是不知道张、付二位大人互相勾连,所以才下令将孙副使围困,致使犯人趁乱逃走,末将罪该万死,请抚台大人治罪!” 俞咨皋闻言气不可遏,也顾不得朱钦相在场,冲上前来一脚踹在陈希范肩上,将他踹了个跟头,怒道:“你这个不长眼的蠢货,竟敢阻扰孙副使,活的不耐烦了?”转过头来对着朱钦相道,“中丞,陈希范是非不分,胡乱作为,坏了孙副使的大事,还请大人严厉惩处,不可姑息!” 朱钦相看着一脸激愤的俞咨皋,笑道:“陈将军是都司府的人,又是都督的手下,我看此事他原本也是一番好意,只是好心办了坏事,所以才让那许贼趁乱逃走。算了吧,下不为例!” 朱钦相这番话给足了俞咨皋面子,俞咨皋连忙口称“大人英明”,指着陈希范道:“抚台大人饶过你,本督却不能饶你,罚你杖责三十,降为泉州参将。” 陈希范匍匐在地上,也不顾一身的水渍污迹,只知道叩头不止。 孙越陵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不已——俞咨皋和陈希范分明就是在做戏,企图掩盖着许心素莫名消失的真相。 许心素消失在现场,本就是十分诡异的事情。要知道许心素一直被孙越陵的手下们紧紧看管住,如果不是陈希范引现场一片骚乱的话,他岂能从自己手下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许心素和杨禄真的是趁乱逃走吗?孙越陵心中大不以为然,极有可能是陈希范趁着现场一片混乱,暗中掩护他们逃脱,也只有他们军方才能将这件事做的完美无瑕。 想到这里,孙越陵心中更是清楚明白,许心素不逃的话,在他的审讯之下,必然要将幕后的指使者俞咨皋供了出来,如今许心素一逃,张汝贞和付大鹏又双双身死,那么此事将和他俞咨皋半分关系也扯不上,更遑论拉他下马。 想到这他心中更是一片通明,如今看来,那个刺杀付大鹏的刺客也必定是俞咨皋的人,只有如此才能将整个事情彻底掩埋。 俞咨皋果然是个老狐狸,看来自己率人前来这开元寺时他就已经得知了消息,所以才在暗中布置,眼见形势不利之时,命人杀死付大鹏,并让陈希范搅局,掩护许心素撤退。如果不是他孙越陵控制了整个局面的话,恐怕陈希范还会和张汝贞、付大鹏一道诬陷自己,将他们全部斩杀于此。 想到这,孙越陵只感到背上一阵凉飕飕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自己要和俞咨皋这个地头蛇斗,往后恐怕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容不得半点疏忽。 这时候,俞咨皋又走过来对着孙越陵道:“孙副使果然是杰出人才,扫涤官场黑暗,深挖事实真相,了不起,本将一定将孙副使忠心体国的事情上奏朝廷,为孙大人请功!” 孙越陵淡淡一笑,道:“老将军言重了,只可惜走脱了许心素,未能将此事一挖到底,本使心中十分遗憾!” “哦?”俞咨皋眼皮跳了一下,斜着眼睨着他道,“孙大人抓住了这么多许贼同党,又现了勾结许贼的张参政和付佥事,还嫌这功劳不够大么?” 孙越陵神色不动,只是道:“这些都是鱼虾而已,要打,就要打大鱼,如此才不会辜负圣上对我的一番期望!” 俞咨皋闷哼一声,对着孙越陵冷笑道:“怕只怕孙副使打不了大鱼,还要葬身于大海的风波之上,你往后可要心了!” 孙越陵一点不让地于俞咨皋对视,笑道:“承劳老将军关心,这个本使自然理得。” 俞咨皋眼中寒光一闪,脸色瞬间变得冷峻起来,盯着孙越陵看了一阵后,忽然又仰打个哈哈,笑道:“好的很,好的很,孙副使有如此想法,本督感到十分欣慰。”完后,不再看他,往朱钦相走了过去。 孙越陵看着俞咨皋愤然而去的背影,心中知道他们二人已经完全决裂,再没有可以修复关系的可能性,直到彻底分出胜负的那一。 回到衙门后,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就是审理这件案子。由于有了福州十二家商会的指证和颜思齐等人的当庭对峙,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快被查个水落石出。 许心素的那些手下们纷纷招供,将许心素命令他们如何栽赃颜思齐,如何劫夺颜思齐的货船,又如何打压福州十二家商会,对这些商会负责人威逼利诱的事情全部了出来,个个据实交代。 福州十二家商会更是声泪俱下,控诉着许心素平日里的残暴罪行,将他的所有罪过都写了下来呈报公堂。让所有参与审讯此案的官员心惊的是,这许心素不仅迫害商会的人,强买强卖,还禁止所有的海商跨国贩运,所有的商家必须将货物卖给他,然后由他转运到驻扎在台湾的荷兰人,再由荷兰人来分运到东南洋各国。 这就太霸道无纵、令人指了。原本各家海商自由贸易,不仅将货物运往日本、台湾,还远运到马尼拉、吕宋、暹罗等国,许心素此举,分明就是在替荷兰人作伥,替荷兰人垄断大明贸易,其行为严重损害大明国家利益,如此通番卖国与大汉奸无异。(未完待续。) 第238章 跨海开台 至此,在孙越陵的审理之下,颜思齐等人的冤名被得到平反,从此可以正式在福州经营生意,各路官府也撤销了对他们的通缉。 Ww WCOM许心素虽然逃脱,但是他在福州和泉州的产业尽数被查封,一部分由傲门接管,一部分充公衙门,他手中的那数十艘停泊在海湾里的大船,也被朝廷征没。 不过根据可靠消息,许心素逃到泉州之后,还是搜拿了一些金银,驾着停靠在月港的三艘大船出海,不知逃往何方。 孙越陵心中暗叹,只要一捉不到许心素,恐怕就一动不了俞咨皋。不过这件事也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布通缉令,等待将其捉拿归案的一了。 经过此案之后,孙越陵在按察司衙门的威望如日中,再没人敢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都对他十分敬畏。他也迅提擢了李贺为提刑佥事,替代了原先付大鹏的位置,并对按察司衙门内的一些重要司职进行了人事调动,确保所有的权利都牢牢掌控在手,不再被他人架空。 与此同时,他和朱钦相都就此事写好一封奏折上报朝廷,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明。当然在这封奏折之中,他没有提及俞咨皋包庇许心素垄断海贸、打压他人的事情,毕竟现在证据不足,不能胡乱指责。但是,他还是委婉地提到了正是因为当地军方有人给许心素充当保护伞,所以许心素才敢如此为所欲为,目无官府。 对于自己在情急之下斩杀张汝贞一事,孙越陵没有回避,只是老老实实地将这件事写明上奏,并解释如果当时自己不这么做的话,恐怕就控制不住局面,会被张汝贞等人反扑击杀。 奏折命人快马呈送京师之后,孙越陵掩卷深思。不知道朝廷上会如何回应此事,毕竟他这次私自斩杀张汝贞于理不合,在有心之人的撺掇之下未必不会成为攻击他的把柄,尤其是值此东林失势之时,也许启就会被阉党所蛊惑,降罪于他。 这时侯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高皇帝远,凡事只求无愧于心,尽力而为就好。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俞咨皋也向朝廷上折一封,弹劾他无视律法,擅自斩杀福建参政,狂纵弄权,不把当地官员放在眼里。 此时,颜思齐就坐在他的文案之后,看着满脸深思的他。颜思齐那日追击那个刺客而去,虽然未能追上,但还是隔空朝他出了数掌,据颜思齐所,这个刺客武功极为高明,不容觑,虽然未能追上,但颜思齐还是凭着精纯的内劲震伤了他,那刺客非得觅地潜修数月方能复原。 孙越陵放下手中文书,对着颜思齐道:“颜老板,最近买卖如何?”颜思齐在孙越陵的帮助之下,已经完全和十二家商会达成了贸易协定,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出了十数艘海船的货物,一举取代了原来的许心素。 颜思齐笑道:“承蒙大人恩惠,颜某已经取得了福州几个海港的经营权,十二家商会也都纷纷支持颜某,相信只要过得一年半载,颜某当可富甲一方。” 颜思齐如此直言无碍,让孙越陵哑然失笑,道:“货物贩运途中,可有阻碍?” 颜思齐想了想,道:“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盘踞在台湾的荷兰人十分郁愤。概因为原本由许心素掌控的海路经营已经不存在,这些红毛番子没有了进货渠道,不得不看颜某人的脸色行事。” 孙越陵道:“那颜老板有没有与他们做交易呢?” 颜思齐恨声道:“这些红毛鬼一直盘踞在台湾不肯离去,就是想控制我福建沿海一带的贸易往来,如今许心素落败,他们其肯善罢甘休?如今只是奈何不了我们,不得不妥协而已。”话锋一转道,“大人放心,颜某虽然放纵无忌,但有损我大明利益的事,我是决计不会干的。如今各家商会可以自由通商东南洋各国,荷兰人已经无法忍受,但颜某人岂会退让,如今便有一事央求大人,只要能够顺利施行,想必可以遏制这些红毛番侵蚀我国。” 孙越陵来了兴趣,道:“你看,是什么事?” 颜思齐好整以暇,缓缓道:“自从荷兰人从澎湖撤退到台湾之后,占据了大员,并在大员东面的岛屿上修建热兰遮城,企图以此为桥头堡向内6渗透,与内6海商争夺沿海的贸易控制权。所以,为了防止荷兰人在台湾坐大,掌控整个台湾,我认为大明官府应该派人迁移移台湾,修筑城寨、开垦荒田,建立我大明朝的海外据点,如此,定可遏制住荷兰人独掌台湾的局面,彻底掌控住东南洋的海路贸易。” 听罢颜思齐的话后,孙越陵沉思起来。作为一个后世中人,他当然明白台湾对于大6的重要性,据之不仅可以掌控住东南洋的贸易权,更可以之为桥头堡,威慑东南洋各国。只是现今台湾并非由大明直接管控,而是由当地的土著人掌控。 这并不是大明朝不想将台湾纳入治下,而是如今的大明朝自顾不暇,早就没有了永乐朝威震四夷、七下西洋的煌煌武功,根本不能对东南洋各国进行掌控,只能是名义上的成为他们的君主国。 所以东南沿海才成为了西方各国企图突破大明封锁的落脚点,纷纷角逐于此,不是攻击大明的沿海城镇,就是占据大明控制的沿海岛屿。整个沿海一带更是海盗肆虐,乱匪横行,大明官府根本就难以对其全盘掌控,有时候还不得不通过招安海盗、“以夷制夷”的方式来维持一方安定。 如今,颜思齐居然有如此想法,让孙越陵眼中一亮,道:“迁移百姓驻扎台湾,这能行吗?有人愿意去吗?” 颜思齐笑道:“孙大人这就是有所不知了,别的省不,光是这福建境内,恐怕愿意迁移台湾的人不在少数。大人也知道,福建多山少田,根本就不适合耕作,所以大部分人从事的都是跟海洋有关系的营生,由于资源有限,加上旱灾连连,许多沿海百姓根本就是难以糊口,不得不沦为盗匪。如今大人要是先倡议迁居百姓到台湾开荒的话,颜某敢保证,必定从者云集,积极响应。” 孙越陵想了想,道:“你的很有道理,如果能够迁居百姓到台湾去垦荒的话,不仅可以让这些难以度日的人能够生活下去,还可以减少福建的消耗,更能避免这些人因此而沦为盗贼,乃是一举三得之法,当可为之。”顿了顿,续道,“只是,此事要还需和朱大人商议商议,获得他的肯之后方能施行。” 颜思齐点头道:“如此有劳大人了。只要朱大人能够同意的话,颜思齐愿意作为跨海开台的第一个人,率领这些迁移百姓前往台湾开荒拓土。” “好!”孙越陵笑道,“有颜老板为这些百姓保驾护航,充当他们的后盾,我自然放心不过。” 跨海开台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举措,孙越陵自然举双手赞成。莫他来自后世,知道台湾对于内6的重要性,就是在当世看来,这迁移百姓移居台湾也是一件功在当今、利在后代的大好事。如此一来,不仅可以从经济民生方面极大地缓解福建的压力,就是在军事方面也是对大明极为有利的事情,将台湾纳入大明官府管控后,大明水师的战略纵深也将随之拓广,不再仅仅局限在整个沿海一带。 孙越陵经过对朱钦相一番苦心婆心、分析利弊的相劝之后,朱钦相终于同意了这个观念,并任命孙越陵全权负责此事,各州府衙门务必大力配合,听命而为。 于是,接下来的数十之内,孙越陵就和颜思齐、周文溪等人一起,全力招募愿意迁居台湾的百姓。果然不出颜思齐所料,应者如云,孙越陵不得不开出三大条件来进行甄选。这三大条件,第一便是必须家中贫苦,难以维持生活;第二便是必须熟悉耕种之法,家中没有经营其他生意;第三便是必须身世清白,没有作奸犯科的前科。 在福州各地官府的配合之下,甄选出了第一批赴台的三千人,其余的全部划为后备力量,待第一批人立稳脚跟之后再行迁移。 这次招募的赴台的人选,主要是从沿海各州府甄选出来的,其中很多都是穷苦无依、生计困难的百姓,他们已从官府的告示中得知了这次招人赴台开垦的情况,想到这次能够前往台湾开荒拓土,都是十分踊跃振奋。虽然前路充满了未知的困难和危险,但总比饿死在家里好,起码能够博上一搏,成功的话起码也不用为了下一顿饭的着落而愁。 当孙越陵站在福州城外的河口码头,看着这数千人分批登上二十艘大船,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这跨海开台的事情就在他和颜思齐的共同努力下完成。他恍惚知道在以往的历史上,好像就是颜思齐自行招募数千人前往台湾垦荒,没想到在现今的历史上是他助推了颜思齐一把。 这算不算是改变历史? 孙越陵不得而知,只是知道这些人到了台湾之后,将会深深扎下根来,从此开拓出大片的肥沃土地,将大明的各种先进知识和技术植入台湾,深深影响台湾今后的展轨迹。 为了防止这些迁移的百姓成为颜思齐的“私民”,巡抚衙门也没闲着,不仅在各路州府衙门中抽调人手对这些人进行管理,还制定了严格的制度来确保这些人到了台湾后服从官员的管理。 目送颜思齐、陈衷纪、李魁奇驾船离开后,孙越陵对着一旁挥手致意的郑一官道:“你大哥都走了,你怎么留了下来?”郑一官和颜珂早已经被他从驿馆放出,此时都来为颜思齐送行。 郑一官对着孙越陵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大哥虽然离开了福州,但是我们设在福州的商舵还须要人打理。”一指身旁的美人颜珂道,“这不,大哥的宝贝千金颜姐儿就留下来负责商舵的事宜,而我,算是协助她吧!” 此时的颜珂已经放下了对孙越陵的仇恨,走上来柔柔笑道:“孙叔,家严吩咐女子打理福州商舵,还请孙叔多多关照。”孙越陵与颜思齐称兄道弟,所以颜珂以孙叔称呼于他。 孙越陵看着眼前的颜珂,洗去了牢狱之霾的她更显得姿容焕,艳丽无比,笑道:“颜姐年轻有为,聪敏慧谨,很是让本官羡慕啊!”这颜珂看上去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可是为人处世却是圆融老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她年纪虽少,心智却是成熟,否则颜思齐不可能让她独自掌管福州商舵。 明朝的妹子真是早熟啊,孙越陵偷偷看了一眼颜珂饱满浮凸的身子,只能在心中默默腹诽。 颜珂爽朗一笑,明媚的大眼更是让人看得心旌摇动,道:“孙叔客气了,人家哪里有孙叔的那么好。” 孙越陵呵呵一笑,不再答话。 反倒是郑一官憋不住了,口中嘟囔道:“亏你还懂得谦虚,要不是大人在此,恐怕你早不知道把尾巴翘到哪去了!” 颜珂听他如此一,粉眉蹙起,转过身去对着他轻叱道:“还不快去给大人牵马备车,傻愣在这干什么?” 郑一官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道在什么,但终于还是听了她的话,牵马去了。 孙越陵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只感到暗暗好笑。看来这颜珂只有在自己面前才装的如此温驯,恐怕在郑一官面前不知道有多么泼辣。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真是后世中纵横闽海的郑芝龙么,孙越陵越感到难以置信了。这郑一官生性平和,为人谦逊,半点威猛气质也没有,所谓纵横闽海所向无敌,他是怎么做到这个高难度动作的?(未完待续。) 第239章 遏制红番 孙越陵正胡乱想着,忽然东方胜平来到身边,对着他低声道:“大人,韩弱水遣人前来禀报,此刻就在城中等候。WwWCOM” “哦?”孙越陵精神一振。韩弱水被他安置在了苏州已经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经营的如何,如今遣人来此,想必事情有了进展。 “回衙门。”孙越陵着,登上马车,朝着福州城而去。 回到按察司衙门后,他与韩弱水派来的人见了面,从这人的口中了解到了韩弱水在苏州的经营情况。 此时,原东堂的所有兄弟在韩弱水的苦心经营之下,已经在苏州彻底站稳了脚跟,不仅购置了数处宅院,广收田产,还开设了书院和讲堂,并聘请了一些大儒来进行讲学。当然,韩弱水牢牢记住了孙越陵临别的嘱托,开设的书院和讲堂并非只是讲授那些朱程理学,而是更为注重那些经世致用的学,甚至连徐光启都被他从京师请了过来,亲自做了几次授课。 除此之外,韩弱水还大力支持那些年轻的读书人,为他们讲学聚会出资出地,并全力拉拢应社,与杨廷枢、张傅等人保持良好关系,成为了他们深为信赖之人。 孙越陵对着那名传话的兄弟道:“如此就好,弱水果然没有辜负我对他的一番期望。” 这名兄弟对着他道:“大人,不仅如此,京师的三十六道和四川的白石山城还纷纷派人前来与我们通商,给予我们很大优惠和方便。如今我们在江南的生意已经越做越大,甚至还过了以前在京师的时候。” “是吗?”孙越陵喜不自胜,这可是他预料之外的事情。原以为他们离开了京师,所有情况将会大打折扣,没想到竟然越来越好,顺的一不可收拾。 这人又道:“大人,韩总管让我告诉您,四川白石城的楚欣莹将于下月抵达苏州,很有可能来福州与大人一唔。” “哦!”孙越陵点了点头,楚欣莹确实是很久没见了,一想到这个爽朗火热的川妹子模样,他心中就痒痒难耐。 “大人,”这人继续了下去,道,“韩总管让我请示大人,我们如今已经扎根一方,经营颇多,不能没有一个名号,还请大人拟定一个名号,好让我们经营有名。” “这样啊!”孙越陵倒没有想过这个事情,道,“关心堂的名号自然不能再用了,我如今人在福建,当然也不能用孙府的名号,叫什么好呢?”沉思片刻后,道:“如今跟着我的多数是年轻的兄弟,所谓‘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我们的名号干脆就叫做‘风华社’吧!” “好名头!”这人叫道,“风华社,大人果然是博学之人,取得名号都与众不同。” 孙越陵淡淡一笑,风华二字,可是凝聚了多少卓睿之人的心血。想到这,心中猛然一震,脑中不由浮现了当年秦淮河畔沐宛那直可引领绝代风华的身姿。如今各一方,只是不知道她过的如何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孙越陵动按察司衙门的大官员全力配合巡抚衙门迁居百姓赴台一事,这件事忙完之后,朝廷上对颜思齐一案的回应也下到了巡抚衙门。 让孙越陵大为意外的是,这一次朝廷并没有治他的罪,反而在行文中对他处理颜思齐一案大加赞赏了一通,并根据子的旨意,将他由按察副使直接提升为按察使,正式掌控按察司衙门。 内阁票拟的圣旨下来之后,福建大的官员都被震惊了,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东林官员居然如此蒙受朝廷信任,竟然在整个东林失势的情况下不降反升,这让所有人不得不重新对他进行评估。 但孙越陵心中清楚,这一次是可险到了极点。俞咨皋这个地头蛇势大根盘,他就是通过将女儿嫁给阉党中的五虎吴淳夫,从而靠上了魏忠贤这个大后台。朝廷这次没有治他擅自斩杀三品官员的罪过,恐怕是启皇帝从中周旋,压下了相关人员对他的弹劾,再次信任了他这么一回。否则的话,在阉党的群情汹汹之下,他肯定要丢官弃职。 不过目前总算是有惊无险,还顺利地升了官,成为了按察司衙门的真正一把手,做起事来也不用掩着盖着,顾虑重重了。原来的按察使蔡善继已经不再兼任按察使一职,拜孙越陵所赐,启升他为福州右布政使,将按察司的所有事务都移交孙越陵全权负责。 此时的孙越陵已经由正四品的官员升为正三品,权柄日重,终于可算是跻身到了大明朝廷重要官员的行列之中。 这一日在巡抚衙门内,朱钦相遍请当地富商、缙绅,当着一众大官员的面,对着他道:“孙臬台,如今你荣升福建按察使,本府感到十分欣慰,可见圣上慧识明察,乃睿智之君也,有如此圣明君主,这是我等为人臣子的福分啊!” 众人连忙出声附和,对启赞颂不止。 孙越陵自然也跟着了一些感谢君恩的话,心中也着实对启皇帝感激不已。要不是启仍然对他一片信赖,这时候哪轮得到他如此春风得意,还不知道被阉党祸害成了什么样子。 朱钦相是东林人,见到自己这方的人升官心中高兴,这是情理当中的事情。只是,在座的其余官员并未便是个个真心贺喜,只怕大部分人只是碍于情面,着客气的场面话。 他只听得朱钦相继续道:“诸位,本府早前就曾要求衙门里要制定‘海贸方略’,如今这个制度已经制定出来,往后我大明海商经营海事贸易,一律要得到巡抚衙门放的船引方可出海,否则的话便以私贸对待,抓人收货,还望在座各位务必要遵守此项制度,做我大明朝的正当海商,为下商贩做出表率。” 此话一落,下面立即变得嘈杂纷纷起来,众纷纭。 想不到朱钦相还是铁了一条心的要搞这个禁海方略,完全不考虑现在的实际情况。可是海商们纵然口中牢骚,这时也不敢出言反对,概因朱钦相挟着打倒许心素的余威,已经是威望中,没有人敢再次触动他的虎须。 朱钦相见下面议论纷纷,不由微愠,声音也提高了不少,道:“这可是关系到我大明海疆稳定,关系到我大明百姓生计的一项重要举措,你们务必要全力配合,不得违拗。往后福建沿海的所有海事贸易,一律要经过府衙的批准,在府衙的监督之下进行。” 这时候已经没人再敢出声反对,只能在心中暗自腹诽,孙越陵见众人都愁眉苦脸,尤其是周文溪和李旦,二人都是紧绷着脸,表情沉重;反倒是傲门的少主傲福永和颜珂一脸的轻松,似乎不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孙越陵知道傲门素来和官府的关系好,朱钦相的海贸方略可能会为难到其他的一些商贩,但根本就难不倒他们;颜珂就更不必了,攀上了他这个后台靠山,还怕往后的经营会少么,根本就不愁官府不给他们颁船引。 他不愿意见着这几家欢喜众人愁的局面,而且据他了解,将这自由贸易转为定向经营未必便是好事,于是尝试着对朱钦相道:“大人,当真要施行这海贸方略么?属下觉得其中尚有许多不妥之处,能否再详实地考察一番再行公布?或者,先施行一段时间,倘若不够理想的话就取消掉?” 这话可是到许多商贩,甚至乎一些官员的心窝当中,见他开口之后,众人终于忍受不住,纷纷出言附和,起这禁海贸易的弊端来。 朱钦相见众人仍是怨声不断,心中甚感不快,尤其想不到孙越陵作为受他器重的下属,竟然率先出言反对,更是怒气上脸,对他道:“孙臬台,这海贸方略可是征集了许多商贩的意见,汇集了巡抚衙门众多官员的智慧,乃是目前最佳的创新举措。况且,我等身为大明官员,子臣民,岂能不按照朝廷的部署和决策行事?你可要将心思与朝廷保持一致,修得再提那些不切实际的话语!” 这话已经的很重了,孙越陵心中真是搞不懂,为何有些东林官员一旦决定了某些事情后,就一厢情愿地认为这是于民有惠的大事,完全听不进其他人的任何意见,忍不住再次劝慰道:“中丞,据下官所知,仍有许多商贩们对此感到为难。就好比这福州十二家商会,每月的船引不过区区十引,只能出十艘货船出海,这势必会影响他们的经营,十二家商会很有可能因此而破产,还望大人深思啊!” 朱钦相皱起了眉头,满脸不悦道:“孙臬台,这是巡抚衙门和布政司衙门的事务,你是按察司衙门的按察使,负责的只是缉拿捕盗之事,这政务民生之事,本府看你还是不要多加参和了。”话锋一转道,“本府已经想好了,另有重要大事交予你办理。” 事到如今,孙越陵该的都已经了,也算是为福州商贩做出了最后的努力,只能道:“未知是何事,还请中丞吩咐?” 朱钦相环顾众人,朗声道:“自从许贼独掌沿海贸易以来,甘心当那些荷兰人的买办,为他们垄断我们沿海的贸易往来,凡是我国运往日本、马尼拉的货物,都要经荷兰人之手。如今,本府既然决定施行海贸方略,就要正告这些外邦夷人,想要与我大明做贸易可以,但一定要得到我大明官府的允许,按照我们制定的方法来做。” 到这里,对着孙越陵道,“这就是本府将要交予你的任务了。荷兰人目前盘踞在台湾,本府打算命你前往其驻地,将我大明的海贸政策详尽告诉他们,并且,由你持衙门颁的五封贸易书给他们,一年之内,只允许他们的商船在我大明海港进行五次贸易,除此之外,任何私来我大明进行贸易的行为都将会直接视为非法,扣船抓人。” 众人听他如此,都惊呼出声,这也太强硬了,简直比得上上任巡抚南居益。南居益在军事方面将荷兰人打怕打残,从此退出了澎湖列岛,不敢在近海与明朝争锋;而此任巡抚朱钦相,竟然要在经济上继续保持强大压力,严格控制荷兰人与大明的贸易次数。 如此一来,荷兰人每年只能有区区五次与大明做贸易的机会,更是不能左右大明沿海一带的贸易,利益势必将会大大受损,甚至可以是在东南洋捞不到任何好处,他们身后的东印度公司岂能甘心受命?不定就要再次兵戈相向,以武力来叩开大明的国门了。 李旦这一次觉得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向朱钦相进言道:“巡抚大人,每年只允许荷兰人与大明进行五次贸易,是不是也太少了?他们势必难以忍受,不定便要再次进犯沿海乡镇,还请大人深思啊!”他和那些荷兰人是有过交往和合作的,深知他们来大明沿海的目的,且朱钦相允许荷兰人的贸易次数少的可怜,同时对他的海贸展也十分不利。 朱钦相捻须道:“李老板,本府知道你与那些荷兰人是有一些交往的,所以,本府决定此次官府的通牒行为,由你一并随同前往。要是你认为自己还是一个大明百姓的话,就协助好官府将此事办妥。” 李旦听到朱钦相竟然如此执意,也毫无办法,只能叹道:“草民愿意协助我大明官府,将此事给办好。但是……”他忍不住继续道,“每年只是限制五次贸易,以草民所知,荷兰人一定不能忍受,大人能否酌情放宽贸易次数?” 朱钦相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么本府决定,只要经巡抚衙门允许,我大明海商可以前往台湾与之进行贸易往来,但次数一定不能多,而且要经过府衙的允许。”他如此一,总算是给了些面子给这些商人,为海贸方略开了些口子。 李旦知道事情如此,已经不能改变了,只能道:“大人英明。只是,此次大人派人前往台湾与荷兰人进行接洽,恐怕是一件大难事,那些荷兰人素来横行霸道惯了,不定便会为难大人派出的使节团。” 朱钦相道:“这个本府早有考虑,所以才打算派孙臬台前往。孙臬台武艺高强,又曾在西南掌兵,知谋善断,当是此次出使的最佳人选。”罢,转向孙越陵道,“未知孙臬台对本府的这次决定有何想法,愿不愿意前往?” 孙越陵心中苦笑,这朱钦相真是太霸道了,否则不可能不事先与他商量。可是事到如今,他能表示不去么?况且,能往台湾一行,向那些红毛番子宣示我大明的国策,伸张我大明的权利,未尝不是振我国威的事情,于是点头道:“中丞但有所命,下官岂敢不从!”(未完待续。) 第240章 迷离之海 河口码头,千帆林立,来往如梭。 WwWCOM 孙越陵站在一艘高大的福船之上,看着逐渐远去的口岸,挥手朝着一众送别的官员示意。 在朱钦相的要求之下,他终于还是作为这次出使台湾的使节,率领着由各路衙门官员组成的使节团出使台湾了。 这一次出使台湾的使节团,重要的官员有他、福州知府、布政司经历、按察司佥事等等,以他孙越陵为,包括大官员和皂隶在内共有六十人之数。除此之外,朱钦相还命俞咨皋调出福州水师四百人作为护队,为他们这次出使保驾护航。 十二艘大船离开海港,沿着海岸线南下。他们先会抵达位于泉州府的永宁卫海域,然后再往东而行去台湾。此次前往台湾,除了向荷兰人宣示大明的政策之外,还兼有与其通商之效,十二艘大船当中,除了官方的三艘船外,另外九艘船分别属于傲福永、颜思齐和李旦,三家海商各自三艘,载满着内6的生丝、茶叶、绸缎等物,这些货物不仅仅会运到台湾,还将由台湾的商人贩运到日本、暹罗等国,换回大量的白银和其它胡椒、象牙等稀有货物。 按照朱钦相的意思,孙越陵不仅要向那些荷兰人示之以威,宣扬大明的海贸政策,更要凭着这九艘货船的货物,对他们示之以恩,如此恩威并施之下,荷兰人必定会慎重思量,不敢再对大明沿海进行骚扰。 但孙越陵不这么认为,他所知道的是,这些荷兰人隶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虽然表面上谋求贸易,但本质上是属于那种殖民者的角色,与海盗并无多大不同,如果不同意他们强迫交易、强买强卖的行为,那么他们就将动用武力,用武力叩开大明的国门。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的大明朝水师显然还没有破败到不堪一战的地步,而且现今也远不是那个落后固封的鞭子朝可比,不是这些西方强盗想来就来,想抢就抢的。 随使节团而来的二艘明朝水师船,都是那种高大的福船,船上不仅配备了大型弗朗机炮,还有火铳、火箭、喷筒等各种先进火器,是福建水师中装备最为精良的战船,以之护航、保得使节团一路无虞绰绰有余。 使节团主船之上,李旦领着郑一官来到伫立在船的孙越陵旁,笑着道:“大人,这一次到了台湾后,李某一定要用当地最好的特产来招待大人,让大人感到不虚此行!” 孙越陵笑了,这李旦是彻头彻尾的商人本色,始终都不忘讨好他这个官府要人,言行举止对他十分恭敬。他也早就了解过李旦的背景,虽然他和俞咨皋也扯上了关系,但大多数都是生意上的往来,此人并不热衷于介入官府的争斗,只是一心想将他的生意做大做强,与俞咨皋的走狗许心素不可视为一类。他之所以攀附俞咨皋,并非是为了垄断贸易,只是为了能够获取更大的资源而已。当即笑道:“李老板客气了,实话琉球本使还真没有去过,到了那边之后,李老板可要当本使的向导,带着本使到处走上一走,看上一看。” 听到孙越陵这么,李旦笑的更开心了,脸上的肥肉都随之颤抖,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在下一定竭心尽力,为大人服务。大人但有所驱,在下一定从命!” 孙越陵道:“到那时,可就要辛苦李老板了。”对于李旦这样的海商,实话他心底里不排斥的,这种商人只追求金钱价值,且还算安分守己,能够按照官府的意愿来行事,比许心素那种胆大包,违逆朝廷,甘当国贼的人好了不以里计。虽然李旦的背景也许算不上那么清白,但是在这个年头,尤其是出海讨生活的人,要他们像一般百姓那样安分守己那显然是不现实的。 李旦一边着“不辛苦”,一边拉着一旁的郑一官道:“大人,在下的这个义子一官熟悉多国语言,尤其是精通那些红毛番的话,若是大人到了台湾后,他可充当大人的通译。” “哦?”孙越陵来了兴趣,望向郑一官道,“一官,没想到你还懂得荷兰话?” 郑一官俊脸微红,解释道:“大人,草民曾在日本、澳门、台湾等地长期逗留,所以略懂一些番邦的语言。” 孙越陵笑道:“不错不错,这要是放到后世,你就是一个高级翻译人才啊!” 他这话郑一官并没有听明白,但从孙越陵表情看来应是夸赞之语,所以装作听懂的样子,连声表示谦逊。 船队于第二日傍晚时分抵达永宁卫海域,靠岸略作补给之后,再次起帆往东,朝着琉球台湾而去。 从永宁卫去往台湾大员,不比沿海岸线而行,那是驶入了大海的深处,船队既要保持航向,又要规避海上风浪,所以度比之前慢了许多,估摸着起码要四、五日才能抵达大员。 如今正值春夏交替之际,海上刮着猛烈的南风,有时还碰上阴霾气,使得整个行程变得更慢。驾船出海的老水手们都知道,在冬夏之际是不适合远航的,尤其是这样猛烈的海风季节,如果航向把握不准的话,有时候甚至会被海上大风刮到南洋去,永远到不了台湾。 好在他们出的地点不是漳州、泉州那样的海港,而是位于台湾左上方的永宁卫,只要算好航向和风,顺利抵达台湾应该不成问题。 船队在海上行驶了两日之后,气也逐渐转好,海风虽然依然凛冽,但空之中已是繁星点点,一片澄清。 孙越陵卓立船,遥望无尽星空。 整个船队前后左右都是一片无尽的汪洋,漆黑如墨,只有连接帆船的闪烁灯火在提醒着他们这是在大海之上航行。在如此广袤的海洋当中,他们这只船队显得极为渺,仿佛微不可察的蝼蚁一般,在这巨大而又深邃的海坡之上缓缓挪动。 际一弯弘月,散着皎洁清冷的光芒投射在海面之上,让人感觉到自己还身处在人间,而不是到了外异界。 此情即景,幻如隔世。 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又在心中浮现,孙越陵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置身于深邃无垠的宇宙之中,头顶的星空,脚下的大海,也只不过是这无尽宇宙的一角,整个世界已经变得无穷无尽,永远没有尽头。 刹那间,他的精神似乎已经和这无边无际的宇宙连接,一股莫以名之的情绪从心头涌起,瞬间弥漫全身。 他不由全身上下颤栗起来,才能消抵掉因这股莫名情绪而来的震栗之感。这股情绪既不是高兴,也不是悲哀,更像是一种感动,感动于这深邃莫测的宇宙,感动于这璀璨辽阔的星空,感动于这苍茫如晦的大海。 随后,体内一道潜潜细流由丹田升起,不用驾驭般沿着周身大经络游去,全身所有的元窍都沸腾起来,生机不绝,澎湃沸动,无有止歇。 在这道真气的牵引之下,他体内诸窍仿佛变成了无尽的星空,苍茫的大海,这一道道真气就是引领方向的指明灯,将所有原本潜伏停滞、毫无生机的窍穴给激活了,所有劲气沿着经脉在体内周游不息,仿佛凝聚成清纯的月之精华。 良久之后,孙越陵方从这种迷离的状态中回复过来,精神为之大振。 他心中知道,经过此番机缘,他的“紫薇斗决”真劲更为强大了,第六重“玄戈”已经大成,已经向着第七重“北斗”迈进,而这本来难以突破的重要关卡,也因此时壮阔景致触的莫名震栗而随之突破,达到了变之莫测的境地。 孙越陵深吸一口长气,脑中恢复了清明,心中一片澄清和宁和。 就在此时,沐浴在清冷月光之下的他,竟然莫名其妙涌上了一股思念,那是一种长年游历在外,对家乡无比思念和对过往深刻怀旧的情绪,更甚至是一种对内心深处无比寄望和期盼的所爱之人的那种相思之情,他对着被月色笼罩的深沉大海,不由脱口而出: “当阳光照在海面上 我思念你 当朦胧月色洒在泉水上 我思念你 思念化作云彩 飘向 视线之外,记忆中的你 思念 在此刻沸腾,蒸 弥漫着整个空间 思念 触不到的你 如夕阳般在我生命中落下” 一诗吟罢,孙越陵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双手撑在船跺之上才不至于颓然坐倒。 人生只有一次,只是那些消失在过往岁月当中的纯真、友好、幸福、快乐再也寻不回了,只剩下一张张麻木的嘴脸和从这嘴脸当中吐出的空洞而又重复的话语,充斥在这营营碌碌、争名求利的人世间。 就在他在船大感慨之际,立在身后望台之上的东方胜平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只感到莫名其妙,心中腹诽道:“大人这是什么了,一会颤抖不止,一会神神叨叨,什么神经?” “不好,难道大人中邪了?”想到这他就心惊不已,听老一辈过有些葬身大海的亡魂,因为无法回到故乡,所以化身为凄厉海灵,专门吸取人的魂魄。 看此情形,大人极有可能是被这些冤魂缠身,所以才状如痴颠。 想到这,东方胜平不淡定了,一个纵身从台上跃下,朝着孙越陵奔去,厉喝道:“何方妖孽,竟敢侵扰我家大人?” …… 一日之后,整个船队抵达澎湖城。 澎湖列岛此时仍是属于大明的领土,明朝军队在此建立了城寨,驻扎有汛兵,管理这离大6千里之遥的岛屿群。 启二年的时候,荷兰东印度公司派遣舰队长官雷耶斯佐恩占领了澎湖岛,并在岛上建成红木埕要塞和风柜城,以之为据点不断骚扰大明沿海城镇,除了垄断沿海贸易之外,还掳掠了大量的明朝百姓充当他们的奴隶,为他们修建城堡等设施。 荷兰人的这个举动终于惹怒了大明朝廷,启三年,明廷派出强硬派代表南居益巡抚福建。南居益到了福建后,集结精兵强将与荷兰人在澎湖展开决战,鏖战七个月后,终于将不可一世、拥有坚船利炮的荷兰人击退,生擒其副官高文律。经此一战后,荷兰人退出澎湖,避退到台湾南部的大员,从此不敢轻易进犯福建沿海。 虽然大明在澎湖之战中将荷兰人击退,但多凭智谋取胜,自身也损耗不少,花费了十多万两银子。荷兰人在此战中虽然落败,但因为撤退及时,并没有伤及根骨,反而挟裹了无数百姓和货物前往台湾经营,企图随时反攻大明。 这些荷兰番夷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侵犯大明沿海,但是也在此战之中学了个乖,不再和明朝硬碰硬的来,而是转而拉拢福建军政两界的各级官员,并招募福建沿海的商人充当他们的买办为他们服务,继而控制整个沿海的贸易往来。 许心素正是被荷兰人成功笼络的大明海商,成为荷兰人忠实的走狗和代理人,替其执行在内6的各种活动。 孙越陵及时挫败了许心素的行为,从某个角度来,也是与荷兰人生了冲突。虽然此时他不明白驻扎台湾的荷兰舰队长官宋克此时心中是怎么想的,但是他知道,此次台湾一行,势必将凶险重重,荷兰人向来霸道野蛮惯了,如今又在大员重新站稳了脚跟,未必变会接受大明的各项海贸政策。 更令他心中感到忧虑的是,俞咨皋这个名门之后的老将居然也掺和到了这件事情当中。许心素之所以能够如此嚣张无忌,背后就是有他这个福建总兵官撑腰。虽然目前没有现俞咨皋通番的直接证据,但俞咨皋岂会眼睁睁看着他将其一手创立的大好局面给打破? 想到这,孙越陵心情更是沉重。此行事关重大,绝不会轻松,荷兰人尚好应付,就算他们不同意大明的政策,也不能掀起什么乱子来。怕就怕俞咨皋对朱钦相的命令阳奉阴违,放纵这些荷兰人和海盗,这才是真正的大明心腹之患。(未完待续。) 第241章 热兰遮城 为何一个功勋赫赫的将门之后,眼看着没几年就要光荣退休的老将,居然会沦落到如此境地?难道他俞咨皋心中就没有大明朝廷,没有大明百姓么,非要做出这些将会令他晚节不保的事情来? 就在孙越陵凝神细想之时,李旦等人又来到了他的身边,对着他道:“大人,这里就是著名的澎湖湾了。 Ww W COM”一指不远处蔚蓝色的湖水、风光秀美的沙滩,道,“大人要不要去感受一下,这里的风景真是美的让人窒息。” 实话孙越陵倒是很想去看一下,澎湖湾嘛,那歌怎么唱来着,晚风吹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可是他现在身为一团之长,怎能在没有到达台湾前便去游山玩水,这还不被其他官员骂死,于是笑道:“不去了,站在远处看一看也便是了。” 见孙越陵望着远处平静如镜的湖水,李旦憨笑道:‘大人,这澎湖如今总算又回到了咱大明的怀抱。” 孙越陵点了点头,问道:“荷兰红夷离开澎湖,也有一段时间了吧?” 李旦回应道:“是的,这些荷兰人是去年八月离开澎湖的,快有一年的时间了。”随即又回想到了什么似的,叹了一口气,道,“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这里还是一片战火连,想不到如今已经是一派祥和,一点战争的痕迹也没有留下。” “哦?”孙越陵感到一阵诧异,道,“去年的澎湖之战,你也参与了?” 李旦点了点头,道:“是的大人,大明与荷兰开战之时,当时的巡抚大人南居益曾今动所有海商为出征效力,在下当时仍在泉州,有幸蒙得南大人招揽,曾和我的义子郑一官一起出船出人,为我大明水师尽一份心力。” “是吗?”孙越陵看着满脸慷慨神色的李旦和郑一官等人,想不到他们竟然也参与了澎湖之战。不过这也难怪,李旦和郑一官等人本就是亦商亦盗,有着自己的私人武装和战船,他们的商船虽然装的是货物,但船上的手下们可都是随时可以参与作战的人,南居益能够动他们参与对荷之战,也算是统一战线吧。 在如今的情形之下,他并不反对与这些亦商亦盗的商人们合作,只要他们干的不是出卖大明利益的行为,而是能为大明带来财富和荣耀,为何不支持他们的举动?这也算是大明海策中以夷制夷的方式,既然大明不能对他们完全掌控,那么扶持一批亲近官府的人,打击那些无法无的海商,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郑一官满脸兴奋,对着孙越陵道:“不瞒大人,在下去年就曾参与大明对红毛番的战斗,还亲手焚毁了他们的一艘战船。” 孙越陵笑道:“很好很好,只要你们继续为我大明奋勇效命,做听命于官府的大明海商,本使保证会全力支持你们经营,让你们的生意蒸蒸日上,扩展到东南洋各国。”随即话锋一转道,“不过,倘若你们勾结外番,做那些祸国殃民的事情,那就休要怪本使翻脸不认人,将你们尽数缉拿治罪。” 李旦和郑一官听得孙越陵如此,都是高兴无比,连声道:“大人放心,我等一定遵守朝廷的政策,按照大人的吩咐行事,绝不会做出于我大明不利的事情。”孙越陵对他们如此,就是在表态他将会支持他们的生意,为他们的经营保驾护航。能够得到福建按察使作为他们的后盾,他们心中当然高兴,所以连忙不迭的表态。 “如此就好。”孙越陵对着他们道。 船队在澎湖停留了半后再次起航,往台湾大员而去,于翌日清晨时分抵达台湾近海。到了台湾近海之后,他们的船队被荷兰的海上巡逻战船现,一番例行盘问之后,由巡逻船引领着驶往热兰遮城海港。 热兰遮城位于大员东侧的一个大岛之上,原本这里只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岛屿,叫做一鲲身岛。荷兰人到了大员之后,在这个战略要冲之地筑城,建成了一座西式的城堡,并将整个舰队指挥部设立在此,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台湾长官宋克就是居住在这个热兰遮城堡之中。 荷兰人盘踞台湾之后,大肆镇压当地村社的土著人,并将抓来的奴隶安置在热兰遮和大员为他们劳作。经过荷兰人近一年的经营,在热兰遮城的东面渐渐形成一个市集,因为毗邻着大员港,这个市集又是东南洋各国海商经营海贸的转角之地,所以愈加兴旺达,各国商贩都喜欢叫这个市集为“热兰遮镇”,甚至有人它才是真正的热兰遮城。 船队在热兰遮城南面海港外停下,等待着荷兰人的使者通传。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后,荷兰的船只才朝着他们缓缓开来,示意他们可以开进港湾之内。 李旦、郑一官等人见怪不怪,东方胜平却不屑道:“吗的,这些红毛番还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领地了,居然要我们等上这么长的时间。” 李旦闻言叹道:“这些荷兰人仗着武力强大,就敢在我大明海疆边陲为所欲为,自从他们占据台湾之后,东南洋的海商们都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就连我也在他们的威压之下,不得不对他们妥协,按照他们要求来经营。否则的话,荷兰人就会为难我设在热兰遮镇的商行。” 他这话是给孙越陵听的,孙越陵心中自然清楚。李旦为了能够保持着从日本到大明的贸易,不得不向盘踞在台湾的荷兰人妥协,将部分贸易经营权交予荷兰人。如此荷兰人才允许他在热兰遮镇开设商行作为明日贸易的中转站。 据李旦早前所,目前他在热兰遮镇的商行由其子李国助打理,已经隐隐成为热兰遮诸多商家中的翘楚。热兰遮镇也逐渐形成了以明人为的汉人势力,在台湾也颇有影响力。 船队随着荷兰船只进入港湾,荷兰的使者再次向使节团传达讯号,只允许九艘大船进入内港,剩下的两艘战船不得驶入,只能停靠在海港外围的二鲲身岛附近。二鲲身岛离热兰遮城起码有二百丈的距离,荷兰人这样做分明就是在防范着他们。 这就有点欺人太甚了,水师守备王梦熊气不可遏,怒道:“红毛番猖狂如此,彼忘乎澎湖之败耶?” 去年的澎湖之战中,王梦熊就是作为先锋队与荷兰人战斗的,如今事隔不到一年,荷兰人竟然又变得如此嚣张,让他这个军伍之人感到不能接受。 孙越陵心中也倍感气愤,尤其是他作为一个后世中人,岂能容忍外邦夷人在中国的土地上为所欲为、号施令,但眼下事急攸关,他又是肩负着巡抚朱钦相的重托,自然不能如他们一般暴跳如雷,只能先忍下一口气,待见了宋克之后再行商议,淡淡道:“都不要再了,我等暂且先按照他们的要求便是。” 留下二艘水师战船之后,使节团剩下的主船和货船随着荷兰船只驶入港湾,在热兰遮城南边海港停靠。 孙越陵带着一众大官员和海商离船上岸之后,并没有迎来荷兰舰队长官的迎接,彼方只派出了一个舰队尉官名叫普朗克的来迎接他们。 福州知府6文衡忍不住了,对着孙越陵道:“我朝上国使节团来此,荷兰红夷竟然只派出一个区区尉官前来迎接,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大人,下官建议使节团原地驻休,不入夷城,并传檄通知红夷长官宋克,倘若不亲自前来迎接上国使节,我等将不再与其通商贸易。” 孙越陵也想不到荷兰人竟然猖狂如此,只派出一个区区尉官前来迎接,舰队长官宋克竟然等着他们前去拜见,这简直是目中无人。6文衡是饱读诗书的明朝士子,心中向来有着朝上国的自尊,岂能容忍外邦夷人在大明海疆如此放肆,所以才会如此劝慰自己。 不过,既然一开始都忍了,那何必再生波折?孙越陵紧缩双眉,一捋浓密短髯,道:“算了,既然宋克不愿前来,我等何必强人所难?走,本使倒要看看,这些荷兰人能够折腾出什么名堂!”罢,大步随着那个尉官普朗克而去。 自从进入港湾之后,孙越陵见到荷兰人停泊在海港旁的战舰,船高桅粗,上下分为四层,且船体两旁数层之内都装置着炮跺,竟然比明朝的最大战船福船还高大,令人见之心惊。难怪荷兰人如此嚣张,光是这战船就比明朝先进不少,装置的大炮也比明朝战船多。明朝最强的战船福船之上装载的大炮不过十数门,而这荷兰战舰之上的大炮起码有四十门之多。 前来迎接的荷兰人的士兵也都是配备着长剑和各式长短铳,孙越陵注意到的是,这些士兵身上的长短铳有些并非明军惯用的火铳,而是燧铳,那可是比火绳引火的火铳先进不少的武器。 有如此坚船利器,无怪物荷兰人凭着仅仅千余人马就敢横跨印度洋海峡,来到大明的沿海为非作歹。不过虽然他们在战船和火器上领先于明朝,但还远远达不到绝对碾压的地步,明朝凭借着船多人广、武备丰富的人力物力优势,再加上主场作战的后勤保障,完全可以将这些荷兰强盗们御在国门之外。 使节团来到了热兰遮城前,都被这个充满着异域风光的城堡给震慑。这是一座方形的城堡,四角都建有突出棱堡,共有三层,高达五丈,二层和三层还设有炮位,各层中间还有突出的半圆堡,可谓是一座极为坚固的堡垒,比之明朝的方形城墙堡垒优化不少,想必极难攻克。 使节团一行从南门进入热兰遮城堡之后,被引领至三层的议事大厅见荷兰驻台湾长官宋克。令大明官员们感到诧异的是,这座城堡并不像明朝的堡垒只是四周围以城墙,它的整体是密封式的,只能靠四周开设的窗口采光,纵然是在这个大白,堡垒里面也显得颇为昏暗。 在议会厅里,孙越陵终于见到了荷兰长官宋克。难怪明朝人喜欢称呼荷兰人为红毛番,这个宋克高鼻深目,一头红棕色的毛,胡子刮的干干净净,头戴着高耸翻起的黑色皮帽,身穿蓝白二色的制式军褂,看上起颇有气势。 在双方通译的介绍下,宋克右手抚胸,对着孙越陵半附身施礼。 6文衡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爆了,当即毫不客气地指着宋克道:“尔等外邦番民,见到我大明国使节还不跪下?”按照他的理解,孙越陵是代表着福建巡抚朱钦相前来台湾的,更是作为大明国的使节,宋克只不过是一个番邦派遣到台湾的舰队长官,竟敢不施跪礼,让他怒火填胸。 宋克虽然听不太明白6文衡的话,但从其形貌上分辨出这是很不客气的语言,尤其是最后两个字“跪下”更是他经常从明国人口中听到的,顿时脸色一变。他身旁的尉官普朗克不由怒火升起,用尚不纯熟的汉话道:“我塞你目,你什么?”的居然是福建骂人的方言,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学来的。 他们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总部派遣到台湾的舰队,向来自视甚高,不把这些东方土蛮放在眼里,如今岂能容忍东方人对他当面喝斥。 孙越陵心中听得好笑,这普朗克学什么不好,竟然学会了大明的国骂,而且还是福建的方言,伸手阻止欲反唇相讥的6文衡,对着宋克道:“宋克长官,本使此次前来,是带着我大明国官府的谕令前来的,涉及要很重要的贸易事宜,希望你能够冷静下来,好好地与我们进行商谈。” 郑一官连忙将这话翻译一遍,给宋克等人听。 宋克听到此话后,终于按捺下心头的怒火,狠狠扫了一眼6文衡,然后对着孙越陵等人道:“p1eane!”(未完待续。) 第242章 通牒谈判 这句话孙越陵听懂了,这荷兰话怎么这么接近英语,还是荷兰人的就是英语,难怪一开始通译们的互相对话他似乎也能听懂个几句。 WwWCOM 双方在长方形的条桌之上坐定之后,使节团向荷方递上了福建巡抚衙门的正式文书,这些深奥的中华文字荷兰人自然看不明白,所以由孙越陵一边解,郑一官一边负责翻译给他们听。 宣读完这边涉及海贸的官方文书之后,孙越陵再拿出了五封盖有府衙大印的贸易书,道:“这是大明官府赐予你们的贸易通行令,持有此通贸文书,你们可在一年之内,与我大明进行五次贸易。” 宋克等人的脸色随着郑一官的翻译而越来越沉,最后听到孙越陵的话后终于勃然变色,宋克满脸怒气,冲着孙越陵了一大堆叽里呱啦的话,经由翻译之后,就是在荷兰人绝不同意大明的这个政策,要求大明朝开放海禁,让他们如同那些葡萄牙人那样,可以自由与明朝通商。” 孙越陵早知道荷兰人不会同意,正色道:“这个是大明福建巡抚大人的意思,代表着整个大明朝廷,不容更改。” 这番话经过翻译之后,荷兰一方群情汹汹、议论不休起来,各式官员对着宋克一通叽里呱啦,也不知道在些什么。半晌之后,宋克压下众人的话语,对着孙越陵满脸严肃地了一通话,道:“尊敬的东方大官,我们荷兰人是真心实意地想与你们国家进行贸易往来的,只要你们能够容许我们在大明沿海进行贸易,我们不仅会给你们带来西方的珍稀物品,而且还会协助你们的军队打击那些海盗,保护你们海疆的稳定。” 孙越陵静静地听着翻译,不一言。宋克睁着眼睛瞎话的本事也太强了,你们是真心与我们大明做贸易吗,那为什么你们要垄断我们沿海贸易,派战船封锁我们的海疆?为什么要抓我们的百姓为奴隶,替你们做牛做马?为什么要打击我们的海商,强迫我们按照你们的方式来经营? 再了,我们大明沿海的海盗,自然有我们大明的军队来制约打击,似乎还用不上你们这些外邦人来横插一脚。你们是真心替我们打击海盗么,恐怕你们是借着打击海盗的名声,反而资助纵容那些海盗们,以此来达到你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孙越陵淡淡一笑,道:“尊敬的宋克长官,我知道你万里迢迢来到我大明,是真心想与我们做贸易的。但是我们的国家自然有我们国家的政策,能够让你们的船队来我们的海港进行贸易,已经是格外恩许了,要是你们对我们大明的海贸政策有意见的话,可以直接派人前往我们大明的京师与我们的朝廷进行商谈,由我们的皇上来决定你们的贸易方式,如果我们的皇上同意你们的请求的话,我们自然不会违背。”同时接着道,“所以我们这一次前来,不仅仅是向你们宣告我们大明的海贸政策,更是为你们带来了九艘大船的货物,算是我们大明官府对你们的一番诚意所在!” 这完全是在踢皮球和转移话题,将眼前的这个难题甩给远在万里之外的启。让荷兰人派出使者前往北京与启进行商谈,是眼下最好的应对方式,既可以引起大明朝廷对海外贸易的重视,又不至于激化当前的矛盾,惹得荷兰人翻脸——要知道他们现在是身处荷兰人控制的地盘,倘若荷兰人真的恼羞成怒的话,这个使节团可谓是危险重重。 宋克听完之后,沉思了一阵,道:“使节大人一路远来,想必应该十分辛苦。不如先行休息一下,这个问题等我们共进午餐之时,再慢慢商谈不迟。” 这明显是在施展拖延之计了,孙越陵知道这些荷兰人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但他心中也并非没有自信,荷兰人要是胆敢轻易翻脸,甚至谋害他们这个使节团的话,势必会引起大明朝廷的震怒,到时候别是贸易往来了,恐怕大明朝廷会彻底封锁海域,不容许荷兰一船一人进入大明海域。 使节团的大官员在荷兰人的安排之下,在热兰遮城堡东面的房间里面安顿了下来。其余的海商如傲福永、李旦、颜珂等人则直接回到了海港旁的货船处,指挥着手下人和荷兰人进行交易。 在下榻的住所里面,6文衡对着孙越陵道:“孙臬台,依本府看来,这些荷兰人骄纵无比,狂妄至极,等下大人与他们共进午膳之时,不需要对他们言语留情,大可拿出我朝上国的威风出来,让他们不敢觑了我们。” 6文衡对此事真是念念不忘啊,这个时候还不忘劝他摆谱。不过这也难怪,6文衡被荷兰人当着许多官员的面用大明国骂骂了一句,作为大明的高级文官,心中又有着根深蒂固的正统观念,自然难以忍受。 孙越陵淡淡一笑,道:“6大人,恕本使直言了。我认为,一个国家的尊严和气魄,不只是靠区区摆谱和妄自尊大就可以赢来的,一切得用实力话。如果我们大明国足够强盛的话,这些外邦人自然会对我们心生畏惧;倘若我们的国家积贫积弱,不足以让他们感到敬畏,那么就算我们将架子摆到了上去,也只会惹来对方的不屑和愤怒。荷兰人之所以如此嚣张无忌,不就是仗着船坚炮利,可以在我们大明沿海一带肆意横行么?” 顿了一顿,又道,“所以,本使认为关键的地方乃在于我们大明水师是否强大,我们的国家是否富足。只要我们大明能够富饶昌盛,还怕这些外邦夷人们不来臣服么?要是现今我们仍是洪武帝国,永乐盛世,这些荷兰人岂敢如此嚣张?来去,还是我们的国家没有以前那么强大啊!” 这一番话可谓是推心置腹,坦诚相告,更是犯了为官者的忌讳,有些妄议朝局的感觉,落在他人耳中可是犯忌的罪过。但孙越陵在经过与6文衡一起负责跨海开台事宜后,对他已是有足够了解。他不敢保证这个6文衡一定是一个好官,但他一定是一个好人,身上有着中国传统士大夫的优良传统。可正因为如此,士大夫身上的一些腐朽狂妄毛病也同时在他身上得到完美体现。 6文衡见孙越陵坦诚相告,叹了一口气,道:“的是啊,如果现今仍是洪武爷、永乐爷在世,这些番邦丑岂敢犯我堂堂华夏!” 孙越陵接过他的话茬,道:“所以,我们没有必要为了区区表面得失和这些荷兰人起争端,只要我们能够顺利完成朱大人的重托,让这些荷兰人按照我们的方式来进行贸易,就算是不虚此行。”话题一转道,“而我们真正要认真去做的事情就是,将我们的战船造的更大更坚固,将我们的火器研的更猛更暴力,这才是真正赢回自尊和信心的最佳方法。” 6文衡闻言再次叹息,道:“还是孙臬台见识高远啊,是下官糊涂了,还在计较着表面得失,让大人笑话了。” 孙越陵正色道:“6大人不必太过自责,你有此番心意,明心中还是对大明朝廷一片忠心,如今福建的大官员,能够有大人这片心意的,其实也不多了。” 6文衡听话听音,知他暗有所指,一笑罢之。 两人在房中聊了一阵,宋克派人前来邀请使节团的重要官员们一起到二层的大厅内赴宴。 当他们被那使者引领到二层的大厅后,只见厅中已经布置得富丽堂皇,进门处便铺着红地毯,一直延伸到最前面的席桌之上。大厅两旁的墙壁之上的各式壁灯也一一点亮,餐桌之上更是悬挂着三盏西式的纯铜大吊灯,散出柔亮的光芒,将整个大厅照的一片通明。 长长的餐桌之上也已经摆满了各种精美菜肴,有西式的面包、烤肉、火腿,中式的海鲜、炖汤、鸡鸭鱼肉等等,还有各式水果、点心和美酒,可谓是琳琅满目大杂烩。 从荷兰人如此精心的布局可以看出,宋克等人心中开始对于大明的使节团重视起来,否则不会将这次饮宴布置的如此奢华。 孙越陵一看之下,除了官方的一些重要官员外,就连大明的各大海商也纷纷在邀请之列,傲门的傲福永和傲行,李旦、颜珂、郑一官等人已经在此等候许久了。 在宋克的热情邀请之下,众人分别在长桌的两列坐了下来,开始这一番饮宴。侍立两旁的侍者为双方倒上了鲜红的葡萄酒后,孙越陵现放在桌前的餐具不仅仅是西方人惯用的刀叉,竟然还摆放着一双筷子。 这宋克还算是有心,开始懂得尊重大明官员的习俗,不像一开始般蛮横无理,看来是大明朝的海贸政策极大地震慑了这些荷兰人,让他们改变了对使节团的态度。 双方宾客举杯互敬之后,宋克先打开了话茬,对着孙越陵道:“尊敬的东方大官,为了表达我们对于你们国家的诚意,我们特意让城堡内最好的烹饪大师掌厨,为您制作了一桌丰美的食物,以感谢您能不远千里亲自来到热兰遮城。” 这家伙态度前倨后恭,必是有所图谋,孙越陵笑道:“长官太客气了,本官奉了福建巡抚朱大人的命令,自然要将他制定的海贸政策通传给各地商贩,既然你们荷兰人诚心与我们大明为友,打算长期与我们进行贸易往来,那么,还请长官能够接受我们的政策,按照我们的方式来进行贸易,我们也好早日返回福建,将长官的诚意禀告给巡抚大人知晓。” 宋克见孙越陵仍是半点不肯退让,皱了皱眉头,道:“难道使节大人觉得这一桌的丰盛美食不合胃口吗,要是这样的话我可以让厨师再换几道菜,直到大人满意为止。” 这完全是答非所问啊,难道翻译出了问题,孙越陵不禁讶然看了郑一官一眼,只见他满脸的无辜模样,还对他打着手势,像是在翻译一点问题都没有。 孙越陵耐着性子,再次对着宋克复述了一番,并道:“除此之外,我们巡抚大人经过深思,认为虽然你们一年之内只能来我大明沿海进行五次贸易,但我们大明朝的海商们可以前来台湾与你们进行自由贸易,这个次数就没有限制,就看你们的购买能力和对我大明的态度,只要你们能够按照我大明的海贸政策行事的话,巡抚大人将会酌情对你们多加照顾,增加前来台湾的商人和次数。” 这已经是他的最后底牌了,一直想留到最后,也算是给自己这方留下一条退路。可眼前的宋克似乎仍然不满意,再次顾左右而言他道:“使节大人,您不怕辛劳来到台湾,一定要住上个十,二十的,让我们好好地招待你,带你看一看台湾的美景。” 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强行将他留下来么,孙越陵放下酒杯,正容道:“感谢长官的一番盛情,只是本官在福建还有许多事务要办,不能在这里多加耽搁,还请长官早日答复我们,好让我们尽早回到福建回复巡抚大人。” 宋克听完这话之后,终于脸色一变,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不一言。 就在此时,宋克旁边的那个尉官普朗克忽然站了起来,满脸怒气地对着孙越陵道:“东方大官真是不识抬举,我们长官用最好的美食、最纯的美酒招待你们,你们竟然一点诚意都没有,分明就是不把我们荷兰舰队放在眼里。” 6文衡见荷方开始叫嚣,岂能示弱,当即站起反击道:“大胆,竟敢对我们使节大人大呼叫,你们是不想与我们大明做贸易了吗?不怕我们大明朝兵将你们彻底剿灭吗?”(未完待续。) 第243章 一秒五刀 普朗克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东方的官员,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战船的能耐吗?你们要是能够将我们剿灭,就不会坐下来和我们谈判了。Ww WCOM在我们的眼中看来,你们的那些战船不过是纸糊的一样,我们的大炮轻易就能将它击沉。” 6文衡冷冷笑道:“真是大言不惭,既然你们能够击败我们的水师,为何还招致澎湖之败,难道你们忘记了去年是怎么被我们大明水师赶出澎湖的吗?” 普朗克不屑道:“东方官员你要明白,去年我们并不是被你们赶出澎湖,而是主动撤退。因为那是一场人力物力悬殊的战争,你们明国出动了整个水师舰队,还调来了6军、火枪队和炮队,我们才遭受落败。”等着郑一官将这句翻译完了之后,接着道,“那一战你们是奉了你们明国皇帝的旨意,倾全国之力来对付我们。而我们只不过是整个荷兰舰队中的一支分队而已,人数不到二千。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们也不能奈何我们,还在这里装模作样,真是让所有人耻笑,就连上帝也会为你们感到悲哀的。” 6文衡被他的愣在那里,一时间无语应对。 去年澎湖之战的情况确实如眼前的这个西方红夷所,乃是倾沿海数省之力才将荷兰人击退。虽然大明在此战中获得了胜利,但自身的损耗也十分巨大,有点得不偿失。如今荷兰人盘踞在远离大明国土的台湾,大明还真是拿他们没有办法。 孙越陵此时对着宋克淡淡道:“宋克长官,有一件事你可别忘了,虽然我们大明的战船不能开到千里之外的台湾来,但是你们却要为东印度公司经营贸易,将商船开到我们大明的海域上来。我们的战船也许没有你们的高大,我们的大炮也许没有你们有威力,但是,只要我们封锁海域,严查过往商船的话,你们未必便能与我们大明达成贸易往来。” 这就是在提醒宋克,虽然我们大明目前不能奈何你们,但是却可以阻止你们与大明通商,双方是各有权衡、各有利弊,并不是你们仗着船坚炮利就可以为所欲为的。 宋克眨了眨蓝色的眼睛,笑道:“尊敬的明朝大官,不同我们来打一个赌怎么样?” 孙越陵不明所以,这家伙是什么意思,如此重大的事情怎么可以作为赌注来下的,讶道:“打赌?” 宋克伸手一指隔了他两个席位的一名荷兰将官,道:“这人是我们西方最出名的快剑手,名叫奥菲特,他在我们西方的宗教战争当中,曾经孤身潜入布拉格堡,刺杀了波西米亚国王斐迪南最为信赖的耶稣会主教,他的英勇事迹整个西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到这里,看着孙越陵道,“我在西方的时候,就听过东方有许多人都精通击剑之术,更有许多剑术高的人,只是,不知道东方的剑法,比起我们西方的剑术来怎么样,是你们东方的剑法高呢,还是我们西方的剑术厉害?所以,我想与尊敬的东方大官打一个赌,只要你们使节团之中,有人能够击败奥菲特,我们将会同意你们大明的海贸政策。但是,如果你们落败的话,那么就要麻烦孙长官一行在热兰遮城堡住下,直到你们的国家同意我们的要求为止。” 听到这里孙越陵不禁眉头微皱,宋克的意思分明就是想要以比剑来决定这次谈判的成败,这真是让人匪夷所思。不过,看他自信满满的神态和那个什么奥菲特不可一世的轻蔑面孔,想必他们是胸有成竹,不担心会在比剑当中落败。宋克把话也的很明白,只要明方在比剑当中落败,那么他们这个使节团将会受到荷方的囚禁,直到大明同意他们的无理要求为止。 想到这,孙越陵心中冷笑不已,彼方强盗之国,若是要与大明比较船坚炮利,我们或许不如你们;但是你们居然要和我大明比较剑术高低,这真是让人笑掉大牙。难道你们这些西方人从来就没有听过我们东方传承千百年的煌煌武功么? 孙越陵仍在思虑之时,6文衡忍不住了,大声道:“彼外夷之邦,岂不闻我朝上国之武名乎?竟敢不自量力,妄言求战?”在这次的使节团里,精通武艺的官员虽然是少数,但随行的商团之中却不乏好手,在他眼中看来,傲行、郑一官等人哪一个不是武艺精通之辈,所以荷兰人提出的以比剑定成败,让他格外不能忍受。 普朗克见他怒,嘿嘿一笑,道:“怕就怕你们东方人别的本事没有,就只会吹牛,这一点从你们东方人的言谈举止和行事作风就可以看得出来。我在西方时听东方的国度十分富庶,遍地黄金,战船高大如楼,船上还可以跑马,如今看来,也不过全都是你们自欺欺人的谎言而已,可笑啊可笑……”完竟然旁若无人的大笑起来。 荷兰人如此狂妄,整个使节团的人都气不可遏,纷纷将眼光朝着孙越陵看来,目光之中都是饱含期待,希望他能够下令与之一战。 孙越陵心中暗忖,荷兰人之所以如此嚣张,无非就是一直以来仗着船坚炮利,武器精良,将传言中强大不可战胜的东方帝国大明舰队打败,从而导致精神上的不可一世。因为从他们以往在西方的听闻来,古老的东方国度十分强盛,船坚甲利,可是他们到了东方之后,却现这个国家并不是传中的那么强大,甚至有些不如自己,所谓的强盛无敌只不过是在吹牛而已。 这更让他们以为大明的所有种种都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里面,尤其是所谓的东方武艺,传的神乎其神,也许就是东方人往自己脸上贴金,是吹嘘炫耀的一种行为,根本不值得一提。宋克在此时提出比试,分明就是盲目自信下的一种狂傲,将大明的习武之人完全不放在眼里,企图以此比武来再次打击大明官员的信心。 岂能如他们如此狷狂。 孙越陵一念及此,不由笑了起来,对着宋克好整以暇道:“既然阁下要以比试剑术来论定输赢,那么我们便同意阁下的要求,与你们赌上一赌,也无不可。” 听到翻译之后,宋克无比高兴,道:“阁下果然是个爽快的大官,这样好极了,不知道你们将会派出什么人来与奥菲特比试呢?” 孙越陵作为一团使节,当然不能轻易下场,欣然道:“我们的使节团中,有一名卓的剑法高手,他是傲门中的护法,名叫傲行。”罢,转向下的傲行,笑道,“本使欲请先生下场一试,先生可愿意?”傲行是出了名的高手,当年他还未出道之时,傲行‘惊一剑’的名头便响彻江南,此番前来台湾的武人当中,也只有他的剑法最为高明,所以由傲行出场,此战当可无虞。 傲行爽朗一笑,高声应道:“愿从大人所愿!” “好!”孙越陵见他答应,心中大喜,站了起来对着傲行道,“如此就有劳先生了。” 傲行昂然立起,对着孙越陵微微俯身,道:“傲门愿为大人驱使,为大人效力。”见他同意出战,他身旁的傲福永也赶紧对着他道,“二叔,这次看你的了,此战关系甚大,你可一定要将这红毛番击败啊!” 傲行对着傲福永微微一笑,大步朝着厅中走去。从傲福永紧促的话语之中,他知道他的这个侄儿心中一定很着急,很在意。不过这也难怪,傲门本为大明四大商族之一,可是近年来却越来越不堪,渐渐沦落。如今身为傲门门主的傲福永能够跟着孙越陵亲自前来台湾,无非也就是希望能够靠上孙越陵这颗大树,重振傲门当日雄风。 若不是傲福永苦心相劝,这一次台湾之行他本来也不会来。可是既然来了,当然要为傲门尽一份心,出一份力。振兴傲门不仅仅是傲福永的梦想,也是他这个当叔父的想法,如今能够有机会施展平生所学,又是为国争光的事情,他岂会不为? 所以这一战他慨然应命,而且心中决定,一定要将这个不可一世的荷兰剑手奥菲特击败,为傲门扬名,更是为大明立威。 世人常侠以武犯禁,而他这一次,就是要以武立命,为武正名,一战定乾坤。 ——必胜奥菲特。 想到这,傲行来到桌席之前的大厅中央,踏足在红地毯上,卓立、挺胸、抱拳,朗声道:“傲门护法傲行,但请西方剑手指教!” 那个叫做奥菲特的西方剑手早已经站到了一旁,听得傲行喊他的名字,嘴角牵出一丝冷笑,朝着傲行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用不纯熟的汉话道:“我在西方时,听的最多的就是百年前你们东方一个名叫西门吹雪的卓剑手,可是自从我到了东方之后,只要与你们东方的剑手比剑,没有一个人能在我的手下撑过三十剑,可见你们东方人最喜欢自吹自擂,都是一些虚伪的狂妄之徒!” 这话果然狂妄,傲行哼了一声,道:“那是因为你没有碰到我。” “是吗?”奥菲特大笑起来,“果然又是一个虚伪狂妄的人。” 傲行没有动气,只是冷笑道:“你叫奥什么特?” 奥菲特答道:“那只是我的西方名字,要是你觉得不顺口的话,可以喊我的东方名字,这是我自己取的,你应该能够记得住。” 傲行感到好笑,道:“你也有东方名字?” 奥菲特一脸严肃,道:“就是因为我十分崇拜你们东方的剑术大家西门吹雪,所以就给自己取了一个东方名字,叫做西门吹风。” 傲行为之气绝,哂道:“你不叫做西门吹牛,真是可惜了。” “西门吹牛?”奥菲特满脸惊讶,但随即又想到对方这是在嘲讽自己,不由变了脸色,怒道,“别废话了,让我看看你的剑术有多厉害。“完“唰”的一下就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场外的人只见寒光一闪,那把弯柄护手的长剑就已经握在了奥菲特的手里,许多人竟然连他如何拔剑出鞘都没有看清楚,不由暗自惊惧,这奥菲特果然不是等闲之辈,是西方人当中的卓剑手,如此快捷的身手就是放在大明也是寥寥数人方可办到。 见到使节团的人出阵阵惊嘘之声,宋克哈哈大笑起来,道:“奥菲特是西方出名的快剑手,号称“一秒五刀”,你们的剑手可要心了。” 孙越陵笑道:“在厉害的快剑也有破绽,你不知道我们傲门的傲行,绰号就叫做‘惊一剑’么?那才是真正彻底的秒杀,马来西亚大宝剑,无人可挡!” 这句话别宋克听不懂,就是郑一官也翻译不了,傻愣着看着孙越陵,完全不明所以。 孙越陵一挥手,道:“你告诉他傲行很厉害,不会比他们的这个奥菲特差就行。” 郑一官这才如负重释,将这句话翻译出来。 宋克一脸怀疑神色,眼光却不由投向了立在场中的比试二人。 傲行和奥菲特的中西剑术大战,此时终于正式拉开了序幕。 奥菲特单手执剑,唰地一声,长剑指向傲行,道:“东方剑手,我会让你知道我们西方剑术的厉害。” 傲行冷然一笑,倏然拔剑。 只见寒光一闪,长剑已从鞘中拔出,度竟然一点也不慢于奥菲特,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然后他抛掉剑鞘,双手执剑,遥指奥菲特。 孙越陵注意到了,傲行使用的是一把八面汉剑。这种古剑由秦汉而传,精钢打造,一改秦时青铜古剑的厚钝,平直的剑身,狭长的剑刃,看上去极为霸气。这种汉剑作为古战场上最后的兵器,至今已退出了军队装备,但此刻傲行将这把剑握在手里,场外诸人无不是感受到了那把剑散出的凛冽杀气。(未完待续。) 第244章 中西对剑 奥菲特身在场中,显然更是受到了傲行剑气压迫,脸容次变得凝重起来,手中长剑在空中舞出几个剑花,唰唰的鸣响之音顿时如连珠般响起,堪堪抵受住傲行催的剑意。Ww W COM 他手中的长剑是西方贵族常用的那种护手剑,除了有弯柄护指之外,还有环状护手,剑锋又细又长,锋利无比,且韧性十足,刺出之时还可以呈弯状伤敌,可是变化莫测。 奥菲特不愿就这样与傲行对峙下去,因为他感觉到傲行催的剑意越来越强大,如果自己再不有所行动的话,恐怕会抵受不住这个东方剑手浑身上下所散出来的那股强大杀意。 东方人果然古怪,居然能在除了使用长剑对敌之外,还能使出这等惑人心智的奇怪招法。 奥菲特轻叱一声,先动,身形跃起,一剑朝着傲行当胸刺去。 这一剑并不如何迅,傲行一抬手,手中汉剑扬起,一下就架在了他的长剑之上,轻而易举将这一剑给格挡。 “当”的一声,出了一声清脆的兵刃交击之声后,奥菲特跨步抢攻,瞬间再次向傲行刺出了三剑。 傲行不慌不忙,手中汉剑左挡右格,将这接下来的三剑给悉数化解。 两人再次分开,立在厅中对峙。 场外观战的诸人不由出了声声惊呼,想不到二人几个回合下来,竟然能打个平手,谁都不能伤到谁。 奥菲特摇头叹道:“傲先生,你的剑法太慢了,恐怕下面要接不住我的剑招。”刚才的几剑,只是他的试探之举,只是为了掌握傲行的深浅。如今一旦现傲行的剑术特点,他有信心可以在接下来几轮狂攻之下致其落败。 傲行好整以暇,淡淡道:“是吗,你尽管攻过来试试!”他被大明江湖同道呼为“惊一剑”,剑法自然有独得地之处,再配以傲门的独特心法“深海无藏”,自信可以将手中的这把汉剑的威力挥到极致。 他的性格和乃兄傲沧海完全不同,否则“深海无藏”的最高境界也许他也能够练成,那样手中的这柄利器就将更加无可抵挡。傲沧海的性格比较平和,而他却完全相反,他比傲沧海更为凌厉,更为孤傲。 如果不是因为这几年的丧妻之痛让他变得沉沦下去,许心素焉能一手掌控整个傲门的大事务。 但这几年来的静心苦修,反而让他变得坚毅稳重了许多,再不像以前闯荡江湖般肆意飞扬,由之而来,他的剑法也突飞猛进,渐渐臻至人剑合一的境界。 面对着奥菲特犹如狂风暴雨般攻来的剑招,他冷然一笑,身形展开,不退反进,朝着奥菲特迎了上去。 “叮叮当当”,两剑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振聋聩,在这宽敞的大厅之中来回激荡。 转瞬间二人已经过了数十招,在奥菲特迅若奔雷的剑招面前,傲行不得不采取守势,应对着这无比迅捷的西洋剑法。 孙越陵将场中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惊惧不已,想不到这个西洋剑手奥菲特的剑术竟然能够如此之快,简直是他生平所未见。 其实,这个奥菲特的招式倒没有什么奇特之处,比之中华的复杂诡谲剑术多,显得十分稀松平常。但是,他的度太快了,快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使得这些简单实用的招法挥到了极致,产生出了另一种惊人的威力。 所谓下武功,无所不破,唯快不破。奥菲特的剑术就是这样,快到不可思议,快到难以招架,当你反应过来想用招式格挡的时候,他的剑尖往往已经离你的肌肤不到三寸的距离,让你来不及变招格挡,唯剩闪避一途。 如此快剑,果不负一秒五刀之名。孙越陵暗想如果由他下场的话,在如此快若闪电的剑招面前,恐怕也撑不过三十剑。不过,经此场外观战,倒是让他明白了许多,看懂了这奥菲特剑招的许多招式变换、衔接之处,自忖往后若是由他来对上这个奥菲特,倒也不会轻易落败。 场中的奥菲特接连使出了三、四十剑,仍未能击败傲行,心中不由气愤着急。傲行这个东方人的招法实在是有些诡异,在他的快剑之下,对方明明难以抵挡,可是每当他的剑尖或者是剑刃即将划到对方的身体之时,总是会莫名其妙地被震开少许,差之毫厘而不能伤及对方。这个东方剑手的身体中仿佛充满着难以捉摸的神奇能量一般,总是让他的剑招难以挥出全部的威力。 奥菲特急了,又是一连刺出了十数剑,逼得傲行左支右拙,可长剑偏偏就是不能刺中他的身体,总是在最后关头差上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看到这里,孙越陵不禁笑了,正所谓你有快剑,我有玄功,傲行自幼苦修的独门心法在这个危急时刻挥出了巨大的作用,在他的护体真劲激荡反震之下,纵然奥菲特的剑招又快又狠,可偏偏就是不能奈何到傲行一丝寒毛。 不过傲行如此施为,随时转换气劲来震开奥菲特本要刺中自己的长剑,势必也将会耗费大量的真劲,长久下去,耗损过剧的话,未必便能在奥菲特手中讨得便宜。 现今二人就是比谁的体力更为悠长,谁的耐力更为深久而已,撑不下去的那一个,将会成为此战的落败者。 孙越陵这个内行人当然可以看出场中比武二人的门道,但是宋克和普朗克却看不出来,在他们眼中,奥菲特已经将傲行逼得节节败退,眼看着随时可能就要落败。普朗克满脸喜色,大声呼叫起来,叫道:“加油,奥菲特,将这个不自量力的东方人打败。” 他如此公然叫嚣的做法引起了使节团一众官员的不满,不少官员怒目以对,也跟着大声呼叫起来,为傲行打气。 双方的喝叫之声顿时不迭响起,互相不示弱,争得脸红鼻子粗。 宋克见到此状并没有阻止手下的喝叫,而是转向孙越陵,傲然笑道:“孙大使,看来你们东方剑法还是比不上我们西方剑术啊,恐怕要委屈你在热兰遮城住上一段时间了。” 孙越陵听过郑一官的解释之后,笑了起来,淡淡道:“是吗?好戏还在后头呢,宋克长官似乎有点高兴的太早吧……” 就在他这句话落下之后,场中的局面似乎已经生了逆转,傲行竟然转守为攻,手中汉剑扬起,左劈右砍,上刺下挑,犹如一柄上古神器一般,朝着奥菲特这个外邦红夷疯狂斩去。 而奥菲特已经变得脚步虚浮,喘气连连,显然因为耗费了大量的体力而渐渐不支。 场中逆转的形势惊呆了所有观战的荷兰人,普朗克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忘记了呼喊,难以置信地看着场中的一切。 唯独孙越陵笑了,傲行扬长避短,隐忍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暴起反攻的这一刻——奥菲特纵然是体力过人,但怎么又比得上自由苦修玄功的傲行,想要与我们东方人比内劲绵长,持久作战,荷兰人显然是巫见大巫。 “叮叮当当”,双剑交击之声爆炸响起,傲行已经催出了强大的真劲,将奥菲特完全笼罩在内,紧紧锁死,一剑又一剑,将这柄八面汉剑的威猛之势挥到了极致,逼得奥菲特不断后退。 强大的真劲高度凝聚,沿着平直的剑身不断朝着奥菲特攻去。奥菲特只觉得对方的剑势越来越猛,劲道越来越大,自己仿佛已经置身于一片惊涛骇浪之中,手脚越来越不听使唤,就连呼吸也变得十分困难,更遑论施展出快若奔雷的剑招出来。 蓦地,傲行忽然纵身一跃,跳往半空之中,手中汉剑高高扬起,仿佛一道惊雷般往下斩落。 奥菲特只觉得罡风压体,气劲扑面而来,脸面仿佛被刀割斧凿一般,阵阵撕痛。 慌忙之中,他连忙举剑上架,“砰”的一声爆响,他只觉得浑身一震,胸中一震翻腾,不由喷出了一口献血。 等到他回过神来之时,只见自己手中的长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手不见,傲行的汉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之上,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剑尖上那一点彻骨的冰寒。 “这……我……”奥菲特脸色一片苍白,虚弱地不出话来。 “嗖”的一声,傲行撤剑,再次抱拳,对着他笑道:“承蒙赐让,傲某侥幸获胜!” 场外观战的诸人此时再也忍受不住,不禁出了阵阵惊喝之声。 傲行的获胜,让使节团一方兴奋无比,所有人都高兴的喝叫起来。反之荷兰一方个个都大失所望,愁眉苦脸,尤其是舰队长官宋克,一脸的惊诧失望模样,完全想不到一直占据上风的奥菲特竟然会突然间落败。 孙越陵脸含笑意,对着宋克道:“宋克长官,看来还是我们东方的剑法技高一筹啊!不过,你们西方的剑术也确实不错,能逼得我方剑手不得不施展出绝招来制胜!” 宋克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叹息一声,道:“想不到你们东方竟然有如此剑法高的人,奥菲特是我们西方的传奇人物,向来战无不胜,可仍是败在了你们东方人的手里……” 孙越陵摆手笑道:“哪里哪里,剑术只是用来切磋论技的东西,我们赢了也不能明什么,我们两国之间,需要互相学习和包容的地方还多着呢!” 6文衡笑道:“既然我们大明在比剑当中获胜,还请宋克长官遵守承诺,早日兑现自己的诺言才对。” 宋克尚未话,旁边的尉官普朗克不服气,粗着脖子争道:“比剑输赢算不了什么,我们还要跟你们比试火枪射击,比试格斗之术……” 宋克对着他轻叱一声,阻止他继续下去,转向孙越陵道:“使节大人放心,既然我们输了,就一定会给你们大明一个交代。来,我们还是先吃东西吧,可别辜负了上帝赐予我们的一桌美食。” 孙越陵笑了笑,慨然应命。这宋克还算是人物,输了就是输了,倒是甘心服输,并不会抵言狡辩,反而那个普朗克似乎有点输不起,一脸的愤慨模样,恨不得与他们重新比试。 宋克既然会给他们一个交代,那么此时也不好催之过甚,只能静候回音。孙越陵知道这个宋克本来雄心满满,自信荷方不会落败,可是事情转折之下,奥菲特竟然敌不过傲行,这让他十分不爽,但也毫无办法,谁叫自己先前把话的太满,现今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事到如今,孙越陵不怕宋克不答应他们的要求,只是荷兰人就算答应大明的要求,必定还会提出若干条件,只是这些都已经不太重要,只要对方能够同意朱钦相海贸政策这个大原则,其它的东西可以坐下来慢慢谈,毕竟想要让荷兰人完全被动地按照大明的方式来经营,这几乎不太可能,也不现实。 作为大明使节团的使节,他当然有一些临时决断的权利,但若是荷兰人提出过分的要求,自然要等到回禀朱钦相后才能再做决定。 于是,荷明双方闭口不再谈贸易之事,转而谈起其他风物之事来,双方宾主尽欢,愉快地将这次饮宴活动进行完毕。 回到客房之后,李旦、颜珂先后来向孙越陵请别,李旦要去热兰遮镇视察他的商行,颜珂则要再次起航去北港见他的父亲颜思齐。 孙越陵欣然同意了他们的要求,放他们而去。李旦经营跨国贸易的中转站就设在热兰遮镇上,他自然要前去巡查一番。而颜珂就更不必了,与他的父亲颜思齐分别数月,如今来到台湾后没有理由不去拜见。 想到颜思齐,孙越陵就感到一阵阵兴奋,也不知道他将北港经营的如何了。北港是他们执行跨海开台政策的第一个试验田,已经从福建移民三千人作为第一批戍垦队伍前往,如今过了数月,不知道这些内6人是否已经在北港安身立命,建起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园。(未完待续。) 第245章 借刀杀人 李旦他们虽然走了,但是郑一官并没有走,他作为使节团中唯一懂得荷兰话的通译,被孙越陵留在身边听用。Ww WCOM 送走李旦和颜珂之后,6文衡看到孙越陵兀自忧心忡忡,不解道:“臬台大人,你心中似乎仍有所忧虑,这是为何?” 孙越陵叹道:“照我看来,宋克此次比剑失败后,恐怕已经没有勇气与我们大明作对,更不敢扣留我们这个使节团。但是,他们也一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接触当中,必定会再次提出许多我们难以接受的条件。” “这些逐利不化的外邦红夷,还敢跟我们讨价还价?”6文衡有些气愤难平,道,“宋克明明已经承诺了以比武定输赢的法子,既然他们已经输了,就要遵守诺言才是。大人千万不可放纵了他们,否则他们以为我们大明是好敷衍的,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作为儒家教育下的官员,他是很注重言行举止的,既然是荷兰一方想出了比剑的法子,而大明又完全按照他们的法子来做,所以荷兰人败了,就要无条件遵守他们的承诺才对。 孙越陵苦笑一声,道:“只怕接下来我们少不得要和他们讨价还价,对一些具体情况进行商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6文衡眉头皱的更紧,道,“大人莫不是真想跟他们谈判,答应他们的无理要求?” 孙越陵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如果他们提出的一些要求没有触犯到我大明的根本利益,而我们又可以接受的话,那么就算应承他们也无不可。但是,如果他们提出了过分的要求,本使当然不会答应,就算是宋克用强将本使扣留在此,本使又有何惧之?” 6文衡听到他的如此严重,诧异道:“照大人所,这些荷兰人当真会罔顾承诺,再次对我们提出非份条件,甚至于为难我们么?” 孙越陵笑了,6文衡好歹也是为官多年的老家伙了,怎么还如此轻信他人的一个区区承诺,荷兰人要是真会如此重诺守信,也就不会三番五次滋扰大明海疆了。对着他道:“他们十有**会这样做,所以,接下来的接触当中,我们一定要团结一心,统一口径,切不可让他们得逞。” 6文衡点头道:“大人的在理,下官这就命人传话下去,给使节团的所有人通气,决不允许有人经受不住利益诱惑,做出对我大明不利的事情来。” …… 热兰遮城堡三层楼上,宋克长官办公房内。 坐在办公椅上的宋克对着隔桌而坐的那人冷冷道:“明国已经派了使节团来此,你还来干什么?” 那人不答反问,用尚不纯熟的荷兰话道:“长官大人,难道您就同意那朱钦相和孙越陵的海贸政策,一年之内只和大明做区区五次交易吗?” 宋克闻言气极,怒道:“你许心素要是有本事,就不会被朱钦相和孙越陵赶出福建了,到这里来这个还有什么用?”每年与大明进行五次贸易,这简直就是难以接受的事情,自荷兰舰队来到东南洋后从没有过如此被动过,要是真的按照大明的这个政策来做的话,别他宋克了,就是驻扎在巴达维亚的舰队总督顾恩恐怕也要被东印度公司董事会解聘,这是他们决计不会接受的事情。 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由不得他们为所欲为了——先是有澎湖之败,不得不退避到台湾,后来在明国内6的代表许心素等人也被大明官府驱除,他们现今已是感到束手束脚,难以有任何作为了。 目前唯一能够依赖的方法,就是和大明派来的使节好好商榷一番,看是否能够提出一些对自己有利,同时对方又能够接受的条件。 坐在宋克对面的正是许心素,自从被大明官府通缉,逃出福建之后,他用尽一切办法才从属于自己的船队中抢回两条大船,仓皇驶离泉州,从此只敢在福建沿海的岛屿之上躲藏,不敢踏足福建半步。如今,正是得知朱钦相派出使节团来台湾,认为事情有了转机,这才敢一路尾随而来,企图借势翻盘。 许心素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长官大人这是有所不知啊,他孙越陵虽然将我的势力赶出了福建,又大力扶植颜思齐这个海盗,但是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了大帅的强烈不满,大帅已经向明国当今的皇上上书弹劾他。以大帅在朝中的势力和影响力,这孙越陵迟早要被革职问罪,到时候还不得恢复到以前的状况,福建全省乃至整个明国的跨海贸易,全都得由长官来做主负责。” 宋克眉头一抬,半信半疑道:“大帅的能量真的有这么大?” 许心素嘿嘿一笑,道:“大帅是福建的总兵官,整个福建乃至大明海域全是大帅了算,与大帅为敌的人,能够有个有好下场的。长官你大可放心,这孙越陵只是个失势的东林党余孽,蹦跶不了多久的,长官完全不用将他放在眼里。” 宋克轻哼一声,道:“你的倒是容易,如今孙越陵作为你们明国的使节,拥有处置沿海贸易的权利,等到你们大帅将他斗倒的一,恐怕我早就被东印度公司给解聘了。” 许心素阴冷一笑,道:“如今就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助长官重新夺回海贸主动权,只是不知道长官愿不愿做?” “什么方法?”宋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许心素继续道:“孙越陵和颜思齐互相勾结,强夺了海贸的经营权,已经引起了福建大官员和军方的不满,所有人都巴不得他早点死。如今他作为赴台的使节来到台湾,可以他的生死完全捏在长官的手里,只要长官动一动手指头,他孙越陵岂会有命活着回到福州?” 这话就有点耸人听闻了,宋克闻言后不禁大惊,道:“这……这怎么可以?”扣留大明的使节团他还敢干,可要他处死大明的使节,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这可不是一件事情,搞不好就会惹来大明的极端报复,那可是对双方都不利的事情。 许心素双目透出仇恨神色,咬牙道:“长官大人,这可不是区区许某的意思,而是大帅和整个福建军方的意思。”到这里,紧紧盯着宋克道,“大帅了,只要孙越陵死在台湾,保管没有人会追究这件事的事后责任,而大明的海贸经营权,将会完全由长官的舰队了算。所以长官尽管放手去做,大帅保证大明一定对此不闻不问,不予追究!” 宋克看上去仍是惊疑难定,道:“他,他可是你们明国派来的使节,要是死在我们的手里,你们的官府和军队会置之不理,这不太可能吧?” 许心素满脸的急切神色,再次劝道:“长官,你这是不知道我们明国内部的情况啊!这孙越陵在明国朝廷中的根基无非就是东林党,如今他的大靠山东林党已经失势,他在朝廷之中已经没有了影响力,这是其一;其二,如果孙越陵死在了台湾,大帅将会替你们出头,上奏朝廷这是孙越陵扰乱海贸政策,破坏当前和平稳定局势,才会导致明荷双方矛盾激化,从而被你们所斩杀;其三,大帅将会动他在朝中的所有势力诋毁孙越陵,把他成一个肆意乱为、罔顾大局的跳梁丑,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咎由自取,不容半点同情。” 到这里,不由身子前俯,双手用力按在桌上,道,“所以长官完全不用担心,只要孙越陵死在了台湾,其他的所有善后事宜自有大帅帮你抹平,不用你们操上半点心。” 听他的如此言之凿凿,宋克不禁沉思了起来,半晌之后才道:“可是,我看这个孙越陵和颜思齐、李旦等海商十分交好,要知道这些人在台湾也是有些势力的,要是我们强行将他诛杀的话,恐怕会引起热兰遮镇上的明国汉人不满,到时候惹起变乱可不好……”顿了一顿,续道,“况且,孙越陵此次前来台湾,还带来三艘明国的战舰,现今就停靠在二鲲身岛旁边,如果到时候群情汹汹,汉人们暴起造反的话,这三艘战舰趁势来攻,就算我们能够稳住局面恐怕也要付出不的代价。” 宋克作为台湾舰队的长官,考虑起事情来当然要比许心素想的更为深远。如果真的按照许心素所言,孙越陵在明国所谓的朝廷上已经失势的话,有俞咨皋这个权柄甚重的大帅为他们撑腰、替他们话,他未必便不敢动孙越陵。 可是,要动孙越陵容易,由此而引的后果他却不得不慎重思量。由目前的局势观之,孙越陵和颜思齐、李旦等人关系匪浅,否则不可能带着他们的商船一同前来台湾与自己进行交易。颜思齐、李旦商队也算是荷兰人多年合作的伙伴了,在台湾都拥有不的势力,一个在北港,一个在热兰遮镇,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在这个时候要动孙越陵,不得不将他们的反应考虑进去。 万一颜思齐和李旦等汉人团结起来与他们为敌的话,毕竟自己来到台湾经营不久,根基未稳,如果再加上北边一直反对他们的当地土著大肚王,那么对于他们统治台湾这个远东据点来还真是十分不利的事情,搞不好就要前功尽弃无功而返,这是他不想看到也不愿应对的局面。 许心素仿佛已经料到宋克会这样,待他话语落下后,阴冷一笑,道:“长官,大帅早就将所有事情都替你考虑进去了,你无非就是担心颜思齐和李旦等人帮助孙越陵,为孙越陵出头,这一点我们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罢,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李旦的儿子李国助早就对其父亲不予他权利的做法感到不满,想要掌控整个船队,大帅已命我和他取得了联系,承诺只要他能替大帅出力,大帅将会大力扶持他,将明国与日本的海贸路线尽数交予他负责,他已经同意了大帅的意思,将会囚禁他的父亲李旦,为长官效命!” 到这里,顿了一顿,再次道,“至于明国派来的三艘战舰,嘿嘿,水师守备王梦熊虽然勇猛,可也只是一个愚顽之辈而已,我的结拜兄弟陈文廉乃是水师千总,早已奉得大帅密令,只要长官一举拿下孙越陵,他将会立即假传孙越陵口令,命令战船返航!” 听他如此了一遍之后,宋克的心思不禁动摇起来,果如许心素所的话,眼下确实是一个大好机会,不禁可以重新夺回对明贸易的主动权,更可以藉此将李旦等商队笼络在手,彻底掌控台湾这个跨国贸易中转站的主导权。 想到这,宋克眯起了蓝色的眼睛,伸手在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上摸了摸,道:“如果北港的颜思齐听到消息后率人来此的话,怎么向他解释?” 许心素感到有些气闷,这个宋克长官什么都好,就是做起事情来考虑的太仔细了,简直就是谨慎微步步为营,连自己这个向来心谨慎的人都看不下去了,不由提高了声音道:“长官,颜思齐算什么东西?他只不过是一个逃亡的通缉犯而已,咱们开拓跨国海贸航线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得上他?如果长官连区区一个颜思齐也害怕的话,请恕在下直言,贵部想要在台湾站稳脚跟,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没想到一向懦弱胆的许心素竟然也有胆壮的一面,宋克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淡淡一笑,心中已是有了定计,道:“你所的李国助和陈文廉这两个人,确实是已经站在了你的这一方?” 许心素听他如此,登时一脸喜色,连声道:“是的,是的,恐怕李旦此时已经被他的儿子李国助给囚禁了起来,相信很快就会派人前来通告了。”(未完待续。) 第246章 囚禁 热兰遮镇虽然在一鲲身岛的东面,但是市集繁华,人头攒动,一点也不比热兰遮城差,光是街道就规划得整整齐齐,纵横交错,俨然像是一个城镇。WwW COM 由于这座城镇的地理位置十分独特,成为了南来北往的各国海商贸易中转点,所以极具世界风情,各种充满异国情调的商品在市集上都有出售,各式肤色迥异的商贩在街上售货购物,这里仿佛成了世界的商业中心,无所不有,无所不容。 当李旦带着一干手下来到位于城镇南街的李家商行之时,他的儿子李国助早就带人在门外迎接。父子数月不见,自然是一番舔犊叙话。末了,李旦被迎入了商行的大堂之中,早有下人奉上热茶。 李旦喝着热茶,照例又对李国助进行了一番考问和训示。李国助老老实实将李旦不在的数月以来的经营情况禀报了一遍,然后垂恭立一旁,按例静听父亲大人下一步指示。 有子如此,李旦感到很是欣慰。他是福建泉州人,打家里便十分贫困,后来出海经营才家致富,船队贸易范围扩展到了东南洋各国。正是由于他年少多舛,备受艰辛,所以极为珍惜眼前的一切,对于他的这个亲生儿子李国助,他也是倾尽了全部的心血,一心想要将他培育成材。 从李国助时候起,他就遍请了大明名师教他学习经义,还请了日本有名的武士传授他刀法和剑法,企图将他培育成文物双全的接班人。李国助果然也是不负他所望,在他的严格督管之下,文韬武艺不一不精,成为他生意上极为强力的助手。 李旦放下茶杯,淡淡道:“国助,你果然没有辜负为父的一番期望,将商行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为父感到十分欣慰。如此再过得三年五载,为父的所有营生少不得都要交给你来打理,你可千万要恭谨自持,勤勉费心,不可枉费了为父的一片苦心!” 李国助恭敬道:“父亲大人的训示孩儿谨记在心,一定会刻苦用心,不辜负您的一番期望。” 李旦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如今福建的局势已经不同以往,巡抚朱钦相大人要改变以前的海贸政策,施行新的治海方略。为父为了保持家族生意稳定展,已经向朱大人表态支持他的改革,并且还和新任的按察使孙大人攀上了关系。过段时间我便将孙大人介绍与你相识,你往后要和他多多亲近,与他保持友好关系。” 李国助听后惊讶道:“父亲大人,以前我们在福建的生意不是一向由俞大帅照看的么,怎么又变成了按察使孙大人?这是为何?” 李旦叹了口气,解释道:“彼一时此一时也,如今福建官府的高层人事已经生了变动,俞大帅已经不被巡抚大人所信任。如今巡抚大人最为信任的便是按察使孙越陵大人,恐怕往后所有的海贸政策都会与他进行商议,让他来负责实施。”顿了一顿,又道,“所以,我要你和孙大人保持好关系,这样我们的生意才能长久展。” 李国助默然片刻,忽然心翼翼地道:“父亲,孩儿也曾听过这个孙大人的事迹,听他是东林党中的成员,如今……如今这东林党在朝中已然失势,这个所谓孙大人,能够斗得过根深叶大的俞大帅么?”顿了顿,又道,“孩子只怕届时这个孙大人要被朝廷革职拿办,赶出福建呢!”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言乱语?”李旦忍不住呵斥道。 李国助这一次没有退让,而是继续道:“孩儿还听了,那些东林党的余孽们,没有一个能够善终的,就连那些革职致仕的东林君子们也被魏忠贤派人一一抓回了京师,下到了诏狱之内。”到这里,看着李旦愈来愈难看的脸色,道,“只怕到时候这个孙大人也免不了夺职下狱的下场,父亲大人将宝押在此人身上,是不是有所不智啊?” “放肆!”李旦彻底怒了,有生以来,这还是李国助第一次质疑他的决定,把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令他这个素来自诩家教严厉的人感到十分难以接受。 李旦气不可遏,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李国助喝道:“你竟敢如此跟我话,翅膀变硬了是不是?” 李国助紧绷着脸,垂着头道:“这是孩儿的一片肺腑之言,为何父亲大人听不进去?” “肺腑之言?”李旦怒极反笑,道,“你这是完全看不清眼前的形势,糊涂之至,枉我苦心对你栽培。”不等李国助话,径自了下去,道:“创业容易守成难,为父创立这诺大的家业,你以为是很容易的事么?为父闯荡江湖多年,看人看事岂会不如你?你别看俞咨皋权大势大,他在福建盘根多年,操控海贸,恐怕早就惹得了朝廷的不满,否则朱大人怎会轻易改变海贸政策?朝廷又怎会派出孙大人按察福建?” 到这里,恨恨看了李国助一眼,继续道:“朱钦相改变海贸政策,当其冲的便是这俞咨皋,针对的对象也就是他。孙越陵虽然年轻,但据为父所知所见,其人乃是一个刚正不阿、不畏权势的官员,东林虽然失势,但不代表当今皇上并不看重于他,否则便不会赐予他生杀予夺的金牌令箭。”见李国助不敢反驳,怒气稍歇,续道,“我们做生意买卖的,自然是希望生意能够长久持续的展,既然朱、孙二人要改革海贸,我们自当要遵从而行,就算日后他们失势,我们也是秉承官府意思而为,又有谁人可以刁难到我们?倘若我们此时还和俞咨皋绑作一团,要是他赢了还好;他要是输了的话,我们也将遭来覆灭之灾。” 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所谓未滤胜,先滤败,枉你还是一个读书人,怎么连这点粗浅道理也想不明白?” 李国助沉默半晌后,方静静道:“恐怕父亲大人是年纪越大,胆量却越了吧,你如此蛇鼠两端、左右摇摆,岂能将自家生意做大?” “你什么?”李旦本来平息下去的怒火腾地一下又升了起来,指着李国助骂道:“你……你这个不孝子,竟敢如此对你父亲话?” 李国助似乎对他的指责恍如未见,只是淡淡道:“父亲大人,看来您果然是老了,胆子也变了,不再像以前般睥睨无惧、纵横肆意,而是变得畏畏尾,顾虑重重。”顿了一顿,续道,“难道您忘了当年您是如何将这跨海贸易扩展到东南洋各国的吗?难道您忘了您当前是如何纵横东海的吗?区区一个失势的东林余党,就将你吓破了胆,传扬了出去,不怕东海群豪笑话于您吗?” “啪”的一声,李旦扬起手掌扇了李国助一记耳光,双目已经瞪得老大,喝道:“你太不像话了,如此目无尊长,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李国助虽然挨了他老子一记耳光,但神色却变得愈加沉静,道:“父亲大人,你打吧,用力的打,自到大,你就没有少打过我,我也不在乎多挨你这一巴掌!” 李旦气极,只是指着他骂道:“不孝子……忤逆子……”竟然气得捂着胸口,再也不下去。 李国助神情不变,道:“不管如何,今日孩儿也要把话向您老人家清楚。孩儿这一次不仅不赞同你的观点,还决定大举李家旗号,全力支持俞大帅,从此李家商队唯俞大帅之命是从!” “你……你敢?”李旦脸色气得通红,喝道,“李家商行现今做主的是我,还轮不到你来话!” “是么?”李国助嘴角一动,淡淡吐出了这句话后,道,“如今你老人家年事已高,还不愿回乡安享晚年么?还舍不得放权于我么?你是打算等到千秋之后才将商队的交予我来负责么?” 李旦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叫道:“杨六、杨七,将这大逆不道的竖子给我绑起来,关进柴房。” 当他的话语一落,只见厅外走进来两名汉子,站在李国助的身后,只是却没有动手。 李国助摇头一叹,对着李旦道:“父亲大人,孩儿今日既然能够对你出这番话,自然是有所准备,父亲大人您自诩深谋远虑,怎么连这个也想不到?” 李旦闻言大惊,指着杨六、杨七叫道:“你们两个还不动手?”杨六、杨七却纹丝不动,对他的话恍如未闻。 “难道你们也想造反么?”李旦气炸胸肺,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李国助苦笑一声,道:“父亲大人,难道您还看不出来,他们已经不再听你的命令了么?”旋又道,“今日少不得便要委屈父亲大人您了,等得我将李家生意做大,与俞大帅一起搞倒孙越陵后,再来向你老人家请罪了!”罢,一挥手,他身后的杨六、杨七便朝着李旦而去。 李旦喘着粗气,怒骂道:“竖子,你这样做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这个蠢货……” …… 热兰遮城堡内,满脸焦急神态的郑一官对着孙越陵道:“大人,事情恐怕不秒!” 孙越陵道:“何以见得?” 郑一官道:“使节团派去和王守备联系的人午间就出去了,至今没有返回,也不知道王守备那边出了什么状况。而且,我看到了很多配枪的荷兰士兵进入了热兰遮城,看情况似乎荷兰人将要有所行动。” “是么?”孙越陵心头一惊,莫非宋克这厮要改变主意,打算对使节团用强。这没有道理,以自己对他的了解来,现今的情况下宋克这样做实属不智啊,他这样做一点好处也没有。 就算宋克能将使节团的人扣留在城堡内,可是以现今台湾的形势,不仅有颜思齐驻扎在北港的势力,热兰遮镇更有李旦的势力,这些汉人势力如今都倒向了以孙越陵为的大明官府,宋克这样做不怕引来他们的仇视么?还是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摆平这些人? 荷兰舰队虽然无敌,可是这并非是在海上作战,而是6地上的斗争,宋克真要如此决绝的话,不怕双方拼个鱼死网破么,到时候哪一方都得不到任何好处。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很快就从廊道上来到了门口,紧接着“哐啷”一声,紧闭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只见普朗克带着几名火枪手大步走了进来,用不纯熟的汉话对着孙越陵笑道:“孙使节,不好意思,从现在开始,你不能离开这个房门半步,直到我们允许你离开为止。” 果然是事有蹊跷,孙越陵脸色不变,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打算软禁本使?” 普朗克傲然一笑,道:“是又怎么样?我们就是打算这么做!” 孙越陵怒哼一声,道:“你要知道,本使可是福建的按察使,大明的使节,你们这样做,只会惹来两国之间的战争。” 普朗克哈哈大笑,骂道:“就凭你们破船和烂炮,以为我们会怕了你们吗?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囚犯,还敢在我面前大呼叫摆威风,来人,给我锁起来!” 他的话一落,两旁的士兵拿着镣铐和脚铐走上前来,就要给孙越陵戴上。 “大胆!”郑一官冲着普朗克大喝,“竟敢侮辱上国使节?” “你给我闭嘴!”普朗克狠狠骂了一句,对着郑一官就飞起了一脚,将他踢倒一旁,叫道,“还敢在老子面前摆威风,不知死活。” 孙越陵冷静下来,对着普朗克道:“你去告诉宋克,他这样做,只会逼得台湾的汉人纷纷不满,要是颜思齐和李旦率人来攻的话,恐怕你们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我塞你目的!”普朗克冲着孙越陵脱口而出一句国骂,喝道,“你还是想想你自己的处境吧,你的手下和护兵们都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瞎操什么心!” 罢,不容孙越陵分,指挥手下一拥而上,将他和郑一官都戴上了镣铐。(未完待续。) 第247章 逞威 不多时,普朗克离开房间,只在门口留下了四名看守的士兵,带着人往其他住着大明官员的房间而去。 Ww W COM 郑一官满脸惊慌,对着孙越陵道:“大人,这荷兰红夷胆大包,竟敢对你下手?” 孙越陵冷笑一声,道:“宋克哪有胆量这样做,他如此所为,肯定是事情又有了变化。” 郑一官一头雾水,道:“是什么变化?” 孙越陵淡淡道:“现在我还不知道,不过恐怕宋克很快就会来告诉我们,你我安心等待便是。” 郑一官兀自心中不安,心翼翼地问道:“他们会不会为难大人?” 孙越陵知道他的意思,是怕荷兰人会杀了自己,连带着累及他性命安危,微微一笑,道:“不用担心,荷兰人所图的不过是贸易而已,在事情没有完全清楚之前,他们是不会杀我的。” 听他如此,郑一官放下心来,道:“那我们怎么办,就这样等着宋克前来?” 孙越陵双目紧缩,道:“当然是等他前来,否则我们怎会知道事情是在哪一步出了差漏。不过,要是宋克逼人太甚的话,我是决计不会坐以待毙的!”对着郑一官淡淡一笑,道,“宋克一直以为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这一次他是大大的看走了眼。” 郑一官闻言心中一阵雀跃,笑道:“是啊,别是宋克了,就是这里的所有荷兰鬼子,又有哪一个知道大人其实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他们这一次是作茧自缚,自讨苦吃了!”想到要和孙越陵这个大明高官一起越狱潜逃,他心中就充满了阵阵兴奋。 孙越陵嘴角牵出一丝冷笑,不再答话。 到了晚上,果如孙越陵所料,宋克亲身前来相见。 宋克拉过一把椅子,施施然坐定,道:“对不住了,尊敬的大明使节。” 孙越陵盘膝坐在床沿,似乎对他的嘲讽闻若未闻,冷笑一声,道:“这就是你们荷兰人的待客之道?” 宋克好整以暇,淡淡道:“我也是没有办法,要是使节大人一早便同意我们的船队可以到大明沿海自由贸易,我又怎么会使出这个笨拙的法子?” 孙越陵冷哼一声,道:“本使早就了,这是我们大明的国策所在,不容更改。你要是有什么不同意见的话,可以派遣使者到我们的京师同我们的皇上商议。如今你擅自囚禁大明使节,必定会引起两国纷争,这对于你们的贸易来根本不是什么好事情。你如此作为,将会彻底断绝两国的贸易往来。孰轻孰重,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宋克听了这番话后,沉思一阵,道:“使节大人,要我放了你的话很简单,只要你立即修书一封给你们的巡抚大人,让他同意我们荷兰船只可以自由出入沿海港口,我将会亲手为你截下镣铐,并准备丰盛的美酒和食物为你赔罪!” 虽然许心素的意思是要宋克直接将孙越陵干掉,但宋克不是傻子,不会贸然同意许心素的这个建议。他此来台湾,无非就是为了打通东南洋各国的贸易线,垄断各国之间的贸易往来,能够兵不血刃的达到目的最好,武力只是最后用来解决问题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动用。 这也是他与前任驻澎湖舰队长官不同的地方,否则总督顾恩也不会如此信任他,将他派来台湾接掌这个荷兰舰队。光靠武力是不行的,他从前几年屡屡碰壁的事情中吸取了教训,开始采用恩威并施的法子来经营台湾,别还真取得了以前从来没有达到过的成效——光是这台湾的大员城和热兰遮堡,也只是他用了区区二十张牛皮从当地土著人手中换得。 孙越陵叹息一声,道:“宋克长官,你想的太多了。先,我不会写信给巡抚大人让他同意你们可以自由往来贸易,其次,就算我写了这封信,巡抚大人也一定不会同意。所以,你这番话了也是白,根本就不可能办得到。” 宋克想不到孙越陵态度如此强硬,不禁怒从中来,脸色一变,道:“你难道就不怕我将你处死么?” 孙越陵哈哈大笑,道:“能够为国捐躯,乃是我等中华仕子之荣耀,虽死何憾,难道长官没听过我们大明读书人的所谓气节么?” 宋克狠狠盯着孙越陵,道:“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么?” 孙越陵丝毫不惧地与他对视,道:“杀了我自然容易,可是你要知道,如今驻扎在台湾的并不仅仅只有你们荷兰人,北港的颜思齐、热兰遮镇的李旦,都已是向我大明投诚的海商,要是我死了的话,台湾的汉人势力恐怕未必变会听从你们荷兰人的吩咐,按照你们的意愿来经营。况且,我大明的三艘战船就停靠在二鲲身,你要是一意孤行的话,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心中一直感到奇怪的就是为何荷兰人会突然变脸,里面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内幕,所以他才如此试探和威胁,看是否能从宋克口中探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宋克果然着了道,笑了起来,道:“使节大人,你以为现今台湾的情况仍在你的掌控之中么?在我们的谋划之下,李旦的势力已经被他的儿子李国助取代,李旦已经和你一样被囚禁起来,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至于你带来的三艘战船,恐怕此刻已经起锚返航,回福建而去了!”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震,想不到事情竟然展到如此地步。李旦怎么会被他的儿子给囚禁,王梦熊的战船又怎么会无故返航?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看着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宋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道:“使节大人,你还是听我的意思给你们的巡抚写信吧,你现在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你要是不这样做的话,只怕你们使节团的所有官员都要陪着你受罪了!” 孙越陵心中震动,神情却慢慢变得平静下来,道:“要是我仍是不同意呢?” “不同意?”宋克叹息一声,道,“那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我将会让你的老朋友好好的招待你!”罢,一拍巴掌,只见门外一人应声而入,朝着他们走来。 孙越陵定睛一看,吃惊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开元寺中下落不明的逃犯许心素,想不到他竟然也来到了这里。他心中随即警醒过来,无怪乎宋克突然翻脸用强,肯定是受了这厮的蛊惑。由此推之,李旦和王梦熊所生的一切,势必与他有关。 许心素见到孙越陵后,脸上露出仇恨神色,恨恨道:“孙大人,许久不见了,你可安好啊,大帅命我前来看你!” 从这货看似随意,语气却极为狠毒的话中,孙越陵感受他了心中的怨毒之意,淡淡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厮蛊惑了宋克长官,果然是好本事!” “孙越陵!”许心素对着他猛喝一声,怒道,“如果不是你,我徐某人岂会落到如此田地,枉我一开始还对你百般敬重,你就是这样来回报许某?” 孙越陵神情不变,道:“你勾结外番,蚕食海疆,垄断商贸,罪大恶极,我孙越陵堂堂七尺之躯,又岂会和你同流合污,做出这愧对大明,愧对百姓的事情来?”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许心素气不可遏,就想要冲上来痛打孙越陵,被身旁的宋克给生生拦住,但他想到这几个月以来在海上的狼狈逃窜的日子,就怒火填胸,指着孙越陵骂道,“你不是一向都很威风么,怎么今做了他人的阶下之囚?事到如今,我倒要看看你孙大人有何本事能够从这热兰遮城中脱身?” “许心素你这个人,胆敢对孙大人如此无礼……”一旁翻译宋克和孙越陵对答的郑一官忍受不住了,将手中的镣铐抖得“呛啷啷”直响,便要冲上去与许心素对打。宋克身后的兵士连忙冲了上来,将他拖到一边,用枪柄狠狠地往他的头上和肩膀上砸了下去。 “住手!”孙越陵猛喝着,转头对着宋克道,“给我三的时间考虑考虑,待我想清楚了,自然会给你一个答复。” 宋克听他如此,摆手阻止了兵士对郑一官的殴打,笑道:“好,使节大人果然是个识时务的人,我就答应你的要求,给你三的时间考虑。不过……”他话锋一转,道,“要是过了三,你是你仍然没有想明白的话,我就不会在你身上浪费时间,而是直接将你们使节团的所有人都处死,然后再通牒你们明国官府,让你们知道我们荷兰人的厉害手段!” 然后对着郑一官道:“把这句话原原本本给你们大人听!”按照宋克心中所想,孙越陵要是拒不配合的话,只能出此下策将他给杀死。反正一切将有俞咨皋负责,既然俞咨皋保证能够改变福建巡抚的海贸政策,维护他们的海贸利益,那么如此做又有何不可。 郑一官捂着脖子,将这句话断断续续地给了孙越陵知道。 孙越陵点头道:“好,就依你所言,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答复。”事到如今,也只有尽力拖延了,先应承着这个宋克,然后再看看能否想出别的办法。 许心素听到宋克和他如此对答,开始着急了,对着宋克道:“长官,别听他的,这个官员素来十分狡猾,他这是在使拖延之计,他一定不会同意您的要求的。我看还是直接把他杀了,有俞大帅为你们撑腰,我们保证你们的贸易可以恢复到以往一样,完全由你们了算!” 宋克对着他摆了摆手,道:“何必着急呢我的朋友,给他三时间考虑也不迟。三过后,要是他仍然是现在这样的话,我就把他交给你亲手处置。” 许心素十分无奈,只得同意了宋克的意见,但他仍然不放心,道:“长官,你有所不知,这个东方官员虽然是个文官,但他的武艺十分厉害,恐怕不会比你们的剑术高手奥菲特差多少。这区区一副镣铐是铐不住他的,起码要再加三副才是。” 宋克闻言吃了一惊,他确实是不知道孙越陵会武艺,道:“你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敢以上帝的名义来誓!”许心素连忙举着手,信誓旦旦地保证。 “这样啊……”宋克想了想,对着孙越陵道,“那可就要再次委屈你了,对不住!”完就转头去吩咐手下兵士再给孙越陵加上几副镣铐。 孙越陵对许心素气的直咬牙,但偏又没有任务办法,只能在心中暗叹,这一下可真是被彻底制死,五百年难以翻身了。 许心素满脸得色,冲着孙越陵笑道:“孙大人,在下知道你素有能耐,可你再厉害,也挣脱不得这四副镣铐吧,我看你还是乖乖在这享福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罢,哈哈大笑,随着宋克而去了。 是夜,囚居之所只剩下孙越陵和郑一官,两人大眼瞪眼,都感到一筹莫展。 郑一官扭动着余痛未消的颈脖,对着孙越陵叹气道:“大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孙越陵心中也是毫无头绪,抖了抖手上的三副镣铐,道:“你看我这个样子,还能有什么办法?” 郑一官不服气道:“大人,难道您不能运功将这两副镣铐给震断么?” 孙越陵苦笑道:“你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三幅镣铐,如果是一副的话,我当然有把握震开,可现在这种情况恐怕就是换成你大哥颜思齐也做不到!” 听他如此,郑一官更是感到气馁,脸上痛苦的表情更甚,再次叹气道:”完了……这下可真的是完了……” 孙越陵无法可想,又不甘心坐以待毙,心中一阵气闷,对着他脱口而出道:“郑一官,你他吗的可是‘海上蛟龙’啊,难道你就不能想点办法出来?我真是服了你了,你如此孬种将来怎么能够成为威震东南的海上霸主?”(未完待续。) 第248章 龙阳之好 郑一官闻言大震,满脸不可思议神色,对着孙越陵啜嚅道:“大人,您,你刚才什么?什么‘海上蛟龙’,什么东海霸主?” 眼前的这货真是不开窍啊,孙越陵摇头叹气,道:“郑一官,实话对你吧,我看你骨骼精奇、相貌堂堂,是万中无一的卓奇才,想必将来一定会成为威震一方的霸主级人物,可是,你现在的表现太让我失望了,真想不到你居然如此没胆,一点点挫折就把你吓成这副狗样……” 这话也是心有郁结,随口,可是落到郑一官耳中却令他大为震惊,同时又感到无比惭愧。WwW COM郑一官杵着脖子想了想,猛地一咬牙,对着孙越陵道:“大人,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 孙越陵眉毛一抬,忙道:“什么办法,快!” 郑一官道:“前几年我在荷兰人的舰队充当翻译的时候,结识了一个荷兰的士官,还曾救过他的性命,他对我感激不已,十分信任。我想,只要我能联系上他的话,或者可以通过他替我们给颜大哥送口信,让颜大哥率人来救我们。” “荷兰士官?”孙越陵皱起了眉头,“他毕竟是荷兰人,在这个关键时刻,又怎肯帮助外人?” “大人您有所不知。”郑一官有些激动,连忙道,“这个士官并非是荷兰人,而是咬留巴(今雅加达)人,是被荷兰人强行征入舰队当兵的,虽然他现在是在荷兰人账下效力,但内心并不完全效忠于荷兰人,且荷兰人对他并不是完全信任,多年来都没有提升他的军职,否则以他的战功早就当上尉官了。” “是么?”孙越陵神情大振,道,“这个来自咬留巴的士官真的肯帮你?” 郑一官点着头,道:“如果我能与他取得联系的话,我相信起码有八成的把握。毕竟我曾救过他的性命,如果不是我,他早就被日本人给杀死。”随即又叹道,“可如今我也被关押在这房间里,根本就出不去,更别提让他帮忙给大哥送信了。” 孙越陵看着他微微一笑,道:“你身上又没有四副镣铐,只有一副而已,我孙越陵出不去,不代表你就出不去。” 郑一官闻言一呆,随即醒悟过来,喜道:“大人的意思是,能帮我弄开手上的镣铐?”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郑一官叫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大人您赶紧动手吧,事不宜迟!” 孙越陵并不着急,而是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你打算怎么做?” 郑一官道:“当然是以最快的度找到我这个士官兄弟,告诉他我们被困在此地的情况,让他想办法给北港的颜大哥送信,尽快前来搭救我们。” 孙越陵问道:“你知道你的这个兄弟住在何处吗?” 郑一官点头不迭,道:“知道。我这个兄弟没有资格住在这热兰遮城内,他就住在城外的军营之中,只要让我偷偷潜到他的营帐内,我有信心可以服他。” 孙越陵继续问道:“那么,如果我将手中的镣铐震断的话,你能够有把握避开这防守严密的城堡守卫吗?你能安然出得了这热兰遮城吗?” 郑一官听到这话后,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随即又变得满脸坚毅,对着他道:“大人放心,我就是拼死也要闯了出去,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孙越陵见他意志变得如此坚定,心中无语,看来他早前的一番“励志”的话在郑一官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遂道:“本大人可不希望你死,你要是死了,我们这个使节团可就麻烦了。我要你安然无恙地将消息传给颜思齐,让他尽快率人来此!” 罢,孙越陵转过头去,一指墙角的几个大箱,道,“这里面,有我京师的朋友送给我的一套潜行神器,包括‘遁神爪’、‘潜行衣’等等,你待会可以穿上这套行头,直接从热兰遮城的城墙上滑下去。” “是么?那可太好了!”郑一官本来还担心难以从热兰遮城的城门处潜逃出去,如今有了这副家什,那可是助力不少,不用直接去闯城门了。 孙越陵轻轻一笑,道:“任宋克和许心素千算万算,可还是不知道我竟有如此利器,只要运用娴熟的话,进出这守卫森严的城堡还不是易如反掌。”对着郑一官道,“你出去找到了你的那位兄弟,要是他不肯替你传信的话,恐怕你要亲自去一趟北港才行。” 郑一官神情坚决,对着他道:“大人放心,我的这个兄弟一定会替我传信的。此事办妥之后,我还会回到这里陪着大人,直到颜大哥将你救出去为止。” 孙越陵难以置信,眼前的郑一官似乎已经变了一个人,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郑一官道:“我要是不见了,荷兰人岂不是会现少了一个人。到时候他们就算不知道我是如何逃脱的,肯定也会为难大人您,不定还会加强整个城堡的防卫,这对于大哥前来搭救更是十分的不利。” 孙越陵心中触动,道:“一官,你果然是个心思聪警之人,我孙越陵没有看错你。” 郑一官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俊脸微微泛红,道:“大人对我如此看重,我郑一官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大人对我的恩情。大人您就放心吧,亮之前,我一定回来这里。” “好!”孙越陵点了点头,道,“你坐到我身边来,让我运功为你解铐。” 郑一官慢慢移动着身子,坐到孙越陵的床榻之上,与他面对面的坐了下来。兴许是第一次与孙越陵靠的如此之近,看着孙越陵沉毅的面容和坚定的眼神,郑一官似乎有点不太自在,脸上的红晕更甚,就连鼻头也是渗出了丝丝细汗。 孙越陵道:“你坐好了,我要给你解铐了。”同时运转紫薇斗决真劲在体内游走一遭,将澎湃的气劲贯注双手之内,一探手,就握在了锁住郑一官双手的镣铐铁链之上。 这一下触及郑一官双手,郑一官感受到了孙越陵双掌之内的充盈的热量,双手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孙越陵咬着牙,道:“你不要乱动,否则的话,我可能会伤到你。” 郑一官“嗯”了一声,不敢再凝视他,闭上了眼睛,握紧了拳头,任由孙越陵施为。 孙越陵运起玄功,劲贯铁掌,暗喝一声,握着铁链两端的双手一起力,“嘎啦”一声闷响,连接铁铐两端的链条同时断裂,只余铐圈仍然束缚在郑一官的双手手腕之上。 但这样已经足够,虽然不能讲铐圈脱下,郑一官的行为已经不再受到束缚。 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在廊道外面看守的士兵显然没有现房间里的异常,孙越陵对着郑一官道:“你赶紧换上夜行衣,拿好遁爪等物,离去。” “好。”郑一官按照孙越陵的吩咐,穿戴好夜行衣,收好遁爪,准备潜逃出堡。 他们房间所在的位置在二层的东面角落,此刻,只有廊道前的转角处设有看守他们的两名兵士,只要郑一官能够躲过这两名兵士的眼睛,当可潜至三层楼上,从城墙之上攀索而下。 只是,这两名兵士所处的位置十分紧要,恰好守在了廊道通往外面的必经之路上,想要从他们的眼下潜逃出去,还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孙越陵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对着郑一官道:“呆会我引开那两人注意的时候,你迅过去。” 郑一官脸色郑重,看着他的眼睛点头道:“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回来陪你的。” 孙越陵有点受不了他的热切眼神,轻启房门,拿起从墙上抠下的一块石头,手中运劲,朝着后面隔了数丈的房门上弹去。 “笃”的一声震响,这一次他是有意施为,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一声响动登时惊动了守在廊道外的两名兵士,他们闻声之后,口中惊呼,连忙朝着后面的房间奔去,瞬间就越过了孙越陵所在的房间。 待到他们跑过之后,关上的房门立即打开,一身夜行衣的郑一官如狸猫一般闪身而出,朝着廊道外面疾蹿去。 郑一官走后,孙越陵盘膝坐在床榻之上,静心养气,静候他的归来。 此刻,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郑一官的身上,看他这个“海上蛟龙”能否挥出卓的能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事情展到这个地步,是孙越陵完全意想不到的,如今只有靠郑一官的行险一搏来改变逆势。 如果历史无法改变,郑一官终将成为称霸东海的霸主的话,那么这一次他潜逃传信的行为必将成功,否则的话一切都将休提。 孙越陵决定和历史赌上一赌,看看老爷是否在按照原有的轨迹布局下态势。 现在他被宋克所困,手上根本就没有力量可以调动。既然连他都已身遭困厄,想必整个使节团的人更是已经被控制了起来,一直跟在使节团周围的傲门的人肯定也不例外。 从宋克的话中得知,李旦已经是指望不上了,王梦熊的船队更是情况不明。现今能够依仗的,无非就是远在北港的颜思齐势力。如果郑一官能够将信息传递出去的话,颜思齐必定会率人来救。 他孙越陵如今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候,等到颜思齐带人来救的时候,与他会合一起,突围而出。 孙越陵盘膝在床榻之上运功调息,浑然不觉时光之逝。大概过了有三个时辰之后,终于察觉到外面的廊道之上有异动,一阵极为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就来到了房门之外。 果然不出他所料,房门被轻轻开启,一道黑色人影闪了进来,将门关好之后,对着他声道:“大人,成功了,我已将消息传递出去了。” 来人当然是郑一官,孙越陵闻言大喜,一把抓住他的双手,笑道:“一官你果然是个人才,本官真是没有看错你。” 郑一官的双手被孙越陵紧紧握住,激动地手心都渗出汗来,抬头看着孙越陵道:“大人,一官过,只要大人但有差遣,一官定会赴汤蹈火,全力以赴。”似乎越越激动,又道,“大人要是不嫌弃的话,一官从此愿守候在大人身边,哪怕当一个皂隶护卫也心甘情愿!” 孙越陵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夸奖”竟惹来郑一官如此坦言相对,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去,只见郑一官脸上充溢着恳求的神色,目光之中更是一片赤城,心中顿时感到一阵阵纠结,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看他的这个的架势,颇有点以身相许,托付终身的感觉啊!这是闹哪样? 孙越陵随之心中一震,想到了问题症结所在。他现在所处的这个年代是明朝,而有明一朝,尤其是中后期,龙阳之好在上层贵族士大夫之中还颇为流行,是极为普遍的事情。这个情况在高官云集的北京城和繁华热闹的东南一带,更是被演绎到了极致。郑一官生长在东南沿海,对这个情况自然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不定还就是此道中人呢。 可他孙越陵没有这个嗜好啊,他从来就是好女色,不好男风的,眼前的郑一官如此“真情流露”、“欲还休”,这真是让他情何以堪! 孙越陵赶紧松手,嘿嘿一笑,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进来的时候,是怎么躲过看守士兵的?” 郑一官笑道:“一个睡的跟猪一样,一个坐在那里打盹,只怕我们就这样出去,他们也现不了,否则我哪会如此轻易就回到房中。” 孙越陵道:“消息什么时候能够带到颜思齐处?” 郑一官道:“我的这个兄弟了,只要色一旦放亮,他就会遣人前去北港传信,估计午时颜大哥就会接到消息。”(未完待续。) 第249章 what‘s the fuck 孙越陵略一沉思,道:“如果颜思齐接到消息就率人赶来的话,估计晚上就会抵达。 Ww WCOM他很有可能在深夜起救人行动,所以你我要耐心等候,只要熬到晚上就好。” 郑一官道:“大人,不如趁着外面看守的兵士没有警觉,你我干脆一起逃走便是,有遁爪在手,我看逃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孙越陵想了想,道:“恐怕不妥。一则我身上有三副手铐、一副脚铐未除,很是影响我的行动,就算能够从看守士兵身上搜出钥匙,恐怕也会打草惊蛇。再了,他们身上还未必有钥匙;二则我不想丢下整个使节团的人就这样独自逃去,就算要走,我也要带上我的手下二郎们一起走。所以,还是等到晚上再,到时候见机行事就是。” 郑一官见他如此,便不再相劝,脱下潜行衣后,将那断下的铁烤链条缠在铐圈之上,坐在了角落里。 于是,这一日之间,二人心中笃定,静静等候着夜晚的来临。宋克和许心素没有再来过,倒是普朗克带人来此巡视了一遍,见到没什么异样后也离开而去。 到了夜晚,眼看着临近子时了,仍然没有什么动静,郑一官有点按捺不住了,对着孙越陵喋喋不休起来,道:“大人,为何这么晚了,仍然没有丝毫动静,莫非我的那个兄弟出事了,没有将信息带到颜大哥那里?”旋即又叹道,“不可能啊,我和这个兄弟是过命的交情,他不可能会敷衍我的。难道是颜大哥接到消息后,不敢带来前来相救?毕竟这是荷兰人的驻地所在,兵力不少,颜大哥不敢贸然行事,还在想着其它的办法?” 孙越陵淡淡道:“你和颜思齐相交多年,难道还不了解他的为人吗?” 听他如此,郑一官点着头,道:“是啊,颜大哥是何等的人,岂会不来相救?我真是患得患失,哎……”对着孙越陵道,“让大人笑话了,我实在是有点紧张……” 孙越陵看到郑一官十分紧张,禁不住又有点想调笑他,道:“一官,你不是过要为本大人赴汤蹈火的吗,怎么这点困难就把你给吓住了?” 郑一官闻言抬起头来,立刻换上了一脸坚毅的神色,道:“大人放心,我郑一官过的话决定不会食言,一官一定护着大人从这里逃了出去,谁若想要动一根大人的寒毛,就必须从我的身上踏了过去!”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有你这句话,本官感到十分欣慰,也不枉认识你这么一个人。” 郑一官脸色涨红,道:“大人过奖了,为大人效力,乃是一官分内之事。”犹豫了一下,又道,“未知大人对收一官为身边护卫之事,意下如何?” 又来这个调调了,孙越陵心中一阵后悔,真是不该撩拨他啊。正想要顾左右而言他,忽然门外传来一声朗笑,一人高声道:“孙大人若是愿意将我这个愚弟收为护卫的话,思齐愿意割爱相送,哈哈……” 不是别人,正是颜思齐的声音。 “大哥!”郑一官雀跃无比,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哐当”一声,房门被推开,颜思齐大步而入,朝着孙越陵走了过去,道:“大人受苦了,思齐来迟一步,还望大人恕罪。”身后跟着走进来几人,正是他的部属李魁奇等人。 孙越陵道:“哪里哪里,颜兄来的正是时候,孙某期盼多时矣!” “还不赶紧将孙大人的镣铐打开?”颜思齐冲着身后的几人道。 有人连忙走了过来,拿出了一串钥匙,挨个试探着为孙越陵解锁。 孙越陵笑了,道:“看样子,外面的守卫已经被颜兄给解决了,颜兄真是好手段。” 颜思齐不屑道:“这几个瞎猫瞎狗算得了什么,若不是为了生擒他们的尉官普朗克,取得这解锁的钥匙,我早就来这里了。” 孙越陵大讶道:“你把普朗克也给擒住了?” 颜思齐笑道:“梦中擒来,不费吹灰之力。”一指门外道,“这厮就在外面,大人请移步一看。” 脱去镣铐,孙越陵走出房门,转过廊道后,只见昏暗的楼梯下,普朗克被几个人挟持着,双手反绑,口中塞着布团,一脸的不服神色。见到孙越陵从房内施施然而出之后,更是双目鼓起,朝着他瞪了过来,口中荷荷连声,可就是听不清楚在些什么。 孙越陵转头对着颜思齐道:“颜兄果然非同凡响,不仅能够安然潜入这热兰遮堡,更能生擒他们的尉官,这份本事,孙某望尘莫及啊!” 颜思齐道:“不瞒大人,在这热兰遮堡中,早就有思齐安插下的人,否则的话,思齐不可能对大人被关押的地方了解的如此清楚,更不可能擒住普朗克这厮,从他身上取得为大人解锁的钥匙。”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还是颜兄思虑周全,竟然一早就在这热兰遮堡中布下了内应。” 颜思齐傲然道:“那是自然,这台湾历来可是咱们泱泱中华的属国,什么时候轮到这些西洋红毛番来做主?想要掌控台湾,也得问问咱们大明人答不答应才是。” “好,的好。咱们大明人,就是要让这些红毛番知道,台湾不是他们想要怎样,就能怎样的?这可是咱们大明的土地!”孙越陵忍不住举手称赞,想不到颜思齐还有这样的胸怀和意识,真是不让他佩服都不行。 旁边一直被捆住的普朗克显然也听懂了孙越陵的这句话,脸上不愤的表情更是强烈,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直直地盯着孙越陵不放。 孙越陵被他瞪了老半,心中早就不爽了,横过脸去,怒视普朗克,喝道:“看什么看,老子错你了么?你他吗的不是红毛番么?”想起了这厮对整个使节团的百般侮辱和蔑视,脱口而出道,“**,ha‘she**!” 这时候,李魁奇对着颜思齐道:“大哥,我们不便在此就留,还是赶紧护着大人逃出去吧。” 颜思齐点了点头,对着孙越陵道,“大人,此番随我一起潜入城堡的总共不到十人,都是颜某的心腹兄弟,如今还请大人跟随我等出去,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就在此时,颜思齐带来的其他兄弟从后面的房间内将6文衡、傲福永等人救了出来,一起来到了廊道之外。 6文衡惊魂未定,对着孙越陵道:“孙臬台……” 孙越陵对着他点了点头,问道:“使节团和傲门的其他人呢?”据他的了解,被软禁在这里的只是使节团中的一些高级官吏,其他的人则是下落不明,不知道被关押到了什么地方。 6文衡尚未答话,颜思齐道:“其他的人都被关押在城堡的地牢里面,这个思齐已经打探清楚。” 孙越陵皱起了眉头,道:“能否将他们一起救了出去?” “这……恐怕难度很大。”颜思齐道。毕竟他们只有十数人,若要救出整个使节团的人,还要带着他们一起从这里逃了出去,目标委实过于庞大,恐怕很难得逞。 孙越陵叹了一口气,道:“东方胜平、傲行等人还被关在地牢里面,我孙越陵怎可抛下自己的部下独自逃生!” 众人闻言都默不作声,李魁奇不悦道:“都什么时候了,大人还惦记着其他人。我们能否顺利逃出都是问题,更别提带着数十人一起逃生了。”这话虽然的很直接,完全不给孙越陵面子,但毕竟是大实话,不少人听后心中都暗自点头。 “住嘴!”颜思齐喝止了李魁奇,对着孙越陵道沉声,“大人一定要救他们出去么?” 孙越陵心中挣扎不休,道:“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也只有放弃他们了。但是……”话锋一转,继续道,“整个使节团加上傲门的人起码有近百人,除了少数不会武艺的官员外,大部分都是各司衙门的皂隶好手,颇有战力。如果能够将他们救出的话,我们未必不可与荷兰人一战。就算他们追击而来的话,我们逃回北港的本钱也将大大增加。” 到这里,对着颜思齐道:“还是颜兄拿主意吧,如今本官愿意听从你的安排。” 颜思齐沉默片刻,双目精光亮起,对着孙越陵道:“既然大人有这个意思,颜某岂能拂逆?且大人的很有道理,有这些精通武艺的皂隶加入,荷兰人还真不一定能够把我们怎么样?” 罢,转过头去,环视众人道:“就按照大人所,我们潜往地牢,将整个使节团的人都给救出,然后再硬闯出去,看看到底是荷兰人厉害,还是我们大明人厉害!” 众人闻言,都惊讶无比——这个决定可真是非同可,直接将这次秘密潜入救人的计划变成了明火执仗地对干,简直是令人难以想象。不过这些人都是跟随颜思齐多年的老兄弟,个个从刀光剑影里滚打过来,又岂会心生惧意?听到颜思齐决定之后,个个低声表态,愿意随着颜思齐一起拼杀。 颜思齐见状十分满意,心中豪兴迸,低喝道:“就让我们跟随孙大人,将这热兰遮堡闹个翻地覆吧!” 孙越陵见颜思齐如此支持自己,心中也被他激出了一股豪气,道:“甚好,今夜,就让我等大闹热兰遮,让荷兰鬼子们知道,这台湾,是我们大明人的台湾,不是他们荷兰人的台湾,想要在我们的国土上为所欲为,我们大明人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正欲领着人杀向地牢,颜思齐对他道:“大人,思齐还有话要。” 孙越陵停住身形,问道:“还有什么事?” 颜思齐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一次思齐前来,将手下儿郎们都带了过来,共计有三百人,此刻正由陈衷纪带领着,停靠在二鲲身附近。本来这些人是用来接应大人的,既然大人要救整个使节团逃走的话,我可命人通知衷纪,让他对堡外荷兰人的舰船和军营动佯攻,如此一来驻扎在堡内的守军必然会前往相救,我们更是可以借此良机趁乱逃出。” “颜兄果然是思虑周全!”孙越陵大喜,想不到颜思齐居然还留有一手,如此一来的话,他们成功救人的胜算将会大大加大,“就依颜兄所言,还请派人通知陈衷纪。” 颜思齐点头答应,命人先行潜出城堡通知陈衷纪。 既然决定让陈衷纪牵制住荷兰人的舰队主力,所以他们这十余人并不着急潜往地牢。而是在这本用来囚居孙越陵等高级官吏的房间内蛰伏下来,等待着行动到来的那一刻。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果然他们听到了城堡南面的远方隐隐传来了几声炮响,看来是陈衷纪领着船队开始对荷兰舰队动佯攻了。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之后,整个热兰遮堡已从沉睡之中给惊醒过来,变得灯火通明,嘈杂纷纷。 尖锐的口哨声和杂沓的脚步声响起,驻扎在城堡内的兵士已经开始整装集结,准备开赴到堡外去迎敌。 孙越陵看了一眼被他们牢牢捆死的普朗克,对颜思齐笑道:“这人被我们擒获,荷兰士兵要是现长官不见了,指不定还会急成什么样。” 颜思齐道:“这人是宋克贴身火枪队的队长,掌控着荷兰士兵中最为精锐的火力部队,只要有他在手,荷兰人的火枪队当会对我们投鼠忌器,不敢胡来!” 孙越陵点头道:“颜兄果然对荷兰人的情况了如指掌。” 又过了大概有二盏茶时间,驻扎在城内的部分兵士在整齐的哨声当中,从南门开出,朝着港湾方向而去。 颜思齐笑道:“大人,是时候了。” 孙越陵道:“好,我们即刻前往地牢救人。” 随着二人的令,潜伏的十余人迅行动,沿着楼梯朝着一层底下的地牢快奔去。 第250章 大闹热兰遮 由于此刻整个热兰遮堡灯火通明,人员杂沓,他们的行动甫一动便被现,但颜思齐带来的这些兄弟无一不是勇猛骁悍之辈,少数荷兰兵士在现他们的踪影之时便立即被格杀当场,很多人到死都没有出示警的声音。WwWCOM 当他们一行人冲破阻扰,来到一层底下的地牢之时,整个热兰遮堡的荷兰人才知道堡中闯进了入侵者,开始调集人手,朝着地牢处轰涌而来。 “哐啷”连声,地牢的大门被直接砸开,一行人强行杀入,逢人便斩,逢人便杀。负责守卫地牢的荷兰兵士被杀懵了,很快便被他们杀的一干二净。 地牢内的牢房门被一一打开,被关押在内的大明使节团官员和皂隶们全部给救了出来。 “大人,我就知道你会来!”东方胜平的声音跃入耳中,他满脸兴奋地朝着孙越陵飞奔而来。 孙越陵微微一笑,高声喝道:“荷兰人罔顾信义,囚禁使团,大家听我号令,跟着我杀了出去!” “杀出去!”东方胜平等待这个时刻已经很久,如今终于可以将这句话喊了出来,顿感无比畅快。 此刻,就连6文衡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也在此时爆,大声叫道:“红毛番卑鄙可耻,罪不容恕,大家跟着孙臬台,杀出去!” “杀出去!”众人被关押在地牢中,不断受到荷兰士兵的侮辱和嘲笑,早就是怒不可遏,如今有孙越陵和6文衡带头,个个斗志昂扬,精神振奋。 近百号人跟随着孙越陵和颜思齐,从地牢门口杀了出来,一下就冲到了一层大厅之中。这些人抢枪的抢枪,抢剑的抢剑,很快大部分人手中就有了武器。 此时只要穿过大厅,越过广场,就能从城堡西门成功突围。孙越陵、颜思齐等武功高强的人冲在最前面开道,那些不会武艺的官员被皂隶们紧紧围在中间,整个队伍保持着队形,很快便穿越了大厅,来到了外面的广场之上。 “停!”孙越陵和颜思齐同时举手高呼,因为他们现西门外的广场已被火把光照的一片通明,站满了荷兰人的士兵,前面是高低错落的火枪手,后面是搭弓执剑的战兵。整个队伍的最前面一人正怡然而立,手上的弯柄长剑斜指地面,在月光下散出凛冽的寒光。 孙越陵认得此人便是与傲行比剑的西方剑手奥菲特,想不到居然不是宋克,而是他带人拦在了前面,想必宋克已经带着堡内的兵士出城驰援去了,所以此刻堡内的兵士指挥权暂时由此人负责。 6文衡踏步而前,冷声喝道:“彼荷兰红夷,竟然敢囚禁朝使节,还不赶紧放下刀剑,俯投降?” 岂料,6文衡的话落在奥菲特耳中只是换来他的一声冷笑,根本就没有什么效果。奥菲特高声对着使节团喊道:“要是你们不肯放下武器,乖乖投降的话,那么就不要怪我无情,你们所有人包括孙使节在内,将会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 孙越陵心中凛然,这个奥菲特的不是虚言,光是站在敌方队伍前面的这两排火枪手就不容觑,要是他们硬闯的话,估计一半以上要倒在这密集的火力之下,更别提从人数和武器都占据优势的荷兰战兵手中闯了出去。 此时可以是万分危急,稍有不慎就有全部覆没之险。 颜思齐靠近孙越陵,低声道:“大人,恐怕不能硬闯,我们还得想出其他的办法才行。” 颜思齐不愧是老江湖,瞬息间便能掌握到场中的局势,孙越陵点了点头,道:“你可有应对之法?” 颜思齐道:“这城堡的形状十分奇特,不同于我们见惯的城堡。大人你看,这城墙两端都有突出的瞭望台,且这瞭望台连通着前面的堡墙,堡墙下就是荷兰人的兵阵。我想只要能够派人攀上这瞭望台,再沿着堡墙前进到敌阵上方,出其不意从上面跳落到敌阵之中的话,势必会引起敌方大乱,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趁机闯门了。” 孙越陵抬眼看了看两旁的瞭望台,果如颜思齐所与敌阵上方的堡墙相连,遂道:“不错,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可要在荷兰人的眼皮子底下攀上这瞭望台,我们能够做得到么?就算能够做到,我们的这个奇兵突出的法子还不是被荷兰人给识破?” 颜思齐继续道:“大人,我们可以挑选一些武艺精良之辈,从来路杀回到二楼的城墙之上,然后再偷偷潜入这瞭望台之内,只要行动迅,杀伐果断的话,荷兰人是来不及示警的。” “从二楼潜入瞭望台?”孙越陵眼睛一亮,如果这样做的话自然可以避免对面的荷兰士兵觉,但是要沿着来路重新返回到二楼,又不被拦截的荷兰人觉他们的目的的话,倒是危险重重的难事。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只有尽力一试了,否则他们这些人恐怕就要全部交代在这里。 孙越陵不再犹豫,道:“好,就依颜兄的办。我看,就由我带人杀回二楼吧,颜兄应该知晓本官也是颇通武技的,这个任务自然应该有我来完成。” “大人岂止是颇通武技,简直就是一个高手!”颜思齐笑了,道,“但是这一次你却不能带人前往,毕竟你要留下来主持大局,前面的荷兰人还需要大人来应付。”顿了顿,续道,“大人想办法尽量拖住他们就行,其余的就交给思齐吧!”完,一挥手,喊了声“跟我来”,带着十余名手下往原路而去了。 此时,对面的奥菲特再次叫了起来道:“孙使节,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我可没有太多的耐性?” 孙越陵等颜思齐等人去后,踏步上前,朝着与他们对峙而立的奥菲特道:“奥菲特阁下,我认为你的提议非常的不友好。我觉得我们双方还是要按照先前定下的一些规矩来行事,包括这一次的冲突在内。不如这样吧,你我双方再次派出一名剑手来进行比试,如果我们赢了的话,你就放我们出城;如果我们输了的话,就任由你们处置。你看怎么样?” 这一句话太长了,孙越陵担心奥菲特理解不了,还特意让郑一官高声翻译了一遍。奥菲特闻言后,竟然半没有做声,虽然隔得远看不清楚他的神态,但孙越陵知道他此刻心中一定很矛盾很纠结——作为一个向来自负的剑手,竟然输给了大明使节团的剑手,这是让他引以为耻的事情,所以他很希望有机会重新扳回一局。但眼前的事情委实过于重大,要是他再输了的话,可没有权利随意将使节团放出城去,所以心中必然难以抉择,斗争激烈。 见到奥菲特默不作声,孙越陵故意激他,高声道:“奥菲特阁下,难道你们比剑输给了我们之后,竟再也没有人敢站出来与我们进行比试么?真是想不到,你们荷兰人素来对自己的剑术引以为傲,现在居然个个做起了缩头乌龟,没有一个人有胆量与我们比试?哈哈哈……真是懦弱无比……” 这句话狂妄无比,果然把包括奥菲特在内的荷兰人都给气的不行,纷纷喝叫起来,要和使节团的人进行比试,就连奥菲特也开始与身边的一些士官交头接耳起来,显然是在商量要不要同意使节团的提出的主意。 孙越陵见他们没有一开始般剑拔弩张,而是开始商量起要不要派人出来决斗的事情,心中稍稍放松。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一个字——“拖”,尽可能的将眼前对峙的局势给拖下去,直到颜思齐攻占瞭望台,杀入敌人后方的那一刻。 孙越陵再次纵声长笑,道:“怎么样,奥菲特阁下,你们荷兰人可有胆量再次与我们大明使节团的人比剑,要是你们没有胆量的话就直接出来吧。就算我们使节团再次落到你们的手上,但是在我们的心中,将会永远鄙视和嘲笑你们这些没胆的荷兰红夷,哈哈……” 奥菲特早已是气不可遏,与身旁士官一阵商议之后,他大步上前,对着孙越陵喊道:“上次的比试,你们派出的剑手极有可能使用了某种妖法和邪术,导致我的长剑总是在将要刺中他的时候产生偏差。从这个可以看出,你们使节团中擅长这种邪术的人一定不在少数,所以,如果你们真要和我们比试的话那也行,我们将会派出一名普通的剑手,而你们使节团,只需要派出一个人即可。” 孙越陵听过翻译后,笑了起来,道:“好啊,我们当然会派出一个人,总不可能派出二个人以二打一吧?我们大明人素来讲究道义,以多欺少的事情我们是决计不会干的。” 奥菲特冷哼一声,道:“你们想要从这里通过,只需要战胜我们派出的这个人即可,但是,代表你们使节团出战的,不能是别人,只能是你。” 孙越陵闻言一阵惊讶,指着自己道:“我?” 奥菲特冷笑道:“不错,就是你——孙使节!” 孙越陵顿感无言以对,想不到绕老绕去,荷兰鬼子想出的就是这么一个馊主意,居然让他这个使节团的使节亲自下场与对方的剑手进行比试。不过话回来,荷兰人有这么一个想法,无非是以为他不谙武艺好欺负,料定了他必定敌不过他们派出的剑手而已,谁又想得到,他孙越陵虽然使节团文官之长,其实也是一个精通武技的好手呢? 孙越陵好整以暇,笑道:“好啊,既然阁下执意如此,那本使节就勉为其难,亲自下场了!”顿了顿,又道,“不过,奥菲特阁下,你要是以为本使节不通剑术的话,那可就是大错特错了。难道你来我们东方之前没有听过吗,我们东方的文人仕子,有很多人从就开始练习骑射刀剑的,许多为官一方的官员,也是颇懂武艺的。很不巧,本使节就是他们的其中之一!”罢,从身旁一人手中拿过一柄长剑,走到了双方阵型之中。 奥菲特看到他如此自满,心中微微吃惊,但仍是一挥手,紧接着便有一名荷兰士官大步走入场中。 走到荷兰人的阵型外围,孙越陵才看清楚奥菲特的面目,只见他一脸的不屑神态,好像已经把自己给吃定了一般。而他身边的一名看上去军官模样的人,则在他身边着什么,满脸怒气,似乎对奥菲特的行为感到十分愤怒。 孙越陵知道奥菲特不过是在自己的激将之下,忍受不住这口气才派人与自己一方进行比试,恐怕仍有许多荷兰军官并不太同意他的意见,只不过一时间没敢与他这个西方第一剑手争执而已。就算他孙越陵能够成功赢得这次比试,其他的荷兰军官未必便会认同奥菲特观念而放他们使节团的人出城。 不过,纵然他们到时候反悔又如何。他的整个行为,无非就是为了配合颜思齐而演的一出好戏,只要颜思齐成功到位的话,就算荷兰军官不答应又怎样,那时候他们前后夹击,闯出去的几率将会大大增加。 所以,孙越陵怡然立定,手中长剑轻轻舞动,对着那名士官道:“来吧,本官让你几招又如何,你尽管放马过来!” 那名士官看孙越陵态度如此轻佻,浑然不把他放在眼里,心中升起了怒火,喊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番语,挺着剑就冲着他刺来。 别是这名士官,就是奥菲特等人也不知道孙越陵深谙武艺,认为随随便便派出一名士官就可以将孙越陵这个文官使节给击败。所以眼前的这个士官似乎求胜心切,完全以为战胜孙越陵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甫一出手就招式用尽,完全不给自己留退路地朝孙越陵杀至。 这种水平和打法,落在孙越陵眼里起码有一百个破绽可寻,可是他也不急于求胜,而是虚晃几剑,一边后退,一边偷眼朝着瞭望台上窥去。 第251章 突围 只见瞭望台之上人影绰绰,似乎正沿着城墙进行移动。Ww W COM孙越陵见状后心宗笃定不少,颜思齐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已经顺利潜入了瞭望台,很快就可以沿着堡墙绕到敌阵的后上方。 “叮叮”两声脆响,孙越陵和那名士官拼了两剑,仍然一边抵挡,一边往后退去。 那名荷兰士官见孙越陵在场中不断后退绕弯,以为他只是在勉强支撑,于是猛运气力,一剑朝着孙越陵胸口刺去。这一剑他用上了全身的劲道,自以为孙越陵难以抵挡,非得给当场落败不可。 就在他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蓦地,忽然感觉到眼前一花,对方的身影竟然凭空消失,同时感到握剑的右手一震,手中一轻,一直紧握的长剑竟然莫名其妙地落在了孙越陵的手中。 他不由惊惧当场,一时间竟然傻站在那里,忘记了话。 只见孙越陵淡淡一笑,将他的长剑调转剑柄递给他道:“这位士兵果然勇猛,剑术不错,值得夸奖,值得夸奖!” 孙越陵的取胜让荷兰方所有人都难以置信,无比惊讶,想不到孙越陵作为一国使节,剑术居然也是如此厉害。 孙越陵哈哈一笑,对着奥菲特道:“奥菲特阁下,本使侥幸获胜,那么,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兑现诺言,放我们出城呢?” 奥菲特心中着实恼恨,不该轻易派出一名普通的士官下场与他比试,而应该派出一名剑法高的人,这样的话孙越陵就不会如此轻易就取胜。刚才他看得清清楚楚,孙越陵用极快的身法躲开了这一剑后,再用极为精妙的招法挑落了那名士官手中的长剑,身法迅捷、招式老道,分明就是一个熟悉剑法的好手。 怪只怪自己太过于轻敌自信,想不到孙越陵这个明国使节竟然也是一个懂得剑术的人。 奥菲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本以为稳操胜券的事情,竟然生了如此的逆转。如果按照先前的承诺放他们离去的话,他又拿什么向宋克长官交代? 孙越陵见他神情犹豫不决,冷笑道:“怎么?难道阁下不打算兑现承诺么?还是你们西方人都是如此德性,言而无信话如同放屁?” 奥菲特听后脸色更是涨红,无言以对。就在此时,站在他身后的那名尉官冲着孙越陵喝叫起来,道:“奥菲特先生不过是我们长官聘请的剑术教练而已,根本就不是我们军队的指挥者。他没有权利放你们离去,他的话只能代表他自己,不能代表我们整个荷兰军队。”紧接着大踏步来到前面,手中指挥刀举起,指着孙越陵道,“现在这里负责指挥的人是我,我是不会让你们随意离开的,劝你们还是放下武器投降,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奥菲特显然心中仍是不甘,对着这名尉官叽里呱啦了起来,这名尉官脸上的怒气更甚,回头与奥菲特争执起来。不过奥菲特最终似乎还是争不过这名尉官,叹了一口气后,对着孙越陵道:“孙使节,对不住了,我也不想这样的。”完后,没精打采地退了下去,将场中的局势交给这名尉官处理。 孙越陵再次冷笑道:“原来你们西方人果然都是背信弃义的无耻人。”对着这名尉官道,“你又是什么人,胆敢拦住上国使节的去路?” 这名尉官冷冷道:“我是荷兰舰队的一名普通尉官而已,我的名字不值得使节大人记在心中。” 孙越陵一阵惊讶,想不到这名荷兰军官竟然如此低调,不过以此观之,荷兰军官当中并非都是如普朗克、奥菲特一般的狂傲之辈,倒也是有一些心机狡猾之人。 要弄清楚这个人是谁还不简单,孙越陵高喝一声道:“把他们的火枪队长普朗克给我押上来。”命令一下,皂隶们便推着被绑得严严实实的普朗克来到前面。 见到普朗克被使节团擒住,对面的荷兰军阵果然出现了阵阵骚动,但在那名尉官的喝止下很快便平复下来。 孙越陵命皂隶除下普朗克嘴里的湿布团,对着他道:“普朗克阁下,你可否告诉我站在对面的那名军官是谁?” 普朗克哈哈大笑,道:“这人便是我们宋克长官的贴身亲卫领斯卡纳,也是我们火枪队的另外一名长官。”看到整个使节团被拦住了去路,傲然道,“孙使节,我看你还是赶紧放了我投降吧,否则的话你们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孙越陵好整以暇,道:“好啊,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么,就请阁下为我们挡铅弹好了。”对着手下皂隶喝道,“把这个普朗克给我推到最前面去,看看荷兰人敢不敢放枪。” 他的话一落,皂隶们连拖带拽就把普朗克推到了最前面。 孙越陵估摸着颜思齐他们应该已经就位了,对着那名尉官喊道:“斯卡纳,你不要以为你不出名字我就不知道你是谁,你们的火枪队队长普朗克就在这里,你要想他死的话,尽管下令开枪就是。”指着普朗克道,“给我推着他往前走!” 几名皂隶得令之后,便推着普朗克缓步向前移动。 斯卡纳满脸怒气,指着前面就是一通喊叫。他身后的火枪手们纷纷端起了手中的长枪对准前方,似乎立刻就要开枪射击。 普朗克吓白了脸,连忙叫道:“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是你们的队长普朗克,谁要是敢开枪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孙越陵笑了,对身边人道:“看这厮平日里趾高气昂,原来也是一个胆鬼。” 斯卡纳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猛地下令道:“开火,给我开火。”可是他虽然下了命令,但是身后的火枪手们向来由普朗克直接管理,如今看到他们的队长如此模样,谁都不敢先开第一枪。 斯纳卡怒不可遏,转过身去,抽出皮鞭就往火枪队士兵身上抽取,喝道:“快开枪,听到没有,给我开枪!” 一鞭又一鞭的皮鞭落了下去,斯纳卡的愤怒换来了士兵们的震惧,“砰”的一声,也不知道是谁走了火,终于开出了第一枪,但是这一枪并没有打向使节团方向,而是放了空,直接朝而鸣。 “啊”,普朗克显然给这一枪给吓的不轻,大叫一声,身子猛烈扭动起来,一边挣脱皂隶们的束缚,一边喊道:“谁开的枪,谁开的枪,我一定会让他的死的很难看!” 在斯纳卡的鞭笞和喝叫之下,火枪手们终于不再管大吼大叫的普朗克,开始将枪口指向了他和整个使节团,眼看就要进行第一轮的射击。 就在这个危机关头,忽然听得一阵大喊,十数人从敌方军阵后方的堡墙上跃下,手持刀剑,朝着这些接阵以待的士兵们杀去。这些士兵们想不到后方居然有人从上杀来,猝不及防之下瞬间被放倒了一片,阵型变得散乱不堪。 ——颜思齐果然成功了。 孙越陵见机不可失,高声叫道:“冲,杀了出去!” 所有人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齐声高呼之下,个个举刀拿剑,朝着敌方军阵冲去。与此同时,敌方火枪队的第一轮射击终于击,“砰砰”连声之中,呼啸的铅丸也朝着使节团的人飞来,登时放倒了一批人。 双方的距离本来相距有十多丈远,但在孙越陵的有心牵扯之下,使节团的队伍慢慢随着普朗克往前移动又拉近了几丈,如今双方的距离只有五、六丈远,在敌方的第一轮射击之后,整个使节团的人已经冲进了敌方的阵营。 双方接触之后,荷兰人的厉害火器便派不上了用场,只能与他们进行抵身肉搏。而且有颜思齐在后面搅动敌方阵型,荷兰人顿时陷入了前后受敌的困境之中。 “抢夺城门!”孙越陵高喝一声后,率先朝着城门方向杀去。只要能够打开城门,他们这些人便能够成功突围。 虽然眼前的局势对他们有利,但孙越陵不敢久战。要是出城支援的宋克带人返回的话,他们将会成为瓮中之鳖,重新落入荷兰人的包围。 眼下最佳的策略就是尽快抢夺城门,然后率众突围而去。 斯卡纳显然也知道防守城门的重要性,于是他不再打算歼灭整个使节团,而是收缩阵型,让所有士兵都向城门方向靠拢,企图将逃窜者拖在城门这里,等待着宋克回兵的那一刻。 于是,城门附近的战斗愈加的惨烈,荷兰人的火枪没有打死打伤多少人,但是生在城门之下的战斗,却让使节团付出了不的代价。 一番交战之后,城门终于拿下,当皂隶们转动绞盘,升起铁闸打开城门的时候,孙越陵再次高喊:“大家不要恋战,随我出城。”罢,一剑刺倒一个荷兰兵士,从他的身上迈出城去。 堡外与火光通明的堡内不同,除了星月出的淡淡光亮之外,整个视野远处一片黑暗。当使节团的队伍从城门中呼啸而出的时候,身后的荷兰人显然恼羞成怒,再次集结成形,端起了手中的火枪,朝着他们的队伍后方射来。 “砰砰砰砰”,火枪射击声密集响起,振聋聩,这一轮射击打中了冲在队伍末端的一些人,中弹者在闷哼之中纷纷倒地。荷兰士兵们居然也跟着冲了出来,朝着整个队伍衔尾追来。 “不好,傲先生中弹了!”不知是谁吼了一句,让孙越陵感到分外揪心。 他连忙回身朝着队伍后方奔去,只见傲行被几名皂隶架着,正步履蹒跚地往前挪动。 “傲先生!”孙越陵一看之下只感到触目惊心。淡淡月光下,傲行的胸口被鲜血浸染的一片猩红,脸色一片苍白,气喘嘘嘘。 傲行苦笑一声,对着他道:“打了一辈子大雁,没想到……被大雁啄了眼睛。” “坚持住啊!”孙越陵喝道。 傲行摇摇头,叹道:“武功再高,也怕枪炮。我……不行了……你们走吧,不要管我……” 孙越陵叫道:“不行,怎能抛下你不管?” 傲行凝视着他道:“傲门和我的侄儿傲福永往后就拜托大人了,大人若能帮我们重振傲门声威,傲行死而瞑目!”罢,猛地推开搀扶着他的几个人,执剑在手,转身朝着追来的荷兰士兵杀去。 “傲先生!”孙越陵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忍不住大声呼叫。 可他的喊叫终于湮没在了一片震耳的枪声之中,傲行已经冲入了荷兰兵阵中,瞬间就被重重围困。 黑如墨,星月黯淡。 使节团的人马冲过了一片树林,翻过了一道山坡后,终于摆脱了荷兰士兵的追击。孙越陵对着颜思齐道:“颜兄,你看现今我们该当如何?” 颜思齐紧缩双眉,道:“虽然我们暂时摆脱了荷兰人的追击,但这个一鲲身岛只是个弹丸之地,只要宋克回到热兰遮堡的话,肯定会再次派出兵士来搜寻我们。所以,我们不该在此地久留,该当迅寻觅海船回到北港。” 孙越陵问道:“如今我们能够寻得到船只出海吗?” 颜思齐叹了口气,道:“陈衷纪本该在此地接应我等离去,可他却临时担负起了牵制荷兰舰队的任务,虽然只是佯攻,但时间上恐怕已经来不及接应我等。现今之计,要么我们躲藏起来,等到陈衷纪率船折回到这里的那一刻;要么我们自行搜寻海船,尽快离开!” 孙越陵抬头看了看色,道:“要等多久才能等到陈衷纪?” 颜思齐摇了摇头道:“实话我也不能确定。” 孙越陵道:“枯等不是办法,也许没有等到陈衷纪,宋克已经派出大队士兵来搜寻我们。”环顾左右道,“此刻,我们能够找寻得到出海的船只么?” 众人都茫然无语,显然不知道该到何处找寻出海的船只。 第252章 反攻 6文衡试探地问道:“孙大人,你看我们能否回到我们自己的船上去?” “是啊,我们自己不是有海船么,我们傲门的三艘商船还停靠在港湾里。Ww WCOM”傲福永也跟着道。 孙越陵摇了摇头,道:“不行,我们的船只停靠在南面的港湾里,那里也是荷兰舰队的驻地所在,想要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偷偷上船,可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6文衡和傲福永听他如此,也甚感气馁,其实他们心中早就知道这个举动恐怕不妥,但仍是心存侥幸,如今听到孙越陵肯定拒绝,顿感无计可施。 所有人沉默下来,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忽然一阵阵的“哎哟”叫唤之声传入众人耳中,还夹杂着听不懂的番语。孙越陵一愣,喝道:“怎么回事?” 东方胜平寻声过去了解情况后,回来向他禀报道:“大人,是那个荷兰人的火枪队队长普朗克,他中弹了,生命垂危。” “是他?”孙越陵一阵诧异,举步过去之后,果然看到普朗克被几名皂隶围着,蜷缩在地上,身上血迹斑斑,正痛的不住喘息。 “怎么他还在这里?”孙越陵对着皂隶们问道。 “回大人,多亏有了这厮,我们才顺利逃了出来。要不是有他替我们挡枪的话,恐怕我们还得多垫上一些兄弟。”一名皂隶道。 听他这样一孙越陵明白过来,一定是他们突围的时候,这些皂隶们秉承了他的“意愿”,继续用这厮断后挡枪。只是想不到这厮居然中了如此多的弹丸,伤成这副模样。 “大人,干脆杀了他吧!”有人道。 孙越陵看了看普朗克,只见他肩头、腹部、腿上都中了弹,流了大量的血,想必已经伤重难返,刚要点头答应,也好免得他活活受罪,岂料,普朗克突然迸出了惊人的意志力,竟然从地上弹了起来,伏在孙越陵脚下,用不熟悉的汉话连连道:“大人……大人……饶命啊……别杀我……别杀我……” 孙越陵皱起了眉头,想不到普朗克重伤之余求生的意志还是如此热切。 普朗克兀自恳求道:“大人……要是不杀我……我愿意……从此……为大人效力……” 孙越陵暗叹一口气,这普朗克伤的如此之重,活下去的机会可是十分渺茫,可他自己却浑然不觉,还想着投靠自己。可看到普朗克如此模样,又不忍心将其杀死当场,于是摆了摆手,道:“算了,先留着他吧,一个垂死之人,我等又何必再造杀孽!” “可是大人,这人伤成这样,要是留下他的话,岂不是给我们带来负累?”有人苦口争道。 普朗克听到这句话后,也叫了起来,道:“大人救命,大人……救命啊!” 孙越陵看了看普朗克和周围的皂隶,缓缓道:“这人为我们挡了这么多枪弹,也算是偿还了罪孽,让他自生自灭吧!” 听他如此,众人不敢违逆,只好齐声答应。 普朗克闻言大喜,也不顾满手的鲜血,紧紧抓住孙越陵的裤腿道:“谢谢大人……谢谢大明国的使节大人……您是我见过最仁慈的东方伯爵……” 孙越陵见重伤之余的普朗克居然还能如此折腾,苦笑道:“你先活下来再吧,你要是死不了的话,到时候再来谢我不迟!”罢,举步而去。 处置完普朗克这个临时“插曲”后,孙越陵和颜思齐、6文衡等人再次围坐商议,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可人多嘴杂、意见不一,有将队伍前藏起来等待陈衷纪的,也有干脆冒险去港外抢夺海船的,甚至还有人要重新杀回热兰遮堡,击溃荷兰人,一举夺得台湾的治理权的。 眼看着月头已经偏东,已经快要临近拂晓了,众人还没有商议出个结果。孙越陵心头无比烦闷,来回踱步,难道他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么,这不是他孙某人的行事风格啊。 心头突然猛地一跳,想起了一起赴台的李旦,这厮倒是好,虽极有可能也被囚禁起来,但起码不像他们这样,身处险地,浴血而出。 孙越陵脑中灵光一闪,猛地对着众人道:“依我之见,我们不如杀向热兰遮镇,拿下此镇,以之为据点向荷兰人摊牌。” “这……这能行吗?”6文衡大惊失色,想不到孙越陵仍然想去攻坚克难,而不是带着他们迅逃离。 孙越陵冷笑一声,大声道:“我记得‘水浒传’中有个经典桥段叫做‘宋公明智取无为军’,的便是晁盖自江州法场救下宋公明后,众多好汉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眼看便要全军覆没。但是众位好汉在此危难之际,不退反进,奇兵突出,一举攻下了无为军,夺回了对敌的主动权。”环眼扫视众人,续道,“如今,只要我们成功拿下热兰遮镇,与李旦的势力会合一处,到时候人多马壮,就算是荷兰人想要动我们,也要好好思量一番。” 此话一落,颜思齐拍手笑道:“好,的好,唯有如此才是大丈夫本色。只要拿下热兰遮镇,凭之以荷兰人对抗,加上我从北港带来的三百手下,未必便不能将荷兰红夷赶出台湾。” 6文衡道:“可是据我们得知,热兰遮镇已经不再由李旦控制,而是被他的儿子李国助掌控,且李旦也已被囚禁,我们如此作为,会不会太冒险?要是我们拿不下此镇的话,到时候荷兰人来攻,岂不是无路可逃?” “6大人太心谨慎了。”颜思齐接过话茬道,“所谓兵行险着,都到这个时候了,如果我们还婆婆妈妈,左顾右盼的话,那才真的是死路一条。只要拿下热兰遮镇,我们将立于不败之地。所以,这个险值得我们去冒。” 孙越陵笑道:“颜兄所言不错,如今我们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方能取回主动权。否则的话,只有灰溜溜地逃回福建,这不是我孙某人的行事风格。”再次提高声音道,“我意已决,所有人准备好武器刀剑,随我突袭热兰遮镇。” 众人齐声答应,6文衡拗不过,只得附和从事。 接下来,孙越陵等人简单布置完攻取热兰遮镇的事宜后,整个队伍调转阵形,摸黑朝着热兰遮镇而去。 他们这只队伍本来有百余人,经过突围后,如今只剩下了八十余人,二十多人死在了热兰遮堡。但是孙越陵相信,热兰遮镇的武装势力绝不是武器弹药精良的荷兰人可比,只要行动迅,策略得当的话,拿下由各股势力组成的热兰遮镇该当没有问题。 此时他们位于一鲲身岛的西北面,热兰遮镇位于该岛的东北面,从他们的位置到这个汉夷杂处的市集相距不过十里,整个队伍趁着漆黑夜色,很快便来到了市集的外围。 从颜思齐和郑一官口中,孙越陵了解清楚了热兰遮镇的势力布局。热兰遮镇势力由该镇上的各家商行组成,其中尤以位于城南的李家商行势力最大,人数最多。所以他们这一次的主攻目标,便是位于城南的李家商行,只要攻入商行擒住李国助,再将李旦救出来支持大局,那么整个热兰遮镇的各股势力必定不敢违逆,将会对孙越陵唯命是从。 孙越陵看着身旁一脸紧张的郑一官,低声笑道:“一官,你的义父被你的兄长软禁,如今该是你这个义子出面的时候了。” 郑一官叹道:“我的这个兄长好糊涂,竟然软禁了义父,真是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孙越陵轻哼一声,道:“肯定是受了许心素那厮的蛊惑,所以才胆大妄为软禁他的老爹,并不惜与整个使节团为敌。”顿了顿,续道,“我要让李国助知道胆敢触犯我孙越陵的下场,让他知道如今的东南海事,究竟是由谁了算。” 郑一官点头不迭,道:“大人的是,谁与大人为敌,那是决计没有好下场的。就算他是我的兄长,我也不会轻饶了他。” 孙越陵赞道:“很好,你这一句话,才终于有点‘海上蛟龙’的架势。” “海上蛟龙?”郑一官仍然有点迷茫。 “不错。”孙越陵冷然道,“从今起,我要让你成为热兰遮镇真正的主事人,成为声名远扬的‘海上蛟龙’!” …… 当整个使节团的队伍趁夜对热兰遮镇起突袭之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热兰遮镇上的防守势力似乎并不怎么强大,他们没有费多大工夫就从南门牌坊突破而入,并成功将软禁在李家商行后院的李旦给救了出来。 从被他们擒获的抵抗者口中得知,原来李国助听到港湾外炮声隆隆,且热兰遮堡灯火通明,枪声大作,以为生了什么变故,所以连夜点起了城镇的精锐好手三百余人往热兰遮堡进,到此时还没有回来。 听到这个情况后,孙越陵暗呼侥幸,原来李国助带着人前往热兰遮堡增援了,难怪他们轻而易举就攻入了城镇。但此时他们的危险仍未解除,要是李国助返回的话,凭他手上的三百精锐好手,他们未必便能轻易取胜。 不过他心中很快便有了定计,对着颜思齐笑道:“颜兄,现在我们是反客为主,如今要做的,就是彻底控制住整个城镇,等待李国助那厮回来就好。” 颜思齐明白过来,点头笑道:“大人所言甚是,我们只要守株待兔,不愁李国助不自投罗网。” 众人一阵商议之后,决定派人布置在南街两侧,并命人看住原本在南门牌坊处布哨的李国助的人,只要李国助一旦带人返回南门街,就对他起突袭。与此同时,孙越陵让李旦迅派人控制住城镇的其他通道,防止有人逃窜出去给李国助报信,并让他出面召集城镇中各大商会的主事者连夜前来商议。 其实他的这个担心是多余的,李旦在热兰遮镇素来就威望甚高,各大商行的人一旦知道他被孙越陵带来大明官兵成功救下之后,除了少数李国助培养的心腹外,无人不是立即表示愿意听从他的调度。至于那些效忠李国助的心腹们此时自然没有好下场,被皂隶们当场一一斩杀。 色放亮之际,整个热兰遮镇已经完全由孙越陵和李旦掌控,四面通道也由皂隶们和李旦属下把守,各大商行的主事者也都一一表态愿意服从大明官军的指挥。 没过多久,前面放哨的皂隶前来向孙越陵通报,李国助的人马已经由热兰遮堡返回,离整个城镇不足一里。 孙越陵点头下令道:“告诉大家准备好动手,不过千万不要伤及李国助,只要他们投降便行。”李国助毕竟是李旦的亲生儿子,所谓虎毒不食子,要是他真把李国助给干掉了,恐怕李旦从此表面上与他合作,内心将会对他恨之入骨。 皂隶闻言应命而去。 李旦闻言舒了一口气,故作不愤道:“大人,不肖劣子竟敢倒向荷兰人,冒犯大明官府,囚禁亲生父亲,还请大人将他明正典刑,以震慑那些胆敢违逆大人命令之徒!” 孙越陵轻轻一笑,道:“李老板言重了,令郎只是被奸人蛊惑,才会一时鬼迷心窍偏帮荷兰人的。相信只要本官对他进行一番教育劝,他一定会幡然醒悟的。” 李旦点头不迭,道:“是,是,大人的极是,大人英明。”罢,猛烈地咳嗽起来,连忙从怀中掏出丝绢掩口。 孙越陵注意到了,李旦的脸色十分苍白,而且从他收起的丝绢一角隐隐看到血红的痕迹,不由心中微惊,问道:“李老板怎么了?似乎身体有所不适?”李旦是李国助的亲生父亲,虽被其子软禁,想必李国助还是不敢虐待他这个父亲大人的,但从李旦的整个情况来看,尤其是刚才咳中带血,孙越陵又不敢肯定他的这个想法。 李旦摇了摇头,道:“有劳大人挂念,我的身子没什么,只是染上了风寒,咳的厉害些罢了,待会服几副汤药便会没事。” 第253章 软肋 孙越陵见他神态,似乎并不是受了李国助的虐待,心中稍安,道:“原来如此,李老板可要保重身子,往后本官还有很多事得倚赖你想帮啊!” 李旦笑道:“多谢大人抬举,在下一定竭心尽力为大人效忠!” 孙越陵微微一笑,不再话。WwW COM 很快,院外的街道上就响起了震耳的喊杀声和兵刃交击之声。孙越陵知道李国助已经入彀了,对着李旦道:“李老板,看来你的儿子已经回来这里了。” 李旦的神色又变得紧张起来,颤抖着声音道:“是……是的,大人,要是劣子冥顽不灵的话,大人……不要顾及我的想法,大可将他……将他就地……咳咳……”话没完,又猛烈地咳了起来。 眼前的李旦似乎一下子就苍老了许多,孙越陵不愿再看到他担心的样子,宽慰道:“李老板尽可放心,本官既然下了不要伤及令郎的命令,相信没有人胆敢违抗。本官一定将令郎毫无损的交由你来处置。” 李旦双目透出感激神色,对着孙越陵拱手道:“多谢……多谢大人……李旦教子无方,一定……一定对他严惩不贷……” 又过了一些时候,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变,孙越陵知道时辰差不多了,起身道:“诸位,随我出门吧,想必战斗已经结束。” 众人连忙起身跟随。 当孙越陵带着各大商会的主事人来到大街之上时,果见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除了一些躺在地上的尸体之外,大部分李国助带出去的手下们已经弃械投降,被押在一旁。只有少数对李国助死忠的人仍然聚拢在李国助身边做着殊死反抗,被使节团的人马重重围困。 众人见他来到,连忙将包围圈分了开来,让他带着人从中通过。 见到孙越陵来到,一直负责此次突袭行动的东方胜平连忙奔上前来,对着他道:“大人,李国助不肯投降,兀自殊死反抗!” 孙越陵走上前去,只见对面十数人当中,为的那人身形高瘦,相貌清矍,只是此刻已变得满脸戾气,血迹斑斑,对着他道:“你就是李国助?” 李国助盯着孙越陵看了半晌,方从牙齿里狠狠吐出一句道:“你就是福建按察使孙越陵?”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不错,本官就是孙越陵。你可知道,你倒向荷兰人,软禁你的父亲,种种行为其实是在与大明朝廷为敌?” “我呸!”李国助怒骂一句,道,“就凭你也能代表大明朝廷?你也不过是个失势的东林党徒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放肆,胆敢这样对大人话!”李旦在一旁忍不住了,连忙踏前几步,对着李国助喝道,“还不赶紧弃械投降,大人或可饶了你的性命!” 李国助双目射出怒火,对着李旦吼道:“大丈夫死则死矣,又何必摇尾乞怜?亏你英明一世,如今也变成了阿谀奉承之徒!” “孽子,不孝子……”李旦浑身抖,指着李国助不出话来,猛地又是一阵咳嗽,竟然对着地上咳出了一大口鲜血。 李国助见状浑身一颤,踏前一步道:“父亲……” 孙越陵暗叹一口气,对着李国助道:“要是你肯放下兵器,从此站在大明官府一边的话,我可以对你既往不咎,原谅你所犯下的过错。” 李国助抬起头来,看着孙越陵嘶声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以为你能得势多久?你们东林人已经彻底倒台,就连杨涟、左光斗等所谓‘六君子’都已经被关进诏狱,我看用不了多久,你孙越陵也逃不过魏忠贤的手掌,迟早下诏狱论死!” 孙越陵闻言猛地一震,惊道:“你什么?杨涟、左光斗被关进了诏狱?” 李国助见他一脸惊慌,哈哈大笑道:“怎么?孙大人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枉称自己是东林党人?”见他没有话,继续自顾自了下去,道,“杨涟和左光斗已在半月前被锦衣卫缇骑抓捕回京,下到诏狱之内,其他什么周朝瑞、魏大中之流,也逃不过被捕下狱的下场。” 孙越陵虎躯剧震,顿感脑中一片空白。 半晌过后,才回过神来,喃喃叹道:“这一,终于来了。”虽然他知道杨涟、左光斗等“六君子”迟早要被阉党祸害致死,但潜意识里一直回避着这个问题,连想都不敢去想。如今李国助当头棒喝,一下子就触及到了他内心深处的软肋,让他惊惧难明。 李国助嘿嘿冷笑,道:“孙大人,朝中的东林党人已经尽数被逐,你如今已是孤家寡人,斗不过魏忠贤的。我劝你还是不要与俞大帅作对,否则的话,恐怕你自身都难保,也许你傍上俞大帅还有一线生机,以大帅在朝中的人脉,必定能够将你保全下来。希望你考虑清楚,最好是放了我,我或许会在大帅面前为你上几句好话……哈哈……” 见到孙越陵默不作声,众人都以为他心中产生了动摇,神情都黯淡下来。 就连李旦也以为孙越陵已经禁受不住他儿子的蛊惑,对着孙越陵啜嚅道:“大人……” 孙越陵猛地喝道:“东方胜平何在?” 东方胜平早就侍立一旁,闻言沉声答道:“属下在。” 孙越陵一指李国助,道:“给我拿下!”罢,在众人的惊讶表情之中,转头迈步而去。 …… 热兰遮镇被使节团队伍突袭拿下之后,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荷兰舰队长官宋克的耳中。听到这个消息后,宋克无比恼怒,当即在热兰遮堡召集除了海军外的所有6战士兵朝着热兰遮镇而来,企图一举夺回这个素来在他们管治之下的热闹市集。 热兰遮镇李家商行内,孙越陵召集众人举行临时会议,商议如何抵抗荷兰人的进攻。此刻,热兰遮镇的武装势力在他和李旦的整合之下,已经完全听命于他这个按察使的指挥,唯他的命令是从。 纵然如此,孙越陵也不敢有丝毫轻松大意。荷兰人的兵力有上千人,且装备精良;他们整个使节团的近百人,加上从北面迂回而来的颜思齐部三百人和热兰遮镇上的五百人,虽人数规模与敌方相当,但毕竟是由各股势力混杂而成,要是明刀明枪和荷兰士兵对阵,恐怕未必便是他们的对手。 而且,由热兰遮镇各家商行组织起来的五百民壮,向来身处荷兰人的管治之下,如今虽听从了他的命令转而对付起荷兰人,但毕竟只是迫于他和李旦所施加的压力,要是使节团和颜思齐的队伍一旦露出颓势,他们势必会龟缩退后,不敢真正与荷兰人拼杀。 要守住眼下的热兰遮镇,恐怕会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但事态展到这一步,孙越陵非但没有气馁,反而被激出了无穷斗志。颜思齐部也愈的战意高涨,自从他们从日本来到北港经营后,没少受盘踞在大员一带的荷兰人的气,如今有孙越陵这个朝廷大官作靠山,他们恨不得立即与荷兰人开战,将之逐出台湾。 这一战的胜负十分关键,直接影响着大明和荷兰两国对台湾的控制权,获胜的一方在台湾的影响力将会大大提升,并从此在这个东南洋贸易的中转站取得贸易往来的主导权。 所以,这一仗关系甚大,不容落败。 在战斗之前,孙越陵还是向荷兰人派出了使者,希望宋克能够再次与他一面,因为战争只是最后的手段,如果宋克愿意和他坐下来谈判的话,他决计不会带着台湾的汉人势力与荷兰人作对,双方可以竭诚合作,共取所需。 但孙越陵的诚意换来了荷兰人的冷漠,宋克严词拒绝了孙越陵的要求,并决意对热兰遮镇起攻击。 午时三刻,荷兰人正式对热兰遮镇南门起攻击。 宋克将千名整装士兵分为三个分队,第一队近三百人朝着南门牌坊轰涌冲来。这些分队士兵都是混合兵种,冲在最前面的是长枪兵和刀盾兵,后面的才是火枪兵,可见荷兰士兵果然是训练有素,居然能够结成如此巧妙的兵阵。 孙越陵知道和荷兰人硬杠不是办法,所以早就拟定采取以消耗战和巷战为主的策略。见到荷兰兵阵冲到了牌坊下,颜思齐蓦地大喝一声道:“放箭!” “嗖嗖嗖嗖”,无数早就弯弓搭箭以待的属下们纷纷瞄准目标,将手中的利箭射向了冲在最前面的荷兰人兵士。 敌方似乎早就知道他们有这一手,刀盾兵迅靠前,举起了手中的盾牌抵挡着如暴风骤雨般的第一轮齐射。但是纵然如此,也被射倒了十数名冲在前面的人。紧接着,第二轮齐射又开始了,在荷兰士兵冲到牌坊下时,明方已经射出了三轮箭雨,大大延缓了敌人攻入的时间。 眼看着敌人已经冲过了牌坊,颜思齐再一声喊,南门口的弓箭手全部收起了弓箭,全体缩回了街巷之中,瞬间走的一个也不剩。 荷兰第一队士兵在付出了近四十人的代价后,终于冲入了南门街。可是等待着他们的是早就埋伏在街道两侧的刀剑手,这些人都是颜思齐的精锐属下,多年来跟着他厮杀滚打,战力远一般的兵卒,其中很多人更是身负武艺的好手。 荷兰人想不到素来在他们面前低声下气的颜思齐部竟然如此勇猛,连忙接阵应对。 “砰砰”连声,荷兰火枪手也在长枪兵的掩护下对着两旁轰涌而出的明人射去,瞬间便放倒了一批冲在最前面的人。 作为颜思齐手下第一猛将,李魁奇手中拿出一把长刀,率先冲向了荷兰人的长枪阵,逢人便砍,遇敌便杀。岂料,长枪阵侧后的火枪手们再次将手中火枪端起,瞄准了他们这些冲进己方兵阵中的人,再次开火射击。 “吗的,连火铳!”李魁奇怒骂一声,连忙闪身躲避。荷兰人的燧枪不同于明军的火绳枪,火绳枪击一次后便要清膛上药,很是耗费工夫,只要被抵身相触的话,火绳枪比烧火棍还不如;可燧枪是靠燧石打火射击,可以连接射,近战中威力巨大。 如果没有眼前的刀盾兵和枪兵作掩护的话,李魁奇还有信心杀溃敌人的火枪阵,可现在的情况却恰恰是他最不想见到的,如果这样和荷兰人纠缠下去,他们这三百人恐怕全部都要交代在这里。 幸亏他们早有布置,李魁奇啜唇一啸,一声清厉的嘶声划破长空,早就埋伏在街道两旁房舍之上的兄弟们纷纷现身,手中拿着各式武器,大声喊叫着,从房屋之上跃入荷兰人的火枪阵中,一阵疯狂斩杀,瞬间就逆转了整个形势,将荷兰人杀的不住倒退。 见到荷兰人抵挡不住,李魁奇猛喝道:“给我杀!”带着手下们,朝着不住溃败的荷兰人冲去,手中钢刀狂舞乱斩,大有痛打落水狗的架势。 荷兰人的第一次进攻,在孙越陵和颜思齐的苦心应对之下,遭到了彻底的失败。第一队三百士兵死亡过半,丢枪弃盾地逃了回去。 宋克见状大怒,这些荷兰士兵可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募兵,就连刚才的多兵种混合兵阵,也是模仿了欧洲战神古斯塔夫二世的步兵方阵,没想到居然如此不堪一击,竟被这些手执刀剑的蛮夫所败。 宋克感到不能接受这个侮辱,可是却没勇气派出第二兵队冲进这纵深很长的街道之内,蓦地对着属下喝道:“换炮队,给我开轰!” 荷兰士兵听到命令后,立刻换上了炮兵队列,将十数门大炮推上前来,调整好射击位置,准备对热兰遮镇起炮轰。 远远观战的孙越陵见状大吃一惊,宋克简直是疯了,不惜以整个热兰遮镇作为代价,也要赢得此次战争的胜利。要知道热兰遮镇向来是作为热兰遮堡的属城,镇上不仅各国的商行商会,还囤积有大量的物资货物,他如此作为,分明就是不惜毁掉这个城镇来赢取此次战斗。 第254章 逆转 孙越陵连忙向手下下令道:“赶紧通知颜思齐和东方胜平、郑一官,让他们各自找好掩体,不要暴露在敌人的炮火之下。Ww WCOM” 手下得令后连忙前去通传。 片刻后,伴随着几声震耳欲聋的大响,荷兰人的大炮终于开火。 “轰”,炮声轰鸣之中,热兰遮镇的房舍大片坍塌,烟雾弥漫,残屑纷飞。几轮炮轰下来,不光是房舍街道,就连潜藏在其中的孙越陵部属也是遭到了巨大的打击,无数人被这呼啸而来的炮弹给炸死炸伤。 荷兰人所射的火炮有的是实心弹,有的是空心弹,实心弹破坏力极强,无论是房舍楼房,一经炮击没有不是立即崩溃倒塌的;空心弹的杀伤力更强,爆炸后散作千百弹丸,让人难以躲避。 一时之间,热兰遮镇南街内已是一片狼藉,火光隐隐,青烟处处,更有无数残肢断臂随处可见。 孙越陵的心在滴血,随着敌人大炮每一次的轰鸣而颤悸。不光是他,就连他的手下们大多数也早就被如此威力的大炮给深深震撼,丧失了战斗意志。 大炮轰鸣过后,荷兰人的第二队士兵开始列队推进,朝着一片狼藉的南门街方向压了上来,枪声鸣响之下,又放倒了不少人。 孙越陵大声喝道:“放弃南门街,大家度退往北门。”如今南门是决计守不住了,只有退到北门街内和敌人继续周旋。好在敌人炮轰的落炮点都是以南门为重心,其他区域并没有顾及,想必是宋克以为只要轰击南门,挫败抵抗者的信心后,便可一举攻破热兰遮镇;又或者是宋克仅仅是打算以毁掉城镇的南门街为代价,一举击败胆敢抵抗者。 孙越陵和颜思齐、东方胜平、郑一官等在城镇中心回合后,高声对他们叫道:“情况怎么样,伤亡如何?” 听到答案后的他心中更是一片心惊,在敌人的炮轰枪击之下,原本有的近千人马如今已经折损三分之一,剩下不到七百人。死伤的三百人当中尤以颜思齐的手下居多,达到了一百五十余人,颜思齐的手下可谓是损耗过半。 事已至此,孙越陵铁下心来,对着众人喝道:“敌人接下来一定是冲入城镇里与我们进行短兵厮杀,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如今,我们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 颜思齐双拳紧握,双目喷火,叫道:“大人的是,思齐愿与此镇共存亡!” 孙越陵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道:“颜兄,你带人守西街;胜平和一官守东街,北门街就由本大人亲自坐镇,我不相信荷兰人他吗的就不是人生的,我倒要看看,他们有何本事从本官手中夺下北街!” 众人齐声答应。 孙越陵振臂高呼道:“杀红夷,就在今日!” “杀!”数百人齐声高呼,声震四方。 热兰遮镇已经变成了厮杀的战场,除了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南门街,其他东、北、西三条主街也陷入了一片战乱之中。 宋克生怕第二队士兵不能拿下整个城镇,所以紧接着就命令枕戈以待的第三队也随之突进。如此一来,孙越陵一方面临的压力就陡然增大,完全处在了劣势,只能依托大街上的弄巷和凭借狭窄的地形进行顽强抵抗。 好在荷兰火枪队的士兵并非全部都是装备有燧铳,除了少数队列之外,其他大部分的士兵装备的都是如明军般惯常使用的火绳枪,这样一来就给了他们很大的缓冲空间,不至于被敌人的火力彻底压制,可以利用敌方装填火药之际趁机反击。 但纵然如此,战况也是异常惨烈。 由颜思齐把手的西街是战斗最为惨烈的地方,虽然颜思齐的人手已经损耗过半,但孙越陵及时从五百民壮中抽出二百人补充给他,使其恢复了不少战力。孙越陵最为担心的还是由东方胜平和郑一官把手的东街,因为守街的都是原来热兰遮镇上的民壮势力,这些人本来就战斗意志不强,如今在荷兰人的炮火轰击之下,更是胆战心惊,不知道能够坚持多久。 而由他亲自把守的北街,手下都是从福建带来的皂隶好手和傲门的人,战斗力虽然强悍,但毕竟人数太少,只有区区一百多人,这些人在他的激励之下,个个都抱着决死的战斗意志,竟然硬生生地将荷兰士兵拦阻在了北门中段。 刀棍交击之声、火枪射之声、厮杀呐喊声响彻在了热兰遮镇的上空,将这个平日里繁忙热闹的市集变成了拼杀的战场。双方都知道这一战关系甚大,所以都不惜拼着流血负伤,也要争取赢得这场战斗的最终胜利。 日头渐渐西斜,这一战打了数个时辰竟然还没有分出胜负。但孙越陵知道他们这一方已是强弩之末,恐怕很难撑到夜晚的来临,只怕太阳下山之际,就是他们落败之时。 他环眼一看,身边的人已经剩下不到五十人,已经有过半的人死在荷兰人的刀枪之下。正当他要挺枪而上,带人剩下的人强行突击荷兰队伍的时候,忽然见到侧巷之中十数人飞奔而来,当先二人正是东方胜平和郑一官,此刻他们浑身浴血,创伤满身。 东方胜平奔到他身边,悲声叫道:“大人,东街……东街失守了……” 孙越陵闻言浑身一震,他最担心的事果然生了,东街一旦失守,荷兰人更可以聚拢兵力强攻北街和西街,他们的落败几乎成了定局。 东方胜平兀自道:“我和一官本想……本想以身殉国,但考虑到大人……所以拼死也要闯了过来……护住大人……”顿了顿,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痛苦道,“我们败了……大人还是撤吧……我们敌不过的……” 郑一官也是双目通红,对着孙越陵叹息道:“大人……我们……我们守不住热兰遮了……” 孙越陵仰长吸一口气,冷然道:“撤?我们能撤到哪里去?就算能够逃回福建,我孙越陵又有何面目去见三山父老?中丞大人予我重任,我就是给他一个这样的交代?”猛地将长枪在地上一顿,沉声道,“吾意已决,今日誓以此镇共存亡!” “大人……”东方胜平和郑一官嘶声悲喊。 孙越陵将手中长枪缓缓提起,斜指前方,缓缓道:“我等今日死在此地,未必便不会青史留名,诸位,随我杀敌!” 众人见到使节大人竟然如此视死如归,都被激出了澎湃的热血,纷纷喝道:“大人的是,我们就算要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在青史上留下一笔!” “杀!”孙越陵一枪当先,率先冲向了敌阵。 剩下的不到五十余人齐声呐喊,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跟在他身后,朝着荷兰人冲了过去。 这些人抱着必死的决心,很快就突入了荷兰人之中,和他们展开近身厮杀。 “保护大人!”东方胜平高喝一声,连忙带着人护在孙越陵身边。 战斗极为惨烈,虽然他们这些人战意高昂,但终究比不过荷兰人的人数优势,且拿下东街的荷兰士兵已经开始增援过来,更是让他们的压力大为增加。 也不知道刺倒了多少个荷兰士兵,孙越陵只觉得体内真气渐竭,后继无力,身边的人也倒下了不少,已经剩下了不到二十人,被荷兰士兵们团团围住,恐怕很快就要支撑不住。 难道真要败亡在此地,他心中悲嘶狂喊,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就这样功亏一篑。 就在此关键时刻,蓦地身后北门方向响起了连串的喝叫之声,声音怪异,吼声连连,似乎有不少人正冲了过来。 孙越陵翘一看,大吃一惊,只见无数奇装怪束的人正从北门方向轰涌而来,身上裹着兽皮、头上扎着兽筋,个个神情彪悍,手中更是拿着各种刀叉棍棒,仿佛一群从原始部落里冲出来的野人。 这些人呼啸而来,很快就冲入了荷兰人的兵阵之中,逢人便砍,遇人便杀,竟然是与荷兰人为敌的队伍。 “大人……我们有救了!”郑一官见状大为振奋,喝叫不已,“……大肚王……是大肚王的手下……” “大肚王?”孙越陵听后一阵诧异,但随即便明白过来。大肚王是台南村社的本土势力的领,率领的都是台湾的原住民,这股势力在荷兰人抵达台湾后,向来便处在荷兰人的威胁和压迫之下,只是没有想到现在他们居然出现了这里,并帮助大明使节团一方。 孙越陵只感到热血沸腾,真是无绝人之路,不由振臂一呼,高声道:“杀,给我杀这些西洋鬼子!”手中长枪如电射出,一枪刺穿了一名荷兰士兵的胸膛。 …… 在台湾当地村社领大肚王的支援之下,热兰遮镇上的战斗局势生了惊人的逆转,原本一直苦苦支撑的孙越陵和颜思齐,在大肚王带来的四百余人的帮助下,竟然成功将荷兰人的进攻杀退,取得了这次防守战的胜利。 宋克也算是见机得快,见到情形不利之后立即下令全军撤退,所有荷兰兵士边打边退,集结成防守队形,很快就退出了热兰遮镇。 这一战下来,孙越陵清点战况,得知己方近千人战亡过半,只剩下了四百人不到,可谓是伤亡惨烈。但对面的荷兰人也好不到那里去,在他们的顽强抵抗之下,也是阵亡三百余人,负伤三百余人,伤亡已经过了一半之数。 双方都没有占到任何便宜,都为这一战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但孙越陵心中明白,如果不是大肚王及时带人赶到的话,他们这一方迟早要被荷兰人全歼,这一战能够取得如此局面,可谓是上眷顾,沾染好运所致。 战斗结束之后,孙越陵立即召集人员举行会议,商讨战后的善后事宜和接下来的对策。当然,他当其冲要感谢的就是面前的这个满脸粗犷、身形高大的台南村社领大肚王,如果不是他及时带人前来的话,他们必定全部要覆没于此,整个台湾的汉人势力也将彻底抹除。 所以孙越陵不敢怠慢,亲自领着众多官员对大肚王施礼,并将他扶往堂中的席之上。 岂料,大肚王并没有安然端坐于席之上,而是带着手下对孙越陵下跪施礼,口中着他们听不懂的当地土话。经过熟悉当地语言的民壮翻译之后,孙越陵才知道大肚王的意思是对那些盘踞在大员的荷兰人很是不满,并要求大明国的领为他们做主,帮助他们一起对付荷兰人。 听完之后,孙越陵心中大喜,想不到大肚王竟然是如此的一个态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于是他连忙对着那个懂得当地土话的民壮了一通,让他告诉大肚王尽可放心,大明国一定会统管台湾的所有汉人势力与荷兰人进行抗争,并且将会支援和帮助当地的村社一起建设美好家园。 并且,孙越陵在话中强调,大明国的人来到台湾经营,是为了建设和通商而来,是为了友好和和平而来,并不是为了战争和掠夺而来,绝对不会干涉台湾当地村社的任何行为,也不会欺压当地的任何一个人,希望大肚王能够与大明携手共进,一起对抗荷兰侵略者。 在一番坦诚相对之下,孙越陵和大肚王取得了一定的信任,两人皆是十分高兴。于是乎李旦连忙命人去备好酒菜来招待这个台湾的村社势力领。 但不少随行而来的官员经过日间血战之后,心中尤有余悸,6文衡更是心翼翼地对孙越陵劝道:“孙臬台,如今荷兰人虽然退却,但不担保明日继续进攻,我看我们还得布置一番,心应对才是?” 孙越陵淡淡一笑,对他道:“6大人多虑了。本官相信,经过日间一战之后,荷兰人再也没有勇气对我们起进攻,除非他往后不想再在台湾呆了下去。” “大人所言极是!”颜思齐也笑了起来,道,“荷兰人在台湾本就立足未稳,如今军队伤亡惨重,如果宋克够聪明的话,就应该派人前来和我们和谈,否则的话,他往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话音刚落,忽有手下前来通报,是宋克派出了一名使者前来,想要邀请孙大人与之商谈一番。 孙越陵哈哈大笑,道:“颜兄果然一语中的,佩服,佩服!” “商谈个毛!”李魁奇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狠狠骂道,“当日我们要商谈,他们就不同意,如今他们要商谈,我们也不答应。依我之见,干脆明日兵,一举夺了热兰遮堡,将荷兰红夷彻底赶出台湾!” 孙越陵摇头一笑,道:“李老弟所言我又何尝不想?只是,眼下荷兰人依然兵士强盛,要是凭堡据守的话,我们也奈何不了他们。”顿了顿,续道,“既然彼此都不能奈何,那么商谈是最好的方法。” 转眼扫视众人,再次道:“不过你们放心,现在情势逆转,由不得他不答应大明的海贸政策,按照我们方式来经营了。” 第255章 世外桃源 翌日,孙越陵力排众议,再次带人前往热兰遮堡和宋克举行会谈。WwW COM 这一次,荷兰人没有了以往那种嚣张至极的神色,态度极为谦恭友善,宋克更是对着孙越陵行了俯身半跪的大礼,隆重款待了使节团一行。 孙越陵此次的态度比任何一次商谈都要强硬,接连提出了许多令荷兰人感到难以接受的条件。宋克不敢顶撞,而是心翼翼地提出了反对意见,对明方的苛刻条件进行了抗争。 经过半日的商谈,双方终于达成初步协议,由双方书办写成文字记录在册,签字盖印,各执一份。 在这份文书里,明方主要提出了三大条件:一是往后荷兰人必须按照明国的海贸政策来进行贸易,不得私自勾连海商走私;二是从此热兰遮镇要实行高度自治,不再依附荷兰人的管理。本来这第二条孙越陵打算让明国来对热兰遮镇行使主权,但宋克等坚决不答应,无奈之下只好折中如此。这样一来,虽热兰遮镇仍要处在荷兰人的影响之下,但毕竟名义上不受其统辖,万一有变大明随时能够派员介入;三是荷兰人必须交出被明国通缉的海盗许心素,并且保证从此以后不再包庇任何被明国官府通缉的要犯,不得与明国官府作对。 除此三大协定之外,还有一些附属的条件,经过双方的反复商谈,也都取得了一致的看法。 商谈完毕之后,孙越陵向宋克提出了要其归停留在港湾内的使节团商船,宋克自然是一口应允,并恳求孙越陵一行在热兰遮堡共进午餐后才行离开。 到了这个时候,孙越陵不担心荷兰人心口不一,就算是他们心中不服又怎样?在现今的情势下,台湾的汉人势力在他的干预之下已经得到了大幅的整合,北港的颜思齐部和热兰遮镇的李旦部已经彻底效忠于明朝,就连台南大肚王国的势力也和明朝交好。 荷兰人的兵力并就不多,在热兰遮镇一战当中又损耗过半,实力大伤。作为一个远涉海洋而来的他国势力,荷兰人如今能在台湾站住脚已经非常不错,更遑论用武力征服整个台湾了,要是荷兰人继续对台湾的其他势力采取打压态度的话,消耗战一旦打起来,他们能够从台湾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孙越陵不知道他这么横插一脚,会不会对将来台湾被荷兰人所统治的历史产生影响,但他知道的是,按照目前的局势展下去,只要台湾的汉人势力能够继续保持团结一致,少出一些像许心素那样的卖国贼的话,那么荷兰人要想完全掌控台湾永远不可能变成现实。 达成协议后,孙越陵将命令交代下去,各方尽快处理完善后事宜,并且往后要按照大明的政策来行事,务必恪守大明和荷兰达成的协议,不能违背,更不能挑起纷争。 接下来的十数日孙越陵都留在热兰遮镇,一边指导他们成立商会联盟进行自治,一边命令手下准备各式物资用具以备返程事宜。岂料,颜思齐什么也不答应孙越陵回闽,强烈要求他一定要前往北港巡视,看一看在他手中达成的“跨海开台”之事的落实情况。孙越陵无法,只得答应了颜思齐的这个请求,决定先去北港巡查一番后,再返航回福建。 这日,傲门的门主傲福永带着手下前来向孙越陵作别。因为孙越陵要去北港,而傲福永等人诸事完毕,不能在台湾久留,所以要先行一步返航。 孙越陵明白傲福永的心情,傲门本就每况愈下,如今又有傲行这等重将陨亡,他心中岂会快乐,不由拉着他的手宽慰道:“傲行不仅是你的叔父,更是孙某的故交,如今他罹难台湾,也算是为国捐躯,官府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奋勇之功。门主尽可放心,只要有我孙越陵一在,定为你们傲门保驾护航,让你们早复往日荣光!” 傲福永瘦弱脸庞上的悲伤神情化作了一片感动神色,对着孙越陵连声致谢,道:“大人真乃仁义之君子……” 送别傲门商队三日后,李旦又来向孙越陵作别,是身体有恙,要返回日本静养一段时间。 孙越陵对此表示理解,李旦被他儿子李国助囚禁之后,虽然被他救了下来,可郁怒攻心下竟然染上了肺病,咳的越来越严重,服了好几副汤药都于事无补,所以想要返回日本寻觅良医诊断。 眼前的李旦脸色一片苍白,毫无血色,对着他喘息道:“大人……在下实在是有心为大人效力,奈何身子衰弱,只能等到……等到病好了,再来伺候大人……” 孙越陵见他临走都不忘向自己表忠心,心中多少涌起了感动,看着他道:“李老板有心了,你且去日本安心养病吧,等到病好了再来福建便是,本官随时恭候大驾!” 李旦勉强笑了笑,喘了一阵,又道:“只是……只是劣子国助给大人添麻烦了,在下想带他返回日本,从此对他……对他严加管教,好生看束,还请……还请大人应允……” 看来李旦还是担心自己会治他儿子李国助之罪,所以才提出这个请求。孙越陵见他病重至此,心中一软,道:“这个自然,令郎只是受了奸人蒙蔽罢了,相信经过你的苦口相劝,一定会明白为国效力的道理。”紧接着,话锋一转道,“不过,你李家商行在台湾乃至福建的所有生意,往后要交给郑一官来打理,毕竟他是你的义子,也是本官值得信赖之人,未知老板意下如何?” 李旦忙不迭点头,道:“好好,全凭……全凭大人做主。”他的儿子李国助助纣为虐,与明国使节团作对,差一点毁了他的生意根基,这让他心中忐忑不安,唯恐自己建立的庞大生意网受到影响。既然孙越陵嘱意让他的义子郑一官来主掌台湾乃至大6贸易,他自然是求之不得,好歹郑一官也是他的义子,总比换了别人来强上百倍。 与李旦谈完之后,这个身染重病的大海商终于放下心来,押着他的儿子李国助,登上了前往日本的海船而去。 送走李旦后,整个使节团在热兰遮又停留了半月,等到郑一官已经彻底掌控了李旦留在台湾的生意后,终于登船起航,随着颜思齐船队前往北港。 船行似箭,整个船队在北港码头登6后,一行人簇拥着孙越陵,顺着新近修好的道路,来到了福建戍民的安扎之地。 艳阳高照之下,只见这一片水道纵横的土地上,建立起了一座座寮寨,整然有序,呈“井”字形分布,中间还建有高大的望台,外围用木栏栅围着,仿佛一个中型军事营寨。在整个营寨的外围,已经开垦出了大片的田地,无数垦民赶着耕牛、使着犁具劳作期间,场面热火朝,充满活力。 颜思齐看孙越陵露惊讶的神色,道:“大人,思齐将这第一批赴台的垦民分为十寨进行管理,放了银两和农具,每一寨都拨划了土地让他们进行耕种,并鼓励他们到海上捕鱼和山间狩猎,全力展山海营生。如今不到半年,这些人已经在台湾彻底扎下根来,完全实现了自足自给,且还有产出剩余用来进行贸易之用。” “不错不错。”孙越陵心怀大畅,道,“颜兄果然厉害,不愧为跨海开台之先驱。” 颜思齐道:“哪里哪里,大人谬赞了。若不是大人鼎力扶持,也没有眼下这等盛况。所以,大人才真的是治国辅民、跨海开台之第一人呐!” 孙越陵摇头笑道:“颜兄,想不到你也来打趣于我。” 颜思齐哈哈大笑,道:“大人太谦虚了,反倒不像朝廷中的官员。” 孙越陵道:“这样不好吗?难道非得本官板起脸来,打着官腔训示于你,颜兄才肯欣然笑纳?” 此话一落,两人同声大笑,惹得随行人员竟相侧目。 负责管理戍垦队伍的大明官员闻得按察使前来巡视,早就迎了出来。使节团在当地官员的迎接下进入寮寨,开始了对这第一批开赴台湾的戍民队伍的了解和查看。 在寮寨内,孙越陵从随戍的官员口中得知了他们来到台湾后的所有情况,他们刚刚来到台湾之时,还不时受到当地村社土民的骚扰,但颜思齐孤身赴会,亲自面见了当地村社的领,并和他们谈妥了一切条件,所以他们才真正在北港立下了脚。 如今第一批的戍垦队伍已经成功在台湾安顿下来,完全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另外一个家,许多人纷纷叫嚷着要回内6把自己的亲朋好友都接了过来一起生活。从眼前情况来看,他们很快就可以动第二批戍垦队伍赴台,加入到这热火朝的建设家园中来。 “一土之故,百姓安居若斯!”孙越陵心中感叹,要是大明朝的百姓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一方土地,又不被官府层层盘剥的话,大明朝何至于流贼四起,下大乱啊。 这里简直就是避开乱世的“世外桃源”,孙越陵信步来到村寨外,看着外面辛勤劳作的人们,顿感一阵放松和惬意,多年来的辛苦奔波仿佛在这一瞬间得到释放,不由长舒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人道:“这里太美了,我真想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 在北港呆了三、四日后,孙越陵终于决定返程。毕竟他们这一次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诸般事务也已经办妥,该是时候回去向朱钦相复命了。 岂料,就在使节团准备出的时候,郑一官竟然带着人赶了过来,是要与使节团一起前往福建。 颜思齐对着他这个老弟笑了起来,语带双关地道:“怎么?一官你也舍不得大人,要和我一样护送他回福建?”这一次使节团返航,恰好颜思齐久未归闽,所以顺带着女儿一起回去,并打算再次和福建十二家商会谈些事情,打理一下他们在福建的生意。 郑一官听了这话后脸色微微红,讪笑道:“大哥别拿我寻开心了,我这不从义父手上接过了很多生意么,就连福建也有许多事务要急着处理,所以才匆忙赶了过来,准备与大人一道回去。大哥你也知道,我能够掌握这热兰遮镇,全亏大人为我做主,所以还有很多具体事情得请教大人!” 颜思齐哈哈大笑道:“你的理由还真是够多,大哥被你服了。” 郑一官皱起眉头道:“大哥……” 颜思齐收敛笑容,正色道:“好吧,大哥不笑你了。不过你既然接过你义父肩上的担子,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往后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经营,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马马虎虎了。” 郑一官点头道:“大哥的是,一官初次担当重担,恐怕很多事情都处理不来,还希望大哥多多相帮。” 颜思齐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是我颜思齐的结拜兄弟,又是我二十八义中的老幺,我不帮你帮谁,你放心去做便是!” 郑一官满脸喜色,道:“多谢大哥。” 既然颜思齐和郑一官执意要与使节团同航,孙越陵不好强人所难,只得答应与他们一同返回福建。颜思齐和郑一官为了能跟孙越陵就近话,所以登上了使节团的官船,另外一艘载着货物的海船则由他们的手下掌舵。 两艘海船破风斩浪,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孙越陵心中充满感慨,当初使节团一行人前来台湾时共有六十多人,如今只剩下了三十多人,死亡过半,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好在他们总算是不虚此行,不仅将巡抚大人的重托办妥,更是大大遏制住了荷兰人,取得了对沿海贸易的控制权。 往后大明在这东南沿海一带势必成为主导,任何外邦之人若想在这里分上一杯羹,不得不征求大明的意见,看大明的脸色行事。 第256章 返航 夜色渐暮,色愈加昏暗,成片的乌云在头顶聚集,海上也刮起了风浪,似乎很快就要有一场豪雨的到来。 WwWCOM 孙越陵正在舱房之中休憩,忽有手下来报,是郑一官求见。 他眉头微微一皱,刚才在舱厅之中,不是和他们一众人商议了一些要事么,怎么他还孤身前来求见?但总不好避而不见,只得让人通传。 郑一官进了舱厅后,按例对他俯身施礼,然后在一旁椅中静静坐了下来。 虽然两人已经较为熟络,但此刻毕竟是二人独处,又兼之海上风浪骤起,房中一片昏暗,气氛便显得有些微妙,好似又回到了那晚漫长苦闷的囚禁之夜。 孙越陵清了清干涸的嗓子,淡淡道:“一官所来何事?” 郑一官满脸犹豫,期期艾艾一阵,终于道:“实不瞒大人,一官此来,确有一事向大人坦言,一官不该将此事压在心中一直不。” 孙越陵心中突地一跳,感觉自己的声音似乎在颤,道:“何事?” “大人还记得那个荷兰尉官普朗克么?”郑一官自顾自道,“他伤重未死,被我秘密留在了热兰遮镇,成为了我的手下。” “哦,是这样啊!”孙越陵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道,“他居然没死?还成了你的手下?”自从攻下热兰遮镇后,他就再没去管过普朗克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是的大人。”郑一官接着了下去,道,“那日我们谁都以为这厮要伤重而亡,岂料他的生命力竟然十分顽强,居然挺到了我们请大夫前来给他医治的那一刻。在我们与荷兰人交战前后,普朗克一直被我安顿在北街的茅屋之中养伤,到如今已经是基本痊愈了。” 顿了一顿,又道:“只不过,他的一只手和一只脚算是彻底废了,成为了一个残废。但是他感激我对他的救命之恩,是从此后要效忠于我,为我训练火枪队和炮队,为我大明效力。我看他虽然人已经废了,但毕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留着也许有大用,所以才瞒着大人将其收留在镇上。” 孙越陵听完后,沉思一阵,道:“一官你的不错,这人是个人才,如果真能为我所用的话,是件好事,要是他真能为我大明训练出火枪队和炮队,那更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看着郑一官道,“这件事你做的很对,非常好。只是,宋克知不知道这件事?” 郑一官答道:“他不知道,他只是以为他的火枪队队长已经为国捐躯了。而普朗克也不想让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传了出去,所以目前除了寥寥几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 “他为何不希望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传了出去?难道他不想回到热兰遮堡吗?”孙越陵仍然有疑问。 郑一官笑道:“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据普朗克自己所言,那日晚上我们闯出热兰遮堡拿他当挡箭牌的时候,他的手下士兵对他毫不留情开枪射击,这让他感到十分失望和痛苦,这才下定决心从此脱离荷兰,投靠我们大明一方。” “原来如此。”孙越陵苦笑摇头,被自己的手下兄弟开枪轮射,滋味确实是不好受,不过这笔账总归得算到他们头上,这普朗克怎么就这么缺心眼,从此和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势不两立呢?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孙越陵点头道:“一官你做的不错,本大人支持你这么干。” 这夜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大海波浪翻涌不休,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茫茫大海狂风暴雨,一波还来不及,一波早就过去,直将这深深太平洋搅得昏暗地,无有止歇。 折腾了整个大半夜后,终于算是风停雨收,波平浪静,恢复了平日沉静的模样。 色微亮之际,孙越陵正在沉睡之中,忽然东方胜平推门来报,在前方现了几艘大船,不知是敌是友。 孙越陵听后连忙披衣而起,朝着甲板而去。茫茫大海居然撞见了船只,无怪乎东方胜平会前来通知自己,要知道他们的船上还押着官府重犯许心素,不排除他的同党会趁他们返航的机会来劫人。 来到甲板之上,孙越陵极目往前看去,大海远处雾气茫茫,视线根本就难以及远,但仍能影影绰绰看出几艘海船的轮廓,正拦在他们前方通行的海面之上。 他不敢大意,连忙下令所有人做好战斗准备以防不测。 随着距离的拉近,站在望台之上的水手似乎看清楚了对面的船只,兴奋地叫道:“是大明的商船,是大明的商船。” 大明的商船,孙越陵心中一阵诧异,这个时候居然会碰上大明的商船? 这些人十有**是许心素的同伙,想要趁他返航的时候对他不利,又或者是直接将他干掉,不让他回到福建。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猛然一惊,这该不会是俞咨皋派来的人吧,虽然他和俞咨皋不和,但料俞咨皋也不至于胆大至此,公然派人前来对付他这个大明使节。 这时候,那名水手又叫了起来,道:“大人,对方旗号了,想要靠近与大人一唔。”使节团的船只上旗帜鲜明,对方一看之下当能得知这是官府的船只。 他猛地下令道:“所有人保持高度警惕,准备战斗,对面的商船极有可能是许心素同党所扮,大家务必要保持高度警惕,切莫大意!” 听他如此,所有人都惊惧不已。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从对面船只摆开的阵势的目的就十分清楚明确了,分明是要将他们拦在海面之上尽数消灭。 这时候,6文衡也得到了消息,跑上了甲板对着孙越陵道:“孙臬台,真的是许心素同党?他们还敢对使节团动手,简直是不知死活!会不会是荷兰人背信弃义,再次前来对付我们?”荷兰人的跋扈在他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直到如今都心有余悸。 孙越陵冷冷一笑,道:“6大人,他们绝对不是荷兰人,依我看来,他们不是福建总兵俞咨皋的人,就是许心素的同党杨禄一伙。事到如今,也只有他们敢在闽海之上对我这个使节大人下手了。”如果是许心素同党的话,他们或许还有机会逃了出去,但如果真是俞咨皋派来的人乔装而成的话,那么他们这一次肯定是凶多吉少,危险重重。 “这可怎么办?”6文衡满脸慌张,惊的不出话来。 听到孙越陵这有可能是俞咨皋派来的人,6文衡心中难以置信,尽管孙越陵和俞咨皋不和他也有所耳闻,但仍是不信俞咨皋竟然敢公然派人前来对付孙越陵。要知道孙越陵可是朝廷的命官、福建的按察使,俞咨皋这样做分明就是疯了。 随着双方的接近,忽然“砰”的一声巨响,一炮弹落在了大船右侧,击起了数丈高的浪花,溅了众人满脸一身,船只随着巨浪摇晃起来。 所有人惊呼连连,对方果然是来对付他们的,竟然连大炮都用上了。 孙越陵再次下令,道:“转帆,加,全力往西南方向驶去。”他在心中估算,这里应该离澎湖岛不远,澎湖岛上驻扎有大明的汛兵,如果能够逃到澎湖岛的话,敌人应该不敢追来。 在他的命令之下,两艘船只立即转帆加,朝着西南方向快驶去。 “砰砰”连声,数枚炮弹落在了他们船只两侧的大海之中,激起了大片的浪花。对面的船只见到他们改变航向,也立即转变方向,船往右偏移,朝着他们疾而来。 孙越陵所在的福船也是由战船改装,船上也装载着两门大炮。在东方胜平的指挥下,水手们早就将大炮调准了方向,装填炮弹,点燃火药,开始了向敌船的反击。 在一片炮声隆隆之中,双方船只开始了炮战。由于孙越陵船上的水手多是用来侍候官差的,平时疏于训练,要他们操船航行还可,论作战可就比对面的水师差远了,出去的十多枚炮弹没有一炮击中,只算是起到了一点拖延作用。 “轰”的一声,一枚炮弹落在了主桅附近,顿时将船板炸开一个大洞,帆桅更是断成两截倒塌了下来,熊熊火焰瞬时吞没了帆桅,在船只中央弥散开来。 “不好,中炮了,帆桅断了。”众人惊呼起来,帆桅一断,意味着船只将失去行进的动力,迟早要被敌人给追上。 孙越陵回头一看不断逼近的敌船,喝道:“放艇,所有人转移到另外一艘船。”在他的命令下,皂隶们赶紧放下数艘艇,将诸位大人们都一一吊了下去。 大部分随行的官员知道情急,这时候也顾不上磕磕碰碰了,纷纷挤向船舷让皂隶们把自己给吊下去。但仍有人反而奔到了孙越陵身边,高声喊着要和他并肩抗敌,与船共存亡。 孙越陵看了他们一眼,这些读圣贤书的官员们的勇气固然可敬,可眼下他们的留下只会给拖自己后腿,于是对他们喊道:“诸位同僚,你们要是相信孙某的话,但请先行一步,孙某阻得敌人片刻之后,定会前来和诸位会合。抓紧时间吧,此时刻不容缓,赶紧走!” 那些官员听他如此,纷纷叫道:“孙大人,你真乃高义旷达之人,属下们佩服,来日一定具本上书,将大人奋勇杀敌、奋不顾身的精神传扬下……” 孙越陵没时间和他们闲扯,叫道:“快走!” 这些人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多,在皂隶水手们的搀扶之下,一一下到了艇之上,朝着另外一艘海船驶去。 孙越陵是真着急,因为他看见对面的战船之上放下了三艘快艇,正劈波斩浪疾而来,想必是要登上福船阻止他们逃亡。 那三艘快艇很快就驶到了着火的福船后面,只见当中一只艇之上一人高高跃起,身法快捷,只是瞬间的工夫就已经踏足在了船尾,手中寒光乍起,未见如何动作,拦阻他登船的皂隶们就倒下去了三、四人。 这是什么人,竟然有如此高的功夫?孙越陵心中暗惊,连忙朝着船尾奔去,试图阻挡此人。 就在片刻之内,三艘艇上的人纷纷踏足在了船尾之上,瞬间船尾就被敌人占据。 孙越陵抬一看,只见这七、八人中,许心素的结拜兄弟杨禄赫然在内,另外的几个个奇形怪状,一看就是武功高强的好手,且有几个看着有些面善,似乎以前曾在哪里见过一般。 他果然没有猜错,此次前来对付他们的是许心素的结义兄弟杨禄,只是不知他从何处请得如此高手,竟然能在瞬间之间占据了整个船尾。 “呼”的一声,颜思齐纵身落在了孙越陵身侧,高声喝道:“颜思齐在此,你等竟敢在闽海放肆,活的不耐烦了?” 那些人听到颜思齐名号,明显是吃了一惊,但唯有立于中间的一个人冷冷一笑,对着颜思齐淡淡道:“你就是‘东海游龙’颜思齐?” 颜思齐傲然看向那人,朗声道:“不错,正是颜某。未知阁下是谁,胆敢冒犯朝廷使节?” 那人仰一笑,自顾自道:“行藏在我,爱怖由人!” 话语一落,孙越陵浑身剧震,脑中顿时想起了以往的种种,指着那人的手不由颤抖起来,道:“你……你是辽东崇鼎盟盟主,‘倒箫左刃’郑乎桓?” 那人眼中异芒一闪,射向孙越陵道:“没想到大明的官员居然也认得本座?” 听到他亲口承认,孙越陵心中悲愤不已,当年他和白石山城的兄弟一道从辽东返航之际,他的授业恩人袁宏道就是死在了崇鼎盟郑乎桓的手上,这件事情如同他内心深处的梦魇一般,每每想起就惊怒无比,难以自抑。 只是时隔多年,没想到让他在此刻碰上了此人,且郑乎桓还是来对付整个使节团的。 第257章 宿敌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郑乎桓,此时的他不同于当日所见的邪魅模样,而是一袭长衣,挽起了髻,脸容更是坚忍冷酷,难怪一开始觉得有些面善,一时间没有将他给认了出来。 Ww WCOM 此刻看了过去,顿时现他身后的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粗猛汉子正是当日在镇江城中杀死王莽的格鲁道奇;那个身形高瘦、脸上有刀疤的人正是崇鼎盟大战将杜长风。 孙越陵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咬碎钢牙,冷冷道:“郑乎桓,你不认得我了么?今日,我要替我的授业恩师袁宏道报仇,将你碎尸万段!” “袁宏道?”郑乎桓闻言微微一愣,回想片刻后终于想起,大笑道,“本座记得你了,原来你是当日从本座手中逃出的白石山城余孽……”随即又冷冷道,“原来你就是所谓的福建按察使?很好,不是冤家不聚头,看来老爷注定要你死在我的手上。” 颜思齐亦是大笑回应,一指杨禄道:“原来你把后金的狗腿子请来了,难怪敢公然对付朝廷使团。想不到啊,你和许心素不仅做了荷兰人的走狗,竟然也做起了鞑子的走狗?” 杨禄脸色一变,手中钢叉一指颜思齐道:“颜思齐你休要猖狂,今日有郑盟主在此,看你能够威风到哪去?” “就凭你们?”颜思齐满脸不屑,冲着他们喝道,“就算是你们崇鼎盟全体出动,老子又有何惧之?只不过多费些力气罢了。” “大言不惭。”郑乎桓冷哼一声,道,“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本事。”话一落,先动,居高临下朝着颜思齐扑去。在其眼里不认为孙越陵有多大本事,杀他不过举手之劳,只有颜思齐这个声名远扬的高手才配作他的对手,所以他甫一动,就是朝着颜思齐而去。 颜思齐丝毫不惧,身形纵起,朝着郑乎桓迎去,“砰”的一声,劲气爆响,气浪迫人,两人在空中双掌互拼,竟是谁也没有占到便宜。郑乎桓被迫落回了船尾,颜思齐竟也倒飞而回,双足重重踏在船板之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此人果然功力深厚。”颜思齐压低声音对着孙越陵道,“大人,此战凶险异常,我看你不如先走一步,让颜某留下断后即可。” 孙越陵断然道:“不行,此人杀死了我的授业恩人,我许多兄弟就是死在了他们手里,我与崇鼎盟不共戴,今日要和他们做个了断!” 颜思齐皱起了眉头,道:“他们的后续人马正追了过来,只怕我等拖延不了多久……” 孙越陵知道他的是实话,眼下他们的海船中炮着火,迟早要沉没,敌人又派出了这么多高手前来拦截,如果让敌人的后续支援赶上来的话,他们势必难逃一死。可袁宏道惨死的情景恍在眼前,当日他对自己的诸般提携照顾之恩如在昨日,今日眼见仇人就在眼前却要逃之而去。 他实在做不到这一点,猛然喝道:“你别了,我意已决,今日哪怕是死在这里,也要杀了郑乎桓抵命。” 看他态度如此坚决,颜思齐淡淡一笑,道:“好,既然大人一意如此,那么思齐陪你一起便是。今日就杀他个昏地暗,斗转星移。” “好,杀这些狗腿子!”孙越陵沉声着,手中长枪扬起,对准了郑乎桓。 郑乎桓也想不到颜思齐的武艺高强至此,起码不在自己之下,脸上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低声喝道:“格鲁道奇、杜长风留下与我对付颜思齐,杨禄你带其他人杀那些官员,务必要全部杀死,一个也不许放过。” 他身后的几人同声答应,个个展开手中武器,朝着使节团的人杀了过来。 此时,留在孙越陵身边武艺高强之人,除了颜思齐外还有东方胜平和郑一官,其他的那些能够战斗的皂隶们也剩下了不到二十人,其中还要分出一半人去帮助那些不会武艺的官员逃下大船。 也许他们能将敌人拖上一拖,但势必不能持久。孙越陵猛然对着郑一官喝道:“一官,你带人护着大人们逃走,其他人给了冲上去,剁了郑乎桓这个狗娘养的。” 郑一官闻言身子一颤,转头对着孙越陵道:“大人……我……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战斗!” 孙越陵冲着他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如此婆婆妈妈。赶紧护着大人们走,听到没有?” 郑一官兀自抗争道:“大人,我要留在你身边……” “给老子滚!”孙越陵怒了,指着他喝道,“郑一官,难道你不听本大人的话了吗?” 郑一官脸色数变,终于服软道:“好,一官走就是。大人……大人你多保重……”罢,看了一眼孙越陵后,咬牙带着人奔往船舷,去护卫那些乘吊索下艇的官员们去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杨禄盯准了郑一官等人,口中叫喊着,朝着他们追去。 整个船尾处如今只剩下了孙越陵、颜思齐、东方胜平和郑乎桓等人对峙,颜思齐心中有些懊悔,这趟回福建多少有些大意,没有多带上几个兄弟随行,早就应该料到许心素的那些同伙会回来救他,只是想不到他们居然能够请动郑乎桓这个大魔头,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不过,他一生所遇磨难无数,又岂会被眼前的情况吓倒,到了这个时候,他心中反而被催出强大的战意,运劲于掌,双掌间慑人金芒逐渐亮起,对着郑乎桓道:“久闻你郑乎桓‘倒箫左刃’的名头,今颜某就要看看究竟有多了不起,能在颜某掌中撑上多久?” 郑乎桓冷冷一笑,双手未见如何动作,左手上已经多出了一把形状怪异的利刃,右手上多出了一管铁箫,对颜思齐道:“本座已经很久没用武器对敌了,看来今对你不得不破例!” 孙越陵环顾了一下身边的十多个皂隶,大声喝道:“大家一拥而上,先宰了郑乎桓再!”罢,第一个带头,朝着郑乎桓杀去。颜思齐、东方胜平见他动,也连忙紧跟其后。 孙越陵知道久战不是办法,所以希望趁着敌人的支援力量还没有赶过来之前,先集中火力将郑乎桓灭了,然后他们从容后退的把握性才能大大增加。要是让敌人的后续支援登上船来,他们肯定没一个能够逃得掉。 郑乎桓见到孙越陵朝自己攻来,再次冷笑道:“不自量力!”身形一动,朝着居前而来的孙越陵迎去。 此刻,福船之上乱作一团,郑乎桓、格鲁道奇、杜长风被孙越陵等人死死挡住,郑一官则带着剩下的人和杨禄等人战在一起,兵刃交击声、厮杀喊叫声不绝于耳。 福船之上的火焰也是越烧越旺,渐渐朝着主舱和底层蔓延而去,恐怕最多半个时辰,这艘大船就要沉没。 船尾处的厮杀更是触目惊心,孙越陵下了决死之意后,枪枪不离郑乎桓要害,可是对方的身法实在是太诡异,太飘忽,许多在看他来原本要刺中他的枪招,往往差之毫厘而落空。 一番混战之下,孙越陵现身边的十多名皂隶们已经或死或伤,失去了再战的能力,场中只剩下他和颜思齐、东方胜平三个人在战斗。而且经过一开始的缠斗之后,已经变成了他和格鲁道奇对阵,颜思齐和郑乎桓对阵,东方胜平和杜长风对阵。 虽然孙越陵很想手刃郑乎桓,但他知道如果不能先干掉格鲁道奇,那么休想能够接近到郑乎桓,于是对着颜思齐喊道:“颜兄,这个魔头就交给你了。” 颜思齐傲然答道:“大人放心,颜某虽然不才,但干掉他还是绰绰有余。”掌中金芒愈盛,将郑乎桓完全笼罩其间。 郑乎桓到了此刻心中有些着急,他原本就没将孙越陵和那些皂隶们放在眼里,以为解决掉他们根本不是什么问题,杀死了他们后,只要他和格鲁道奇、杜长风三人联手,颜思齐就算是武功盖世也要死于此地。岂料眼前的孙越陵和他的那个手下的武功居然也厉害若斯,竟能够将他的两名手下给死死拦住,变成了他孤身一人面对颜思齐。 纵然如此,郑乎桓仍然是毫无惧意,他纵横江湖数十载,凭着手中倒箫左刃灭敌无数,就算颜思齐威名再盛,他也不相信自己会敌不过他。所以,听见颜思齐口出狂言之后,他哈哈大笑道:“颜思齐,本座素来自负,没想到你居然比本座还狂妄,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能够干掉本座!”身形暴起,朝着颜思齐杀去。 这边厢,孙越陵逼住了格鲁道奇,对着他冷冷道:“狗贼,今日我要为王莽兄弟报仇,拿你的人头祭他在之灵!” 格鲁道奇狂笑一声,道:“就凭你?”话语未落,手中马刀高高扬起,朝着孙越陵兜头斩落。 孙越陵举枪一架,“当”的一声,两人身形都是微微一晃,竟然拼了个旗鼓相当。 “不错,比在镇江时长进了不少,不过今日还是难逃一死。”格鲁道奇冷喝一声,再次欺身而上,手中长刀挥舞起来,瞬间就朝着孙越陵劈出了十三刀。 孙越陵冷笑道:“岂止长进不少,今日取你性命不过等闲事尔!”口中一边还以颜色,一边运劲于枪,“燎原百杀”枪法施展开来,如滔滔烈焰般卷向格鲁道奇。 “叮叮当当”之声连珠响起,两人瞬间拼杀在了一起。 格鲁道奇越战越是心惊,没想到几年不见,这家伙的武功竟然长进得如此之快,简直不在自己之下,如果自己稍有疏漏的话,不定会败在对方手里。他暴喝一声,不再留手,手中马刀卷起了层层刀浪,朝着孙越陵疯狂斩去。作为一个在战场厮杀多年的人,他的刀法虽然变化不足,但胜在威猛惨烈,刀刀致命,毫无花假,他相信,只要在他的全力施为之下,五十刀之内必定将对方斩于刀下。 孙越陵在如此狂猛刚烈的刀法之下,一开始竟然抵挡不住,不断后退。可是越打到后面,他越是能感觉到格鲁道奇的刀势和刀意,甚至连对方要从哪个角度出刀他几乎都可以估算出来。 对方的刀法也许在战场上杀人有直接效果,但论两人单打独斗却显得有些简单,毫无变化可言。尤其是这种江湖决斗的方式,他甚至比格鲁道奇的经验更加充足。 “当”的一声,孙越陵反手一枪,枪锋插着格鲁道奇的长刀刀身而过,将之堪堪震偏,然后长枪余势不断,直取格鲁道奇胸腹要害。 格鲁道齐料不到他居然能有如此精妙招式,大惊之下来不及抵挡,只得闪身躲避。孙越陵岂会放过这个良好时机,狂催真劲,长枪化作一条火龙,朝着躲避的格鲁道奇衔尾追去,势必要一击凑效。 “嗤”的一声,格鲁道奇终归是躲过了这要命的一枪,长枪枪锋却从他的左手手臂上划过,带起了一蓬血肉。 船尾高台之上,颜思齐已经和郑乎桓拼斗了五十招,双方都耗费了不少真劲。颜思齐自信满满可将郑乎桓毙于掌下,但对方一旦拿出兵器来对阵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刃箫交击,双音齐,竟然产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若不是他功力深厚,恐怕真有点难以抵挡,这种靠着刃箫交击之音来惑人感官的招法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颜思齐全身劲气已经催到了巅峰,整个人浑若人,双掌间金芒大涨,灼烈如阳,晃得人连眼睛都要睁不开来,仿佛上的太阳已经囊括在他的手掌之内。 不是一个太阳,而是一百个、一千个太阳。 千个太阳在手。 他怒喝一声,然后飞身而起,倒纵而下,手中的一千个太阳一起力,借着从而降的雷霆之势,朝着郑乎桓甩去。 ——必杀颜思齐。 第258章 亢龙有悔 恭祝大家新春快乐,万事大吉!!! 尤其感谢ejj兄弟一直以来的推荐和打赏,你是为数不多的读者里面对本书最为厚爱的,深感莫名,铭记肺腑,祝愿你在新的一年里吃嘛嘛香,干啥啥爽,事业生活双丰收:) —— 这一招,是他全身功力之所聚,也是他的独门绝招,生平只用过三次。 WwWCOM 这一次为了杀死郑乎桓,他不得不将这毁灭地的恐怖招法施展出来,哪怕自己也要为此负上惨重代价。 眼看着郑乎桓就要难以抵挡,势必殒命当场。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船尾舱舵之下忽然鬼魅般翻出一人,双手一阵疾弹,七道劲风直取颜思齐后背各处要害。 这个人出现的时机及对时局的把握之准,简直到了令人指的地步。 颜思齐此时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立于船尾郑乎桓,根本就现不了身后的船舵下面竟然翻出了一个人,而且还对他出了七道夺魂摄魄的暗器。 直到暗器破空之声传入耳中之时,他才觉情况有异,可是他的全部功力都凝聚于掌中,根本就来不及收回劲道抵抗从后袭来的暗器。 就在瞬息之间,颜思齐已经拿定主意,拼着受这七道暗器之创,也要掌毙郑乎桓。如果他强行收回掌中劲道来躲避这七道暗器的话,虽然他能够免于暗器之创,但他落地之时,将会同时面对凝聚起全身功力的郑乎桓和这个偷袭者的两面夹攻,势必难逃一死,所以,此刻他宁愿拼着负上重伤,也要将郑乎桓毙于掌下。 “轰”的一声,船尾瞬间爆炸开来,残屑纷飞,烟尘弥漫。 郑乎桓在强大的真劲轰击之下,终于被打的吐血抛跌,从船尾高台上往船身处落了下来,滚倒在一片火海里。 颜思齐也不好受,七道暗器同时入体,加上郑乎桓全身劲道的反击,立刻身负重创,口中鲜血狂喷,也从高台上重重往下摔落。 见到严思齐受创摔落,那名偷袭者的身形从漫尘屑里显现,居高临下一甩手,又是三点寒星直取滚倒在地的颜思齐。 而此时跌落在一片火海之中的郑乎桓竟然出人意料地从中跃出,刃箫齐,二道尖锐之极的劲气朝着颜思齐激射而去。 值此危急关头,颜思齐翻身跃起,怒吼一声,双掌齐出,一掌拍向射向自己的三道暗器,一掌拍向刃箫所的气劲。 “砰”,劲气裂空,嘶鸣不止。 颜思齐口鼻之中鲜血溢出,跌跌撞撞往后倒退,后背撞在了一根帆桅之上,竟将这根帆桅撞得断成两截,“哗啦啦”往下折落。 郑乎桓和偷袭者岂会错过这个斩杀颜思齐的良好时间,双双紧追不舍,朝着身负重伤的颜思齐杀去。 孙越陵一瞥之下见到颜思齐情况危急,心中大急。他此时的位置在左舷附近,离颜思齐处隔的较远,根本就来不及前去施救,眼看着颜思齐就要殒命当场。 就在此时,却见东方胜平疾步抢上,奔到了颜思齐身旁,手中长剑朝着郑乎桓的刃箫迎去。颜思齐压力一去,也单掌劈出,一掌破空直击偷袭者。 “当”的一声,东方胜平手中长剑与凝聚着强大真劲的刃箫相触,立刻被强大的劲气给震伤肺腑,手中长剑跌落,整个人也被震飞。反而是颜思齐堪堪挡住了那个偷袭者,一掌将其逼退。 孙越陵不敢迟疑,一枪扫退格鲁道奇后,连忙朝着颜思齐处奔去,来到他身边一把扶着他,道:“颜兄,你怎么样了?” 颜思齐深吸了一口气后,方缓缓对他道:“还死不了,负了伤而已。” 孙越陵见颜思齐脸色一片苍白,后背七道血口中鲜血仍然不断溢出,心惊不已,颤声道:“你伤的很重。” 颜思齐却哈哈一笑,道:“不就是七颗花生米么,还要不了颜某的性命。”一指不断逼近的郑乎桓,道,“如果不是有人从后偷袭,刚才那一下就要取了你的性命。” 郑乎桓知道他的是实话,如果不是他后背受创,真劲衰减之下,自己势必已经死在他的手中,道:“东海游龙果然名不虚传,郑某不得不服。可惜妒英才,你颜思齐注定还是要死于此地。” 颜思齐一指那名偷袭者,冷冷道:“卑鄙人,居然暗算老子,你等这一刻应该等了很久吧?” 那名偷袭者冷哼道:“枉你颜思齐武功盖世,还不是一样着了我的道。我潜藏身形,隐忍而,今日总算报了当日三掌之仇!” 颜思齐冷笑道:“那日没有杀了你,今日你还敢送上门来,很好很好。” 孙越陵看向那人,只见这人身形偏瘦,一袭黑衣,脸上还蒙着面罩遮住了容貌,心中蓦然觉醒,指着他道:“你就是当日射杀付大鹏之人。” 那人一双细眼精光闪现,直视孙越陵道:“不错,是我干的,你如今又能奈我何?” 孙越陵怒道:“是俞咨皋派你来的?”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孙大人,你如今已是待死之人,我也不怕告诉你,你从福建出之际,大帅已经出话来,务必让你不能活着回到福建,今日你注定要死于此地。” 孙越陵看了看逐渐围拢过来的格鲁道奇和杜长风,再次冷然道:“想不到啊,俞咨皋戎马一生,竟然晚节不保,不仅谄媚荷兰人,竟然也和女真鞑子勾搭了起来,真是误国害民,枉为人臣……” “这你可错了。”黑衣人打断他的话,一指郑乎桓道,“郑盟主可不是大帅召来的,他只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要怪就怪你自己树敌太多,今日报应总算是来了。” “好啊!”孙越陵一顿手中长枪,环顾四人道,“我看你们今日能将本官如何?” “死到临头仍然大言不惭?”郑乎桓伸手一指他和负伤的颜思齐、东方胜平,道,“你以为你们能够逃得掉吗?” 孙越陵抬头一看,三艘敌船已经离此不远,他甚至已经看清楚敌船上弯弓搭箭的人,侧对着颜思齐和东方胜平声道:“你们还能动么?” 颜思齐和东方胜平答道:“当然没有问题。” “那好。”孙越陵继续道,“你们先下艇,我先阻他们一阻,随后就来和你们会合。”到了这个地步,孙越陵也知道复仇无望了,如今只有尽力拖住他们,让颜思齐和东方胜平现行逃走。 “这怎么可以?”东方胜平叫了起来,道,“岂能让大人孤身犯险,不如由我来拦着他们?” 郑乎桓揶揄道:“你们不用互相推辞了,事到如今,你们没一个人能够从这里逃脱。” “谁的?”颜思齐蓦地挺身而前,大声道,“有我颜思齐在此,你们谁动得了孙大人?”转头对着孙越陵道,“大人,我看还是你先走,留下颜某断后。” “你来断后?”孙越陵大吃一惊,顿感不可思议,道,“不行,你身负重伤,怎能再战?” 颜思齐哈哈大笑,双目射出浓烈的神色,看着孙越陵道:“孙大人,颜某纵横一生,从未结交过如你这般仁义的朝中大官,如今能够得到大人垂青,视颜某人为兄弟知己,思齐死亦无憾!”罢,再也不管孙越陵的反对,双掌齐出,朝着郑乎桓和黑衣人拍去,口中大呼道,“大人去,切莫辜负颜某一番心意!” 孙越陵心中涌上了阵阵感动,颜思齐这是要拼着一死也要掩护他离去,怪只怪自己武艺不精,不能够帮助他将崇鼎盟这些狗贼们打退。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东方胜平拉着他的衣袖道:“大人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这船快要沉了。” 孙越陵挺枪而立,心中一片悲凉。原本以为凭着自己和颜思齐,应该可以搞定郑乎桓,岂料事情陡变,完全出乎他的预料。眼前的颜思齐已经冲进了四人的包围圈之中,凭着重伤之躯以一敌四,虽将四人全部拦下,但势必也是凶多吉少。 可他们要是留下来继续战斗的话,恐怕也是多送两条人命罢了,根本于事无补,于是狠下心来,喝道:“我们走!”和东方胜平一起,转头朝着船去奔去。 “嘎拉……”大船的副桅终于也抵受不住压力,在一片火焰之中倒塌下来,将他和颜思齐隔为两段。 奔到船时,孙越陵回头一瞥,只见船尾处烈焰腾腾,颜思齐披头散,正以死相博苦战四人,惨烈身影如同末世豪侠一般,令人不忍睹视。 就在此时,远方海面上忽然响起了悠长的号角之声,孙越陵一看之下,只见左前方三艘大船一字排开,正朝着他们疾驶来,船上的大明赤红战旗随风猎猎飘扬。 “是王守备的船!”东方胜平一见之下大喜叫道。 “王梦熊?”孙越陵顿感难以置信,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及时出现? 王梦熊的水师船队本来是使节团的护航战船,这三艘战船本来身负这次远航的护卫任务,岂料竟在他身遭荷兰人囚禁的时候无故消失,如今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这里。换做是一般人,肯定以为这王梦熊不是胆怕事就是许心素同党,但孙越陵通过早前与他的接触,直觉感到此人不是那样的人,光凭其敢在去年的澎湖之战中勇打先锋就可以得出此人断不是卑鄙人。 这当中肯定生了什么变故。 但此时容不得他想这么多,只见王梦熊的三艘战船齐齐对准了追着他们的三艘敌船,开始用大炮对他们进行轰击。 “轰隆隆”,震的炮声传入耳内,瞬间便有一艘敌船中炮,整个帆桅也着火燃烧起来,敌船之上更是隐隐传来一阵惊呼慌乱之声。 看样子他果然没有猜错,王梦熊是来帮他们的。 孙越陵心中大振,转头对着东方胜平叫道:“杀回去,救颜思齐。”两人再次调转身形,穿过火海,又朝着船尾处杀了回去。 当他们来到船尾的时候,只见颜思齐浑身浴血,正以一敌二,凭一人之力苦战郑乎桓和黑衣人,而格鲁道奇和杜长风则倒在了地上,格鲁道奇的马刀正斜斜插在他自己的胸口之上,杜长风却是躺倒在火海边缘,任凭火焰吞没着他的双腿而没有任何反应,想必已经是死了。 孙越陵不由呼出一口长气,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颜思齐竟然如此勇猛,凭着重伤残躯以一敌四,竟然还被他干掉了两个,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什么也不会相信。 “颜兄,我来助你!”孙越陵暴喝一声,挺枪朝着郑乎桓刺去,东方胜平也紧跟着挺剑而上。 岂料,郑乎桓见他们攻来,并不打算和他们纠缠,而是将手中刃箫交击,出数道劲风朝着他们击来,口中叫道:“孙越陵,今日算你幸运,下一次你就没这么走运了。”罢,竟然和那名黑衣人飞身而退,往船尾的艇之上落去,看样子是要撤走。 “想逃跑?”孙越陵急了,避开那几道劲风后,连忙挺枪追赶。 “嗖嗖嗖!”黑衣人一边往后飘退,一边出了数道暗器。 “叮叮当当”,孙越陵运枪将之一一挑落,却已是追之不及。只得返身来到颜思齐身旁,对着他道:“颜兄,我们没事了,王守备的战船已经赶到。你果然是当世高手,在这种情况下以一敌四,还能杀死他们两个。你伤势如何,还能不能坚持?” 颜思齐面容平静,双眸精光闪闪,对着孙越陵道:“孙兄,我体内经脉尽断,生机已绝,恐怕已没多少日子可活……” “什么?”孙越陵失声悲呼,难以自禁。 在王梦熊船队的支援下,使节团的人大部分得救,剩下的两艘海盗们仓皇逃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大海。而那艘着了火的海盗船上的海盗,则被大明的水师无情地射杀,只剩下少数海贼操着快艇逃匿而去。 孙越陵乘坐的使节船终于还是沉没,他们一行人只得暂时转移到王梦熊的战船之上。 经此一战,整个使节团更是雪上加霜,原本派出的六十多人,到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损失惨重,就连官府中的一些官员也在此战中死了不少。 剩下的四艘大明海船,在孙越陵的指挥之下,朝着澎湖列岛方向而去。 第259章 臻至人生最浓烈的巅峰 战船之上,6文衡心翼翼对着孙越陵道:“大人……那许心素,许心素在海战当中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孙越陵闻言心中猛地一沉,许心素本是荷兰人依照协议交付给他们的重犯,一直押在船上由皂隶们看管,他还原本将这厮押到福州,由他来指证俞咨皋通番,岂料竟然下落不明,不由气道:“怎么会下落不明?他不是一直由你的人看管着的吗?难道你们弃船而逃的时候就没有带上他?” 6文衡叹道:“这个……本来大家是带着他一起走的,岂料……岂料他的结义兄弟杨禄杀到之后,场中局势立刻失控,最后我们清点人数的时候,才……才现许心素不见了。Ww WCOM” “砰”的一声,孙越陵一拳砸在桌上,大怒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连一个犯人也看管不住?”心中无比恼怒,这厮一定是被杨禄救走,再次从他手中逃脱了。可怜他耗费了无数心血,花费了无数力气,好不容易从荷兰人手中押回这厮,竟然就让他这么再次逃脱。 没有许心素的供词,他拿什么去指证俞咨皋,难道就凭他的区区一面之词么?俞咨皋可不是一个简单人物,而是福建军方大员,在朝中也有不势力,对付这样一个背景深厚的地方要员,如果没有充足的证据休想能够办得到。 孙越陵越想越是心痛,悔恨自己疏忽大意,没有趁早将这厮的口供给固定下来,而是打算到了福州之后再对他细细盘问,如今是什么也晚了,真是千算万算,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 6文衡被孙越陵一顿训斥,心中有火难以泄,于是对着王梦熊骂道:“你这个愚莽武夫,为何怎么晚才出现?早前你们干什么去了,竟然抛下使节团于不顾?你可知道,我们被荷兰人囚禁,差一点便要死在热兰遮堡!” 王梦熊满脸惊慌,连忙匍跪在甲板之上,对着他们叩头道:“孙大人、6大人,属下有罪,属下有罪,但是事出有因,还望几位大人听属下详禀啊!” 6文衡气愤不歇,指着他骂道:“本官一定将你临战退缩、护卫失职的事情上禀朝廷,让朝廷治你之罪……” 孙越陵伸手一拦,道:“到底出了什么岔子,你赶紧来。” 王梦熊一脸惶恐,连忙将他为何在此时此地出现的情况了出来。 原来,当日王梦熊接到了水师千总陈文廉转达孙越陵的口信,什么使节团为了与荷兰人公平谈判,让他们这三艘战船从二鲲身起锚前往澎湖岛等候,直到再次接到孙越陵的命令后才能有所动作。 王梦熊当时不虞有他,于是便率领着三艘战船前往澎湖。船队在澎湖岛停靠了一段时间后,仍然没有接到孙越陵的下一步指示,王梦熊顿时有些怀疑,便找上陈文廉详细了解情况。陈文廉与他对答之际言语闪闪烁烁,语焉不详,王梦熊心中更是疑窦大起,感觉到自己可能是被陈文廉欺骗了。 岂料接下来的事态展简直就是出乎他意料,陈文廉眼看着自己的谎言要被识破,居然动了一些亲信兵卒闹起了兵变,更是差一点便要了他的性命。王梦熊从陈文廉手中逃脱后,立即组织人手开展镇压,最后,在他的率领下,终于还是平息了陈文廉这一伙叛逆之徒。只是经过这么一耽搁,时间又过去了不少,也不知道整个使节团在台湾的处境如何了。 王梦熊担心身在台湾的孙大人处境不堪,于是连忙整备好了三艘战船,这一日便朝着台湾全而来,岂料,就在驶离澎湖半日之后,竟然遇上了使节团与海盗间的战斗。 王梦熊叙述完之后,再次磕头道:“孙大人,属下实在是受了陈文廉的欺骗,不知大人身陷囹圄,属下一旦灭了陈文廉这厮后,立刻便率领船队东来,一刻都不敢耽搁,好在及时赶上了大人的战斗……属下对大人一片忠心,还望大人明察啊……” 听他如此,孙越陵总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叹了一口气,将他扶起道:“不知者不罪,你能够平息叛乱、杀贼救人,也算是恪尽职守,不辱使命!” “谢大人,谢大人!”王梦熊听到孙越陵不会降罪于他,连忙对着孙越陵抱拳作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暮色时分,船队终于抵达澎湖岛。 大明在澎湖岛上驻有汛兵,知道使节团一行返航至此后,汛兵把总连忙带人前来迎接。于是,这一晚他们便在澎湖岛安顿下来,打算明日一早再返回福建。 汛兵临时营房之内,孙越陵、郑一官、颜珂等人围坐在颜思齐床身边,神情都是无比悲怆。 反倒是颜思齐一袭青袍,神情磊落,看着他们道:“为何你们都用这种眼光看我,好像我已经死了一样。” 孙越陵勉强一笑,道:“颜兄,不如你跟我去福建,我一定遍寻名医良士为你治伤!” 颜思齐摇了摇头,道:“没用的,我中了郑乎桓和那个黑衣人的重创,伤势已经侵入肺腑各处要害,如今,只是凭着一口真气护着心脉才不至于立即倒下,眼下就是大罗神仙在世恐怕也救不回颜某……”随即爽然一笑,道,“颜某剩下日子恐怕不足一月,现今就是一个毫无武功的壮汉也能轻易取我性命……” 他的话尚未完,颜珂又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双眼已是一片红肿。 “珂儿别哭……”颜思齐伸出手来拉着颜珂的手,安慰道,“你爹爹我纵横半生,经历无数,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能为大明奋战而去,也算是功德圆满,你应该替爹爹感到高兴才对……”话虽然这样,但依然是双眼化作迷蒙,显然是对这唯一的心头宝贝女儿放心不下。 颜珂终于忍不住,伏在他肩头泣道:“阿爹,不会的,你不会离开我们而去的……” 孙越陵让然不死心,继续劝道:“颜兄,江湖之上能者众多,我孙越陵就算是踏遍三山五湖也要寻得能治你内伤之人,我就不信医不好你……” 颜思齐一抬手,打断他道:“人生如白骥过隙,谁能够免于一死?我颜思齐半生虽然短暂,但睥睨下,纵横无肆,下间有谁人不闻我‘东海游龙’之名?今日便死亦何妨,人生,我已臻至最为浓烈的巅峰,如今在光芒璀璨之时遽然而去,我的事迹在江湖之上方能永远流传,万载不灭!”顿了顿,续道,“要我像一个垂死病夫一样苟延残喘,看人脸色,仰人续命,那我还不如一死了之!”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痛,颜思齐如此刚烈,宁愿去死,也不愿忍受哪怕有人能够对他进行医治、靠着汤药续命的痛苦卧床日子。 郑一官痛苦道:“大哥,你真的要回台湾,不和大人去福建寻医?” 颜思齐拍了拍他肩膀,站起身来,傲然道:“不错,这剩下的日子,我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度过。实话,虽然来了台湾这么久,但许多地方还未曾好好游历一番。如今,我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好好的去过过这游山玩水的惬意生活。” “阿爹……”颜珂的眼泪又垂落了下来,泣不成声。 颜思齐低下头来,双手将颜珂的头紧紧搂住,柔声道:“珂儿,如今爹最担心的就是你,爹走了以后,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再不要像以前那样鲁莽,凡有大事,定要请孙叔为你做主,听孙叔的话而为,不可一意孤行,记住了没有?” 颜珂点着头,悲声道:“珂儿记住了……” 颜思齐环看了看众人,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还有一些话要和孙大人。” 众人闻言,都黯然起身而去,只余孙越陵一人独留。 “颜兄还有什么要交代,孙某定当全力而为!”孙越陵看着脸白如纸,浑不似常日雄豪的颜思齐,心中隐隐作痛。要不是他和东方胜平决然而去的话,或许颜思齐不至于此,如今悔恨已晚,只能尽力完成他的未了心愿。 颜思齐看着孙越陵,忽然谓然一叹,道:“颜某心中唯一割舍不下的,是这创立一半的宏图之业。实不瞒大人,迁徙民众、跨海开台乃是思齐毕生之宏愿,如今这愿望在大人鼎力支持之下,已经完成了一半。”到这里,顿了一顿,道,“颜某担心的是,颜某去后,二十八义群龙无,势必陷入一片凌乱之中,再也不能保持团结一致,难免为荷兰人所侵,这跨海开台之事终究要毁于一旦!” 孙越陵感到一阵惊讶,不由问道:“颜兄何出此言,难道令嫒不能继承你的身后大业么?我一定会全力支持她掌控二十八义的。”他虽然与二十八义中的不少人熟识,但总归是不太了解他们内部的情况,所以只能如此回答。 颜思齐苦笑一声,叹道:“大人,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看着孙越陵一脸疑惑的表情,颜思齐继续道:“我二十八义的兄弟虽然看似同德同心,但我知道他们其实各有心思,而且,渐渐演变成了三股势力,各自掣肘,互不相服。”见孙越陵在仔细聆听,继续往下道,“这其中最强的一股势力就是以武功最高的李魁奇为,几乎占据了二十八义中的一半人手;其次就是以陈衷纪为的二十八义中的老兄弟,他们的实力虽然不低,但一直与李魁奇互相不合,彼此交恶,一直以来只不过是在我的压制之下才不敢相争……”叹了一口气道:“倘若我一旦不再的话,恐怕无人能够压制他们,必然会各自争斗,无有宁日!”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孙越陵紧皱眉头,问道:“那第三股势力呢?” 颜思齐坐到孙越陵身边,缓缓道:“这第三股势力,就是以女颜珂为的新生势力,这也是思齐对女的支持所致,近些年来不断鼓励她招揽人手,大胆而为……”到这里,看着孙越陵的双眼,道,“不瞒大人,思齐本嘱意让女接过重担,慢慢培养她成为颜某的接班人,岂料不遂人意,今创业未成,颜某已无力经营……” 重重叹了一口气,又道:“纵然颜某死前保举女为二十八义领,但李魁奇势必不服,定会率众与女厮杀,而女势单力薄,就算得到陈衷纪的支持,也未必会是李魁奇的对手。二十八义互相厮杀拼命,也不是颜某想要看到的,如此一来,台湾的汉人势力必然陷入内乱,只会便宜了在台湾的荷兰人。所以,颜某心中实在是纠结难断,放心不下……” 孙越陵闻言一阵沉默,倘若实情真如颜思齐所这般,那么确实也是他不想看到的,北港乱了,热兰遮镇一定也会跟着乱,如此下去,台湾势必重新落回荷兰人的掌控,他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那些跨海开台的戍垦队伍也必定会殃及池鱼,没有好的收场。 不由叹道:“这却是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颜思齐又道:“大人,非是思齐一片私心,非得将领之位传给女,而是放眼二十八义,已经没有比女更为合适的人选。李魁奇为人刚戾霸道,如果由他来执掌二十八义,其内心未必是真心与朝廷合作,他日不免反复多变,反而拖累大人;至于陈衷纪、施大瑄等辈,为人忠厚平和,没有主见,或许会被荷兰人所蛊惑了去;倒是女颇有几分在下的风骨,为人爽朗,且深得大人信任,所以,如果由女来接掌二十八义,必定会继续沿着大人的方略施行下去,为大明效忠,保得一方安宁……”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你的不错,其实我心中也是十分支持令嫒掌权,统领着二十八义的。”颜珂不仅为人大气,且十分善良真诚,关键是还十分听官府的话,由这样的人来接掌颜思齐的海贸大业,他心中也能放下心来。 第260章 澎湖之别 颜思齐见他同意自己的想法,脸色浮现了一丝血色,喜道:“大人果然是爽快之人,思齐不用多费唇舌,大人便能明白其中的意思。Ww WCOM”旋即又皱起了眉头,道,“可是大人,这也是我最为担心的地方,倘若由女来掌权,那些老兄弟们自然没有异议,但李魁奇一定会表面附和,内心不服,从此与女争端不休,不定便会暴起难……” 孙越陵吸了一口气,看着颜思齐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帮助令嫒,干掉李魁奇?” 颜思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道:“我也不想这样做,可是为了开台大业,我是不得不如此,还望大人深思。” 孙越陵知道他的是实情,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颜思齐用不上骗他,且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他既然李魁奇对朝廷有反骨,那么此言一定不虚,李魁奇绝对就是那样的人。 颜思齐见他愁眉不展,凄然一笑,叹道:“颜某如今武功尽失,行将就木,没有办法才如此而为,倘若有其他办法,也不会劳烦大人了。”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酸,想颜思齐是何等样人,平日里从来是意态豪雄,从未有今日这般痛苦模样,他如今肯放下身段来恳求自己,已是放下了所有执念,完全不在乎世间的任何陈规俗矩了,正想一口答应了下来,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颜兄,难道你忘记了郑一官么?” “郑一官?”颜思齐蓦地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 孙越陵继续道:“如今郑一官从李旦手中接下担子,掌管着热兰遮镇,李旦留下的所有生意将由他来打理,他的实力已经大为增加,照此展下去,恐怕未必便会输给李魁奇等人。” “是啊,我这么把他给忘了?”颜思齐双眼神采绽起,自顾自道,“一官这子接管了李旦的营生,在东南沿海一带已是实力不俗,倘若他也全力支持珂儿的话,此消彼长之下,珂儿的实力必然会凌驾于李魁奇之上。” “的对。”孙越陵及时插上一嘴,道,“不要忘了,郑一官也是你们二十八义中的人,而且,他对颜珂一向很好。要是颜珂接掌二十八义的话,相信他一定会鼎力支持。” 颜思齐一拍身旁木桌,叫道:“是的,你的很有道理,只要一官表态全力支持珂儿,想必李魁奇不敢轻易妄动,不得只能忍一时之气,从此听命于女。” 孙越陵沉思片刻,道:“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纵然李魁奇一时忌惮之下不敢动手,他日只要郑一官率人离开台湾,又或者不再颜珂身旁的时候,指不定李魁奇就要施展手段夺位。” 颜思齐闻言冷静下来,道:“不错,你的对。一官现在毕竟是热兰遮镇的主事人,虽然名义上仍属我们二十八义,但实际上已经跟二十八义关系不大,他有许多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哪里有时间一直呆在北港。” 孙越陵计上心来,笑道:“颜兄,我有个办法,可以使得二人从此互相依仗,精诚合作,双方势力融为一体,再也难分彼此。” “是什么办法?”颜思齐若有所悟,一脸诧异地盯着孙越陵。 孙越陵轻喟一声,道:“若是郑一官能娶了令嫒,那么所有事情将迎刃而解。” 颜思齐“啊”了一声,不可置信般看着孙越陵,半晌之后才喃喃道:“这……这能行么?” “事在人为,不试上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只要令嫒和郑一官结成夫妻,从此休戚与共,李魁奇哪里还有勇气作反?动了任何一方,他都要考虑随之而来的后果。”孙越陵看着他笑道。 颜思齐深吸一口气,道:“你的有道理,只是我这女儿性子刚烈,脾气执拗,未免便会同意嫁给一官。难道大人你不知道,一官在日本已经娶过正室了,珂儿岂会甘心当二房?” 孙越陵苦笑一声,道:“大丈夫三妻四妾本就平常之事,就算当不成正妻,起码也可以算是平妻,这个,就要看你这个当爹的劝本事了,事急攸关,想必令嫒也会理解你的一片苦心的!” 颜思齐皱眉不语,半晌之后才对他道:“好吧,我去和珂儿谈谈。” …… 翌日,孙越陵带着使节团一行人来到码头,送别即将回北港的颜思齐。 此时秋阳在,海风呜咽,大海水浪拍打岛岸,际海鸥盘旋而鸣。孙越陵终于忍耐不住,抢前一步,握住颜思齐的手道:“颜兄,当真要回北港?” 颜思齐哈哈大笑,道:“孙兄,颜某未必便死,也许他日孙兄畅游东海,还能遇上颜某也未可知。到时候你我把臂同游,杯酒言欢,岂不快哉!咱们就此别过!”罢,甩脱孙越陵双手,转身大步朝着船梯而去。 郑一官、颜珂等人也随着他身后而去,神情皆是郁郁。既然颜思齐伤重难返,所以他们也不再前往福建,而是跟着颜思齐一起返回北港,应付接下来的一些重要事情。 经过孙越陵身边时,郑一官停下脚步,对着他道:“大人,我走了,你要多保重!” 孙越陵点了点头,一挥手道:“去吧,你也多保重,他日若有闲暇,记得来福州看我。” 郑一官闻言猛然点头,道:“大人放心,一官定会前往福州拜会大人的。”顺着船梯走了一半,忽然又折了回来,道,“大人,昨夜大哥已将珂姐托付给我,是要我从今往后要负担起照顾珂姐的责任来,并且……并且要我娶了珂儿为妻……” 走在郑一官身前的颜珂似乎听到了这一句,不禁回过头来,怒瞥了他一眼,却没有话。 孙越陵见状心中暗自好笑,其实他早就从颜思齐那里得知了这个事情,只是二人尚且不知他就是始作俑者罢了,对着郑一官道:“恩,我知道了,这是好事,往后你们二人要互相支持,同结一心,不可辜负了你大哥对你们的一番期望!” 郑一官默然半晌,终于还是道:“大人……你难道不知一官的心愿,就是侍奉在大人身边,甘为大人当一个牵马坠蹬的护卫么?”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我知道。可是,你不能留在我身边,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你去做,有更多的敌人需要你去为我应对。”双目射出诚挚的感情,看着他缓缓道,“记住了,从今开始,你已不是郑一官。从今往后,你叫做郑芝龙,我要你成为纵横七海,所向无敌的‘海上蛟龙’郑芝龙!” 郑芝龙听后双眼一阵朦胧,悲声道:“大人,我……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对我的一番期望的!” 看着他们登上海船渐渐远去,孙越陵挥手致意,耳中却传来郑芝龙高声大呼的声音,道:“大人……等着我……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孙越陵愣愣立着,一时之间,竟似痴了。 第261章 东林点将录 送别颜思齐后,使节团在王梦熊水师护送下朝着福建而去,船队在大海上航行了五日后终于回到了福州。 Ww WCOM 回到巡抚衙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巡抚朱钦相禀报整个出使的经过。孙越陵将这次出使台湾的前前后后详细地向朱钦相叙述了一遍,直把朱钦相听得脸色数变,眉头深皱,最后听到他们逃出热兰遮堡,联合当地汉人势力反攻获胜、逼得荷兰人不得不妥协的时候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对着他笑道:“本抚果然没有看错孙臬台,如此凶险异常、困难重重的使命,非你不能完成。” 孙越陵重重吸看一口气,沉声道:“中丞,属下这次出使台湾,本来一帆风顺,如果不是许心素挑唆离间的话,岂会遭此重重困厄?许心素虽然逃脱,但其背后主使者乃是总兵俞咨皋,此人通番误国、垄断海贸之罪不可饶恕,还请中丞为我主持公道,不可让那些为国牺牲的壮士们的血白流!” 朱钦相闻言紧锁双眉,一言不。这次使节团出使台湾虽达成目的,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些情况他都了然于胸,只是孙越陵所的问题过于严重,他一时之间也难以回答。 孙越陵见他不答,继续道:“大人,福建军方糜烂如斯,俞咨皋坐镇一方,罔顾朝廷法度,已有割据一方之迹象。还望大人为大明朝廷,为下百姓着想,千万不可放纵这种情况的生。” 这话的很重,朱钦相听后脸色更是沉重,不由思忖起来。孙越陵的话不无道理,俞咨皋这些年以来确实是独掌一方,对朝廷的法令敷衍应对,就连巡抚衙门出数道指令都置若罔闻。可是,他转念又一想,俞咨皋树大根深,最近又攀附上了魏忠贤这个权阉,要对付他恐怕是困难重重,凭他现在的力量恐怕难以办到。 想了半,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不想对付俞咨皋,只是对方实力过于强大,只怕你我二人还扳不倒他。” 孙越陵急道:“中丞,只要你我联名上书一同弹劾,将俞咨皋通番误国,包庇海盗的事情历数上奏,我就不信今上不会治他之罪,别今上,恐怕就是朝廷的任何一位大臣都难以容忍武将坐大一方,罔视朝廷。”顿了顿,又道,“俞家在福建经营多年,水拨不进,针插不入,早就惹起了朝中许多人的不满,也许我们的这一道弹折,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不定?” 朱钦相苦笑摇头,道:“孙臬台,如今俞咨皋已经依附了阉党,只要魏忠贤保他,别区区一道弹折,就是他罪证确凿也难以入罪。再了,你我的指责多是臆测,并无真凭实据,恐怕此举还会引火烧身,对自己不利。” 话到这个份上,孙越陵知道朱钦相终究是不肯与他一起弹劾俞咨皋,气道:“既然大人不肯上折,那么属下一人上折便是,就算参不倒他俞咨皋,也要在皇上心中埋下这一颗种子,让朝中的臣工们知道俞咨皋的势力已经扩大到何处地步,竟然能够随意左右朝廷的法度,并且还敢派人袭杀朝廷命官!” 朱钦相道:“孙臬台不可意气用事,你这样做只会给自己惹来灾祸,断不是上策。”顿了顿,续道,“你可知最近朝廷生的事情?” 孙越陵心中一惊,道:“大人指的可是杨涟等人?” 朱钦相点了点头,叹道:“东林失势,阉党坐大,杨涟、左光斗等六人被魏阉抓捕回京,下入诏狱,如今六人已经全部遇难,无一生还。”看着孙越陵,继续道,“阉党已经开始清洗我东林,只怕你我二人就算离京万里,也躲不过这场祸事。所以你此时上书弹劾,断不是明智之举。”罢再次叹息,眉目之间忧愁更甚。 孙越陵闻言无语,随着东林的失势,前有“六君子”、后有“七君子”之狱,都是阉党对东林展开的报复手段,这些事的大概他还是知道的。可是,要他强忍一口气,而对俞咨皋这个老家伙完全没有任何动作,他决计做不到。虽阉党势大,但他相信启一定还是信任他的,否则便不会在东林皆遭贬斥的时候偏偏重用他。 而且,经过上次的海盗风波可以看出,启还是站在他这一方的,否则他擅自斩杀张汝贞的时候就应该被夺职处理。孙越陵此时铁下一条心来,纵然是道晦暝,世道无良,也要弹劾他俞咨皋这么一回,否则对不他的良心,对不起随他赴死的众多属下,对不起大明的衣冠百姓。 主意打定之后,整个人反而变得放松下来,孙越陵对朱钦相正色道:“既然如此,那么此事属下心中自有分寸,懂得如何去做。大人尽管放心,属下一定不会牵连大人!”罢,作揖施礼,阔步而去,将愣愣看着他的朱钦相独自留在那里。 回到住所后,他连夜写就了一番奏折,将自己出使台湾的经过大致叙述,并着重明了此番出使所遇到的困难并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于内部,尤其是来自军方的掣肘。在这篇奏折中,虽然没有明俞咨皋,但字里行间所言诸事,无不是指向他这个一方总镇。这还不够,孙越陵还特意将俞咨皋试图拉拢他一起经营海贸的事情详加叙述,并指出俞咨皋和许心素关系非同一般,许心素之所以能够垄断海贸无法无,背后就是俞咨皋在支持。 当这封奏疏被官差快马送往京师之际,孙越陵长舒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封奏疏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但他该做的已经做了,他对启,对大明,可是忠心耿耿,毫无二心,问心无愧。 除此之外,他还写就一封《海贸公私疏呈》上呈朱钦相,在这封奏疏中,指出了官府垄断海贸的弊病,并结合当前海事贸易的具体情况,详细明开海禁、行贸易的必要性,官府只要加强监督和引导即可,不必约束商贩,更不能规定船引数量,一切都要任其而行,鼓励民间百姓多多参与海洋贸易。 这封文书呈上去之后,朱钦相没有任何表示,孙越陵知道事情不能强为,只能慢慢劝导和解释了,也许再过一点时间,朱钦相就能看出控制海贸带来的弊端,从而调整策略也不定。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孙越陵继续和6文衡一起处理“跨海开台”事宜,征召了第二批前往北港的戍民,并将他们送上了开往台湾的海船。 半个月后,郑芝龙从北港传回了消息,颜思齐终于还是死在了台湾诸罗山寨,不过在他死之前撮合了郑芝龙和颜珂的婚事,并将领之位传给了颜珂。好在这次人事变更没有引起什么其他变故,李魁奇、陈衷纪等人尽皆表态愿意向颜珂效忠。 在颜珂和郑芝龙两人的运筹下,将颜思齐原有的二十八股势力整合为十八股势力,分别在北港和热兰遮镇驻扎,并联合了当地的大肚王国,打出了大明的旗号,在台湾完全扎根巩固了下来。 这也算是他此时唯一感到欣慰的事,历史虽然还在沿着固有的轨道运行,但多少已经出现了偏差,郑芝龙手中虽然掌管着武装力量,但在北港和热兰遮镇,大明官府也派出了官员并成立了临时衙门进行治理。有大明的官员对远在台湾的民众进行管辖,就可以对郑芝龙等人起到监管作用,不虞他们脱离大明成为一方割据势力。 这日,孙越陵正端坐按察司衙门处理要务,东方胜平忽然从外闯入,手中拿着一册书稿,对着他道:“大人,你看看这个?” 孙越陵搁下手中笔,拿过那册书卷一看,只见封面上隶书写就几个大字“东林点将录”,不由诧道:“这是什么,怎么有我东林名号?”打开一看,只见页上写着几行斥责东林党的言语,往后翻去,入眼内容触目惊心,标注的尽是东林党中的干将要员。 只见上面写着: 总兵都头领二员:魁星及时雨大学士叶向高、罡星玉麒麟吏部尚书**星; 正先锋一员:杀星黑旋风吏科都给事中魏大中; 掌管机密军师二员:闲星入云龙左都御史高攀龙、机星智多星左谕德缪昌期; 马军五虎将五员:勇星大刀手左副都御史杨涟,雄星豹子头左佥都御史左光斗…… 越是往后翻,越是让他怒火填胸,这是搞什么,完全把东林党拼作一锅胡炙乱炖,做了个大总结。 翻到后面,只见他孙越陵的大名也赫然其中: 守护中军大将十二员:微星九纹龙大学士韩旷、地短星出林龙大学士孙承宗、地藏星笑面虎国子监司业厉若冰、狂星金陵会主钟不离、剑星立地太岁兵部员外郎方逸尘、潜星九头虫按察使孙越陵、巧星浪子左春坊左谕德钱谦益、地满星玉幡竿吏部员外郎周顺昌…… 孙越陵拍案大怒,道:“这书从何而来?” 东方胜平心翼翼道:“这是朝廷典印下各地的书册,如今在街坊之间已经广为流传……” “欺人太甚!”孙越陵无比光火,就算是东林没落,尽遭贬斥,阉党也用不着这样来损人,不仅将所有东林臣子名讳刊印成册,还四处散播广为传扬,完全不把他们这些仍在朝中任职的东林官员放在眼里。 “我们还没死呢,阉党就如此狂妄!”孙越陵指着《东林点将录》的手兀自抖,“阉党将我们编为一册,是想要按图索骥、一网打尽么?” 东方胜平见他盛怒,垂着头不敢插话。 “潜星九头虫?”孙越陵仍在自顾咆哮,道,“我平生最恨这种胡乱给人取绰号的行径,竟将我写的如此不堪。这完全是肆意污蔑,就算我平素隐忍退让,也只是以大局为重,岂能担上一个‘潜’字?九头虫?难道我在他们眼里还不如一只虫豸可比?” 孙越陵拍桌大叫,道:“给我查清楚这本书是谁编写的,来日返京,我第一个要找他算账。” 第七卷终。 第262章 南北二孙 “念向来、浩歌独往,故园松菊犹存。 Ww WCOM送飞鸿、五弦寓目,望爽气、西山忘言。整顿乾坤,廊清宇宙,男儿此志会须伸。更有几、渭川垂钓,投老策奇勋。难问,何妨袖手,且作闲人。”——调寄《陇头泉》 时值启六年二月,江南道。 江南的春来的早,寒冬留下的痕迹尚未完全消褪,田野间、山道里、池塘外,已经展露出了初春的气息,野外泥土开始变得松软,点点金黄嫩绿也在枝头桠角悄然凸现,轻风虽然依旧带着潮湿的寒意,却已经变得温和轻柔,仿佛情人的手在脸颊上轻轻抚过,惹起了几分惬意、几分沉醉、几分不舍。 温柔的春风虽然驱走了去岁的严寒,但驱不走东林党人心中冰封未雪的伤痛。启五年,阉党在取得朝堂大胜之后,并没有放过这些罢黜离京的东林官员,在魏忠贤的指示下,许显纯借“汪文言之狱”诬陷杨涟、左光斗、魏大中等东林“六君子”收受熊廷弼贿赂,派出缇骑将六人抓捕回京,下入北镇抚司诏狱内严刑拷打、百般迫害,六人最后全部死于诏狱,无一人生还。 这件事让在朝在野的东林余党都震惊万分,惶恐不安。朝廷的争斗向来自有分寸,但凡罢黜之后性命可以保全,不受余波祸及,但魏忠贤的这个举动彻底颠覆了朝廷“规矩”,不仅要对手丢官弃职,还要赶尽杀绝不留活路。不过这也不能怪魏忠贤心狠手辣,当初杨涟、左光斗等人就是提出要将他魏公公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的,如今魏忠贤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阉党的大举杀戮,激起了江南一带的东林党人莫名的愤怒,以高攀龙、周顺昌、钱谦益为的东林人聚结一起,多次商议对付阉党之策,并动整个江南一带的东林拥趸反对魏忠贤,于是江南的文人仕子无不视魏忠贤为第一国贼,就连那些老弱妇孺之辈也恨不得生啖其肉、寝其皮、啃其骨。 此时,苏州太湖之畔,一座长亭之内,正有三人怡然而坐,品茶慢饮。 其中一位身着白袍、头戴玉冠的人对着坐于对面的一位紫袍老者斟了一杯茶,笑道:“曹公,这可是上好的太湖碧螺春,未知比之你平日素喜的西湖龙井如何?” 这个曹公端起眼前的白净瓷杯,趁热细饮一番后,方道:“清香扑鼻,入口醇厚,果然是上好的茶品。”顿了顿,又道,“可这碧螺春虽是好茶,可比之龙井,却未免有些浓了……” 对面的白袍人讶道:“哦?在下不通茶道,只感觉两者相差无几,并无多大不同,还请曹公赐教!” 曹公一捋长须,笑道:“老弟,你看这碧螺春汤色,碧绿清澈,叶芽嫩而明亮,人若饮之,自然是醇香入口;可龙井茶并非这般,龙井汤色碧黄混杂,叶芽更是蔚然成朵,不似碧螺春这般单纯浓厚,而是味郁色杂,自成一味,反而更加清新爽口……” 白袍人也笑了起来,道:“还是曹公深谙茶道,得其三味,愚弟算是明白了!” 坐在白袍人身边的那名粗壮汉子抓起茶杯,一饮而尽,叹道:“两位大人都是雅人,连喝茶都有这许多讲究,我吕冲坐在这里,实在是如坐针毡,坐立不安呐!” 白袍人对着他笑道:“吕将军,其实孙某跟你一样,也是坐立不安,只不过在曹公面前,不敢失礼罢了。” 曹公哈哈大笑,道:“两位言重了,曹某对于这茶道也只是略通一二,算不得什么。这些个道伎俩,只能在家里显摆显摆,在被誉为‘南北二孙’的孙老弟你面前,实在是羞于提及、羞于提及啊!” 白袍人再为他斟满一杯,笑道:“曹公如此谦虚,倒教孙某无所适从!” 这个白袍人便是孙越陵。 自他从台湾返回福州后,第一件事便是上折弹劾右都督、福建总兵官俞咨皋通番之罪,岂料,这一次他的运气没有以前那么好,朝廷对此很快下了旨意,他胡乱指斥、中伤柱石,并罢黜了他的官职,将他贬为平民。 孙越陵当时震惊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弹劾俞咨皋竟然换来这样的结局。在他心中以为,启皇帝对他还是充满信任的,就算他的这次弹劾证据不足,却也不见得就会被朝廷怪责,想不到居然换来了一道将他贬斥为民的圣旨。 他冷静之后,细想一番才明白过来,启一定是受了魏忠贤的蛊惑才会这样做。而俞咨皋一定是得到了风声后,找上了魏忠贤为他出头。怪只怪他对自己太过于自信,以为圣眷在身就麻痹大意,且对敌人太过于轻视才换来如此结局。 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孙越陵只得忍痛卸下福建提刑按察使的职司,回到了他的家乡江南之地。就在这个时候,督师蓟辽的东林党宿老孙承宗也被朝廷罢职,离开了经营三年有余的关宁防线返回故里,由于孙承宗在辽东防务上建树颇多,功勋显著,复国土八百里,而他孙越陵也因为遏制红番、平靖闽海,稳定了海疆贸易,所以,在时人传唱之下,将他与孙承宗相提并论,共誉为“南北二孙”。 回到江南的近半年时间内,孙越陵以布衣之身主持将总舵设苏州的“风华社”,与韩弱水、东方胜平等兄弟同心戮力、共同经营,不仅将风华社的生意扩展到了江南数省,就连江北蜀中都有他们的分支和势力。如今,风华社在江南一带已经成为了除金陵会的第二大组织,实力不容觑。 今,在座的江苏布政使曹长鹤和都司指挥佥事吕冲,就是受他相邀,一同前来这太湖观景品茶的。当然,孙越陵邀他们前来并非是单单为了欣赏太湖景色,而是有着其他重要的事情与他们相商。 几番细饮之后,孙越陵神情郑重,对着曹长鹤道:“曹公,愚弟听巡抚衙门要为魏忠贤建一座生祠,未知可有此事?” 曹长鹤放下茶杯,看着孙越陵,点头道:“老弟所不错,毛中丞确有此意,而且已经传下令来,将这建生祠的任务交给我们布政司衙门来做,眼下已经在征备人手、筹备料石当中,很快便要动工。” 孙越陵“哦”了一声,道:“难怪我见木渎镇上船只往来频繁,尽是运输些木料石材,果然是为了建祠一事。” 吕冲大吃一惊,道:“替魏忠贤建生祠?” “正是。”孙越陵看向他,笑道,“替九千岁魏公公建的生祠。” “这……”吕冲摇头叹息,道,“从来都只有给死人建祠,这给大活人修祠,末将活了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听见。” “慎言,慎言呐!”曹长鹤对着吕冲道,“将军这话在这里倒无妨,可要是回了苏州城中,可不能如此乱。” 吕冲连忙提起茶壶给曹长鹤添茶,口中道:“大人的是,末将轻率了。”他知道曹长鹤这番话也是一番好心,所以连忙答应下来。 这个吕冲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孙越陵巡按四川之时,从奢崇明叛军中争取过来的降将。吕冲率部重回大明怀抱后,一直在四川总兵李维新手下效力,孙越陵在兵部时曾保举他擢升为四川行都司的指挥使,一年之后,吕冲升调为江苏都司指挥佥事,自从孙越陵回到苏州后,便与他建立了联系,如今也邀请他一同前来。 吕冲现在可以是孙越陵的心腹之人,虽然孙越陵没有在朝中担任司职,但他相信,眼前的吕冲对他必定是言听计从,唯他为马是瞻。 至于布政使曹长鹤,这人表面上中立,其实内心是一个亲近东林党的官吏。早在韩弱水的运筹之下,风华社就与其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孙越陵通过这几个月来与他的接触,已经和他相交莫逆,互引为忘年之交,曹长鹤家中的几个子弟,也加入了他的风华社,成为了他们当中的一员。 孙越陵话锋一转,提起正题,沉声道:“这巡抚毛一鹭如此作为,其心可诛。此事表面上看起来是巡抚衙门所为,单单为了讨好魏阉,但不排除这是在替魏阉探路,以此来打击江南东林人的士气。” 吕冲接话道:“大人的是,江南乃是东林巢穴,魏忠贤如此行径,分明就是针对江南的东林党人,故意建这么一座生祠来羞辱东林,彰显他魏公公的莫大权柄。” 曹长鹤沉吟一阵,道:“你们的对,不排除这是魏忠贤故意令毛一鹭所为,以此来刺激东林。可以想见,只要生祠一旦开工,江南的文人必定会群起而攻,士林也必定会清议纷纷,对此事大加抵触辱骂,更有甚者会直接阻扰祠堂修建,到时候,阉党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缉拿东林肇事者!”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可要心应对了。曹公,你身上的担子也不轻啊,毛一鹭让布政司衙门负责此事,少不得布政司要背下这个骂名。” 曹长鹤叹了一口气,道:“上头有令,老夫岂能不为?如果百姓要骂,就让他们去骂好了,只要孙老弟你能够知道老夫的良苦用心,老夫就此心无憾了。” 孙越陵连忙起身,正色道:“曹公言重了,既然上命难违,曹公放手去做便是。只要是孙某风华社力所能及,一定会阻止那些人妄议曹公的。” 曹长鹤淡淡一笑,道:“多谢老弟理解,老夫深感欣慰。只是,风华社能够站在老夫一边,恐怕金陵会未必便会认同老夫!” “金陵会?”孙越陵闻言一震,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 金陵会乃下四大商族之,在江南一带可谓是权重势大,独霸一方。且金陵会是江南东林党的强大后盾,东林中的许多人都倚靠着金陵会做些生意买卖,与金陵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初韩弱水率人在江南立足之时,虽同为东林中人,但金陵会并没有对风华社提供多大帮助,反而将风华社视为竞争对手,处处掣肘,如果不是有四川白石山城和京师三十六道、福建傲门等诸多势力的支援,风华社想要在江南立稳脚跟可谓是难如登。 这个情况在孙越陵来到苏州后也没有多大改变,风华社虽然成为了江南第二大势力,但仍然不受金陵会待见,金陵会会主钟不离甚至在多处场合诋毁风华社,风华社只是一群落魄书生组成的团伙,财力单薄,完全和金陵会不再一个层面上。 与此同时,江南的东林党对他孙越陵的到来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热情,甚至连一个简单的接风会都没有,如果不是孙越陵多方周旋,努力经营的话,江南的士林根本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如今他虽然在江南一带站稳了脚跟,但东林党的高层之间对他仍然十分抵触,完全将他当成了一个外人。 想到这,孙越陵心中暗叹一声,对着曹长鹤道:“曹公,金陵会那边,愚弟只能是尽力而为。你也知道,金陵会对我风华社一向抵触,处处刁难,如果不是有曹公暗中相帮的话,我风华社恐怕早就被挤出了苏州城。” 曹长鹤摇头一叹,站起身来走到亭边,遥望着一望无际的太湖,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东林都已经落到如此田地了,为何钟不离那些人仍然热衷于门户之争,尽做些内耗相执的事情,老夫真是无法明白。”回过头来,对他道,“你放心,老夫不会为难你。金陵会纵然能够左右士林清议,老夫也自有方法应对。” 孙越陵表态道:“曹公放心,风华社虽然不才,但也会暗中出力的,他钟不离想要左右整个士林,如今未必便办得到!” 第263章 大举南下 曹长鹤洒然一笑,道:“有老弟这番话,愚兄心中甚感安慰。 WwWCOM”旋即双目精光闪动,对着他道,“据愚兄所知,你风华社如今已经大为扩张,更在多地置办讲堂,开设书院,招揽了数千文人仕子,恐怕用不了多久,江南士林就要唯你马是瞻了。” 孙越陵摇头叹道:“曹公言重了,风华社虽然扎根于士林,但只是在寒门仕子里面有些话语权罢了,如今把持着整个江南士林的,仍然还是周顺昌、钱谦益等人,钱谦益更是江南文坛领袖,孙某何德何能与之相比?” 曹长鹤好整以暇道:“事在人为,老夫看人不会错,虽目前他们占了上风,不过这东林党魁、士林领袖的名号,恐怕迟早要落到你的头上。”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道:“既然曹公对孙某寄予如此厚望,孙某定然奋努力,不辜负曹公的一片期许。” 曹长鹤哈哈大笑,道:“好,愚兄等着那一的到来。”话题一转,道,“听,后日你们风华书院要在虎丘举办‘文大会’,恕愚兄迟钝,未知这‘文大会’,究竟议的是什么文,论的是什么事?” “是啊,此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江南江北,无数文人仕子、宿老儒生都纷纷朝着苏州城赶,想要一睹这‘文大会’的风采,末将虽然是个武人,但实在是心中好奇,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盛会?”吕冲听到谈起及这个大会也插话道。 孙越陵微微一笑,道:“让二位见笑了。其实这‘文大会’的由来,原本是书院里一些学生文人之间对时文的一些见解之争,后来愈演愈烈,展到整个江南的书院、讲堂都在辩论、争讨这个事情,所以,为了能够让他们畅所欲言、各表心声,我们风华社这才决定出资举办这么一个大会,也算是为江南文坛略尽绵薄之力吧!” 曹长鹤击掌赞道:“好,这是文坛盛事,曹某全力支持。江南文坛门户繁多,向来争论不休,如今能够公然地辩上一辩、论上一论,确是一件观点碰撞、激浊扬清的好事情,曹某后日定当前往一观。” 孙越陵道:“就是曹公不,孙某也要请曹公前往,此等文会,少了曹公这等博学之人坐镇可是大大不妥啊!” 罢,三人同声大笑,笑声在烟波浩淼的的太湖上传了开去,似乎已经穿透了湖上重重烟雾,直抵彼岸。 …… 长江之上,三艘大船破浪而行,朝着江南而去。 从船高高飘扬的锦旗可以看得出来,这是锦衣卫的旗帜,这三艘大船,必定也是官府的官船,船舷两侧更是站满了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校尉,看样子一定是江南有大事生,所以宫里才派出缇骑大举南下。 当中的一艘官船之上,船高台上放着一把锦缎铺就的软椅,椅前放着一个长案,案上摆满了各式点心瓜果。此刻,一名身着蓝色锦袍、头戴纱帽的老太监正施施然坐于椅中,一边吃着糕点,一边举目眺望长江彼岸。 这名太监身后两侧,站着几名红袍锦衣卫,从穿着样式上来看,应该是这些锦衣校尉中的脑人物。其中一名脸色黝黑、身形敦实的人对着那名太监道:“刘公公,前面就是镇江府了,我们已经进入了江南腹地。” 这刘公公“哦”了一声,淡淡道:“好快啊,就到江南了。” 那脸黑之人又道:“敢问刘公公,我们是去应呢,还是直接去苏州?” 刘公公嘿然一笑,道:“我戚辽啊,你什么时候也糊涂起来了。我们这一趟来江南,是奉了宫里的命令,是按照魏公公的意思而来,关南京政事堂那些老家伙什么事?当然是直接去苏州,去巡抚衙门,找毛中丞宣旨。” 戚辽道:“公公的是,是戚辽糊涂了。” 这名黑脸锦衣卫正是孙越陵的四哥戚辽,当年他被派到关外接替年事已高的锦衣卫四当家李如魁,重整关外锦衣卫系统。弹指间数年已过,在关外的这三年来,戚辽在孙承宗的扶持下,一边整顿锦衣卫散落在各地的密谍,一边联络辽南的东江军,为大明立下了无数功勋,深得辽左将士和东江各部的拥护,更在所谓“宁远大捷”中为袁崇焕和毛文龙提供了无数精准的情报,才使得努尔哈赤不得不退兵而去。 尤其是东江军部,在戚辽的通传的情报之下得知后金倾巢而出,后防空虚,于是尽起所有兵力,在后金腹地来了个遍地开花,不仅夺回了旅顺,袭扰了辽南海、耀、复、盖四城,还攻破连山关,兵锋直指后金都城辽阳城下,让后金胆战心惊,深以为恨。 “宁远大捷”后,戚辽也因战功为擢升为锦衣卫七当家,在锦衣卫都司中担任指挥佥事一职。这一次,他们正是奉了上头的命令,由司礼监随堂、东厂掌班太监刘德喜率队前往江苏公干,查处江南的东林党余孽。此次锦衣卫大举南下,共调派缇骑、校尉不下百人,并派出了两位当家亲自坐镇,除了戚辽外,另外一人便是“五彪”中的东厂理刑官孙云鹤。 此次厂卫南下,戚辽心知肚明是为了对付江南的东林党,所以他才向刘德喜提议是否要去应,毕竟南京政事堂中的许多大人都是亲近东林的,如此一来,或可让他们早早获知,提前做好准备。 在他心中,尽管不是十分赞成东林党的做法,但由于孙越陵的缘故,他对东林党也没有太大的恶感,毕竟东林当中也不全是高谈阔论之徒,也是有一些尽心为国、一心谋事的官员。岂料,刘德喜直接否定了他的这个提议,而是打算直接前往江苏,如此一来,事情将会十分紧迫,也不知道他在江南的那个老弟孙越陵得知此事后将会有何反应。 但此事显然不是他做得了主的,刘德喜好整以暇,头也不回地对着他和孙云鹤道:“二位大人,此次前往苏州,你们打算如何作为?” 孙云鹤抢先答道:“回公公的话,自然是以江南的东林脑为目标,谁反对厂公谁激烈,就把谁锁拿回京,下入大狱之内。”笑了笑,又道,“这次下江南,我们锦衣卫可是开具了十数本空白驾帖,要是哪个胆敢反对的话,填上名字直接带走就是。” “糊涂!”刘德喜怒斥一声,道,“开具空白驾帖,随意填名锁拿,是谁给了你们锦衣卫这么大的权利?” “这……”孙云鹤被他一阵抢白,顿时哑口无言。开具空白驾帖,临时填上姓名拿人,虽然有违程序,但已经成为锦衣卫办案中的“惯例”,是都司衙门里众所默认的事情,在他看来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想不到刘德喜居然出言指斥。 刘德喜继续道:“难道你忘了圣上颁下的圣旨里面是怎么的吗?” 孙云鹤一脸尴尬,道:“圣上的旨意里,是要我们查处汪文言一案中的余孽,并督促江南各处督抚将东林书院悉数查封关闭。” “你知道就好。”刘德喜冷哼一声,道,“圣上只是叫我们查处汪文言案的余孽同党,查封东林党在江南的书院,并没有让我们直接锁人进京。你如此作为,不怕落人口舌,被江南士林指责、被那些仍在朝堂的东林官员们参上一本吗?” 孙云鹤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啜嚅道:“那……依公公之见,我们该当如何?” 刘德喜没有理睬他,转头看了戚辽一眼,道:“戚佥事,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戚辽沉吟片刻,道:“虽然圣上的旨意里没有明缉拿哪一个人,但想必我们都知道,这也是九千岁魏公公的意思,这次派我等南下,就是要将东林党在江南的根基彻底摧毁……”到这里,停顿下来,看着刘德喜的反应。 刘德喜满意地点着头,示意他继续下去。 戚辽又道,“既然旨意没有明确锁拿何人,只是让我们查处东林余孽,关闭书院,那么,我们或可从这上面做点文章,江南各处书院乃是东林之命脉所在,东林之所以能够评议朝政、畅论下,无不是靠着这些书院来传达他们的宗旨观念,所以,只要书院一封,东林脑必然难以忍受,势必会跳出来阻扰为难,届时就会有口实和证据落在我们手里,我们就可趁势拿人,彻底打垮东林,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江南士林不满又能如何?我们可是秉公办案,任何人都将无话可!” 刘德喜听到这里,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赞道:“戚佥事果然是心思慎密、胸有韬谋,无怪乎朝中许多大人都对你推崇备至,赞赏有加。” 戚辽双拳一抱,俯身道:“公公谬赞,戚辽愧不敢当。” …… 苏州城外,虎丘山。 今日是风华书院举办“文大会”的日子,在整个江南,这样规模的盛会很多年都没有举行了,是以,长江南北的各家文学流派、各处书院讲堂都派出了代表前来参加,就连一些平日里归隐山林、不问世事的名家大儒也耐不住寂寞,纷纷前来观会。 要将这些互相争执不下的文学流派、书院讲堂都组织起来相聚一起,共议时文,可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但在孙越陵、韩弱水等人的盛情相邀之下,这件原本听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竟给办成了,就连孙越陵本人也感到有些意外。 不过细细想来,这事虽然听起来离谱,其实也在情理之中。江南文坛本来就门户众多,各执己见,争休不下,多年来的互相指责争吵已经让他们疲不能兴。虽然各派各家的领袖都是站在各自的立场上指责对方,但不可否认的是,民间底层的大部分读书人对他们的互相指斥完全视若无睹,对他们的门户之争也根本不感兴趣,该理性的时候理性,该风雅的时候风雅,有时候做起文章来,上段引用的是理性的辞,下段则变成了感性的抒,竟然将几种不同的风格融合为一,让这些不同流派的精英们都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虽然文坛流派林立,见解驳杂,但在某个程度上也是可以互通互融、相得益彰的,是以这些不同流派的领袖们都欣然同意了孙越陵的这个主意,决定在公众之前将这件事情好好辨一辩、论一论,一来,可以借此扩大本家流派的影响,向更多的读书人宣扬自家的见解;二来,在多方观点的碰撞交融之下,他们也希望自家流派能够与其流派达成初步一致,取得一定的平衡,结束这种无有止歇、毫无意义的争吵;三来,这种文学盛会的举办必定耗费不少,极为难得,有江苏风华社出资出力,不费他们一分一毫,何乐而不为呢? 当孙越陵带着风华社一行人驾车出了苏州阊门,沿着七里山塘来到虎丘山下时,但见场面热闹之至,无数各省各地的文人仕子、骚人墨客都早早赶到此地,等待着大会召开的那一刻。虎丘山门外的宽阔场地中,已经是人头攒动,嘈杂不休,多亏了苏州知府衙门派出了大量皂隶维持秩序才不至于乱成一团。 挤开人群,进入场中之后,孙越陵一眼看见正忙得一头汗水的苏州知府寇慎,连忙上前施礼道:“寇府台,今日多亏有你,孙越陵谨代表风华社向大人表示感谢!” 寇慎见到是他,摆了摆手道:“孙老弟客气了,如此盛会能在本府治地举办,本府高兴还来不及,府衙自当全力支持,何谈感谢?” 孙越陵对他深深一恭,道:“如此,不打扰寇府台务公了,越陵还有事务未了,待忙完后再与寇府台一叙!” 寇慎笑道:“去忙吧,今日你可是东道主,少不得要操劳一番。” 第264章 虎丘山下开大会 孙越陵微微一笑,带着人举步而去。 Ww WCOM这个寇慎是陕西人,为官素来清正廉洁,以民为本,虽然与他交情不深,但孙越陵心中对他也是一片钦佩。 背靠山门的地方已经搭建起了一个高台,乃各家流派的演之所。为了这次大会,风华社上下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花费无算,尤其是在韩弱水的建议之下,将原本由各家各派上台互相辩论的方式改成轮番上台进行演,如此一来可以避免因观点不同而造成争执不下的尴尬局面——如果各家各派真的吵的不可开交,甚至乎互相辱骂撕打的话,这是风华社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也不是他们召开这个大会的初衷。 台前的宽阔场地上,已经安置了数千个席位,放置在最前面的席位更有长案和软椅,这些是给那些官衙里的大人们和各派的领袖及精英们坐的,后面的则全部是凳子,供那些前来观会的普通仕子们落座。 不过,瞧今来人的阵势,恐怕这些座位远远不够,大部分人只能站在席位两侧观看。好在今日公作美,是个春阳高照,清气朗的好日子,要是个潮湿的阴雨那可就败人兴致了。 来到高台后侧,孙越陵走到一方圆桌上坐了下来,对着眼前那个正在埋头看着大会礼册的人道:“我以为我来得早,没想到你比我还早,真是服了你。” 那人头也不抬,只是道:“我要是像你一样清闲,这大会还怎么召开?光是这布置场地、放礼册之事,就让我忙了半个时辰。” 孙越陵咧嘴一笑,道:“有贤妻如此,孙越陵夫复何求啊!” 那人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看,不满道:“你什么?谁是你的妻子?” 孙越陵嘿嘿一笑,伸手抚摸上了她的如云秀,道:“欣莹,难道我孙越陵对你的一番情意,你还感觉不出来吗?” 楚欣莹秀美一蹙,伸手在他手上拍了一记,徉怒道:“别动手动脚,这里很多人呢,如此没有礼数的行为被人看见了怎么办,你还怎么主持‘文大会’?” 孙越陵听得悚然一惊,连忙缩手,讪笑道:“还是欣莹思虑周全,越陵孟浪了,嘿嘿……”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四川白石城的楚欣莹。自从孙越陵命韩弱水停留江南经营后,韩弱水得到了四川白石城的大力相帮才得以在江南站住了脚跟,风华社和白石城从此走的更近,双方有着许多生意上的往来。去年楚欣莹抵达苏州后,紧接着马不停蹄赶往福州往见孙越陵,岂料赶到福州之后,恰逢他遭受贬谪正要回归江南,所以楚欣莹只得陪着他一道返回苏州。 好在有楚欣莹一路相陪,孙越陵失落的情绪才得到安抚,整个人也重新振作了起来,恢复了以往的斗志。那一次从闽入苏,走的不是海路而是6路,从仙霞关出闽入浙,再辗转回到苏州,几百里路一同行来,两人更是情意连绵,神思相契,感到难分彼此。 回到苏州后,楚欣莹干脆就不走了,留在江南帮孙越陵打理风华社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省了他不少心思。但楚欣莹明面上还不是他们风华社的人,她在苏州城里开了一家锦缎店铺,算是这家店铺的老板。 孙越陵拿起桌上的茶壶,替她倒了一杯茶,道:“欣莹,为了能够成功举办这次大会,我们风华社投入了大量的人手,本来该由我们运往四川的那批茶叶实在是抽调不出人手来押运,我看不如就由你的人代劳吧。” 楚欣莹点头道:“此事简单,正好店里的人准备回四川运些丝锦过来,我让他们顺带押着你的货前往即可。” 孙越陵喜道:“太好了,幸亏有你在,我可省了不少麻烦。” 楚欣莹没好气道:“你知道就好。” 二人正话间,韩弱水忽然来到孙越陵身边,低声道:“宗主,金陵会派人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周顺昌和钱谦益等人,就连应社也派了人与他们一道。”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震,这次举办大会,他们原本知会了周顺昌、钱谦益等人,他还亲自前去金陵会苏州分舵替上了请柬,这些人一开始并没有表态,只是些客套话来敷衍他,什么有闲暇自会前来云云。看他们如此态度,孙越陵本以为他们不会前来,岂料事到临头,他们居然不打招呼就悉数而来,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韩弱水又道:“这次他们不请自来,恐怕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你的对,这些人向来与我们不对付,视我们为草根异类,如今竟然前来赴会,内中肯定有缘故。” 韩弱水抬眼看了看四周,声道:“他们会不会是来搞破坏的?” “这……”孙越陵皱起了眉头。自打他落足苏州之后,金陵会和周顺昌等人处处掣肘刁难,让风华社一度十分被动,好在最困难的时候都被他们撑过来了,如今由风华社出面举办这个江南文会,金陵会的那些人必定十分眼红不愤,所以这次他们前来,必定不是前来支持捧场的,不定就要搞些动作,于是对着韩弱水道,“来者是客,你去问问钟晏松,他们鹤山书院是不是要派人演,如果是的话,给他们预留名额位置;如果不是的话,就把他们安置在前面的雅席观会。” 顿了顿,续道:“还有,要是他们派人参会演的话,你把大会的规矩对他们清楚,只能是单独演,不可以聚众喧评,更不可以对其他文派胡乱指斥、妄加非议,一定要严格按照大会的规则来办。” 韩弱水应命道:“是,属下知道了。”罢径自而去。 楚欣莹等韩弱水走了之后,皱眉道:“如果金陵会真是来捣乱的,那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孙越陵淡淡一笑,道,“如果他们玩文的,我们自然奉陪到底;如果他们玩武的,那么对不起,寇府台可不是好相与的,相信他一定会秉公办理,将这些闹事者悉数缉拿,毕竟这个盛会也关乎到他的脸面,他不会坐视不管的,欣莹你就放心好了。” 到了已时,各家各派派来的参会者全部抵达,高台下的广场上已经座无虚席,就连两旁和中间的通道里也满满是人,挤得水泄不通,整个会场之上一片嘈杂,千音嗡响。 就在此时,一阵铮铮鼓弦之乐蓦然响起,声如裂帛一般,从高台之上隐隐出,透过了重重人浪之声,往四面扩散开去。高台之上倏然出现一名女子身影,青衣水袖,身形曼妙,以纱遮面,在台中缓缓移步。 台下的人群一阵沸腾之后,又忽然安静了下来,整个会场上竟然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孙越陵声对着韩弱水笑道:“看来,还是凤离姑娘魅力大啊,甫一出场,就镇住了场面。” 韩弱水笑道:“苏州花魁,自然是名不虚传。” 台上这个率先出场的女子,乃是苏州金鸡湖畔映荷轩的当红花妓凤离,素有江南头牌之誉,江南一带的文人仕子无不是以得她青睐、蒙她召见为荣。这一次文大会,为了避免场面过于单调激烈,所以孙越陵才花费重金请动了凤离前来表演,算是为此次大会增加点乐趣。 有明一朝,尤其是在末期,这种与歌妓同乐、诗曲互达的事情很是平常不过,向来被士林视为风雅乐事,很多读书人都对此趋之若鹜、欲罢不能,如今凤离能够出现在文大会这个公众场所,更是让许多人倍感兴奋,大呼不虚此行。 此时,凤离在台上表演的正是昆曲剧目《紫钗记》中的《堕钗灯影》这出,这个曲目在江南一带颇为流行,众人心中早就熟悉,不过由苏州头牌凤离姑娘亲自表演则又是另外一回事,无数人伸长了脖子、踮起脚尖往前挤,想要将这个传中的美妓的容貌看的更加清楚些。 孙越陵和韩弱水并没有坐在台下,而是作为主持者坐到了高台一侧,他再次问道:“钟晏松那些人怎么?” 韩弱水答道:“他们同意派出代表上台演,并且我把大会的规矩再次跟他们复述了一遍,他们表示会遵照而行。” “是么?”孙越陵想不到金陵会竟然变得如此配合起来,道,“这样最好,只要他们不是来捣乱的,我们没有理由不欢迎。” 韩弱水笑道:“这次大会举办的如此隆重,想必他们也是不甘寂寞,所以才忽然转变心意前来参会,毕竟他们也是江南文派的一支,如果错过了此次盛会,于他们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孙越陵点头道:“言之有理。”顿了顿,又道,“我们请的官衙中的大人们可都来了?” 韩弱水道:“大部分都来了,只有巡抚毛一鹭和巡按徐吉、按察使王启泰没来。” “哦。”孙越陵心中暗叹,毛一鹭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给他面子,不过这也难怪,毛一鹭是魏忠贤的干儿子,主掌江苏军政要事,又怎会把他这个下了台的前任按察使放在眼里。 半个时辰后,凤离的表演结束,接下来孙越陵请布政使曹长鹤登台致词,为文大会的正式召开拉开序幕。 曹长鹤致词完毕后,大会正式开始。只见第一位登台的演者是一位年轻的仕子,容貌俊俏,长的玉树临风,此子登台之后,四下顾盼之后,便开始演起来。 “这是何人?”孙越陵拿起了了礼册一看,见到演名册上排在第一位的是“公安派”代表,只是他并不认识此人。 “此人是公安派宿老、前国子监祭酒陶望龄的侄子陶国兴。”韩弱水解释道,“公安派渐趋零落,后继乏人,所以才将他们排在了第一的位置出场。”一指雅席的西面前排,道,“为了这次演,公安派的领袖袁中道老先生还亲自前来坐镇。” 孙越陵点了点头,不再话,转头去看台上的陶国兴演。这个陶国兴在台上口沫横飞,声情并茂,但并没有引起台下观众多大的共鸣,许多人甚至一脸的鄙弃神色,对他根本就毫不在意。 孙越陵对此也只能无语。公安派这个流派他在前世也是略有所知,讲究的是直抒胸臆、凭性而的那一套,只是在明末诸多学派百家齐放的情况下已经渐渐跟不上潮流,与世俗完全隔离,所以才没落了下来,连一个独掌大局的人才都没有,更没有声名扬于当世的博学鸿儒。 也许是陶国兴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情况,后面的演越来越是无力,声音也由一开始的慷慨激昂变得低沉下来,最后草草结束演讲,施礼退下。 孙越陵眼尖,一眼看到坐于雅席西面的南京吏部郎中袁中道竟然拍席长叹,落寞神情溢于言表。想到他不顾年事之高亲身前来,门下学生的演竟然得不到观众的共鸣,心中肯定是郁郁难解。 过了没多久,第二家流派的代表开始登台演,登上台的这个人年约四十,一袭青袍,满脸风尘之色,看上去有些憔悴。 孙越陵尚未话,韩弱水叹道:“想不到‘竟陵派’居然派出了创派元老之一的谭元春登台演,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谭元春?竟然是他?”孙越陵脑中一闪,忽地想起了当年在秦淮河畔观看花魁大会的时候,进入花魁一甲的梅妍阁美妓王修微曾当众赋诗吐露心声,是怀念什么谭郎来着。当时他不知道她口中的谭郎到底是何方人物,心中还钦羡不已,后来才知道王修微口中的谭郎就是‘竟陵派’的代表人物谭元春,没想到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不由对他更是关注起来,仔细地盯着台上,想看看此人究竟有何高论。 第265章 文以载道 谭元春果然是大家风范,神情淡定,对着台下环手作揖之后,慷慨而言道:“诸位文林同道,谭某今日献丑了!一家之言,还望扭转时文风气,还文坛性灵之本色,以正下试听!” “轰”,他的话一落,整个台下就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褒贬不一。 Ww W COM 这话的太傲气了,大有他竟陵派一统文坛的感觉,仿佛下除了竟陵学之外再无他物。 就连孙越陵也被他如此霸气的言论给深深震惊。要知道,在当时的所谓文坛,虽然竟陵派继承了公安派的观念,将之改良并扬光大,一时间在文坛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并非是所有读书人都支持竟陵派,很多人还是倾心于复古经义之学,对竟陵派的观点不甚苟同,如今谭元春如此狂傲放言,倒让许多其他学派的拥趸们感到难以接受。 只听得谭元春侃侃而谈道:“今之时文,多学前、后七子,妄攀经义、摹拟古人、囿于工律,什么‘文必秦汉、诗必盛唐’,殊不知,这才是阻碍时文展枸新的最大弊端所在。在下认为,时文当因世而变,因世而转,世道变之,则文亦改之;所谓独抒性灵,不拘格套,只有跟得上世道变化而自心灵的文章才是好文章,才能经久不衰传而弥新,不被世道所淘汰……” 孙越陵听得耳目一新,想不到竟陵派的观念竟然和后世的所谓“文由心”的观点不谋而合,倒是十分不错的论言。 谭元春见到台下议论纷纷,稍微停顿了片刻,等到众人平息下来,才继续了下去,道,“愚以为,时文不必摹古蹈旧,而应该立旧破新,博采众长,正所谓‘法不前定、以笔所至为法’、‘词不准古,以情所迫为词’,只有自内心、直抒胸臆的文章才能真正意义上的好文。而对于那些复古之文,谭某非是刻意鄙薄,实在是时文复古多是染古之皮毛,并未深得其意,如此蹈旧临摹,与抄袭何异?窃以为,只要‘引古人之精神以接后人之心目,使其心目有所止焉,如是而已矣!’所以时文、诗歌、曲艺不但要灵动飘逸,也应该浑厚蕴藉,所谓‘厚出于灵,必保此灵心,方可读书养气以求其厚’,达到那种‘幽深孤峭’、‘归于典雅’的至高之境,才是真真正正的优等好文。” 听到这里,孙越陵也暗暗感到心惊,召开这个大会的初衷只是让各家学派阐述自己的观念,宣扬自己的学,还特意制定了规矩不得对其他流派进行指责污蔑,这谭元春虽然在话里没有明什么,但言下之意无非就是他们竟陵学派才是真正的文学正宗,那些复古的经义学派都是一些虚伪、低劣的学,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文章。 句实话,文风与时俱进、求新求变当然是文学展的必由之路,但如此轻视复古之学,也未免有些孤倔偏执,只求心中之所好恶,没有客观地看待整个问题。 果然,谭元春的话惹来了台下许多其它学派精英们的不满,纷纷出言指斥,更有甚者开始对着高台喝叫辱骂,让他趁早滚下台去。 孙越陵见场面有些骚乱,赶紧吩咐韩弱水等人去维持好广场上的秩序,以免有人激动之下冲上台来与谭元春理论,那局面可就不好掌控了。 就在场中局势被知府衙门和他的手下控制住,渐渐平复下来的时候,忽然前面雅席之中一人高高跃起,一个纵身便落到了高台之上,对着谭元春喝道:“大言不惭,满口喷粪,你视我云间学子于无物耶?” 此人如此行为,顿时惹得台下阵阵高呼喝彩,无数文人仕子纷纷为他叫好打气,让他将那个谭元春好好地折辱一番,以解他们心头之气。 看到台下的人如此支持,他更是一脸傲然,对着台下大声叫道:“既然是文大会,就应该让各家各派畅所欲言、互相辩驳,所谓观念越辩越新,道理越辩越明,光是一个人演讲道,有什么好看的,大家对不对?” 台下无数人跟着附和叫好,此人的在理,既然是文大会,就应该由各家各派畅所欲言、据理力辩,岂有只让单单一人登台演的道理? 孙越陵一看之下,顿时气恼无比,越入台上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金陵会的少主钟晏松。此人如此行为,分明就是在煽动众人情绪,企图扰乱整个大会。 不等他吩咐,韩弱水已经走上了演台,对着钟晏松道:“钟少主,此次文大会乃是由我们风华社举办,自有规矩章程,还请你立即下去,不要扰乱大会的正常举办。” 钟晏松哈哈大笑,道:“你们定的规矩不合时宜,迂腐不堪,我看大会还是改了这个规矩,让大家畅所欲言的好!”他的话一落,台下又是一阵阵高呼声,显然是支持他的这番话语。 韩弱水沉着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道:“钟少主,之前你可是同意了大会的规矩,满口答应会按照规程而为,如今你出尔反尔,是想肆意破坏么?” 钟晏松油然笑道:“不错,我是答应了你们,但是,如今并不是我要更改你们这个所谓的烂规矩,而是在场的所有读书人都想改一改这个规矩,这是大家伙的共同心声。你我都是同道中人,自然不能罔顾这铮铮民意而一意孤行、不知变通地走下去。所以,我们‘云间派’谨代表今日在场的所有文人仕子,强烈要求大会改规矩,让大家能够自由辩论,畅所欲言!” 他的话也许是契中了台下大部分人的心思,所以立即有许多人跟着大声附和起来,要求大会更改规矩,让各家各派能够互相辩论,畅所欲言。这样的呼喊之声一浪接着一浪,很快整个台下都沸腾了,变得群情激昂起来,大有一不可阻止的势头。 孙越陵见到事态展到这个地步,心中愈恼怒。金陵会果然是来找茬的,他们眼中就是容不下风华社,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会使得风华社难堪的机会,如果这次文大会被搅和成一团乱麻的话,风华社所做的一切努力将会随风而逝,更别提指望这次大会提高风华书院在江南士林的影响力,恐怕从此沦为士林谈资笑柄。 台上的钟晏松仍在高声大呼,动着台下的“群众”,要求更改大会规矩,让各家各派上台逐番论辩。孙越陵有些急了,这样大会还怎么举行下去,正要登台与他理论,岂料,布政使曹长鹤不知何时竟然来到高台一侧,对着他道:“孙老弟。” 孙越陵见到是他,连忙施礼道:“曹公。”心中诧异他怎么来了,难道有事要与自己商量。 “老弟可是要上台阻止这个钟晏松?”曹长鹤淡淡道。 “不错,愚弟正有此意。”孙越陵大惑不解,看他的态度似乎不太赞同自己上台,好像有话要。 曹长鹤微微一笑,道:“老弟为何要阻止他,难道就是因为他煽动大家改动大会的规矩么?” 孙越陵不明其意,道:“当然,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为所欲为,捣乱整个大会么?” 曹长鹤悠然道:“如今台下所有人都异口同声要求更改规矩,那么,老弟为何不顺从民意,让他们彻底放开心怀、畅所欲言地辩讨一番呢?这又有何不可?” 孙越陵大惑不解,惊道:“曹公,怎可如此?如果让他们互相辩驳,肆意妄言的话,那么各家各派必然会起争休不断,彼此对立,更有可能会口出污言,大打出手!”他这话倒不是胡乱的,明末文学诸多流派往往在聚会讲学时一言不合就互相侮辱,有时候更会大打出手,用拳头来宣示自己这一流派的“主权”。他之所以定下如多的复杂规矩,就是怕这些事情在大会上演,如果那样的话整个大会将会变成聚殴的场所,他的所有初衷和心血都将付诸东流。 曹长鹤好整以暇,道:“老弟多虑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你放心,今日之大会由官府出面作保,更有衙门里的人在场维持秩序,非是一般私下聚会可比,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让他们放言畅论,不用担心会生不愉快的事情。” 顿了顿,续道,“文派聚会演向来便是读书人的快事,像这样大规模的聚集何曾有过?既然能够让他们共聚一堂,那么就应该放开掣肘,让他们畅所欲言,所谓文不辨不明、事不论不清,也许经过各家共鸣,坦言相争之后,反而更会促进各方的理解和共识,这也不是不能的事情。” “可是……”孙越陵心中仍然有些担心,怕局面失去控制演变到恶劣难收的地步。 曹长鹤打断他,道:“老弟大可放心,有寇府台和我在此,料想就是有人想要趁机煽动文派互斗也是力所未逮,胆敢有动手闹事者,老夫将会第一个将他缉拿治罪。” 听到曹长鹤如此保证,孙越陵心中稍安,道:“既然如此,那么曹公的意思是大可改动规矩,让各派畅所欲言而不加引导?”在当世文林之中,各家流派虽然可以畅所欲言,但有些禁忌还是不能胡乱评的,官府更是制定了许多条条框框来约束这些文人,更有甚者还规定了一些敏感字眼,倘若行文论事一旦触及到了这些字眼,立刻封杀无赦,哪怕你写的是传世佳作,也要封于尘土难见日。 曹长鹤一脸郑重,道:“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恕愚兄直言,这些文人的评论、散文诗歌,许多都是自内心、争对时弊而写就的良心之作,虽然言语过于愤慨直接,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但其内心初衷是好的,绝对不全是反对官府、污蔑朋党的敌对势力。那些反对官府,对我大明朝不满的,只是一戳人,绝对不能代表绝大多数,大部分书生仕子对我大明朝,对我华夏,对皇上,都是忠心耿耿誓死效忠的,我们应该理解他们。” 到这里,抬眼看了一下仍然议论嗡然的人群,又道,“我们官府要做的,就是制定好规章政策,好好引导他们走向正途,尽可能地听取他们的心声,理解他们的意愿,对他们敞开心胸,包容接纳,求同存异。而不是故作高傲,诋毁排挤,肆意污蔑,更不能定下如此许多的条条框框来制约他们,所谓文以载道,如此灭文堵言的做法,何异于兴起‘文字狱’,必将扼杀读书人的原创性和积极性,使得下文章尽成歌功颂德之谀文,单调乏味,毫无可读之处。” 这一番话娓娓道来,让孙越陵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悟,想不到明朝的官员竟然如此之开明,竟然率先倡导言论自由,比之后世不知豁达了多少倍,不由对着他长揖到地,道:“曹公有此言论,真是心胸旷达、与民共戚之为官典范,在下钦佩之至!” 曹长鹤呵呵笑道:“愚兄当不得如此大礼,老弟折煞曹某了!” 既然有曹长鹤这等一方大员作保和规劝,孙越陵心中的石头落地,坦然走上高台,对着台下一挥手,示意众人都安静下来,看了钟晏松一眼后,这才对着众人道:“既然在场的所有人都赞同更改规矩,那好,我就同意大家的意见,将这大会的规矩改上一改,由各家书院派出代表上台辩论。但是,有一个前提,任何人都不能借机辱骂对方,更不可妄动手脚,挑起文派之斗,否则的话,在场的曹大人和寇府台不会饶过他,必将其缉拿入罪!” 这番话落下,场下呼声不断,叫好声不止,所有人都是喜形于色,兴奋异常,纷纷叫嚷着一定会遵守大会规矩,不会参与文派争斗之事。 第266章 小白、小资、传统文? 看到台下情形,孙越陵心中暗叹,看来读书人也是好事者啊,那些枯燥的单人演根本就提不起他们的兴致,只有激烈的辩驳和对抗才会刺激他们的眼球,让他们感到快慰和不虚此行。 Ww WCOM 不过既然如此,就让他们辩驳一番又有何妨。凡事越辩越明,越辩越清楚,只要火候把握的好,不至于引起多方的冲突,那么让各家文派论一论、议一议,也未尝不可。 想通了这一点后,他对着兀自立在台上的钟晏松道:“钟少主,规矩已定,你还不赶紧下去,难不成你要亲自与谭大家理论一番么?” 钟晏松嗤笑一声,道:“你早如此不就没事了。”罢,大咧咧地跳下台去,走回了座位之中。 虽然规矩改了,但不代表什么人都可以上台话,孙越陵随即要求各家流派如果要派人上台辩论,必须经由他们风华社的同意,而且一如既往只能派出一人。双方在辩驳之下,如果一方愿意服输的话,那么再由另一家派出代表与获胜的人辩论;如果双方争执不下,都不愿意服输,那么先上台者自行退让,让下一家代表上台辩论。 虽然规矩有些苛刻不尽人意,但场下的所有人还是勉强同意,有人还叫嚷着赶紧开始辩论吧,别浪费大家宝贵的时间了。 经过一番商议之后,孙越陵决定还是按照原来的登场演顺序,由下一个登台的学派“云间派”派人上台辩论。不多时,坐于前席的一位年轻人站了起来,大步朝着高台而去。 人群立即出了一阵惊嘘之声,议论纷纷。 “云间派竟然派出了苏松才子陈子龙?”韩弱水大吃一惊,显然不可置信。 “他就是陈子龙?”孙越陵见此人甚是年轻,貌不惊人,想不到他就是诗词耀于当世、后来开创“几社”、最终抗清殉国的江南才子陈子龙。 陈子龙大步登上高台,对着谭元春作揖之后,昂然道:“谭大家方才所言虽然颇有新意,但终究太过幽塞,恐难登大雅之堂。” 话语一落,人群中立刻爆出了一片喝彩声。陈子龙果然年轻气盛,一出口就是争锋相对毫无留情,点燃了此番辩论的导火索,使得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谭元春斜睨着他,淡淡道:“原来是卧子,我倒要听听,你又有何高论?” 陈子龙环顾场下,高声道:“适才先生所言,唯有独抒性灵、归于典雅方是行文之道,这个请恕在下不能苟同。从古至今的好文章,都是经过了前人的心血锤炼方成章成句,自有其格韵所在,无论是秦文汉赋,都要讲究韵律和章法,倘若随心所至、胡乱行文,岂非成了浮华俚俗之语,如此浅薄之句,只能在市井俗夫之间流广,又怎么能够入得了鸿儒名家之眼?” 顿了顿,续道,“方才先生又,文章不必循古蹈旧,而要因时而变,岂不知,我等自幼所学经义、平生吟诵之诗词,皆是前人所留佳篇,我等日夜诵习、潜移默化之下,可从中获取无穷裨益,吸取无尽养分,又怎能轻言鄙薄呢?所以,在下以为,时文因世而变不假,但并非你口中所肆意而变,而要讲究章法、拿捏分寸,尤其是要在‘导扬盛美、刺讥当涂’上加以澶变,一切要针对现实生活的喜怒哀乐,反映世间美好丑陋,并非只是在字里行间随意而变,两者间虽是同有变化,但所‘变’之内核不可同日而语,若如你那般,只能是变为‘人间枯槁句’,沦为众自娱之文,无法令真正的学士从内心接受。” 这一番话,慷慨激昂,针对谭元春之言进行详细辩驳,顿时又是惹得台下喝彩之声不绝。 谭元春冷笑一声,道:“世道既变,行文之道自然也要随之变化,岂能如你们这帮短视之辈一般,枯坐于象鼻塔内,读着四书五经,互相吹捧怡然自得,而罔顾世间普通百姓之心声?我以为,文章本就下事,不仅是读书仕子可以为文,就连那些妇孺老幼也皆可成文,殊不知,白乐作诗每予老妪观之,王介甫行文字敲句逐,无非就是为了使文章简单平白,通熟易懂,若你所那般,行文造句非要引经据典、故作高深,搞得文章晦涩冷僻,难明其意,又岂能得到下读书人的认同?” 陈子龙哈哈大笑,道:“谭大家好会偷换概念,在下只是了时文应当变化有度,而并非是如你所般随意而为,你就污蔑我故作高深,晦涩成文,当真是可笑之极!在下何时了文章非要写得晦涩深奥了,相反在下认为,诗文应该‘和厚而浑神,背离而近真’,文意要‘深永之致,足以兴善而达情’,这就是我们云间派一向主张的‘审情’之,而不是像你们竟陵派那般只懂得‘宁今宁俗,不肯拾人一字’,随意写文,盲目表达,最终落为狭窄俚俗之境,文中只是反映出了一己之性情,浅薄低劣,与现实生活背离不融,难入方家之眼!” 谭元春闻言气得脸色涨红,怒道:“陈子龙,我竟陵派反对复古之学,就是因为你们妄引经义,不知变通,字字循规蹈旧,句句摹拟抄袭,今日文坛之积弊积习,全是因你等愚昧之人倡导而来,你们提出了‘审情’之不假,但我竟陵派对时文也并非全是‘幽深孤峭’之意,你搬弄字眼,单是抓住我们‘性灵’两字,却无视我们的‘浑厚’之语,分明就是以偏概全,认知偏颇,肆意污蔑我竟陵学,诋毁我们竟陵学派……” 二人在台上争执不休,互不退让,倒让台下观看的孙越陵啼笑皆非。不过细细想来,这二人所的话确是各有道理,不过又都有着偏颇之处。 观看了这么久,他心中对这些文学流派的印象倒是愈清晰起来,开始上台的所谓公安派,恐怕就是后世中所谓的白文的代表,讲究的是随性而文,平直通俗,简单热闹;竟陵派呢,就比公安派又精进了一步,算是白文中的精英老白文,也可成是资文,虽然骨子里仍旧是通俗直白的那套,不过也算是讲究“厚重精致”四字,但终究还是过于单调执着,不为正统文士所认可。 而这云间派则是传统文学的代表,在文坛中的地位一直举重轻重,是代表着文坛“高上大”的那种类型,讲究的就是典雅与规范,注重现实生活,反映社会现象。尤其是在这种靠科举取士的年代,云间派注重经义、倡导古学的方式,更是契合了大部分读书人的心思,所以在江南一带更具有影响力。 打个很简单的比方,高考作文总不会考那些资文或者是通俗的玄幻文、仙侠文吧,大明科考的主要内容也是以四书五经为蓝本的儒家正理,而不是当时流行的散文游记和诗歌。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台上的二人仍是互相喷斥,不肯退让。孙越陵无法,只得上台劝阻,让他们按照大会的规矩而为,将谭元春请下台去,换另一家学派的代表上台辩论。 谭元春虽然争得一脸激愤,但终究不好违逆了大会规矩,只能怒哼一声,抛下一句“来日再和你理论”,愤然下台而去。 谭元春一下去,陈子龙脸带笑意,对着台下四面拱手。台下的观众顷刻间就爆出了雷鸣般的掌声为他这个年轻学子喝彩致意,支持着云间派的种种学,掌声一浪高过一浪,竟然经久不衰。 韩弱水此时来到孙越陵身畔,低声道:“这个谭元春代表着鹤山书院,是金陵会所支持的人,看样子他们此次是有备而来,想要在这个大会上出尽风头。我们风华书院可要心应对了,不可让他们独占鳌头,雀占鸠巢!” 孙越陵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其实这次举办文大会,风华社就是打算让所属的风华书院上台演,企图凭着东道主之利,在所有的读书人面前宣扬自己的治学观点、处世理念,藉此提高风华社在江南甚或是整个大明下的影响力。可眼前的云间派和金陵会倒像是有备而来,也不知道他们在后面动了多少人手,竟然使得云间派一呼百应,从者云集,仿佛已经成为了文坛中的真正泰斗。 孙越陵嘴角牵出一丝笑意,淡淡道:“好戏好在后头呢,艾大家可曾来了?” 韩弱水答道:“来了,此刻正准备登台辩论。” “如此就好,我们稍安勿躁,继续看戏就行了!”孙越陵闻言重新坐了下来,神态又变得一如既往的轻松起来——云间派虽然厉害,但他也不是没做准备,为了对付金陵会掌控下的云间派,他可是早有筹谋。 接下来,在众目睽睽当中,一名灰衣儒生缓缓拾步登台,朝着立于台中的陈子龙走去。陈子龙见到此人登台,脸色为之一变,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变成了开始般那副指点江山式的模样。 “竟然是豫章社的艾南英艾大家?”雅席中有人忍不住惊喝起来,惹来了更多人的声声惊呼。 孙越陵好整以暇,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品呷。 这个艾南英是江西豫章社的创立者,也是“唐宋派”的继承者之,与江南一带的云间社向来不合,对时文的见解也是不尽苟同、差异很大,如今他来到了此处,定然会与陈子龙作一番惊人之辩,不愁压不下云间派的风头。 他心中很淡定,不怕艾南英辩不过陈子龙。一是因为艾南英素来名望高、善辩言;二是因为艾南英之唐宋派,乃是大明长江以南广为流行的学派,传承已久,非是云间派开创不过区区数年可比;最为重要的是,在他的眼光看来,二者虽然同为传统文学,但唐宋派代表着的是传统文学中的改革派,而云间派则代表着传统文学的守旧派,两者孰高孰低,明眼人心中自有定论。 艾南英登台后,人群再次爆出了阵阵惊嘘之声,想不到艾南英作为一派之尊,竟然放下脸面亲自上台与陈子龙这个年轻后生进行理论,看来是心中不服,定要与云间派争个高低,将其辩驳得无言以对了;所有人同时又大感畅快,深感不虚此行,台上越是对抗的激烈,他们越是觉得刺激热闹。 岂料,艾南英上台后,并未直接与陈子龙进行辩论,而是环顾台下,高声道:“诸位学子,我等读书人自幼苦读经史,夙夜忧思,究竟所学为何?” 众人想不到他居然有这么一问,都十分诧异,不知道他究竟想要什么。 艾南英不待众人回答,自顾道:“今日之庙堂之上,清流之士尽遭罢黜,跳梁之人横行其间,以致山河失色、日月蒙尘,此情此景,鄙人看在眼里,急在心头,我等读书仕子不能一展胸中所学以报效国家,实乃平生之大恨所在!” 艾南英似乎越越激愤,虚拳在空中挥舞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阉党之魏忠贤,魏阉倒行逆施,蛊惑圣主,以致我大明下财狼当道,世风萎靡,此魏阉之大罪所在,非万死不足辞其咎!” 台下许多的读书仕子听到到魏忠贤和阉党,也纷纷激愤起来,高声附和着他的话。一时之间,台下变得鼎沸起来,无数人开始痛骂魏忠贤,斥责着阉党的种种罪过。 孙越陵吃了一惊,料不到艾南英竟然来了这么一出,在公众场合肆意污蔑九千岁魏公公,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这样的盛会阉党不可能不派探子监视,艾南英这样搞法只会给所有人带来坏处。 孙越陵虽然这样想,可台上的艾南英似乎更变得一不可收拾,继续道:“魏阉帐下走狗巡抚毛一鹭,竟然在苏州城中公然给魏阉建祠,简直是荒下之大缪,自古未有所闻……” 第267章 貂蝉满座 苏州城内书院巷,巡抚衙门。WwW COM 巡抚毛一鹭率着各路衙门的脑恭聆完圣旨后,将刘德喜等一众钦差迎入后堂,指着堂中席道:“公公远来辛苦,且请安坐,下官等还有诸事未明,还请公公不吝赐教!” 岂料刘德喜什么也不肯在席落座,笑道:“毛中丞切莫如此,你可是一省主官,牧一方之民,咱家算什么,不过是在九千岁魏公公的手下打杂而已,岂敢在当朝二品大员的面前放纵?咱家要是真坐了这席,就算我不怕御史弹劾,可就让毛中丞为难了,使不得,使不得啊……”完朝着次席而去,在座位上施施然坐了下来。 毛一鹭见刘德喜执意不肯入座,只得勉为其难坐了席,待得几人都坐定之后,这才笑着对刘德喜道:“想不到东林逆案牵连如此深远,竟然要劳烦公公不远千里,亲自来江南主持大局,公公如此忠心国事,一鹭真是佩服之至,敬仰万分呐!”毛一鹭是浙江人,在东林与阉党的决战中倒向了阉党,并拜魏忠贤为干爹,所以阉党予其以重任,将他派到这江南富庶之地来为官,接替被朝廷罢黜的前任巡抚东林党人周起元。 刘德喜听了此话后,却是淡淡一笑,道:“大人此话差矣,在江南主持大局的乃是你毛中丞,并不是区区在下,咱家所要做的,无非就是配合你毛中丞,中丞大人指东,我等便往东;指西,我等便往西,绝不会抢了大人的风头,嘿嘿……” “配合我?”毛一鹭满脸惊讶,不解道,“公公何出此言啊?对于那些东林余孽,巡抚衙门既没有权利来深究,也没有公文去抓捕,怎么就成了公公配合我?依我来看,应该是我们配合公公才是啊!” 刘德喜眉毛一挑,道:“毛中丞,这你可就没有领会到圣上的意思了,圣上的旨意里是怎么的?” 毛一鹭双手朝一拱,道:“圣意只是让我们督抚衙门配合好钦差一行,将江南的东林书院悉数查封关闭。”罢将手放了下来,又道,“旨意里可没有让我们巡抚衙门去捉拿那些东林余孽,一鹭又岂敢越俎代庖,将份不相属的差事强抢过来,公公,您是不是这个道理?” 刘德喜心中冷笑,这个毛一鹭还真是出了名的胆怕事,也不知道魏公公如何就肯将他派到东林巢穴来主持大局,道:“毛中丞,既然圣意让你们巡抚衙门来查封东林书院,你想一想,那些在江南的东林余孽们会眼睁睁看着你关闭书院么?指不定他们就要动士林清议,号召民众抵触,如此,则很可能就会生流血冲突事件,到了那个时候,你毛中丞是放任那些东林余孽们为所欲为呢,还是整备衙门人手,将那些带头闹事者一个个都捉拿下狱?” 毛一鹭听得心中一惊,刘德喜所言非虚,想要在江南查封东林书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搞不好就会弄成官民冲突,遂陪着笑脸道:“是,公公的是,是下官欠思虑了。”想了想,还是一脸为难地道,“只是,让巡抚衙门来牵这个头,我怕到时候事情闹大,巡抚衙门会失去对事情的掌控能力。毕竟,衙门里的许多人都是本地人,和当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事情真要是到了流血冲突的地步,我怕这些人拉不下脸面来抓人……不若,还是请公公带来的锦衣卫负责缉捕闹事者事宜,巡抚衙门里的差役则负责维持秩序、外围警戒,您看可好?” 坐于一旁的戚辽闻言冷哼道:“你们巡抚衙门惹出来的事端,却要我们锦衣卫来善后,毛中丞真是打的好主意。” 毛一鹭脸色有些挂不住,讪笑道:“这……下官还不是怕衙门掌控不住局面,到时候有负君恩,堕了官家颜面。锦衣卫乃子亲卫,权柄甚大,如果由你们出面的话,想必那些东林余孽不敢轻举妄动……” “毛中丞何须顾虑重重!”刘德喜皱起了眉头,打断他道,“锦衣卫是子亲卫不假,可向来只在官府中名声赫赫,在民间反倒不如你们督抚衙门有威望,照我看来,此次查封东林书院、缉捕东林余党,还是由你们巡抚衙门出面更为合适。”顿了顿,续道,“不过请中丞放心,我们厂卫力量将会随时窥候一旁,只要有人胆敢违逆衙门命令,我们将会立即将其逮捕捉拿,绝不会让毛中丞有什么后顾之忧。” 毛一鹭欲言又止,道:“这……” 刘德喜将手中冰丝拂尘一抖,道:“怎么?毛中丞这是信不过我们厂卫么?还是不愿按照圣上,按照魏公公的意思去做?” 话到这个份上,毛一鹭还能再什么,只能叹道:“既如此,巡抚衙门按公公的意思而为便是。” 刘德喜笑道:“毛中丞果然是忠心体国之良臣,此番事了,咱家一定将中丞大人的辛苦操持写于本中呈报厂公,为中丞请功!” 毛一鹭勉强笑了笑,道:“如此多谢刘公公。” 刘德喜却话题一转,道:“听毛中丞在替厂公修建生祠,未知进度如何了?” 毛一鹭料不到他有此一问,答道:“此事已经交代给布政司衙门去做,目前已经购置了大量石料,征了上百名民夫,于前日正式动工开建。” 刘德喜点了点头,笑道:“还是毛中丞思虑周全啊,如此一来,九千岁厂公的盛名将会在江南一带广为传扬,下间有谁会不知道厂公的赫赫权柄?”笑声甫歇,又道,“这建祠一事,厂公可是十分看重,咱家来此之前,他老人家就曾多次叮咛,中丞可千万要抓紧喽!” 毛一鹭答道:“这个自然,请公公放心,一定尽快完成建祠进度。” 刘德喜忽然转向戚辽,道:“戚佥事,听江南的文人仕子们今日都在城外的虎丘集会,是召开什么‘文大会’,可有此事?” 戚辽一拱手,道:“回公公,确有此事。这个‘文大会’,乃是由江南风华社起,遍请儒林名宿隐士、各家流派,于虎丘山下文论道,共议对时文的一些看法和见解。” “哦,原来如此。”刘德喜似乎漫不经心的道,“这些个所谓文人集会,原本就是魏公公最为忌讳的,否则也不会下令封闭东林书院了,只是想不到他们在督抚治下,竟然也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毛一鹭心中一咯噔,岂会不知这是刘德喜故意刁讽,连忙恭敬道:“刘公公,此事是在下疏忽了,一时大意才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公公若是觉得不妥的话,下官这就点备人手前去虎丘,取消这个什么文大会……”此次文大会虽然他没有参与,但其他衙门的许多大人都前往参会了,他原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此刻经刘德喜提及,细想之下顿时觉得如芒在背——如果这事传到魏公公耳中,也不知心中会对他这个一方督抚如何评判。 “不必了!”岂料刘德喜一挥手,冷笑道,“既然马上要查封书院了,就让他们蹦跶一阵吧,他们也欢快不了多少时日了。” 毛一鹭如释重负,只觉得双腋汗湿津津,连忙附和道:“公公的是,他们是没多少好日子可过了……” 刘德喜嘿嘿笑道:“毛中丞,我们还是好好商量商量如何取缔东林书院,查封文社讲堂的事情吧……” …… 将刘德喜等一众人送到北城驿馆安置后,毛一鹭这才觉得松了一口大气,对着手下差役喝道:“备车,回衙门。” 身后的提刑按察使王启泰抢前几步,跟出大门之外,对着他声道:“毛中丞,这刘德喜让巡抚衙门来打这个头阵,自己却缩在后面捡现成,这……这可不是安着什么好心呐!” 毛一鹭闻言遽然止步,双眉紧皱,脸色变得深沉起来。 王启泰接着又道:“对付东林党本来是他们厂卫缇骑们要干的份内之事,如今倒好,刘德喜三言两语之下,就变成了我们地方上顶在前头,他们反而在后面看戏。这万一要是封出了什么祸事,他刘德喜可没什么责任,我们可就麻烦大了……” 毛一鹭叹了口长气,道:“你的这些话我会不明白?可他是魏公公身边的红人,又是代表圣上而来,我……我们又怎能违拗得了他的意思?事情至此,我等只好心而为了,但愿不会惹出什么差池来……” 听他的如此没自信,王启泰闷哼一声道:“苏州百姓素来团结,那些读书人又十分固执,依我看来,此事处置起来十分困难……” 毛一鹭瞪了他一眼,怒道:“老王,这件事是你们臬司衙门要负责的事,不管如何,你要给我好好处置好了,一定不能出什么乱子,否则的话,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王启泰一脸憋屈,辩解道:“这……毛中丞,如此大事,单凭区区一个臬司衙门怎么应付得了,我看还是三司衙门联合执法吧?” 毛一鹭没有理睬他,道:“你自己看着办吧!”罢拂袖而去,将愣愣呆的王启泰留在了原地。 …… 虎丘山下,文大会举办正酣。 孙越陵眼见着艾南英上台之后,竟然大声辱骂起当朝得势太监魏忠贤来,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魏忠贤此时乃是司礼监秉笔、东厂督公,权柄如日中,艾南英这么一个士林宿儒如此公然对他进行辱骂,还当着台下这么多官员的面,这叫他们的脸往哪里放? 如此行径,可算是诋毁朝廷要员,公然泄私愤,就算是将其下到大狱也不为过,更何况台下的许多官员原本就是依附阉党的,正愁着没办法博取阉党宠信,艾南英如此作为,正好可以为这些人的进阶之路铺下了垫脚石。 随着孙越陵示意,韩弱水连忙登台,明确告诉艾南英不可妄议朝廷是非,而要就此次大会的主旨进行辩言。也算是孙越陵阻止得宜,又或是那些阉党官员一时间忌惮着风华社的名头,终究是没有人当场对着艾南英难,让他逞了这一时的口舌之快。 艾南英待得台下观众激愤的神情平复下来后,对着立在一侧的陈子龙一拱手,笑道:“黄口儿,乳臭未干,竟敢立此耸言之论,也不怕真正的儒林学士笑话么?” 如此话语,可谓是狠辣之极,丝毫不把陈子龙这个士林后起之秀放在眼里,顿时惹得台下惊呼连连,嘘声频起。 就连坐在台下一侧的孙越陵也感到有些匪夷所思,江湖传闻艾南英为人犀利偏狭,没想到竟然自负到了如此地步,简直就是有失长者的气度。不过转念一想,也许这是艾南英故意为之,以此来刺激陈子龙,企图赢得此番辩论的先手,从气势上压倒对手。 台上的陈子龙果然被气得满脸涨红,指着艾南英道:“久闻你艾千子乃儒林宿老,学识渊博,见地过人,今日一见,始知江湖传言并不可信,你也不过是一庸俗浅薄之辈尔,口出浪言,比之市井屑之徒也不多让……” 艾南英好整以暇,朗声一笑,道:“圣人云,‘君子上达,人下达’,又云,‘君子以行言,人以舌言’,今日本人观你之言论,无非就是在逞口舌之利,籍着你云间复古经义之学契合当世科举,就在此大放厥词,颠倒黑白,蒙蔽试听,使下莘莘学子沦为你云间蚁附之徒,而不知独立思考、潜心治学。由此观之,你云间派罪莫大焉,乃真正祸国殃民之伪学歪论。” 这一番言论,不仅是斥责云间学子们妄附经义,以此来规束当世时文章法,还指责他们结社聚党,煽动下学子跟风摹仿,完全缺乏自己的认知,更是批驳他们乃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人,将他们与圣人口中的人相比,可谓是毫不留情毒辣至极,三言两语之间,就给云间派定了性,盖了棺。 第268章 文人相轻 陈子龙被他这一阵劈头乱盖,显然有些懵了,指着他的手兀自颤抖不止,道:“你……你……胡八道……”气极恼怒之下,竟然想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反击。 Ww WCOM 艾南英见他气得难以遏制,淡然一笑,继续道:“据我所知,你们云间学子们深以为傲的,无非就是什么‘欧曾文章不足法’,而推重那些秦汉之文如《过秦论》、《谏逐客书》等,殊不知,这就是你等目光浅短之所在,秦汉文章固然有其可取之处,但你等所习秦汉古文而作之时文,‘名物’、‘器数’、‘地理’皆是套化而来,不知变通,不懂创新,只是‘独窃秦汉之字句’,如此行文,岂能辅世而长久乎?” 顿了一顿,续道,“窃以为,行文不能舍本求末,尤其是不能单单饶过唐宋大家之文而独学秦汉之文。秦汉司马、左氏之文可谓文泉源头是也,但若要觅其根源所在,决不能仅仅是在词句章法之间摹仿古文,而要学古文之神韵内在方能得其精髓,如此方可不流于诟俗。唐宋之文,如韩、欧诸大家之行文,文从字顺、道深理明,可谓得秦汉文之真谛也。所以我认为,唐宋韩欧诸家之文,可比之行船舟楫,我等行文造句,则可从唐宋文起,溯源渐进,以达深谙秦汉文之根由。若夫舍此舟楫而泅渡,非但不能学通古文,势必湮没无闻矣!” 这一番话可谓是点中了云间派的要害所在,指出了他们这些云间学子们在学文一途上的偏执之处,只是独独推崇那些秦汉文章,而对唐宋文章不屑一顾,有失偏颇和公允。此话落下之后,登时惹得台下观众激辩不休,莫衷一是。 孙越陵见此情形也有些吃惊,这个艾南英果然是有些独到见解,所的每一句话都是击中了云间学派的短板,让陈子龙在语拙之下竟然不能声反击。可见艾南英果然是深谙辩论之道,不仅在气势上完全压制住了陈子龙,更是在言语间咄咄相逼,让他拙于应付。以此观之,艾南英一开始的故作高傲分明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激怒陈子龙,让他失去理智方寸。 此刻,在艾南英的步步紧逼之下,陈子龙已经气得脸色由红转白,浑身颤抖不止,可就是不知该如何措词进行反击。整个台下也变得嚷嚷一片,双方的支持者们反而开始了针锋相对地辩论,互不相让。 陈子龙默然半晌之后,终于忍受不住,冲着艾南英喝道:“艾千子你这是巧言令色,横加罪过于我等云间学子,我们纵然有所偏颇,但也绝非是你所的那般不堪,我等所推崇时文之‘昭明选体’,学起六朝之骈俪风格,难道不是循序渐进之典范么?又岂是如你所那般缘木求鱼,不知递进?” 艾南英哈哈大笑,道:“你之前不是时文贵在‘导扬盛美、刺讥当涂’么,怎么如今反而又推崇起那些情义与辞彩并扬的文章起来,岂不是自相矛盾,不知所云吗?再了,昭明体在古时得其时宜,方能大方异彩,如今在你等笔下,只能是‘如蛆含粪、以为香美尔’犹浑然不觉,哈哈哈……” 陈子龙气炸胸膛,暴喝道:“千子匹夫,你休要抓住我话中的语病而大加攻讦,我所的‘褒刺’之,乃是争对正统时文而作,那些抒感想、反应世俗的性情文章,当然要讲究真情实性,文采华丽,这与正统之文完全是两回事情,你休要混作一谈,胡八道;殊不知文坛大家也有尘俗归真的一面,否则班固就写不出《两都赋》,曹操就写不出《短歌行》,若是时文全都是那些理谈经之文,那我等干嘛还要习文讲道,直接把四书五经搬出来不就完结了?” 艾南英嗤笑道:“卧子仍是这等愚顽不堪,简直不可救药。非是经义之文万能,也不是经义之文不可学,而要看学之何用,学之何益,因时而学,顺时而用,方能得其精髓,非是如你等这般妄引摹拟可成。这些个深奥的道理,你这等浅薄痴傻之人是领会不了的……” 陈子龙终于忍受不住,狂怒喝道:“艾千子你欺人太甚也!”话犹未了,已经拔腿上前,挥起拳头,一拳就往艾南英额头上打去。 “呼”的一声,艾南英额头中拳,跌跌撞撞地往后倒退。 “轰”的一声,台下瞬间炸开了锅,谁都没有想到陈子龙辩驳失利之下,竟然大动肝火,拔出老拳来应对。 孙越陵见到此状也是大吃一惊,想不到台上的二人辩论竟然演变成了动手动脚,这可是他最为忧心的事情。这些个文人平日里以读书人自诩,岂料动起手来一点都不含糊,当真是文人相轻。如果因此而引了两个文派之间的集体大乱斗,那更是不得了的事情,这次文大会从此将会沦为士林笑柄谈资。 不待他指示,韩弱水已经飞奔上台,阻止了两人间的厮打——与其是厮打,不如是陈子龙追着艾南英一路狂扁,概因陈子龙年轻力强,艾南英岂会是他这个初生牛犊般年轻人的对手。 孙越陵无语叹息,在后世的所谓史书当中就曾看到过明末各种文学流派之间聚会讲学,常因观念不同而大打出手,如今总算当面是见识到了。由此观之,就算是传统文学范畴内也不是铁板一块,里面也存在着许多矛盾分歧。 由于阻止得力,这个风波很快就给平息下去,本来接下来是由风华书院派出代表与获胜一方进行辩论,但是由于艾南英和陈子龙互相厮打,二人皆是脸面告伤,不能再次登台演,所以无奈之下,风华书院派出的代表只能如之前一般独自演,而不是与人辩论。 就在此时,准备登台演的那个年轻仕子来到孙越陵面前,深深一恭之后,道:“世叔,我这就准备上台了。” 孙越陵点了点头,对着他道:“太冲,风华书院这一次就靠你了,既然无人与你辩驳,你无须紧张,只要将之前所准备的话语坦然出即可。” 这人答应一声,道:“世叔放心,我已经准备充足,此番定将胸中所学阐述清楚,让下学子们知晓我们风华社的治文观念和处世方法,不辜负先生对我们的一番教导。” 孙越陵起身道:“太冲言重了,我一介罢黜失意之人,能得你等不弃相助,心中已是感激万分。你去吧,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此人对着孙越陵再次一揖,转身大踏步朝着高台而去。 孙越陵看着他的背影,思潮起伏。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东林党智囊黄尊素的长子黄宗羲,此子素有才名,早在他来到苏州之前就加入了风华社,如今算是风华书院的后起中坚。只是,在原本的历史上,黄宗羲最终是受了应社影响而加入了东林,如今在他的影响之下反而成为了风华社的一份子。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改变历史,孙越陵摇头一叹,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愁。 随着黄宗羲的上台,人群中爆出了阵阵喝彩之声,可见风华书院在民间也是甚得人心,已得到许多读书仕子的拥护和赞同。 孙越陵看着黄宗羲大步登台的身影,不禁有些感慨起来。当初在京师之时,就曾想过要在江南开设书院,扭转时风,甚或改变整个东林党的习气。如今虽然还没有达到转变士林观念的地步,但总算是踏出了这一步,一切都在朝着预期的方向前进。 风华社籍着书院的影响,已经在江南彻底站住了脚跟,他们所宣传的处世理念和行事方针也得到了一部分读书人的认同,如黄宗羲、顾炎武等年轻人就已深受他们的影响,一切都以“实用辅国”为中心,抛弃了那些腐朽陈旧的条条框框。 但让他感到遗憾的是,以张溥、杨廷枢为的应社东林虽然也与风华社走的很近,但最终还是倒向了周顺昌、钱谦益等人,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周、钱二人向来所倡导的便是复古经义之学,与东林观念更为相近,加上又有江南财阀金陵会的支持,所以他们倒向钱谦益这个文坛领袖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黄宗羲上台之后,很快便开始演起来。他此次演的稿件孙越陵曾经看过,基本涵盖了风华社的主张和观念,事先他也曾今反复背诵过,所以孙越陵倒不担心他演能出什么问题,他担心的反是稿件里面的有些观念太过前和现实,恐怕未必变会让所有人认可赞同。 黄宗羲在台上侃侃而谈,道:“……夫经义之文,古人尚且尊之,况我辈乎?凡修身、治国之理念,自古传承,延续至今。以本为鉴,涵盖万物,世俗、礼仪、民生莫不包融,从中可窥无穷裨益也……”随之话题一转,又道,“书典古籍乃旧时之导,非今时之明策,或可指引前人,然我辈习之,倘不加变通,一概拿来,既非古人之所意,亦非今人之所求也……” 就在此时,韩弱水来到孙越陵身边,声道:“会主,刚收到消息,朝廷派出的锦衣缇骑已经抵达苏州,正在巡抚衙门内议事。” 孙越陵闻言一惊,不由讶道:“就到了?来的好快啊!”京师派出锦衣卫南下,他早就从方逸尘和张鹏勇的传信中获悉,只是没有想到他们来得如此之快,而且还直接进了巡抚衙门。这次魏忠贤派出缇骑南下,目的不言自明,乃是要对付他们这些在朝中失势的东林党人,很有可能便是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彻底铲除东林的剩余力量。 江南乃是东林党的大本营,魏忠贤敢派锦衣卫前来,当然是有备无患。只是,孙越陵担心这次缇骑南下会如上次“六君子”事件一样,以莫须有的捏造罪名来对付东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是任由对方摆布,除非铤而走险与阉党对着干;不过要是反抗的话,更会落个对抗朝廷的罪名,决计不是稳妥的法子。 想来想去,孙越陵都觉得头大如斗,如坐针毡,站起身来道:“既然他们来了,回避不是办法,我去和钱谦益谈谈。”罢,举步朝着前面的雅席而去。虽然不排除阉党这一次也将他孙某人列为打击目标,但目前在江南领袖群伦的还是周顺昌和钱谦益,江南的的东林党更是视他们二人为翘楚,所以他觉得有必要将此事告知二人。 来到周顺昌、钱谦益等人所在的席位之前,他放眼一看,只见前排坐着钟晏松和周顺昌,钱谦益则和张溥、杨廷枢坐于后席。见到他居然亲身前来,几人都是一脸的惊讶之色,张溥和杨廷枢连忙站起身来对他施礼,钱谦益对着他点头示意;唯有周顺昌端坐不动,似乎对他的到来视若无睹。 钟晏松冷笑道:“什么风把风华社孙大才子给吹来了,难得,难得啊……” 此人和孙越陵原本就是旧识,当年在秦淮河畔两人还闹了一些纷争,不过此时不是算旧账的时候,孙越陵也早就不将那些陈年往事放心头上,面对着钟晏松的奚落,只是笑道:“在下此来,正是有事要和诸位商议。” 虽然政见不和,但毕竟同为东林党人,周顺昌见孙越陵能够亲身前来,终究是令旁边的人给他让出位子来,淡淡道:“孙大人有何高论,周某洗耳恭听!” 孙越陵无语,周顺昌还是一如既往的刚烈执拗,从他对自己的称呼上就可以感觉到其内心还是对自己还是十分记恨。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压低声音道:“未知诸位是否知道,朝廷已经派出缇骑大举南下,如今已进驻苏州巡抚衙门?” 第269章 实学实用论 此话一出,几人脸色都为之一变,唯独周顺昌不问所动,冷笑道:“那又如何?来了便来了,又有何惧哉!” 见周顺昌面不改色,孙越陵倒是有些佩服他的胆量,又道:“未知诸公可想好了应对之法?” 几人闻言都是愁容上脸,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周顺昌。 Ww W COM周顺昌哼了一声,道:“公道自在人心,岂是区区阉党走狗能够肆意扭曲?” 孙越陵见他答非所问,只好直奔主题,声道:“景文公,我怕这次阉党也是如以往一般,伪造证据诬人以罪,将我等东林人锁拿进京关入诏狱。”他这个担心并非多余,从杨涟、左光斗等人的下场就可以得出阉党行事不择手段,并且他是后世人,知道除了杨涟等东林六君子外,还有所谓七君子之狱,只是不知道在他来到这个世上后,这些个七君子究竟还是不是跟前世一样,是仍旧按照历史的轨迹展呢,还是都变成了其他的东林党人。 这个担心不是多余的,毕竟东林点将录上现在都有了他孙越陵的大名,也不知道所谓东林七君子中,他会不会是其中倒霉的一个。 周顺昌傲然一笑,道:“魏忠贤诬陷忠良,谋害清流,圣上迟早要将他下狱治罪,千刀万剐。” 到了这个时候,周顺昌心中还指望着皇上,孙越陵心中对他只感到阵阵失望,不由语气转冷,道:“景文公莫忘了,将杨涟、左光斗等人下狱,阉党也是按照圣上的旨意而为。” 周顺昌转过脸来,怒目道:“那都是阉党迷惑圣主,矫诏而为,只要我等动士林清议,对阉党大加阀挞,必然能够上传听,还乾坤之浩然本色。” 孙越陵彻底无语了,难不成周顺昌和钱谦益等人商议了许久就是商议出了这么一个结果,仅仅是打算靠着动士林清议来对付整个阉党。这不是搞笑吗,他九千岁魏公公会因为士林对他口诛笔伐就放弃对付整个东林党?这简直就是自欺欺人的愚蠢想法。 孙越陵觉得有必要再次提醒他,道:“周公,请恕在下直言,恐怕阉党不会因为士林的评议就放弃对我等的迫害,我们还是要想些办法来心应对才是……” 话未完,周顺昌不耐烦地打断他道:“阉党倒行逆施,必然不会有好结果,纵然他们想要抓人,老夫又有何惧?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老夫就算是不免一死,也要痛斥阉党祸国殃民之罪状!” “可是……”孙越陵非常不甘心,仍然想着要劝动他。 “你不必再了。”周顺昌冷冷道,“我等东林人岂是尽如你与叶向高一般胆怯懦弱,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东林的事就无须你多操心了!” 听到周顺昌如此,钟晏松也冷笑道:“孙大才子请回吧,我等之事,还用不上你这个暴户来费心,我等自会应对。” 话到这个份上,孙越陵无话可,可是又不甘心就此离去,不由枯坐在了椅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席间的气氛顿时显得很尴尬,就连钱谦益和张溥等人也是沉默不语。 高台之上黄宗羲的声音反而愈高亢清晰起来,不断传入耳中,“……正所谓‘拿来主义’,凡有利当途者,我等自当谨遵不背;倘若于时不契者,自当弃如敝履……吾风华书院,正是提倡‘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之理,吾辈所学之物,亦当为经世致用之学,非是于世无济之学。并非他学无用,实乃当世之时,内忧外患,国事艰糜,我辈学子犹不奋以强,况戚戚众生乎……所谓‘少年强则中国强,少年盛则中国盛’,吾辈唯有放下成见,共求所同,他日方能济世辅国,成就抱负……风华书院秉此理念,方开设诸学如数理、农政、火器等等,皆可实用于当途,解当下之困厄……” 周顺昌闻言冷笑,道:“好个风华书院,尽是提倡一些奇技淫巧之伪学,也能入得大雅之堂?” 孙越陵唯有心中暗叹,也不想与他进行辩驳——在当世看来,风华书院提倡的所谓“实学”背离了经义之学,根本就不是正统传承的学问,大明上上下下,还是对那些能够博得科举入仕的经义理学十分看重,只有少数思想激进者方能够认同风华社的理念。 岂料就在此时,张溥忽然插话道:“周公,其实风华书院的这些理念学,倒也不是全然不好,其中一些方法,确实是可以解决很多现实的问题。” 周顺昌闻言皱起了眉头,却是没有话。 张溥继续道:“比如风华书院提倡的农政之学,其中涉及田桑水利、牧养种植之法,倒是可以指引农夫进行农事生产;又如火器学之法,也可以让我们读书人了解那些火药的配置之法和火器的使用方法,诸如种种,也算是当世实用之学吧?” 周顺昌嗤笑一声,道:“张乾度你如何变得如此糊涂了,这些歪理邪,一是涉及粗鄙农事,二是涉及军中武备,岂是我等读圣贤书的人能轻易触碰的?也不怕有损了读书人的颜面,被下人所耻笑?” 张溥正容道:“周公此言请恕晚生不能苟同。这些农政、数理、火器之学,虽然看上去与经义之学无关,但我等读书人求学入仕,所为之根本,不就是为了能够报效国家,强国富民么?他日我等若是能够任职朝廷,牧一方之民,这些学对于一方父母官来,难道也是毫无用处的歪理学吗?且不懂得数理、农政之学会对官员治理地方提供很大裨益,就是那些火器之学,也并非全无益处,要知道此时我大明边患频起,地方官员无时不须整饬兵备、武库以支援作战大军,所以我认为风华书院的这些学,倒是可以给我们这些年轻的读书人提前打下基础,将来应用之时方可有备无患……” 周顺昌越听脸色越难看,但一时之间也不好反驳,只能闷哼了一声,不再话。 孙越陵反是惊讶不已,这些道理虽然在风华书院内整日传唱,但只是限于接受书院理念的人所理解,没想到张溥这个应社领,居然也对此十分认同。随即心中大喜,这明什么,明风华书院的这些观念已经逐步在年轻的读书人之间传散开来,得到了他们的认可和支持,尤其是得到了眼前这个东林应社领的认同,他日势必更会广为传扬。 此时,钱谦益终于话了,对着孙越陵道:“贤弟,此番缇骑南下,你们风华社又准备如何应对?” 这话让他听的为之一愣,实话他就是因为心中没谱所以才找上了他们商议,否则的话又何须征求周顺昌的意见。对于这次锦衣卫南下,他觉是一力抗争不是好办法,可坐以待毙又不甘心,对此心中十分纠结,苦无良策,只好实话实道:“不瞒钱兄,我就是因为左右为难,所以才前来和大家商议一番。” 钱谦益听他如此,不由叹了口气,道:“如若六君子事件在苏州重演,那么我等可谓是凶险备至矣!” 这话倒是良心话,孙越陵也不好对此什么,钱谦益乃是江南文坛领袖,东林党后继者当中的佼佼之辈,更是接任东林党魁呼声最高的人,阉党如果要对付东林余党的话,恐怕第一个就是要拿他开刀。 周顺昌此时已经是一脸的不悦,转头对着钱谦益道:“受之何须唉声叹气,纵然阉党权势滔,可你不要忘了,这里可是江南,是苏州,乃是我们的地头,尤其是有钟会主替我等张目,还怕区区锦衣卫么?” “周公的好,有我们金陵会在,有我爹在,看谁敢动你们一根汗毛!”钟晏松逮着这个机会也跟着附和起来。 “民意不可违,民心不可挡。”周顺昌继续道,“倘若阉党仍旧想要诬陷我等,那么我们也可动整个江南的读书人,联合缙绅权贵,直接上万民书给当今圣上,让他明白我等的良苦用心。如此之下,我就不信阉党能在江南为所欲为!” 钱谦益听他如此,勉强一笑,道:“周公所言甚是,倒是钱某有些杞人忧了。” 既然周顺昌执意如此,完全不把这等事情放在眼里,孙越陵觉得坐下去也是徒劳无功惹人嫌弃,只好起身告辞,朝着高台一侧而去。 此时高台之上的黄宗羲正在慷慨激昂地道:“风华书院之宗旨,乃存一心、开明智、倡实学,所思所学,所演所练,皆为家国下计,为黎民百姓计,为国防守土计,振我中华,复我国土。正所谓万人同心,众志成城,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抛却成见,求同存异,如此,国之危难之际,方能万众一心,排除外辱……此等种种实学之论,已被书院孙先生编写成章,谓之《实学实用论》,鄙人今日所言,乃书中凤毛麟角尔,诸位若观此书,当愈明吾辈之所愿……” 听到这里,孙越陵心中一阵感慨。《实学实用论》这篇文章,其实并非是他独立完成,乃是由他和书院中的精英之辈共同编撰成文。他虽然颇通文墨,也写过一些奏章,但那些都是模式化的公文,不太讲究文笔词句,只要他认真起来也可应付;但这次明显不同,这可是要广为传扬、供无数读书人阅看的经世理念,如果硬要他写一篇仿古的文言论文不是不可以,但只怕写出来就要贻笑大方,被当世的有识之士所耻笑。 所以这篇文章乃是由他亲口所述,和黄宗羲、顾炎武等人共同完成。他主要是提出了书中的主要观念和法则,写出一些基本的概念,然后再由黄、顾二人增色润笔完成,毕竟二人才是货真价实的饱学才子,并非他这个半桶水的冒牌货可比。如今黄宗羲在高台之上却言道此篇乃是由他独自编撰而成,倒是让他汗颜不已。 没多久黄宗羲就演完毕,他的话语落下,对着台下致礼之时,台下立刻爆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呼和声,为他的演讲喝彩。至此,孙越陵心中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下,他起初还担心这个时候的读书人会对他的这番前理念难以接受,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他的主张不仅被这些读书人接受,甚至还激出了他们心中求学的热情和动力。 总算是得偿所愿,他不由暗自舒了一口长气。 按照大会章程,最后将由他这个大会起者上台总结陈词。想到将要亲自登台,面对着这成千上万的读书人进行叙,孙越陵心中反而忐忑起来,不觉有些紧张,这在以往可是从未有之的事情。 楚欣莹来到他身旁,笑道:“怎么?看你如临大敌的样子,难道我们的孙大才子竟然不敢登台演?” 孙越陵苦笑道:“欣莹你就别笑话我了,这台下成千上万的人,可都是咱大明朝最为精英的饱学之士呐,我一介俗夫,岂敢在他们面前教?要我耍几下武艺,练一套枪法还可勉强凑合,要我正儿八经地演,这可真是让我头大如斗,无所适从……” 楚欣莹闻言哈哈大笑,道:“你这是自找的,怪得谁来?”随即又道,“事已至此,你也别想这么多喽,就把你前些日子准备多时的那番话一遍不就好了,这有什么难的?” 孙越陵叹道:“你的倒是轻松,不如你上台替我陈词好了。” 楚欣莹双手一摆,道:“使不得,我一介弱质女流,可不敢在人前抛头露面。” “你还知道自己是弱质女流?”孙越陵忍不住道,“你以往在人前抛头露面的时候会少吗?我看你根本就是一介悍妇,迟早没人敢要。”完这句后,再也不理秀美倒竖的她,赶紧溜之乎也,登台而去。 第270章 文无第一 上得高台之后,放眼一看,只见台下密密麻麻,或坐或站挤满了人,可谓是冠带纷飞,袍袖连绵,大部分都是读书人之辈,但也不乏一些名贵权绅、富家商贾之流。 WwWCOM台下的人群见到他这个大会主持者登台之后,反而安静了下来,一时之间大会上下变得安静之极,唯闻山间鸟雀啾鸣,山泉淙响。 孙越陵深吸了一口长气,尽量让自己忐忑的心情平复下来,对着四面俯身行礼之后,朗声道:“今日劳烦大家不吝来此一聚,鄙人感激万分,谨代表风华社和风华书院,向各位致以最崇高敬意。”罢,再次俯身施礼。 台下立刻变得掌声雷动,喊声连连,更有不少人高叫着此番大会搞得好,确实不虚此行。 孙越陵待得台下人声平复之后,又道:“适才众多文派各自派出代表上台参与辩论和演,演精彩纷呈,辩论激烈紧凑,相信不仅是鄙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获益良多,耳目一新,不虚此行。” 顿了顿,续道,“无论是公安、竟陵两派的性灵之,还是云间、唐宋两派的复古之论,都是我大明时下文风的独特之处,在下以为,这些不同流派对时文的观点,都是有其可取之处,都是与时俱进、反映内心的良好理念,可作为我等读书人求学治道之注脚和根本,共趋所同,共建所愿,来为我大明文坛添砖加瓦,筑起参文塔。” 此话一落,台下登时议论纷纷。这话落在广大的读书人耳中,未免显得有些像是在打官腔、套话,哪个文派也不得罪,只是在和稀泥而不敢表达明确的主张。 孙越陵淡淡一笑,他早就知道会出现如此境况,于是接着道:“大家肯定以为我是在套话糊弄人,讨好着各家文派,不敢出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其实,是大家误会我孙某了。” 到这里,环视场下,缓缓道,“难道刚才登台的各家流派就真的是彼此对立,难以共通共融吗?孙某以为实情并非这样,其实,此前登台的几家门派,表面上看起来各有主张,难以契合,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互为一体,互为补充的。” 看着台下雅席间许多人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态,孙越陵心中一阵感叹,幸亏他前世看了些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否则此刻还真的要无所适从。此刻事急关头,少不得只好将这些知识了出来,以此来糊弄这些当世的读书之人。 孙越陵收敛心神,朗声道:“甫一登台的公安和竟陵二派同根同源,皆是讲究“性灵”之,无非是竟陵派稍微转变了一些,提出了“期在必厚”的为文理想,两者其实都是讲究真情真情的文派代表;至于云间派和唐宋派就更不用了,皆是提倡复古之学,只不过在追究复古的途径上有所区别罢了,但这并不影响两者都是以古喻今、倡导正理的文学流派,相信大家对鄙人上述所都是了然于胸,并无歧义。” 随即话锋一转道,“想必大家以为彼此间冲突对立最为严重的,恐怕就是竟陵派和云间派吧?其实不然,在下为何如此呢,其实方才上台的谭元春大家已经在演中的很清楚了,竟陵学派虽然讲究‘独抒性灵、幽情单绪’,但并不反对复古之学,甚至乎还提出了‘以古人之精神以接后人之心目’的主张,并且竟陵派行文还以‘浑厚蕴藉’为典范,这一切难道不足以明竟陵派与云间派所作时文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互为一体,都是认真对待古学、从中汲取精华以贻当世的么?况且,陈子龙方才也曾过习文要循序渐进、区别看待,正统文才具有‘褒刺’之,其它的抒感想、反应世俗的文章自然可以讲究真情实性,辞藻华丽,这难道也不足以明,云间派其实也不全是道理谈经义的严肃文章,内中也有‘尘俗归真’的一面吗?这提出的道理与竟陵派难道不是互为补充的的吗?” 到这里,看到台下许多人都露出了深思的表情,他继续往下道:“至于云间派和唐宋派,难道又真的是完全排斥,互不统属的风格吗?这点请恕在下不能认同,余尝读陈子龙之文,其篇中言道‘齐梁之赡篇,中晚之新构,偶有间出,无妨斐然’,可见,子龙对于秦汉之后的好文章也是大力推崇的,并非全都是鄙薄轻视;犹且,二者同为复古之学,从根由上来更是同出一辙,唐宋派亦根本就没有反对秦汉之文,而是提倡通过以韩欧大家为舟楫,由唐宋入秦汉,最终亦是归于秦汉之根邸。所以,二者之间,从这个角度来也是互为一体、互为补充的。” 他这一番坦然而论,台下许多读书人都不由暗自点头,认真思考着他所的这一番话。细想之下,孙越陵所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各家文派表面上虽然看似矛盾重重,论言苟异,但较真起来,确实是在很多论点上都存在着相通相融之处,此前台上辩论激烈之时还不怎么觉得,如今孙越陵一提及,这些如有实质般的点滴道理便立时在脑中一一浮现。 台上的孙越陵看着台下议论纷纷,不由提高声音,决定将最后的杀手锏抛了出来,管他们一时之间能否接受,道:“所以这时文之论,在下以为,断不能以区区文派来划分衡量,并不存在着所谓这个文派的风格好,那个文派的章法差,而是要从其行文的根本上来对待。” 故作高深莫测一笑,接着将后世中所谓就连高中生都懂的道理慢慢阐述出来,道,“所谓行文之根本,乃在于行文之初衷和目的所在。倘若你写的是诗歌和游记等等,这类文章自然要抒心灵、讲究情性;倘若你写的是理论文,这类文章自然要引经据典、严以考证;又倘若你写的是予人消遣的世俗,这个嘛,此类文章当然要以故事曲折、引人入胜为好,其中的性灵、审情、文从理顺之类,大可写手自己看着办而来了……” 到这里,脸容一敛,极为严肃地道:“所以,在下以为,当下之时文,不可以文派较论,而要以其种类而分。时文之种类,按照行文之初衷,可分为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两种,那些反映当世现实生活、表达人间喜怒哀乐的文章,可谓之现实主义文学;而那些脱现实、借彼喻今的文章,可谓之浪漫主义文学,二者只是表现手法不同,但归根结底都是文学的不同表现形式,如公安、竟陵两派趋向于浪漫主义,唐宋、云间趋向于现实主义,我等不能厚此薄彼,都应该讲他们视作文章的共同特色所在。” 稍微停顿了一阵,等着台下众人慢慢咀嚼消化,方才又道,“时文之种类,按照受众之不同,亦可分为高雅文学和通俗文学。高雅文学,是指那些究于考据,经讲义的文学,这类文章主要是供那些深明义理、胸有学识的人看的,如云间、唐宋两派;而所谓通俗文学,则是写给那些平民百姓看的,不求词句严谨、引经据典,只求博人一乐,引人共鸣,如公安、竟陵两派。” “轰”,台下终于是在他的这番奇思怪论之下炸开了锅,变得议论纷纷、嘈杂嗡嗡起来,赞成的有,不赞成的也有,莫衷一是,辩论不休。不过孙越陵注意到了,绝对部分人还是觉得他的这个法很是新颖,不住点头称是。当然也有一些人不认同他的观念,喊叫着他是在诋毁公安、竟陵两派,认为此二派是低劣文学,上不了大雅之堂。 面对台下诸如种种,孙越陵淡淡一笑,接着道:“肯定有人认为在下是在侮辱公安、竟陵两派,认为两派的文章只是肤浅之文,只能是给庶民百姓看的,根本就入不了鸿儒雅士之眼,其实不然,这亦非在下所言之初衷。”正色道,“通俗文学自有它的优点所在,非是一般高雅文学所能比拟。一来,它的受众比高雅文学多,能够传播的更为深远,让所有人都知晓作者表达之愿;二来,通俗文学中未尝不具有高雅文学中涵盖授业载道的部分,从某种程度上来,甚乎犹有过之,比如当世流行之《三国演义》、《西游记》等书,焉能其思想、内容、讽喻之差,会输于秦文汉赋、唐诗宋词?” 看到台下越来越多人不住点头,孙越陵暗自抹了一把汗,总结陈词道:“所以,在下认为,无论是公安、竟陵学派,还是云间、唐宋学派,都是代表着文学领域内的不同类型,不存在所谓高低上下之分,只有着内容形式之别;文派间因为所侧重的方向不一样,所以才导致了彼此间的矛盾和隔阂,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这些文派完全是可以相容相契的,只要换个角度来看,便会现其他的文派文章之内,思想内涵未尝便没有自己文派中的精髓所在。” 最后,朝着高台之下环顾一揖,高声道,“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章乃应时而作,倘若你心情大好,兴致高昂,自然可以做一豪迈诗句以明志自娱;又倘若你忧心国事,愤世嫉俗,也可以写一篇针对朝堂世俗弊病的理文章来表达你内心的想法;再往下了,你要是身有所长,想要传道解惑的话,完全也可以将自己的经验和学识编纂成书,写在纸上以供世人学习效仿,如此一来,或可流芳百世让后人竖碑景仰……” 到这里,台下的不少人都声笑了起来,笑声很快传染开去,许多人都被他的这番话给逗乐了,一扫之前的紧张对立气氛。 孙越陵见目的已经达成,也在一片笑语当中施礼下台。 至此,文大会终于算是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落下了帷幕,圆满完成。 下得台来,孙越陵连忙奔到桌旁,接连给自己倒了三杯茶饮下,这才一解口中干渴。 这时,楚欣莹来到他的身旁,伸出一绢丝帕,替他抹掉额头上的汗水,笑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没想到孙大才子也会有如此紧张的时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孙越陵长舒了一口气,叹道:“你还真别,我后背已经湿透了,有句话怎么来着,叫什么……形容人出了很多汗的?” 楚欣莹看着他仍然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笑道:“是不是‘汗出如浆’?” “对,就是汗出如浆,”孙越陵兀自点头道,“汗出如浆,汗出如浆。” 楚欣莹忍不住笑意,揶揄道:“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哪有半分一会之主的样子,赶紧给我立直了,也不怕别人笑话。” 孙越陵不由挺了挺胸膛,道:“是吗?我刚才很失态吗?” 楚欣莹点头道:“岂止是失态,简直就是像是受了多大的惊吓似的,魂不守舍,魂不附体……” 孙越陵摇头失笑,道:“这演他吗的真是难,让人受不了,简直比与人决斗还累,下次我再也不干这种事情了,以后要是再有如此情况生的话,就让黄宗羲他们去应付好了。” 楚欣莹轻笑道:“看你没出息的样子,你可是当过按察使的人,怎么连这点场面也会惧怕。” 孙越陵嘿嘿一笑,岔开话题道:“接下来怎么办?我还要做些什么?” “怎么办?”楚欣莹白了他一眼,道,“接下来当然要解散整个会场,让所有人有序撤走,免得生什么踩踏拥挤事件。至于你嘛,暂时没你什么事了,呆一边歇着去吧。”完,便朝着会场外围而去。 这时候,东方胜平这家伙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凑到他身前,挤眉弄眼道:“会主,这楚姑娘太没礼貌了,竟敢对会主这样话,不如让我去开导开导她?” 孙越陵瞪了他一眼,道:“关你子什么事……你是不是躲在边上偷听啊?” “哪有?”东方胜平辩解道,“我只是恰巧路过……” “滚你的!”孙越陵怒了,对着他喝叱,这家伙居然也敢来消遣自己了。 东方胜平哈哈一笑,赶紧溜之乎也。 第271 道统 大会终于结束,等到众人散的七七八八,孙越陵等一干人方登上马车,朝着苏州城内而去。 Ww W COM 车队开动,沿着七里山塘一路向东南行驶,行了一阵之后,忽然前方嘈杂异常,人声鼎沸,似乎生了什么事情。 孙越陵掀开车帘,放眼一看,只见道路一旁立着十数个年轻的读书人,正齐刷刷对着他的马车躬身施礼,一人高声道:“晚生等乃是苏松学子,今日文大会上一聆孙先生之教,新颖独特、人深思,愿拜于先生门下,从此随先生学习经世致用之道。”话语落下,其他的读书人纷纷出声附和。 孙越陵一阵惊讶,想不到居然还有这种事情生,下了马车,对着这些人道:“承蒙诸位抬爱,只是,你们若想要学实用之道,大可前往风华书院投帖,书院自然欢迎之至。” 刚才话的那名年轻人又道:“那先生可在书院开授课业?” 孙越陵心中一叹,道:“实不相瞒,非是我不欲在书院授课,实在是事务繁忙,难有闲暇。不过,我作为书院客座讲师,只要一得空,就会前往讲学,但毕竟不是长驻,恐怕一月之内也不过一、二回而已。” 听他如此,这名年轻人脸上露出失望神色,道:“如此来,我等就算是投帖到风华书院,也难得见到先生一面。” 孙越陵微笑道:“未知足下如何称呼?” 这名年轻人作揖施礼道:“贱名岂敢在先生面前齿及,晚生姓王名节。”又指着身边的人逐一介绍道,“刘羽仪、沙舜臣、王景皋……” 孙越陵对着众人点了点头,道:“诸位才俊,你们欲随我学文,无非是在今日大会之上听了我一番纵论,想要深入了解其内容。其实,这一番言论观点,已在书院刊印的《实学实用论》中阐述清楚,诸位只要购书一观,当可明白吾风华书院之济世理念和处世之法。” 王节仍然不甘心,恭声道:“我等只愿拜在先生门下,随先生学习实用之学。” 孙越陵心中暗感无奈,他今日这番大出风头,终于引来了当世读书人的追捧。只是,他是自家明白自家事,自己胸中那点墨水,忽悠这些读书人一时尚可,可真要坐了下来长久商论,只怕便会露出狐狸尾巴,被这些真正的读书仕子现他的浅薄所在。 于是叹道:“实不相瞒,由于鄙人出身卑微,所以早就立下规矩,今生只与他人共论经义实学之道,绝不收纳门生弟子,所以,还望各位理解鄙人心中之愿。”见他们脸色愈失望,又补充道,“诸位若肯不吝入学风华书院,那么鄙人保证,定将胸中所知悉数相告,绝不藏私,与诸位共同学习讨论为文之道和处世之法。” 听到他如此,这些读书人虽然心中不甘,但也算略有所慰。王节再次作揖道:“既然先生有此心愿,我等自然不好强人所难。如此,我等就前往书院投帖,恭候先生前来讲学了。” 孙越陵松了一口气,也对着这些人施礼道:“承蒙理解,鄙人感激万分。” 众人连忙俯身还礼,口称不敢当。 马车再次开动,坐于御驾之上的东方胜平十分不解,道:“会主,这些读书人如此崇拜你,为何不将他们都收入门下,如此一来,你门生弟子或会遍布江南,对我们风华社大为有利啊。” 孙越陵道:“了多少次了,我是不会收纳门生弟子的,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 东方胜平叹道:“好吧,会主高风亮节,我辈不如也。” “你这丫,也学人家拽文了。”孙越陵顿感好笑,不由斥骂一句。自打来到江南后,确实有不少人想要拜于其门下,概因明末这种师生裙带关系十分普遍,就连朝廷中的许多官员也是靠着这种师生朋辈关系互相抱团,结为同一阵线的势力。 但他孙越陵不比这些当世之读书人,要他放言作论一时没有问题,可要是真的收了弟子,他拿什么去教别人?所以,无论韩弱水和东方胜平怎么劝,他都是打定了这个主意,但凡想要入其师门的,一概推辞。 东方胜平沉默一阵,忽然道:“我就不明白了,咱们风华社的生意做的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在这文坛士林中插上一脚,这又不会给我们带来直接的利益。难道会主真想成为这江南士林领袖吗?” 这话也只有东方胜平才敢当着他的面了出来,孙越陵淡淡一笑,道:“胜平,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你以为,我介入江南士林,与这些读书人打成一片,仅仅就是为了所谓士林领袖的虚名么?” “这……”东方胜平抓了抓后脑,无言以对。 孙越陵继续道:“你千万不要看了这些读书人,虽文人造反三年不成,可是只要使用得宜,这些读书人未必便不会爆出惊人的力量。我曾今看过一本书,这本书记载的就是由一群读书人结社成党,创立军队,最终推翻了腐朽没落的黑暗王朝的故事。” “是吗?”东方胜平来了兴趣,问道,“这是什么书,哪我也找来翻翻。” 孙越陵暗笑,心道这可是朝的创业史,你怎么可能看得到,道:“这本书如今已经失传了,世上再无此书。但是,这本书所阐述的道理,却深深印在脑海里,让我难以忘记。”顿了顿,续道,“书中曾今记载,这群读书人所创立的社党当时被黑暗王朝所打压,不得不龟缩在西北一角难有作为。而在这个时候,这群读书人为了能够壮大自己的势力,就派人在下各处动宣传,尤其是在士林文坛动攻势,宣扬着他们的政治见解和舆论主张。于是乎,下的读书人们都得知了他们的思想主义和处世观念,纷纷从各地奔赴西南,加入到这个弱的势力当中。不仅如此,那些来不及奔赴西南的年轻读书人们,也纷纷转为暗中支持这个读书人组建的社党,由于这个社党得到了下间的读书人的支持,所以最终才推翻了黑暗王朝。” 这一番话让东方胜平听得如坠云雾之中,皱着眉头道:“会主的意思是,如今我们也要学这个所谓社党,在下的读书人之间动宣传,让他们都支持我们,来帮助我们对付阉党?” 孙越陵笑道:“这次你算对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东方胜平嘟囔道:“这些读书人的作用真有那么大吗,他们只会口头喊喊而已,到了关键时刻又挥不了作用,还不如多招揽些懂得武功的兄弟……” 孙越陵打断他道:“这就是你的无知了,以为读书人的作用仅仅是限于口头喊喊。我之所以要介入江南文坛,联合所谓文派势力,就是因为意识到士林、文坛的作用绝不是仅限于此。” 稍微停顿一阵,耐心对他解释道,“许多时候,人们往往认为,到了国事危急、山河涂炭的时候,就需要大力创造精良武器,练好无敌精兵,展诸多农商业之类。其实,这些东西虽然不可或少,但都是治表之策,未能治其根本。而文坛和士林不同,他们所掌握的,反而是那些不被人所看重的宣传力量和道德力量,这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可以挥出无穷无尽的力量,正是国人之魂魄所在。” 清了一下嗓子,继续下去道:“试想一下,如果咱们大明遭遇外邦入侵,所有的大明人能够同仇敌忾而不是互相拆台的话,外邦夷人想要侵占我大明国土将会难如登;如果外邦夷人占我城池,杀我百姓的时候,每一个大明人都能够悍不畏死、全节而终,那么外邦之人想在我大明国土上经营下去,也必将困难重重难以实现。这一切,就是靠所谓文学的作用来催,靠文坛的力量来实现,因为它能够唤醒沉沦,激斗志,能够鼓舞世人,彰显气节,更能够号召下,使万人同心。” 东方胜平虽然不是十分明白,但仿佛也听懂了一些,道:“所以会主才如此苦心经营,一心想要在这些读书人之间竖立影响力?” 孙越陵笑道:“不错,就是这样。咱们不可忽视文学的宣传作用和动员能力,有时候,他甚至比创造了什么先进火器、建立了什么精良军队还要管用百倍,因为它触及的乃是国之根本,民之魂魄,也就是我们常的道统所在。” 东方胜平似懂非懂,叹道:“难怪会主对这些文人们如此看重,原来他们才是真正的大杀器啊!” 孙越陵道:“当然是这样,所以你我才要对这些读书人保持尊重,不可因其手无缚鸡之力而妄加菲薄。” 东方胜平笑道:“会主放心就是,我一定会好好尊重这些读书人的,绝不轻易对他们动手,除非他们把我惹急了。” “惹急了也不行。”孙越陵叱道,“虽然我们懂得一些武艺,但决不可在这些读书人面前肆意卖弄,须知武乃止戈之意,我们要动手对付的,就是那些随意欺负读书人的横蛮之徒。” 很快,马车就进了苏州城,朝着位于城东的风华社总坛而去。 风华社位于城东的相门内,与位于城西的金陵会分舵遥遥相望。由于金陵会分舵所在的位置乃是苏州城内最为繁华的地段,从城西阊门内到城中干将长街的大片范围都是金陵会的势力所在,所以风华社只能将总坛设在了城东。 随着风华社势力不断扩大,整个城东至南门的这片范围也渐渐被其掌控,相门至葑门一带更是商旅云集、店铺林立,十分繁华。 马车来到风华社院落外,孙越陵下了车,举步上阶时,却现门外立着两名劲装裹束的汉子,见到他回来后连忙快步迎了上来。 东方胜平正要上前喝问,孙越陵却一挥手阻止了他,因为他现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他在刑部任职时从锦衣卫借调过来的两名手下张应龙和文之炳。 “大人!”两人齐声抱拳,对着他施礼叫道。 孙越陵笑道:“原来是应龙和之炳,想不到二位居然也来了苏州。”这二人虽然是锦衣卫中人,但向来与他交情匪浅,他是真没想到这次锦衣卫南下,二人居然也在其中。 二人互看一眼,张应龙笑道:“许久未见,大人仍旧是十分清朗,我二人倍感欣慰。” 孙越陵一摆手道:“如今我已无官职在身,二位切莫如此称呼,我可担当不起。” 文之炳笑道:“大人的哪里话,就算你现在一时闲居,但他日必定鹊起于庙堂之上。我二人还盼着再次归于大人麾下,为大人效力啊!” 这一番话不由令孙越陵想起了过往种种,笑道:“二位如此高看孙某,孙某心中感激之至。此处不是话的地方,走,我们进去慢慢聊。”罢,带着他们朝着院内走去。 入得堂中坐下,一番叙旧之后,张应龙终于道出了此番的来意,对着孙越陵道:“大人,实不相瞒,我们这一次前来,是奉了戚佥事的命令,来请大人今夜戌时于金鸡湖映荷轩一会的。” “哦?”孙越陵闻言一阵惊讶,想不到戚辽也在南下的缇骑之中,不过随即恍然,张、文二人既然是戚辽的得力手下,他们既然来了,戚辽没有道理不来,遂道:“如此,那就烦请二位回禀戚大人,就我孙越陵今夜必定前来赴会。” 张应龙见话已传到,起身道:“如此,那我等就不打扰孙大人了,这就回去禀告戚大人。” 孙越陵亦起身道:“好,二位慢走。”虽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但孙越陵并不打算强留他们,毕竟此时乃是非常时期,他们又是代表着朝中阉党势力南下,双方接触过久并非好事。 果然,二人起身告辞之后,匆匆而去了。 第272章 故交 待他们走后,韩弱水对着孙越陵道:“戚辽,竟然是他?” 孙越陵笑道:“想不到我这个四哥竟然也在南下的队伍里,这一次苏州城可是愈地热闹了。 WwWCOM” 韩弱水显然早就知道孙越陵和戚辽的过往种种,道:“这个戚佥事此时邀你相见,恐怕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和你。”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你的对,我这个四哥向来心思缜密,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恐怕不会遣人前来通传。” 韩弱水犹豫一下,仍是道:“会主,请恕属下多言,虽然戚辽是你的兄长,但此时乃非常时期,你千万要心留意,言谈之间切莫有把柄落在他的口中,万一……”到这里,就没有再下去,而是看着孙越陵双眼,看他反应如何。 孙越陵并未动气,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属下不仅心思过人,且谨慎老练,否则他也不会将其留在江南独掌大权,其更不可能凭着一己之力使得风华社在江南落地生根。 刚才的这一番话,韩弱水就是提醒他虽然戚辽是他的兄长,但毕竟也是锦衣卫的官员,如今整个锦衣卫都沦为阉党派系,不排除戚辽也已经彻底投向了阉党。 孙越陵知道韩弱水是一片忠心,完全是为了他好,于是笑道:“韩总管,这次你可能是多虑了。戚辽既然派了与我交好的张、文二人前来传话,从此点可见他心中仍念旧情,这是其一;其二,我素知其为人,他是决不会倒向阉党的,此次前来苏州,他十有**是身不由己,否则也不会邀请我前去相商。” 韩弱水想了想,道:“会主言之有理,可能是属下多虑了。” 孙越陵又道:“不过,你的话我也会放在心头,你放心就是,我一定会妥善应对的。” 是夜,孙越陵带了东方胜平,两人一车出了苏州相门,朝着城外的金鸡湖而去。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一阵之后,马蹄落下时不再出清脆的“哒哒”声,这明马车已经驶离了苏州城一段距离,不再是行驶在平整的官道之上。孙越陵闭上了眼睛,旅途中正是思考问题的最好时间。 起来,他与戚辽自从启二年相别之后,已经有三年多未曾见面了。这几年来,虽然与戚辽各自征战于一方,但他仍然是十分留意他这个四哥的举动。听闻之下,戚辽在辽东经营数年,不仅重新整合辽东锦衣卫系统,更为孙承宗和毛文龙提供了大量的精准情报,更是在最近的“宁远大捷”中立下了大功,所以才被擢升为锦衣卫指挥佥事,成为了北镇抚司中排得上号的当家之一。 按照他对戚辽的认识,此人是断然不会倒向阉党的,戚辽是他所熟知的朝廷中极少数那种不介入党派争斗的人,这种人是真正的实干派,一切出点都是为了大明的终极利益,靠踩着别人而上位的行为,他是不屑于干的。 所以,此次戚辽邀他相见,肯定是为了锦衣卫南下一事,不定就有什么重大内情要通报与他知晓,想到这,孙越陵心中更是阵阵激动,巴不得坐下马车行驶得再快一些。 终于,马车停了,御座上的东方胜平转身道:“会主,到映荷轩了。” 孙越陵跃下马车,车外清新的空气和扑鼻而至的花香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眼前是一个偌大的庄园,月光笼罩之下,整个庄园静静地坐落在金鸡湖畔,右边还有着一个宽阔的池塘,池塘中植满了荷花,含苞待放的荷花在月光下更显得幽静清绝,更有几只青蛙跳跃其间,叶香、花香、水香,融为一体,沁人心脾。 庄园石门前等待已久的张应龙迎了上来,笑道:“大人来了,戚佥事此刻正在园中楼上,还请大人移步上楼一叙。” 看张应龙的架势,戚辽是打算与自己密谈,于是孙越陵也让东方胜平留下,独自走进石门,沿着脚下蜿蜒曲折的青石路,朝着不远处矗立着的楼而去。 孙越陵拾步登楼,只见楼上房内灯火憧憧,想必戚辽在此等候久矣。 四哥还真是用心良苦,选在这个远离苏州城的庄园内见面,看来他心中也是有所顾忌,怕此番见面会被他人所知,予人口舌,遗人把柄。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道:“四哥,我来了。”罢,双手推开房门。 “吱”的一声,房门应声而开,与此同时,眼前寒光一闪,一股劲风扑面而至,凌厉非常,劲道十足。 孙越陵早就是久经战阵,一念之间已经知晓这是有人挥刀砍来,连忙运气疾退,脚尖在楼板上一点,整个人拔地而起,往后飘飞。同时心中大惊,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这次竟然中了阉党的圈套,落入了他们的彀中?又或者是房中的人根本就不是戚辽,故意诳他来此,就是为了将他一举成擒。 当他堪堪立足在楼道上的栏杆之上时,房中的偷袭者并未趁势追击,而是“锵”的一声归刀入鞘,脸带笑意,看着在栏杆上随风而舞的他,笑道:“老弟,数年未见,功夫不减当年啊!”正是戚辽的独特低沉嗓音。 孙越陵闻言后松了一口气,轻轻跃落在楼道之上,咒道:“原来是四哥,你这是闹的哪一出,我还以为有人企图刺杀于我!” 戚辽哈哈大笑,道:“老弟何时变得如此胆了,这可不是你以前的行事风格啊!” 孙越陵苦笑道:“混的越久,胆子越,四哥往后切莫再开如此玩笑!” 见他一本正经,戚辽失笑一声,道:“好好好,四哥答应你往后不再如此。来,我们好好聊聊。”罢,转身朝着房内走去。 孙越陵跟在后面进了房间,借着房内的火烛之光,这才看清楚了眼前的这个四哥——一身便服,腰系长刀,虽然魁梧依旧,但双鬓微白,容貌之间已经尽染风尘之色,想来这些年来的辽东经营已经耗费了他大量的心血,但如此反而使他更显得成熟和刚毅,整个人的气度也不似以往,仿佛一把深藏的利刃,随时有可能出鞘染血。 戚辽此刻也正在细细地打量着他,笑道:“老弟,几年不见,你更加清瘦了,江南富庶之地,仍是没能将你养得胖一些。” 孙越陵叹了口气,道:“三年如一日,此身虽在堪惊。我就是个劳碌命,恐怕这辈子都胖不了。” 戚辽嘿嘿一笑,道:“士林领袖,东林党魁,自然是整日操心,不敢懈怠。” “连四哥你也来笑话我了,我什么时候成了士林领袖,又什么时候成了东林党魁?”孙越陵苦笑道。 戚辽好整以暇,在桌子一侧坐了下来,看着他淡淡道:“那么,你想不想成为士林领袖,想不想成为东林党魁?” “这……”孙越陵吃了一惊,没有想到戚辽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不要告诉我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戚辽双目精光闪动,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道。 孙越陵感到有点难以直视这样的目光,不由坐了下来,将眼光看向他处,喃喃道:“不瞒四哥,这个问题我确实是想过,但是,也不全是这样想,我的初衷并非如此……” “那就好!”戚辽猛地打断了他,道,“既然你心有此愿,那么,眼下就有一个难得的机会摆在那里,只要你我共同使力,我保证你可以称心如意,成为士林的真正领袖。” 孙越陵感觉有点跟不上戚辽的节奏,不解道:“什么机会?” 戚辽不答反问,道:“你可知我们锦衣卫此番为何南下?” 这个问题还用问吗,于是答道:“自然是为了对付江南的东林党人。四哥为何如此问?” 戚辽嘴角牵出一丝笑意,道:“这就是我刚才为何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所在。”顿了顿,续道,“你也知道,此番厂卫南下,就是为了对付江南的东林余党。而目前在江南一带左右士林、把持东林的乃是高攀龙、周顺昌、钱谦益等人,这些人自然是魏忠贤的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但你不同,你虽然也是东林中人,但毕竟没有周、钱等人树大招风,举止高调,所以,只要我从中使力,定可保你风华社在此次斗争之中安然无恙,只要高、周、钱等人一倒,试想一下,在整个江南,还有谁能阻挡你成为东林党魁、士林领袖的步伐?” 孙越陵闻言心中大惊,半晌才平复下来,啜嚅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坐看周顺昌、钱谦益等人与阉党相斗,而我漠视不管?” 戚辽鼻孔中重重哼出一口气,道:“怎么,老弟认为此法不妥?” 孙越陵犹豫难决,道:“这……毕竟同为东林手足,我……我于心何安?” “于心何安?”戚辽忍不住站了起来,微愠道,“孙大人,你要知道,厂卫这一次是奉了圣旨南下,是遵照朝廷的意思而为,所做的一切,都是代表着大明的律法纲纪,难不成你想要违抗圣命,对抗朝廷么?相信以你的见识,断不会短视至此!” 孙越陵心中暗叹,无语以对。戚辽的没错,此番厂卫南下是奉了圣意而来,就是为了对付他们这些失势的东林党,虽然阉党对付他们的手段不乏阴暗卑劣,但明面上确实是依照律法,有所依持,如果他们奋起抗争的话,那就是对抗朝廷,违逆圣意,犯下滔之罪。 他之所以找上周顺昌、钱谦益等人商议,也是基于此点,苦无良策之下而为。岂料周顺昌等人对此也是一筹莫展,只是寄希望于士林清议、上万言书等等,让他更是愁闷不已。 戚辽见他不话,继续道:“老弟,你可知道,厂卫这次南下逮人,原本是打算具名锁拿,直接缉捕回京的,如此的话,你们东林党人的核心人物一个也逃脱不掉,甚至连你也包括在内;但在我对刘德喜的一番劝之下,终于改成不扩大事态,只拿东林脑人物,不牵连到其他的一些人。”到这里,语气转重道,“我之所以如此,不就是考虑到苏州城内还有你这么一个兄弟在么?难道你就不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孙越陵抬起头来,看着他道:“四哥的一番好意我岂会不知,但让我看着周顺昌、钱谦益等人落难而不顾,实在是心中不忍……” 戚辽摇头不已,叹道:“老弟你好糊涂啊,成大事者不拘节,你如此优柔寡断,将来如何能领袖群伦,复兴东林,振兴大明呢?”看着愁眉紧锁的他,语重心长地劝慰道,“据我所知,你心中有周、钱等人,可是他们对你如何呢,反倒弃如敝履,视为外人。你们风华社在苏州开创至今,也一直饱受金陵会的排挤和压迫,他们如此对你,难道你就甘之若饴,毫无嫉恨么?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躲过此劫,他日你重振威风,卷土再来,阉党未必就会是你的对手,何必与他们绑在一起一同沉沦?老弟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懂得愚兄这番话的道理!” 戚辽的一字一句都彷如重锤一般在他的心中敲击,让他思潮起伏——戚辽的没错,事情至此,已经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周、钱等人纵然能够号召士林,但又怎么敌得过朝廷的法度?与他们保持一致,只会落得共同下狱的结局。倘若不是有眼前的这个四哥暗中照拂,只怕就算他想要置身事外亦是不能。 戚辽再次叹道:“老弟你可知道,四哥这一次前来见你,也是冒了不的风险,这万一要是让刘公公知晓,恐怕我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话到这里份上,孙越陵还能再什么,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道:“四哥你无须再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我要怎么做?” 第273章 泄密 戚辽闻言大喜,道:“好,老弟果然没有让我失望。WwWCOM此次刘德喜携圣旨南下,就是奉了魏忠贤的密令,要将东林的脑核心一网打尽。但经过我的迂旋,刘德喜决定按照程序来做,先督促巡抚衙门关闭江苏的所有东林书院,相信再过几日,衙门里便要派出人手前往各处查封书院,只要老弟你将风华社所属的各处书院、讲堂悉数提前关闭,不当这个出头鸟,相信此次勾连之祸,断不会落到你的头上。” “查封书院讲堂?”孙越陵吃了一惊,没想到阉党的手段居然如此之狠,如此之毒。书院、讲堂一直是江南读书仕子赖以集会、讲学的场所,各种文派、会社也是依靠着这些书院讲堂将他们的理想和宗旨传告下,可以书院已经成为了文派、会社与下仕子间的联系纽带,关系十分重大,如果书院关闭的话,将会切断会社与读书人之间的联系,让他们失去根基和影响力,从此不能左右下的舆论导向。 阉党此招果然是看得很准,一下就捅到了江南东林党的心窝。可是如此的话,别金陵会掌控下的鹤山书院,就连他们风华社所属的书院、讲堂恐怕都要关闭,这对于刚刚取得下仕子信任、正准备将实用之学广为传扬的风华社来也是一大打击。 可要是不如此的话,恐怕就要落入阉党的算计之中,此时唯有忍痛割爱,先躲过此劫再作打算。 孙越陵神色郑重,对着戚辽道:“四哥,蒙你不吝相告,我们风华社下属的书院、讲堂,我将会让手下尽快将之关闭,绝不会让四哥操心。” 戚辽笑道:“如此甚好,只要此番事了,不愁没有机会东山再起,不定老弟他日重返庙堂,入阁拜相亦是并无可能。” 孙越陵叹道:“四哥太抬举我了,这个问题我倒是从来没有想过。” 戚辽眼中精光炸起,似乎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事在人为,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能成功呢?” 就在此时,房外忽然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渐渐来到门外,紧接着有人轻叩房门,一把柔和的吴侬软语响起,道:“春夜寒凉,凤儿特备了暖酒和瓜果以供二位品尝,不知可否入内?” 戚辽闻言哈哈一笑,道:“这里是你的地头,何必拘礼,进来便是。” 在孙越陵的诧异之中,房门应声而开,一股香风随即散入房中,只见一名年轻貌美女子款款移步而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置着一壶酒、几盏杯、瓜果点心若干。 这名女子来到桌前,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柔柔一笑,道:“打扰了。”完便要转身出去。 戚辽却一伸手阻止了她,笑道:“凤儿,来去何匆匆?我们已经谈完了,不如你也坐下,与我们共饮几倍如何?” 凤离笑道:“戚大哥但有所命,凤儿岂敢不从?”罢,转过身来对着孙越陵盈盈一礼,道,“今日于虎丘聆听孙先生之高言阔论,凤儿受益匪浅,先生真乃博学旷达之人!” 孙越陵连忙摆手谦虚道:“哪里哪里,胡言乱语,不入大雅之堂。” 凤离却笑道:“此处乃是偏外居,一方私苑,算不得大雅之堂。先生能不吝前来,凤儿倍感荣幸。” 此话一出,孙越陵不禁莞尔,想不到凤离居然如此巧舌能言,果然不愧为苏州头牌。今日上午的文大会,凤离是被风华社花费重金请动前往表演,但那都是韩弱水具体操办,他与凤离如此近距离接触还是头一次。 不过,为何戚辽似乎跟眼前的凤离似乎很是熟稔,这一点倒让他难以猜透。 要知这个庄园乃是城中一家青楼的产业,而凤离作为青楼翘楚,自然是享受到了平常姑娘们难以企及的待遇,这处庄园,便是她这等身价之人栖息之所。虽凤离这等花妓是卖艺不卖身的,但再怎么她也是红尘中人,戚辽作为朝廷要员,怎么与她如此相熟呢?莫非,二人之间也有着难以言及的秘密,就如他和沐宛一般? 就在孙越陵胡思乱想之际,戚辽却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一般,道:“老弟,莫非你忘了,我也是江南人氏?”看着孙越陵似乎不解的神色,继续道,“当年我在苏州城遭遇伏杀,幸得凤离姑娘援手相救才逃过一劫,凤离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我们二人才以兄妹相称。” 孙越陵恍然,不由笑道:“原来如此,个么,色阔,色阔!”心中却想恐怕你二人不止是兄妹相称这么简单,看那凤离看你时的眼神,分明就是含情脉脉情意绵绵。 他这一句杭州土话,顿时把二人都惹笑了,戚辽笑骂道:“鹦鹉学舌,不伦不类,当罚三杯……” …… 回到风华社后,孙越陵把与戚辽密晤的情况向韩弱水了一遍,韩弱水听完之后,沉思片刻,道:“此不失为眼下之良策,我们只有寄希望于这个戚大人了,但愿此番能够逢凶化吉。” 孙越陵叹了口气,道:“可要我眼睁睁看着周顺昌、钱谦益等人蒙灾受难,心中确实不是滋味啊……” 韩弱水道:“会主不必过于自责,当初在朝之时他们猖狂无比,才有今日之祸事,他们要是早听了会主的劝告,又何至于此?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顿了顿,续道,“何况他们对我们风华会也不怎样,不是打压就是排挤,视我等如外人。句不中听的话,恐怕就是会主热脸贴了上去,以他们一贯狂妄的作风,也不一定会欢迎。” 孙越陵一想也是,钱谦益还稍微好点,周顺昌、钟晏松等人哪一次相见给了他好脸色看,只怕他就算想要从中出力,也是徒自遭人鄙弃。想通此理,他心中顿觉轻松,道:“既如此,那便按照戚辽所,将我们风华社所属的书院、讲堂悉数关闭吧!” 次日,风华社通传江南各地,将拥有的书院讲堂全部关停,书院内的重要器物、典籍全部转移到他处妥善保存,房屋变卖,产物转移。这个行动实施开来,顿时惹得许多学生仕子们的不满,纷纷聚集到风华社门前来讨要法,尤其是城北风华书院的仕子们,情绪更是十分激动,嚷嚷着要孙越陵出来解释一切,就连书院内的一些常坐讲师也难以释怀,找上了孙越陵的大门。 风华书院是风华社名下书院中的翘楚,也是当初风华社花了大力气所建,书院里不仅聘请了江南的一些名家巧匠来传授课业,甚至还给他们放薪资,比那些一般性质的书院正规多了。要知在当时,所谓的书院不过是名誉上的书院,本质上还是众多学生仕子聚众讨论、评议时局的场所,只有风华书院具有真正的后世中学院的效果,聘请了一些常坐讲师和客座讲师,传播着那些实用治道的学问。 可是这个时候,孙越陵怎能出面解释,难道他能告诉大家这一切都是因为阉党马上就要查封书院么?无奈之下,只有命韩弱水带人前去安抚,他自己则躲了起来,不和那些学生仕子们见面。 不仅如此,孙越陵还让韩弱水等人告诉那些学生们,风华书院只是暂时性关闭,处理一些亟需解决的重要事情,等过了一段时间后自然会再次开启,让他们都各自回家静思,学习领悟平日里在书院中所学的实用之道,不可成群结队妄议时局。 经过近一日的劝慰,在黄宗羲等人的帮忙劝之下,学生们终于答应了这个要求,不再围堵风华社大门,各自返回了家中,等待着书院的再次开启。 第二日,苏州巡抚衙门终于派出了大量皂隶公差,开始查封苏州城内的所有书院。 此时,巡抚衙门大堂上,刘德喜一脸不悦,对着毛一鹭道:“毛中丞,据咱家所知,风华社昨日就已经将其名下的书院悉数关闭,此事你可知晓?”这事他也是今日一早才得知,心中恼怒无比,想不到地方上的官员竟敢走漏这个大的消息。 毛一鹭心中惊讶,答道:“这……这一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看着刘德喜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怪异,连忙辩解道,“公公,您,您不是怀疑我吧?下官敢拿官凭起誓,此事断不是下官所为啊!” 刘德喜冷哼一声,道:“此事只有你、我、王启泰、曹长鹤等寥寥几人知晓,既然不是你,难道是我走漏了风声不成?”顿了顿,续道,“是不是你口风不严,让手下不忠之人给听了去?” 毛一鹭额头上冒出了冷汗,道:“刘公公明鉴啊,下官自公公传达圣意之后,一直严守秘密,绝没有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况且,此事乃是今日一早布置下去,那些书办差役根本就来不及将此事泄露。”眼珠子一转,道,“莫非,莫非是臬司衙门或者布政司衙门里的人透露出去的?” 刘德喜道:“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曹长鹤或者王启泰?”在他心中认为,毛一鹭是断然不敢如此的,此事不定还真是其他衙门里的人所为,而且极有可能是曹长鹤或王启泰。 毛一鹭也不敢肯定,只是期期艾艾答道:“这……曹大人和王大人,应该也不至如此啊?这事还真是蹊跷了……” 刘德喜再次问道:“曹长鹤、王启泰二人与孙越陵交情如何?” 毛一鹭想了想,道:“王启泰和孙越陵似乎谈不上什么交情,倒是曹长鹤……似乎和风华社有过几番接触,且一向对风华社照拂有加……”事到如今,他也不敢有所隐瞒了,将所知道的悉数出,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往轻里是泄露朝廷机密,往重里,那就是违逆圣意,闹不好要夺职下狱的。 “哼,果真如此的话,泄露此事的十有**是这个曹长鹤。”刘德喜一挥手,对着身旁的孙云鹤道,“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了,给我好好查查他,看他前几日是否和风华社有所接触,务必要查个清楚明白。” 孙云鹤俯身应命。 毛一鹭皱着眉头,问道:“那……接下来下官该怎么办?” 刘德喜并未看向他,而是抬头看着大堂花纹路,似在自言自语般道:“孙越陵倒是机警,竟然主动关闭书院,躲过此次劫数。”随即脸上浮出笑意,又道,“看来他也是受惊不啊,可惜了,魏公公这一次还真没打算对付他。” 低下头来,对着毛一鹭道:“鹤山书院一定要给我盯紧了,尤其是金陵会的人,但凡有所异动,一律抓捕回衙。” 毛一鹭刚想要表态,却见一名书办从外飞奔而出,口中喊道:“不好了,不好了,督抚大人,鹤山书院出事了……” 毛一鹭腾地一下从椅中立起,问道:“出了什么事?” 这名书办答道:“鹤山书院的学生们聚众闹事,对抗官府,已经和寇府台他们打起来了。” “什么?”毛一鹭脸色顿时很难看,预想中的事情果然生了,连忙问道,“王启泰呢,臬司衙门的人是干什么吃的,他们没在一旁吗?” 书办心翼翼地答道:“王大人也在现场,只是……只是臬司衙门里的人被金陵会的人给缠住了,一时之间脱不开身……” “岂有此理!”毛一鹭满脸怒火,喝道,“金陵会胆敢阻碍朝廷办差,是谁给他们的胆子?”转向刘德喜,一拱手道,“烦请公公派锦衣卫随下官前去现场,定将这些乱民悉数捉拿回衙。” 刘德喜嘴角一撇,不阴不阳道:“毛中丞,不是早就跟你了么,锦衣卫乃是子亲卫,不到最后关头不得动用,依我看,此事你还是从其他衙门调人吧。”对于毛一鹭的这番表情,他是心知肚明,这个毛一鹭无时不刻想要锦衣卫替他们地方上冲在前头,出了事后自可消减责任,可他又怎会轻易允诺。 第274章 查封书院 毛一鹭满脸焦急,道:“公公,事情紧急,恐锦衣卫不亲临现场,事态难以平息,还望公公以大局为重,派人前去干璇!” 刘德喜淡淡道:“既然有地方权势插手此案,煽动对抗,中丞何不调指挥司衙门里的人前往平息?” “调指挥司的人?”毛一鹭吃了一惊,啜嚅道,“这……这可是派兵前往啊?”要知道,当地的学生仕子聚众扰乱,阻碍官府执法,充其量算是群体**件,属于内部矛盾,可要是调动军队的话,那可就是将这个事件升级为重大事件,那可不是事情,对牧一方之民、治一方之政绝不是什么好事情,他毛一鹭想都不曾这样想过。WwW COM “有圣上旨意在此,有魏公公做你后盾,你怕什么?放手去做便是。”刘德喜尖着嗓子叫道,“但有不从者,就地逮捕;如果反抗者,格杀勿论。”刘德喜怒了,他还不相信区区地方势力能够敌得上朝廷军队,区区书生学子能够漠视朝廷律法。 毛一鹭见刘德喜震怒,把心一横,道:“就依公公所言,下官这就前往指挥司衙门调兵。”罢,带着一干人等匆忙而去了。 等他去后,戚辽在一旁道:“公公,调指挥司衙门的人前去会否太过,事情恐怕会闹的很大。” 刘德喜却笑了起来,道:“戚佥事,你怎么也糊涂起来了。我们这次来江南,不就是要缉捕那些东林余党,为魏公公出气么?如果不把事情闹大,不把事情做绝,这些个东林党徒、脑领袖们,又怎么会跳了出来?这可是你当初给咱家出的主意啊,怎么事到临头,胆子反而变得了起来?” 戚辽沉默一阵,俯身道:“公公的是,戚辽愚钝了。” 刘德喜嘿嘿一笑,道:“咱们就坐着瞧热闹好了,等到那些东林脑们坐不住了,就是咱们出手的那一刻。” 戚辽笑道:“公公高见,戚辽深感佩服!” …… 苏州城南,鹤山书院。 知府寇慎本来带着上百皂隶前来查封书院,岂料这些书院的学生们得知他们的来意后,竟然聚众闹事,阻扰官府执法,刚才双方更是爆了一点冲突。如今,他们这些人反而被源源不断赶来的学生们团团围住,脱不了身。 书院外大街之上,人声鼎沸,嘈杂一团。 寇慎一指将他们围住的书院学生,喝道:“陈子龙、杨廷枢,你们还真是胆大,竟敢煽动学生围困官府的人,不怕朝廷将来追究责任么?我劝你等还是赶紧散去,如此我或可不再计较,倘若一意孤行的话,断然是没有好下场的。” 此次官府出动本就是依照朝廷意思而为,他原本也不需要向这些学生们解释什么,如今他提出只要这些学生们要是肯全部散去就不追究他们的责任,这一番话其实已经很给学生们台阶下了。 岂料陈子龙并未动容,反而踏前一步,对着寇慎俯身一揖后,道:“寇府尊,晚生但有一问,今日这查封鹤山书院,究竟是皇上的意思,还是那魏忠贤的意思?” 寇慎最为恼恨的就是这些读书人的迂腐不化,是谁的意思重要吗,到了这个时刻,陈子龙居然还对这些微末枝节的东西揪着不放,于是道:“圣上下旨,府衙执行,这当然是当今万岁的意思。” “我看未必吧!”陈子龙嗤笑一声,道,“当今万岁虽然疏于文道,但断然不是昏庸无道之君主。须知文者乃圣人之道,万岁岂有废文封院之举?如我所料无误的话,此举断然是那个目不识丁、粗鄙不堪的魏忠贤所为,分明就是矫诏欺君,荼毒下,祸害苍生……” 寇慎心中叹息,道:“陈子龙,你休要乱放厥词,辱没朝廷。本府念在你年幼无知,不与你计较。赶紧将这些人驱散了,不然由此引的后果,不是你这个苏松才子能够承受得了的?”纵然局势如此,他仍然苦口婆心地想要服陈子龙带人散去。 陈子龙却不听劝阻,再次踏前一步道:“寇府尊勿要多,此乃魏阉矫诏而为,必不是当今圣上真意。倘若寇府尊执意要查封书院的话,那就请从晚生的身子上踏过去,晚生今日愿为下先,哪怕是纵有一死,也要揭露魏阉辱没先贤、残害忠良的丑恶嘴脸!”到后来更是义愤填膺胆气十足。 他身旁的杨廷枢跟着附和道:“不错,我等今日哪怕就是一死,也要让下间的芸芸仕子看清楚魏忠贤的本来面目,绝不让他的阴谋诡计得逞!” 在他们的煽动之下,所有的学生们都沸腾了,纷纷喝叫起来,更有甚者叫着让官差赶紧滚蛋,不然一拥而上将他们全部打成残废。 寇慎看此情形,莫是查封书院,只怕就是想要安然撤出都成了难事,不由低头对着身边的一位皂隶问道:“王大人那边怎么样了?” “王大人带来的差役被金陵会的人堵在了十全街上,根本就过不来。”这名皂隶一脸紧张地道。 “什么?”寇慎闻言心头一惊,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展到这个地步。 …… 与书院巷遥遥相望的道前街上,两拨人马正凛然对峙,各不相让。 按察使王启泰怒了,他大步上前,戟指对面金陵会的少主钟晏松道:“大胆钟晏松,竟敢率众阻扰衙门办差,都活的不耐烦了,信不信我把你们全部抓了起来投入大狱之中?”这一次查封东林书院,按照事先部署,按察司衙门作为知府衙门的后续支援力量,原本是在府衙遇到困难的时候再强行介入。 他听闻寇慎执法受阻,本来是打算前去支援的,岂料按察司衙门的一众官差皂隶在这道前街上竟然被金陵会的钟晏松带人给截住了,这让他心中十分恼怒。他可没有寇慎那么好的脾气,要是钟晏松仍旧不肯让开的话,他决意要武力解决。 钟晏松哈哈大笑,道:“臬台大人何必太过心急,你不就是想要到前面的鹤山书院去么?我奉劝你还是别去的好,寇慎寇大人此刻不定已经被那些学生们打得弃冠而逃了,你去了,恐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王启泰闻言几乎要气炸胸膛,他可是一省的按察使,带来的又是衙门里的精干皂隶,金陵会虽然势大,但毕竟也是地方势力,如今却敢拦在他们面前耍泼,这让他觉得难以忍受,怒喝道:“钟晏松,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你们金陵会竟然对抗臬司衙门,对抗官府朝廷,我看你们是不想在江南立足了?” 钟晏松似乎根本就没有被他的话给吓住,嘿嘿一笑,道:“我们金陵会的人在这道前街上做买卖、论交易,莫非也犯了王法,得罪了你王大人?果真如此的话,还请大人您指了出来,我们给大人赔罪就是。” 王启泰冷笑不止,道:“本官没空跟你们这帮刁民扯淡!”大手一挥,道,“全部给我驱散,但凡有抵抗还手者,就地逮捕。”按察司衙门的皂隶们可不比知府衙门的皂隶,这都是管一方刑狱、保一方平安的干吏,个个如狼似虎身手不凡,如今在王启泰的命令之下,纷纷操起了手中的水火棍,朝着拦在前方的金陵会帮众打了过去。 眼看着冲在最前面的十数名皂隶已经离钟晏松不到一丈的距离,手中的水火棍已经高高扬起,钟晏松要是仍不躲避的话,非得被当场打伤不可。 就在此时,钟晏松身后忽然人影闪动,二道身影如鬼魅般蹿出,瞬间就插入了冲在前面的十数名皂隶当中。 “砰砰砰砰”,劲气交击之声连串响起,不到半刻钟的工夫,这十数名皂隶竟然被打得纷纷倒退,不少人还负了伤,手中的水火棍断为两截。 见到此状,很多皂隶们不由放缓了冲势,神色变得更加凝重和紧张起来。 王启泰放眼一看,只见两名汉子立在钟晏松身前,一左一右,神态凛然,看样子是金陵会中的好手。 “这两个是什么人?”他不由对着身边提刑佥事问道。 那佥事答道:“他们二人一个叫杜英,一个叫马杰,是钟晏松的贴身护卫,武艺精良,在金陵会中实力不俗。” 王启泰低声道:“有没有把握将他们两人击败?” 佥事道:“杜英、马杰虽然厉害,但我们毕竟人多势众,就算他们武功再强,又能支撑多久?相信只要大家一拥而上,他们势必束手就擒。” “好,他们就交给你了,务必要生擒此二人和钟晏松。”王启泰下达命令后,脸色变的森严起来,金陵会此番显然是有备而来,否则不会派出杜英和马杰这两名高手。这次阉党和东林党的对抗终于算是点燃了导火索,往后的斗争只怕会越来越激烈,只可惜他王启泰身不由己,已经深陷其中,想要拔足而出那是完全不可能了,只能选择倒向一方而坚持下去——他选择的自然是权倾朝野的阉党,而不是失势落难的东林党。 “大家随我来!”这名佥事高喊一声,带头朝着杜英和马杰冲去。 由于金陵会的人没有动用兵器,按察司衙门的人也不好抽出腰刀,只是凭借着手中的水火棍朝着他们攻去,企图打散这些聚众闹事的人。 金陵会虽然没有按察司衙门的人多,但个个武艺不凡,显然钟晏松这次带来的都是会中的好手,竟然凭着赤手空拳堪堪抵挡住了皂隶们的进攻,双方战成一团,难分上下。 王启泰忧心如焚,他们在这里耽搁的越久,寇慎那边面临的压力就越大,不定那些学生仕子们闹将起来,知府衙门的人还真有可能抵挡不住。 “这些可恶的刁民!”王启泰心中怒骂,可偏偏又没有丝毫办法。 不是朝廷无能,而是东林党太猖狂了——早在万历二十九年,被皇帝派到苏州的税监太监孙隆就因横征暴敛、勒索客商而激起民变,那些因为不堪重税而被迫关门的商贩们和因失业而无法度日的机户们联合起来,在机工葛贤的率领下起暴动,两千多名织工与染工包围税署,以乱石击毙锦衣卫头目黄彦节,火烧与太监勾结一气的富商住宅,吓得孙隆连夜逃往杭州。苏州周边的十几个城镇也6续爆了反税监、矿监的斗争,万历皇帝不得已撤回了全部税监、矿监,苏州的百姓也把“斗争”的优良传统保留了下来。 江南的东林党们正是这些商贩们的代表,向来与这些商人们沆瀣一气,如果东林党倒台,这些幕后的商贾权贵们自然要受到牵连,所以,他们不惜挑动民变和暴动对抗朝廷来维护他们的既得利益。 眼前聚众闹事的金陵会,就是东林党在江南最大的后台所在,这肯定是东林高层们不能接受阉党查封书院的举动,所以便鼓动金陵会闹事,企图阻止官府的所为所为。 王启泰越想越气,正想命令所有皂隶不要有所顾忌,将眼前闹事的人全部打散之时,却听得后方喊声阵阵,脚步杂沓,抬眼看去,只见无数学生仕子正轰涌而来,把他们的退路给彻底堵死了。 “阉党倒行逆施,人共愤;王启泰助纣为虐,祸国殃民!”不知谁带头喊了吼了这一嗓子,身后的学生人群登时爆出了震的斥骂之声。 王启泰愈恼怒,指着冲在最前面的一名书生喝道:“张溥,你聚众闹事,阻扰执法,可知已经犯下了滔之罪?” 张溥不为所动,冷冷道:“阉党祸害忠良,玷污圣贤,今日,我等应社十一子决意挺身而出,以死相谏,还望王大人看在这汹汹民意之上,放弃此番行动,向朝廷禀告我等江南仕子拳拳之心,否则的话,我等绝不会退让半步,直到朝廷颁下撤封书院的旨令为止。” 第275章 合组商社 “不错,我等绝不退让!”张溥身后的学生们高声附和起来。 WwWCOM 王启泰脸色变作铁青,指着他们叫道:“你等结党聚社,威胁朝廷,罪不容恕。来人吧,把这带头的张溥给我拿下!”他是彻底失去了耐性,决定要用武力将眼前的乱象迅平息。 “拿下张溥!”王启泰身旁的皂隶们高声叫着,朝着张溥等人冲了过去。连这些书生们都敢在他们这群衙役面前聒噪,让这些平素里耀武扬威的官差们倍觉丢脸。 书生们虽然基于热血,但毕竟是读书人,又怎会是这群官差们的对手,瞬间便有数人被他们打伤,但仍是将张溥等主心骨团团围在中间,不肯退让。 “官差打人啦,官差打人啦……”无数人叫了起来,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朝廷无道,大家不要怕,跟这些鹰犬们拼了!”学生群中有人叫了起来,顿时在这燃起苗头的火焰上撒了一把油,更是使得群情激奋,难以遏制。 在应社诸子的带领下,这些学生们愤怒了,终于冲向了手执长棍的皂隶们,开始了反击。 场面瞬间变得很混乱,嘈杂一团。 由于学生们人多势众,且和金陵会的人两面夹攻,按察司衙门的皂隶们竟然抵挡不住,被打的不住收缩后退,渐渐被人群所包围。 王启泰的官帽此时也不知被何人打落,他心中虽然气极,可也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属下被这些乱民、书生所打退,口中却不断喊道:“你们……你们这是造反……造反……” 可他的声音在人潮面前根本就低微不计,根本不能产生任何作用,眼看着这些衙门里的精干皂隶竟要被这些市井之徒所击败。 就在此时,忽然街口响起了震的口号之声,紧接着整齐的脚步踏地声霍霍传入耳中,王启泰心中一惊,抬头一看之后却不由大喜,叫道:“大家不要后退,是毛大人带官兵来了,是毛大人带官兵来了!” 众多皂隶不由循声看去,只见长街尽头,一队衣甲鲜明、配刀执弓的官兵正朝着这里跑步而来,人数众多不再千人之下。见到官兵到来,皂隶们精神为之一振,手中的水火棍不由握的更紧了,朝着围困他们的人群狠狠打去。 金陵会的人此时也看到了开赴而来的官兵,个个心中惊慌,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听得钟晏松大叫一声道:“官兵又如何,阉党无道,人人得而诛之!”随即又冲着杜英、马杰喝道,“你们带人挡住官兵,我就不信这些当兵的真敢对平民百姓对手。” 杜英犹豫了一下,道:“少主,官兵势大,看来他们是要动真格的了,依我之见,我等不如退了吧?” 钟晏松怒道:“退?怎么退?我们一退,鹤山书院就保不住了,鹤山书院一倒,下一个就轮到我们金陵会了,此次绝对不能退让,哪怕是付出血的代价,也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抵死之志!” 杜英咬了咬牙,道:“好,就听少主的。兄弟们,跟我来!”大叫声中,带着金陵会的人迎向了不断逼近的那队官兵。 江苏巡抚毛一鹭想不到眼前的情况居然变成这样,这些个书院会社还真敢聚众对抗当今朝廷,不由满脸惊慌,看着一旁的孙云鹤道:“孙大人,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孙云鹤冷笑一声,道:“乱党贼子阻碍朝廷执法,依罪当诛。毛中丞,您可别忘了,刘公公还在衙门里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纵然是初春之际,毛一鹭额头仍是渗出了豆大汗粒,犹豫一阵后,猛地跺脚下令道:“给我上,将这些乱民贼子全部驱散,但有不服者,格杀勿论!”这道命令下了之后,胸中咚咚狂跳,阉党和东林党的矛盾争锋,终于在刘德喜的操纵之下,转移到了自己的头上,虽他也是阉党一员,但这道命令过后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恐怕江南士林从此往后将视他为恶,对他口诛笔伐百般辱骂。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投机倒向了阉党,成为魏忠贤的干儿子。如今箭在弦上,少不得只好充当这个出头鸟了。 …… 苏州城相门外集市,一家丝绸铺后院。 孙越陵召集了苏州的中商贩齐集一堂,正在商量着一件事情。他之所以召集的都是中商贩,而没有大商大贾,是因为这件事情的本身掣肘所在,正是那些大商贩,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召集这些中商贩们前来议事。 “孙会主,你刚才所的,将我们的货物集中贩运,往东南洋各国售卖,这能行么?”话的叫颜佩韦,是这家丝绸铺的老板,也是苏州城中颜家的大公子,在座的这些商人当中,算是他颜家的资本最为雄厚。 孙越陵闻言轻轻一笑,道:“如何?颜老板竟然不相信我方才之言?” 颜佩韦陪着笑,道:“不是我不相信会主,而是这件事委实过于重要,如果被魏家、李家那些人知道了,恐怕会百般为难,处处打压,如果此事不成的话,我们势必难以经营下去……” 孙越陵岂会不明白他所的意思。本来这一次召集这些商贩们会商,就是打算由风华社带头,与众多商家合组商社,共同对付这江南的大商大贾。刚才他已经把心中想法对这些人了一遍,让他们从此往后不要再依附那些魏、李商族,而是要团结起来,将货物集中一处,贩运到东南洋去,于是看了众人一眼,笑道:“诸位与我们风华社合作已久了,难道不相信我们的财力和物力么?诸位商家只要负责售货物便可,其余的事,就交给我们风华社来办,定保证货物可直抵东南洋,只要过得一年二载,在座诸位定可赚取成倍利润,不再受魏、李商族那些人的钳制!” 另一家茶商杨念如满脸兴奋神色,道:“如果真如孙会主所,我们的货物可以饶过魏、李二家,直接运抵东南洋的话,其中利润可真不是一点半点,只怕不用一年二载,只需半载之内,我们便可富甲一方了。”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杨老板的不错,正是如此。” 众人都深思起来,心中思忖着孙越陵刚才的一番话语。他们这些中商贩所经营的生意,无不是靠着魏、李这二家大商,但凡从丝户、茶农等百姓中收购的生丝茶叶等物,都是直接交售给这二家大商。这二家大商不用亲力亲为,却可从他们手上取得这些货物的最终售卖权,不是贩往北方,就是贩往南洋,所获甚巨。他们这些中商人辛苦劳累一年,却只能从中赚取一些低微差价而已,当然是心有怨言。 可他们却毫无办法,概因那些大商族们垄断了苏州乃至江南全境的贸易门路,所有的商贩们得依靠着他们过活,万一要是大商族们不从他们手上收购货物,他们自己售卖无门,只能是歇业关门。 如今孙越陵却给他们指出了一条崭新的门路,居然可以绕过这些大商族将货物直接贩卖到东南洋各国,这让他们眼前一亮,却同时又忧心忡忡,万一孙越陵指出的这条路是死路的话,他们往后别开门做生意,只怕在苏州城内立足都是问题。 “孙会主当真认识南洋的那些商人?能够通过他们将我们货物贩运出去?”话的这个人脸型消瘦,眼睛有神,正是这个集市的一个叫做沈杨的牙侩。 孙越陵笑了,道:“诸位也因该知道,鄙人曾巡察福建,更曾作为官府代表前往台湾,不论是福建的傲福永,还是台湾的郑芝龙,都与鄙人相交莫逆,相信只要鄙人话语带到,他们定可为我们合组的商社保驾护航,提供便利。”完之后,再次扫视众人,道,“鄙人在此承诺,但凡加入商社的商家,我们风华社将会尽一切可能为其提供保障,且除了贩卖货物的收入外,每年还可以从商社中分得红利。” 话语一落,屋中登时议论纷纷,许多人都私自讨论起来。如果真如孙越陵所的话,摆在他们眼前的就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或许可令他们从地方上的商贩变为可以左右一方市场的大商大贾,但是,这事也不是没有风险,其一,风华社这条门路看上去利益十分优厚,可毕竟在悬于海外,如果不够稳定的话,也是麻烦重重;其二,魏、李商族一定不会轻易让商社的计划成功施行,必定施以阻力,如果合组商社扛不住压力的话,再好计划也要胎死腹中。 一时之间,商贩们七嘴八舌的,难以达成一个统一的意见。 孙越陵见在座商贩仍有顾虑,再次道:“如果诸位要是不放心的话,那么这样如何,诸位商家的第一次出货,便记在我风华社的账上,如果此次出货顺利的话,利润全部返还给诸位;如果出货不顺的话,那么风华社承担全部损失。如何?诸位可满意?” 听他如此一,许多人都心动了,颜家二公子颜佩玉不由双眼亮起,道:“孙会主此言当真?” “绝无虚言!”孙越陵慨然笑道。 颜家两位兄弟交商量一阵,对着孙越陵道:“如此,我我们颜家愿意加入联合商社。”既然风华社信誓旦旦为他们的第一次尝试做出足够保证,如此优越条件,他们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颜家带了这个头,于是其他的商贩们纷纷表态愿意加入联社商社。 孙越陵见到众人已被动,个个情绪高涨,以手虚按,示意大家静了下来,道:“既然诸位愿意加入联合商社,鄙人就坦言告之各位。联合商社如果能够给在座诸位带来财富收入的话,那么作为商社中的一员,在任何时候,必须按照商社的章程而为,不得对商社中的其他同伴打压排挤,不得向商社外的其他商家泄露商业机密,更不得做出对我大明不利的事情来。” 杨念如笑了起来,道:“孙会主多虑了,这些事情就是你不我们也明白。如果有丰厚利润的话,谁会跟自己人过不去呢?” 孙越陵一脸郑重,对着他道:“杨老板,商社如果正常运转的话,我等要遵守的章程可不止我上述所的这些,还有其他许多条条框框,比如在国之危难之际,能够慷慨解囊,无私捐献,为百姓提供衣食粮米等,希望大家到时候也能够遵照而为。” 杨念如道:“不就是捐款捐物么,只要赚了钱,这些个事都不算什么,我等自然会遵照而为。” 其他的商贩们也纷纷出言附和,是只要赚到了银子,这些是自然是本分之事,愿意听从孙越陵的调度而为。 孙越陵见众人没有异议,笑道:“如此,那就多谢诸位对我的信任。鄙人一定竭尽所能,将我们的联合商社展壮大,不辜负在座诸位对我们风华社的期望。” 接下来,孙越陵与他们一起商议了一些合组商社的细节问题,并简单将组成商社后的规章制度给他们了一遍,最后道:“商社成立之后,风华社将会把第一次跨海贩运的出货种类和时间告知诸位,到时候由我们出银将诸位的货物盘下往南洋,如果这趟出海顺利的话,便扣除本金将利润返还诸位。”接着一拍手,请出了后堂中的一名女子,指着她道,“从今往后,便由她代表我们风华社与诸位接触,一切商社运转和货物交割事宜,便由她与诸位共同商议。” 颜佩韦一看之下,讶道:“这不是蜀锦店的楚老板么,怎么,你也加入了风华社?”随即又恍然大悟,看着她和孙越陵笑道,“哦,我明白了,江湖传言果然不虚,才子佳人,可真是羡煞颜某了!” 楚欣莹飒然笑道:“颜老板笑了,我哪及得上你交游广阔,冠盖满城,你可是苏州城的名人,能和你一起共事,是女子的荣幸!” 颜佩韦哈哈笑道:“楚姑娘真会话,看来孙会主没有选错人,以你来署理这联合商社,当是眼光高绝,精准之至啊!” 这一句话一语双关,就连孙越陵也稍微有些尴尬,顾左而言他,对着众人道:“这联合商社初次挂牌成立,难免会有些波折,还希望各位能够精诚合作,共同努力,一起将我苏商名声传遍下。” 孙越陵是南京人这已不是秘密,众人听闻后,心中也涌起开创一番事业的激情,纷纷出言表态,一定会精诚团结起来,将商社展壮大。 商议完毕,众人正准备散场之时,却见房门推开,东方胜平闪身而入,对着孙越陵道:“会主,鹤山书院出事了。” 孙越陵心中一凛,道:“出了什么事?” “鹤山书院的学生们联合起来抵制查封书院,被毛一鹭派兵镇压了。”东方胜平脸色凝重,道,“陈子龙、张溥等数名带头学子被抓,就连金陵会的少主钟晏松也被逮捕,死了不少人,伤者更是无可计数。” “这么严重?”孙越陵猛地立了起来,想不到事态竟然展到如此地步。 第276章 东林反击 苏州城西,金陵会分舵。 Ww W COM 此时堂中济济一堂,座无虚席。不仅远在南京的金陵会会主钟不离连夜赶至,就连身处无锡的东林党宿老高攀龙也被惊动了,不顾舟车劳顿来到了这苏州城中。 虽然儿子被捕,但钟不离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波澜,他对着坐于席之上的高攀龙道:“高公,事已至此,你看我等如何应对?” 火烛映照之下,高攀龙脸色一片阴郁,扫视堂中满座之人,缓缓道:“老朽想听听在座诸位的意见。” 听他如此,众人都私相议论起来,半晌后,周顺昌对着高攀龙一拱手,道:“周公,在下以为,巡抚毛一鹭平日里素来胆,今日之所以敢如此猖狂,带着卫所官兵镇压学生,杀我义士,捕我学子,无非是有阉宦刘德喜为其撑腰。刘德喜等厂卫中人才是我等之心腹大患,只要他们在苏州一,我们就一没有好日子过。” 高攀龙眉头一皱,道:“你的这些大家都知道,我只想问你有没有办法应对?” “这……”周顺昌有些尴尬,道,“阉党如此跋扈,我等可以动士林清议,联合士绅向巡抚衙门上万言书,给他们施加压力,逼迫他们放人,解封我鹤山书院。” 高攀龙冷冷一笑,道:“刘德喜何等人也,倘若士林清议和区区万言书就能吓退他,魏忠贤也不会派他前来江南了。” 周顺昌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啜嚅道:“那……那依高公之意呢?” 高攀龙鼻孔间重重哼了一声,道:“阉宦无情,休要怪我东林无义。他们敢查封我们的书院,抓我们的学生,难道我们就不敢拆他们的生祠,杀他们的爪牙么?” 此话一落,众人吃惊不,周顺昌惊道:“拆生祠,杀缇骑?这……这可是触犯朝廷律法的行为啊?” 高攀龙怒视他一眼,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我等要是再继续沉沦下去,只怕就要重蹈杨涟、左光斗覆辙了,难道你们忘了阉党是怎么对付他们的吗?难道你等就坐以待毙,甘心受戮吗?依我看来,刘德喜下一步的计划,就是把今日在场的你我之人一网打尽不可!” 他这一番怒吼,顿时如醍醐灌顶般,让在场所有东林人都猛然醒悟。 钱谦益咳嗽一声,试探性问道:“周公,倘若我们以牙还牙的话,官府要是追究起来,我等如何是好?要知道毛一鹭总理一方军政,随时可以调动卫所驻军,我等要是没有妥善应对之法的话,恐怕未必便会是阉党的对手?” 这句话可是的在场许多人的心中去了,于是便有不少人附和起来。 高攀龙似乎对他的法很是气愤,冷冷道:“毛一鹭算什么东西,如果不是刘德喜在背后捣鬼,他岂敢真刀明枪地对付我们东林党?”伸手一指在座诸人,续道,“尔等当日在朝堂之上时,也算是叱咤一时的风云人物,如今怎么个个失去了斗志,变得如同缩头乌龟一般,也不怕下人耻笑我等东林人尽是胆懦弱之辈?” 转向周顺昌,道:“景文方才所也并非全无道理,动士林,联合缙绅也是一个方法,但这些仍然远远不够,最多能对阉党起到威胁的作用,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实质性打击。只有拆了魏忠贤的生祠,杀了他派来的爪牙,阉党才会感到震撼,才会感到害怕,才会明白我东林党人的决死之意。” 此话一出,众人皆默不作声,这可是与虎谋皮的事情,不成功的话,恐怕便要成仁。可谁都没有勇气来反对高攀龙,也许他所的正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也未可知,众人心中都存了一个侥幸心理,万一高攀龙的计划要是成功了呢? 高攀龙继续为他们打气,道:“有钟先生在这里,你们怕什么?钟先生独掌金陵会,势力遍布江南,武艺更是出神入化,相信他此番出手,一定能够马到功成。”转向钟不离道,“未知钟先生意下如何?” 钟不离脸色郑重,道:“高公确实主意已定?” 高攀龙次轻叹一声,声对他道:“退无可退,难道先生还有更好的办法?” 钟不离思忖片刻,缓缓道:“陈子龙、张溥,包括犬子仍然羁押在大牢之中,此时动手的话,恐怕刘德喜便要杀他们立威,依我之见,不如略施计,一面请刘德喜前来谈判,一面由我暗中派人将他们从牢中救了出来。只要我们没有后顾之忧,那时候便可放开手脚与阉宦斗争。” “这倒是一个法子。”高攀龙不由思虑起来。他知道钟不离的儿子仍然关押在大牢之内,这点也许让钟不离有点投鼠忌器,少不得只好先如此拖延。随即又皱着眉头问道,“只是,刘德喜会答应与我等谈判?这恐怕不太可能。”目前局势下,阉党和东林党已经势成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才不相信刘德喜会答应和他们谈判。 钟不离道:“这点高公请勿担心。苏州织造局太监李实虽然名为阉党,但私下里却与钟某有些交情,相信只要他答应从中牵线,刘德喜未必便不会卖这个人情给他,毕竟他们同为魏忠贤得力手下。纵然此番谈判不成,但只要刘德喜等人出得衙门,我手下潜入大牢救人的成功率将会大为增加。” 高攀龙点了点头,道:“此事就拜托给钟先生了!” …… 在一片清脆的爆竹鸣响声中,江南联合商社终于在苏州干将东街挂牌成立。 风华社上下人等皆是十分高兴,一个月以来的辛苦经营总算是没有白费,光是苏州城中加入联社商社的商家便有十多家,其他还有一些各地平日里与风华社来往密切的各大城镇的商贾。 成立联合商会只是第一步,孙越陵接下来的打算是让商社尽早运转起来,让所有人看到它的实惠所在。早在成立商社之前,他就派出人员到福建与傲福永和郑芝龙商洽,让他们为联社商社的出海货物提供护航便利,打开一条销往东南洋的销售渠道。 傲福永和郑芝龙在回话中已经明确表态支持江南联社商社,并将尽一切可能为商社提供帮助。如果此举成功施行的话,苏州乃至整个江南的贩运渠道在风华社的主导下又将开拓出了一片新地,为无数商贩百姓来带惠利。 如今商社既已成立,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就是尽早准备好出海货物往南洋。由于第一次出货孙越陵承诺由风华社全权垫资,联合商社其余的商家只需要提供原料即可,所以,商社中的许多商家都纷纷表示愿意服从风华社的调度,嚷嚷着要将货物运到风华社来。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孙越陵决定从最基本的布料开始经营,也好打响联社商社成功运转的第一炮。江南是丝绵之乡,土地里种植的多是丝绵而是不稻黍,所以棉布在江南是最为常见的民用物品,收购起来也是最为容易,那些百姓、织户家中别的物品也许紧缺,但这棉布却是供应不绝,不愁筹不到货源。 但有一点孙越陵十分担心,那就是楚欣莹向他禀明,风华社目前能够用来周转使用的钱银恐怕不足以支撑起第一批货物的置购,这成了掣肘此次出货的最为主要的原因。 后堂之中,孙越陵皱着眉头对楚欣莹道:“怎么,难道我们连二百万两闲钱都拿不出来?”照他的想法,是打算第一批贩卖价值二百万两银子的棉布到南洋,可如今却似乎难以达成。 楚欣莹摇了摇头,道:“目前我们手上能够流转的银钱大概在一百万两上下,这还要停止一些其他的买卖来凑数,二百万两是不是太多了,光是收购的棉布就有二百多万匹,那可要几艘大船才能装得下。我们何不减少数量,毕竟这也是第一次跨海贸易,没必要投入太多,万一出了意外我们可就血本无亏了。”按照时下棉布价格,大概是一匹棉布值得一两银子,所以二百万两银子就能置购二百万匹棉布,这可不是一个数目,所以楚欣莹慎重考虑之下才如此劝他。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紧,顿感一阵烦闷。实话,他是不擅长经营生意的,这不是他的强项,所以风华社中的一应生意买卖都是交给了韩弱水和楚欣莹来料理,他只是负责把关决策。如今就然连楚欣莹都出了这一番话,看来此次大规模跨海贩运风华社确实是面临困难,力有未逮。 可他现在很急,因为已经没有时间容他慢慢经营了。在他的脑海里面,江南联社商社不仅仅要在大江以南扩大展,也要将触角延伸到大江已北去。因为据他所知,陕西、山西一带由于连年干旱已经开始出现流民涌动的情况了,而这个情况在当时的官府眼中看来没有什么,只是一些疾患,但他不一样,他知道延续几百年的大明王朝最终就是毁在了这些流民的手里,所以,他想提前做一些事情,也许能够防患于未然,堵住这个让大明巨舰渐渐沉没的漏洞,挽救大明于危难之中也未可知。 于是对着楚欣莹道:“欣莹,打打杀杀或许我还可以,但这生意场上的事,我实在是想不出丝毫办法。你出身商族,见识过人,你帮我想想,有什么好法子能够完成这个任务?”叹了一口气,续道,“不是我不想减少贸易数量,而是事态紧急,形势逼人,如果我们不能够一炮打响的话,恐怕这个江南联合商社就会胎死腹中,再也不会值得他人所信任。” 楚欣莹听他的郑重,看着他道:“当真要把规模搞得这么大?” 孙越陵点了点头,沉声道:“必须如此。只有这样,联合商社的商贩们才会看清楚我们的实力,他们只有得到足够的回报,将来才会按照我们定下的章程来运作,也会服从我们的一切调度。” 楚欣莹皱起了眉头,吐出一口长气,道:“既然如此,就让我来想办法吧,一定凑齐这二百万两银子,不让你失望就是。” 孙越陵一激动,伸手拉着她道:“如此就有劳你了,能够认识你,真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 楚欣莹一甩手,没好气地道:“我怎么就认识了你,从来就没有让我省心过。” 孙越陵咧嘴一笑,道:“你就放心吧,等到为夫功成名就的那一,一定会让你过上安稳的好日子。到了那个时候,你我就可以放马南山、游曳江湖了!” “去你的!”楚欣莹猛一转身,留给他一个曼妙的背影。 …… 巡抚衙门内堂,刘德喜手上拿着一封金线镶边的请柬,在案上有节奏地拍打着,眼睛却瞄向了毛一鹭,道:“织造局李实出面,替金陵会钟不离送上请柬一封,欲邀我等前去赴宴商谈,毛中丞,你看这可使得?” 毛一鹭一听这话,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按他心里所想,既然已经查封了东林书院,又抓捕了一些为的闹事者,那么最好是趁着这个机会下台,息事宁人的好;可是他又不清楚刘德喜的心中想法,万一其不是与他想的一样,而是打算深究的话,那么他这个法很可能就会触怒刘德喜。 可是又不能不回答,否则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无能,皱着眉头想了半,才道:“这个……下官认为,与金陵会谈一谈也无不可,看他们究竟想要如何。如果这些个东林党人仍旧想要聚众闹事的话,那么我们也好早做防备,及时拿人。”这番话出来后不由一阵轻松,也不知道会否得到刘德喜认同。 刘德喜闻言心中冷笑,这个毛一鹭,心中明显是想要平息事端,可又不敢直接了出来,而是的如此隐晦,此人如此胆怕事,真不知魏公公是如何看上他的。 第277章 同善会 刘德喜漫不经意般笑道:“中丞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和金陵会坐下来商谈一番?金陵会是地方势力,我们可是代表着朝廷,与其谈判商议,下人还不以为官府衙门向地方帮派低头妥协了?” “这……”毛一鹭语拙了,啜嚅道,“那公公的意思是,不与他们商谈?” 刘德喜不置可否,只是淡淡问道:“钟不离的儿子关在你们抚院大牢,也有半个多月了吧?” 毛一鹭答道:“公公好记性,与其一同关押的还有苏松才子张溥和陈子龙等人,未知公公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刘德喜不答反问道:“你呢?他们可都是聚众闹事的脑人物,不知依照我大明律该如何定罪?” 毛一鹭想了想,道:“他们都有着诸生身份,如此聚众喧闹,阻扰办差,依我大明律法,该当褫夺功名,罚银一千。WwWCOM” “这么轻?”刘德喜似乎非常不满意这个答案,道,“他们这可是聚众对抗官府,对抗朝廷,怎能如此便宜了这伙人?” 毛一鹭心翼翼道:“可是依照律法,只能如此惩处。毕竟他们是我大明学子,犯的又不是作奸犯科的罪过……” “难道非要等到他们打死打伤了官府的差吏,我们才可以从重处置么?”刘德喜眉毛一挑,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毛中丞,这事你要想想法子,将他们这些人给我全部坐实罪名,严厉处置,一个也不许放过。” 毛一鹭满脸为难之色,道:“下官尽力而为,尽力而为。”听刘德喜的口气,竟然想要他毛一鹭来坐赃张溥、陈子龙等人,这可又是一件大的麻烦事,让他一时心乱如麻。现在外界的清流评议之中,他毛一鹭已经成为了谗附阉党的罪魁祸,几可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官声已经彻底臭了,如果还以莫须有的罪名来诬陷这些学生……想到这里毛一鹭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背上汗湿津津,一片冰凉。 “如此,咱家就不打扰中丞办公了,回见!”刘德喜甩下这句话后,起身朝着堂外而去。 毛一鹭此时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抢先几步,跟在他后面问道:“那……那金陵会的邀请,是去,还是不去呢?”他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一切但凭刘德喜之言而决。 刘德喜没有回头,淡淡道:“去,当然要去,这可是缉捕钟不离,将金陵会一举铲除的大好机会,我等自然不能错过!” “啊?”毛一鹭闻言大惊,呆呆立在那里,眼看着刘德喜等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廊转角。 …… 江南联合商社中,众多商家集聚一堂,议论纷纷,嘈杂不休。 孙越陵一脸忧愁地坐在席之上,心中无比恼怒,可偏偏就想不出丝毫办法来应对。 在楚欣莹的百般运营之下,经过七、八的筹集,风华社好不容易凑足了二百万两白银用来购置棉布,其中甚至还包括了楚欣莹将整个蜀锦商铺连店铺带货物给抵押出去的六十万两白银。 可偏偏事情在这个紧要关头却生了意外的变故,不知是出于何种缘由,苏州城中的各大商号居然同时开始高价收购棉布,导致棉布的价格一路攀升,竟然从一开始的每匹一两上升为三两一匹,而且还在继续上升,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要是风华社在此时仍然收购棉布贩往南洋的话,虽然仍然有利可图,可所赚取的利润将会大打折扣,达不到他心中预期的目标。 “这一定魏、李两家在背后捣鬼,想要置我们联合商社于死地。”颜佩韦怒气冲冲地对着众人道。 杨念如附和道:“颜老板的不错,正是魏、李两家串通一气,在背后给我们使绊子,想要阻止我们商社的此番计划。我已经打探清楚,高价收购棉布的几家商号的幕后大老板就是魏金杰。”顿了顿,又道,“而且,江南同善会似乎也加入了此次棉布价格炒作当中。” “同善会?”孙越陵闻言眉头一皱,想不到除了魏、李两家,就连同善会这个民间慈善组织也介入其中。 同善会的名头他不是没有听过,相反自他来到江南自后,听得最多的并不是那些应社、云间社等文学社团,倒是这个同善会的大名如雷贯耳,让他印象深刻。这个所谓同善会,是由江南一些大商大贾联合成立的民间组织,专门针对一些孝子、节妇,还有那些不被官府养济院所救济的贫困孤老人员进行救助,放在后世中那就是所谓的慈善机构。 按道理,既然是与民为本、救助弱者的慈善团体,没必要跟联合商社为敌啊,他们这是闹哪样?况且同善会的负责人是东林宿老高攀龙的弟弟高士鹤,难道东林高层之间也不愿见到联合商社的崛起么? 孙越陵心头添堵,对着杨念如道:“你打听来的消息确实无误吗,高价收购棉布的幕后脑是魏金杰?” 杨念如点头道:“决计错不了,正是魏、李两家在背后指使那些依附他们的大商号,所以他们才在街坊市井之间高价收购棉布,这分明就是争对我们此次的跨海贩运,想让我们的计划流产,联社商社倒台。” 孙越陵陷入了沉思之中,魏、李两家如此举动,分明就是针对联社商社无疑,企图阻扰风华社开辟贸易新通道,改变当前的贸易格局。但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何同善会这个慈善组织也会涉入进来,难道同善会也被魏、李两家所控制么,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那么同善会的此番介入意图就很很明显,要么是趁机与魏、李两家一同打压联合商社,要么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倒腾一把,上一笔横财。 一念及此,孙越陵豁然而通。同善会虽然是后世中的所谓慈善组织,但实际上也在做着一些生意上的买卖,不仅大量收购田地、房产用来出租获利,甚至还参与到了一些具体的贸易往来当中。 由此可见,同善会此番介入的目的,很可能并非是与联社商社为敌,只是想在这个非常时刻捞上一把,赚一些银子而已。 想到这里,孙越陵把心中的想法对着众人了出来,并向楚欣莹问道:“眼下局势如此,你看如何应对才是?” 楚欣莹想了想,道:“如此明目张胆哄抬布价,并不符合生意场上的规约。魏、李两家如此丧心病狂,无非就是为了打击我们联社商社,让我们的跨海贸易不能成功施行。”淡淡一笑,续道,“所谓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其实他们这样做对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处,纵然我们出不了货,他们也一样要损失不少。江南乃产布之乡,他们能左右布价一时,又岂能左右布价一世,等到市场饱和,布价迟早要降了下去,到那个时候,看他们怎么收尾?” 孙越陵讶道:“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哄抬布价就是,我们坐壁上观就行?” 楚欣莹点头道:“不错,我正是此意。” “那商社的跨海贸易怎么办?”颜家二公子颜佩玉不由问道。 楚欣莹好整以暇,道:“江南不仅产棉布,也产茶叶、瓷器,我们卖不了棉布,难道还卖不成茶叶、瓷器么,大不了我们转而贩卖其它的东西就是。” “恐怕我们卖什么,他们就会哄抬什么东西的价格,他们这些人就是恨不得我们早日关门歇业的好。”颜佩韦愁眉苦脸地道,“况且我们手上的现银都已经收购了棉布,如今还未脱手,又要去购置其他货物,这实在有点为难……” 楚欣莹轻轻一笑,道:“颜老板勿要着急,既然魏、李两家要跟我们斗,我们奉陪下去便是。如今的棉布价格还在节节攀升,依我之见,在座的各位不如学学那同善会,等过个二、三之后,再将手中的棉布尽数抛售出去,如此,不用耗费什么心力,却可从中赚取一笔利润。魏、李两家既然如此慷慨,送银子于我等,我们又何必拒之于外呢?” 此话一落,众人皆是眼睛一亮。杨念如击掌赞道:“楚老板的对啊,我们确实可以效仿同善会那般操作,这可是无本的买卖,一进一出之间,就可以赚取不少的差价,何乐而不为呢?” 众人都七嘴八舌鼓噪起来,纷纷这个主意好。 孙越陵笑道:“好,既然大家意见统一,就这么决定了,我们暂且压下跨海贸易一事,先陪着他们玩上一玩。” 定下决策之后,众人各自散去。 到了这日傍晚,孙越陵从布行交易集市得到消息,棉布的价格竟然涨到了四两一匹,并且由于交易的数额过于庞大,许多商家已经开始用一种契约式的凭证代替论斤称卖,只在契约上注明棉布的匹量和供货的卖主,互相之间转卖此契约即可。 如此过了二日,棉布集市的交易量仍在节节攀升,每匹价格竟然前所未有地涨到了五两一匹,眼看着就要突破五两关卡。 棉布价格高到如此境地,可算是前所未有令人震惊。更令人惊奇的是,江苏各地的布贩子们开始纷纷云集苏州,就连浙江、南直隶的商人也闻风而来,纷纷加入了这棉布价格炒作的风潮里面,整个棉布交易集市每日摩肩擦踵,拥挤不堪,好不热闹。 …… 金陵会分舵内,钟不离对着杜英、马杰道:“李实已经回话了,刘德喜答应了我们的要求,决定坐下来与我们商谈一番。” 杜英喜道:“如此的话岂非好事一件。既然刘德喜能坐下来与我们商谈,那就明他和那些朝中官员并没什么两样,所图的无非就是银子。只要我们礼数尽到,相信此番定会大事化,事化了。” 钟不离沉声道:“杜英你要是这样想的话,那可就太看这个刘德喜了。” 杜英满脸疑惑,不解道:“会主此话何意?” 钟不离眼中精芒一闪,道:“刘德喜此人,别人或许不太了解,可本座对他确实了如指掌。此人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否则的话,魏忠贤也不会派他率领缇骑南下。”顿了顿,续道,“据我所知,刘德喜在成为宫中宦官之前,本就是江湖上极为卓的高手人物,只是在江湖上得罪的人太多,混不下去了才躲入皇宫避祸。要此人贪图财物,本座第一个不相信。” 这话让两人大吃一惊。马杰讶然问道:“刘德喜以前竟然是江湖上成名人物?他究竟是谁?” 钟不离沉默一阵,淡淡道:“你们可听过‘温柔一剑,无名之流’?” “温柔无名?”此话一落,杜英大惊失色道;马杰确实不明所以,一头雾水。 钟不离点了点头,缓缓道:“正是此人。” 杜英呼出一口凉气,道:“竟然是他?江湖传言他不是已经死了么?”数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个极为厉害的隐秘剑手,出道之时便技压四方,鲜有匹敌,因为他的剑法极为阴柔诡谲,加之从不肯吐露名字,江湖中人只知道他姓刘,所以时人呼其为‘温柔一剑,无名之流’。 此人因为得罪了当时风头正劲的白石城和傲门,在白石城楚飞云和傲门傲魔联手追杀下死于云南沧浪江,没想到此刻会主口中的刘德喜竟然就是此人。 钟不离接着道:“江湖中人都道‘温柔无名’已经死了,可是据我所察,其人非但没死,还在白莲教妖尊的帮助之下混入了皇宫,成了一名太监,且极有可能就是眼下这个刘德喜。” 杜英一脸郑重道:“如此的话,会主与其谈判,岂不是凶险重重?” 钟不离好整以暇道:“我知道他的背景,他却不清楚我对他已经了解。有心算无心,我未必便会输给他。况且,此番商谈并不是我们的真正目的,这不过是试探之举、拖延之计,能够成功自然是好;如若不行的话,只要你们能够成功将晏松等人救出,我们就赢得了此仗。” 杜英、马杰一脸坚毅,同声道:“会主放心,哪怕是赴汤蹈火,我们也要将少主从牢中救出!” 钟不离点头道:“好,事成之后,我会安排你们暂避风头,躲往他乡。待此番事了之后,定当提擢你们独领一方分舵。” 第278章 集体逛青楼 苏州观前街,松鹤楼。Ww WCOM 今晚,孙越陵在此摆上了几桌,宴请联合商社的商号脑。自从江南各地的棉布贩子轰涌而至后,苏州城内的棉布价格更是接连上涨,已经达到了六两银子一匹。随之而来的是,苏州城内物价飞涨,各种生活必需品的价格都匪夷所思地涨价,让苏州底层百姓的负担变得沉重起来。 此时联合商社别贩运其它茶叶、瓷器等等,恐怕连最基本的粮油米豆都不敢轻易入手,唯恐价格会再次生较大的波动。孙越陵只有暗自叹息,魏、李两家为了对付刚刚成立的联社商会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不仅不管当地百姓的生活,还不惜拼着自身亏损也要拉他们下马。 好在联合商社应对得宜,各个商家早就将手中的仓存布匹销售一空,还从中赚取了不少差价,只是不知他们这招落空之后,下一步还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要施展。 不过孙越陵管不了这许多了,如今只有见招拆招,遇河搭桥,走一步算一步了。今日宴请商社的脑们,就是为了凝聚起大家的斗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孙越陵并没有退缩,而是打算一直与魏、李两家一直斗争下去。 此时,颜佩韦和他的二弟颜佩玉双双立起,举着酒杯道:“此番魏、李两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们联社商社反而赚了一笔,此事多亏孙会主筹谋有术,我们兄弟二人敬会主一杯。” 孙越陵摆手笑道:“哪里哪里,二位老板太客气了。联社商社的路还很长,往后少不得还要劳烦二位,干了!”罢,举杯一饮而尽。 杨念如等人此时也附和纷纷,一起举起酒杯来敬孙越陵。 孙越陵心中苦笑,自打来到江南后,琐事应酬增多,每日不得闲暇,虽风华社势力扩大了,本钱变厚了,可他的武技却是疏于练习,再也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再如此下去的话,恐怕只会渐渐沦为二流高手,永远攀不上武道的巅峰。 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他只得站了起来,道:“承蒙诸位如此厚爱,不如我等共饮此杯,但愿联合商社越做越大,成为我大明朝数一数二的大商会!” 众人尽皆举杯,场面再次变得热闹起来。 饮罢,颜佩玉笑道:“市面上的棉布价格已经涨至六两一匹,而我们丝绸铺早就将仓存的棉布在四两的时候就已经抛售一空,不费气力之下竟然赚取白银十万两,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可不是吗?”牙侩沈杨接着道,“就连我也从中赚取差价二万两。如今棉布价格高到如此地步,恐怕魏、李两家要亏出血来,不敢再轻易对我们联社商社难。” “沈老板此话差矣!”杨念如结过了话茬,道,“你以为魏、李大族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吗?据我所知,他们早已经下了此船,将收购的棉布悉数出售,如今这些棉布多数已经落在了从外地轰涌而至的炒作商家和同善会的手中,魏、李两家在此次风波中并没有输,恐怕赚的银子不会比你我少,只会更多。” “什么?”沈杨惊讶不已,道,“他们也抛售了手中的棉布?” 杨念如点了点头,道:“此事是我费尽心思打探而来,决计错不了。” “他吗的,这些狡猾的兔崽子们!”沈杨忍不住骂道。如果真如杨念如所,魏、李两家已经抛售出了手中积集的棉布,那么最后接手炒作的那些外地商贩们恐怕要血本无亏,亏损巨大。 孙越陵讶道:“怎么同善会还在彀中,他们不是已经抽身而出了么?” 杨念如摇头叹道:“本来他们已经下了这艘船,谁知道高士鹤贪图利益,竟然连本带利再次投入进去,加入到炒作行列当中,想要再将利润翻上个几倍。” “他们这是找死,棉布价格已经涨成这样,难不成要涨到十两一匹吗?”颜佩玉叫道。 杨念如苦笑一声,道:“谁又知道呢?事情已经展到这个地步,江南各省布商都云集于此,如果任由这股炒作风潮弥散下去的话,恐怕棉布价格不仅不会跌了下来,还会继续攀升,哪怕就是突破十两大关也不是并无可能!” 孙越陵皱起了眉头,问道:“官府衙门有何举动?”此次炒作棉布风波已经严重影响了市场民生,奇怪的是官府衙门却几乎没有任何动作。 杨念如轻哼了一声,道:“江苏巡抚毛一鹭便魏、李商族的最大后台,衙门里的许多官员也和他们关系紧密,他们要么等着我们联合商社关门大吉,要么在此次布价风波中赚取到足够的银子,否则的话休想他们会出面干涉!” “毛一鹭是魏、李两家的后台?”许多不明内情的商贩们纷纷惊呼。 既然把话到这个地步,杨念如也不再隐瞒,道:“毛一鹭和魏家关系极为密切,据毛一鹭爱妾的兄长便是魏家的大管家;还有那个李家,据毛一鹭能够就任一方督抚,就是得了李家的大力资助。” 话语一落,众皆释然。难怪官府衙门对此次的布价风波视而不见,原来巡抚毛一鹭竟然是魏、李两家的后台。 孙越陵沉思一阵,道:“既然我们知晓了毛一鹭就是魏、李两家的大后台,此时乃是非常时期,毛一鹭正配合锦衣卫缉拿江南东林党,我们联合商社最好不要介入到炒作风潮当中,一切要低调行事,等到此次风波过去之后再作打算。” 众人都点头称善,一名商贩试探性对他问道:“会主也曾在东林中任事,此番阉党与东林之间的争斗,会否……”犹豫一阵,却没有继续往下。 孙越陵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这也是在座诸人的共同心思,于是打消他的顾虑道:“你们放心就是,我虽曾效力东林,但自从叶辅致仕后,再也没有过问东林之事。这一次的党争之祸,想来不会牵连到我头上。” 众人都知道他向来被高攀龙、周顺昌那些东林君子所排挤,不容于东林高层,如今听他亲口明,顿时放下了心中的负担。 宴席结束之后,众人下楼。此时夜空之中忽然飘起了细细的雨丝,清凉柔绵,将两旁灯火延绵的街道笼罩其中,为这锦绣江南的夜色平添了几分诗意。 正是酒酣耳热之际,颜佩玉忍不住道:“会主,难得今日大家好兴致,不如一起前去闻香阁一游如何?” 杨念如也跟着附和道:“是啊,闻香阁就在对面,苏州头牌凤离姑娘也在阁中,此乃风雅之事,会主何不带我等去赏玩一番?” 沈杨扯着嗓子叫了起来,道:“我这辈子只去过一些勾栏瓦肆,象这样高级的阁楼还从未踏足过半步,也不知道里面的姑娘们长的是什么样,是不是像上仙女一般漂亮?会主可千万要带我去开开眼界才是啊!” 众人一时都聒噪起来,劝着孙越陵带他们前去游玩。他们这些人都是一些商贩牙侩之流,要妓院青楼也不是没有去过,只是像他们这样的身份地位,闻香阁这样的高级风月场所却从未踏足过,所以个个兴奋异常——如果由孙越陵这等身份的一方名士带领入内,想必不会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龟奴跑堂们阻拦。 孙越陵无语,众人的他好像经常逛这等风月场所一般,无奈道:“好吧,既然大家兴致高昂,我们便去那闻香阁一游!”罢,带头举步而去。 来到灯火辉煌的闻香阁牌坊外,孙越陵迎着朦朦雨丝抬头一看,闻香阁高有三层,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果然是气派非凡。阁楼前遍载花树,清香扑鼻,阁后有一条河道蜿蜒而过,河水淙淙流响,更为这上佳的风月场合增添无数雅趣。 孙越陵正要迈过门坊,却见两名跑堂走上前来,道:“闻香阁被人包场了,今晚不接待客人。” 沈杨一听之下就忍不住了,喝道:“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这可是风华社孙会主,你胆敢阻拦?” 其中一人听得孙越陵名头,对他俯身作揖道:“对不住了,今晚阁楼确实是被人包下了,还请孙会主改日再来吧!” 孙越陵讶道:“不知道是何人如此阔气,竟然包下了苏州第一名楼?” 这人犹豫一阵,还是答道:“这个,的也不知道是谁,只听是织造局的公公们。”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愣,钟不离请织造局李实出面,邀阉党刘德喜谈判的事情他也略有所闻,难不成他们的会晤便在今晚,竟然被他们给撞上。转念一想,既然是李实出面包下了闻香阁,看来他们此番的风月之行只能泡汤了,于是转头对着众人笑道:“真是不巧,阁楼被人包场了,看来我等只有下次再来了。” 听他如此,众人都唉声叹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沈洋更是冲着阁楼内斥骂一声,道:“太监逛窑子,真是他吗的扯蛋!” 有人在旁笑道:“太监哪有蛋子,你连骂人都骂不到点上……” 沈杨气道:“不就是些没卵子的人么,他娘的,这闻香阁的婊子们也是贱,好好的正常人不伺候,去伺候那些断子绝孙的……” 这话还没完,已经被人赶紧用手捂住,生怕他还会出什么不敬之言来。 孙越陵也不愿多生事端,遂道:“走吧,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来,下次我一定包下整个闻香阁,让众位老板们玩个痛快!” 由于闻香阁被人包下,无奈之下,众人只好各自施礼散去。 孙越陵辞别众人后,沿着河边水道,朝着干将东街而去。虽然空下着濛濛细雨,但这样的气是无需打伞的,江南的雨不比北方的雨来得凛冽,它下得很轻柔,很绵和,很淡然,像是一个妙龄女子在你耳边悄声喁语,让人回味无穷倍感惬意。 平日里出行都是左拥右簇,他已经很久没有如眼下这般独处了,所以很是享受这一个人漫步的时光。看着绵绵雨线在河中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任由雨滴落在脸上、颈中带来丝丝清凉,仿佛满身的尘埃与倦怠都已经被洗涤干净,剩下的只是那一份久违的舒心和惬意。 去不成闻香阁,却换来这次独自一人的沿河散心,孙越陵心中一片澄净,脑中也顿感比平日里清明不少,不由细细想起这段日子里所生的事来。 在戚辽的透露之下,风华社总算是从这次的党争之中抽身而退,没有遗留把柄在刘德喜等人手中。但金陵会那些人却没有逃过此劫,先是鹤山书院被封,接着又是钟晏松、张溥等人被抓,事情已经展到了如此紧急的地步,无怪乎钟不离竟然亲自从南京赶来应对眼下的危急情况。 据他的手下所探知,钟不离打算邀请刘德喜当面商谈一番,冀图解决此番面临的困局。正是这一点让他心中疑虑难消,钟不离可能不清楚刘德喜的为人,可他孙越陵却一清二楚。刘德喜为人气量狭窄,睚眦必报,当年在京师之时就对他们东林党深恶痛绝,如今带领缇骑大举南下,岂有与东林商谈和解的道理? 刘德喜此番答应商谈,不定便是一个针对钟不离设下的陷阱。一念及此,孙越陵的心中起伏不定,倘若实情果真如此的话,恐怕钟不离便要面临极大的危险,搞不好便要断送在闻香阁。 自己究竟是置身事外呢,还是插上一手,孙越陵纠结起来,一时间难以抉择。 自打他来到江南后,金陵会和东林高层百般掣肘,完全不把他当成东林的一份子,不仅没有对风华社帮上半点忙,还处处为难打压,倘若不是他们这些人辛苦经营的话,风华社根本就难以在江南立足。 这事一想起来就让人纠结不已,左右为难。 第279章 武功不练是会贬值的 如今金陵会有难,可那又与他孙越陵何干?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他完全没有理由去帮助他们。 Ww W COM况且戚辽言犹在耳,只有金陵会倒了,风华社才能真正左右整个士林,否则一切都是镜中水月,难以达成。 孙越陵心中矛盾重重,十分痛苦。转念间又想到大家同为东林中人,虽政见不合难以苟同,但毕竟同坐一条船,钟不离倘若出事的话,江南东林党将会失去手中掌握的最后一个利器,只会彻底沦为阉党屠戮的对象,搞不好整个东林根基将会被彻底摧毁。 想到这,孙越陵心中咚咚狂跳,不由转变了心意——且去看看又如何,不定刘德喜是真心来与钟不离商谈的,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钟不离毕竟是一方豪雄,在他的筹谋之下,不定还真能使得双方化解恩怨也未可知,如此,眼下箭弩拔张的局势将会消弭,江南局面将会重新恢复稳定平和。 想到这,孙越陵调转头来,朝着闻香阁迈步而去。但愿他是多虑了,刘德喜是真心前来谈判的,毕竟这里是江南,想要彻底整垮东林党,那是魏忠贤也做不到的事情,他刘德喜又哪来的这份自信? 主意一定,孙越陵便扎起衣摆,卷起袖子,往旁边一排房舍边的暗影之中走去。 与此同时,“紫薇斗决”真劲在丹田之中运转催,往全身各路经脉奔涌而去。这一次要做的事,就是潜入闻香阁,偷听钟不离和刘德喜的对谈,二人都是当世高手,容不得他丝毫大意,但凡有一个不心的话,他的踪迹便会被二人所觉。 不多时,体内已经真劲滚滚,往来不休。孙越陵深吸一口气,正要跃上屋瓦,做一个飞檐走壁的梁上君子,却突然听到一丝轻微的风声传入耳中,瞬息即没。 如果平常时候,他一定会认为这是一股轻柔的微风拂过。可是,此刻他已经高度凝聚真劲,感官大幅度提升,顿时感觉到这股轻风的不同寻常。 “破空声!”他心中不由低呼一声,这分明就是有高手施展轻功从旁掠过的出的细微响动。抬头一看,果然见到朦朦雨线之下,一道人影如鬼魅一般,从头顶的屋瓦之上掠过,朝着闻香阁方向而去,转眼消失不见。 紧接着,又有七、八数道身影快掠过,嗖嗖之声不断传入耳中。 孙越陵大骇,这些人全部黑衣劲装,从身法看来个个不同寻常,且都是朝着闻香阁的方向而去。看来,钟不离和刘德喜的此番商谈,委实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势必潜藏凶险。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钟不离的人,还是刘德喜的手下,竟然埋伏下了如此多的好手。 他顾不得这许多了,不由轻身提起,跃上屋瓦,附在这些人的后面,朝着闻香阁的方向掠去。同时心中一阵叹息,暗自咒道:“大爷的,方世玉他吗的师兄得对啊,原来武功不练真会贬值,自己的身法何时竟变得如此缓慢了……” …… 观前街路口,沈杨追上颜氏兄弟,叫道:“二位老板请留步!” 颜佩韦转过头来一看是沈杨,讶道:“原来是你,怎么,还有事?” 沈杨喘息一阵,道:“二位走的真急,让我好一顿追。”又吸了几口雨中清新的空气,道,“当然有事,否则的话怎敢劳烦二位停步。” 颜佩玉笑道:“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刚在在酒桌上不,偏要在此时来?” 沈杨眨了眨眼睛,道:“二位昆仲,眼下有个财的机会摆在眼前,不知二位可否有兴趣?” 颜佩韦咒道:“你子就别卖关子了,有屁快放。” 沈杨哈哈一笑,压低声音道:“方才在酒桌之上,想必你们也听到看杨念如的话,如今各路官府衙门放任商贩炒作棉布价格,从各地轰涌而来的布贩子们有增无减,依我看来,这是一个大横财的机会啊,只要我们再次投入进去,不定便会将利润翻上几番,赚取一大笔银子……” “这……”颜佩韦一听之下,不禁犹豫起来。刚才在酒桌之上陈念如的话他一字不落听入耳中,而且看眼前局势,这棉布炒作风潮似乎还在继续下去,断不是十半月就能够消停的,倘若此时再投金入市的话,不定真能够再次赚取一笔。 沈杨见他有些意动,接着劝道:“颜老板,这可是无本的买卖啊,予不取反受其咎,这么好的机会,可是十几年难得一遇,咱们可千万不能错过了……” 话未完,却被颜佩玉打断,斥道:“沈杨,你这番话,可经过孙会主和楚老板的同意?” 沈杨皱起了眉头,对着他摇头叹道:“孙会主行事十分谨慎,楚老板又唯孙会主之命是从,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我们这次财的计划可就要泡汤了。” “没有孙会主同意你就自作主张,你这是在拿身家财产作赌注,拿联合商社的将来做筹码!”颜佩玉一脸严肃道。 “哎呀,我颜老二,你咋就这么不开窍呢?”沈杨急道,“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有如此想法吗?在咱们联合商社里,有这样的想法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许多人都想要再次购置棉布贩售,只是碍于孙会主的面子才没有出手。这事只要咱们瞒着孙会主做了,将来赚到了银子,想必他也不会怪罪咱们。” 颜佩韦接过了话茬,道:“可万一要是亏了呢,岂不是成了最后的输家?” 沈杨讥笑道:“颜老大何时变得如此没胆了,这可不是你以往的行事作风啊?既然有官府衙门在后面主导这股炒作风潮,你怕什么?没看到同善会还连本带利投入其中么,往来各地的商贩们也在纷纷助力,只要我们见机行事,快进快出的话,是决计不会亏损的。”顿了顿,续道,“我素来与二位交好,才特意前来将这个计划告知诸位,否则的话,我早和商社中的其他商号一起行动了,到时候莫怪我没有把这个财的机会告知你们。” 颜佩韦犹豫一阵,道:“既如此,那么我等便再博一次又如何!” 沈杨喜道:“对嘛,这才是敢作敢为的颜大老板作风。” 颜佩玉皱起眉头,道:“兄长,这事还是与孙会长商量商量,再做决定吧?” 颜佩韦吸了一口气,道:“弟弟放心就是,等我们赚到了大笔银子后再和他不迟。沈老板得对,这等机会可是难得一遇,我们要是错过了,恐怕就要后悔大半辈子……” 颜佩玉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 孙越陵心翼翼地追蹑在那些黑衣人后面,一路逢屋过屋,遇檐过檐,往闻香阁方向潜去。 不多时便来到闻香阁的院墙外,只见为的黑衣人打了一个手势,这些人便全体潜伏下来,有的攀附在高大的树枝之中,有的伏在了屋檐的暗影里,有的躲在了街巷的僻静之处,仿佛已经不曾存在。 看来这些人果然是为了刘德喜和钟不离的谈判一事而来,他们个个背负刀剑,身手矫捷,就是不知道是属于哪一方的人马。不过有一点可以确信无疑,这些人都是用来充作埋伏的后手,可以在事急攸关的时刻杀入,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 这些黑衣人潜伏的位置位于闻香阁的后墙,于是孙越陵绕了半圈,来到闻香阁的东墙下,确认在无人侦知的情况下跃入,在花草树木间腾挪闪动,很快就来到了高起三层的阁楼之下。 闻香阁耸立如剑,直插云霄,乃是一座单独的立体式阁楼,下面基座宽大,面向四方开口,第一层是正方形;第二层是折角十字形,悬空抱厦;第三层为单檐歇山顶式,四面辅以围廊,乃是明代典型的独立阁楼建筑。阁楼上悬挂着彩灯,在夜空中璀璨生辉,加之花树掩映,曲径幽深,更使得闻香阁蔚然壮观,自成格局,不愧有苏州第一名楼之誉。 孙越陵躲在花树当中朝着阁楼望去,只见阁楼第一层里人头攒动,来去纷纷,却都是一些丫鬟和厮之流,刘德喜和钟不离并未在内。想来这些人只是负责茶水点心的供应,谈判的地点并不是这里,而是在阁楼之上。 这又岂会难得到他。孙越陵跃上老树,伸足在枝干上一撑,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射向阁楼,一下便攀附在了阁楼二层的檐角之上,借着灯火光亮朝里面一看,却吃了一惊。只见宽敞的二层楼中设了四张椅子分列两旁,每张椅子上都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而坐的那两个人他看不清楚面貌,可面对着他而坐的那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分明就是戚辽,另外一人却不认识。 偌大的阁楼中,只有这四人怡然对坐,喝着厮们奉送上来的香茗,却都没有话,气氛显得有些诡异。刘德喜和钟不离也不在这里,如此看来他们势必在阁楼三层商谈,二层中这对坐的四人便是他们分别带来的人手,只是碍于某些原因并没有登上第三层,而是坐在这里等候。 孙越陵功运全身,收敛气息,再次纵身而起,悄无声息地隐藏在三层阁楼檐角不被光亮所照射的暗影处,探出头来,功聚耳目,朝着里面望去。 果然,刘德喜和钟不离正坐在软椅上,隔桌相对。而桌子的另一边则坐着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人,神态优雅,想必就是那个织造局的太监李实。 出乎意外的是,三人都没有话,而是都把目光看向了与孙越陵相对的前方。孙越陵顺着他们的眼光看去,只见阁楼尽处的屏风下,有一名女伶正舞袖翩翩,碎步摇曳,正是映荷轩的凤离姑娘。 也不知道凤离正在表演昆曲中的哪个剧目,但见青衣水袖翻滚之间,一把婉转悦耳的歌声便传入耳中,让人听得如痴如醉。纵然孙越陵不懂音律,也不由被这悠长深情的声调给吸引,差点忘了自己身处何境。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声若黄鹂,莺莺燕燕,配着阁中佳人的曼妙身姿,让人欲罢不能。由于孙越陵身在檐上,看得反而不是那么真切,倒显现出一种独特的朦胧之感来,恍若凌波仙子在仙境起舞,一切既玄妙又然,仿佛已置身九霄云外,星河云图之中。 耳中只听得凤离继续吟唱道:“原来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好曲,好调!”阁楼中,李实带头喝起彩来。 “想不到李公也好上了这等曲目,真是让人颇为意外。”话的刘德喜,当年在宫中时,他与李实一同伺候在魏忠贤身侧,岂料魏忠贤一句话便将李实调来这江南繁华之地享福,让他心中腹诽不已,但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李实摇头叹道:“自打来到江南之后,我便迷上了这水墨云腔,可让刘公见笑了。”顿了顿,续道,“这昆曲不比其他曲目,非要博得满场喝彩不可。此等曲目,只要三、五人,把盏围坐,便是别有一番风味;哪怕就是一人独赏,也是赏心悦目。所以,此番邀得二位同来,便是让二位临赏一番,看这味道如何?” 钟不离笑道:“李公情怀雅致,不落尘俗,这一点在下倒是十分佩服。” “哪里,哪里!”李实摆手道,“闲来无聊,也多亏有这戏曲为伴,才得以舒心遣怀。二位平日里都是大忙人,事务缠身,日理万机。今日能够抽出时间来陪在下看一出戏,这是在下的荣幸啊!” 这一番话完,三人同时一笑,尽管笑的各有不同,心中想法不一。 第280章 讯号 孙越陵暗想,这李实倒是好兴致,竟然撺掇着刘德喜和钟不离与他一同看戏,真是心思巧妙——本来双方间剑拔弩张的谈判竟然变成了轻松惬意的品茗观戏,从这一点来看,这个李实为了营造出缓和的对谈气氛,委实是下了一番苦心。WwWCOM 只是不知道刘、钟二人会否领他这个情,双方达成一致。 阁楼中三人各自品茗,片刻之后,李实打破沉默,对着钟不离道:“钟会主,听最近金陵会和官府衙门起了点冲突,未知是何因由,可否与我知晓?” 终于到正题了,孙越陵不由竖起了耳朵,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江南的雨下的快也收的快,此时,下了半的微雨已然停住,整个阁楼院墙内弥散着雨后的清新空气,薄薄水气笼罩在花树之间,更是让人心旷神怡。但孙越陵没有欣赏雨后美景的心思,在他功聚耳目之下,阁楼中的话语一字不差地传入耳中。 钟不离洒然一笑,道:“让李公费心了,事情是这么回事。巡抚衙门奉了上命,要查封江南的书院,我金陵会所属的鹤山书院恰好正在其中。毛大人和王大人率领衙门差役前来查封鹤山书院的时候,由于犬子钟晏松不知内情,不明原由,一时冲动之下竟然率领会中兄弟与官差作对,导致双方生了一些不必要的冲突。”清咳了一声,继续道,“事之后,犬子和鹤山书院的一些学生被巡抚衙门所缉捕,关入了大牢之中。其实,他们这些人也只是一时激愤之下才冲撞官府,并不是真的想要与官府作对,只是大错已经铸成,他们就算是心中悔恨也为时已晚,无法回头了……” “原来是这样啊!”李实转过头来,对着刘德喜笑道,“刘公,你也听到了,金陵会的这些人也只是激于一时之气才冲撞了衙门官差,他们都是一些年轻的学生、刚入行的商贩,又哪里会真心跟官府为敌呢?此刻他们心中肯定充满悔恨,悔不当初。此事还望刘公仔细查明原委,看在他们年少无知的份上,从轻落了吧?” 刘德喜径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道:“李公,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金陵会带头闹事,阻扰官府办差,这可是证据确凿,百目共睹的事情。况且他们行为恶劣,打伤官差十数人也是不争的事实,怎么你身为朝廷要员,反倒帮着江湖市井中人起话来?” 此话一出,钟不离脸色顿时变作铁青,冷冷一言不。 李实陪着笑,劝道:“刘公,他们这不也是出于一时义愤吗?你也知道,这些个书生学子们,最注重的就是圣人之言、孔孟之道,如今他们赖以为信仰的书院被封,自然是心生怨懑,难以自制。人在激愤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刘公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再计较这许多了!” 刘德喜轻声嗤笑,油然道:“李公,非是我不欲相帮,而是此事乃是由巡抚衙门毛中丞一手负责,我也只是一个敲边鼓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孙越陵听到这里心中暗自冷笑,这个刘德喜真是做作,明摆着不愿为金陵会等人脱罪,却什么此事乃是毛一鹭全权负责,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钟不离终于不再沉默,转向刘德喜道:“刘公,此事虽是毛大人全权负责,但您可是钦差大人,代朝廷决断,莫是毛一鹭,恐怕就是南京政事堂的六部大人们,也得看您的脸色、听您的吩咐行事吧?您如今在江南可是一言九鼎,分量极重,有什么事是您办不成的?”事到如今,他也不介意放低姿态劝刘德喜一回,反正自己也留有后招,也许这番劝能够令他回转心意也未可知。 刘德喜哈哈大笑,道:“钟会主的真是动听,老朽一介宦人,官低职微,哪有如此本事。倒是你金陵会财力雄厚,势力庞大,笼络了江南大批官员,就连内宫织造局也沦为了你金陵会的门下客了!” 这一番话却将李实也绕了进去,李实闻言不由心中一凛,不是滋味。 刘德喜的这一番话可谓是毒辣之极,不仅不给钟不离丝毫面子,顺带着还讽刺了李实一把,暗指李实贪图富贵,禁受不住金陵会的腐蚀拉拢,织造局衙门已经沦为了金陵会的附属帮衬。 这话太不留情面了,李实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得钟不离正色道:“刘公此言差矣。一者,金陵会虽是一方商贾,但毕竟也是大明子民,做的是正经的买卖,绝不是那些江湖匪类可比;二者,织造局衙门素来与我金陵会有些生意上的往来,金陵会仰仗着织造衙门才得以在江南讨些口活,绝非刘公言所的那般;三者,李公今日能够前来,乃是在下费劲唇舌百般劝之故,李公为人谦和,素以大局为重,不忍金陵会陷入泥潭之中,不得已才出言相劝。刘公您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了!” 刘德喜嘿嘿一笑,道:“如此来,咱家倒是个不顾大体、扰乱清规的人了?” “不敢!”钟不离站起身来,对着刘德喜施了一礼,继续道,“刘公乃当今圣上身边红人、九千岁督公心腹之臣,自然是心胸开阔,有容人之量。此番犬子惹祸一事,还望刘公高台贵手,放他一马。只要此事了却,金陵会感激不尽,必当奉上重礼以谢刘公之恩情!” 李实此时也附和道:“是啊,刘公,你就高抬贵手,放过那些不懂事的年轻人吧!” 刘德喜斜眼睨着李实,道:“李公,你如此帮着金陵会话,真不枉了厂公将你派来江南一遭。” 钟不离心中转冷,直觉感到此番对谈可能谈不出什么结果来,不由冷笑一声,道:“刘公公,巡抚衙门抓了犬子和那些书生们不假,但您也要知道,这里是江南,是东林源起之地。实话跟您吧,钟某此番前来,亦是奉了高、周等人的嘱托,希望能够与您达成一致,倘若事情到此为止的话,别是金陵会,就是东林诸公也会视您如恩人,从此对您感恩戴德,敬若贤明;要是您执意如此,定要将潭水搅得浑浊不堪的话,那么东林诸公和我金陵会也不介意陪着您玩下去……” “哦?”刘德喜眉毛一挑,反问道,“我要是执意如此的话,你们能够如何?” 钟不离冷笑不止,道:“士林清议、百姓同声,要是事情真到了不可逆转的那一步,官府衙门不惜激起百姓民变的话,那钟某也无话可了!” 威胁,这是**裸的威胁。钟不离的一番话,不禁让刘德喜想到了万历朝时苏州百姓反矿监和税监的斗争,不堪压迫的苏州百姓在有心之人的撺掇之下起暴动,杀缇骑、烧府衙,逼得宫内太监狼狈逃走。如今钟不离出这番话,分明就是以此来作威胁,不惜拼着再次动一次暴乱来对抗阉党的压迫。 可是时过境迁,如今已不是万历掌朝的时代了,而是九千岁魏公公独断乾刚的时刻。今时今日,钟不离居然还敢以此来做要挟,顿时让刘德喜怒火攻心,不由长声而笑,声如夜枭鸣啼,道:“钟会主,你的意思是,要是我们不放了那些人,不放弃对东林的打压,你们就要再次动暴乱?” 钟不离冷冷道:“这都是被你们逼的。” 话到这个份上,李实已经惊得不出话来,膛目结舌,看着他们两人,口中啜嚅道:“这……这……二位息怒……息怒啊……” 刘德喜冷笑一声,道:“钟不离,看来今日你是不想走出这闻香阁了?” 钟不离叱道:“你留得住我么?”话未完,朝着窗外一抖手,“鹫”的一声,一支袖箭划破夜色,刺向了无尽的苍穹,紧接着“砰”的一声在高空中爆炸开来,化作千百点红霞朝着四下弥散。 这是钟不离早就拟定好的计划,如果射的是绿色的火箭,则代表着谈判顺利;如果射的是红色的火箭,那么明谈判失败,随即展开营救计划。 远处一直潜伏在巡抚大牢附近的杜英、马杰等人看到红色云霞映照半空,随即明白了会主的意思,猛地下令道:“大家随我来,即刻动手。”罢,带着人手朝着大牢正门奔去。 阁楼二层之中,钟不离带来的人看到火箭讯号爆炸,二话不,双双从椅中弹起,手中兵器扬起,朝着戚辽和另外一人砍去。 阁楼中,刘德喜看到钟不离出火箭讯号,再次冷笑道:“钟不离,此时叫人已经迟了。为了对付你,咱家早就布下了罗地网。金陵会煽动暴民作乱,罪不容恕,今晚便是你伏法的时刻。” 钟不离长声笑道:“就凭你‘温柔一剑,无名之流’?”罢,不等刘德喜反应过来,率先动手,背负长剑来到手中,破空有声,朝着刘德喜飞刺而去。 刘德喜飘然后退,同时手中拂尘扬起,朝着窗外一扫,一股阴冷的劲气迸射而出,“噗”的一声,登时将悬挂在孙越陵斜侧方的彩灯打灭。 孙越陵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的行踪被刘德喜现,却原来他是运劲打灭了彩灯,也不知道是何用意。但他身在高处,一瞥之下,只见彩灯熄灭后,后院墙上突然涌现了七、八名身负兵刃的黑衣人,正一个个跃下院墙,快步朝着阁楼奔来。 此时此刻,已经不难猜测这些都是刘德喜布下的伏兵,正是看到彩灯熄灭的讯号后才轰涌而来,打算加入战团合力擒杀钟不离。 阁楼之中忽然“轰”的一声爆响,桌椅横飞,茶水飞溅。刘德喜和钟不离已经过了一招,劲气澎湃之下,阁楼中瞬时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李实此时已经护着凤离躲到了楼梯口,兀自对着他们大叫道:“二位,切勿动手,切勿动手啊!” 可是此时已经没有人再听他的,刘德喜一边应付着钟不离,一边叫道:“李实,你袒护乱党,包庇贼枭,来日我一定将此事上禀魏公公,你就等着处置吧!”罢,手中冰丝拂尘在劲气催之下,化作千丝万缕、无孔不入的钢针,朝着钟不离诸身要穴攻去。 钟不离有备而来,又岂会惧怕刘德喜的攻势,何况他在这里拖延的越久,杜英、马杰营救钟晏松、张溥等人的机会就越大,于是怒吼一声,不退反进,一振手中长剑,朝着刘德喜迎去。 虽然刘德喜二十年前威名耀于江湖,剑法更是阴柔诡谲,但他心中丝毫无惧。他的剑法在江湖上也久有盛名,仗之横行江南十数年,群慑服,他就不信自己敌不过刘德喜。 与此同时,阁楼二层中的打斗也愈来愈激烈,兵刃交击、劲气爆响之声不断传入耳中,双方各自带来的两人已经交上了手。 此刻,从后院奔入的那些黑衣人,有的登上阁楼基座,撞开大门,企图顺着楼梯登楼;有的干脆就展开身法,直接跃上二楼,准备加入到战团当中。 孙越陵犯难了,自己究竟是坐山观虎斗,还是偏帮金陵会呢?瞧这眼前的阵势,刘德喜显然是打算将钟不离彻底绞杀于此,设下的那些埋伏者个个武艺不俗,如果让他们冲到三楼与刘德喜合围的话,钟不离势势必难以抵挡。但要是贸然出手的话,可就违背了自己与戚辽定下的约定,不定还会给风华社惹来无尽的麻烦。 这些想法在脑中一闪即过,正当他左右为难之际,一名黑衣人忽然蹿上了第三层飞檐,恰巧立身在他身旁,一瞥之下,正好看见了正蛰伏在屋瓦上的他。这人大吃一惊,想不到檐角上居然还潜伏着一个人,一时惊惧之下以为是金陵会的人,于是二话不一刀朝着他劈下。 第281章 异变 孙越陵想不到这人如此狠绝,情急之下侧身一脚踢出,正中那人的腹部。WwWCOM那人惨叫一声,从三楼飞檐之上往下跌落。 既然已经出手,孙越陵干脆不再犹豫,一不做二不休,先把这些埋伏者解决了再。于是撕下袍袖裹住脸面,飞身而下,朝着6续跃上阁楼的那些黑衣人而去。 “砰砰”连声,这些埋伏者想不到阁楼暗影之中居然还有人埋伏,一时间几人接连中招,不是被他用拳掌击退,就是被他用双脚踢飞,从阁楼上跌回地面之上。 这些跌落在地的黑衣人重新聚集,只见一名为之人一声令下,这些人便结成阵势,再次朝着阁楼二层飞身而上,同时手中刀剑扬起,朝着他当头斩落。 这些人武功虽然不俗,但终究不是一等高手,孙越陵自问还是有信心应对。紫薇斗决运转之下,他袍袖激荡,双拳如铁,朝着这些从前、左、右三个方向杀来的黑衣人迎去。 一阵激斗之后,这些人的攻势再次被他瓦解,有两人立时被他打成重伤,不得已落回到地面上,而他也顺势从一人手中夺过长刀,运劲挥舞起来,瞬息间又砍伤了两人,只剩下了最后一名为的黑衣人全身而退。 “你是何人?”他的勇猛让这名为的黑衣人心惊胆战,立在楼下昂向他问道。 孙越陵冷哼一声,道:“自然是金陵会的人,这还用问?” 那人低吼一声,叫道:“给我上!”二名还有一战之力的黑衣人在他的命令之下,再次朝着孙越陵杀来。三人全力施为,企图将孙越陵斩杀与此。 孙越陵嘿嘿冷笑,这些人简直是不自量力。既然他们要送死,那就休怪自己无情了。 手中长刀扬起,寒光闪过,以快若闪电般的度划过了其中一人的咽喉。 …… 阁楼之中,剧斗正酣。 刘德喜的冰丝拂尘一经施展开来,仿佛化作了漫丝影,阴柔劲气无处不在,将钟不离完全笼罩其间。 钟不离手中的一把剑使得如同风车狂转,堪堪抵挡着刘德喜无孔不入的诡异劲道,心中涌起了阵阵惊诧。 看来自己还是太轻敌,瞧了眼前的这个刘德喜,此人的内劲简直到了收由心的境界,竟然能将全身功力散作千万碎劲,沿着拂尘朝着自己源源不断地攻来,尤其令人心惊的是,这些如丝如针般的劲道异常诡异,竟然如跗骨之蛆般吸附在自己全身诸穴,只要自己一旦不心的话,便会被这些诡异的劲气侵入体内。 但此时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后退了,钟不离轻叱一声,手中长剑一阵疾舞,化作漫剑影,朝着刘德喜狂攻而去。他的剑法在当世也是一绝,虽然其名不入剑宗行列,但他坚信自己的实力绝不在当世用剑高手之下。 当世使剑高手之中,尤以京师的方逸尘和张之奇为甚,二人分别被江湖中人呼为“剑侠”和“剑神”,但钟不离以为那只不过是北方武学之士为他们二人脸上贴金,故意拔高而已;在整个南方,他钟不离的剑法除了傲门的傲行之外,可是素无敌手。当年他与傲行在秦淮河一战,他也是稍兼胜场,将傲行迫在了下风。 他从来就不相信那些所谓的剑侠和剑神真有传言中的那般厉害,他们只是没有遇到他钟不离,和他较量一番而已,如果能够与他们一战的话,他相信自己的名字一定能够越二人,成为剑道至尊。 此刻,为了击杀刘德喜,他已经用上了最为精妙的剑招,压箱底的技法。 他的剑法不同于方逸尘的飘逸莫测,也不同于张之奇的孤绝狠辣,他的剑法自成一派,走的是狂放凛冽的路子。 与其他手中使得是剑,不如他手中使得是“刀”,一柄剑意狠绝、狂挥乱舞的钢刀。 这柄“钢刀”,正一刀接一刀,朝着刘德喜无情斩落,以退为进,招招抢先,哪怕拼着自己身负重伤,也要先将对手斩毙刀下。 当年秦淮河一战,傲行就是在如此凛冽无匹的“刀法”之下被逼的左支右拙,几乎难以招架,如今他有自信可凭此“狂”剑法将刘德喜彻底击败。 刘德喜手中拂尘舞动,边战便退,口中却笑道:“不留余地,与人拼命,无怪乎你们东林党人会在斗争中失败,使得竟是这样自绝于人的招法!”罢,催动劲气,千丝万缕归为一统,手中拂尘仿佛化作了一柄森森长剑,穿过钟不离剑影中的空隙,朝着他右胸疾刺而去。 钟不离大惊,万万没有想到刘德喜居然还有如此一招,情急下连忙挥剑格挡,“当”的一声闷响,劲气交击,诡异莫测的丝丝劲气沿着经脉直攻肺腑,钟不离全身一震,口中鲜血溢出,连忙抽剑后退,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刘德喜。 刘德喜也好不到哪去,整个人踉跄后退,半晌之后方才稳住身形,看着钟不离道:“狂剑法,果然威力不!” 钟不离冷哼一声,道:“温柔一剑,也是阴冷无比。” 此时,李实护着凤离,已经下到了阁楼二层之中。但这里的情形显然不比楼上轻松,刘德喜和钟不离各自带来的人早就厮杀在一起,楼中几无立足之地,双方乱拼之下,随时有可能殃及池鱼,被刀剑砍中。 而且,从眼前的情势来看,似乎刘德喜还暗中布下了伏兵,起码有三名不知何时冒出的黑衣人加入了对金陵会人手的围攻,在五人联手之下,那两人被逼得左支右拙,眼看着就要招架不住。 “嘶”的一声,戚辽一刀砍翻一人,再次挥刀朝着另一人砍去。 剩下那个人的武艺显然比另一人高明,居然还能负隅顽抗,并且在临死之际还反杀了一名跃入战团的黑衣人,但终于还是寡不敌众,被乱刀砍死当场。 阁楼中血迹斑斑,残肢断臂随处可见,此等场面将凤离吓得不轻,不由惊呼连声。 戚辽一个纵身跃到凤离身边,安慰道:“凤儿不必害怕,这些都是乱民贼党。”罢又对着李实道,“李公公,您受惊了,且先下楼回避,否则恐为贼党所伤!” 李实显然也是受惊不,对着戚辽啜嚅道:“戚大人,这……这真是造孽啊!”憋了半,终于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此番商谈是作为牵线搭桥的中间人而来,岂料事情竟然转折如此,刘德喜更是对他丝毫不留情面,让他心中忐忑不已,忧恨难明。 凤离抬起一双楚楚动人的大眼望向戚辽,道:“大人,楼上也……也打起来了!” 戚辽沉声道:“此处你们不可久留,赶紧下去。” 凤离点了点头,搀扶着李实一同往楼下而去,却转过来头看向戚辽,道:“大人……你……你还要上去么?” 戚辽双目射出坚毅神色,道:“金陵会乃乱党贼人,我自然要将其擒拿!”罢,对着剩下那两名的黑衣人作个手势,带着他们往三楼而去。 李实不由叫道:“戚大人心了!”其实他与戚辽早在宫中的时候就曾认识,而且他还曾与戚辽一同奔赴过关外任事,那次如果不是戚辽舍命相护的话,恐怕他的性命早就交代在了广宁城。故此,二人早就相交莫逆,交情深厚,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戚辽就是他在锦衣卫系统的得力援助。 当戚辽带着那二人来到阁楼三层之时,亦不由被眼前的情形给震惊。 只见刘德喜和钟不离战作一团,杀得难分难解,两人皆是衣衫破碎,髻不整,鲜血满身。 可见这二大高手的对决是多么的惨烈无俦。 二人虽然各尽所能,可一眼看去,似乎都是不能奈何对方,只杀了个旗鼓相当。要是照着这样继续拼斗下去,二人非要神衰力竭,同归于尽不可。 戚辽冷喝一声,叫道:“刘公公,让我等前来助你。”罢,带着那两名黑衣人一起加入战团,手中刀剑朝着钟不离狂攻而去。 三人的突然加入,顿时将钟不离置于险地。他与刘德喜拼斗了如此之久,身上早就是多处负伤,真劲耗损,如今戚辽等三人遽然杀来,顿时感到压力倍增,难以招架。 可钟不离为人素来清高自恃,眼前越是险境,越是激出了他的胸中狂意。看此情形,今日势必凶多吉少,钟不离决意临死一拼,就算是要死,也要拉刘德喜当垫背,不让他活着离开。 一念及此,钟不离狂吼一声,狂催体内劲气,手中长剑寒芒遽盛,犹如长江大河一般,朝着刘德喜狂卷而去。 刘德喜冷笑道:“强弩之末,自不量力!”罢,手中拂尘一阵疾旋,千万冰丝竟然如长蛇翻滚一般,缠在了钟不离手中长剑之上。 与此同时,戚辽和另外两名的黑衣人的刀剑也朝着钟不离身上砍至。 值此危急关头,钟不离迸出了惊人的潜力,身形跃动,左手一阵疾拍,拍在了那二名黑衣人的胸口,将他们震得吐血飞跌。紧接着又飞起一脚,踢在了戚辽握刀手腕上,将这柄长刀震歪,瞬间化解了戚辽等三人的联合攻势。 可对面的刘德喜却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趁着他分心对付三人的时候,手中拂尘劲道狂吐,体内剩余真劲轰涌攻入钟不离肺腑之内,同时运劲一搅,钟不离手中剑脱手飞出,甩往半空,“噗”的一声,竟然恰好插中了悬于阁角的一盏风灯,阁楼中光亮随之一暗。 钟不离口中鲜血狂喷,整个人踉跄后跌,“砰”的一声撞到了楼壁之上,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刘德喜哈哈大笑,道:“钟不离,你身负重伤,今日势必难以一死!”罢,和戚辽一起,朝着委顿不堪的钟不离逼去。 钟不离强行站定,一抹嘴角鲜血,看着二人冷冷道:“就算要死,本座也要拉你们其中一人垫背,不信的话,尽管过来试试。” 刘德喜嗤笑一声,道:“大言不惭,你手中连剑都没有,又凭什么杀人?”尽管口中如此,可暗地里却不断提聚功力,以防钟不离暴起难,想要与自己同归于尽。 戚辽踏前一步,道:“公公且退后,此人交给在下便是。”罢手中长刀一抖,指向钟不离,一步步朝他逼近。 刘德喜好整以暇,道:“好啊,擒拿叛党领的功劳,咱家就拱手让给戚大人。” 钟不离眼见着戚辽逐步逼来,心中叹息,没想到自己纵横半生,却折在了今日,早知如此,就应该多带些人手前来,怪就怪在自己太过于大意,看了刘德喜这个阉宦。 戚辽走到钟不离身前,长刀扬起,“呼”的一声往下劈落,眼看着钟不离要殒命当场。 就在此时,却听得“噗噗”连响,悬挂在阁楼中的另外两盏风灯同时熄灭,阁中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难以视物。与此同时,风声激荡不止,似乎有人从窗外一跃而入。 戚辽心随意动,一刀便朝着那股突如其来的异动处劈去,劲道刚猛,威力十足。 “当”的一声,两刀相交,出了一声振聋聩的声响。戚辽不由倒退了三步方才立住身形,那人也被震得往后翻滚,撞向了阁壁,但也是钟不离的方向所在。 “砰”的一声,那人似乎撞到了楼壁之上,紧接着又弹身而起,黑暗之中但间寒光一闪,一柄利器遽然朝着刘德喜飞刺而来。 “公公心!”戚辽连忙运刀疾挡,又是一声清响,那柄利器被戚辽长刀挑飞,竟然是刚才那人手中所持的钢刀。 “呼”的一声,风声激荡之声再起响起,竟是朝着阁楼之外而去。戚辽快步奔到窗边,一看之下,只见彩灯光芒映照之下,二道淡淡的身影朝着后墙疾掠去,很快消失不见。 刘德喜此时也震惊不,看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这是何人,苏州竟然还有如许高手?” 第282章 乌篷夜话 戚辽“呛啷”一声,收刀入鞘,眼中透露出难以名状的神色,淡淡道:“金陵会高手众多,此人不定便是金陵会中的其他高手人物,一直潜伏在阁楼之外,打算伺机偷袭。 Ww WCOM只是没料到钟不离败的这么快,只能将他及时救走。” 刘德喜闷哼一声,道:“可惜了,竟让钟不离这厮逃走。不过他在我的全力一击之下,势必身负重伤,数月之内恐怕是没有能力跳出来与我等为敌了。” 戚辽俯道:“公公武功高明,群慑服,戚辽佩服之至。” 刘德喜一甩手中拂尘,不悦道:“马屁话就不要再了,此番我们谋定后动,却还是让他给逃脱而去,此次行动可是彻底失败。” 戚辽道:“下一步我等该如何?” 刘德喜脸色变得阴鸷起来,冷冷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金陵会实为煽动学生闹事恶,方才又放言无肆,威胁朝廷,如此行径与叛乱无异;下一步便让毛一鹭带人前往金陵会分舵,将之彻底查封,胆敢阻扰者,一律抓捕。” 戚辽点头附和。 二人下得楼来,却见一名皂隶惊慌慌跑来,对着刘德喜叫道:“刘公公,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刘德喜闻言心中一沉,叱道:“出了何事?” 这名皂隶喘着气道:“有贼人劫了府衙大牢,将关押在内的钟晏松、张溥等人悉数救出。毛大人让我来通知公公,赶紧前往巡抚衙门主持大局。” “什么?”刘德喜一把揪住这人的衣领,喝道,“你有贼人劫了府衙大牢?” 这名皂隶惊惧之下,只是不住点头,却再也不出话来。 刘德喜猛地将他推开,怒道:“无法无,这些东林党人是不是都活腻了?”大牢被劫,钟晏松、张溥等人被人救走,毫无疑问就是东林党人指示所为。刘德喜顿时气填胸臆,难以自制,看来他还是看了这些东林党人,竟然敢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戚辽踏前一步,对着那名皂隶问道:“是什么人劫了大牢,可曾抓住贼人同党?” 皂隶啜嚅道:“没,没有,这些贼人……个个武艺高强,一个也……也不曾抓住。” 戚辽转过身来,对着刘德喜道:“公公,这些劫狱者十有**是金陵会的人……” 刘德喜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往下,同时心中大恨,无怪乎钟不离竟敢带着区区几人前来赴会,原来早就藏着这么一手,将会中的精锐好手集中派去劫府衙大狱。 可恨他苦心筹谋,终于还是功亏一篑,被他们所乘。事已至此,刘德喜已经被彻底激怒,既然金陵会如此嚣狂,那就休要怪他刘公公不择手段了。 想到这里,刘德喜反而出了一串夜枭般的啼笑,望向戚辽道:“戚佥事,难道你忘了我们此番来江南的目的么?” 戚辽一脸不明白,讶道:“公公此话何意?” 刘德喜狞笑一声,道:“记得当日我曾对你过,只有将事情闹大,才会逼出东林最后的脑人物么?如今这出好戏已经开锣,就差你我粉墨登场了!”一甩拂尘,道,“走,即刻前往巡抚衙门。” …… 一艘乌篷穿梭在弯曲的河道之中,朝着北面缓缓驶去。 钟不离倚靠在船舱之中,盘膝打坐,默运玄功。半晌之后,苍白如纸的脸色才恢复了一点血色,抬眼对着眼前的蒙面人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救我?” 蒙面人伸手解下面罩,缓缓道:“今日鄙人恰好在松鹤楼饮宴,归途之中见到闻香阁有变,没想到竟然是钟会主被人伏击。” 借着舱内微弱的烛火光亮,钟不离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面貌,叹息一声,道:“看来我没有猜错,果然是你孙越陵。” 孙越陵沉默一阵,叹道:“会主与刘德喜谈判,为何不多带些人手?” 钟不离嘴角牵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道:“你以为刘德喜赢了此仗么?我与他拼杀的时候,我会中精锐只怕已经攻破了府衙大牢,将犬子及张溥等人悉数救出。本座与他对阵,就是为了拖住他,让他不能及时前往支援。”罢,再次叹息一声,摇头道,“可惜,我终是低估了刘德喜的实力,想不到这厮的武功竟然如此高明。”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惊,道:“会主与他搏杀之际,会中的兄弟们竟然去劫了大牢?” 钟不离冷冷一笑,道:“不如此,阉党岂会知晓我等东林人的厉害!” 孙越陵呼出一口长气,难以置信——无怪乎钟不离带着区区两人便敢前去赴会,原来竟然将会中精锐调作他用,前去劫府衙大狱。这可是忤逆作乱的行为,金陵会如此胆大包,也不知东林高层是否知晓,遂道:“高攀龙、周顺昌等人是否知晓会主的这个计划?” 钟不离双目精芒一闪,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这正是在高、周二公肯之下的行为,否则的话我们金陵会也不会冒这个大险!” “啊?”孙越陵彻底无语了,没想到这个计划的实施就是来自于东林高层的部署,皱着眉头道,“这万一要是成功了还好,如果失败了的话,恐怕将陷金陵会于水火!” 钟不离苦笑摇头,道:“阉党逼人至此,我们要是没有丝毫作为的话,才真的是难逃一死。到时候别是金陵会了,就是高、周诸人也难逃囹圄之祸,这也是万般无奈下的应对之举。”看着孙越陵一脸疑惑的表情,暗叹一声,道,“孙会主,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阉党如此逼迫,我等唯有奋起反抗,或能从中窥得一线生机,否则的话,只有重蹈杨、左等人的覆辙,他们的下场你也不是不知道。如今之计,我等只有效仿当年葛贤,扩大事态,将此事传扬下,方能死中求活,震慑住阉党,让他们不敢对我们再痛下杀手。” 孙越陵沉默了——钟不离的这番话与他在闻香阁中对刘德喜所的一般无二,就是不惜拼着动民变和暴动,来阻止阉党对东林党的打压。 这话听上去大逆不道,可到了今时今日,面对着刘德喜等人的逼迫压榨,想起朝廷中的是是非非,他隐隐觉得,也许钟不离的这个方法才是此次对付阉党的不二法门。只是,这个想法太过于耸人惊闻了,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钟不离看着他一言不,猛地咳嗽几声,续道:“孙会主,非是本人倚老卖老劝与你。只是今日之混乱局面,非要经历一番血雨腥风方能重归平静。既然敌人心狠手辣,我们就不该心慈手软,否则的话只会沦为被宰的羔羊。只有比他们更狠,比他们更恶,才能赢得此仗的胜利,扭转眼下的劣势。” 孙越陵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点头道:“会主的话,孙越陵谨记在心,定会认真思量,仔细斟酌一番。”他心中知道,如果不是自己今日于钟不离有救命之恩的话,这个平日里素来看不上风华社的人是不会对他如此坦诚相对,出这番肺腑之言的。 钟不离淡淡一笑,不再言语,闭目调息起来。 耳中只听得舱外水声阵阵,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操舟的汉子对着舱内声道:“会主,到了。” 这个驾舟人是金陵会一早便布下的接应之人。孙越陵从刘德喜手中救下钟不离后,便是在他的指引下登上了这艘乌篷,只是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哪。 钟不离睁开双目,对着孙越陵道:“孙会主,今日承蒙出手相救,可愿上岸一叙?” 孙越陵看了看舱外漆黑的夜色,此刻乌篷所在的位置在一处窄窄的河道之旁,前方的青石岸阶旁似乎坐落着一座宽阔的院落,他们正身在这座院落的后门处。 “这是哪里?”他不由问道。 钟不离道:“不瞒你知,这是我们金陵会在城中的一处密宅。” 孙越陵讶道:“为何不回分舵?” 钟不离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恐怕分舵是回不去了,也许此刻刘德喜正调动着官差衙役,前往查封分舵了。” 孙越陵想了想也是,经过这件事后,就算金陵会如何清白,只怕也不被刘德喜所容,况且他们还攻入大牢劫人,刘德喜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一定是金陵会所为,定会派人前去分舵搜查。 钟不离见他不话,又道:“高、周二公此刻也在密宅内等着钟某的消息,孙会主不愿入内与他们一见么?” 孙越陵犹豫难决,这一次他之所以出手相助,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同为东林后援的钟不离丧命当场,迫不得已为之。可如果要是进入密宅与他们相商的话,那就将彻底牵涉其中,大大违背了他和戚辽定下的约定;最为重要的是,高、周二人对他并不待见,自始至终都不肯接纳他成为东林高层之一,这一点让他意兴索然,所以也不愿和他们往来。 于是叹息一声,道:“钟会主,既然你平安无恙,我就不入内了,咱们还是就此别过罢!” 钟不离见他始终不愿前往,冷冷道:“既然如此,本座就不强人所难了。只是有一言相劝,阉党的作风素来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如果你想独善其身的话,只怕未必便逃得过这场劫难!”罢不再看他,转身掀起舱布,朝着青石台阶而去。 孙越陵坐在舱中,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滋味。 …… 二月末的江南雨丝不断,使得整个苏州城都湿润起来,无论是拙政园的落落庭院,还是狮子林的嶙峋怪石,都氤氲在一片水雾朦胧之中,让人看不透、猜不明,只能喟叹着老爷的神奇手笔,感受着这江南烟雨的独特韵味。 自从金陵会派人劫了苏州府衙大牢后,此事惊动了整个江南,一时间成为了街头巷尾的热议话题。但苏州的士绅百姓们历来痛恨阉党,又加上有东林党人在暗中推波助澜,使得苏州的时评清议几乎一边倒地倾向了东林,官府衙门反而成为了人人喊打的罪魁祸。 可悠悠众口又怎能左右朝廷决断,江苏巡抚衙门在大牢被劫之后,立即便颁布了一系列的法令、采取了相应措施来应对当前局势。当其冲的便是金陵会苏州分舵,江苏按察使王启泰带着臬司衙门和兵备道的皂隶们连夜上门搜查,并以金陵会对抗官府为由将其彻底查封;其次,巡抚衙门将钟不离、张溥等一干人等全部列为罪犯予以通缉,关闭苏州城门大加搜捕;但最令东林人感到震惊的是,毛一鹭竟然行文至南京六部,将上次阻扰官府查封书院的金陵会帮众悉数定义为暴徒,要求南京六部严厉彻查将总舵设在南京的金陵会。 东林高层在此刻显然没有退缩,反而针锋相对,寸步不让。一方面,在高攀龙的授意之下,周顺昌联合了城中的缙绅权贵,动苏州百姓给巡抚衙门上万言书,以此来逼迫官府让步,并召集了上百名学生仕子,每日堵在巡抚衙门附近示威声援,要求官府解封东林书院;另一方面,高攀龙命钱谦益和高士鹤积极联络南京政事堂相关东林官员,让他们暗中为金陵会奔走出力,阻止阉党对金陵会总舵的打压。 苏州城内一时间风声鹤唳,局势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此时,孙越陵也没有闲着,早就传令下去,让风华社相关人等密切关注当前的事态展,特别是巡抚衙门的一举一动要倍加留意。与此同时,派人在金陵会密宅附近安插下人手打探情况,防止有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生。 另外,经过他投入大量心血的联合商社也取得了一些良好进展。在楚欣莹的运作之下,联合商社已经初步制定了一些章程和规约,使得商社的各种行为有章可循,加入商社的商家们也团结一气,影响力大为扩散,如今就等着分配货量往福建了。 第283章 入套 这日孙越陵正在联社商社中交代相关事宜,忽然见到颜氏兄弟和沈杨等人联袂而来,满脸焦急忧愁之色,来到他身前后,沈杨更是“扑通”一声跪倒在下,口中叫道:“孙会主救我!” 孙越陵大吃一惊,连忙俯身相扶,道:“生了什么事情,尔等为何如此仓皇?” 沈杨却坚持着不肯起身,只是垂着头喊道:“会主,沈杨对不住你,沈杨对不住你啊……” 孙越陵环眼看过颜佩韦、颜佩玉等人,只见这些人也都是一脸的羞愧神色,个个转过头去不敢和他对视。 Ww WCOM 他心中顿时一沉,皱眉道:“你等为何如此,到底生了什么事情?” 颜佩韦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回答他道:“会主,我们做错了一件事,对不住你的一番扶持,也对不住整个联合商会……” 在颜佩韦的叙之下,孙越陵总算是了解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日在松鹤楼饮宴完毕之后,沈杨竟然撺掇着颜氏兄弟和其他一些商贩再次加入到了苏州棉布市集的价格炒作当中,为了能够获取大额利益,他们这一次竟然连本带利外加大部分身家财产都投入其中。岂料人算不如算,自生金陵会劫狱事件之后,官府衙门不仅关闭了苏州城门,阻断了从各地源源不断涌入的布贩子,更是颁布了相关法令条例来阻止这次炒作风潮的扩散,譬如加重棉布交易税费、限制交易数量等等措施来稳定棉布的交易市场。 在种种措施影响之下,棉布的价格竟然生生定在了每匹六两上不再攀升,并且随着各种政策的不断使力和民间织户的棉布耗尽,棉布价格竟然逐渐回落,这段时间以来,棉布价格已经由最高峰的每匹六两降为了每匹二两,而且还有继续往下跌的趋势,只怕便会回归到以往的正常价位上。 而联社商社中的颜氏兄弟、沈杨及其他一些商贩,却在棉布价格最高峰的每匹六两之上购入,如今货仓之中不是囤积着大量的棉布就是怀揣着那一沓沓的交易契约,全部资产几乎都已经押入其中。并且,要是棉布价格回归正常价位的话,他们势必大为亏损,只能是关门歇业,更别提拿出钱来应承联社商社的一些外贸活动。 到这里,颜佩韦满脸愧色,再次叹道:“都怪我们禁受不住暴利的诱惑,如今输得家底赔光,更连累了联社商社,我们……我们对不住孙会主……” 孙越陵听完后只感到阵阵揪心,几乎难以自持。联合商社是他来到江南后倾注了大量心血经营的事物,如今这些商会中的骨干,竟然大部份人都背着他做下了这等事情,这对于他们自己,对于联社商社来,可算是一个惨烈的打击,不但会影响到即将实行的跨海贸易,更将影响到联合商社在江南商贾中的信誉。如此一来的话,只怕联合商社用不了多久就要关停倒闭,无法在江南商界立足。 想到这,他顿时感到一阵无力,口中喃喃道:“你们……你们……”却后继无力,不知该如何下去。 沈杨见他气得连话都不完整,更是汗出如浆,道:“此事都怪我,怪我被猪油蒙了心呐,不仅连累了大家伙,还拖累了联合商社……”眼中留出了悔恨的泪水,对着孙越陵匐拜道,“会主,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我对不住大家啊……” 孙越陵跌坐在椅中,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道:“事已至此,怪你又能如何?不如大家坐下来想一想,看是否还有补救之法?” 众人于是围坐一堂,商量着能不能对此进行一些补救措施。可是商议来商议去,还是想不出一个稳妥的法子来解决眼下的危机。闻讯而来的楚欣莹和杨念如等人也是一筹莫展,被颜氏兄弟和沈杨等人的行为给彻底震惊。 杨念如气愤愤道:“沈杨你这个勿切粥饭咯的猪头三,竟然瞒着会主蛊惑大家伙做出了这等事情,这下好了,你们全部给套住了,看你们接下来怎么办!” 沈杨此时只是低着头,不敢出声反驳一句。 楚欣莹轻叹一声,道:“如今想要化解眼前危机,非得棉布价格再次上涨不可,而且还要大幅度上涨,否则的话大家纵然能抛售存货出去,也要亏损不。” 杨念如摇头道:“这事的轻巧,可做起来谈何容易啊。棉布价格几经沉浮,已经不可能再次回涨,而且官府衙门势必也不会容忍此事的生。再加上最近时局动荡,官府更不可能放任市场波动,只会尽力稳定民生,哎……”罢再次一叹。 孙越陵皱眉问道:“现今市面上的棉布,有多少被你们收购了?” 颜佩韦苦笑一声,道:“十有三四吧。” 楚欣莹讶道:“那剩下的那些落在何人手上?” 颜佩韦答道:“除了我们联社商社的商贩外,同善会的一些商贩也忍不住再次出手,恐怕落在他们手中的棉布不会比我们少,其他的则散落在各地的布贩手中。” “同善会怎么也被套死了?”杨念如不由惊讶问道。 颜佩韦摇头一笑,道:“高士鹤贪得无厌,想要一赚再赚,结果也把自己给玩进去了,还累及了同善会的大部分商贩。” “吗的,搞到最后,还是我们联合商社和同善会倒了大霉,倒是魏金杰等人见机的快,不仅从中脱身,还大赚了一笔。”杨念如恨恨道。 孙越陵转向楚欣莹,问道:“欣莹,事到如今,我们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楚欣莹喟叹一声,道:“想要脱身,除非有人想要接套,可是事到如今,就是傻瓜也看得出来棉布价格不可能回涨,只怕这次的炒作风波要归于平静,我们注定是要输了这一仗。” 居然连她都如此,孙越陵只感到阵阵心凉。 众人都是哀声叹气,个个垂着头,仿佛打了败仗而归一般。沈杨更是自感无脸见人,恨不得从地上扒出个裂缝钻了进去。 就在此时,却见到东方胜平走了进来,来到孙越陵身边,在他耳边一阵附语。 孙越陵一听之下,眉头一耸,讶道:“他果真是这样的?” 东方胜平点了点头,表示千真万确。 孙越陵心中一松,对着东方胜平道:“你告诉他,今夜我定将前去一会。”同时心中想到,如果真能够化解掉眼前的危机,使得联社商社走出困境,那么对于此刻的他来,无异于雪中送炭,绝对是个利好消息。 …… 金鸡湖畔,映荷轩中。 孙越陵和戚辽隔桌而坐,喝着凤离姑娘亲手烹制的茶水。但孙越陵此时没有心情喝茶,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对着戚辽问道:“四哥,你有办法可以帮我们联合商社度过这个难过,未知是何法子,还请快快来!” 早前在联合商社时东方胜平向他传报的内容,就是戚辽邀他晚间于映荷轩一会,并有办法能帮他解决联合商社的入套危机。此事对他来迫于眉睫,所以他入夜之后急忙而来,就是想听一听戚辽到底有何方法可以帮得到他。 岂料戚辽好整以暇,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呷了一口香浓的茶水,对着他反问道:“老弟,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想问一句,那日晚上在闻香阁救走钟不离的人,是不是你?” 孙越陵不由一愣,想不到戚辽竟然问起这个问题。那日他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出手帮了钟不离一回,没想到竟然惹起了眼前四哥的怀疑。不过此时要是据实相告的话,只怕便会引起他的不快,毕竟自己也算是违背了当日与他的约定。于是装作听不懂他的话,道:“哪日晚上?救钟不离?没有啊,我并不知道这个事。” 戚辽似笑非笑,望着他道:“果真不是你?” “绝对不是我。”孙越陵觉得自己的演技似乎也提升不少,一本正经道,“我只是听了那日晚上的事,好像是刘德喜邀钟不离谈判,双方没有谈拢,生了一些争斗,最后情形如何我不清楚,只知道后来金陵会派人劫了府衙大牢,官府衙门查封了苏州分舵,并广布告来通缉他们。” 戚辽点了点头,道:“只要不是你的话我便放心了。” 孙越陵叹道:“没想到事情闹的这么大,这次金陵会只怕要遭殃了。” 戚辽哂道:“金陵会仗着身后有权贵士绅支持,就如此嚣张跋扈对抗官府,这一次他们势必难逃覆灭一途。” “可曾查到了劫牢的那些人?” 戚辽冷哼一声,道:“这些胆敢打劫府衙大牢的人必是金陵会中人无疑,可惜的是,我们在苏州分舵内并未查到相关证据,想来这些人不是躲往他方,就是在藏在苏州城的某个角落里面,只要我们一旦现他们在苏州城里的秘密据点,定将其连根拔起,尽数缉拿。” 孙越陵暗中捏着一把汗,附和道:“四哥的是,金陵会纵然势大,可又怎能对抗得了官府,对抗得了朝廷,败落是迟早的事情。” 戚辽猛地看向他,双目精光熠熠,一脸郑重道:“老弟,你千万要记得我对你过的话,不要插手到这场斗争之中。只要金陵会败亡,高、周等人失去这个得力臂助,唯剩覆灭一途,到了那个时候便是你接掌东林、号召士林的大好机会。此时你务必要隐忍克制,不可因失大,错过此大好良机啊!” 孙越陵看着眼前这张充满期待,依旧沧桑的面孔,忽然间感到有一点陌生,一向熟悉的四哥似乎变了,可哪里变了他又感觉不出来,只能点头道:“四哥的话我记住了。” 戚辽为他倒上一杯茶,叹道:“你是不是觉得四哥的话有些不近人情,强你所难?” 孙越陵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戚辽自顾自道:“老弟,坦白对你吧,我知道要你不顾同门情谊,放任高、周等人不管,依照你的性子来心中肯定不快,可是,愚兄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将茶杯推到他身前,续道,“高攀龙、周顺昌食古不化,党同伐异、钱谦益奸猾懦弱,胆怕事,东林党要是落在他们手里,才真的是要一蹶不振,走向没落;而你不同,你是为兄见过的东林党中少有的实干派,也是东林内堪能与孙承宗相提并论的人,为兄相信,东林只要被你掌控在手中,必然能够重振雄风,且只有你掌握了东林,才能够为下苍生带来希望和福祉,才能使我煌煌大明威震四夷重现辉煌!” 罢再次叹了一口气,道,“所以为兄才让你不要介入此番争斗当中,唯有如此,他日方能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孙越陵沉默半晌,方才吐出一口长气,道:“四哥这番肺腑之言,让我感慨不已,也承蒙四哥你对我如此推崇高看,如此,我自然不会违背当日誓约,定当按照四哥的教诲去做。” 戚辽听他如此,神情一松,展颜笑道:“老弟言重了,你我兄弟一场,我岂敢教诲于你,只是希望你我二人共同努力,为下百姓,为这大明朝尽一份心罢了!” 孙越陵一笑罢之,拿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道:“你之前有办法帮联合商社度过眼下危机,到底是什么法子?” 戚辽接话道:“我是从巡抚衙门那边知道了你们联合商社参与棉布炒作并深陷其中,只是,眼下要从中脱身的话,非得要棉花价格暴涨,大商大贾接手不可。” 孙越陵摇头叹道:“我此刻就是为了这事而烦恼,眼下苏州四门封闭不许商贩往来,官府衙门更是强力介入棉布炒作,只怕棉布价格再次上涨比登还难,还会哪家商贩肯再次接手?” 戚辽淡淡一笑,道:“事在人为,不去试试又怎知道不行?” 第284章 谣言 “你的意思是?”孙越陵不明所以。 Ww W COM 戚辽好整以暇,悠悠道:“老弟学识渊博,岂会没有听过‘众口铄金’的故事?” 孙越陵讶道:“这何当前的棉布炒作有什么关系?”这个典故他当然知道,的是周朝时景王劳民伤财铸造大钟、惹得百姓纷纷怨恨的故事,后来引申为众口同声,往往积非成是,以此来明舆论的强大,可以达到混淆视听的作用。 只是值此关头,戚辽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凭借清议时评的力量来影响当前的棉布炒作? 戚辽微微一笑,继续道:“鲁听季孙之而逐孔子,宋信子罕之计而囚墨翟,二人之所以蒙难皆因子虚乌有之言过于强大。如今,我替你想的这个办法,也是因此而来。” 孙越陵仿佛捕捉到了一点眉目,试探性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动时论评议,不惜制造谣言来鼓动棉布市场的升温?” 戚辽点头道:“不错,正是此意。” “这能行吗?”孙越陵心中仍然感到不可置信。 “你千万不要看谣言的力量。”戚辽正色道,“谣言一旦传播开来,便可在千万人心中生根芽,再加上有人蓄意助推,往往就能掩盖事实,颠覆真相。孔、墨二人遭难,就是受于谣言所累。所谓‘三夫成市虎,慈母投杼趋’,的也是这个道理。” 孙越陵倒吸一口凉气,戚辽的这个主意果真十分狠绝,为何自己就想不到。但是,散播谣言来影响市场不是闹着玩的事情,如今他身为江南名士,要是谣言一旦被人戳破的话恐怕立时便要身败名裂。 不由皱眉道:“且不在民间制造谣言能否左右棉布价格,就算能够成功的话,我如今身为风华社会主,如果一旦被人现谣言的始作俑者是我,那么……”到这里便没有再下去,而是看着戚辽的反应。 戚辽一摆手道:“老弟多虑了,此事我既然打算帮助于你,自然不会让你抛头露面,再了,你们风华社兴许能够制造出一些流言蜚语,但远远还不够份量,只怕未必便能左右棉布价格的升降……” 孙越陵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戚辽嘴角牵出一丝笑意,反问道:“如果这个谣言是从替皇家采办、负责整个江南丝棉交易的织造局传出来的话,你人们会不会相信?” 孙越陵闻言一惊,讶道:“织造衙门?”苏州织造局是朝廷设立在江南的官营机构,负责向内宫供应丝绸布匹,除了替整个皇室供应缎匹之外,还兼有“领织、收购,采办”的权利,可以直接从民间购置生丝棉布。如果真如戚辽所,织造局放出风来要购置棉布的话,这个谣言的可信度将会大大提升,指不定棉布的价格就要大幅上涨。 戚辽见他一脸惊讶,笑道:“我于苏州织造太监李实有过救命之恩,交情非同一般,相信只要是我出面相求的话,李实应该会卖这个人情给我。如此一来,不用你们风华社出面,而是由织造局衙门暗中造谣,那么这个谣言的份量,恐怕由不得人们不相信了。只要棉布价格大幅上涨,你们联合商社趁机全部脱手,不就啥事也没了。” 孙越陵听戚辽的如此轻松,心中一阵激动,可随即又想到毕竟这事干的有些不厚道,如果被人觉的话,可真要名誉扫地,一时间犹豫起来。 戚辽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继续道:“老弟,这可是目前我想到的唯一能够帮你的法子了,不如此的话,你就只能承认亏损,吞下这个苦果。再了,此事也不用你出面,就算将来要被黑锅的也是织造局衙门,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当断不断,反受其咎啊!” 孙越陵一咬牙,猛地点头道:“如此,此事就拜托四哥了。事成之后,联合商社众人定当一力重谢!” …… 接下来的几之内,一则道消息在苏州城的大街巷中悄然传播开来,起初相信的人并没有多少,但随着消息的不断传播,加上有心之人的助推,很快这则消息就被渲染的铺盖地,路人皆知。 当孙越陵听到这个消息后,也不由被戚辽的手笔给震惊。 原来,就在棉布价格逐渐回落的时候,竟然从苏州织造局衙门里传出了一股风,是由于宫中信王大婚、几位公主也即将出嫁,宫中储备的丝锦棉帛十分紧缺,需要大肆采购棉帛布匹以解一时之需,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负责江南丝绵采办的苏州织造局衙门头上。 并且,织造局太监李实还带着若干随从亲自去了一趟苏州城内的东、西棉布集市,据还与一些布商布贩们交谈了许久,商量着一些购置棉帛的事情。 能够将这出戏演得如此逼真隆重,孙越陵不得不佩服戚辽的本事。在他的一番运作之下,苏州城内本来如死水一潭的棉帛交易市集被硬生生搅动了起来,而且愈演愈烈,逐渐沸腾,重新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不少轻信谣言的商贩们重新开始介入到了棉布价格的炒作之中,企图趁着皇族急需之际投机一把,赚个盆满钵满。随着商贩们的共同加入,许多大商贩们也坐不住了,终于纷纷加入到了这场棉帛价格升温的炒作战当中。于是乎,跌落至二两一匹的棉布价格竟飙升的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剧烈,三日之内就已突破六两大关,并且还有继续上涨的趋势,眼看着就要逼近十两。这其中也不知有多少人趁机解套上岸,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重新加入其中大肆收购,棉布交易市集整日里人来人往,货进货出,好不热闹。 就在这个时候,得到孙越陵命令的颜氏兄弟、沈杨等人不敢稍怠,连忙将仓库中储存的棉布和手中的契约甩卖一空,不仅如此,孙越陵还遣人一并通知了同善会的高士鹤,劝告他此番棉布价格的遽然上涨乃是有人故意为之,千万不可再次抱得侥幸心理而囤货居奇,而要尽快甩卖一空。 也许是高士鹤看出了此次棉帛价格反弹的离奇之处,也许是高士鹤听取了他的劝告,这一次他没有驻足观望,而是早早将仓储棉布售卖一空,并让所有同善会所属商贩依照而为,于是依附于同善会的商贩们也纷纷效仿,将手中的棉布尽数卖。 六日之后,棉布的售价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九两一匹,且每日在棉布交易市集流连忘返、争先炒作的商贩们依然是络绎不绝,争先恐后,唯恐错过了每一次财的机会。如今的棉布市场上,几乎是只要有人愿意货和转让契约,立马变会被人抢购一空,有些财力雄厚的大商还不惜以十两一匹的价格购入。 第七日大早,西市的棉布交易市集就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人潮拥挤不堪。不少商贩在交易行外面杵着脖子,卷起袖口,只待大门一开,便要第一个挤了进去。 有人还一脸雀跃地道:“今日的交易价格,一定会突破十两大关,今日要是达不到这个价钱,休想有人能从我手中拿走一匹棉帛。”话的城内的一名老布贩,本来已经收手的他见到其间有利可图,又重新加入了这场炒作风波之中,且这次是添砖加瓦下注豪赌,不惜压上了所有的本钱。 旁边有人笑道:“我老魏啊,你就是个急性子,怎么也得让让布价再涨涨,现在卖了不知要少赚多少,如今信王和几位公主婚嫁,织造局要购入的棉帛数量大的惊人,我要是你的话,非得涨到十五两一匹再卖不可!” “就是就是,有皇家在后面作保,还怕手中的棉布变成废料不成?就算是皇家不要,难道便没有其他的大主顾需要吗?”还有人跟着附和叫道。 一阵嘈杂叫嚷之后,众人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感到底气又足了许多,本来想要出货的人也不禁犹豫起来,这个时候可是囤货财的大好机会,如果早早售卖的话,可不知要损失多少利润。 就在此时,拥挤的人潮忽然往两边散开,只见前面走来一队黑衣皂隶,穿过人群后来到交易行的大门前,为之人往台阶上一站,陡然摊开一卷绢布告示,高声念道:“近日市井风言宫廷要大肆采购棉帛布匹,江苏布政使司衙门于此正告诸位商贩,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乃彻头彻尾之谣言,宫中丝布充足,并不需向民间购置,请大家互为转告,千万不可相信。”罢,命人将绢布告示贴于交易行门前院墙之上。 此话一落,人群中仿佛被丢进了数个炸雷,惊呼连声。有人当场晕厥,有人怒不可遏,有人绝望呼号,有人不可置信,林林种种不一而足,可告示上面鲜红的衙门大印却如锋利的刀尖一般刺入了人们的眼睛,向所有人宣告着这张告示的真实性。 愤怒的人群沸腾了,瞬间便围拢在这队皂隶前面,怒吼声声,向他们讨要法。这名为的皂隶手按腰刀,大声道:“尔等囤货居奇,扰乱棉帛交易市场,布政司衙门早就行文奉劝各位奉公守法,不得投机。如今尔等轻信谣言,以有今日之失,怪得谁来?” 纵然此人的声声在理,可巨变之下人心浮躁,那些赔上了全部身家的商贩们哪里忍受得住,纷纷叫嚷起来,要衙门赔偿他们的损失。 为的皂隶怒了,猛地拔刀喝道:“谁要闹事,就跟我去衙门里个清楚!” …… 是夜,江苏布政使后宅内,孙越陵对着曹长鹤道:“此番棉帛炒作风波,由布政司衙门出面将其稳定下来,曹公真乃治理地方之楷模,在下钦佩之至!” 布政司衙门辟谣的一纸文书布,立即让沸腾的棉帛炒作风波陷入了冰寒之境,棉布的价格也出现了惊人的逆转,呈直线式回落,竟在一之内从十两一匹跌至三两一匹,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本来炙手可热的棉帛交易顿化冰冷,尽管有人想要亏本甩卖也是无人敢买,那些连日来贵比黄金的交易契约此时也如同废纸一般,揣在怀里都觉得瘆的慌。 此次奉劝曹长鹤出面辟谣,是孙越陵自己的主意。虽然联合商社已经解套上岸,但是如果放任棉帛炒作风潮继续下去终究不是好事情,倒头来吃亏的还是底层老百姓,所以,他不能对此坐视不管,如今让曹长鹤出面平息这场风波,也算是对此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补偿,让这场波及江南数省的风波早日平息下来。 当然,他劝曹长鹤的辞自然不是联合商社为了解套,而是联合商社既然已经成立,而棉布价格如此动荡,实在不利于将来的跨海贸易,所以希望布政司衙门早日出面,将这场风波给平息下来。 曹长鹤摆手一叹,道:“出面容易收尾难,那些倾家荡产的商贩们在悲观绝望之下不定便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今日布政司衙门便如街市菜场一般,本官是没有一刻得闲。此事虽然处理及时,但如何善后确实老大难题一个。” 孙越陵一阵默然,他当然能够理解曹长鹤。本来曹长鹤被毛一鹭逼着建造魏忠贤生祠就已经担负了不少骂名,如今虽然平息了这场炒作风波,可遗留问题却也不少,那些亏损过巨的商贩们热血上脑,居然视布政司衙门为断送他们身家性命的恶,不少人扬言要布政司衙门赔偿他们的损失,否则便要赖在衙门大门内不走。 对此他也是一阵郝然,毕竟曹长鹤是为了帮自己才摊上这么一个大麻烦,不由道:“曹公,如果有需要风华社的地方尽管开口,鄙人定当全力以赴。” 曹长鹤摇了摇头,道:“老弟的好意我知道,但此事宜疏不宜堵,我身为一方布政使司,倘若连这点麻烦都应付不来,那才是罔居其位,不配为一方父母官。” 孙越陵心中松了一口气,仍是不觉问道:“未知曹公打算如何应对这些亏损的商贩?”实话他也很好奇曹长鹤究竟有什么法子能够处理好这次事情的善后问题。 曹长鹤淡淡一笑,道:“这些人虽然贪图钻营得利,但毕竟是我大明子民,得要区分对待。对那些丧失理智,胆敢扰乱官府秩序者,一律缉拿问罪;但对那些损失惨重的商贩,则要好生安抚,如是外来人当要放适当返家路费,让其能够平安返乡;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此次的棉布炒作皆因谣言而起,此刻最能够平息事态人心的便是将始作俑者缉拿入狱,方可彻底化解掉眼前的阵阵余波。” 这一番话娓娓道来,情理并绪,让孙越陵十分佩服。可听到最后一句时不免心中一震,这事的始作俑者便是戚辽和他自己,难道要拿住他和戚辽二人,才可一谢亏损商贩么?就算如戚辽所,这事轮不到他来负责,而是由织造衙门来被黑锅,可是倘若因此而连累了李实,这又让他情何以堪? 虽然孙越陵有信心可以劝动曹长鹤只平息事态而不追究相关造谣者的责任,但如此一来的话,这算不算是官商勾结沆瀣一气呢? 这事还真是麻烦,不由让他左右为难起来。 第285章 跨海贸易 在布政司衙门出面干预之下,这场棉布炒作风波算是暂时平息了下来,但随之而来的善后问题却没少让曹长鹤费心。 Ww WCOM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布政司衙门的大部分人手都投入到了这场棉布风波的善后处置之中,先是由苏州知府衙门出面缉拿了几个冥顽不灵、聚众闹事的要人物,接着便是安抚那些亏损严重的商贩们,出台了相关善后措施来维护整个交易市场的稳定。 曹长鹤不愧是理政的能手,在他的苦心运作之下,这场风波逐渐降温,渐渐归于平静。在布政司衙门宣布的措施里面,最能够挥作用的便是这么一条:衙门并没有关停棉布交易行,而是继续让其营业,并召集相关商会脑开会商议,共同涉入棉布交易之中,由布政司衙门带头购置了棉布五万匹,其余的各大商会都必须按照分配任务少量购入。 这样一来就避免了许多中商贩的破产歇业,能够为他们减少损失,更能够化解亏损商贩们的暴戾情绪。许多商贩们此时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接受亏损这个事实,尤其是那些从外地而来的布贩子们,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纷纷将手中囤货卖,希望早点返回家乡。 在曹长鹤的要求之下,孙越陵的联合商社也不得不注资为这场风波余震出力,如此一来却正好遂了他的意愿——联合商社的初衷本来就是要购置大量棉布销往海外,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绕了一个大圈,终于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起点。 于是乎联社商社上下群情激动,此时也顾不得三两一匹的偏高价格,纷纷加入到了棉布收购之中,一时之间竟然是货源不尽,采办不绝,甚至还有许多商贩们为了早点抛掉这手中的烫手山芋,不惜贿赂联合商社的几位主事人,并愿意以市场偏低的价格二两一匹甚或一两一匹卖给联合商社。 至此,联合商社收购了大量的棉布,起码有五、六百万匹,足以往南洋来回三趟,再也不愁没有充足货源。且经过接连数日的困束装箱,清点入库,江南联合商社此刻已经开始启动第一批往东南洋的跨海贸易。 这一日在城南运河之畔,看着十艘装载着棉布生丝的海船停靠在河湾之中,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要起锚远航,孙越陵不禁感慨万千——半年多来的辛苦经营总算是没有白费,如今江南联合商社终于走出了跨海贸易的第一步,只要这趟货物贩卖成功,那么接下来便会有源源不断的海船开往到东南洋的各个国家,为江南的商贩们带来大额的财富,也为这大明江山的南半江山奠定起更为强大的物质基础。 孙越陵和楚欣莹并肩而立,他笑着对站在身前的韩弱水、颜佩玉等人笑道:“老韩,颜老板,江南联合商社的第一次出海贸易,可就拜托给二位了!” 韩弱水一脸坚毅神色,答道:“会主放心,定不会辜负你的一番期望,将这些货物悉数往东南洋。” 颜佩玉更是笑道:“孙会主你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这次一定赚他个盆满钵满,彻底打响咱们联合商社的名头,让所有人再也不看瞧了咱们!” 孙越陵微笑点头,走上前拍了拍二人肩膀,道:“如此,那我就祝二位一帆风顺,航成功!” 楚欣莹笑道:“福建傲福永和台湾郑芝龙那边,我们已经打好了招呼,到了那边你们只需按照他们的指引便成,他们会派人带着你们前往东南各国销售货物。” 二人点头表示明白,颜佩玉笑道:“这趟出海楚老板不去,少了你这个主心骨,我们可是压力倍增啊……” 楚欣莹对着颜佩玉道:“颜老板笑了,由你亲自前往暹罗,我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你的能力可是众所周知,相信没有什么困难能够难得住你。” “楚老板过誉了,过誉了,颜某承受不起啊!”颜佩玉朗笑回应。 这一次跨海贸易,江南联社商社的船队将会从杭州湾出海,先开往福州,然后再分成两路,一路再傲福永的指引下开往暹罗等国;一路在郑芝龙的指引下开往吕宋。当然,联合商社也与傲门和十八芝达成了初步协议,所获取的利润将会按照二八开来分付给他们,傲门和十八芝各占一成,剩下的八成归联合商社。 这样的做的目的也是为了让跨海贸易的一路行程得到他们的许可和照应,否则光靠孙越陵一句话虽然可以勉强办到,但他们心中却未必十分舒坦。如此一来的话,双方皆有所获,这样的买卖才可以长久往来,在他们的护航和支持下一直运营下去。 要知道,如果不是有孙越陵这层关系在其中,外来的商贩们若是想要插手到这福建的对外贸易之中去,恐怕难如登。而福建的贸易格局也是孙越陵巡查福建期间一手缔造的,随着代表军方利益的许心素团伙被彻底捣烂之后,代表着文官利益的傲门和十八芝基本上已经主导了福建对外贸易,福建的海税收入更是连番剧增,福州更是成为了大明与东南洋各国通商往来的重要海港城镇。 孙越陵大手一挥,道:“时间紧迫,二位赶紧上船吧,我和欣莹就在苏州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 江苏巡抚衙门后堂中,身材肥胖、大腹鼓鼓的魏家主事人魏金杰对着巡抚毛一鹭道:“毛大人,这一次的棉布炒作风波可让我们亏损了好几百万两银子,这事,您得替我们做主啊!” 毛一鹭沉着脸道:“你不是早就收手了吗?谁叫你贪图利益,再次注入其中?如今亏了老本却来找本官喊冤!” 魏金杰苦着脸,解释道:“大人,这……这不能全怪我啊,如果不是有人散播谣言,什么宫中急需大量棉帛的话,我们……我们哪能轻易中招啊……”这次棉布炒作风波的始作俑者便是他魏金杰,他如此做的初衷也是为了打压江南联合商社,本来一切都如他所愿,联合商社的跨海贸易泡了汤,他也趁着这个机会捞了一笔;可不遂人意,谁知道谣言扩散之后,棉布价格竟然一路狂飙,他忍不住这个诱惑再次注钱其中,结果谣言被揭之后,他现自己已经被深度套牢,依附他魏家的大商贩们也纷纷中招,连日下来大家竟然亏损了三百多万两银子。 毛一鹭沉默一阵,问道:“曹长鹤可查到了散播谣言之人?” 魏金杰摇头道:“曹大人信誓旦旦要彻查此事,可查了这么久却连个头绪都没有,估计是没有下文了……” “这个奸猾的老曹!”毛一鹭狠狠咒了一句,道,“这个谣言是从织造局衙门传出来的,他自然不敢彻查到底,否则要是查到了李实的头上,他有几个胆子敢动魏公公身边的人?” 魏金杰看了看毛一鹭的神色,突然道:“大人您有所不知道啊,这事表面上看来是织造局衙门所为,恐怕始作俑者便是风华社的孙越陵,此人才是大奸大恶之徒,不严惩不足以彰其罪过……” 毛一鹭眉头一皱,道:“你这话从何起?” “这是明摆着的事啊!”魏金杰咬牙道,“造谣者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混淆视听,从而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以这次的炒作风波来看,最大的受益人便是联合商社的孙越陵,不仅低价收购了大量的棉布,还在这次炒作中赚了一大笔银子,如果始作俑者不是他,那还会是谁?” 毛一鹭听后仍感疑惑,缓缓道:“你的不无道理,此次风波的背后助推之人极有可能便是他。只是,为何织造局衙门要帮他这一回,这没道理啊,李实凭什么要帮他?” 魏金杰沉默片刻,终于从牙缝里冷冷蹦出了一句,道:“只怕这个李实已经被风华社所收买,所以才偏帮孙越陵这个东林余孽!” 毛一鹭闻言大惊,不由仔细思忖起来。李实在这一次的炒作风波之中确实是行为诡异,先是放出宫中需要大量棉帛的谣言,再是在东、西棉布市集频繁走动,助推着棉布价格的升温。如今细细想来这些行径分明就是在偏帮风华社,再联想到刘德喜与钟不离的一番会晤便是此人从中牵线搭桥,种种迹象表明,此人已经彻底倒向了东林党,所有行为都是在为东林人蛊叫作伥。 想到这里,毛一鹭怒填胸臆,猛地一拍桌案,喝道:“李实阉竖,竟敢背叛魏公公,他这是自寻死路。” 魏金杰见毛一鹭动怒,连忙火上添油道:“大人,如今孙越陵的联合商社已经开始运作起跨海贸易,如果任由其展下去的话,只怕我魏家和李家要从此没落,在江南商界中再也没有言权和影响力……” 毛一鹭闻言心中愈加烦闷,不光是他自己,他的所有亲戚友朋都是依赖着魏、李两家做些生意买卖,魏、李两家如今于他来可谓是同坐一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魏、李两家倒台的话,他毛一鹭也将失去在江苏的势力和权柄。 如果刘德喜让他锁拿东林党徒的时候他还瞻前顾后,有所顾忌,不敢轻易动手,但此刻财路被断,后路被掘,他已经彻底被东林激怒,于是冷哼一声,道:“你放心,此事我一定给你做主,不会就这样便宜了联合商社那些人。” …… 回到联合商社后,孙越陵还来不及喝一口茶水,东方胜平就满脸惊慌地向他禀告了一个消息。听到这个消息后,本来心情大好的他登时就觉得如鲠在喉,胸中憋闷。 原来,江苏按察使司衙门竟然趁着他们去城外送别出海商队的时候,派人查封了属于联合商社中数个财力雄厚的商家,不仅如此,还将颜佩韦、杨念如、沈杨等人悉数抓回了衙门。 孙越陵大怒,对着东方胜平问道:“王启泰凭什么抓人?” 东方胜平答道:“王启泰怀疑他们在上次的棉帛炒作当中散播谣言,要将他们抓回衙门严加审讯。” 孙越陵闻言沉默了,按察使司衙门突然难抓人,明了在上次风波中亏损巨大的魏、李两家坐不住了,也不知他们使了何种手段,竟然能够蛊惑按察司绕过布政司直接插手此事,看来他还是看了魏金杰等人的运作能力。 只是,这个谣言虽然是由他孙越陵而起,但造谣者却不是江南联合商社,而是苏州织造衙门,颜佩韦等人对此根本就不知情,只猜测出棉布之所以升温极有可能是孙越陵的风华社在背后助推所致,眼下王启泰把颜佩韦、杨念如等人抓了起来又能审讯出什么名堂来? 孙越陵料想此事区区臬司衙门还不至于敢如此大动干戈,此事少不得要经过巡抚毛一鹭的点头,早就听毛一鹭乃是魏、李商族的大后台,看来他这一次终于是忍不住要亲自出手了。 一番思忖之下,他心中反而笃定下来,造谣的始作俑者并非他们联合商社,纵然毛一鹭、王启泰抓了颜佩韦等人,但他们根本就毫不知情,自然难以被定罪问夺。 想到这,孙越陵下令道:“东方兄弟,你叫上一些人,跟我前去臬司衙门要人。” “好!”东方胜平满脸兴奋,答应一声便快步蹿了出去。 “越陵……”身后的楚欣莹叫住了他,满脸担忧地道,“臬司衙门差役众多,你可要心一些。” 孙越陵笑了起来,道:“欣莹放心好了,我是去讲理的,又不是去打架,不用担心。” 楚欣莹笑道:“如此就好,我就怕你忍不住动起手来,那里可是官衙重地,王启泰也不比曹长鹤,此人据是个十足的酷吏,平素里就不太看得上咱们。” “我知道,你就放心吧!王启泰再厉害,也不过是条会咬人的狗而已,没有主人的命令,他是不敢乱来的。”罢朝着外面而去。 第286章 麻痹 走出商社大门后,只看见东方胜平领着数十人呼啸而来,看上去人人龙精虎猛,显然都是社中武艺高强的兄弟。WwW COM “会主,人来了,都是我们会中武艺不俗的兄弟,个个可以以一挡十。”东方胜平搓着手大声道。 孙越陵一看之下,这些人里面不乏从京师带过来的武艺高强的老兄弟,且他们衣服鼓胀,不用猜也知道里面暗藏了兵器,不由冲着东方胜平喝道:“你胡闹什么,我叫你带上我们联合商社的商主们随我前去衙门,你带兄弟们来干什么?” 东方胜平满脸惊讶,支吾道:“咱们……咱们不是去衙门里抢人吗?” “抢你妹”孙越陵真想对着这厮大骂,可终究还是忍住了,正色道:“谁告诉你咱们是去抢人了?咱们是去谈判,是去要人,不是去抢人,你的明白?” 东方胜平无语了,只能讷讷地点了点头。 孙越陵一挥手道:“让兄弟们都散了,叫上商社的商主们跟我前去衙门理论。” 东方胜平闻言后连忙解散众人,转头又去召集商社的商家去了。 不多时人已来齐,在孙越陵的带领之下,十数人乘坐三辆马车,朝着按察司衙门而去。按察司衙门坐落在观前街西口,与西察分院毗邻。当孙越陵等人来到关押颜佩韦等人的西察院门口并遣人通报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王启泰竟然带着手下亲自迎接了出来。 这情况就连孙越陵都感到意外,按道理王启泰敢拿他的人,自然是奉了上命而为,态度应该是嚣张强势、等着他登堂拜见才对,可如今他却如此谦恭,到底是出于何因? 此时也管不了这许多了,一番客套之后,孙越陵等几名脑人物被王启泰迎入衙门内堂,剩下的人则在外堂候着。 在堂中坐定,书办奉上茶水之后,王启泰哈哈一笑,先打开话茬道:“此等事,竟然劳烦孙臬台亲自前来,王某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啊!” 王启泰并没有称呼孙越陵为会主,而是口口声声称呼他曾任职时的官职,倒让孙越陵有点过意不去,于是道:“王大人言重了,如今在下只是一介诸生而已,当不得大人如此称呼。” 王启泰笑道:“哪里哪里,孙臬台任职福建之时,不仅严厉打击那些违法乱纪的商贩强豪,更是大力展对外贸易,开启跨海开台大事,这一点,作为同为朝臣的王某来,实在是佩服的紧啊!孙臬台实乃我等官员之楷模,你要是当不起这称呼,我看着朝廷之上,也没有人能担当得起了。” 这一番话的冠冕堂皇,登时让孙越陵心中的敌意消减不少,连到几声“惭愧”之后,正色道:“不瞒大人,在下今日前来,实有一事相询。” 王启泰双眼看向他,道:“可是为了颜佩韦等人之事?” 既然王启泰如此直接,孙越陵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道:“正是,不知他们所犯何事,竟被大人手下逮捕?” 王启泰喟叹一声,摇了摇头,道:“孙大人啊,你好糊涂啊,难道你看不出其中的缘由么?” 孙越陵一阵惊讶,莫非王启泰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成,淡淡道:“莫非大人也是迫不得已?” “然也!”王启泰提高音调拽了一句文,继续道,“你我同为一方巡察使,相信你自然能够明白我的苦衷。不瞒你知,此事乃毛中丞所命,本官在毛中丞手下为官,自然要秉承上意而为,否则的话,毛中丞那里可就交不了差了!”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一切都是毛一鹭的主意。如果这一切都是毛一鹭强令而为,那么王启泰确实是难以违拗。孙越陵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敢问王大人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王启泰摇头苦笑,道:“还能怎么处置,自然是关押讯问一阵,待查清事由后全部释放。如今谁不知道那些谣言是从织造衙门传出来的,关颜佩韦等人何事?”顿了顿,又道,“本官也是迫于上命不得不如此,这一切无非就是走个过场,让颜佩韦等人受些委屈罢了,待过个三、五,一定将他们毫无伤地送还给你,孙臬台放心就是!” 孙越陵想不到王启泰竟然如此“配合”,不由问道:“可是毛中丞那里大人如何交代?” “这有何难?”王启泰大手一挥,道,“就查不到颜佩韦造谣的罪证不就是,他们都是清白的商贩,总不成要冤枉他们吧?想必就是毛中丞也不敢担下这个诬人以罪的名声!” 话都到这个份上了,孙越陵还能什么,只能口中道谢,些来日必当重谢之类的话,又是一阵虚应客套之后,才带着众人离开衙门。 待得他们去后,王启泰手下心腹书办从后转出,问道:“大人,难不成咱们这次真的要放了颜佩韦那些人?” “放人?”王启泰从鼻孔中哼出了一丝不屑,冷冷道,“这一次不搞得孙越陵身败名裂、联合商社倒台本官誓不罢休!” “啊?”这名书办吃了一惊,讷讷道:“那大人……大人方才都是故意那样的?” “不错。”王启泰嘿嘿冷笑,“本官放低姿态,刻意讨好,就是为了麻痹他,让他失去警惕之心。哼,我倒要看看,他孙越陵究竟还能蹦跶多久?” 孙越陵回到商社之后,将王启泰的话向楚欣莹等人转述了一遍,联合商社的商主们一阵商议之后,都觉得王启泰此言不虚,毕竟毛一鹭才是魏、李两家的大后台,王启泰似乎没有掺和进来的理由。再了,颜佩韦等人本来就是清白无辜,官衙又凭什么将他们入罪下狱? 孙越陵本来还心有忧虑,但在众人的一片致词声中,加之楚欣莹也没有出言反对,于是也渐渐打消了心中的顾虑,认为王启泰确实是不得已为之,一切都是走个程序罢了,迟早颜佩韦、杨念如等人要被放了出来。 毛一鹭若想要对付联社商社,就非得过了李实这一关不可,只要李实一不倒,他孙越陵就一稳如泰山;若要扳倒李实,那就要看看他毛一鹭有没有这个胆量,敢不敢对魏忠贤身边的这个红人下手。 想通之后,孙越陵心中十分笃定,一切依照旧例而行,并没有将此事太放在心头。 可是到了这日深夜,他在睡梦之中被人唤醒,却是会中手下前来禀报,布政使曹长鹤遣人前来,是有重大事情通报。 如此深夜来人,可见事情的重要性。他连忙披衣而起,来到中厅接见了曹长鹤派来的这名心腹,一问之下,不由大惊失色,怒火中烧。 原来王启泰竟然命人对颜佩韦等人严刑拷打,极尽摧残之能事,在刑讯逼供之下,颜佩韦等人挨不过酷刑被屈打成招,不但承认了他们就是谣言的传播者,更是指认了他孙越陵乃是幕后指使之人。按察司衙门明日一早便要率人前来查封联合商社,并且缉拿商社中的所有重要人物,他孙越陵更是作为恶被列为第一个要抓捕的对象。 孙越陵大怒,如果不是曹长鹤得到消息后遣人来报,他还被蒙在鼓里犹不自知,不由拍案怒吼:“好你个王启泰,竟敢哄骗于我,简直可恶之极!” 此日一早,色刚刚朦朦亮,位于干将东街的江南联合商社总部就被官衙派出的差役们围了个水泄不通,鸟雀难飞。 江苏巡抚毛一鹭这次为了对付孙越陵不惜亲自出马,并调动了衙门里的大量精干皂隶,在曙光未现之时就倾巢出动,将联合商社给死死围住,打算来个一锅端,不放走任何一个人。 皂隶们的腰刀已经出鞘,弓箭也纷纷指向了紧紧关闭的商社大门,要是联合商社的人胆敢负隅顽抗的话,毛一鹭不介意将这些乱民悉数当场绞杀——联合商社乃是由风华社主导,而风华社中不乏许多武艺高强之人,所以他这一次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调集了上千名差役,务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将孙越陵整死,不让他有再次翻身的机会。 按察使王启泰踏前一步,高声喝道:“联合商社肆意造谣,扰乱市场,罪恶昭彰。你等还不赶紧将大门打开束手就擒,否则的话个个罪加一等不可饶恕!” 本来这一次突然袭击,他们以为联社商社众人定然毫无防范,定可一举查封商社。可是事到临头才现商社似乎早就有所准备一般,不仅紧闭大门让他们无从进入,更是没现一个来往于商社的商贩伙计,商社大门内也没有传来他们预想般惊恐失措的声音,而是异常的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王启泰连喊了三声之后,商社大门“吱”的一声,终于缓缓开启,只见一人从里面缓步踱出,白袍飘飘,玉冠博带,面色沉峻,眉目朗朗,正是风华社的会主孙越陵。 见他出来,王启泰戟指喝道:“孙越陵,你指示他人散播谣言,扰乱市场价格为自己谋利,已经触犯了大明的律法,还不赶紧伏法认罪?” 孙越陵没有理睬他,而是看向了被众人围拱的巡抚毛一鹭,淡淡道:“毛大人当真要赶尽杀绝,不留余地么?” 毛一鹭脸色微变,随即冷冷道:“你们联合商社散播谣言,蛊惑人心,罪不容恕。颜佩韦等人已经招供,你孙越陵便是幕后操纵的始作俑者,今日衙门秉公办差,本官势必将你缉捕归案。” 孙越陵闻言仰哈哈大笑,笑声歇止之后,方才冷眼看向毛一鹭,道:“毛大人,颜佩韦等人是否散播过谣言,相信你应该比我清楚。至于今日你为何劳师动众,你我心中对此更是心知肚明。在此我要奉劝你一句,你要把事情闹大也无不可,但是,异日这事要是闹到了南京政事堂,闹到了北京朝廷,甚至闹到了当今圣上那里,未必便是你能按得住的。” 孙越陵接到了曹长鹤的密报之后,赶紧连夜通知了商社中的所有商贩,让他们都暂时躲藏起来不要露面;随即又召集风华社的相干脑,让他们做好转移人手和物资的准备,一旦事情展到不可逆转时,大不了让风华社转为地下秘密组织,反正就是不能有任何一个人落在毛一鹭的手中。 至于他自己,在一番力排众议之后,决定由他一人出面与毛一鹭进行谈判,奉劝毛一鹭一番,看他能否适可而止。不过孙越陵也知道这几近于不太可能,但是他仍旧要试上一试,就算毛一鹭想要将他当场拿下的话,凭他的武艺的只怕也未必轻易做得到。 毛一鹭听了他这一番话再次变色——孙越陵的这番话无疑就是在警告他不要一意孤行,甚至还抬出了南京政事堂和当今圣上来压他。要知道虽然孙越陵只是个贬黜失势的东林党,但在南京,在朝廷,仍有少量的东林余党在职,他话中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自己适可而止,否则事情闹大了,不是他毛一鹭可以为所欲为一手遮的。 但此刻毛一鹭显然已经心意已决,冷笑回击道:“孙大人,你以为现今仍是你们东林人掌朝吗?你等东林党徒此时已如丧家之犬,各个自顾不暇,他们还会有闲情来理会你?再了,你犯下如此罪恶,本官拿你名正言顺,这事就算上达听你也改变不了!” 孙越陵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是心意已决了。” 毛一鹭嘿嘿冷笑,道:“惩治罪恶,缉拿要犯,这是本官的职责所在。” 这话传入耳中,孙越陵只觉得是莫大的讽刺,阉党毛一鹭真是脸皮比牛皮还厚,诬人以罪竟然的如此正义凛然,这份厚黑功夫可是他什么学不来的。心中不由涌上了阵阵义愤,冷然道:“要是我不愿束手就擒毛大人又当如何?” 这次不等毛一鹭话,王启泰冷喝道:“你要是胆敢负隅顽抗的话,那只有死路一条。” 第287章 假手 孙越陵放声悲笑,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当日钟不离对他的那番话的含义。 Ww W COM虎落平阳被犬欺,果然身为东林余党,在这此的劫难当中难以独善其身,阉党如此逼人太甚,只有反抗才是唯一的出路,否则的话只会沦为鱼肉任人宰割。 他双目精芒绽射,怒视毛一鹭道:“毛大人,你真要一意孤行的话,但愿你不要因此而后悔。” “哦?”毛一鹭眉毛一挑,冷冷看着他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官?” 孙越陵冷哼一声,道:“倘若毛中丞执意如此的话,那么本人在此也正告于你,倘若你逼得我走投无路,那么我不介意学那机工葛贤,搅得这苏州城翻覆地,到时候看你如何收场。” “你……”毛一鹭又惊又怒,指着孙越陵的手兀自颤抖,道,“你敢造反?”孙越陵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毛一鹭执意拿人的话,他便要与那葛贤一般,动苏州的百姓暴动。 孙越陵双眉一竖,冷然道:“你试试看我敢不敢?” 毛一鹭彻底震怒了,身为一方督抚岂能容忍如此威胁,猛地一挥手,喝道:“给我拿下!”话语一落,两旁的衙役们纷纷朝着孙越陵涌来。 孙越陵早就有所准备,浑身真劲已然高度凝聚,袍袖臌胀,随时准备出手。 就在此时,忽听得大街远处有人高声叫道:“切莫动手。”声音尖锐高亢,十分刺耳。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街道上一顶华轿被几名太监抬着朝此处快而来,轿子后面还一大堆人跟着,坐在轿中之人掀开了轿帘,满脸急切的神情,不用刚才这声喊叫也是此人所。 孙越陵一看之下不由一阵惊讶,这人竟然是织造局衙门的管事太监李实。 轿子尚未停稳,李实便从轿上跃下,冲着毛一鹭叫道:“哎呀呀,毛中丞,幸亏咱家来得及时,不至于让您错怪了好人……” 毛一鹭皱着眉头,不悦道:“李公公莫要聒噪,等本官拿住了钦犯再和你叙话。”罢对着手下令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孙越陵拿下。” “慢着慢着……”李实三步并作两步,连忙拦在那些皂隶身前,对着毛一鹭道,“此事非是孙越陵所为,而是咱家约束不严,扰得市场震动。这不,咱家一旦查清了原委,即刻便来向中丞禀明。”罢对着手下喝道:“还不赶快将那作恶之人押上来献与毛中丞。” 随他而来的那些太监听他话,连忙押着一个身材胖胖的太监走上前来。李实一指这名胖太监,叹道:“哎呀呀,毛中丞,上次的炒作风波,散播谣言的便是他,咱家查清此事之后,赶紧前来向您禀明,将此人交给您,任您处置。”罢又叹了一口气,摇头叹道,“织造衙门出了这种事,什么我也是御下不严,难辞其咎,自会上书朝廷请求处置……” 毛一鹭对着李实喝道:“颜佩韦等人已经招供,李公公你不知实情,赶紧让开,莫要阻扰我缉拿要犯……” 李实却并未让开,只是讶道:“不可能啊,这些谣言明明是从我织造衙门传出去的,我费了好些工夫才查到是这个兔崽子,怎么可能是颜佩韦那些人?” 那名胖太监此时居然也十分配合,点头不迭道:“是的,所有谣言都是的传播出去的,的知罪了,还请大人从宽落啊!”罢竟然跪下了下来,对着毛一鹭磕头不止。 毛一鹭彻底怒了,对着李实吼道:“李实,你搞什么名堂,你知道你做什么吗?你多管什么闲事?” 李实看向毛一鹭,正容道:“毛大人这话就让咱家难以理解了。咱家查处出了自家衙门中的肇事者,现他就是上次炒作风波的恶,如今将他呈献于毛大人,怎么,毛大人还不要吗?” 毛一鹭被的哑口无言,织造衙门查出造谣恶,他当然没有理由拒绝接受。而且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造谣者来自于织造衙门,如今李实大义灭亲献出此人,那就意味着颜佩韦等人极有可能是屈打成招,要是再这样执意查封商社,恐怕事态传扬出去还真会惹得民意纷纷。 纵然毛一鹭心中极度恼火,此刻也不得不收手,于是狠狠看向孙越陵,指着他道:“虽然李公公献出元凶,但孙越陵仍然具有重大嫌疑,此时也不能置之不理。” 孙越陵立在台阶上,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放松,居然对着毛一鹭悠然笑道:“好啊,如此,我随你前往衙门就是,一定配合官衙的调查,绝不会逃之夭夭。” 毛一鹭气极,喝道:“把他们全都给我带回衙门。”罢掉头而去,再也不看立在那里的李实一眼。 由于李实的突然插入,纵然毛一鹭想要将这件案子强行压下也是变得不现实。无奈之下,只能命臬司衙门开堂再审此案。 王启泰本来早就做好了将孙越陵缉捕回衙强行突审的准备,就算孙越陵拒不招供,他也有信心可以落实其罪名。可李实居然献出了造谣元凶,这让他的计划不能如愿施行,变得缚手缚脚左右为难起来。既然织造衙门插手其间,此时要是仍旧一条道走到黑的话,只怕后果难以预料;可要是正常审理的话,那么这次针对孙越陵的计划就要落空,有负巡抚大人所托。 正当他左右为难的时候,布政使曹长鹤居然来了,不仅如此,那些联合商社里的许多商贩们竟然也纷纷涌来了臬司衙门。事情展到了这一步,眼看遮掩下去已是不太可能,王启泰当即决断公开审理此案。 于是乎,经过公堂再审之后,颜佩韦、杨念如等人与孙越陵当面对质,毫不例外地一一选择了当堂变卦,口称自己绝不是谣言的制造者,孙越陵自然也不是造谣指示者。不仅如此,颜佩韦等人还反告负责刑讯的捕头对他们进行毒打迫害,逼迫他们诬陷孙越陵为散播谣言的恶。 而织造衙门的那名胖太监,更是全盘招供了散播谣言的事实,他从何时散播、如何散播谣言等细微处一一起,从他招供的问题和市面上生的情况一一印证,居然让所有听审的大人们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这场毫无悬念的审判很快就落下了帷幕。孙越陵、颜佩韦等人自然是无罪释放,而胖太监则被判予杖责三十,流放边关,收入了监牢之中。王启泰此时为了平息众人之怒,也只能将那个负责审讯的捕头看押起来,准备治他滥施刑罚之罪。 当孙越陵带着颜佩韦、杨念如、沈杨等人回到联合商社之后,颜佩韦等人不顾一身的伤痛,对着孙越陵纳头便拜,悲声泣道:“我等挨不过酷刑,指证会主,罪不容恕,再也无脸面对会主,还请会主将我等逐出商社,严加惩治……” 孙越陵低头看着他们,只见颜佩韦双手血肉模糊,脸颊上一片红肿,显示在牢中吃了不少苦头;杨念如和沈杨更是悲惨,是被伙计们一路抬回来的,此刻也挣扎着下地,对着他伏拜不止,瞬时将地面染得一片污红。 看着他们如此惨状,孙越陵心中早就释然,蹲下了身来扶住他们道:“你们是被屈打成招,这事不能怪你们。换做是任何人,恐怕都挨不过如此酷刑……” 颜佩韦等几人听得孙越陵没有怪罪他们,心中更是无比感动,却并不起身,只是一个劲道:“我等对不住会主,还请会主责罚,否则的话我等于心不安!” 孙越陵道:“你们都给我起来,先把身体养好了,再好好为商社效力。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颜佩韦等人应声不迭,连忙口称感谢,在他人的搀扶下立起身来。 孙越陵命人将他们送入后院,并请大夫过来为他们治伤,忙活了好一阵子才结束。 这一晚他立于庭院之中,看着际一轮皓月,心中思虑不断。这一次李实能够出面想帮,想必是戚辽劝动所致,不然的话,李实也不会牺牲掉一个亲信来保全自己。今日虽然没有生什么意外,但却是暗流涌动,如果不是李实及时赶来的话,恐怕联合商社要被官府所查封,他孙越陵也要如钟不离一般,从此成为官府通缉名单上的人,再也见不得阳光。 联社商社虽然避过此番劫难,但不难看出,毛一鹭等人已经对他,对联社商社已经恨之入骨,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这次的阴谋没有得逞,以后的行动也必将针对联社商社而为,往后的日子可谓是步步艰难。 不过事已至此,不光是他,包括联社商社在内的所有商主们都已经无法退却了,只能迎之而上,要么解散关停商社,要么顶着毛一鹭的压力将之扬光大。 孙越陵心中斗志昂扬,既然暴风雨要来,那么就让它来的更猛烈些吧! …… 城北驿馆之中,刘德喜对着一脸谦恭的毛一鹭问道:“毛中丞,听今个儿你带人去查封孙越陵的联合商社了?” 这话恰好问到他心中的痛处,他之所以连夜而来也是为了此事,于是道:“不瞒公公,今日下官确实是带人前去查封联合商社,不过却被织造衙门的李实给搅了局。这李实居然交出了一名太监,所有的谣言都是此人散布,所以下官只能将这名太监下狱治罪,至于孙越陵等人,则是无罪释放……” 刘德喜“哦”了一声,淡淡道:“既然此事已经水落石出,那么你也可以结案了,又为何如此心神不宁啊?” 毛一鹭心中腹诽,这刘德喜本就是为了查处江南东林党而来,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却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于是气愤愤道:“公公不要忘了您此番来江南的目的。如今周顺昌带着一群学生整日围住抚衙大门,辱骂朝廷和魏公公,这事要是一直这么拖了下去,下官可不敢保证会不会生什么变故……” 刘德喜哈哈一笑,道:“毛中丞不要生气嘛,咱家不是一直在关注此事么?您要是有何高见,但讲无妨啊!” 毛一鹭闷哼了一声,道:“周顺昌、孙越陵等人之所以如此嚣张,无非就是各路衙门不能团结一致,且不少人还与东林私通款曲,所以我们才缚手缚脚,难尽全功……” 刘德喜一边点着头,一点示意他继续下去。 毛一鹭道:“譬如今日之事,便是织造局李实及时帮了孙越陵一把,我等才无功而返。”顿了顿,续道,“我记得上次公公和钟不离谈判,也是这个李实从中干璇,袒护钟不离,想要替东林脱罪……” 刘德喜想起了前番种种,点头道:“你的不错,李实这厮委实可恶,拿着朝廷的俸禄却替那些东林人蛊叫……” 毛一鹭见他认同,接着道:“依我看来,这李实起码八成被东林党给收买了,否则他岂敢做出如此之事来?” 刘德喜皱起眉头沉思一阵,断然否定道:“决计不会,料李实也没那个胆子敢背叛厂公。他之所以做出如此行径,恐怕就是平日里收了别人太多银子,在人家手上留下了把柄。如今别人有事相求,他落不下这个脸来拒绝。” “公公的是。”毛一鹭点头不止,旋即又叹道,“可是,这李实要是处处插上一手到话,我们对付起东林党来恐怕将会处处掣肘难尽全功!” 刘德喜冷冷一笑,道:“李实既然这么喜欢替人出头,你我不妨推他一把,看他如何应对?” 毛一鹭不明所以,讶然道:“公公的意思是?” 刘德喜转身从书案上取来一封奏疏,替与毛一鹭道:“你先看了再。” 毛一鹭接过奏疏翻开一看,却是一封李实弹劾上任苏州巡抚周起元的奏章,不由讶道:“这……李实的弹折?” 第288章 锁拿 李实与周起元不合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为了打击已经削职的周起元,李实没少上奏弹劾他。WwW COM毛一鹭本想直接问这封奏章怎么会落到刘德喜的手上,可是话到嘴边却及时收口。 刘德喜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淡淡道:“这封奏疏本是李实让驿丞署往内宫的折子,只是机缘巧合之下被我看到。“ 毛一鹭不敢再问,心头却涌上了一股寒意。这可是地方上呈往朝廷的折子,刘德喜竟然能够随意拿到,可见厂卫的能量已经达到了何种地步。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在呈往朝廷的奏疏里面没有非议刘德喜这个钦差大员,否则的话可就大大不妙了。 不过他还是不太明白刘德喜让他看这封折子的用意,于是道:“请恕下官不太明白公公的意思?” 刘德喜嘿嘿一笑,道:“李实弹劾周起元贪赃枉法,这封折子不日便要往京师。如今我们不是苦无良策对付东林党么,只要我们在这奏章之上略添一笔,将闹的最凶的周顺昌之名添加其上,如此一来,既可以名正言顺拿人,又可逼李实站明立场,岂不是一箭双雕之计?” 毛一鹭闻言心中一阵忐忑,看来刘德喜是早就打定主意如此施为了,却直到现在才对自己和盘托出,可见他自始至终就没有全然相信自己,否则不会直到现在才对自己出他的计划。 想了片刻,道:“公公此计好是好,可我们怎好在李实的奏疏里面加入他人姓名?万一被朝廷察觉出来如何是好?” “这就是咱家为何要劳烦毛中丞了。”刘德喜好整以暇,悠然笑道,“这种事难得到别人,可却难不倒你。中丞大可放心,如今内阁早由厂公所把持,莫是加个把人的姓名,就是加上个七个八个,内阁也一定照准。如今这只是一个形式而已,没人会真对这封奏章的内容感兴趣。” 毛一鹭仍然有顾虑,道:“可要是等到内阁批复下来,恐怕事情早就有了变化?” 刘德喜冷冷一笑,道:“咱家乃是奉了钦命而来,这等事何须等到朝廷批复。明日一早你便带人前去锁拿周顺昌,不能再容忍他这样闹将下去了!” 毛一鹭点头道:“好,就按公公的办。” ……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春是生机勃的季节,也是令人神思兴奋的季节,在这样的一个大好时节里,那些书生仕子们本该是呼朋引伴、驾车带从的去郊外踏青游玩,赏花赋诗的,可如今,他们却在东林党人周顺昌的带领之下来到了巡抚衙门外的大街之上,围拢成一团,高声喊着口号,向巡抚衙门里的官差们示威请愿,表达着他们的愤慨。 他们这些人来这里示威请愿已经快有十之久了,可这许多以来,巡抚衙门却对他们的诸般行为置若罔闻,不仅没有派人接见他们,更对他们的诸多要求不屑一顾。巡抚衙门的做法彻底激怒了这些年轻的学生们,如果不是有周顺昌拦阻,只怕他们便要冲去衙门找毛一鹭理论一番了。 周顺昌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好,官府衙门对他们多日来的请愿行为置之不理让他心中添堵。他当年在朝中好歹也是担任吏部郎中要职,如今落了架的凤凰竟然比鸡都还不如,毛一鹭等人根本就不搭理他,这让他在一干晚生学子面前更是颜面扫地。 于是周顺昌愈加恼怒了,喝骂之声更是陡然提高了数倍,对着官衙大门怒声吼道:“魏忠贤倒行逆施不得人心,毛一鹭助纣为虐理不容……”他身边的诸多书生们见到他再次飙,也不甘示弱,纷纷撸起袖子加入骂街行为,用上了各种各样言辞狠毒的骂词,朝着巡抚衙门动了今日的骂仗攻势。 于是乎,巡抚衙门大门前再次陷入了一片滔滔口水声中,这种情形令无数路过的行人、商贩、游客惊惧不已,纷纷驻足观看瞧热闹,让本来就不甚宽敞的书院巷更是显得拥堵不堪。 就在他们骂累了,停下嘴来开始休息的时候,忽然从衙门之中走出来一队差役,在一名锦衣华服的人带领之下,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快步而来。 周顺昌陡然醒觉过来,连忙整束衣冠,站到了最前面——这还是官衙第一次对他们的行为产生了异动,他当然要郑重对待。 很快,那些差役们便来到了他们面前。周顺昌一看之下,见到这队人的为之人是锦衣卫当家孙云鹤,心中不由暗自一惊,但表面上仍是一副大义凛然之状,毫无惧意的迎了上去。 锦衣卫又如何,他周顺昌又岂会惧之?去年锦衣缇骑南下逮捕魏大中的时候,他就曾为魏大中饯行,并当着众多缇骑的面大骂魏忠贤,那个时候锦衣缇骑尚不能奈他何,如今群情汹汹之下,他就不信锦衣卫敢对他动手。 差役们往两旁散开,其中一名皂隶戟指喝道:“尔等在官衙前喧哗,辱骂朝廷,扰乱秩序,该当何罪?” 周顺昌踏前一步,大声回应道:“毛一鹭谄媚阉党,是非不分,若不将东林书院解封,我等誓不离开,只会抗争到底!” “不错,我等誓不离开!”周顺昌身旁的书生们纷纷高声附和起来,叫嚣不止。 孙云鹤看着周顺昌,冷然道:“周顺昌,你煽动学生非法聚集,扰乱官府办差,种种行为已然触犯大明律法,今日便要将你缉拿,治你罪状!” 周顺昌哈哈大笑,道:“我等聚集在此,只为仗义直言,倡导公义,倘若因此被捕的话,我周顺昌甘愿受刑。”罢走到孙云鹤身前,双手朝他一伸道,“来啊,拿我去见毛一鹭。” 孙云鹤却并未动手,只是看着他冷笑道:“你以为只是单单煽动人员聚集这么简单么,那岂非是便宜了你?”随即音调转高道,“现有证据查明,周顺昌伙同上任苏州巡抚周起元贪纳,今日便要拿其归案!”罢,双手一挥,命令左右道,“给我拿下。” 他的话一落,他身边的数名差役们便一拥而上,将手中的锁链朝着周顺昌套了上去。可周顺昌身边的上百名学生也不是吃素的,见到如此情形纷纷涌了上来,挡在了那些差役们身前。 周顺昌吃了一惊,冲着孙云鹤叫道:“我何时伙同周起元贪纳了,你休要信口雌黄冤枉于我?” 孙云鹤嘿嘿冷笑道:“冤枉你?这可是织造局李实奏本中详细记述,清楚无误的事情,白纸黑字的写在那里,岂是你能狡辩的?”随即对着众人喝道,“周顺昌贪赃枉法,罪不容恕,但凡敢阻碍官府办差者,一律与其同罪!” 在孙云鹤的命令之下,差役们强行冲了过来,将手中的锁具朝着周顺昌套去。他身边的书生仕子们一时惊诧之下,竟然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周顺昌被套上枷锁。 周顺昌怒了,对着身边的差役们大声叫道:“吾乃吏部郎周顺昌也,谁敢锁我?” 见到周顺昌挣扎,那些书生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喊叫着,挤了上来想要夺人。一时之间群情激奋,场面变得十分混乱。 孙云鹤怒喝一声,高声叫道:“你们想造反么?一个箭步上去,一拳砸在一名冲在最前面的书生胸口,那人闷哼一声,被打的往后抛跌。 与此同时,其余的差役们也纷纷擎起了手中的水火棍,朝着这些手无寸铁的书生们打去,顿时将他们打的不住后退,惨叫连声。这些书生们想不到官差们真敢动手打人,猝不及防之下多人立告负伤,阵型很快便被差役们冲散。 “不自量力!”孙云鹤看着这些不堪一击的书生们,从鼻孔间哼出一声,带着差役们扬长而去。 …… 城北金陵会密宅之内,接到周顺昌被抓消息的钟不离一脸阴郁,对着钱谦益、张溥等人道:“想不到毛一鹭竟敢对周公下手,他真是丧心病狂。” 钱谦益叹了一声,道:“毛一鹭既然敢抓捕周顺昌,就敢抓捕其他人,目前局势对我们非常不利……”随即又道,“据此番抓捕周顺昌的罪名是勾连贪纳,而且还是依据织造局李实的奏本?” 钟不离闻言眉头大皱,转向杜英、马杰道:“你们打探得来的消息确实无误?” 马杰答道:“据我们探知,毛一鹭此番抓捕周公的罪名确实是贪纳之罪,他伙同上任巡抚周起元贪污了朝廷的税银,而且此事确实是李实弹劾上奏……” 钟不离怒道:“周公一向坦荡,岂会犯下贪纳之罪?这一定是毛一鹭陷害诬告,打击报复。” 钱谦益忍不住道:“钟兄与李实向来私交不错,你遣人前去一问不就可知内里详情?” 钟不离轻叹一声,道:“若平时我遣人前去相询肯定能获知答案,如今我被官府通缉,就是亲自登上织造局大门,只怕李实也不敢现身见我。” 钱谦益皱眉道:“这李实会否真的掌握了周公的什么证据,否则怎会平白无由地弹劾周公?” 钟不离再叹一声,道:“李实与周起元不合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参劾周起元倒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只是想不到居然把周公也牵扯入内,他这是犯的什么浑!” 钱谦益道:“以钟兄对李实的认识,此人还值得信任么?” 钟不离沉思片刻,终于还是茫然摇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敢保证李实是否真心站在我们一边。他先前能够偏帮我等,无非是赖于受我等之恩惠,一时之间撇不开脸去,如今情形转恶,难保他不会改变立场,明哲保身。” 钱谦益道:“那依你之见,我等该当如何?” 钟不离眼中闪过一丝戾色,一字一顿道:“难道钱兄忘了高公临走时的嘱咐么?” 钱谦益闻言吃了一惊,愣愣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到这里,竟支支吾吾地不下去。 钟不离双目精光暴起,盯着看着钱谦益道:“他不仁,我们便不义。如今之计,唯有按照高公的部署而为了,一把火烧了魏阉生祠,杀了太监刘德喜,让阉党知晓我等东林人的手段。” 钱谦益深吸一口气,道:“以暴制暴,以牙还牙乃是极端手段,不到最后不可妄为。依我之见,不如联合风华社的孙越陵、黄尊素等人,将他们一并请来商议一番,看是否有妥善应对之法?” 钟不离摇头叹道:“钱兄想法虽好,可惜毕竟难以实现。不瞒你知,我早就和孙越陵有过私下接触,曾经向他问及此事,可他始终态度模糊,敷衍应对,不愿参与到此事中来。”顿了一顿,续道,“他如今只关心江南联合商社的事情,想要他助我等一臂之力,恐怕是难如登。不过这也不奇怪,他毕竟属于叶向高一系,在与敌人的斗争中向来懦弱怕事,与其指望他,不如指望自己。” 钱谦益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钟不离双目射出浓烈的光芒,望向钱谦益道:“钱兄,如今东林蒙受大难,高公病退,周公被捕,你是现今唯一能够号召群伦的人,也是我钟不离唯一的期望所在,既然我已经决意抗争到底,希望你能带着他们离开此处……”一指他身后的张溥、杨廷枢等人,接着道,“此事一旦做下,阉党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也许金陵会从此便要灰飞烟灭,往后重振东林,光复金陵会的事情,就拜托给钱兄了!” 罢转头对着钟晏松道:“你也一并跟着走,不要留在这里。” “爹……”钟晏松叫道,“我岂可独自而去?” “钟兄!”看着决心已下的钟不离,钱谦益心中十分不忍。 钟不离挥了挥手,咬牙道:“你们毋须再了,我意已决,绝不会更改!” 第289章 火烧魏阉祠 深宵漏残,万物静谧。 Ww W COM 此时的苏州城也告别了一整日的喧嚣繁忙,陷入了沉睡之中,显得十分安详恬静。街道上更是少有行人,唯有巡夜的差役和打更的更夫穿梭在大街巷之中,顶着料峭春寒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梆——梆!梆!梆!”一慢三快锣声响,预示着现在已经到了四更的时刻,正是所有人酣睡真香,大做美梦的时候。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安心入睡,此刻,就有十数个黑衣人展开身形穿梭在苏州的街坊里巷之间,由城北往城西南方向疾而去。 一刻钟后,他们就来到了位于道前街的一座宏大的建筑之前,纷纷放缓步子,四散开来,悄声无息地朝着这座建筑靠近。 今夜虽然月色惨淡,但借着微弱光芒,依旧能够看清眼前的这座建筑物。这分明就是一个半成品,也就是尚未施工完毕的建筑,虽然这座建筑只是搭起了架形和横梁,建成了一个大概的外观,但从它的规模和建制不难看出它建成之后的奢华和壮丽。 这分明就是巡抚衙门为当今九千岁魏忠贤所修建的生祠,此处也是民夫们修建生祠的工地所在。 只是不知道这伙黑衣人深夜前来此处,究竟是为了何事? 答案很快便被揭晓。这群黑衣人潜入工地后,立刻便从四面围住了生祠,上梁的上梁,倚柱的倚柱,纷纷解开了背负的牛皮袋,将里面的桐油浇向搭建生祠的梁柱、木架之上,并有三、四人转向了生祠一旁的木料囤放地,将这些木料也淋了个遍。 但他们的行为终究还是被守夜的差吏现,有人高声喝道:“什么人?干什么?”一声呼喊之下,顿时惊醒了其他的工地守夜人,现情况有异后,纷纷拿起了木棍刀枪,朝着生祠所在快跑来。 为的黑衣人哈哈大笑,道:“你们现的太晚了!”随即一声令下,十数个火折子同时亮起,投向了那些堆放的木料和生祠之中。 “呼呼”连响,风助火势,整个生祠上下左右顿时腾起了片片火焰,往四周不住蔓延开去,熊熊火舌仿佛择人而噬的毒蛇,吞噬了企图阻挡它的一切。 很快,整座生祠四围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火势还在不住扩大,往工地上的宿住草棚席卷而去,猛烈的火光将周围映照得一片血红。 情形遽变至此,那些守护工地的差吏和民夫哪里还能拦得住这些黑衣人,这些黑衣人没费多大工夫便逃窜而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救火……快救火啊!”差吏的头目此时只能声嘶力竭地对着所有惊慌失措的人们呼喊,心中更是无比惊惧。 这可是巡抚衙门为当朝九千岁魏公公营建的生祠,耗费了几十万两白银,如果就这样毁于大火,他的人头肯定要落地不保。原本他还以为争到了这监视工地的任务乃是美差一件,可从中榨取无数银两钱财,谁料到事情竟然生如此变化? 见到场面一片混乱,守夜的民夫个个如没头苍蝇般乱蹿逃命,这名差吏头目瞬间心如死灰,恨不得一头扎进火海之中得个解脱。 官府衙门在此工地上常驻有一队差吏,此时其余的差吏们纷纷跑到他面前,个个面色惊慌,不少人冲着他叫道:“王班头,火势如此大,咱们赶紧走吧,不然来不及了……” 王班头无奈地看了一眼越烧越大的火势,知道手下弟兄的是实情,再不走的话他们不被烧死也要被呛死,只能忍痛跟着大家一起逃到了外围的安全之地。 眼见着火势已经无法控制,生祠构架和囤积木料恐怕都已烧得一干二净,王班头不禁悲从中来,对着众差吏道:“兄弟们,事已至此,我等已无法向衙门交代,回衙门自是死路一条。” “王大哥!”众人感同身受,纷纷悲声叫道。 王班头叹息一声,道:“为今之计,我等只有落草为寇,亡命江湖了!”顿了顿,续道,“你们愿不愿意随我而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这些差役们还能什么,纵然有人心中不愿,可也知道这是唯一的活路,只能道:“我等愿意!我等愿意!” 王班头道:“如此,我们就于卯时在南门外集合。现在你等各自回家跟家人话别!时间不多,大家抓紧去吧!” 火光掩映之下,这些落魄丧志的差吏们各自散去,再也不管这漫燃烧的烈焰了。 生祠走水之后,很快惹得城中一片震动,居住在附近的居民们纷纷跑了出来查看,本来许多人想着要扑灭大火,可现着火的是给魏忠贤建造的生祠后,便齐齐改变了主意,变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这场火势不闻不问。 反正这处工地所在乃是独立辟出的空间,而且为了显现生祠的特殊高贵,特意将它与平民百姓的房舍隔开修建,哪怕就算是烧得一丝残渣不剩也丝毫影响不到他们。 于是乎大火再也无法控制,滔的烈焰漫燃起,映红苏州城的一角夜空。 此时,孙越陵也接到了手下的急报,得知了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当他来到堂外,看着西南角上被火光映红的夜空,不由被深深震惊:金陵会终于开始反击了,竟是以这样孤烈决绝的方式。 脑中不由想起了钟不离当日对他过的话,他直觉预感到这将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转头对着东方胜平道:“你赶紧召集会中精干人手来此,今晚也许将有大事生。” 东方胜平等的就是这句话,兴奋道:“会主你终于愿意动手了,兄弟们早就不堪忍受,今夜便要他们知晓我们风华社的厉害,我们绝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完急匆匆去了。 …… 戮桥,位于苏州城中心位置,也是城内卧龙大街和干将长街的交汇地。此处乃是城内极为繁华的地带,也是官府衙门处决罪犯的地点,正因为官差们经常在此桥畔大动杀戮,故苏州百姓称呼这座石桥为戮桥。 此刻,戮桥南端二层房舍屋瓦之上,潜伏着金陵会中数十个精锐好手,皆是一身黑衣紧束,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没过多久,见到南面火光冲而起,杜英一脸兴奋,对着钟不离声道:“会主,马杰他们成功了。” 钟不离嘴角浮现一丝笑意,道:“这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接下来我便要让魏忠贤、毛一鹭等人知道我们金陵会的手段,让他们明白在江南对付东林党人绝不是那么容易!” 马杰颔道:“会主的是,我们决不能放任阉党为所欲为,今晚便叫他们知晓我们的厉害。” 过了片刻后,马杰忍不住又道,“会主,你刘德喜会来么?” 钟不离冷笑一声,道:“魏阉生祠被烧,他必来无疑,咱们耐心等候便是。” 马杰应了一声便不再话。 这一次金陵会出动所有精干好手,就是为了伏杀魏阉手下得势太监刘德喜,火烧魏阉生祠就是个很好的诱饵,刘德喜一旦得知生祠被烧的消息便没有理由不来。而他若要前往生祠盖建地点,戮桥便是必经之路。 之所以将伏杀地点选择在此,而不是直接去抢强攻驿臣署也是有原因的。驿臣署中人员众多,刘德喜不仅有锦衣缇骑随身护卫,毛一鹭还特意调了兵备道的皂隶前去保护,所以潜入驿臣署进行刺杀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而将伏杀地点选在戮桥便可大大增加此次伏击的成功率,试想刘德喜闻得魏阉生祠被烧,匆忙之际能够带多少人出来,只要刘德喜等人踏上石桥,到时候金陵会人手从石桥两端同时杀入,前后夹攻之下定能杀刘德喜一个措施不及。 借着微弱的月色和悬挂于檐角的风灯,马杰注意到了左方远处有细微火光闪动,一明三暗,正是会中用来互为通讯的手法,不由喜道:“会主,杜英他们回来了。” “好。”钟不离抬手遥指对面房舍,道,“让他们埋伏在对面,见我号施令便杀向戮桥!” 马杰应命,连忙起身朝着左方潜行而去。 月隐云深,寒意渐浓,一阵长风刮过,吹得悬挂于檐角的风灯不住晃动,宽阔深长的卧龙大街更是显得孤旷冷清,仿佛已是一条生机断绝的死路。 二刻钟后,忽然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入了潜伏众人的耳中,隐隐看可看见前面骑手手中提着的盏盏灯笼。奔马的蹄声踏破了这清冷寒夜的宁静,惊醒了好梦正酣的平民百姓。 见到石桥对面的兄弟出的预警讯号,马杰不由高度紧张,对着钟不离颤声道:“会主,他们来了!” 钟不离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要急,等他们踏上石桥再。”这座石桥宽达三丈,长达十五丈,别深夜奔马的度不至于太快,就算是刘德喜全力驱驰,恐怕也要耗费几个刹那的工夫。 为此他们早就布置好了种种应变之法,其中就包括设置绊马索拦截。钟不离相信只要他们机会把握的好,时间把握的紧,将这队骑手拦截下来完全不是问题。 骑队越来越近了,隐隐看去约莫有二十七、八骑,看来刘德喜仓促之下果然来不及带出太多的人手,此番伏杀成功的几率大大增加。 钟不离冷喝一声,道:“大家准备。”将手中利剑紧紧握住,眼睛牢牢注视着石桥另一端的方向。 “哒哒哒”,马蹄声越来越近,终于抵达石桥桥头。如此深夜策马,度果然不是太快,金陵会众人凭借着前方骑手所提的防风灯已经能够看清马上锦衣卫身着的鲜明飞鱼服和腰跨的绣春刀。 缇骑队伍踏上石桥之上,马势不歇,朝着石桥另一端驰去。 “噗”的一声,缇骑队伍中冲在最前面的一骑撞上了绊马索,骏马在嘶鸣中身体倾斜,往前面直摔了出去。 钟不离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大喝一声道:“动手!”率先飞身跃下屋舍,往石桥端杀去。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埋伏在石桥端两端的金陵会帮众纷纷跃落下来,手执兵刃朝着锦衣缇骑们冲去,将他们这些人堵在了石桥之上。 锦衣卫缇骑们的奔马接二连三地被绊马索绊倒,人马拥沓之下,阵型顿时有些散乱。但这些锦衣卫显然是受过良好训练,后面的缇骑们见到前方出了岔子,纷纷放缓了马,勒紧了缰绳,将胯下马匹控制住以免造成更大伤亡。 钟不离冲在最前面,他已经看见了骑在一匹高大骏马之上的太监刘德喜,于是猛催体内劲道,试图跃过倒在前面的奔马和骑手,将刘德喜斩毙剑下。 岂料,刚才被绊马索绊倒的一名骑手在即将倒地之时,身子一个侧旋,伸足在地上一点,整个人竟然弹了起来,接着这股冲击的力道朝着他飞射而来,手中的钢刀更是高高扬起,朝着他当头斩落。 钟不离不假思索之下挺剑就往上面架去,更是用上了七成的劲道,想要将此人震飞,也好快从中穿过。 “当”的一声,刀剑交击,暗夜之内迸出的耀眼的火花。他只感觉到一股大力从刀身上传来,不得已之下只能连退二步才能稳住身形。 钟不离惊讶无比,想不到锦衣卫中竟然有如此高手,不仅能够化解掉他这凝聚了强大真劲的一剑,更是将自己逼得倒退不已。 一刀过后,那人往后翻身退却,左手一扬,口中叫道:“缇骑止步,大家围拢起来保护刘公公,出示警信号!” 校尉们得令之下,迅策马挪步,将刘德喜围拢在中间,马纷纷对外,形成了一个保护圈。还有校尉往空中射出一支利弩示警,短弩刺破夜空,出一阵急促尖锐的嘶鸣声,然后在空中爆炸,响声更是数里可闻。 第290章 伏杀 钟不离这时才看清楚了这名锦衣卫指挥者的大概面貌轮廓,分明就是当日在闻香阁与刘德喜谈判时对方带来的亲信之人,他此时已经知道了此人就是戚辽,身列北镇抚司中声名赫赫的七大当家之一。WwWCOM据此人武力非凡,更曾在军中效力,熟悉兵法韬略,是朝中少有的精干之辈,只是不知为何却倒向了阉党,跑到江南来对付起东林人。 此时钟不离不愿过多与其纠缠,他现在的要目标乃是刘德喜,其余一切都是其次,于是疾纵而前,口中呼道:“杜英、马杰,给我拦下此人。”从戚辽刚才的一番作为来看,此人应变能力极佳,短短时间内布置好了应对之策,且武艺高强,所以必须要趁他们尚未稳住阵脚之时一鼓而下,否则拖到敌方援兵到来那就大为不妥。 “呼”的一声,钟不离从戚辽头顶越过,戚辽一刀撩起,想要将其逼落。两人再拼了一招,戚辽本欲追击而去,可身前的杜英、马杰二人却挺刀朝他当头劈至,无奈之下只能舍弃钟不离,转而应对起两人凌厉的杀招。 与此同时,石桥另一端的金陵会精锐已经冲到了缇骑队伍之后,二话不就杀入其中,缇骑们不得不分出人手来应对后方杀来之人,前后受敌,顿时显得有些招架不住。 戚辽高喝一声道:“张应龙、文之柄,你们带人断后,不可让他们冲了进来。” 缇骑队伍中两人大声回应,拨马转向桥尾方向,手中绣春刀高高扬起,朝着那些伏击者杀去。 石桥上立时陷入了一片杀戮之中,双方都没有太多的话语,一方猛攻,一方防守,仿佛结下世仇一般,个个手不留情,不将对方赶尽杀绝誓不罢手。 被缇骑团团围拱的刘德喜高踞马上,冷眼看着眼前的杀戮场面,不屑道:“原来是金陵会逆贼!”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他心中并不如何惊慌。今晚带出来的这队缇骑乃是戚辽所率一部,是所有缇骑中最为精锐的一队,个个武艺不俗,戚辽和他自己更是武艺高绝之人。所以刘德喜心中十分笃定,纵然不能取胜,但拖到援兵到来根本不是问题。 于是他哂笑一声,看着不断朝自己逼近的钟不离,尖声叫道:“钟不离,你胆敢刺杀本钦差,不怕诛灭九族吗?” 钟不离一剑刺倒一名缇骑,冷笑道:“阉贼祸国乱政,人人得而诛之!”话语未落,整个人腾身而起,一脚踢翻一名马上的缇骑,随之跃落马上,抖缰策马,朝着刘德喜狂冲而来。 “保护公公!”刘德喜身边的缇骑们见到他居然抢到一匹马狂冲而来,个个调准方向,举起了手中的长刀,严阵以待。 钟不离双腿猛夹马腹,长剑直指刘德喜所在方向疾冲而去,森森长剑在月芒映照下竟然散出慑人的亮芒,凛冽无匹的杀意从长剑尖端弥散而出,更是让人感到无比的凄寒。 这是干掉刘德喜的大好机会,一旦错过就要悔之莫及。况且,阉党凭借把持朝政之利,势力已经大为扩散,如今江南东林党人个个犹如丧家之犬。他已经没有时间了,要是再放任这种情况持续下去,迟早要落得被捕下狱的下场。 所以唯有孤注一掷,先杀了刘德喜,斩灭这个阉党在江南的代表人物,然后再动百姓游行请愿,将阉党势力彻底逐出江南。既然朝廷无道,那么就休要怪他钟不离无法无,他已经被逼得没有退路了,反抗才是唯一的活路。 一念及此,钟不离狂催真劲,挥剑横扫。 “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眼前的缇骑们在他的强大劲气面前,被杀的七零八落,更有几人被他手中长剑直接震飞,掉往石桥下冰冷的干将河中。 终于逼近了刘德喜。 钟不离一声呼啸,从马上高高掠起,手中长剑化作了一道冷芒,朝着刘德喜当头斩落。狂剑法的威力此时完全挥出来,这一剑犹如流星赶月,破空有声,注入了他十成的功力。 刘德喜双瞳收缩,脸颊一阵抽动——钟不离显然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杀死,所以这一剑凝聚了毕生的真劲,威力非同可。而且钟不离似乎有点想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架势,这一点次让他心中产生一丝震动,如果钟不离真要拼命的话,他倒不是可以随便应对的。 刘德喜轻叱一声,手中拂尘抖动,万千丝穗聚拢成束,拂尘化作了一柄利剑,迎上了钟不离。 “砰”,气劲交击,爆出一声惊人的声响,刘德喜胯下坐骑禁受不住这股强大的压力,悲鸣一声,四肢跪地,将他甩了出去。 刘德喜腾身而退,堪堪立足在石桥栏杆之上,终于还是没有摔落桥下,但脸色在月光之下已是一片惨白,胸口更是起伏不已,显然这一剑让他受了不的内伤。 但钟不离的情况比他还不堪,在刘德喜的全力反击之下,他的旧伤被引出来,胸腹之间一阵气血乱窜,险些要岔了真气,落地后连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刘德喜显然也现了这个情况,嘿嘿笑道:“钟不离,如果你不是旧伤未复的话,或许今日还有机会杀我,但你伤势迸,今日死的只会是你。” 钟不离一震手中剑,冷喝道:“那我们就同归于尽!”罢,呼啸一声,带着冲到身边的兄弟们朝着刘德喜杀去。 石桥前端,戚辽此时虽然以一敌二,但丝毫不落在下风,反而应付自如,将杜英、马杰二人逼得不断后退,渐渐难以招架。他越杀越勇,“唰”的一刀在杜英左臂划过,登时带出一蓬血雨。 “杜大哥!”马杰慌了,连忙一刀朝着戚辽左肩砍去。 戚辽纵身一脚飞出,正中马杰额头,马杰惨叫一声往后抛跌,也不知是死是活。于是同时,戚辽疾步抢上,对着杜英就是一轮狂攻,趁着他负伤的机会痛下杀手。 光刀散去,只见杜英浑身浴血,也不知身中了多少刀,身子不住摇晃,终于还是“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右手颤抖着指着戚辽道:“给我……报仇……”一句话落下,已经气绝身亡。 “杜爷!”见到杜英被戚辽杀死,金陵会的其他人悲痛欲绝,纷纷放下对面的敌人,转而朝着戚辽围攻而去。 虽然被十数人同时围攻,但戚辽凛然无惧,手中长刀扬起,舞出了一片刀光护住自己,慢慢朝着己方的人群退却。 金陵会毕竟人多势众,拼杀至此,锦衣卫缇骑们渐渐不敌,不断有人丧命在金陵会的人手中,只能不断收缩阵型,被压制在石桥中段难以突围。桥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有金陵会帮众,也有锦衣卫缇骑,而且还有人不断被迫摔入冰寒的河水之中。 这些人强攻不下,显然已经急不可耐,个个拼了命似的往缇骑中冲去。戚辽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对方毕竟人多,己方如今已经剩下十人左右,如果援兵还不来的话,那可就形势危殆。 就在他心中焦急的时候,忽然后方蹄声大作,回头一看,只见长街尽处骑队轰涌而来,正是锦衣卫缇骑。 “是我们的人!”缇骑们一阵兴奋,纷纷高声呼叫起来。 石桥后端,钟不离带着十几个会中精锐将刘德喜、张应龙等人逼在栏杆处,狂攻不止,可就是未能攻破对方的防线。 在他拼了命般的冲击之下,石桥尾端处倒下了十多个缇骑的尸体,形势十分惨烈。他本想拼着真元耗尽也要将刘德喜毙于剑下,可如今看来这个想法难以达成。钟不离心中十分诧异,别看这些锦衣卫平日里耀武扬威,可只要他们不顾性命相搏,锦衣卫跑的比谁都快,所以他有信心凭着己方精锐展开突袭完全可以将刘德喜斩杀。 可这对缇骑却大大不同,不仅没有一个逃跑,且个个战力非凡武艺精良,哪怕是宁肯负伤流血也不愿退后半步。刘德喜在这些缇骑的护卫下竟然挡住了他们的冲击,加之刘德喜本就是武功高深之人,所以他们直到此刻也未能得手。 “会主,他们援兵到了!”有人冲着钟不离叫道。 钟不离抬眼一看,果不其然,后方街道上火光闪动,蹄声阵阵,锦衣卫的支援已经来到。 但是他很不甘心,如今护在刘德喜身边的不过才七、八人而已,只要再加一把劲,他们势必难以抵挡,要是在这个时候选择放弃,那么一切都将徒劳无功。 钟不离猛喝一声道:“今日必杀刘阉!”罢便仗剑冲了过去。 刘德喜闻言冷笑不止,道:“钟不离,你这是自寻死路!”竟然不退反进,带着身边剩下的人朝着他们迎了上来。 钟不离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所以狂催真劲,哪怕自己身负的内伤难以痊愈也要将其斩毙剑下,沛然莫御的劲气从剑身散开来,挡者披靡。 “嗤”的一声,试图拦住他的一名缇骑头目被他一剑穿胸而过,口中鲜血狂喷,立时毙命当场。 “老文……”张应龙见文之柄丧命,悲嘶一声,不顾一切冲了上来,一刀就朝着他斩去。 钟不离左掌拍出,正中张应龙刀身,劲气狂吐,张应龙浑身剧震,再也握不住手中绣春刀。钟不离随即一脚飞出,踢在他的心口,张应龙整个人往后抛跌,撞破了石桥栏杆,往冰冷的干将河中跌落,眼见也是活不成了。 钟不离身形不歇,长剑从文之柄胸中抽出,然后人剑合一,朝着刘德喜激射而去。 “砰砰”连声,气劲闷响之声不绝于耳,二人瞬间拼了数招。 清冷月华之下,只见刘德喜头上了纱冠不见了踪影,髻一片散乱,手中的冰丝拂尘也被钟不离挑飞,甩向空中化作千万碎絮迎风飘散;而钟不离似乎也被刘德喜击中,往后抛跌,可他却用手中长剑插入青石板之中,藉此借力缓和自己抛跌的身形。 一阵金属摩擦的怪音传入耳中,长剑在石桥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火花飞溅。 “会主,再不撤就来不及了!”有人冲着他再次叫道。 钟不离“哗”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双目死死盯着刘德喜——此阉已经负伤,手中也没有了兵器,正是杀他的大好时候。如果此时退却,所有努力尽付东流。 他十分不甘心,也许只要再加冲击一回,就能得偿所愿。 钟不离将手中长剑高高举起,仿佛已经刺破苍穹,狂叫道:“刘德喜不死,我誓不生还!” 金陵会帮众愣住了,纷纷朝他看来,被他的这句话语给彻底震撼。 “不错,刘德喜不死,我等誓不生还!”有人开始高声呼叫,声嘶悲怆,语气无比坚决。 很快,这种情绪便感染了在场的所有金陵会帮众,其他的人也都纷纷高叫起来,大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气概。 “必杀刘德喜!”众口同声,声音传散开来,在石桥上空来回激荡。 在钟不离的带头之下,所有的金陵会帮众不顾性命,朝着刘德喜轰涌冲去。剩下的锦衣缇骑则在戚辽的带领下全部挡在了刘德喜的面前,苦苦阻挡着金陵会帮众疯狂的冲击。 刀剑交击之声不绝耳语,瞬息的工夫双方都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锦衣卫缇骑至此只剩下了五人,金陵会帮众也剩下了不到二十人。 可这时候,后方疾而来的缇骑援兵已经到来,火光扑闪中,这些骑队们在孙云鹤的带领之下对金陵会剩下的人展开了最后的碾压杀戮。 悲呼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冲向刘德喜的人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爬起来接着往前冲。 刘德喜此时已经惊骇莫名,这些人简直就是疯了,个个不要命般的朝着自己冲来,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刀剑加身,命在旦夕。 难道魏公公真的错了吗? 事到如今,他心中次感到了阵阵心惊,这究竟是一种什么力量,能让这些人前赴后继奋不顾身,难道他们真的代表着正义么,还是他们东林党人为了所谓道统,便可置身家性命于不顾? 第291章 诛连 此时场中情形已经一面倒的倾向了锦衣卫,在孙云鹤骑队的来回冲击之下,金陵会这些人很快便被杀的七零八落,失去了战斗能力。WwWCOM 刘德喜惊魂甫定,在戚辽的护拥之下来到前面,只见横尸无数,金陵会帮众已经全部被杀,只余钟不离一人兀自未倒,浑身浴血,伤痕处处,挺剑立在石桥之上,横眉冷对着锦衣卫缇骑。 刘德喜胆气一壮,厉声喝道:“钟不离,还不束手就擒?” 钟不离仰大笑,冲着刘德喜叫道:“阉贼,今日未能杀你,实乃平生大恨所在!”旋即长剑一抖,对着面前锦衣卫一一指过,道,“浩然地,正气长存。尔等罔顾民心所向,倒行逆施,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罢,手中长剑挥起,在自己颈中划过,竟然是要自刎而死。 “拦下他……”刘德喜欲要阻拦,终究是慢了半拍,“当啷”一声,长剑跌落在石桥上,钟不离的身躯轰然倒下,在月光下犹可见其怒目横眉的表情,竟然是死不瞑目。 刘德喜气填胸臆,钟不离临死之际不仅诅咒自己,还死不闭目,可见他这是有多恨自己。癫怒之下,他指着钟不离尸身的手颤抖不已,尖声叫道:“给我割下他的级,挂在北门示众,看谁再敢无法无!” 孙云鹤一挥手,立即有人朝着钟不离的尸身走去。 此时,戮桥东南端三十丈外的一片疏林之中,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孙越陵禁不住浑身颤抖,难以自禁。 “会主,我们终究来晚一步……”东方胜平悲声道。 孙越陵的双眼已经湿润,喃喃自语道:“钟会主不愧为东林忠义之士,宁可身死也不愿被擒……” “会主,干脆我们冲上去,将这伙阉贼悉数杀了!”有人忍不住抽刀在手,只待孙越陵一声令下便要冲了过去大开杀戒。 孙越陵强忍冲动,道:“不可,锦衣卫大队人马已至,硬来不是办法。”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金陵会覆灭毫无作为吗?”东方胜平气呼呼道,“会主,您可别忘了,咱们也是东林人啊!” 此话一落,身边人都纷纷出言附和,个个语气中饱含不愤。 孙越陵环目一看,潜伏在周围的人已经有大部分人抽出了随身兵刃,纷纷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决断。从这些兄弟们的眼神当中,他完全能感觉到他们胸中的怒火和压抑。 他怎会明白这些兄弟们的心意——自从缇骑南下之后,在江南一带为所欲为横行霸道,会中兄弟们虽然没有直接与锦衣卫生冲动,但他们的亲属友朋还是有不少人受到锦衣卫的欺凌。 虽然他听从了戚辽的建议,和高攀龙、周顺昌等人一直保持距离,但风华社毕竟是靠着东林家,在各个阶层间与东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许多加入风华社的年轻子弟就是东林缙绅家世出身,两者间根本就难以彻底斩断关系。 如今他们这些人眼睁睁看着金陵会覆灭、钟不离身死,更是激起了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慨,再也不能忍受锦衣卫如此嚣狂,欲要与其拼个你死我活。 这些情况孙越陵都了然于胸,如果他再这样麻木下去,恐怕只会惹得会中的许多兄弟们不满。而且随着局势的展,难保戚辽就一定能够阻止刘德喜、毛一鹭他们对风华社动手,因为从上一次的商社风波中就可以看出,刘德喜、毛一鹭等人已经对他孙越陵动了杀心。 但此时断然不是难的时候,莽撞行事只会使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他霍地转过身来,对着众人道:“兄弟们,你们的心意我孙越陵都知道,如果你们还相信我的话,就听我一言。此时我们断然不能冲动,否则事情将会无法逆转!” 顿了顿,续道,“钟不离的死,已经让我彻底看清了眼前的事实,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你们放心,我孙越陵在此立下重誓,一定要让刘德喜血债血偿,以慰钟会主在之灵!”罢,一挥手,道:“大家暂且撤退,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众人听他如此,心中虽然十分不愿,但仍是听从他的命令。很快,所有人悄然隐身退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仿佛不曾来过此处。 …… 次日一早,江苏巡抚衙门举行了一次密会,各路衙门的脑们集聚一堂,商量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魏忠贤生祠被烧,彻底激怒了刘德喜和毛一鹭,在场的官员们心中都暗自猜测,只怕这次江南的东林党人再也逃不过被诛连的命运了。 刘德喜满脸的戾气,对着满座的官员道:“昨夜生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你们都,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启泰第一个言道:“此次火烧生祠必定是东林党幕后指使,下官认为,应该立即派出捕役,将东林高层人物一网打尽,以免夜长梦多再生变化。” 毛一鹭附和道:“王臬台的不错,这些东林党人竟然连魏公公的生祠都敢烧,简直就是无法无大逆不道,非得严加惩治不可!” 刘德喜听他们如此,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错,现在是到了收网的时候了。东林党人既然敢火烧魏公公生祠,那我们便有十足的理由对他们动手。”转向布政使曹长鹤,冷冷道,“曹大人,你怎么看?” 这个曹长鹤一向与东林关系密切,且一直以替魏公公修建生祠为借口躲了起来不管事,没有参与到对付东林党人的行动中来。为此,刘德喜还特意让孙云鹤对他展开了一番秘密调查,可惜的是,经过调查并没有现他有什么泄密通敌的罪证,所以倒也不好怎么了他。不过今日不同,既然魏忠贤的生祠都被烧了,那他就是疏于职守,再也不能事不关己虚应其事了。 果然,曹长鹤看上去十分忐忑,一脸沉重地道:“此次厂臣生祠被烧,下官监查不力,罪莫大焉,自会向朝廷递表请罪。至于缉拿东林党人事宜,下官对此没有意见,定当按照钦差大人和督抚大人的谕令来办。” 刘德喜冷哼一声,对着他道:“曹大人知道就好。” 毛一鹭犹豫一阵,终于还是道:“敢问公公,此次对付东林脑,欲以何罪逮之?下官听火烧魏公生祠的乃是金陵会的人,且钟不离那些人已经全部死在缇骑手中,若是东林党人抵死不认,那可如何是好?公公也知道,这些人都是硬骨头,宁愿死也不会吐露实情。” 刘德喜皱眉道:“毛中丞为何如此迂腐,难道你忘记了上次缉捕周顺昌一事么?既然高攀龙等人敢如此嚣狂,那么我等也不必事事循规蹈矩,就按李实奏本所述,一并逮之!” “啊?”毛一鹭吃了一惊。刘德喜的意思不言自明,仍旧是打算按照上次对付周顺昌那一套,来个坐赃并处,不由道,“这……这事还等着朝廷批复,会否操之过急?” 毛一鹭不悦斥道:“毛中丞,魏公公生祠被烧一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相信也已经传往了京师。你,魏公公知道此事后会如何反应?要是你我不能交出一些人来,恐怕都要夺职论罪。你是想等着东林党再将事情闹大一些,还是想等着朝廷的惩处下来?” 毛一鹭脸色数变,终于还是道:“公公的是,是下官愚钝了,一切就按公公的办。” 刘德喜转向孙云鹤,道:“你,此番列入缉捕名单的,有哪些人?” 孙云鹤早就准备妥当,答道:“回公公,此番列入缉拿名单之人,有高攀龙、缪昌期、周宗建三人,加上先行逮捕的周顺昌和周起元,一共五人,都是东林党在江南一带的脑份子。” 刘德喜点着头,道:“很好……” 话未完,毛一鹭忽然插话道:“且慢,为何没有孙越陵?” “孙越陵?”刘德喜眉头一挑,道,“毛中丞的不错,我们怎么把此人给忘了,这孙越陵在江南一带名声素响,那些书生仕子们无不是翘依附,虽他没有直接与魏公公作对,但也不是什么好鸟。也好,算他一个,把他的名字给加上去。” 毛一鹭连忙道:“公公英明。”拍了一记马屁之后,又道,“除了孙越陵之外,风华社中黄尊素、李应升等人也一向忤逆魏公公,向来喜欢串联江南仕子妄议朝廷,我看不如也把这二人的名字加进去?” 刘德喜斜睨了毛一鹭一眼,阴侧侧笑道:“我毛中丞,这可是由你来亲手操办、上奏朝廷的事宜,怎么,现今就不嫌此事麻烦了?” 毛一鹭皮笑肉不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下官不也是一心为了厂臣,为了朝廷么?公公您就不要笑话我了。” 刘德喜哈哈大笑,道:“好,就如你所,再算上这两个人。” “且慢!”忽然一人离席而前,对着刘德喜施礼道,“禀公公,恕属下直言,毛中丞此策万万不可!” 此话一落,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他,不明他为何如此话;毛一鹭更是满脸怒意,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他他。 “哦?”刘德喜淡淡道,“戚佥事此话何意?” 话的正是戚辽,他踏前一步,对着刘德喜道:“回公公,方才毛中丞要将孙越陵一并缉捕,属下认为十分不妥。其一,孙越陵虽然是东林党人,名望颇高,但其历来不介入朝廷党争,也没有直接与魏公公为敌,倘若将其列名其中恐怕会惹得朝野激愤;其二,孙越陵曾蒙当今圣上颁赐中旨,颇得圣心,如果皇上得知他也被一并缉捕的话,不定便会对他网开一面,到时候派人重审的话,别孙越陵,恐怕高攀龙、周顺昌等人也要无罪释放;其三,东林党虽然没落,但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这次南来只是为了对付其中的脑如高攀龙、周顺昌等人,不可将打击面再次扩大,否则的话,要是惹得东林党人狗急跳墙,群起而攻的话,那恐怕也要给魏公公惹上不少麻烦!” 到这里,停顿片刻,再次对着刘德喜道:“公公别忘了,韩旷、孙承宗、袁可立等人在朝在野,仍有不的势力,我们不可能一蹴而就,而要慢慢地来,相信就是魏公公也不会赞成我等如此涸泽而渔的做法的!” 刘德喜听了这话,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 毛一鹭怒道:“戚佥事你何故替东林党话,莫非你受了他们的恩惠不成?” 这话就有点让人难以接受了,戚辽一挺身,转向他丝毫不客气道:“毛大人,属下这也是为魏公公,为朝廷着想才如此,难道你真有能耐将所有东林党人都一网打尽么?” 毛一鹭被气得不轻,指着他道:“你……你胆子不……” 戚辽毫不退让,直视着他继续道:“据我所知,东林党在江南的中坚人物不少,钱谦益、刘宗周、李邦华等等尽皆在此,难道毛大人也要将他们都悉数押解进京吗?” 毛一鹭胡子都颤抖起来,斥骂道:“戚辽,你胆敢对本官如此话……” “好了,好了。”刘德喜见他们争吵起来,打着圆场道,“中丞不必动怒,戚佥事也是为了厂公,为了朝廷着想才如此,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又对着戚辽喝道,“你是什么身份,敢如此顶撞中丞,还不给我退下?” 戚辽对着毛一鹭一拱手,就这样施施然退回椅中。 毛一鹭兀自不甘心,道:“孙越陵乃东林脑之一,不拿之不足以打击东林……” 刘德喜打断他道:“毛中丞,戚佥事所不无道理,咱们做属下的,自然是为魏公公,为圣上分忧才是,倘若因此而闹得不可收拾,那可就被上面责罚了。” 第292章 书生 刘德喜轻轻一笑,道,“依我看来,这次孙越陵还是免了吧,留到下一次再,且容他快活些时日。Ww W COM至于你刚才的什么黄尊素、李应升之流,则按照你的意思办,你看这样可好?” “这……”毛一鹭心中十分不甘,孙越陵乃是他要考虑之人,黄尊素、李应升不过是拉来应景,一并打击风华社和江南商社的,要是孙越陵不能伏法,就算抓了他们二人又又何用。尤其是他在魏金吉等人面前早就夸下了海口,必定要拿住风华社的孙越陵以儆效尤,为魏李商族出一口恶气,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又岂能轻易放弃? 于是一脸急切地对着刘德喜道:“公公,这孙越陵也是东林党人,且是江南一带书生士子之翘楚,拿住了他,才能够让江南的这些读书人看到朝廷的决心,看到衙门的威势,看到我们的手段,如果放纵了他,恐怕他日这厮就要卷土重来,为今日这些被锁拿的东林人翻案,到时候你我都要受其所累……” 刘德喜十分不悦,提高声音道:“中丞毋须再了,戚佥事所不无道理,这事就这么定了!” 毛一鹭无奈,只得勉为答应,同时狠狠地盯了戚辽一眼,心中痛恨不已。 商议完毕之后,抓捕东林党高层人物的密令很快便布下去。这次抓捕的对象有五人,分别是高攀龙、缪昌期、黄尊素、李应升、周宗建,由锦衣缇骑为,按察司衙门调精干皂隶配合,前往各地实施抓捕。 刘德喜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命与会的所有官员都聚集一堂,午时之后才能出巡抚衙门,尤其是曹长鹤,纵然是在午时过后仍然以公务为由将之留在大堂之内,直到色将黒之时,才放其出门。 出了巡抚衙门,看着渐渐黑下来的色,曹长鹤心中暗自叹息,东林党这次算是完了,就算他能够遣人前去密告,又怎么快得过早间就已出的锦衣缇骑。 一切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曹长鹤心中长叹,抬腿掀帘登轿,对着家仆道:“走吧!” “敢问老爷,咱们这是去哪里?”家仆看他神情不对,心翼翼地问道。 曹长鹤再叹一声,道:“哪都不去,回家睡觉!”本来今夜他还打算去密会孙越陵,把衙门里生的一些事情向他透露一二,可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一切只能看孙越陵自己的造化了。 这名家仆惊讶不已,老爷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满脸忧愁不解的神色? 可他不敢再问,连忙催轿夫启轿,打道回府去也。 …… 江南联合商社内,孙越陵正与楚欣莹商议事务,忽见堂外黄宗羲快步而来,进得堂中对他施礼后,道:“世叔,苏松学子王节、刘羽仪等五人联名求见,侄儿阻拦不得,特来传话。” “王节?”孙越陵思索一阵才想起了这么一个人。当日“文大会”举办完毕后,王节曾率诸多学子欲投于自己门下,被他拒绝并指引前往风华书院投帖,可惜的是,他们前脚到了书院,自己就后脚关了书院,他们也不得不遗憾而回,只是没想到此刻他们竟然联名求见。 值此非常时期,他们联袂来此为了何事?他心中略一思忖,起码有八分猜出了他们的来意,于是对着黄宗羲道:“让他们进来吧。” 黄宗羲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楚欣莹看向他道:“这些人应该是为了周顺昌一事而来。”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你跟我想的一样。” “那你打算怎么应对他们?”楚欣莹继续问道。 “这……”孙越陵犯难了,道,“先听听他们如何吧!” “此时乃是非常时期。”楚欣莹提醒他道,“先有周顺昌被抓,而后金陵会又招致覆灭,他们此番来必定求你想法设法搭救周顺昌。这是我们目前难以办到的事情,待会他们进来了,你大可虚应其事,敷衍一番,不可轻易表明态度。” 孙越陵皱起了眉头,道:“为何要这样?” 楚欣莹横了他一眼,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们既然无法救出周顺昌,自然不能答应他们;但要是拒绝的话,又会让这些书生仕子们感到心寒,所以态度模糊是最好的选择。” 孙越陵苦笑一声,道:“万一我头脑热,禁不住他们苦口想求,答应了他们怎么办?” “你敢?”楚欣莹眉毛一挑,道,“要是你答应了他们,那你就准备同周顺昌一样,等着被抓吧!” 孙越陵摇头叹息,正要话,却见黄宗羲已经领着王节、刘羽仪等人走了进来。 五人见到他,连忙一起俯身施礼。 孙越陵以手虚扶,道:“诸位不必多礼,来人呐,看座!” 王节坐定之后,对着他道:“孙先生,虎丘山下一别,不觉已旬月矣,晚生等甚为思念,只恨未能早日得见先生,聆听先生讲述经世致用之道。今日终于再次见到先生尊颜,晚生等倍感欣慰!” 还是书生讲礼貌啊,孙越陵暗自腹诽,脸上却保持着一副亲民的表情,微笑到:“诸位太客气了,孙某其实庸碌平常的很,平常的很呐!” 刘羽仪笑道:“先生太谦虚了,您可是实学先驱,文坛泰斗,放眼当世,能有先生这般成就者寥寥可数……” 听他越扯越玄乎,孙越陵赶紧转移话题道:“你们近来可好啊,可曾看过了那篇《实学实用论》?”话一出后就暗自后悔,自己真是口无遮拦,什么话不好,偏偏又扯到了文章上去。 果不其然,刘羽仪马上接过了话茬,道:“承蒙先生挂碍,先生之论文,晚生等已反复诵读,熟背于胸,深感先生阐述议论之详实生动,通幽洞微,辞顺理正,果为当世阐议“实学”之经典时文,学生等深感佩服!” 这话的孙越陵心中直打鼓,其实他也知道刘羽仪等人这是有事想求才如此奉承他,不过这话落在他耳中,总觉得有点瘆的慌,于是摆了摆手,笑道:“咳,哪里,哪里……” 正当他谦虚客套之时,王节再次对他道:“学生等本已往风华书院投帖,打算从此追随先生门下学习经义,可惜事不凑巧,恰逢先生将书院修整关停,一时之间无所适从,没了个好去处,只能饮恨而回了!”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咯噔,书生就是书生啊,话的充满了艺术性,明明听上去是赞扬的话,可细细品味之下,竟带着三分责许和怨尤。他心中很快就明白过来,王节这是在隐隐怪责他指引他们前去书院投帖,可一转身就将书院给关闭了,放了他们这么一个大鸽子。 起来这事还真是他的不对,确实是不容辩驳的事情,谁叫事情突然生了变化,让他得知了阉党要查封江南书院的消息。于是叹道:“这事确实是我的不对,让诸位白跑了一趟,孙某在此向诸位赔罪了!” “哪里哪里!”五人连忙起身离座,一齐对着他作揖。王节赶紧道:“先生千万莫如此,真是折煞我等了,我等岂敢怪罪?先生关停书院,必定有先生的理由,也可见先生的高瞻远瞩,我等要是不能理解接受,就不配成为先生的出室弟子。” 这人真是会话,早知孙越陵不会收授门生弟子,言语之中仍是以门外学子的身份自称,倒让孙越陵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笑道:“你们此番前来,究竟是为了何事,不妨直言相告?” 听他如此,王节再次对着他施礼,正色道:“实不瞒先生,我等五人今日前来,确实是有一事相求,欲请先生为我等做主。” “但无妨!”纵然猜出个**不离十,但他仍然想要亲口确认。 王节继续道:“想必先生也一定听了故吏部郎中周顺昌被缇骑逮捕的消息吧,周公德高望重,为官清廉,这一次被锦衣卫抓捕,分明就是被朝中奸臣所陷害。先生曾在朝中为官,人脉广阔,又曾宦游下,声名远扬,我等欲请先生出面,召集苏松的博学耆老一起到巡抚衙门为周公作保,让毛抚台放人。” 果然是为了此事而来,孙越陵不由皱起了眉头,王节、刘羽仪等人如此谦恭诚挚,言语之中对他更是饱含期待,倒让他狠不下心来拒绝。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之时,却听得楚欣莹道:“诸位,你们都是饱学之人,可知杨涟、左光斗等六人为何被阉党所害?” 王节等人一阵讶然,纷纷望向了楚欣莹,不明白她这话是何用意。 楚欣莹不等他们回答,继续道:“皆因杨、左等人在朝中互结朋党,唱和同声,以致有杀身之祸。而你们眼前的孙先生能够存活下来,就是没有掺和到其中去。如今宫中缇骑大举南下,分明就是要清算旧账,孙先生避之尚且不及,倘若主动献身上去,只怕逃不过杨、左等人的下场。”顿了顿,续道,“非是他不欲相帮,而是此时断然不是出手的时候,只有等这件事情过去,风波归于平静后,他方能凝聚力量,召集人手,对阉党动致命一击。现在要是贸然出手,恐怕非是妥善之法。” 孙越陵听了这话默不作声,心中很不是滋味。这话平常对自己人倒没什么,可如今当着五人的面,倒显得他孙越陵有些懦弱怕事,不敢跟阉党正面斗争似的。 果然,王节等人听了这话后,一时之间都无言以对,表情非常之尴尬,又纷纷看向了孙越陵,见他也是保持沉默,不由都十分失望。 楚欣莹又道:“你们大可放心,只要异日孙先生重回庙堂,再掌权柄的话,一定会挺身而出,为杨涟、周顺昌等人翻案平反,严惩那些陷害忠良的贼子们。” 王节等人听她如此,又见孙越陵缄默不语,心中已经明白此事已然无望。王节轻声叹息,对着孙越陵道:“既然先生无法出面,那么学生们自行前去恳求他人出头便是。只是如今周公被抓,金陵会又遭覆灭,东林羽翼渐渐消亡,实力已经大为受损。以东林当日在朝廷之盛,先生尚不能驱除奸邪,若是待到东林彻底没落,先生纵然是重回朝堂之上,又岂能一力回?” 罢,再次对着孙越陵一揖,带着众人转身而去。 孙越陵心中百味杂陈,王节这话显然在讥讽他当年在朝堂之上明哲保身,没有与阉党作正面争斗,虽然听起来不太入耳,可毕竟的有些在理——纵然他异日能够重回朝廷,在东林臣子尽皆被逐之下,就一定有把握斗得过阉党吗? 他忍不住冲着他们的背影喊道:“等一等。” 五人立在门槛处,一起转过身来,王节道:“先生还有何指教?”言语之中竟然有些淡然起来,不似一开始那般热枕。 孙越陵正欲话,楚欣莹忽然插话道:“先生的意思,是让你们也不要过于执着,能救则救之,救不了则不要意气用事……” “你给我闭嘴!”孙越陵怒了,冲着楚欣莹大声喝道,“男人话,女人老是插什么嘴?”一指后堂道,“赶紧给我进去!” “你……”楚欣莹浓眉一竖,差点就要和他当场对骂,自打来到江南扶助孙越陵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如此不客气。 “好,你孙越陵了不得!”楚欣莹终究忍了这口气,恨恨了一句,掉头往后面而去。 赶走楚欣莹后,孙越陵一阵愣忡,站在堂中不觉有些失神。 “孙先生,孙先生!”王节见他愣,不住开口唤他。 孙越陵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充满期待和兴奋神色的五人,吐出一口长气,缓缓道:“你们放心,我孙越陵在此向你们承诺,一定会竭尽全力对付阉党,哪怕救不出周顺昌,也要让阉党知道我们的厉害!” 五人闻言大喜,连忙俯拜服于地。 第293章 怒放的荷花 无锡高府,后花园。Ww WCOM 东林宿老高攀龙紫冠博带,指着身前池塘中满眼翠绿中的一抹红,对着弟弟高士鹤道:“士鹤你看,今年的荷花开的好艳!” 高士鹤的心情显然没有高攀龙那般轻松,皱着眉头瞥了一眼那朵红荷,满眼忧愁地道:“兄长,如今周顺昌被逮入狱、钟不离悬示众,据我们探来的消息阉竖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你。依我之见,你还是前往他处躲避一段时间,待得风头过后再回府如何?” 高攀龙淡淡一笑,不答反问道:“听,你的同善会上次在棉布风波中被深深套死,如果不是孙越陵遣人传话,让你在价格跌落之际悉数抛售,你便要大幅亏损,可有此事?” 高士鹤叹道:“兄长的不错,前番同善会中众多商贩都被市场深深左右,如果不是出了织造衙门造谣事件,我们也不可能从中全身而退。” 高攀龙闻言眉头不由一跳,道:“我还听了,江南联合商社本来亏损甚剧,可在谣言漫之下,竟然逆转形势,成为了风波中的最大赢家,是也不是?” 高士鹤点了点头,道:“起来,这事还多亏了有孙越陵提醒,不然的话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高攀龙眼睑收缩,望着荷叶深处,不可置信般道:“不可能,他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本事,就连织造衙门的李实都甘心受其驱使?” 高士鹤不明所以,讶然道:“兄长之言何意?难道是这场造谣风波的始作俑者便是孙越陵?李实乃是听从他的意思才如此而为的?” “不错。”高攀龙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虽然我也十分不愿相信此事,但从联合商社成为最终的受益者来看,恐怕这就是事情的唯一真相,容不得我们不信。” “兄长分析很有道理。”高士鹤绝非蠢蛋,一经提醒,把事情前后想了一遍便明白过来,道,“看来,这个孙越陵不简单啊,竟然连阉党份子、魏阉心腹李实都能鼓惑撺动,让其掉过头来帮助于他。” 高攀龙缓缓闭上了眼睛,道:“看来,我一直都瞧了这个人。” 高士鹤闻言不语,高攀龙与风华社孙越陵的互不契合是他早就心知肚明的事情,虽然他的同善会与风华社也有些生意往来,但对于自己兄长对孙越陵的看法始终还是无可奈何。 高攀龙自言自语般道:“也许,这一次我是真的错了。”沉默了一阵后,忽又叹道,“真不愧为叶向高调教出来的好弟子,就连这隐忍克制的功夫都学了个八成像。” 高士鹤忧心忡忡,道:“兄长,现今之计,你还是多多考虑自己的去留吧,刘德喜、毛一鹭势必要派锦衣缇骑前来抓你,你还是赶紧离开此处为好!” 高攀龙闻言哈哈大笑,道:“吾视死如归尔,若是贪恋残生,岂不是辜负了平生所学?”对着高士鹤道,“汝等也要坚持真义,据理拼搏,如此方能无贻祖羞,让下众人知晓我高家风范!” 自从得知周顺昌被捕,钟不离身死的消息后,高攀龙心知惨剧已经无法避免,早就做好了慷慨赴死的打算。今日一早他便整冠束带,前去拜揭了先贤杨龟山祠,而后坦荡荡回到家中,照旧观花赏荷,言谈举止与平日无异。 其实,以他今时今日在江南的名声地位,督抚衙门要拿他归案的消息他早就有所窥知,只是他身为东林党领袖,如果逃跑躲避的话,岂不是要被下忠直之士所耻笑?所以,纵然明白事情已经坏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他仍是选择了坚持自己的理想信念,不惜以一死来正告下。 此刻,也许他心中唯一的遗憾,便是东林党终究是敌不过势力庞大的阉党集团,江南东林巢穴之地,恐怕也要被阉党攻破,从此下无正义,世间无真理,没有人敢坚持东林道统,东林大业从此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高攀龙心中喟叹,转向高士鹤,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道:“从此往后,我要你和你的同善会所有人,从此与风华社多加接近,举凡大事但唯孙越陵马是瞻。一并告知钱谦益、钟晏松等人,不要再和他彼此对立了,往后要携手共进,团结一致!” “兄长!”高士鹤听了此话心中大为震动——兄长这番话无异于对自己以往的所有行为表示忏悔,并承认了孙越陵在东林中的脑地位。只是,这番话怎么听上去跟诀别之言似的,他不由问道,“那你呢?东林往后还需要你来主持大局啊?” “我老了,不中用了!”高攀龙仰一叹,对着空道,“叶福清,还是你厉害,我高攀龙今日算是服了你了!” 高士鹤愣忡当场,无言以对。 高攀龙叹息过后,将目光投向了湖中那朵开放正艳的荷花,口中喃喃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能如此花者,世间又有几人哉?” 高士鹤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也不由被这朵艳红欲燃的荷花给深深吸引——整个池塘中的荷花全都是含苞欲放,最多也只是张开了二、三朵花瓣;唯有这朵不同,花瓣尽数盛放,露出了内中的金黄色的花蕊和黄绿色的莲蓬,仿佛已经阅尽人间春色,恨不得早日结蒂成果。 如此艳丽怒放的荷花,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不由有些愣了。 是夜,锦衣缇骑率队入城的消息传到了高府。高攀龙得知消息后并无异常,言谈自若恍如平常,就在其家人以为他心中笃定之时,却现其房中声息全无,十分异常。其众多儿孙在府中寻遍却未见其人,最后于后花园池塘中现他身着朝服、投湖自尽的身躯,并于书桌上留《遗疏》一封,上书:“臣虽削夺,旧系大臣,大臣辱则国辱,故北向叩头,从屈平之遗则。君恩未报,愿结来生。臣高攀龙垂绝书,乞使者执此报皇上。” 一代直臣,江南东林党最后一个大佬,终于在得知锦衣缇骑即将上门缉捕之夜投湖自尽,为自己毕生以来所坚持的理想信念划上了一个悲伤的句号。 …… 江南联合商社内,满脸惊惶神色的黄宗羲完全不顾仪表,匆匆忙忙跑进了内堂,对着正在与颜佩韦等人议事的孙越陵俯身便拜,口中悲呼道:“世叔……世叔救救我父亲!”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惊,连忙趋前扶起他道:“太冲,出了何事?你且起来慢慢话。” 黄宗羲站了起来,颤声道:“侄儿听巡抚衙门派出了大量缇骑出了苏州南门,前去捉拿家严了。” “什么?”孙越陵大为震惊,黄尊素当年在朝中并不是**星、高攀龙一党,而是属于叶向高派系,如今委身在风华社中帮助孙越陵,负责会中对东南数省的事务,是风华社中极为重要的人物。如今刘德喜竟然派人前去风华社分舵捉拿他,这是何缘由? “世叔,我还得到了消息,他们不仅要捉家严,还派人前往常州捉拿李应升。”黄宗羲继续道。事到如今,阉党派出缇骑前往各地抓捕东林人的消息已经隐瞒不住,黄宗羲一俟接到消息后,立即飞奔前来相告。 孙越陵正待话,却见东方胜平从堂外飞奔而入,对着他道:“会主,不好了,阉党派出缇骑前往各处抓人,抓捕名单内竟然有我们风华社的黄先生……”一眼看到黄宗羲在此,便没有了下去。 孙越陵对着他道:“太冲方才已经了此事,你可知此次抓捕名单内还有何人?” 东方胜平道:“一共五人,分别是高攀龙、缪昌期、黄尊素、李应升、周宗建。”紧接着又道,“他们这是要一网打尽啊,会主,你要是再不想办法,下一个恐怕就要轮到我们了。” 孙越陵沉静下来,心中翻起了波澜。 刘德喜、毛一鹭果然狠毒,这五人都是江南东林党中的佼佼之辈,不是脑就是中坚,五人要是被抓的话,确实是对江南东林党的一大打击,尤其是高攀龙,此人被抓的话,江南东林党从此失去主心骨,势必成为一盘散沙。 孙越陵问道:“可知缇骑何时出?” “锦衣缇骑昨日就已经秘密出动了,现在恐怕已经将五人尽数抓捕。”东方胜平垂道,“属下监视不利,竟然这么晚才得知了这个消息,请会主责罚。” 孙越陵摇头道:“此事不能怪你。阉党既然决定抓人,必定是隐秘而为,怎会轻易让你觉?”顿了顿,皱眉道,“刘德喜向来只是视高攀龙、周顺昌二人为眼中钉,为何这次居然将黄先生和李先生纳入名单之内,这事委实蹊跷之至。” 黄宗羲道:“恐怕他们这是要先行斩断世叔的左臂右膀,然后再向世叔动手。” “哼,他们如此作为,就不怕打草惊蛇么?”孙越陵愤慨不已,他当然不知道抓捕黄尊素和李应升只是刘德喜为了平衡毛一鹭和戚辽而折衷的做法,“这一定是毛一鹭那厮趁机落井下石,想要一报当日被辱之仇。” 当日毛一鹭派出王启泰前来查封江南商社并捉拿孙越陵,却在李实的干璇之下平息事态,这件事让督抚衙门很没脸面,所以他推测此番抓捕黄尊素和李应升,极有可能是毛一鹭等人的报复性做法。 颜佩韦怒气冲冲,恨声道:“看来毛大人对我们联合商社一直还是念念不忘啊!” 孙越陵正欲话,却有伙计前来通传,是钱谦益、钟晏松等人到访。 话语一落,众人一阵惊讶,自打他们来到江南之后,钱谦益、钟晏松等人始终都是与他们保持着距离,老死不相往来,如今居然登门求见,这还是破荒头一遭。 孙越陵感到事情愈不寻常了,道:“快请他们进来!” 闻得钱谦益、钟晏松等人来访,孙越陵不敢懈怠,连忙率众人来到堂前,降阶以迎。 此时会中伙计正好领着他们绕过门前照壁,孙越陵一眼便看见了走在前面的钱谦益、钟晏松、高士鹤,后面跟着张溥、杨廷枢等一干人。 “贤弟!”钱谦益见到他连忙趋前几步,大声叫道。 “钱兄!”孙越陵迎了上去,对着众人一揖施礼,道,“众位高贤驾临鄙处,不胜惶恐,还请堂中安坐!” “孙会主客气了!”高士鹤见他如此礼遇,并无飞扬跋扈之状,心中更是感到一阵宽慰。 他们此番前来此处,乃是按照已故领高攀龙的指示,欲与孙越陵化去隔阂,从此精诚合作的。一开始他们心中还担心孙越陵放不下旧日的宿怨,对他们难以释怀,如今看他的态度,看来是他们心中多虑了。 进入厅堂之后,钱谦益叹息一声,不再客套,对着孙越陵道:“贤弟,想必你已经知晓,阉党已经派出缇骑大肆逮捕我东林中人,眼下正是我东林危急存亡之时,我等寝食难安,忧愁万分呐!” 这事孙越陵自然已经知晓,方才就在和众人商议对策,既然钱谦益坦诚相告,他也不打算绕圈子,道:“不错,此事我已经知道了,刚才正与众人商议此事。既然钱兄不吝前来鄙处告知此事,那么敢问钱兄,你们对此又打算如何应对?” 钱谦益闻言后,和高士鹤、钟晏松等人对视几眼,皆是一脸的愁闷之色。高士鹤叹息道:“不瞒会主,家兄已在锦衣缇骑即将入府拿人之夜,投湖自尽了!” “什么?”别是孙越陵,就连东方胜平、黄宗羲、颜佩韦等人也是个个震惊,感到不可思议。 “你……所言当真?”孙越陵惊得立了起来,直视着高士鹤。 高士鹤满眼痛苦神色,对着孙越陵沉重点了点头。 孙越陵无力跌坐椅中,顿感不可置信——高攀龙是江南东林党的党,声望、名声播于当世,如果连他也抵受不住阉党的摧迫,选择了以死明志的话,那么东林党中还有谁能斗得过阉党,斗得过魏忠贤? 他心中不由又痛苦又惊怒,难以自持。 第294章 群龙之首 高士鹤见他如此反应,缓缓道:“会主,家兄此前曾交代遗言,要我等从此与你保持一致,但凡大事唯你是从。Ww W COM如今我们商议之下,便决定一起前来贵处,从此听从会主调度,依会主之令而行。” “啊?”孙越陵吃惊不,这一连串的事情也太出乎自己的预料,万万没想到高攀龙临去时居然还有这样的思想转变,让他一时之间难以适从。高攀龙是江南东林党的大佬,自打他来到江南后,虽然苦心经营要融入江南东林高层,但以高攀龙、周顺昌为的几人就是对他这个草根出身的文人不以待见,任他如何努力都被江南东林高层排斥于外。 如今高攀龙临死之前的遗言竟然是交代但凡事情都以他为,让所有人都听从他的召唤,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老爷对他开了一个大的玩笑,让他什么也难以置信。 “高兄所言甚是。”钱谦益走到大堂中间,环指钟晏松、张溥、杨廷枢等众人道,“如今我等前来此处,正是决定了从今往后,东林中事但唯孙会主指引榷示,凡事但听会主之计而行,还望孙会主勿要念记旧怨,一切以东林大局为重!我等以往若有得罪见嫌之处,还往会主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钱谦益话语一落,高士鹤、钟晏松等人一齐站到了堂中,对着他俯身施礼,道:“还望会主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使不得,使不得,孙某安敢当此大礼!”孙越陵连忙起身离座,走到众人身前相扶。 钱谦益抬起头来,双眼精光闪动,看着他道:“难道孙会主仍然见弃我等,不肯原谅?” 孙越陵摆手道:“没有,钱兄误会我的意思了,你们对孙某如此高看,孙某心中惶恐感激,又怎敢见弃?” “如此,那就答应了我等之愿吧!”钱谦益仍然注视着他,一字一顿道,“贤弟若是觉得我等众人尚可一用的话,我等愿意奉你为东林领袖,从此传告下,令广大东林学子得闻!” “不错,我等从此愿奉会主为东林党,但有所令莫不敢从!”众人齐声道。 孙越陵心中震动,颤声道:“这……这怎么可以?”东林党魁,那可是所有东林党人最为在意的名号,也是东林党中最具有分量的称呼,虽他心中对这个名号不是没有过寄望,但那都是想想而已,从来没指望会变成现实。 如今,只要他一点头,这个东林中最有权利和分量的称呼便会落到他的头上,从此便可以凭之号召下所有东林中人,这份荣耀简直就是难以想象。 钱谦益沉声道:“如今东林大败,高公身死,金陵会败落,唯有老弟之风华社安然无事,若你当不得这东林党魁,还有谁有资格当之?”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颤动的心绪平复下来。按理来,自从江南东林党领高攀龙身死、干将周顺昌被逮之后,最有资格接任东林党领袖的,自然是眼前这个素有江南文坛领袖之称的钱谦益,而不是他孙越陵。 他虽然在东林中别树一帜、举足轻重,但毕竟在江南经营时日尚短,比不上钱谦益影响深远,扎根士林。如今钱谦益虽然口口声声愿意奉他为东林之,未必不是高攀龙、周顺昌等人一败涂地,让他在钟晏松、高士鹤、张溥等人面前失去了威望和权柄,不得已才勉为其难的做法。 如果自己此时贸然答应,那么必定会在他心中埋下怨犹的种子,往后不好便会重蹈**星和叶向高之争的覆辙,表面上虽然一气同声,但内地里还是诸多掣肘难以融合。 孙越陵心绪如电,想定之后,双目射出诚挚的情感,对着钱谦益道:“受之兄,非是孙某不愿,而是不能也!孙某不过是一介狷狂之人,何德何能踞此大位?钱兄则不同,钱兄乃江南文坛领袖,无论资历、名望、学识都远孙某,深得下仕子、百姓夸赞,如今东林群龙无,自然是钱兄奋力一呼、力挽狂澜之际,在下又岂能雀占鸠巢,妄自尊大,若此岂不被下有识之人耻笑?” 顿了顿,又道,“依我看来,此时最有资格出任东林党之人,非是钱兄莫属。还望钱兄以东林,以大明利益为重,莫要推辞!” 此话一落,钱谦益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一言不。 张溥、杨廷枢等人却跟着道:“是啊,孙先生所言非虚,钱先生素来威望甚高,名声远扬,若是由你来担当这东林领,也不啻于是当今妥善之法啊!” 钱谦益一脸复杂神色,望向孙越陵道:“老弟,你也知道,让我钱谦益联合士绅,动清议尚可勉力为之,可要对付阉党,以武相持,我却及不上你之万一。况且你麾下风华社中精干之人不可胜数,若要与阉党对抗,非得由你出面不可,我岂有能耐?再了,高公临终之言也是由你来独抗大旗,又哪里轮得到钱某来指手画脚?” 钱谦益此话出,钟晏松、高士鹤等人皆是默不作声——他这话的倒是实情,如今钟不离已死,金陵会只剩少数残余,又哪里有能力再次对阉党动攻势? 孙越陵一把握住钱谦益双手,诚恳道:“一人之力当然有限,但众人之力可以断金。若是钱兄不弃的话,孙某愿为君之李三才,从此驱驰于君前。” 钱谦益闻言大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顿时不出话来。 孙越陵把话的如此明显,由不得他不心中震动——李三才是何人,那是东林党第一任领袖顾宪成的知交好友,其人甚至在阉党列出的《东林点将录》中排名第一,乃是东林党中最具有才干的人,没有之一。 东林开创之时,李三才无论才干、名望、地位都远顾宪成,但他仍然甘心俯身于顾宪成,为其奔走效力、出谋划策,以致有东林当日之盛。无论是在万历朝还是启朝,但凡只要是为了阻止李三才复出为相,一盘散沙的齐楚浙党必定抱团结伙,全力攻讦,他们宁可让叶向高、韩旷等人回朝任职也不愿见到李三才的复出,于是乎这个东林中最有实力的人终究是不能重回中枢,只能郁郁而终。 如今,孙越陵向自己出这番话,无异于表示愿意放弃东林领袖的称号,从此隐居在幕后,只做自己的一个谋士和智囊,这让钱谦益大为感动,不由惊立当场。 在场所有人也是惊愣不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二人。 钱谦益眼中不禁有些模糊,他是真心想不到孙越陵竟然愿意放弃东林党魁的地位,从此甘心为他驱使,做一个幕后之人。 “贤弟,这怎么可以?”他这一次是真正感动了,不由脱口而出。尽管孙越陵自比李三才显得有些托大,但他此刻根本就无瑕顾及这些,心中有的只是一腔感动和愧疚。 “钱兄毋须多言,让你我携手共进,为这大明下出力吧!”孙越陵重重道。 两只大手,终于紧紧握在了一起,彼此间坦诚相见,再无隔阂。 众人见情形转折至此,都是吃惊不。直到他们两人终于坦诚相对,随即又爆出了阵阵呼叫喝彩声,心中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钱谦益趁机问道。 孙越陵双眉紧蹙,道:“我心中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妥不妥当,还望诸位与我一同参详!”长久以来,他心中就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应对之策,一直未能成型。如今在东林罹难,钱谦益等人到来之际,终于演变成具体的实施步骤,但诸多事宜还得与众人仔细商议为好,所以便将这计划细细向众人出。 直到华灯初上时分,众人才商议完毕。由于事情紧迫,孙越陵没有留他们共进晚膳,连他自己也不过是胡乱吃了几口了事,正要出门去见一个人,却见楚欣莹从后堂转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欣莹!”孙越陵心中一阵愧疚,早间对她大声喝叱实在是过于冲动,毕竟她千里迢迢来到江南就是为了帮助自己,且风华社如果不是得到四川白石城资助的话,也不可能在江南经营的这么顺利。 楚欣莹看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向他处,淡淡道:“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孙越陵当然知道她所何事,叹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是被迫无奈,否则怎么对得起这么多人对我的期望?” “那你就不考虑一下自己?就算你不考虑自己,你又何尝考虑过我?考虑过联合商社?”楚欣莹愤愤道,“你可知道,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那可是公然犯上、违逆朝廷的举动,如果失败了的话,不仅仅是风华社,只怕就连你我苦心经营的联合商社也要毁于一旦,不复存在。” 这话让他听得心中揪痛,咬着牙道:“可万一要是成功了呢,不就可以救东林于危难么?” “成功?”楚欣莹仿佛听到一个大的笑话,冷冷斥道,“所谓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就算你能够成功,可如此骇人听闻、震动下的举动,朝廷决计不会视而不见,也决计不会容忍下去,只会陷风华社和联社商社于不利之地,不定便会举国之力全面打压,如此岂不是将兄弟们置于水火之中?”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况且此事也是得到了风华社大部分兄弟和联社商社所有商家的支持,他们如今都与我孙某人一条心思,我也是为了他们而战!” 楚欣莹脸上露出嘲弄的神色,冷笑道:“一条心思?东方胜平那个家伙本就没什么脑子,你怎么做他当然会同意,要是韩总管在此,他必定不会任由你如此胡来;至于颜佩韦、杨念如等人,恐怕也是头脑涨,急于雪恨罢了,根本就没有考虑清楚整件事的严重后果。”顿了顿,续道,“你身为风华社和联社商社的掌舵人,竟然也放纵他们如此胡来,不但不平息事态,甚至还火上添油,你如此作为实在不智之极,迟早要为此行为感到后悔!” 孙越陵看着她的双眼,缓缓道:“事到如今,你觉得你的劝还能阻止一切么?现在别是你,就连我也已经收不住手,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哪怕就算要悔恨终生也是不得不为。” 楚欣莹胸脯起伏不止,气道:“你这是在拿风华社和联合商社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当赌注!大家能走到今这一步容易么?你完全就没考虑我过的感受!你这样做就是自私,就是不负责任!” 孙越陵长叹一声,垂下头去,道:“有些事情,你们女人永远理解不了。” 楚欣莹浓眉紧蹙,恨声道:“你要是仍然一意孤行的话,就别怪我们白石城和你划清界限。” “你什么?”孙越陵猛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 “既然你没听清楚,我不妨再正告你一回。”楚欣莹转过脸去不再看他,喟叹道,“我们白石城可不想被你所累,你要是一旦被朝廷治罪逮捕的话,届时休要怪我无情无义。” “你……”孙越陵郁怒攻心,指着她的手颤抖不止,道,“原来你就是这般想法……好,好得很,我孙越陵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和你们白石城扯上半丝关系……还有,你也是一样,不用对我如此客气,趁着我还没有下狱,赶紧给我滚蛋……滚的越远越好……” “这可是你自己的,你千万不要后悔!”楚欣莹双目泪光莹动,满脸怨恨地看着他。 “滚……” 楚欣莹木然半晌,终于猛地一跺足,转身朝外而去了。 孙越陵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照壁之侧,心中愁闷更甚,只感到胸中似乎压了一块巨石,压的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不由颓然坐倒椅中,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第295章 从前的我 深夜,金鸡湖畔,映荷轩中。 Ww WCOM 这是孙越陵第三次与戚辽在此密会,头两次都是戚辽约他前来,但这一次却是他主动找上了戚辽,邀他来此相见。 依旧是那间阁楼,依旧是凤离奉上的茶水,两人间却是一阵沉默,半晌都没有人话。 终于,还是戚辽打破僵局,开口道:“老弟,我看你脸色不好,有心事?不妨跟老哥。” 孙越陵重重叹息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道:“昔罽宾王结置峻祁之山,获一鸾鸟,饰以金樊,飨以珍羞,对之愈戚,三年不鸣。其夫人曰:‘尝闻鸟见其类而后鸣,何不悬镜以映之?’王从其言,鸾睹形感契,慨然悲鸣,哀响中霄,一奋而绝……” 戚辽闻言反而笑了起来,道:“老弟你又多愁善感了,何故如此,不必如此啊!” 孙越陵叹息一声,道:“东林大势已去,阉党大获全胜,你让我该如何反应?” 戚辽沉默一阵,道:“这于你有何关系?他们的覆灭是迟早之事,你只要再忍耐一些时日便可独掌江南大局,这难道不是你我当初的约定吗?” 孙越陵惨笑,道:“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为何我心中根本就无法快活?” 戚辽摇头叹息,道:“那是你心中太过在意,所以才无法释怀。你忘了四哥当初对你过的话么,要成大事就容不得丝毫慈悲,只有狠得下心来方能成就他人所不能……” “四哥!”孙越陵抬起头来,打断他道,“高攀龙、钟不离身死,周顺昌、缪昌期被抓,我如今已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 “老弟,我岂会不知你的处境。”戚辽目光深深射进他的眼睑之内,道,“你可知刘德喜、毛一鹭此番下令抓人,你原本也是名列其中,不是我犯上诤谏,只怕你和你的风华社也要面临此祸……” 孙越陵一瞬不瞬地看着戚辽,半晌之后才幽幽道:“可他们还是抓了黄尊素和李应升……” 戚辽闭起眼睛,呼出一口浊气,道:“不忍则乱大谋,如今之计,唯有舍弃此二人,方能度过眼前劫难,否则的话你我前功尽弃,得不偿失!” “我倒想和四哥的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我现我的内心根本就无法平静,很难置身事外。”孙越陵缓缓来,语气慢慢变得坚决起来。 “老弟?”戚辽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道,“我知道钱谦益、高士鹤他们已经找过你,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如何回应他们的?”其实钱谦益等人找上风华社,他的手下早就打探清楚,不仅如此,他还得知了苏松学子十数人上门拜揭的事情。今夜来此之后,从孙越陵的神态当中,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心中又怀疑自己的想法,直到此刻才忍不住直言相问。 孙越陵再次叹息,喃喃道:“只怕我要辜负四哥对我的一番期望了!” 戚辽闻言虎躯剧震,沉声道:“不行,不可以,你……你千万不要冲动……” 孙越陵苦笑,看着戚辽道:“我知道四哥的局布的很大,考虑的东西也很多,可我孙越陵其实就是一个急性子,一个只凭心中喜怒哀乐而为的人,根本就跟不上四哥你的节奏。”顿了顿,续道,“还记得当年我们在辽东是如何相识的吗?那时我只不过是一介狷狂书生,而你则是朝廷的锦衣千户,如今世事变迁,你已身为北镇抚司的当家之一,而我成为了风华社的会主。虽然你我权柄、名望日盛,但我始终还是觉得,当年你我初识的那段日子才是最为恣意飞扬的日子,才是最为放松快活的日子,如今,我很想做回从前的我,找回已经失去的当年的那种感觉,四哥,你能理解吗?” 戚辽双眉紧蹙,痛心道:“往事已矣,逝者如斯,我们一切还是要想前看,怎能一直活在回忆当中?你千万不要因一时激愤而贸易行事,否则恐为自身惹来覆灭之灾。此时你千万要隐忍克制,不可鲁莽冲动对抗官府,我也绝对不会允许你那样做!”话到这个份上,他几乎已经能够确定孙越陵的想法了,好不容易才换来眼前的局面,保得孙越陵和风华社在此番祸事中无恙,他又怎能容忍孙越陵铤而走险不顾大局。 孙越陵似乎已经听不到了他的话,摇头叹道:“我就知道四哥你不会同意我的做法,所以才早就有所准备。四哥,对不住了!”猛一击掌,只听得廊道外脚步声杂沓响起,房门被推开,一群劲装裹束的汉子冲了进来,将戚辽围在了当中。 戚辽大怒,指着孙越陵喝道:“你这是干什么?不顾大局,胡作非为,简直就是愚蠢之极!” 孙越陵对着戚辽一躬身,道:“只能先委屈四哥了,待此事完结之时,愚弟再来向四哥请罪!”罢,转身朝外而去。 “孙越陵,你真是疯了!”身后传来戚辽的怒吼声。 …… 翌日清晨,苏州城内依旧是薄雾朦朦,花树争春,一派清新祥和的美好景致。但是有心的人却悄然现,今整个城镇的气氛却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十分诡异。 平日里早起贩卖的摊贩们不见了踪影,许多食肆、货铺也纷纷关门歇业,就连那些喜欢在花丛河道旁诵读圣人文章的书生们也一个不见,整个苏州城的百姓仿佛一夜之间都莫名消失了,唯余一座空城。 但很快,他们又现了事情的蹊跷之处——苏州东南西北西门处,竟然分别出现了四支游行队伍,打着旗号,焚香执鼎,朝着苏州城中心戮桥所在方向而去。 这四支队伍人数规模都不,多则上千人,少则数百人,一路迤逦行来,喊着口号,叫着嗓子,沿途不断吸引人们加入,等到四支队伍在戮桥会合之时,人数已不再一万之下。很显然,负责游行队伍秩序的脑们都极负指挥之能,上万人的队伍虽然遮蔽日,轰涌如流,却丝毫不乱,各有衔接,在戮桥祭拜完毕之后,再沿着宽阔的卧龙长街,朝督抚衙门方向浩浩荡荡而去。 如此多人的突然聚集,动静十分之大,整个苏州城都被震动了。督抚衙门之内,已经得知消息的毛一鹭满脸惊慌,对着刘德喜道:“刘公公,大事不好,苏州百姓大规模聚集,此刻已经往衙门而来了。” 这些来为了对付东林党人,刘德喜早就领着缇骑们进驻督抚衙门,听此事后心中也是一惊,忙问:“可知是何人带头?共有多少人聚集?” 毛一鹭答道:“派出去的衙役门已经打探清楚,此番带头闹事的是江南联合商社和同善会,人数起码不再万数以下,且他们打着旗幅,喊着口号,是让我们尽快释放周顺昌、缪昌期等五人。” 刘德喜大怒,一拍桌案道:“反了,这些刁民简直无法无,你还不调人前去驱散?” 毛一鹭额头上渗出了汗水,战战兢兢道:“下官已经派王启泰率人前去阻拦了,但据王臬台回话,游行的人实在太多,臬司衙门连同兵备道的差役们也阻拦不得,恐怕他们此刻已经踏足道前街,很快便要来到此处。” 刘德喜略一思忖,道:“你方才百姓们此番聚集,乃是联合商社和同善会所鼓动?” 毛一鹭点头不迭,道:“正是,此事十有**是孙越陵所为,煽动百姓与官府作对,企图逼我们放人。” “孙越陵?”刘德喜嘴中狠狠吐出着三个字,冷哼道,“我们放他一马,他竟然不知死活,胆敢聚众闹事。既然他要玩,咱家便和他奉陪到底。”对着毛一鹭问道:“如今苏州城中驻有多少兵马?” 毛一鹭伸出一只手掌,道:“有三个千户所在城内驻扎,起码有三千人。”其实这话他的很是心虚,江南繁华之地,卫所兵能够有一半的足额就不错了,上一次带兵平息鹤山书院学生闹事,好不容易才凑齐了五百人,如今对方有上万人的规模,区区几个千户所无论如何也是控制不住事态。 刘德喜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摇头道:“不行,人太少了,须得再调兵马才行。离苏州城最近的卫所是哪个?” “是昆山卫,起码有五千兵马,由参将杨御番统帅。”毛一鹭连忙道。 刘德喜点了点头,道:“如此,你赶紧出手谕一封,盖上巡抚衙门大印,命杨御番火来援。另外再调城中卫所兵和各路衙门差役来衙门护卫,不得有失。”事情展到这一步也是大出他所料,孙越陵竟然真敢鼓动坊间百姓与官府对抗,这不由让他联想到了万历二十九年苏州生的驱逐太监一事。 刘德喜心中只感到阵阵惊惧,决不能让历史重演,他已经下定决心,哪怕是血洗苏州城,也要将这股歪风邪气给打压下去。 很快,刘德喜、毛一鹭等人就听到了外面震塞地的喊叫之声,显然是游行队伍已经开到了衙门口。几人正欲出去探视一番,却见衙门书办飞奔而来,对着毛一鹭叫道:“大人,游行百姓呈上书信一封,请大人过目。” 毛一鹭接过书信,摊开一看,只见纸上写着:“周吏部、谬翰林人品名望,士民师表。一旦忤触权阉,不由台省论列,据刑臣李实风影之词,遂烦诏使。百姓冤痛,万口一心,愿为之死。诸生诵法孔、孟,所习者名节廉耻,若今日之事,则是朝廷所弃者贤良,所用者邪佞,诸生何颜复列青衿,居污浊之世?明公为东南重臣,不能回意而慰民心,诸生窃为痛之!望明公体察民心,顺乎民意,复公正明理之举,解封东林书院,释放东林贤良!”落款为王节、刘羽仪、张溥、杨廷枢、黄宗羲、沙舜臣、王景皋、文震亨等十数人。 毛一鹭看罢,不由冷汗涔涔而下,这些人都是苏、松一带极负名望的书生学子,不少人还是云间社和应社的中坚人物,在士林中素有影响力,如今竟然联合一气、上书谏诤,这让他感到十分头大。 刘德喜见他神色,劈手夺过书信,一看之下勃然大怒,将书信撕得粉碎,尖声叫道:“东林余孽无法无,竟敢威胁朝廷。孙佥事,你即刻带人堵住大门,但凡敢有冲击者,立即逮捕。” 毛一鹭张嘴欲要阻止,却现自己根本不出半个字来。没等他反应过来,孙云鹤已经带着锦衣校尉们轰涌而出。 巡抚衙门外的书院街上,已经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嘈杂一片,云集了数万名百姓,一直延伸到卧龙大街之上。这些百姓们当中狂怒者有之,示威声援者有之,甚至看热闹唯恐下不乱者更是不在少数。 衙门前,请愿的人群或跪或站,呼号纷纷,如奔雷泻川,轰轰然不辨一语。 苏州知府寇慎正领着一帮皂隶拦在大门口,对着为的那些书生们苦口婆心地劝,身后站着的是按察使王启泰,只是王启泰此刻已是髻散乱,官袍凌乱,显然是受到了游行人群的撕扯,满脸的郁郁之气。 寇慎素来是个清正为民的好官,在百姓眼中威望甚高,如今他正对着跪倒在眼前的王节、刘羽仪等人大声劝道:“汝等聚集于此为周公请命,本官心中自是理解。但此番解周、谬等人进京,乃是朝廷法度所在,岂能视为儿戏?周公此番进京未必便死,汝等如此行径反将遗害于他,乃智者所不为。不若先行散去,本府自会将你等心意上禀督抚和朝廷,为你等众人请命!” 王节一挺胸,道:“寇府尊,我等知道你为官清正,素为百姓着想,这才匍跪请命,诉表衷肠,只是府尊有所不知,阉党锁拿周、谬等人,乃是权阉魏忠贤所为。周公素来高洁,岂会犯下贪纳之事,这分明就是阉党诬陷栽赃,祸害忠良。还请府尊移步,让我等面见巡抚大人,向他禀明心意!” 第296章 开黑/干戈 虽然寇慎心知王节所言非虚,但此关键时刻他怎能让步,这事要是闹的不可收拾,对他的考核述职也是大大不利,于是只能顶在前面,再次不厌其烦地劝着众人散去。 Ww W COM 孙云鹤带着缇骑们大步而出,见到寇慎仍在苦苦与王节等人辩驳,不由喝道:“寇府台,何必与这等奴才们聒噪,直接拿了便是。” 王节闻言抬头质问,道:“你们锁拿周、谬等人,可有圣上旨意?” 孙云鹤哈哈大笑,道:“东厂拿人,尔等鼠辈也敢三道四?若不散去,管教你们都死在这里!” 刘羽仪愤愤叫道:“我等原以为旨出朝廷,原来出自东厂,你们分明就是诬陷好人,迟早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孙云鹤大怒,冲着他们骂道:“旨不出自东厂,出自哪里?你们胆敢违逆九千岁厂公,不怕抄家灭族吗?” 此话一落,书生、百姓们顿时都群情汹汹起来,颜佩韦、杨念如、沈杨等人踏步向前,大声叫道:“既然不是圣上旨意,那你们就是矫诏欺君,我等自然要维护公义,为下贤良之臣请命!” 孙云鹤指着颜佩韦喝道:“狗奴才,竟敢对抗朝廷,活的不耐烦了?”喝令左右道,“给我打,看谁还敢蛊叫!” 话一落,两旁的校尉们便手持水火棍,朝着颜佩韦、杨念如等人打了过去。颜佩韦、杨念如猝不及防,一时间头、肩、背上也不知挨了多少棍,被打得扑倒在地,立告负伤。 “东厂打人拉,东厂打人啦……”王节等人见到颜佩韦被打倒,纷纷扯开嗓子叫了起来。 “你们这帮腐儒,也敢聚众作乱?”孙云鹤犹自怒愤,随即命令校尉们将他们也悉数打倒。 锦衣校尉们得了他的命令,立即对着王节、刘羽仪等人冲了过去,手中粗大木棍高高举起,劈头盖脸地往他们身上砸去。 这些书生们手无寸铁,又无法躲避,立时便有人被打得头破血流,晕死当场。 王节见机得快,第一个抽身而退,总算是免去了身受棍棒之苦,可心中却是十分郁怒,暗自叹息:“孙会主料事如神,跟这些人讲道理果然没有用。”连忙叫唤挤在前面的书生和商贩们后退,避过这些校尉们的一通乱棍。 人群再次沸腾聒噪起来,很快,那些在前面请愿喊话的书生、商贩们纷纷退到了后面,给前面腾出了一大片宽敞地方。 只见数十个劲装裹束、手执兵刃的精壮之人站到了最前面,为之人正是东方胜平,他一抖手中长剑,冷喝道:“孙云鹤,你他吗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你真能一手遮? 孙云鹤一看之下,不由冷笑道:“果然是你们风华社这些余孽,这里可是官衙重地,你们一个个都活的不耐烦了,敢在这里闹事?不怕操家灭族吗?” “孙狗贼,今日便要取你狗命,为钟会主报仇!”一人冲上前来,对着孙云鹤戟指骂道,正是金陵会的马杰。当日刺杀刘德喜,马杰被打晕过去才逃过一劫,等他醒来之后才现所有人都已丧命,如今他召集了剩余残部,决意今日要和锦衣卫做个生死了断。 孙云鹤唰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指着马杰道:“你等金陵会乱党,居然自行前来送死,倒也省了我不少工夫。今日便将你等尽皆枭,如钟不离般悬示众,看你们这伙乱党还敢不敢对抗朝廷!” 他能够如此话,毕竟心中还是有底气的——各路衙门的皂隶总共不下千人,加上即将从几个卫所赶来的精兵,对付起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还是绰绰有余。再了,虽示威人群有好几万,但他相信只要斩毙了带头的风华社精干力量,余下的人势必一团散沙各自逃散。 眼见着双方气氛剑拔弩张,立马就要大打出手。 寇慎见状心急如焚,忙对孙云鹤道:“孙佥事,不可如此啊,不能如此啊,千万不可以凭武力镇压,他们这些士子商人,可都是大明百姓啊……” 孙云鹤怒道:“寇慎,你还是不是朝廷的官,心里还有没有朝廷……”话未完,却见王启泰挪步到自己身侧,声道,“大人,不可硬来啊,这些人闹将起来,我们未必便拦得住啊!” 孙云鹤横了他一眼,怒道:“你臬司衙门的人到哪里去了,为何只剩这么少的人在此?还不赶紧将他们都调过来?” 王启泰老脸一红,啜嚅道:“只有……只有这么些人了,其余的都……都不见了……”本来他是第一个带着臬司衙门所有皂隶前去阻拦游行队伍的,可在在与游行队伍生了肢体冲突后,衙门里的皂隶们竟然个个借机逃遁,不知所踪,让他十分难堪,可又无可奈何——除了少部分心腹外,大部分的皂隶们多多少少与这些游行示威者沾亲带故、互有交情,如今爆了官民冲突,要这些人拉下脸来对付本地的父老乡亲,他们根本就难以办到。 情形至此,孙云鹤已经看见有官差脸上露出了惊恐神色,于是踏前一步,大声叫道:“大家不要惊慌,刘公公、毛大人已经传谕令昆山卫和附近卫所兵来援,只要我们坚持片刻,便能将这伙叛逆之贼一网打尽。” 正要喝令所有人举步上前,却听得王启泰道:“大人,城中卫所兵恐怕也来不了……” “这是为何?”孙云鹤怒问,这个消息简直耸人听闻,无疑于惊炸雷,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眼下局势还真是难以控制。 “都指挥使司佥事吕冲已下令调城中所有卫所兵前去守卫苏州四门了。”王启泰讪讪道。 “吕冲这是搞什么名堂?他胆敢违背毛中丞的谕令?”孙云鹤快被气疯了,值此关键时刻,不调卫所兵来保卫衙门,反而调兵前去守卫城门,这简直就是不知所云。 王启泰叹道:“吕将军是城中起了变故,为了防止有贼人趁机逃脱,所以要关闭苏州各处城门……” 孙云鹤听完这话后,只感到阵阵寒意直冲脑门,这里的局势如此严重,吕冲不派卫所兵前来支援也还罢了,居然前去封堵了各处城门——倘若昆山卫来援的精兵也被挡在城外的话,那么此处的情形真是堪忧。 事到如今,孙云鹤已有八成把握确定这个吕冲已经倒向了孙越陵,所有行为就是在为他铺路。 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孙云鹤只感到腿肚子阵阵软,于是将手中长刀虚晃一下,喝道:“大家结成阵势拦住大门,不可让一个乱民闯了进来。”罢便掉头朝衙门内而去。 东方胜平见他后撤,哈哈大笑道:“狗贼,你素来不是很嚣张么,如今怎么也变怂了?” 马杰却没这么多废话,高喊一声道:“大家给我上,将锦衣卫这些狗腿子们给我全部干掉!”完第一个冲了上去,手中的大刀朝着后退的孙云鹤砍了过去。 “杀缇骑,灭贼胚!”见到有人带头,积压已久的民怨被彻底激了,人群中爆出了一浪接过一浪的喊叫声,纷纷往前冲去,瞅准了那些平素里耀武扬威的锦衣校尉们,拿砖的拿砖,抢棍的抢棍,朝着他们打去。 民变,终于爆了。 …… 苏州东门城楼下,满副披挂的都司佥事、副将吕冲扯着一口浓重的四川口音,对着苏州卫的几个守备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可放任何人入城,亦不可放任何人出城,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众人俯应诺,却有一名守备踏前一步,争辩道:“如今城中起了民变,百姓非法聚集冲击府衙,我等身为军人,身负守卫一方平稳之责。此时情势紧张,将军非但不调集卫所兵前去衙门保护,反令他们关闭苏州各处城门,敢问将军是何用意?倘若将军要是不出个所以然来,请恕末将难以从命!” 吕冲大怒,斥道:“正是因为城中生民变,我等才更须心谨慎,防止出现其他变故。如今城中各路衙门差役不下数千,加上兵备道的人手,足以应付此次危机。我们的任务便是守住苏州各门,不可让那些借机生事者、作奸犯科者、趁火打劫者走脱一个,如此才可让官府衙门具名锁拿,一个不漏。” 这名守备怒了,对着吕冲大声叫道,“巡抚大人出谕令让你前去护卫衙门,你却派兵封闭苏州四门,我看你根本就是抗命不从、包庇乱党!” 吕冲冷笑一声,喝道:“王辰危言耸听,藐视军法,来人啦,给我拖下去斩了!”话音一落,两旁亲兵踏步上前,将王辰团团围住。 王辰“呛啷”一声拔出腰间雁翎刀,对着其他守备叫道:“吕冲勾结乱党,罪无可恕。我等即刻将其斩毙,上报督抚乃大功一件,谁人与我一道?” 可他随即就现,其他的将领们此时都用一种很怪异的眼光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大的笑话一般。王辰心中惊惧,自顾自叫道:“你们……难道你们都是吕冲同党?” “拿下!”随着吕冲一声令下,几十个亲兵一拥而上,手中长刀纷纷朝着王辰斩去。 王辰挥刀抵抗,可又怎能抵挡,片刻就被乱刀斩毙,身死当场。 吕冲不再看王辰的尸身,对着一名亲兵队长道:“各处城门可已关闭?” 这名亲兵回话道:“早已按照将军吩咐,封锁了苏州四门。”顿了顿,续道,“毛一鹭派出的调兵差役已经出了城,往昆山卫去了。” 吕冲点了点头,道:“很好。” 一名守备凑上前来,问道:“将军为何不将这名差役一并杀了,何故放他出城?” 吕冲扫了那名守备一眼,缓缓道:“今日城中之事,并非是为了对抗官府,纠治抚臣,乃是为了敲山震虎、以慑奸邪。一切行为都恍如在悬崖上起舞,不是惊艳绝世,就是粉身碎骨。所以,我等也不可将事情做绝,而要灵活应变,适时而为。” 顿了顿,又道,“之所以放那名差役出城,就是要让他前去通报昆山卫守将。如此一来,我等才不会遗下把柄,遭他人攻讦。” 这名守备道:“可要是杨御番率兵来此的话,我们是放还是不放他入城?” 吕冲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淡淡道:“放,也是不放。” 守备摸了摸后脑,嘟囔道:“将军乃是当世儒将,末将只是个粗胚子,听不懂大人的意思,还请将军直了吧!似这等话,我可要找不着东南西北……” 吕冲哈哈大笑,道:“不放,当然就是拒绝他入城,免得他对城中百姓行为不利;放,自然是要等要事情告一段落,阉竖伏诛之后才是。” 这名守备终于明白过来,笑道:“这句我可听懂了,将军的意思不就是拖嘛,拖到城中事情解决了,再放他入城。” 吕冲点头道:“不错,就是此意。” 很快,王辰的尸身就被兵卒抬走,吕冲手下亲兵队长走上前来,对着他声道:“将军,你孙大人动这么大的变故,能不能应付得了各路衙门啊?倘若他要是被擒杀的话,只怕我们也要……”到这里就没有往下,而是看着吕冲的反应。 吕冲深吸一口气,道:“孙大人乃是非常之人,没有他的话,我吕冲也不会有今。他既然敢动这场民变,就一定有十足的把握!我们毋须犹豫,只是等待消息便是。” 亲兵队长应了一声,不再话。 吕冲远眺城南方向,口中喃喃道,“能够想出这等惊世骇俗的想法并将其施行,只怕当世也只有孙大人能够做得到吧!但愿此番能够如他所愿,化腐朽于神奇,逆转整个劣势!” 在场的所有将领不由都随着他的目光投向了城南,也不知道民意汹汹之下,巡抚衙门的局势如何了,到底哪一方才掌握了事件的主动权。 第297章 断兵/补刀 书院街,督抚衙门。WwW COM 民变百姓对着大门动最为猛烈的冲击,无数瓦片、砖石朝着从外朝着衙门里飞去,顿时砸得里面一片稀里哗啦,狼藉满地。 起初王启泰和寇慎等人还堵在衙门口,企图凭着手下差役挡住这些暴怒的百姓,但在排山倒海,洪涌如潮的冲击之下,巡抚衙门大门很快便告失守,那些本地的差役、皂隶们见此大变,纷纷抱头鼠窜,哪里还敢与民众正面对抗。 参与游行示威的民众显然也是得到了明确指示,对那些逃跑的差役、皂隶们一概不管,只是将矛头对准了南下的锦衣校尉,追着他们狂殴通打,立时便杀死了几人。 孙云鹤此时心中惊惶不已,哪敢再逞威风,竟然跑得比谁都快,甩下了一帮校尉,第一个逃之夭夭。 见到领逃跑,那些校尉们纷纷如丧家之犬般狼狈四散,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有的人逃之不及,甚至还跪了下来,对着暴怒的民众捣头不止,企图换取他们的原谅。可愤怒至极的民众们又岂会放过他们,围上去就是一阵狂扁痛踹,打得他们嚎叫不止。 马杰和东方胜平追在孙云鹤身后,这厮跑得比谁都快,竟是追之不及。孙云鹤自然不是傻瓜蠢蛋,眼见衙门失守,知道就算撤到后堂恐怕也难逃一死,竟然纵身翻上了屋瓦,几下起落之间就跑的不见人影了。 愤怒的人群冲进了衙门中堂,将不及逃走的刘德喜、王启泰、寇慎等官员团团围住,却是没有妄自动手。 “阉竖,你把我家老爷关在何处?”一名中年汉子冲到了刘德喜身前,对着他暴喝道。此人叫周文元,是周顺昌府中总管,亦是同善会的负责人之一。 刘德喜冷笑一声,竟然对他不予理会——大门被攻破之时,他本有机会逃遁而去,可他乃是魏忠贤亲自指派到江南的领,如果他带头逃跑的话,不用这些人动手,只怕魏公公便要第一个不放过他,所以他不得不留了下来,毕竟他心中仍有一丝期望,如果杨御番的精兵能够及时赶来,未必不能逆转形势。 周文元怒了,踏前一步,抓着他的衣襟喝道:“快,不然将你打成肉泥。” 刘德喜运劲在他胸前一推,劲气迸,周文元如遭雷撃,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嘴角上已经溢出了鲜血。 刘德喜的这一记暗劲,登时让他负伤了不的内伤。 众人大怒,纷纷围了上来,想要对其动手。 刘德喜冷哼一声,喝道:“叫孙越陵来见我!”巡抚衙门被民众冲破大出他的预料,可情势转折如此,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平日里围拱在他身边的校尉们如今一个不剩,只剩下他一人独自面对汹汹民众,他次从心底里感到阵阵心悸,此刻只能强装镇定,竭力应对——万历二十九年之变此刻已如一把尖刀般深深剜进了他的心室,让他心中忐忑难安。 “狗贼,纳命来!”马杰一把推开周文元,一刀就朝刘德喜当头劈去。若不是此人,金陵会岂会覆灭,钟不离岂会身死,马杰已经恨透了刘德喜,巴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住手!”蓦地一声大喝传来,马杰闻言心中一震,虽然恨不得砍杀了刘德喜,可也不敢违逆,只能硬生生将长刀收回。 围拢众人让开了一条道,退向了两边,只见一人排众而出,走到刘德喜身前,淡淡道:“刘公公,许久不见了。”正是风华社会主孙越陵。 刘德喜眼睑收缩,盯着他道:“孙越陵,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 孙越陵傲然一笑,道:“不劳公公提醒,鄙人心中自然清楚。”环顾众多官员,讶道,“毛中丞何在,为何不见了他?” 刘德喜嘴角露出一丝不屑道:“毛一鹭这厮胆如鼠,一见形势不妙早已溜之大吉。” 孙越陵摇头失笑,道:“毛大人这是何苦来由,我们此番来是来与他商议的,又不是来拼个你死我活,何故如此!” 王启泰听他如此,连忙趋前一步,谄笑道:“孙大人,好好,既然你是来商议的,那么一切都好话,请坐请坐!”连忙亲自搬来一把椅子,挪到孙越陵身后。 虽然心中痛恨此人阴险毒辣,但此时孙越陵却不想与他再作计较,大咧咧在椅中坐下,对着刘德喜道:“还请公公交出周顺昌、缪昌期等五人,一切自然可以商量。” 刘德喜冷冷一笑,对着他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周顺昌等人早于数日前被押解进京,此刻已不在苏州城中。” 此话一落,众人一阵惊怒,纷纷出言喝骂,想不到刘德喜竟然如今阴损,竟然早就将五人秘密押解出城了。 孙越陵抬手阻止众人议论,死死盯住刘德喜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刘德喜冷笑反问道:“你呢?” 孙越陵心中震动,到了这个时候刘德喜应该不敢骗他,只是没想到刘德喜居然如此谨慎,竟然早就将五人押解回京。五人到了京师,必定下入诏狱内,摧残之下必定难以活命。 想到这,孙越陵心中怒火腾起,他这一次做出这么大的举动,无非就是出于两个目的,其一就是不惜营造声势,逼迫刘德喜、毛一鹭释放五人;其二就是以武犯谏,阻止阉党对东林人的诛连逮捕。如今刘德喜竟然早就将五人秘密转走,那明他们此番营救五人的计划已经落空。 孙越陵怒填胸臆,冷冷对着刘德喜道:“他们五人被押解进京,势必难以存活。既然如此的话,那你就为他们抵命吧!” …… 苏州东门外,火红的大旗迎风招展,千骑静默如林。 昆山卫参将杨御番高踞马,扬鞭对着城头大声喝道:“吾乃昆山卫参将杨御番也,奉令前来平息城中暴民叛乱,尔等还不赶紧打开城门让大军通行!” 杨御番自接到毛一鹭调令后,立即整备军马,亲自带了一千精骑火赶来,大部队随后而行。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千精骑来到苏州城下时居然吃了个闭门羹,守卫城门的士兵回话任何人如果没有都指挥使司佥事吕冲的命令,一概不许入城。 杨御番登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照道理他不该本拒之门外才是,可如今怎么连城门也进不去。他毕竟是军中骁将,很快便得出了两个可能性:一,城中变故不,都司佥事吕冲可能与巡抚衙门失去了联系,所以才封闭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二,吕冲已经被当地缙绅收买,阻止自己进城就是为了替暴动百姓争取时间。 虽然如此猜测,可他心中却不敢相信吕冲敢于勾结当地缙绅,为这次的暴民作乱护航,毕竟这是忤逆朝廷的举动,无异于叛乱,吕冲恐怕还没有胆子这么干。所以,第一个可能性比较大,吕冲极有可能是与巡抚衙门失联,被迫之下不得不占据城门以防变故。 很快,城头的传令兵就证实了他的这个想法,对他喊话城中百姓暴起作乱,已经聚集了几万人,城中陷入一片混乱。吕冲已经与各路衙门失去联系,不得已之下只能封闭城门,以防事态展到不可逆转的地步。 杨御番压下心中焦虑,对着城头叫道:“还不赶紧通报吕将军,告诉他昆山卫精骑一千已至,三千步卒随后就到。” 城头的传令兵叫道:“杨将军率兵亲来,我等盼之不及。吕将军正在城中巡弋,我等即刻前去通传,还请杨将军稍安勿躁,等上片刻!” 杨御番听了这话虽然感到有些怪异,但仍是耐着性子在城下等候。岂料,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时辰,始终不见吕冲的身影。他不由有些怒了,再次冲着城头喊道:“事态紧急耽搁不得,你等先行打开城门便是,吕将军岂有不允之理?” 城头士卒答道:“吕将军已下严令,任何人不得允许不可入城,违者杀无赦。我等只是一介兵,纵然知晓将军乃是为了解围而来,可又怎敢违逆吕将军军令。还请将军耐心等待,吕将军即刻就来!” 杨御番气填胸臆,怒不可遏,冲着城头喝道:“倘若耽搁了事情,看本将不把你们都斩了。” 城头却对他的怒骂不理不应,任由他在城下怒吼。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直到后续三千步卒也来到苏州城下时,城头之上终于出现了吕冲的身影,对着他喊道:“杨将军来的正是时候,我等盼之久矣!”随即便打开了城门,让军队入城。 杨御番压下心头怒火,策骑入城,见到吕冲后劈面问道:“城内情形如何?” 吕冲道:“我刚从城内巡察而回,城中百姓骤然聚集了几万人,围住了巡抚衙门,连我们不得入内。不过在我们的劝之下,他们已经开始6续散去,杨将军来的正好,正可协助我们维持城中秩序,遣散所有暴民。” 杨御番一打马,对着吕冲道:“走,咱们即刻前往巡抚衙门!” …… 巡抚衙门内,王启泰闻得孙越陵要杀刘德喜,惊得冷汗直流,连忙对着孙越陵叫道:“孙大人,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就连寇慎也跟着劝道:“孙会主,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刘德喜眼中寒芒闪动,对着孙越陵道:“孙越陵,你煽动百姓冲击府衙,殴打上差,已经犯下了诛族之罪。如果你肯就此作罢的话,我可以保证你和你的风华社在这次风波中无事,否则就算你今日能杀我,异日朝廷追究下来,只怕你们没有人能够担当得了。”一指他身后的众人,续道,“不光是你,恐怕他们这些人也都要受你所累,全部要抄家灭族。” “狗阉,到了这一步还敢如此嚣张!”周文元强忍胸中疼痛,指着刘德喜大骂道,“我等今日就算是舍了性命,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不错,我等哪怕是死,也要拉你当垫背!”马杰恨声叫道。 孙越陵腾地一下从椅中立起,怒视刘德喜道:“我孙某人既然敢做下这等事情,就不怕朝廷将来追究。”转头对着王启泰、寇慎等人道,“今日之事,全因阉党矫诏诛连而始,与诸位并无关系。今日我等前来府衙,也是为了惩治恶,弘扬公正。诸位但请放心,今日我等只杀刘德喜和宫中缇骑,绝不会对你等当地父母官不利!” 王启泰听他如此,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了下来,不迭道:“孙大人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寇慎皱着眉头,一言不。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别是他,恐怕就是巡抚毛一鹭也一筹莫展,否则不会一听到外面震的呼喊声就赶紧躲了起来,不知下落。 刘德喜冷然一笑,油然道:“孙大人真是富有正义感,咱家一介阉宦,岂能当得孙大人如此看重!”一语未落,忽然身形急趋而前,一掌朝着孙越陵当胸拍去。 阴冷劲气顿时狂卷而起,将他完全笼罩其间。 刘德喜见到情形不妙,竟然率先动手,对孙越陵起了突袭。 “会主心!”东方胜平见状连忙叫道。 孙越陵早就有所防备,见他一掌拍来,右手紧握成拳,化拳为棍,一拳击向他的掌心。 “砰”,拳掌交击,孙越陵身子一阵摇晃,刘德喜借势一个倒翻,整个身子如一把利剑一般往屋瓦射去。 “阉贼休走!”马杰看他这是打算逃跑,急忙纵身疾追。东方胜平不待孙越陵话,也急忙仗剑而上。 刘德喜一脚勾在堂中横梁之上,一个旋身,双掌拍出,竟要逼退两人。他的趁手兵刃冰丝拂尘早就被钟不离毁去,如今只能以一双肉掌迎战两人的联手追击。 劲气闷响之声暴起,马杰被震得倒飞而回。东方胜平手中长剑也被他震的转向,往横梁一侧飞去。 “啊”的一声惨叫,只见一人中剑从梁上跌落,众人凑过去一看,居然是一名锦衣校尉。原来这人一直躲藏在横梁之上,却不料仍是未能逃脱一劫,竟被震飞的长剑刺中,当场摔死。 第298章 集火 眼看刘德喜就要破顶而去,孙越陵岂容他轻易逃走,暴喝一声,体内已经凝聚起紫薇斗决强大真劲,劈手从一名兄弟手中夺过一根长棍,身随棍走,一棍撩起,朝着刘德喜击去。 WwW COM 刘德喜不敢硬接这一记冲杀着,身形再次跃起,在横梁之上腾挪跳动,企图凭着居高临下的优势来化解孙越陵的攻势。 “砰”,长棍砸在横梁之上,直砸的木屑纷飞,梁木震动。 “呼”的一声,孙越陵踏足梁木之上,长棍遥指刘德喜,冷喝道:“今日不杀你,就对不起被你残害而死东林党人。” 刘德喜闷哼一声,不再答话,双手一阵遥拍,千百诡异劲气宛如毒蛇吐信一般袭向孙越陵。 孙越陵运劲于棍,紫薇斗决真劲沿着棍身激射而出,一阵狂舞,藉此消减迫体而来的丝丝劲气,然后伸足在梁木上一撑,整个人如同一把利剑一般射向刘德喜。 “轰”,两人猛拼一记,孙越陵浑身一震,差点便要摔落下去。刘德喜更不好受,只能勉强伏在横木之上,嘴角鲜血不断溢出。 孙越陵岂能容他调息,踏前一步,对着他一棍当头劈下。 刘德喜已经退到了梁木尽头,眼看这一棍避无可避,只能翻身往下跃落。但他仍是慢了一拍,“砰”的一声,长棍砸在他后背,刘德喜狂喷鲜血,往人群中跌落。 众人对他早就恨之入骨,此刻见到他狼狈落地,又岂会便宜了他。于是乎众人了一声喊,各种兵刃一起往他身上招呼过去。 纵然情势如此不利,刘德喜仍是十分顽强,左劈右挡,企图杀出一条血路。可冲入府衙的都是风华社的精干人手,个个武艺不凡,众人合攻之下,刘德喜瞬间便身负数创。 生死存亡之际,也许激了他的全部潜能,刘德喜此时已状如疯癫,髻散乱,嘴角溢血,竟然拼着身受数创,劈手夺过了一把长剑,朝着刚刚踏足地面的孙越陵狂刺而去,口中叫道:“孙越陵,我与你同归于尽。” 孙越陵嘴角冷笑,手中铁棍化作了千万棍影,劈头盖脸向他打去。 “砰砰砰砰”,劲气爆响,血雾纷纷。 棍影散去,孙越陵收棍后撤,只见刘德喜以剑拄地,鲜血沿着剑身不断趟落。 孙越陵冷冷道:“刘德喜,你恶贯满盈,今日总算是道往复,报应不爽!” 刘德喜缓缓抬起头来,双目射出怨毒的目光,盯着他道:“倘若不是我早已……早已身负内伤,你们……你们今日未必便能杀我……”罢,“当啷”的一声,手中长剑滑落在地,伏倒在地上,兀自挣扎想要起身。 周文元怕他不死,一把夺过马杰手中刀,冲上前去又狠狠补了几刀,怒骂道:“狗东西,你也有今日!” 刘德喜一死,剩下的官员们个个脸如土色,瑟缩在一旁,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这群人癫狂之下对自己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 孙越陵转过身去,对着一众官员道:“恶已诛,我等不会再为难你们,你们无须害怕!” 王启泰冲着他点头不迭,道:“这刘德喜,哦不,刘狗阉死有余辜,孙大人大仁大义,怒斩奸邪,下官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寇慎走上前来,对着孙越陵道:“孙会主,既然你们已经诛灭刘阉,如今之计,还得尽快找到中丞大人才好。” 经他提醒,孙越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动手下搜寻整个巡抚衙门。毛一鹭一介文官,又不会武功,肯定是藏在衙门的哪个角落里,不可能逃了出去。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会中手下居然在衙门的茅厕之中找到了毛一鹭。毛一鹭被现之时还当这些人是来杀他的,竟然吓得跪地求饶,后来得知他们只杀阉竖,不杀官员的情况后,整个人才恢复了镇定,在一干皂隶的搀扶下来到了堂中。 “毛中丞。”孙越陵迎了上去,对着惊魂甫定的毛一鹭沉声道,“如今刘阉已死,缇骑们各自逃散,眼下情形如何收场,还望中丞大人示下!” 毛一鹭瞥了一眼满身鲜血的刘德喜尸身,连忙道:“孙会主,哦不,孙臬台,你怎么办,就怎么办!” 孙越陵不置可否,继续道:“回禀大人,第一,我等今日之所以聚集在此,斩毙刘阉,乃是刘阉罔顾百姓意愿,栽赃东林所致。他触犯民意,滥施刑罚,今日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毛一鹭点头不迭,道:“是。” “第二,我等今日前来,是为了弘扬公理,倡导正义,只为杀死这个荼毒江南的恶,并非是与官府作对,与朝廷为敌,这一点还望大人明白!” “明白明白!”毛一鹭连忙附和。 孙越陵又道:“第三,如今阉贼恶已经伏诛,我等自然便会散去,绝不会再行生事。如果毛大人非要锁人交差的话,所有责任由我孙越陵一人承担,不可牵连他人,你可答应?” “答应答应。”毛一鹭连忙接口,随即又觉得不对,改口道,“孙臬台这是哪里话,今日你为民做主,义毙阉贼,乃是顺乎民心、替行道之举,我等颂扬不及,又岂会追究?” “当真不会追究?”孙越陵忍不住揶揄一句。 “决计不会,决计不会。”毛一鹭一脸诚恳,仿佛他们做了件大快事一般,道,“这刘阉仗着上差身份,平素里就滥施淫威,为祸江南,我早就看不下去了,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不敢顶撞,如今孙大人代表江南百姓将其绳之以法,委实是大快人心的好事。我一定将刘阉横行乡里,欺压百姓的事情如实上奏,为孙大人的义举作保!” 孙越陵冷冷一笑,心知毛一鹭这番话言不由衷,口不对心,此时也不揭破,只是道:“如此,那我等就不打扰毛大人办公,这便都散了,你看如何?” 毛一鹭抹了一把额头冷汗,道:“好,好,一切全凭孙大人做主。” 孙越陵大手一挥,道:“让大家都散了吧,不可再节外生枝。”东方胜平闻言,连忙吆喝众人从衙门中出去。 见到众人走的七七八八,孙越陵也往前堂而去,走到门口停了下来,转头对着毛一鹭道:“毛大人,我知道今日之事誓难做罢,不过你听清楚了,如果衙门定要追责的话,就冲着我孙越陵一个人来,我随时在家中恭候大驾。倘若衙门再行诛连栽赃之举,那么我风华社宁可拼着全部覆没,也一定让你过不安生,不信的话,你可以试上一试?” 毛一鹭汗流浃背,对着他作揖道:“孙大人放心,下官绝对不敢,绝对不敢。” 孙越陵冷哼一声,径自往外而去。 出了巡抚衙门,来到学院街上,只见东方胜平、周文元、马杰等人都在一旁等候,王节、刘羽仪等苏松学子亦站在一旁,只是不见了颜佩韦、杨念如、沈杨三人。 学院街上仍然聚集了不下数千人,显得十分嘈杂,拥顿不堪。 孙越陵对为众人道:“让所有人按照原定计划散去,不可再生事端。”众人答应一声,连忙转身去遣散人群。 东方胜平走了上来,对他附耳道:“会主,吕将军将昆山卫守军拖了足足二个时辰,如今已经放他们入城了。” 孙越陵吩咐道:“传我的命令下去,任何人不可与昆山卫军队生冲突,尽量遵照他们安排行事,务必要尽快散去。” 东方胜平应了一声,连忙传令去了。 很快,孙越陵的命令就传到了负责召集民众的风华社各级脑耳中,众人连忙按照他的吩咐遣散百姓,浩浩荡荡、填街塞巷的游行队伍即刻化整为零,各自散去,其间恰好有几拨人碰到了开赴城中的昆山卫守军,由于事先得到了孙越陵的嘱咐,他们并没有与军队生冲动,而是在军队的“监视”之下被圈集起来,等待下一步的处置。 昆山卫守军当然也不敢对这成千上万的游行百姓进行杀戮,此刻见到他们肯乖乖听话,便派出步卒维持治安,清理出街道,恢复正常的交通秩序。 孙越陵等人也没有停留,转入十全街后,立即展开身法全撤退。奔到街道尽头后,却见北面浓烟滚滚,隐隐有火光冲,孙越陵见状大惊,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会有人纵火?他们此番行动已经达到了预期的目的,此时已经下了全部撤退的命令,为何仍会有火光亮起,难道又起了什么变故不成? 他心中担忧,连忙遣人前去查探,但脚下却不停息,一路往风华社而去——此时昆山卫军队已经初步接管了苏州城中心地带的防务,在这一带广布巡兵,他们也不得不按照士卒的指示,快撤离此处。 这一次做下如此大事,孙越陵心中实在有些忐忑——这一次行动可是虎口拔须、孤注一掷,险到了极点,一个不好就要陷入绝地,全部覆灭。 事情展到这个地步,也是他自己完全没有想到的,可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不得不如此一搏。东林高层的覆灭,让所有人苏州百姓都深为痛栗,不光是钱谦益、高士鹤等人怒不可遏,就连他的风华社中也有许多人忍无可忍,决意出手。 来自内外的重重压力,加上仕子商贩的劝推动,孙越陵不得不动一次民变来阻止阉党对东林的打压,让他们看到东林在下百姓间、在士林学子间、在缙绅商贾间仍有牢不可破的根基,不是他们想摧毁就能摧毁的,彻底铲除东林党,只会导致下民意汹汹,百姓怨怒。 所以,正是有了这诸多因果,孙越陵才决心放手一搏。概因大明朝廷此事多不胜数,别是地方上百姓动民变来要挟官府,就连军中也屡有士兵动哗变来威胁上峰的行为,他孙越陵根本就不是始作俑者。 此事引的后果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数万百姓集体抗议,游行示威,定然会震动整个朝廷,而不出他所料的话,大明朝廷为了平息事态,必然会安抚民众,对此事不予深究。但作乱为者必定也要受到惩处,难脱官府制裁。 此时,他已经豁出去了,如果朝廷一定要追责的话,他孙越陵愿意一人承担,哪怕要拿他明正典刑也在所不惜。 这就是一场豪赌,他已经将全部注码都压了上去,赢了的话,江南东林薪火不绝,缇骑从此不敢出国门;输了的话,多年经营毁于一旦,东林党再无回之力。 …… 昆山卫军队入城后,参将杨御番让几名军中守备带着三千人维持城中秩序,看管住那些聚众作乱的百姓,自己则带着一千精兵直趋巡抚衙门,甫入内后,只见满地狼藉,瓦砾遍地,进入中院后,见堂外摆放着数具尸体,堂中一群皂隶围拱着诸位大人,正在嗟叹不已。 杨御番心中一惊,连忙拨开众人来到前面,见到毛一鹭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对着毛一鹭拱手道:“昆山卫参将杨御番率兵来迟,还请大人责罚!” 毛一鹭见到满副披挂的杨御番,这才缓过神来,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对着他道:“杨将军可算来了!” 杨御番道:“大人受惊了!”环眼一扫众人,大声道,“大人不必担心,末将所部已经控制住了整个事态,如今乱民们已经被控制住,被末将的手下们看管着!” 毛一鹭嘘出一口长气,道:“杨将军辛苦,这苏州城防,暂时就交给杨将军负责了。” 杨御番再次拱手道:“大人放心,有末将在此,保证无人再敢前来衙门闹事。”顿了顿,续道,“敢问大人,该如何处置那些乱民?” 毛一鹭终于恢复了常态,正色道:“这些人冲击官府,杀死钦差,罪无可恕,将这些闹事者通通给我拿下,全部关入大狱之中!” 杨御番正要应命,寇慎踏前一步,叫道:“不可如此!” 毛一鹭神色一变,冷冷看着他道:“为何不可?” 第299章 逆风 寇慎俯身道:“回禀大人,今日之事动静闹的如此之大,苏州百姓已是群情汹汹,如果大人此时下令将他们尽数抓捕,只怕这些人激怒之下反而会铤而走险,不惜一切来对抗官军,如此的话,杨将军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的事态不定会进一步恶化,事情将会更加难以处理……” 毛一鹭猛地喝道:“可他们杀死了上差刘德喜,还杀死了数名锦衣校尉,这事要是传到魏公公耳中,我们如何向他交差?” 寇慎道:“毛大人,如今刘公公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对此也是无能为力。WwW COM可要是就这样迁怒于百姓的话,只怕更会惹得百姓不愤,再次爆民变。当然,我们也不是毫无作为,只要拿住这次煽动暴乱的为者,将其绳之以法,一来可以震慑住参与作乱的其他民众;二来也可以向朝廷,向魏公公交差;三来,也可让朝廷知晓大人调度得力,应对有方,岂不是化拙为巧的一件好事?” 毛一鹭经他提醒,不由陷入了深思当中——此次苏州生民变,源头就是魏忠贤为了打击东林党所致,只怕他魏公公也料不到江南百姓敢于对抗官府、怒杀缇骑,如今苏州竟然爆民变,这事委实非同可,恐怕魏忠贤对此也要忌惮不已,不敢再这个风头上轻举妄动。 如果按照寇慎所,只拿恶的话,那么既可以向魏公公交差,又可藉此探视朝廷的下一步意图。如果朝廷打算深究此事,那么到时候自己仍可相机而为;如果朝廷不打算深究,那么自己的所作所为足以向朝廷交差。 想到这里,毛一鹭心中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没有鲁莽行事,此时的最好应对策略便是尽快平息事态,于是道:“既然如此,那么我等便缉拿此番作乱的恶便是,其余人等一概不究。”顿了顿,又道,“风华社孙越陵便是番暴乱的为者,杨将军,你即刻带人前去查封风华社,将风华社一干人等悉数押来,尤其是恶孙越陵,一定不能放过!” 杨御番俯身应命,道:“末将遵命!”正欲转身而去,却听寇慎再次阻止道:“且慢,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否则恐再生变故。” 毛一鹭不悦道:“寇府台何以总是帮着乱党话?” 寇慎对着毛一鹭俯身道:“下官不敢,下官所言句句乃是替毛大人,替朝廷着想,还望毛大人深思。” 毛一鹭不耐烦道:“那你,为何不可?” 寇慎一拱手,道:“大人想必也知道,此次百姓暴乱,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缇骑逮捕了江南的东林党周顺昌、缪昌期等人,否则百姓也不会冲击府衙,杀死官差。如今江南东林党领尽皆被逮,只余下孙越陵、钱谦益等区区数人。孙越陵在江南威望甚高,深得百姓拥戴,如果大人在此时仍然要抓捕他的话,只怕更会激怒苏州百姓,认为朝廷官府想要将江南东林一网打尽,若是因此而导致百姓再次暴乱,实在是得不偿失的事情……” 毛一鹭听得心中烦闷不已,其实他也知道此时去抓捕孙越陵绝不是上上之策,可是孙越陵动百姓暴动,冲击官府衙门,并且还杀死了官差,威胁他这个一方巡抚,这叫他的脸面往哪里放,于是恨恨道:“难不成我们就这样放过他不成?” 寇慎答道:“当然不是。此次事情闹的这么大,我们怎么也要向朝廷有所交代。既然现今不能对他动手,但却不代表不能抓捕其他人。”到这里,环眼扫视在场官员,续道,“咱们可以派人去风华社与他交涉,逼他交出煽动百姓作乱的其他负责头领,让他自行押来衙门便可。如此一来的话,既惩治了带头作乱者,又达到敲山震虎的目的,让他往后不敢再轻举妄动。” 此话一落,众多官员纷纷附和叫好,出言支持。 毛一鹭见众人一心,沉思一阵后,点头道:“好,就这么办。既然这个主意是寇府台出的,那么此事便由你全权负责,绝不可让那些带头闹事者逍遥法外。” 寇慎应命道:“大人放心,下官明白该怎么做。” 众人商议完如何善后,正欲采取行动,却有皂隶飞奔来报,叫道:“众位大人,不好了,西察院被人纵火给烧了……” 在场官员闻言大惊,西察院乃是都察院设在苏州的分院,亦是按察使司衙门所在地,代表着朝廷的律法和公正,没想到居然让人纵火给烧了。 王启泰认得此人乃是臬司衙门的人,连忙问道:“是不是那些暴民干的?” 这名皂隶答道:“正是,火烧西察院的乃是联合商社的颜佩韦、杨念如等人。” 王启泰一拳砸在桌上,恨恨道:“他们这是趁乱生事,借机报复。” 颜佩韦、杨念如、沈杨等三人当日被他以散播谣言之罪抓到了西察院内审问,并对他们施以酷刑严加拷打,如今他们火烧西察院,分明就是报复当日被羁之仇。 王启泰怒了,冲着毛一鹭道:“大人,这伙暴民无法无,必须严惩不待,我看此三人亦必须列为犯抓捕,你看如何?” 毛一鹭脑中还在思考着将来如何应对朝廷的事,闻言道:“好,除此三人外,杀死刘公公的人也要一并逮来。” 王启泰应命一声,连忙清点人手,和杨御番、寇慎一道,朝着门外而去。 上千人的队伍出了书院街,很快便来到了风华社大门外,可风华社门前的干将长街上仍是聚集了数千人未散,王启泰现这些人里面有风华社的人,也有联合商社的人,甚至还有金陵会的人,他们此刻在此聚集,恐怕是怕官府会对孙越陵不利,所以留在这里以壮声势。 有杨御番一千精兵壮胆,王启泰的底气比先前足了数倍,排众而前,手指拦在风华社大门外的一群人,喝道:“叫孙越陵出来见我!” 官府衙门带着军队前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孙越陵耳中,很快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大门外,身后还跟着一群大人,都是动这次民变的中坚人物。 孙越陵十分无奈,本来按照他的部署,冲击府衙之后便要他们全部散去,不要出现在官府的视线之内。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都表示愿意留在风华社观望后续事态。 对此他心中充满感动,却又有些担忧。今日的事情闹的这么大,官府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按照大明官府对待此类事情的手段来看,极有可能是抓捕闹事为者以儆效尤,此时他孙越陵自身犹自难保,又怎有能耐护得他们的周全? 尽管如此,孙越陵还是下定了决心,官府若要拿人的话,那便祸止他一人;如果官府要将他们全部捉拿,那么他决定拼死一搏,暴动到底,彻底动全城十数万百姓将督抚衙门夷为平地。 孙越陵冷冷看着王启泰,道:“王大人这么快就从衙门里出来了,真不愧为一方巡察使。” 王启泰脸色一变,他岂会听不出孙越陵在嘲讽他,之前在衙门里低声下气那是形势所迫,如今形势逆转,他心中一直憋着的那股火终于爆出来,大声叱道:“孙越陵,你煽动苏州百姓作乱,冲击官府重地,杀死朝廷钦差,已经犯下了诛九族的大罪……” 到这里,却听得一旁的寇慎连声咳嗽,脑中不由一震,猛地想起临走时毛一鹭所叮嘱的话来,连忙岔开道,“此次百姓暴乱,分明就是受了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撺掇。官府明察秋毫,对此已经做出决论。此次受人鼓动参与暴乱的百姓可以一概不究,但是煽动百姓的恶必须严惩。” 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杨御番,又胆气十足地道:“孙越陵,本官知道你在民间威望素来甚高,只要你能协助官府交出此番带头作乱的十人,此事便可作罢,否则的话,官府一定会追究到底!” 这话已经的很明显了,不啻于是在与其进行谈判,只要孙越陵一方能够交出官府指定的十名作乱脑,便可化解掉此次的风波。 孙越陵淡淡道:“此事全是我一人所为,不关其他人的事,我就是此次煽动民变的脑,你们要拿人的话,就把我拿了罢!” 寇慎走了上来,对着他道:“孙会主,你要知道,此番官府能够对你等网开一面,只拿煽动作乱的十名脑,已经是宽宏大量,做出让步了,你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应该怎么做,不要让我们太为难。” 钱谦益走到孙越陵身侧,问道:“你们究竟想要拿哪十个人?” 杨御番踏前一步,拿出一份名单叫道:“颜佩韦、杨念如、沈杨、马杰、东方胜平、张溥、杨廷枢、王节、刘羽仪……”到这里,又道,“还有最后一名就是杀死刘公公的元凶周……。”一路所来,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要抓捕的十人名单,大部分都是孙越陵所倚重的人,虽然不能抓了他这个真正元凶,但起码能斩其臂膀,让他实力大为受损。 孙越陵听到这里已经无法忍受,这份逮捕名单内的十人,不是联社商社的负责人就是风华社的中坚,其他的都是士林中年青一代的翘楚,甚至连金陵会的马杰都囊括在内,不待杨御番把话完便打断他道:“刘德喜是我杀的,不关他人之事,要抓就抓我一人!” 这话一落,王启泰等人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官府此番做出让步,让孙越陵只交出区区十人,他必定不会违抗,岂料他竟如此话,分明就是将此事主动揽了过去,倒让他们措手不及。 寇慎叹了口气,再次对着孙越陵道:“孙会主切莫意气用事,此番官府能够做出如此决论已是非常不易,难道你真想一条道走道黑么?如此的话,对你,对你们风华社,甚至对你苦心经营的联合商社来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孙越陵直视寇慎道:“寇府台,刘德喜本就是我所杀,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我孙越陵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你们肯撤兵,不再牵连其他人的话,我可以跟你们走。” “不可以,会主你不可跟他们走!”有人急忙叫道。 “谁敢动我们孙会主!”有人高声叫喝。 “朝廷无道,我们与他们拼了!”还有人愤怒至极,恨不得冲上前去将这一干官吏全部干掉。 “朝廷无道,我们与他们拼了!”人群开始沸腾起来,无数人纷纷往前挤,将这一众官兵围在了中央。 “呛啷!”杨御番雁翎刀出鞘,高声叫道:“谁敢造反,都活的不耐烦了?” “呛啷啷”之声不绝于耳,一千精兵纷纷拔出了腰间长刀,对准了四面八方的人群。 形势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孙兄,还请谨慎而为!”孙越陵回过头来,见到话的是钱谦益,后者正以满脸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孙越陵心中喟叹,钱谦益此时居然称呼他为兄,这句话不啻在暗示他宁可丢车保帅也不要乱来,转向王启泰,狠狠盯着他道:“王大人,方才我已经的很清楚了,只要你们拿我一人的话,我绝不抵抗。倘若你等非要牵连他人,那么休要怪我不遵王法。” 王启泰被他眼神所慑,不禁后退了两步,颤声道:“你……你敢怎样?” 孙越陵正待话,却见周文元从后面奔了出来,对着官兵大声叫道:“刘狗阉是我杀的,我周文元愿意跟你们走!” 话语一落,颜佩韦、杨念如、沈杨三人也冲了出来,叫道:“我等也愿意跟你们走!” 他们起了带头示范作用,立时便刺激到了其他人。马杰见状,居然也不甘于人后,冲上前来叫道:“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我等岂会惧之?” 第300章 翻盘 孙越陵一眼看到东方胜平、张溥也要跟冲了出来,连忙纵身而前,将他们一把拦住,喝道:“你们干什么,都疯了不成,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出头?” 王启泰见他们终肯出来顶罪,大喜道:“好,很好,还有谁,都赶紧站了出来。 Ww WCOM” 孙越陵指着正要挺身而出的王节、刘羽仪等人叫道:“你们赶紧给我站了回去,休要被他们吓住,我看谁能在我的眼前带走一个人?” 话音刚落,周文元却“噗通”一声对着他跪了下来,道:“孙大人,刘狗阉确实是我所杀,就让他们拿我去抵命吧,此事当真与你无关!” 颜佩韦也对着他叫道:“会主,我们火烧了西察院,已犯下了滔之罪,就让官府拿我等而去吧!” 马杰不甘示弱,叫了起来道:“不错,火烧魏阉祠也有我的份,让他们拿了我便是!” 孙越陵气道:“不行,怎能让你等为我顶罪……”话未完,却见钱谦益、高士鹤等人纷纷对他示意,让他不要再。 颜佩韦大笑起来,高声叫道:“今日之事必定上达听,让下百姓知晓我等忠烈之事。我等今日之举,未必不会留名青史。孙会主,你无须再了,我等心意已决,绝不更改……” 人群再次沸腾了,所有百姓都跟着呼号起来,称赞颜佩韦等人是真汉子,好男儿。 孙越陵闻言震动,颜佩韦他们这是宁可一死也要保全自己,对着他道:“颜兄,不可如此……” 颜佩韦对着他笑道:“会主,我们以前对你不住,今日什么也不会让你为难。只是我等不能再为商社出力了,往后家中事宜,就拜托给会主了!” 孙越陵心中悲戚,正欲话,却见钱谦益拦在了自己身前,对着他们道:“你们放心,孙会主必定会照看尔等家中老,让你等再无后顾无忧!” 不待孙越陵话,颜佩韦、周文元等五人已霍然转身,朝着一众官兵走去,甘愿束手就擒。 王启泰见他们甘于伏法,满脸得色,兀自道:“还有五人尚未伏法,还不赶紧站……” 孙越陵对他怒喝道:“你还嫌不够么,是不是要将这里的人全部拿下才甘心?” 他的话一落,人群立即爆出了阵阵怒吼声,一浪高过一浪,对着这群官兵喝骂不止,大有与他们拼死一搏的气势。 寇慎拉住王启泰袖子,声道:“够了,到此为止吧,有此五人亦足以向毛大人交差了。” 王启泰闷哼一声,转向杨御番道:“将军之意如何?” 杨御番还刀入鞘,道:“全凭王臬台做主!” 王启泰一指颜佩韦、周文元五人,道:“把他们给我押回衙门,此事就此作罢,所有人都撤了!”完押着五人,连同官兵差役们,趾高气昂而去了。 …… 经过官府、民众两方的谈判和妥协,最终还是以颜佩韦、杨念如、沈杨、马杰、周文元五人为代价结束了这场暴乱。江苏巡抚毛一鹭在暴乱生之后向朝廷飞章告讯,“吴人尽犯,谋断水道、劫漕船”,又在奏疏中明此番苏州民变,就是江南东林党不满魏公公大行诛连之事,对修建魏公公生祠极为怨恨,所以才煽动百姓动了这么一场风波。 他还特意明了暴民针对的目标主要就是钦差刘德喜和朝廷派来的缇骑,成千上万的百姓冲入驿馆之内,当堂杀死了刘德喜和几名锦衣校尉,其他的缇骑如果不是逃脱得快的话,只怕没有一个能够活命。 但随即又着重明:此番民众暴乱之所以能够快得到平息,乃是他毛一鹭应变及时、居中调度;按察使王启泰率领差役死守巡抚衙门、知府寇慎不顾安危亲自对暴民进行劝、昆山卫守将杨御番及时率兵前来驱散之功。在苏州一众官员、将领的共同努力之下,终于将这场危及官府政权的变乱给平息下去,不仅驱散了成千上万的暴乱民众,还抓获了煽动百姓作乱的为五人。 最后,关于对此次暴乱的处理,毛一鹭和众多官员达成了一致意见:宽恕从犯,严惩主犯。即对被煽动、被蛊惑的大部分参与者不予追究,但是对主动伏罪的颜佩韦、杨念如、沈扬、周文元、马杰五人则以证据确凿、供认不讳为名,一律处以绞刑。 魏忠贤接到毛一鹭奏报后,竟然大惊失色,惊惧不已,直到接到后续禀报得知民乱已经彻底平息才松了口气。也许是苏州的暴乱大大震惊了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又或者是魏忠贤自感于对东林阀哒之重,更或许是来自于其他方面的种种压力,总之自此之后,阉党竟然不再对东林施行诛连之罪,再也没有派过缇骑南下逮人。 颜佩韦、杨念如、沈杨、马杰、周文元是在苏州阊门外的吊桥上被行刑的,五人临死之前面不改色,谈笑自若,兀自大骂魏忠贤和毛一鹭。施刑当日,惹得上万百姓围观,呼号震,哀恸漫野,官府差役不得不在行刑后仓皇离开,连五人尸体都不敢收敛。 五人被杀后,孙越陵出重金秘密地买下五人尸身,装入木棺埋在城内王洗马巷花坛里。后来五人狱得昭雪,遂将五人移至山塘街,并修建墓园以作纪念。 事情虽然结束了,但孙越陵心中依然沉重,丝毫不觉轻松。 虽然这次取得了这次对抗阉党的胜利,但也付出了不的代价。颜佩韦、杨念如、沈杨三人乃是联合商社的中坚,失去了他们,对于联合商社刚刚起步的生意来可谓是一大损失。再者,他们五人之所有甘愿受戮,极大的原因也是为了保护他这个江南东林残存的脑,这一点让一念想及便心中揪痛。 更何况此次暴乱传遍下,朝野震动,魏忠贤虽然不敢再次派出缇骑来江南逮人,但已经将他们风华社列为了要针对目标,为了防止他们展壮大,不仅派出了大量密探对他们进行监视,更强令江南各省对他们的经营生意加强监督控制,让他们感到步履艰难、处处掣肘。 好在一个月后韩弱水、颜佩玉出海贸易船队的归来给孙越陵带来的一丝光明,让他从压抑的氛围中暂时解脱出来。韩弱水、颜佩玉这一次的出海,足迹抵达东南洋各国,与各国海商搭起了一条海上贸易之路,凭着货物交易赚取了过百万两的白银。 这还是第一次跨海贸易就带来如此可观的利益,可以预见,只要联合商社的船队源源不断地驶入东南洋,那么联合商社迟早成为江南最大的商业团体,有朝一日甚至可以撑起大明财力的半边。 这日在联合商社内,孙越陵找上了韩弱水,打算跟他商量一件事情。 “老韩,我想在江南动一次义捐,为陕西的受荒百姓做点什么,你看如何?”为了减低心中的郁痛,孙越陵决定在江南动一次募捐活动,人只有投入到有意义的事情当中才能忘记心中的痛苦。今年正恰逢陕西大荒,也许风华社能够为他们出一份力也未可知。 数月来的海上颠簸让韩弱水更加显得沧桑,听了孙越陵的话后,他沉吟片刻后,道:“会主,据我所知,同善会以前就做过类似的事情,动江南士绅商会为河南水患募捐,但是收效极微,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为何?”孙越陵诧异不已。 韩弱水叹了口气,道:“江南士绅商会虽然有钱,可要他们怎肯慷慨无私帮助他人,我们要是帮他们赚银子他们欢迎备至,可要从他们口袋里拿银子就没那么容易了。再了,我们募捐到的银两货物还得经过官府的手才能放到灾民手中,层层盘剥之下,能到灾民手里的就剩不了多少……” 孙越陵知道他的是大实话,可他不相信大明所有的商贩士绅都是冷血自私之辈,这种事情只要有人肯带这个头,多多少少能起到一定示范作用,遂道:“我们风华社可以带这个头,更可动商社内的所有商主出钱出物,如今金陵会、同善会都与我们连气同声,再加上我们在士林的力量,完全可以动清评时议为这次募捐做宣传,未必便不能成功施行?” 韩弱水容颜沉静,点头道:“经你这么一,我倒觉得这个事情可行。以前同善会募捐不利,那是他们影响不够大,宣传不够广,不能撼动那些江南商贩们。可如今我们风华社势力遍及江南数省,更在百姓士林间树立了良好口碑,也许会主你振臂一呼,真能一呼百应也不定。” 孙越陵摇头失笑,道:“我哪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我只是觉得这种公益善事但凡有良心、有能力的人都不应该反对,记得我以前巡按四川之时,白石城的楚镇南等人就非常热衷此事,对于那些祸乱灾荒不是出钱就是出力,所以我才觉得可以在江南试着做一做。” “公益善事,会主的这个词很是新鲜。”韩弱水听到这个来自后世的词语后连连点点头,道:“我们当然可以做,但须得绕开官府,由我们自己来做。” 孙越陵笑道:“这种事情你最拿手了,可有良策?” 韩弱水皱眉苦思,道:“我们或者可以再成立一个类似于同善会的组织,附属在联合商社之下,专门做这种公益性的善事。”他居然现学现用,一点都没有违和感。 孙越陵心喜不已,一拍他肩头道:“老韩你真是与我想到了一处。你的很对,我们可以成立一个‘中华志愿者协会’之类的组织,专门来为各地受灾受难的百姓进行捐助,就让这个组织附在联社商社之下,做到收支透明,事事详载,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动第一次募捐,将来还可以动第二次,第三次,形成良性循环……” “中华志愿者协会?”韩弱水目光中难掩惊讶,道,“会主果然心思通达,随便一就是个好名字。”随即又道:“只是第一次容易,也许第二次,第三次就没那么容易,谁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从口袋拿出钱来,这种事情难道可以强迫吗?” 孙越陵连忙道:“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强迫,但我相信只要随着联社商社不断展壮大,不断地赚取更多的银子,会有更多的商家加入到商社中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跟他们商定好,但凡加入商社的商主,必须按照商社规定,每年履行一定捐助义务。”到这里,更是兴奋道,“我们甚或可以在商社规定中再加入这么一条,但凡凭借一次贸易赚取银两的,必须抽取若干放入协会银库作为佣金,否则下次就不能参加联合贸易……” 韩弱水笑道:“看来会主是铁了心要这么做了?” 孙越陵紧紧拉着他的手道:“是的,这事你一定要帮我。” 韩弱水爽朗一笑,道:“会主但有所命,属下岂敢不从!” “你这个老韩!”孙越陵抽出手来,狠狠在他肩头捶了一下,道,“连你也学会风凉话了。” “这是风凉话吗?”韩弱水亦对孙越陵还以老拳。 两人一阵长笑,但觉彼此间少无隔阂,心意相通。 接下来,两人又商议了一番具体的细节,决定将即将成立的“中华志愿者协会”交给颜佩韦的弟弟颜佩玉来打理,颜佩玉为人老成持重,处事公允,这种事情交给他来做最适合不过。同时,孙越陵按照后世中的一些经验,初步拟定了协会的一些章程制度后交给韩弱水,让他和颜佩玉等人再去补充完善。 商议完毕后,韩弱水拿着手中两页纸的协会章程,对他道:“会主,联合商社诸事繁杂,如今又多了一个志愿者协会,我一个人可是忙不过来,楚姐在这方面付出了许多心血,你还得尽快将他请了回来才是。” 孙越陵闻言神色一黯,自从他和楚欣莹大吵之后,就一直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就连那些平日里在商社里进进出出的那些白石城兄弟也一个不见。 果然是个奇绝女子,到做到,要与他划清界限就划清界限,绝不拖泥带水,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带着人离开苏州回四川了。 孙越陵心中刺痛,叹息一声道:“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事我也无能为力啊!”罢深深叹息,转身而去。 第301章 忧伤的老板 感谢大家对我的关系和厚爱,我会继续更新的,不强求全勤了,更新的可能稍微会比以前慢一点,大家多担待哈!!! 一定会完本!!!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孙越陵和韩弱水、颜佩玉等人筹划中华志愿者协会组建事宜,同时,他也积极联络金陵会和同善会等江南会社,并和钱谦益一道动整个士林来为这次募捐做宣传。 Ww W COM 事情进行的出乎顺利,随着中华志愿者协会的成立和士林清议的不断酵,整个江南都弥涨着为陕西灾荒出钱出物的热潮,尤其是那些深受风华社实学思想影响的年轻学子们,对此更是热情高涨,不仅纷纷劝自己的家族为此次募捐出钱出货,有些人还打算随着志愿者协会的捐助队伍一起前往陕西,为陕西灾荒的灾民安置、货物调配方面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并且随着宣传攻势的不断扩大和孙越陵、钱谦益、高士鹤等人积极为中华志愿者协会的来回奔走呼吁,江南许多的大商贩们都表态愿意为这一次募捐出力,捐钱的捐钱,没有捐钱的就用梁豆布匹抵换,经过颜佩玉初步统计,这一次募捐到的钱粮货物折合白银共计二百万两。 第一次募捐就能达到这个数字,风华社上下人等都十分高兴,对往后的前景十分看好。就连孙越陵也想不到这次居然能够募集到如此大的数目,在他的印象当中,明末江南虽然富庶,但每逢西北灾荒、中原水患的时刻,商贾缙绅们总是非常吝啬,宁愿眼睁睁看着灾民饿死也不愿拿出银子和梁豆来救济他们,如今机缘巧合之下这么一个高难度的动作竟然被他给办成。 孙越陵独自一个人出了商社,沿着街道漫无目的的走着,思考着最近的种种事情。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江南士绅商贾们不是不愿意出钱出物救助灾民,就连东林党人也有许多人是爱国爱民的,可是官商资本形成之后,这些代表着士绅商贾利益的官商集团必然会进化到有着自己独立权益诉求的那一步。姑且不论这群有着独立权益诉求的群体代表着民主进步还是剥削退步,它必然也会与高高在上的皇权统治产生直接的矛盾,而这个矛盾是难以调和的,只能是以一方的妥协退步为代价而结束。 历史上的东林党甚或整个文官集团之所以被后人多诟病,无非是它在国家最危难的时候仍在做着那些与民争利、罔顾危局的事情。但它与皇权之间累积已深的矛盾也已达到了水火难容的地步,亟需一个突破口来打破这个眼前的困局。很不幸的是,以这个群体现有的实力不足以推动这场变革,所以他们便在固步自封、执拗绝望之中选择了非暴力不合作这条道路。 世人都东林和文官集团腐朽自私,但纵观历史各朝,社会展下必然会催生利益集团,而利益集团必然也会与皇权生冲突,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很多人都正是由于东林和文官集团的不让步才导致了大明覆灭,可事后回头一想,为什么不能是皇权的极度**和霸道才导致了悲剧的生呢?崇祯一朝,死在皇权之下的阁臣、督抚、总兵不可胜数,难道这种视臣子如草芥,动辄诛杀大臣的做法就一定对么? 试想一下,如果这群人能够在大明没落的时候与皇权达成妥协,而不是相互争斗的话,后金有可能会入主中原吗?又或者扯远一些,如果李自成的大顺政权不是那么盲目短视,而是能够积极与下士绅联手共治,让大明百姓过得比以前还好还富裕,东林和文官集团还会被后人如此口诛笔伐吗?正是由于东林甚或文官集团缺乏了这种具有历史远见和灼实的人,没有人能够看到国家即将而来的危难,没有人有能力改变**到骨子里的官场,没有人愿意放弃他们的利益为百姓减负,而此时又恰逢国家危机重重,才导致了大明被后金趁虚而入,最终改朝换代。 此时的孙越陵不明白这些事,他也不愿去想,这些事情太沉重了,他根本就难以承受。他目前想做的,就是凭着自己能够做到的最大努力去帮助这个摇摇欲坠的皇朝,争取度过眼前的一个又一个难关。 当然,他也知道仅仅是凭着区区中华志愿者协会是无法改变西北动荡局势的,明末冰川期持续了数十年,直到清朝才结束,连续多年的灾荒和朝廷的苛税才是使量变达到质变的最终原因,要想挽救大明于水火,这两点必须要先解决掉。 走着走着,他心中忽有所觉,不由停下脚步来,抬头一看,却见眼前一家店铺上悬挂着一副匾额,上书“蜀锦商铺”四个大字。 原来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楚欣莹在城内开设的店铺所在,只是整间店铺如今已经关门歇业,人去屋空。 孙越陵心中一阵酸涩,怅然若失。 脑中不由想起了与她在一起的诸般经历,她的一颦一笑也似乎浮现眼前,只是现今二人已经吵翻,伊人不在,徒留空宅一座。 他不禁走到了匾额之下,用手轻轻在门板上轻轻摩挲,仿佛如此方能排遣心中的忧愁一般。 没来由的,他此时竟然哼起了一歌,口中轻轻唱着: 由于欧洲的气转暖,候鸟已推迟南飞 就在熹微的曙光透过窗子的时候 啊,我的心上人儿 你为什么不那么快来到 啊,我的心上人儿 你千万千万不要想不开 对于这个世界,我相当的古怪 对于你,我一点也不奇怪 对你这个世界,我是一个麻烦 对于你,我就是整个世界…… 就在他浅吟低唱之际,忽然听得一把清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道:“孙会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我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孙越陵闻言虎躯一震,连忙回头一看,一丈之外的街道旁站着一名女子,笑意晏晏,眉目清秀,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不是楚欣莹还有何人。 孙越陵大喜,几个大步跑到她面前,冲她叫道:“我就知道你没走。” 楚欣莹轻哼一声,故作不屑神态道:“我是舍不得这江南的秀丽风景,你以为是什么?” 孙越陵一把拉住她的手,笑道:“好啊,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陪你去看遍江南的风景名胜,陪你走遍江南的每一寸土地。” “那可不必了,女子怎敢劳烦孙会主大驾。再了,我一向喜欢独来独往,有人跟着反而不自在!”楚欣莹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孙越陵把她的双手抓得更紧,道:“我错了还不行吗,难道你真要怪我一辈子吗?” 楚欣莹用力把手抽了出来,嗔道:“这里很多人呢,怎么到了今你还是如此轻率,一点男女大防的意识都没有?” 孙越陵唯有摇头苦笑,明朝理教大防还是蛮严重的,可他总是难以适应,遂道:“不如这样吧,趁着春光明媚,你我一起去游趟金鸡湖好了,让我慢慢给你赔罪!” 楚欣莹柳眉一竖,道:“不去。” “又怎么了啊?”孙越陵眉头大皱。 楚欣莹淡淡道:“不想去,没心情。”顿了一顿,又道,“只怕你想去也去不了。” 孙越陵大感不解,道:“你为何这样?” 楚欣莹从怀中抽出一封信笺,递给他道:“你先看看这个。” 孙越陵在满心疑惑当中结果这封信,打开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封信是从京师来的,署名是兵部郎中张鹏勇。在这封信中,张鹏勇提及了京师的混乱局势,朝政已彻底被阉党所把控,魏忠贤几可与启皇帝并论,宫中旨意每每出无不是把皇帝与厂臣并列,大批的阉党成员由此飞黄腾达,占据显位。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孙越陵往下看去,越看越是心焦如焚,原来阉党一家独大之下,竟然命花旗社配合锦衣卫大肆打击京师其他势力,京师江湖生了翻覆地的变化,花旗社几乎已经独霸京师,就连原关心堂北堂堂主黄来也死在了花旗社的手中,原南堂堂主方逸尘不得不潜隐行迹,不敢随便抛头露面。 孙越陵看到这里忍无可忍,痛怒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方逸尘为何不早早遣人前来通报?可怜我黄来兄弟,居然死于阉贼之手!” 楚欣莹等他平息了愤怒,才缓缓道:“方堂主是什么人,就是塌了下来他也不会害怕。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依照他的性子,非得与花旗社拼个你死我活才是。除非是他赢了此仗,否则不可能会告诉你。” 孙越陵想起了方逸尘的为人,叹了一口气,道:“欣莹,你的很对,他确实就是这么一个人。看来我确实是不能陪你游玩了,我得回京师。” 楚欣莹亦轻叹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知我者非你莫属。”孙越陵深深看着她双眼,道,“这一次你不会拦我了吧?” 楚欣莹苦笑一声,没好气道:“我拦得住你么,我的孙大会主?” 孙越陵吐出一口闷气,道:“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楚欣莹神情变得坚毅起来,道:“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你非去不可的话就把我也带上。” “这怎么可以?”孙越陵连忙劝道,“你还是留在江南替我打理联社商社吧,商社不能没有你,否则我也放不下来心来。” 楚欣莹不悦道:“有韩弱水在,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此时阉党把持朝政,京师风波诡谲,我去了也许可以帮得到你……” 孙越陵赶紧打断他的话,沉声道:“欣莹,你就听了我这一次吧,阉党虽然势大,但我孙越陵岂是易与之辈?你要是跟我去的话,我反而会时时担心你的处境,不能彻底放开手脚。你留在江南,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和帮助,这样我才能没有顾忌,放手而为!” 楚欣莹沉思一阵,终于缓缓点头,道:“既如此,那我就不去了。不过你千万不要大意,到了京师之后,万事须得仔细筹谋才是。” 孙越陵松了一口气,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加倍心的。” 罢,二人联袂一起,沿着街道朝着风华社而去。 此时,空竟然飘起了朦朦的细雨,如丝如线,袅袅不休,给这千年古城披上了一层柔柔的轻纱,所有事物仿佛又朦胧在了这片氤氲水气当中,显得不真实起来。 雨帘如织之下,遥遥可见两个模糊身影,穿街过巷,相互扶携,渐渐隐没在了一片高低错落的楼阁之间,终至不可复见。 第302章 天子帝师 大明京师以南三百里,保定府,高阳县孙宅。Ww WCOM 这是孙越陵第一次见到孙承宗,心中未免有些忐忑。这一次轻装北上,他只带出了十数个武艺精良的兄弟,且还不敢一起上路,而是分成数批入京。 他们这一批五人装扮成入京做买卖的商贩,沿着运河北上直抵沧州。到了沧州之后,孙越陵弃船登岸,一路直趋高阳县城。 不为别的,只因这里住着一位名震下的东林宿老,致仕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蓟辽督师孙承宗。 孙承宗的大名在后世可是如雷贯耳,众所推崇。尽管后世中人们对东林党多有微词,但始终无人敢对这位旷世贤臣置喙一词,孙承宗以其大智慧和大魄力,一力构筑起将后金建虏御于国门之外的关宁防线,打造出可与后金八旗精锐争锋的关宁铁骑,造就了包括袁崇焕、赵率教、满桂在内的一干将帅,声名可谓是响彻大明朝野。 所以,无论如何孙越陵也要拜谒于他,与他见上一面,请教诸多家国大事。 如今,这位子帝师、三朝元老就坐在他的面前,孙越陵只感到背上渗出了虚汗,心中也上下打鼓,难以自安。 眼前的孙承宗果如后世史书中的描述,面相奇伟、须髯戟张,眼角和脸部密布的皱纹足以见证他大半生所历的风霜,但仍不掩其豪迈慨然之本色。虽是个退休的阁老,但其人端坐椅中,却令他有一种渊渟岳峙般的沉稳,不怒自威。 此刻,他在悄悄打量着孙承宗,孙承宗也在上下打量着他,一双老眼中投射出的精光似乎可以抵达他的心田,将他完全看个通透。 “孙阁部!”孙越陵在他的直视之下越不安起来,觉得有必要赶紧话来打破眼前的尴尬气氛,站了起来,再次对着他俯身施礼道,“晚生此番进京周旋,心中多有忧虑,故此特意前来拜会阁部,还望阁部指点一二,开晚生心中之顽愚!” 对着孙承宗他不打算左右虚应,而是直接将此行的目的了出来。二人虽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心中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他与眼前的这位东林老将早就相交已深,只是久未蒙面罢了,所以一切的虚应客套在此刻反而显得有些多余,倒不如开门见山直言其事。 他一语落罢,孙承宗眼中的精光遽然散去,替之以平和柔顺的目光,笑着道:“孙臬台有何不明之处尽可直言,老夫正好与你一同参详。”果然是豪爽之人,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直接接过了他的话茬。 孙越陵顿感佩服,同时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孙承宗果然不同于一般儒老,既没有眼高于顶摆架子,也没有故作敷衍虚客套,于是道:“晚生斗胆求教阁部,此番晚生入京,当如何为东林干璇出力?” 孙承宗与他同为东林党,一个是东林中有名的宿老,一个是东林中新生的脑中坚,所以商谈之事自然是以东林未来为重。孙承宗的态度,也将代表着许多东林老将们的态度,他不得不予以重视。 孙承宗闻言却淡淡道:“不若你先将心中计划与老夫听如何?”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不瞒阁部,晚生此番入京,原是阉党对我东林阀挞之故。他们不仅将缪、周诸公逮捕入京,更动京师中的势力对我关心府堂旧部大加打击,如今黄来身死、方逸尘潜匿,东林在京师势力已经彻底沦陷,我此番进京,就是要联合关心堂旧部,对花旗社施以反击,一举夺回京师阵地。” 孙承宗听后居然叹息一声,道:“若非老夫当年犹豫顾虑,也许事情未必会展到这一步……”启四年阉党对东林党起攻势时,他直觉感到事情不妙,于是率骑从山海关直奔京师,想要找启皇帝求情。但魏忠贤居然在启床前痛哭流涕,骗得启皇帝下旨让他返回辽东,不得擅入京师。 每每想及此事孙承宗心中就揪痛不已,如果当时他能果决一些,违抗圣命直接进京死谏的话,也许东林党就不会被阉党彻底击败。 孙越陵当然也听过这个事,如果换做是他,以他当时的性格别是进京死谏,就是带兵入城也是干得出来的,此时只能是陪着孙承宗一起嗟叹不已。 孙承宗叹息过后,随即又恢复了平时神态,对着他问道:“你此番入京,单单是为了对付阉党附庸花旗社么?” 孙越陵心头一跳,补充道:“也许我还可以通过一番努力,阻止阉党对仍在朝中为官的其他东林同道的打压……” 孙承宗断然摇头道:“此乃下下之策,非是上善之法。” 孙越陵老脸一红,啜嚅道:“晚生愚鲁,还请阁部赐教!” 孙承宗反问道:“你可明了当前朝中局势?” 这是考校他对朝中局势掌握的情况来了,好在他来此之前早就做足了功课,答道:“如今朝廷内阁六部、五寺院司皆已沦为阉党把持。内阁中六位辅臣,除了刚刚罢黜的魏广微和病故的周如磐,剩下的四位分别是顾秉谦、冯铨、丁绍轼、黄立极;六部也多被阉党控制,吏部尚书王绍徽、户部尚书郭允厚、工部尚书崔呈秀、兵部尚书王永光、刑部尚书薛贞等人皆为阉党中坚,还有都察院左都御史房壮丽、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尔耕……” 孙越陵一通辞,把在朝中占据显位的阉党成员都了出来。同时心中深感痛栗,如今朝中哪有当年东林还朝时众正盈朝的盛况,各大利害部门几乎全被阉党所占据。 孙承宗听得也是双眉紧蹙,道:“如此局势之下,你想要在京师内站稳脚跟,重夺阵地,只怕未必便能轻易办到。” 孙越陵叹道:“晚生心中亦是毫无把握,这才前来请教阁部,看是否有妥善应对之法。” 孙承宗沉思片刻,忽然双目射出凌厉的光芒,看着他道:“万般因果皆有根源,地方上的根源在于朝廷,朝廷的根源在于内阁。你若想要彻底击败花旗社,重夺京师江湖掌控权的话,非得经由内阁不可,否则纵能成功,也只是昙花一现,不能持久。” “内阁?”孙越陵吓了一跳,这是他想都没有想过的问题。 孙承宗继续道:“当今之朝政要务,无非出自内阁与司礼监,司礼监被魏忠贤、王体乾、徐化贞等人控制,想要左右之是断然不能。但内阁不同,内阁上承子、下启六部,只要你能够左右得了内阁,未必不能与魏忠贤他们斗上一斗。” “左右内阁?”孙越陵彻底石化了,这何异于方夜谭,以他的能力哪里能够做得到,连忙道,“阁部,晚生不过区区一介罢黜之人,怎么有能力左右内阁的决策?再了,内阁如今也都是阉党份子,他们又怎能听从我这个东林人的劝告?” 孙承宗笑了,道:“怎么?你敢在江南动民变对抗官府,就不敢遥指朝政控制内阁么?” 孙越陵叹了口气,道:“让阁部见笑了,在江南时,我那是逼不得已为之的自保之法。如今阁部让我遥指朝政,控制内阁,我心中实在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孙承宗收敛笑容,眼光看向他处,淡淡道:“这又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李三才、顾宪成的故事吧?” 孙越陵点头道:“晚生知道。”李三才、顾宪成等人入朝时虽然官位低微,可是他们纵横捭阖、用计使策,竟然能够左右朝廷的重大事务,就连内阁中的阁臣们都要对他们俯问策。如今孙承宗提及此事,话中意思不明自寓,就是让他学李三才、顾宪成那样施展各种策略去影响朝政,左右整个事态的展。 孙承宗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道:“同为东林脑,同为东林中坚,当年他们可以做到,为何今日你就做不到?你得对自己有信心才是。”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神色变得坚决起来。是啊,当年李三才、顾宪成可以做到的事,为何今日自己就做不到,枉他在钱谦益面前还以李三才自诩,如今连孙承宗都赞成此事,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对着孙承宗诚恳道:“晚生明白阁部的意思,定会遵照阁部的指示而为。您老尽可放心,我孙越陵定会尽展所能振兴东林,不辜负您老对我的一番期望。” 孙承宗点了点头,抚髯笑道:“内阁虽然被阉党把持,但阉党内部并非是铁板一块。据我所知,辅顾秉谦年迈体弱,魏忠贤对他早有撤换之心,欲以心腹冯铨替之。冯铨此人阴险毒辣,东林之狱多是由其兴起,倘若其成为辅的话,东林势必难以回,所以你此番进京,要之事就是阻止冯铨成为辅。” 孙越陵听得眉头大皱,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孙承宗看他一脸忧愁神色,笑道:“冯铨此人与阉党智囊崔呈秀素有隔阂,相互交恶,只要你能从中使力,使得他们互相争斗,未必不能达成所愿,如此的话便算走出了第一步。” 孙越陵细细咀嚼着他的话,问道:“那第二步呢?” 孙承宗道:“阁臣黄立极虽然依附阉党,但老夫与其相交多年,深知其性格为人。只要你能造成足够影响,让阉党觉得在京师内东林仍然具有一定权势的话,他极有可能保持中立。或者再进一步,如果你能扶助其成为辅的话,那么老夫保证,他就算不倒向东林,也必定依你之言行事。届时就是你遥指朝政,操控内阁的大好时候!” 这一番话如雷贯耳,振聋聩,孙越陵想不到事情居然可以这样做,叹服道:“阁部果然高瞻远瞩,子受教了!” 第303章 风声鹤唳 在高阳县足足呆了三日后,孙越陵等一行四人才启程离开。WwWCOM 这次他们是秘密入京,由于地近京师,所以更不能有所张扬。四人离开高阳后前往保定府,然后在城中找了一家车马行,搭上了一辆从河南开往京师的马车。 从保定到京师是一路的平坦官道,三日后便抵达京师。入城之后,四人在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孙越陵即刻便让手下去联系在京师的原东堂旧部。 当年他们离开京师时,带走了大部分的东堂好手,但仍有一部分兄弟留在京师内,这些人在京师潜伏了下来,成为了风华社布在京师的秘密力量。 不出一个时辰,联络东堂旧部的人便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名满脸络腮胡的汉子。 “会主!”这名汉子甫进房间后,一眼便看到了临窗而立的孙越陵,连忙奔上前来单膝跪地,哽咽道,“两年了,会主终于回来了!” 孙越陵转过身来,一把扶起这个粗豪的汉子,道:“南,这两年来辛苦你了!”这名汉子叫做燕南,是原东堂的干将。孙越陵离京之时赋予他重任,将京师内的所有事务都交由其处置,留在京师的这些兄弟便是以其为。 燕南本人亦是潜伏在北镇抚司诏狱中,表面身份是一名负责马厩的工头,其实暗地里却是风华社布在诏狱的密谍之一。 燕南立起身来,对着孙越陵道:“属下这两年来无时不刻盼望着会主早日回京,如今会主重回京师,我等关心堂旧部终于可以重振声威、傲视京师了!” 孙越陵淡淡一笑,道:“你的不错,我此次回京,就是受了东林众位宿老、同道所托,要夺回我们失去的东西。纵然不能重回朝廷再掌权柄,也要让阉党知道我们并非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凡是与我们风华社为敌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燕南听他如此,更是满脸兴奋,道:“有会主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们这些留在京师的兄弟们听到会主在江南动民变,斩毙了魏阉心腹刘德喜,心中都是十分振奋。江南巨变之后,魏阉从此不敢派出缇骑对东林施行诛连之祸,会主可谓是功莫大焉。” 孙越陵苦笑一声,道:“南你不用恭维我,那一次可谓是险到了极点,也是不得已为之,但愿此事不再重演,我们也不能总是靠着这种事情来反攻倒算。” 燕南点头道:“会主的是。未知会主下一步打算如何行动?” 孙越陵道:“你先别急,我刚到京师,很多事情尚未明了,还需要你将当前京师局势仔细与我知。” 燕南应了一声,便将京师最近生的一些事情慢慢了出来。 从他的口中,孙越陵得知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要之事便是缪昌期、周顺昌等人被关入诏狱后,方逸尘、黄来曾组织过一次劫狱行动,但锦衣卫诏狱守卫森严,更有花旗社派出的精干好手坐镇监管,所以那一次的行动遭致失败,并使得田尔耕、许显纯等人对原关心堂旧部恨之入骨,多次上禀厂公对方、黄等人进行缉拿打杀。 自从劫狱失败之后,方逸尘、黄来等人更是心度日,不敢过于张扬,可阉党附庸花旗社秉承了宫中意思,欲要一统京师江湖,竟对他们赶尽杀绝毫不留情,黄来就是被花旗社以阻扰厂卫办差的理由给诛杀。 其次便是花旗社做大之后,势力遍及东西南中四城,唯有北城因为有三十六道的存在才没有完全掌控。但正因为如此,花旗社才将三十六道作为了要打压目标,多次对其进行刁难欺辱,双方爆了不少流血冲突事件,幸有袁罡、武承德等人多般运作坚持,才避免被彻底歼灭之险。 可纵然如此,他们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已经被完全压制在北城一隅,难以有何作为。如今的情况下别与风华社、白石城继续保持生意往来,能够维持住京师内的经营就已经十分难得了。 最后一件事来更是离奇,扬州知府刘铎仅仅因为在一名僧人的扇子上题了一诗,其中有“阴霾国事非”之语,竟被与其素有嫌隙的倪文焕告至魏忠贤处,遂被逮捕入京下到诏狱之内。 刘铎此人性情古怪,在朝中无甚奥援,却与原在兵部任职的方逸尘交情颇深,于是乎其托人向方逸尘求救,方逸尘一怒之下,竟然夜闯倪文焕府邸,持剑威胁倪文焕放人。倪文焕当时答应此事,岂料事后竟然反悔,还向锦衣卫告方逸尘,导致方逸尘只能潜匿行踪,躲藏起来不敢露面。 孙越陵听罢深深皱起了眉头,现今无论是在朝或在野,阉党的势力都大到无可附加,况且此处乃是京师,子脚下,不比在江南时他们在民间拥有独一无二的影响力,根本就找不到可以切入的点来破局,于是叹道:“南,现今之计,我们唯有暂且忍耐,以不变应万变,等到机会来临的那一刻,自然便是我们出手的时候。” 燕南点头道:“一切全凭会主之意而为,兄弟们随时准备着为会主效命!” …… 京师内城,北镇抚司大堂。 都指挥佥事许显纯端着一盏沏好的西湖龙井,却饮之无味,他的面前坐着一名身着三品补服的文官,正对着他唠叨不休。许显纯心中烦闷,可又不好作,如果眼前这人不是同为魏党的太常寺少卿倪文焕的话,他早就命人将其赶了出去。 倪文焕此来,又是来催他尽快将原关心堂余孽方逸尘捉拿归案一事。许显纯自从见到他之后就没有好脸色,方逸尘不比寻常东林党人,而是一个武功高绝的剑客,北镇抚司如果有能力拿他早就拿了,何用拖至今日。 倪文焕兀自鼓噪不休,道:“许大人,这方逸尘一日不归案,本官是一日不敢轻松,就连睡觉洗澡都不敢懈怠,就怕他突然出现行刺本官。还望许大人多多派出缇骑在京中搜查,早日将其绳之以法,如此我才能睡上一个安稳觉啊!” 许显纯皱起了眉头,道:“倪大人,厂公不是从花旗社中调派了高手前去你府中护卫么,你何必如此提心吊胆,杞人忧。方逸尘如今已是惊弓之鸟,自保都成问题,哪有工夫再去行刺于你?” 倪文焕苦着脸道:“许大人,这话你也不是第一次了,你总得给我个准信才是啊,到底此案进展如何了,是否查探到了他的消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吧,此事我也是禀告给厂公知晓的,他老人家也是十分关心……” “倪大人!”许显纯猛地打断了他,不悦道:“方逸尘武功之高你也是知道的,岂是拿就拿得到的,凡事总得有个过程不是?你以为就你急,我就不着急?厂公交代的事,我许显纯什么时候没有尽心尽力去办?这样吧,你且先回府中安坐,只要有了他的消息我第一个通知你便是,如何?” 倪文焕仍是不甘心,争辩道:“本官何尝不知晓此人的厉害,否则也不用整日带着护卫不离左右。只是大人也要有所行动才是,据我所知,锦衣卫衙门对此事根本就不予重视,派出的校尉不是前去查封富商山田产业,就是向那些罪官家人索取金银……这事你总得上上心才是啊!” 许显纯听完这话脸都黑了,盯着倪文焕道:“倪大人,你这的是什么话,我们锦衣卫办案,你以为是你看得见摸得着的吗,否则朝廷也不会将那些重大案件交予我们办理了。既然你这样,那我也不瞒你。对于捉拿方逸尘一事,我已经派出了大量的密谍去打探他的下落,奈何此人狡猾的很,一直查不到他的任何蛛丝马迹,也许他已经逃出了京师,不再这北京城中。” 顿了顿,又道,“所以,你也毋须担心,短时间之内,他是绝对不敢再对你动手的。当然我们也不会放松对此事的侦缉,只要他在京师出现,我们便会立即将其缉捕归案。” 倪文焕陪着笑脸,道:“许大人,我当然相信你们北镇抚司的办案能力,刚才也只是一时心急才口不择言,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许显纯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倪文焕见他不语,心翼翼问道:“据我所知,方逸尘与三十六道的武承德颇有交情,未知大人是否知晓此事,也许你可以从武承德身上打开这个突破口也未可知……” 许显纯终于忍受不住了,站了身来,不耐烦道:“知道知道,这个武承德我们也查了他不少时日了,至今也没有查到什么可疑的地方。本官公务繁忙,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如有情况自会通知你。来人啦,送倪大人!” 倪文焕见他居然如此不耐烦,连逐客令都下了,只能讪讪立起,拱手作别。 出了北镇抚司大门后,倪文焕心中暗自咒骂,这许显纯能力如此平庸,为何厂公会让其独掌北镇抚司这么重要的衙门,同时心中打定主意,锦衣卫是靠不住了,这事还得另寻援手才是,于是对着外面等候的几人道:“去花旗社,我要见你们会主熊思飞!” 第304章(92)寿辰 京师中有耳朵的人,绝无一人没有听见过袁罡此人的名字;京师中有眼睛的人,也绝无一人不想瞧瞧袁罡绝世风采;只因为任何人都知道,世上绝没有一个少妇能抵挡袁罡的沧桑一笑,也绝没有一个英雄能抵挡袁罡的霸气一刀!任何人都相信,袁罡的刀,非但能在百万军中取主帅之级,也能将一根头分成九段;而他的笑,却可令万千少妇心碎。Ww W COM 当然,这只是江湖上二十年前的法。今日的袁罡,已非昔日的“浪子”,而是京师内唯一敢与花旗社争锋相对、分庭抗礼的帮会“三十六道”的总舵主,当年人们称其为浪子,今日之江湖人称其为袁总。 京师的夏,沉闷而燥热,稠乎乎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烈阳炙烤着大地,似乎连街面上也要冒起青烟,黄狗耷拉着脑袋蜷缩在屋角喘气,树条儿一动不动地低垂着,就连那些好动的孩子也都躲在树荫下,大口大口地喝着从水井里打上来的凉水。 纵然气无比酷热,但京师北城德胜门大街却是热闹无比,车马川流不息,人群摩肩擦踵。概因今日是江湖上最后一个大佬袁罡六十岁寿辰,不仅仅是京师,就连江湖上闻风赶来为其贺寿的奇人异士也是多不胜数,坐落在德胜门大街中段的三十六道总舵门前,已经被人们挤得满满当当,挥汗成雨。 三十六道总舵大厅之中已经摆下了近五十席,各路英雄在指引之下纷纷落座。但眼尖的人应该现,出门迎客的并非是袁罡本人,而是帮会中的两名脑人物,其中一人是北方堂香主武承德,另外一人是袁罡的女儿袁若汐。 时值正午,门外鸣放了八大串爆竹,紧接着鼓乐之声大作,预示着寿诞宴席正式开始。 袁罡在武承德、袁若汐等人的簇拥之下来到了大厅之中,对着四面团团一揖之后,朗声道:“今日乃是老夫花甲之岁,承蒙各位江湖好汉、武林同道不弃,远道前来为老夫贺寿。老夫实在是脸上贴金,感激不尽,在此谢过众位江湖朋友。今日诸位尽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高高兴兴地醉上一回!” 这一次设下盛宴,三十六道也早就向顺府衙报备,因为三十六道结交之人多为江湖上形形色色人物,其中不乏官府盯梢关注之人,如果宴席正欢之时,忽然官府闯入拿人,岂不是大煞风景之事。 袁罡话语刚刚落下,便有宾客高声大叫起来,恭祝之声不绝于耳。 “祝袁总福如东海,寿比南!” “恭贺总舵主仙福永享,寿与齐!” “袁总舵主,刀法如,神通广大,独霸中原!”居然有人大声吼叫,连这个都喊上了。 坐在袁罡身旁桌席上的嵩山派掌门金大劳扭头一看,这个喊口号最、拍马屁最凶的人竟然是华山派掌门令狐庸,不禁气从中来,值此关键时刻,这种大出风头的好事怎么轮得到他华山派,于是赶紧喝道:“袁总舵主文成武德,英明神武,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在几名掌门人的带领下,堂中的情形更是热闹起来,将贺寿氛围推向了高峰。 一阵折腾之后,袁罡踏步迈向席,同时对着武承德低语道:“你刚才他也来了?” 武承德点头道:“是的,跟他一起共来了三个人,我已经将他们安排到了后面厢房之中。” 袁罡道:“好,你先去陪他们,我稍后便至。” 武承德应了一声,朝着后堂走去。 后院厢房之中,房角一侧墙壁之上放着几个大箱子,箱子里码满了砖头大的冰块,向外散着丝丝冷气,为这炎热的正午带来了些许凉意。 能够享受如此待遇之人必然不是寻常之辈,一桌六人,三人来自原关心堂旧部,居中坐的那人一袭青衫,神态恣意;另外三人一人商贾打扮,另外两人看上去却像江湖人士。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武承德满脸堆笑,一进来就拱手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 青衫客抬眼一笑,道:“今日又不是你做寿,反而搞得像是你的寿辰一样,咱们的德哥可真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呐!” 武承德摇头一叹,道:“哪里哪里,方兄你就不用调侃我了。今日总舵主大寿,哪曾想来了这么多人,我们人手不足,没办法只能替总舵主应付一番了!” 青衫客笑道:“别废话了,赶紧坐下来罢!”话的人,正是关心堂原南堂堂主方逸尘,自从私劫诏狱、恐吓朝官失败之后,他便躲到了三十六道的地盘上来。他与武承德本就交情深厚,值此京师危局之时,三十六道自然也将他们这些关心堂旧部视为同道。 袁罡虽与方逸尘有些往日过节,但时日变迁之下,以前的不愉快早就烟消云散,如今他们是同坐一条船,都成为了花旗社的眼中钉,故此不得不精诚团结,结为同盟。 武承德慨然举杯,道:“来,让我敬诸位一杯,也恭祝袁总舵主他老人家福寿无双,威震江湖!” 众人举杯同贺。 那名商贾打扮的人歪着头,笑道:“德哥,袁总舵主威震江湖那是一定的,不过据我所知,近年来他对你是越来越信任,且还打算将他的爱女袁若汐许配你给你,这三十六道的偌大产业,将来恐怕非是由你继续不可啊……哈哈……只是兄弟我实在想不通,追求袁姐的人那么多,为何她偏偏看上了你?” 坐在他旁边的一名江湖中人也大笑道:“不错,德哥你老实交代,究竟是袁女侠……他爹看上了你,还是你子耍手段骗取了袁女侠芳心?” 武承德满脸委屈,叹道:“王老板,李老弟,你们就不要拿我开涮了好不好?好歹我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她怎么就不能看上我?试问京师之内,像我这样相貌出众又富有才能的人,你们凭良心,能有几个?” 话语未落,众人已笑成一片。方逸尘斥骂道:“你子真是恬不知耻,脸皮比城墙还厚,有你这样自吹自擂的吗?” 武承德憨笑道:“实话实都不行吗?” 王老板在他肩头捶了一记,叱道:“少吹牛了,来,喝酒喝酒!” 几人举杯互敬,又是一轮劝饮,桌中的气氛更是热烈起来。 酒酣耳热之际,方逸尘忽然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一双筷子,走到武承德身边,道:“德哥,我方逸尘如今乃是朝廷通缉钦犯,蒙你不弃照拂,视为贵宾,方某心中感激得紧,今日……” 话未落,武承德皱眉道:“方兄,你这话可就见外了。咱们是什么关系,别你与我那大哥孙越陵乃是同门出身、交情深厚,就连兄弟我也是多次承你相帮才有今时今日之地位。你这样,反倒叫我无所适从了!” 方逸尘哈哈大笑,道:“好好,是愚兄见外了,愚兄自罚一杯!”罢,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忽然猛地一个转身,手中筷箸如闪电一般,朝着屋顶之上射去。 “噗噗”两声,筷子射破屋瓦,随之传来一声闷哼。 众人大惊,武承德正要打开房门,方逸尘早已穿窗而出,纵身便往房屋之上跃去。 武承德追了出来,却见方逸尘已经从屋顶跃下,连忙问道:“是什么人在偷听我们话?” 方逸尘摇了摇头,道:“算他逃得快,我竟追之不及,不过他已经被我射伤。”顿了顿,又道,“京师之内,连我方某人追之不上的,你还有何人?” 武承德惊道:“莫非是花旗社会主熊思飞?”随即又摇头道,“应该不会是他,他武功不在你之下,恐怕不会轻易被你射伤。如此看来,此人非是花旗社护法妖帅李夜寻不可,也只有他的轻功才能甩脱得掉你的追击。” 方逸尘点头道:“你的对,此人一定是李夜寻不可。”冷哼一声道,“没想到这些人竟然阴魂不散,追老子追到了这里。” 武承德讶道:“李夜寻追来这里,究竟想要干什么?他又怎会是你的对手?这不是自找没趣么?” 方逸尘沉思片刻,道:“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我看我还是即刻离去,否则的话恐怕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武承德怒哼一声,道:“怕什么,你尽管留下喝酒便是。我就不信花旗社敢在这个时候杀上门来?他们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方逸尘闷哼一声,道:“熊思飞欲拿我邀功心切,有什么事情是他干不出来的?我这一趟委实不该来,必须马上离开。”值此非常时刻,本来这一趟他原可不必亲至的,但一来袁罡威望素高,二来有武承德诚心相邀,他也放下了心中顾虑,认为敌人不敢在这个非常关头对他动手。 可如今看来他这一次错的很离谱。 就在他准备从后院撤走之时,忽听得一把阴侧侧的声音响起,道:“方堂主,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本座也想和你共饮一杯,叙叙往日之情!” 话语未落,一人已经立足院墙之上,几人抬头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花旗社会主熊思飞。 第305章 偌大江湖 武承德一见此人,脸色大变,指着他喝道:“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Ww W COM” 熊思飞冷笑一声,道:“武承德,我劝你用脑子好好想一想,方逸尘是朝廷通缉钦犯,我们花旗社襄助厂卫拿人乃是经地义,本座尚未追究你包庇钦犯的责任,你倒先聒叫起来,袁罡平时就是这么教你做人的吗?” 武承德被他嘲讽一通,不禁激起了心头怒气,叱喝道:“厂卫丧尽良,冤枉好人,你们花旗社助纣为虐,迟早没有好下场。” 熊思飞摇头嗤笑不止,道:“今时今日,你还是如此迂腐不堪,袁罡怎么就会重用你这等人物,无怪乎你们三十六道每况愈下,一年不如一年。” 武承德气极,正要与其理论,方逸尘踏前一步,仰道:“熊思飞,你千谋万算不就是要对付我方某人吗?如今我就在这里,有种你就过来拿我!” 熊思飞双眼冷芒射出,盯着他冷冷道:“方逸尘,纵然你有纵之能,今日也必定束手就擒!” “锵”的一声,方逸尘拔出了腰间长剑,指向他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熊思飞究竟有何本事!” 熊思飞蔑笑一声,道:“刚才你还急着逃跑,怎么,现在就有勇气跟我叫阵了?”双手缓缓抬起,正在不住凝聚功力,随时准备动致命一击。 “谁敢在此处动手!”蓦地一声大喝惊住了所有人,只见一人大步而来,身形高大威猛,正是三十六道总舵主袁罡,后面跟着无数江湖上的英雄好汉,显然他们在前厅现后院出了状况,一起跟着过来瞧个究竟。 熊思飞见他来到,眼芒收缩,冷然道:“袁总舵主,莫非你要包庇朝廷钦犯不成,这可是诛灭九族的罪名。” 袁罡怒哼一声,大声道:“今日是老夫寿辰,我不管你是捉拿朝廷钦犯也好,冤枉诬陷好人也罢,总之今日谁也别想在这里动手,否则就是不给老夫面子,与我们三十六道为敌。” “哦?”熊思飞眼嘴角一动,好整以暇道,“正是因为今日是你的寿辰,我们花旗社人马才没有直接冲入你们总舵之内,而是全部散在外面候命。不仅如此,许都督也尽起锦衣卫中精锐布控在外,倘若袁总你能够和朝廷合作,交出方逸尘这个钦犯的话,那我等自然不会叨扰你太长时间,否则的话,恐怕今日你就做不成大寿了。” 此话一落,众人皆是大惊,没想到此刻他们已经被花旗社和锦衣卫给团团包围了,立刻引起了一股骚动。 “他这是危言耸听,大家不要害怕!”武承德大声吼道。 “危言耸听?”熊思飞仿佛听到一个极大的笑话,满脸的不屑,道,“既然你们不死心,那么我只好让你们死心了。”话语一落,右手猛地朝一挥,随着他的施令之下,院墙外面登时响起了密如骤雨般的脚步声,紧接着无数人纷纷跃上墙头,手中持着各式兵刃。 方逸尘看得真切,跃上墙头后立在熊思飞一左一右的两个人,正是花旗社的左右护法李夜寻和林春威,只是李夜寻脸色有些苍白,显然被他的那记以精纯劲道射出的筷箸所伤。 与此同时,前厅也响起了一阵阵的叱喝叫骂之声,只见一群锦衣华服的校尉在两人的带领之下冲了过来,为的正是北镇抚司的当家许显纯和杨寰,这些人冲进来之后,立刻散作扇形将群豪全部围了起来。 许显纯盯着袁罡,喝道:“袁总舵主,你是个明白人,自然知道我等今日所来的目的。只要你能够交出方逸尘,我们立刻撤走,绝不耽误你等贺寿之庆,要是你不肯将他交出来的话,恐怕不仅仅是你们三十六道,今日在这里的所有江湖中人都会受你所累。” 袁罡夷然无惧,冷笑道:“许显纯,你这是在恐吓我吗?” 许显纯不置可否,道:“好话我已经尽,要是你一意孤行,对抗朝廷的话,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其实以他的性格,今日能够出这么委婉的话来,已经给了袁罡很大面子,若不是袁罡今日寿辰,又有许多江湖中人在此,他早就下令手下部众一拥而上了。 袁罡摇头大笑道:“我们三十六道能够在京师立足多年,你以为会怕了你们区区厂卫?这种话你只可以吓吓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平民,想要吓倒我们,你还真是不知高地厚!” “不错,厂卫算什么东西,不就是魏忠贤的走狗么?”有人愤怒骂道。 “赶紧滚蛋,我们这里一人一口吐沫也淹死你们这些狗腿子!” “我们这些江湖中人、武林豪侠头可断,血可流,就是不会向你们官府低头!”更有人大声表剖心迹。 “呼”的一声,熊思飞从墙头飞身跃落,站在许显纯身前,嗤笑道:“江湖中人?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也敢自称武林豪侠?”不怕死的就过来试试,让我看看谁敢无法无,对抗朝廷?“ 话一落下,猛地有人喝道“让我来”,随着这声暴喝,一人排众而出,一掌朝着熊思飞当胸拍去,众人一看之下,这人竟是嵩山派掌门金大劳。 熊思飞不退不让,一指点出,正中金大劳掌心。 “嗤”的一声,金大劳惨叫一声往后抛跌,口中鲜血喷出,右手软绵无力,似乎已经废了。 许显纯哈哈大笑,道:“就这种货色,也敢代表江湖武林?” “谁敢污蔑我们江湖中人?”又有一人站了出来,叫道,“武侠不死,正气长存,五岳剑派,同气连声。让我令狐庸来教训教训你,看我华山剑法!”长剑拔出,一剑朝着熊思飞飞刺而去。 熊思飞好整以暇,兀自笑道:“这一剑不错,比上一个好多了。”双掌翻飞,迎上了令狐庸的长剑。 “叮叮”连声,令狐庸的长剑无论如何变化,仍是刺不进熊思飞的防御范围,不是被他用手指弹飞,就是被他错身闪过。 “砰”的一声,熊思飞一道指风击中令狐庸右胸,令狐庸长剑脱手,抚胸踉跄后退,竟也敌不过熊思飞。 许显纯环视众人,高声叫道:“还有哪个不服的,尽管上来试试?” 群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默不作声,刚才出手的两人乃是嵩山派和华山派的掌门,在群豪当中武艺本就不低,可连他们也斗不过熊思飞,可见对方的实力有多惊人。 在锦衣卫和花旗社众人的森森压力之下,终于有人抵受不住,道:“许大人,熊会主,我等今日前来单单只为袁总贺寿,并不知他包庇了朝廷钦犯,且还意图对抗官府。此事与我等无关呐,还请大人们放我等离去!” 随着他的带头,许多人都开口求饶起来,让许显纯放他们一马。 许显纯满脸得色,笑道:“好好,本督岂会不知你等皆是无辜之人,今日只是恰逢其会罢了,原与此事毫无相关。今日之事朝廷只针对三十六道和花旗社,不相干的人等尽快撤离。” “是是是,大人的是,我等马上就走。”群豪听得不会牵连到自己,纷纷表态愿意离开。 于是乎,在几人带头之下,群豪竟然一个接一个的往前厅而去。 武承德怒不可遏,指着他们骂道:“亏尔等还自诩为江湖中人,如今方堂主有难,你们竟然弃之而去,往后还有脸在江湖上混么?” 群豪皆是缄默不语,无人敢接话应声。 武承德仍自怒骂不休,袁罡道:“承德,让他们去罢,别了。” “总舵主!”武承德心中不甘,争道,“总舵主视他们如贵宾,待之以厚遇,他们竟然就这样不顾而去,他们实在是猪狗……” “别再了。”袁罡冷声喝道。 “可是他们……”武承德仍欲辩驳。 袁罡再次喝道:“江湖本就如此。” 武承德沉默了,袁罡的这句话无异当头棒喝,让他遽然醒悟,也许总舵主的对,江湖本就如此,只是自己经历尚浅,这等事未曾经历罢了。 可他心中尚存一丝寄望——当年未曾迹之时,对传中的江湖向往不已,那些热血豪情、重情重义的不灭故事总是冲击着他的心灵,那些为了一诗就可以飞骑八百里,为了一句诺就可以苦守三十年的人究竟都去哪了? 这偌大江湖苍凉如海啊! 很快,后院中的江湖群豪就走的没剩几个,宽敞的后院中只剩下了三十六道的一些人手和几个不愿离去的宾朋。 熊思飞嘿嘿怪笑,嘲讽道:“袁罡,这就是你口口声声所的江湖么?在朝廷面前,在官府眼里,他们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群懂得摇尾乞怜、自保其身的可怜人罢了。如今世道变了,投靠朝廷,效忠厂公才是王道,我劝你要想明白这一点。” “你可以侮辱老夫,但你不能侮辱整个江湖。”袁罡踏前一步,逼视熊思飞道,“只要我袁罡还在,就不容许你从这里带走一个人。” 熊思飞眉头一耸,双手交叠胸前,来回摩挲起来,道:“好,你我之间欠下的旧账,今日终该算清了。” 第306章 岁月狂刀 眼见情势危急至此,三十六道帮众又惊又怒,纷纷擎出了兵刃。Ww W COM 岂料熊思飞踏前一步,怡然笑道:“袁总,今日之事誓难善罢,搞不好就会血流成河,我有一个建议,你且听听如何?” “少他妈的耍花样!”方逸尘怒了,冲他喝道,“要打就打,何必啰嗦?” 熊思飞摇头不止,叹道:“传闻故兵部郎方逸尘是京师有名的臭嘴,今日一听果然名副其实。” 袁罡一抬手,阻止了暴怒的方逸尘,望着熊思飞笑道:“你究竟想什么?” 熊思飞道:“还是袁总高明,能够听在下一言。”随即又道,“今日是您的寿辰,倘若我们对您刀兵相见的话,未免有些不敬;不如这样吧,干脆依照江湖规矩,你我交锋一场,看看谁能够胜出,倘若您胜了,我们二话不即刻撤走;倘若您要是输了,就把方逸尘交给我们,如此一来,或可免去双方部众遭受血光之厄,您看如何?” 袁罡冷哼道:“今日前来为老夫贺寿的宾客已经被你们驱逐殆尽,此刻又出要尊敬老夫的话来,熊思飞你果然是巧言能辩。”随机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要是想要与老夫一决高下的话,老夫又岂会惧你?” 熊思飞哈哈大笑,道:“袁总果然是爽快人,在下佩服之至。”转头向许显纯道,“许都督,今日我与袁总舵主一决高下,以胜败定夺抓人与否,你看可好?” 许显纯点头不迭,道:“好好,就依会主之言。” 熊思飞一指方逸尘,又对着袁罡道:“我们这边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道这张京师名嘴会不会听你的?” 不待袁罡话,方逸尘就叫道:“好,就依你之言。倘若袁总输了,方某便跟你们走;要是你输了,就赶紧给老子滚蛋!” 袁罡笑道:“熊思飞,你听到了。” 熊思飞笑道:“听到了听到了,袁总果然德高望重,我们不佩服都不行。” 方逸尘又叫道:“你要是输了又不肯罢休怎么办?我们凭什么信你?” 熊思飞仰一笑,油然看向方逸尘道:“方堂主,如今你们被团团围困,就算我们强行攻杀,相信你我双方也是三七之数。我现在给了你一个机会,你应该高兴才对;要是我不给你这个机会,今日在场的所有人都要被你牵连,难道你们还有得选择吗?” 方逸尘闷哼一声,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道:“你要是敢反悔的话,我方逸尘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熊思飞冷笑回应,道:“好好。” 袁罡大笑道:“拿我的刀来。”今日敌人遽然而至,兼之又是他的寿辰之日,他们三十六道一时疏于防范,所以才陷入被动之中。如今对方提出要与武力高低来解决此事,他又怎会不答应。 一来他心中自信满满,熊思飞虽然厉害,以冰玄指法称著京师,但他浸淫刀法多年,自信未必便不能胜之;二来对方虽然人多势众,但武功最高者便是熊思飞,纵然不能杀他,但只要能够将其击伤的话,就算对方落败后反悔,也将大大增加手下部众拼死突围的成功率,所以他欣然应战,丝毫不怵。 很快,帮中会众就把他那把威震江湖的宝刀给捧了出来,这把刀连刀带鞘居然有四尺多长,只是刀鞘表面看上去乌黑黑的没什么特色。 熊思飞眼孔收缩,仔仔细细盯着那柄刀,一字一顿道:“这就是传中染血无数,杀遍江湖七帮八派九联盟的‘雪饮狂刀’?” 袁罡接过刀鞘,摇头一笑道:“那是这把刀以前的名字,现在它已经不叫雪饮刀了。” “锵”的一声,袁罡拔刀出鞘。众人一看之下,大失所望,这哪里是一把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的宝刀,分明就是一把锈迹斑斑、颜色晦暗的旧刀,连一把普通的长刀也不如。 熊思飞大讶,道:“这就是的成名兵器?”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当年袁罡闯荡江湖时的随身兵刃。 袁罡叹息一声,对熊思飞道,“老夫已经很久没用这把刀了,如果今日不是与熊会主对阵,这把刀恐怕再难见日。”顿了一顿,道,“江湖中人不是常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么,老夫早已将此刀易名为‘岁月狂刀’,今日便以老夫新近悟出的‘情怀九式’对阵你‘冰玄神指’。” 熊思飞笑道:“如此来,袁总对鄙人还是十分眷顾,我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袁罡道:“可这不代表我会手下留情,你要是疏于应对的话,就不要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熊思飞恢复常态,道:“对阵你这个江湖上久负盛名的人物,我自然会全力以赴。” 二人都不再客套,一齐往场中走去,众人连忙散开退后,为他们腾出了大部分空间。 袁罡丢掉刀鞘,长刀指向熊思飞,道:“莫非你就打算以双手对我?” 熊思飞抬起双手至胸前,淡淡道:“我的双手就是我的兵刃,它好过千万种兵器,相信你应该能够理解。” 袁罡笑道:“好。”不再话,身形微微前俯,双眼如电般射向熊思飞,未见如何大动作,已生出一股强大的气浪和威压,排山倒海般往熊思飞涌去。 熊思飞脸上露出了凝重神色,双手在胸前来回舞动,十指如万朵鲜花同时绽放般舞动,瞬间就凝聚起了强大的真劲,堪堪抵御住了袁罡的汹涌气劲。 袁罡赞道:“冰玄指绝技,果然不同凡响。”一语未落,整个人已经化作一道孤鸿般弹起,朝着熊思飞一刀兜头斩下。 熊思飞轻叱一声,右手如幻影般疾舞动,然后双指弹出,“嗖”的二声裂空之响,指风劲气分毫误差地击中在袁罡的刀尖之上。 一声清脆声响爆出,袁罡身形受阻,在熊思飞身前二丈外落下,长刀再次举起,指向熊思飞。 刚才的一招,袁罡长刀虽然看似凌厉,但只是试探性质,并未贯注多少劲道。熊思飞居然能够将之识破,只凭一道指风御敌,可见此人心计颇为了得。 熊思飞淡淡吟道:“弹剑狂歌临绝塞,岁月狂刀第一式‘惊雷式’。”双手握刀,刀柄下沉,刀尖朝上,手腕抖动之间,一记雷霆之击如闪电奔雷般划向熊思飞颈脖。 熊思飞微微一笑,左手三指弹,三道劲风遽然射出,直取袁罡面门。 袁罡长刀突然加,迎上了三道指风,“波”的一声,双方劲气立触,他随即大喝一声道“青衫磊落险峰行,第二式‘风雨式’”,整个人高高跃起,长刀一阵狂舞,宛如雷霆暴雨般,重重刀影朝着熊思飞席卷而去。 熊思飞次动容,浑身衣袂无风自动,双手高举过顶,四指疾弹,数十道劲风破空有声,射入从而降的袁罡刀影之中。 “砰砰砰”几声闷响过后,袁罡重重刀影散去,整个人竟然倒纵而回,落到了后院中心位置,手中长刀斜垂,陈旧刀身上竟然有数滴水珠沿着刀尖慢慢淌落。 武承德一看之下,心惊不已,对着方逸尘声道:“你看见没有,袁总的脸上似乎笼罩着一层白霜,莫非他受了内伤?” 方逸尘微微摇头,道:“熊思飞的冰玄指本就是阴寒劲气,袁总与他互拼,将其所有阴劲都卸之体外,所以才有如此状况,没事,他没有受伤。”当年他与熊思飞香山一战,是领教过熊思飞的冰玄指的,所以一看之下就能够明白于胸,不像武承德那样不明所以。 场地之中,熊思飞笑道:“袁总,你的岁月狂刀不乏诗意,无怪乎你当年在江湖上有‘浪子’之称。” 袁罡摇头一叹,道:“老了,这套刀法是老夫闲来耍耍,用来怀念当年江湖挚友的,没想到今日居然能够派上用场。” 熊思飞“哦”了一声,淡淡道:“未知下一式又是什么名堂?” 袁罡嘿嘿一笑,道:“第三式,儿须成名酒须醉,‘机变式’。”话语未落,身影倏然闪动,化作万千身影,长刀从四面八方斩向熊思飞,恍如有无数个袁罡正从各个方向动攻击,唯一目标就是位于中心位置的熊思飞。 场外所有人都被如斯刀法深深震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又怎能知晓袁罡的刀法已经进展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熊思飞终于动了。 他清啸一声,拔足而起。 刚才应付袁罡的前二式刀招,他一直身形未动,此刻终于在这第三式的逼迫之下,不得不竭力应对。 与此同时,他人甫一弹起,就双手连珠弹动,无数劲风如同流星划过苍穹一般,洒向四面八方袁罡的身影,阻止他的进一步追击。 “笃笃笃”连声爆响,熊思飞的指风尽皆落空,射入了院中土地之内。凄寒彻骨的寒气沿着地面朝着四面扩散,纵然是在此夏末之际,仍让在场所有人浑身感到一阵冰寒震栗。 熊思飞人在空中,尚未有机会喘一口气,就听得下面袁罡暴喝一声道:“成败起落不关心,第四式‘撩式’。” 第307章 情怀九式 随着袁罡这声暴喝,他擎刀上举,整个人和这柄长刀化作一道闪电,朝着半空之中的熊思飞激射而去。 WwWCOM 众人连忙仰头看去,但见烈日刺眼,金芒万道,两个身影在半空之中翻滚挪腾,旋转不休,根本就看不清楚他们的打斗。 耳中只听得劲气爆响之声不断,一股股凄寒之气和一道道雷炎之劲从空中往四下散开,交错不休,牵扯不断,好似水火交缠,阴阳交战,令人震怖不已,不敢逼视。 “砰”的一声巨响,半空之中二道人影倏然分开,一道人影投向后院的屋檐之上,另一道人影却落往地面之上。 与此同时,原本澎湃不休的迫人劲气和阴冷盘旋的寒气也顿告消失无踪,众人压力一去,无不觉得浑身一松,只是不知道两人对决如何了,连忙抬眼看去。 只见落在地上的乃是袁罡,此时此刻他全身上下都似乎结了一层寒霜,纵然是在烈日炎炎之下仍然不能消融,就连鼻孔之中呼出的气息也浓浓的化不开,仿佛冷到了极致,胡须之上更是黏着一串冰珠,在阳光下分外刺目,可见熊思飞的凄寒真劲对他造成了多么大的影响。 可出人意料的是,他手中的那把刀反而越来越蹭亮起来,在阳光下明耀耀地晃眼,刀身上的锈迹暗垢也开始慢慢脱落,似乎重新焕出了它的活力。 众人再看熊思飞时,却现他卓立于檐角之上,虽然一副淡定模样,但头上髻已经散乱不堪,双手衣袖也支离破碎,显然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方逸尘见状,嘴角牵出一丝冷笑,道:“熊思飞快不行了,他终究还是敌不过袁总。” 武承德一听之下大喜,道:“果真如此?”他可完全看不出来,在他眼里,两人只是斗了个旗鼓相当,半斤八两。 方逸尘点了点头,缓缓道:“熊思飞阴劲已经耗费殆尽,袁总三招之内必令其落败不可。” 武承德兴奋道:“哼,这熊思飞自负强横,竟敢挑战我们袁总,真是自不量力。” 方逸尘淡淡一笑,不再答话。别人也许看不出端倪,但像他这样的高手,只需几眼之内便能察觉分毫——熊思飞虽然表面如常,且还用冰寒之劲将袁罡笼罩,但袁罡根本就没有负伤,而是将所有寒劲逼在体外,形成了一层寒冷的冰圈,不仅如此,袁罡的刀势刀意反而得到了进一步的催,他手中狂刀的逐渐变化就是明证,只要他继续催雷炎劲气,熊思飞非败不可。 这也是他为什么对袁罡与熊思飞比试毫无二话的原因所在,熊思飞虽然厉害,但毕竟他与其交过手,知道熊思飞的深浅,最多也只是与他打个平手而已。但袁罡不同,此人年岁比他们长十数岁,早在他出道前就名动江湖,且他从厉若冰的口中知晓了袁罡的过往来历,所以他对袁罡充满信心。 今日果然不出他所料,熊思飞乃是自取其辱,枉费心机。 场地之中,袁罡抬头看着立于飞檐之上的熊思飞,朗声道:“熊思飞,你的冰玄指果然厉害,幸亏老夫没有耽于练习,否则的话今日还真敌不过你。” 熊思飞哂笑一声,道:“你休要得意太早,方才我最多也只是动用了七根手指,我的‘十指连环’还未施展呢,你过得了这关再吧!” 袁罡淡淡一笑,他知道熊思飞的是实话,刚才的拼斗之中,熊思飞最多动用了七根手指,并没有十指齐用,想必那应该是他最后的绝招。不过纵然如此,他心中还是一片笃定,熊思飞已经在他的逼迫之下耗尽了大部分劲道,而他仍是有所保留,完全可以持久地战斗下去。 他猛地一振手中刀,只听得一声龙吟之声,刀身上的尘垢锈迹至此完全脱落殆尽,整把刀光亮如新,刀身上的纹理在阳光下似乎也清晰可见,在他的劲道催之下,刀身上似乎还隐隐有黄芒闪动。 众人不禁爆出了阵阵惊嘘之声,这等状况,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熊思飞自然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瞳孔收缩,脸上肌肉也随机抽动,双手缓缓抬至胸前,冷喝道:“来吧,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 袁罡长刀一抖,道:“孤石大江独钓鱼,第五式‘藏地式’,你心了。”话语一落,人随刀走,黄芒划过数丈的空间,朝着檐角之上的熊思飞斩去。 熊思飞满脸郑重神色,十指疾弹动,化作了漫指影,如女散花,又如大雨倾盆,千万记的指风充塞在半空之中,无处不在,无处不寒,整个院落周遭的温度似乎瞬间将至了冰点,连上的烈阳也随之黯然失色。 熊思飞连人带刀,宛如狂风暴雨之中的一条孤舟,仿佛随时要倾覆而亡。 但这条孤舟并没有翻覆,而是逆流而上,迎上了遮蔽日的狂风暴雨,就像一条蛰伏地底深处万年的孤龙一般,此刻终于破土而出,欲要翱翔于九之上。 “轰”的一声炸雷爆响,长刀突进至熊思飞身前,熊思飞闷哼一声,左手探出,竟然深处五指夹在了刀锋之上,硬生生挡住了刺向他的长刀。 众人正看得心惊肉跳之时,袁罡再次大喝,道:“第六式,第七式,第八式”话语未落之际,长刀猛然抽出,再次化作漫黄芒,破入熊思飞双手之间。 熊思飞“哗”的一声,喷出一口献血,然后足点瓦面,抽身疾退。 袁罡岂容他抽身而退,这正是将其击成重伤的大好时刻,欺身而上,紧追不舍。 熊思飞一边退,一边猛催劲道,双手如密珠般疾弹不休,一道又一道劲风阻止着袁罡的追击。 袁罡人刀合一,破入了熊思飞的指影之内,一刀朝着他的左手削去,这一刀他算得很准,恰是熊思飞旧力已衰,新力未生之际,纵然不能削断他的手掌,也必定断他几根手指,让他付出惨重代价。 熊思飞满脸骇色,脸上次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倘若这一刀奏效,无疑要毁去他仗之横行京师的绝招利器,让他成为一个半废之人。 眼看着袁罡这一刀就要凑效。 就在此关键时刻,蓦地一道黑影从屋脊另一边蹿出,双手一抖,漫寒星遽射而出,直取袁罡全身各处要穴。 袁罡为了断掉熊思飞手指,已经全神贯注心意如刀,所有的精气神都贯注到了刀锋之上,根本就想不到有人潜藏一旁企图偷袭,此刻想要分心应对根本就是难以办到。如果他抽刀护体的话,恐怕对面的熊思飞便要与雷霆万钧之势朝他反攻而来,届时他两面受敌,必然要身死当场。 情急之下,袁罡无暇顾及其他,唯有拼着抵受那无数道暗器的打击,运气劲气护住各处要害大穴,手中刀势不止,朝着熊思飞手掌斩去。 此时的熊思飞仿佛换了一个人,满脸的冷傲神色,左手四指收拢,食指探出,全身功力集于一指,点向了削来的长刀。他算得很准,要是袁罡抽刀护体,那么这一道指风便要直取其心腹要害;要是其仍然拼死斩落的话,他也有信心可以挡住这雷霆一刀,哪怕自己伤势将再次加重。 不过因此而换得袁罡的性命,仍是稳赚不赔的事情。 袁罡怒吼一声,长刀黄芒遽盛,竟然加斩落,“嗤”的一声,熊思飞左手臂被拉出一道长长的伤口,由手肘处直到掌背,血光爆射。 与此同时,“噗噗噗噗”之声不绝于耳,数十道暗器悉数射入袁罡体内,他狂喷了一口鲜血,踉跄后退,堪堪立足在檐角之边。 熊思飞闷哼一声,以右手捂住伤臂,满脸不可置信神色。想不到袁罡竟然如此悍勇,宁愿拼着身受重创也要打伤自己,刚才如果不是他闪避及时的话,左手食指已经被这一刀给连根削去。 “总舵主!”檐下众人见此巨变,皆是大惊失色,难以置信,纷纷开口大叫。 方逸尘早已飞身而上,立足在袁罡身侧,一把扶住他,戟指熊思飞,怒道:“卑鄙人,竟然暗箭伤人。”一见到情况有变之后,他便立即抢上,奈何仍是晚了一步,未能将袁罡及时救下。 熊思飞冷笑一声,道:“不如此,又怎能将你等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这一次攻入三十六道总舵,他早已和许显纯等人商议妥当,务要趁着缉拿方逸尘这个绝佳机会,将三十六道这些横行乱法的党徒一网打尽,但同时他们也知道,此番虽可挫败三十六道,但未能伤其元气,袁罡、方逸尘等人武艺高强,要是他们拼死突围的话,恐怕未必便能将他们留住,如此一来不仅不能得尽全功,将来他们难免不会肆机报复。 所以他早就与许显纯商议好应对之法,由他出面逼袁罡和他比斗,暗中由那名暗器高手潜藏一旁施以偷袭,一举歼毙袁罡。只要袁罡一死,剩下之人群龙无,实力大减,他再和这名偷袭者从容对付方逸尘,就算方逸尘武功高强也不是他们两人联手之敌,非要和袁罡一样死于此地不可。 至于三十六道中的武承德、袁若汐之流,武功未见如何高明,由李夜寻和林春威等人应付足够。 只要袁罡和方逸尘两人俱死,三十六道非要在此役中彻底覆灭不可,如此一来,京师势力一统,花旗社从此独霸京师,更无人再敢非议厂公,魏党在朝在野都将无可匹敌,权倾下。 第308章 骨气 “锵”一声,方逸尘拔剑在手,指向熊思飞和那名黑衣人,怒道:“好公平决斗,你们却施展诡计害人,如此龌蹉行径,不怕下间英雄好汉耻笑吗?” 熊思飞仿佛听到一个极大的笑话,仰一笑,冷冷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WwWCOM我方大人,现在都什么世道了,你怎么还抱着以前的死规矩不放?如今袁罡身受重伤,前来祝寿群豪逃避殆尽,今日便是三十六道和你方逸尘在江湖上除名之日!”一边运功止血,一边撕下衫布在断臂上来回缠绕。 方逸尘手中无忧剑一抖,喝道:“你好卑鄙!有我方逸尘在此,就绝不会让你的诡计得逞!” 熊思飞咬牙切齿道:“就凭你?你一个人能够挡得住我们两个人联手?再了,你还得护着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我劝你还是放下袁罡独自逃命,也许还有机会逃过一劫,哈哈……”言语嚣狂至极,极尽讽刺之能事。 虽然未能将袁罡立毙当场,但至少让他身负重伤,失去了作战能力。而他自己虽然伤了一臂,但仍能继续战斗,他相信只要他和那名黑衣人联手而上,方逸尘仍然必死无疑。 只可惜他居然被袁罡划伤一臂,这不仅让他痛怒不已,更让他心中恼恨,郁怒之下,他已经下定决心,今日必要血洗三十六道,不放过在场任何一个人。 武承德和袁若汐已经擎出了兵刃在手,冲着手下部众叫道:“今日我们便和这些朝廷走狗们拼了!” “不错,和他们拼了!”三十六道的部众们见到总舵主受此剧创,无不是义愤填膺,纷纷吼叫起来。 “朝廷无道,鹰犬卑鄙,今日我等哪怕死于此地,也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江湖人不是可以随意戏耍的,让他们看看我们的骨气!”剩下未走的几个豪客中亦有人不甘叫道。 “对,让狗腿子看看我们的骨气!”众人异口同声,虽然身处险境,但竟然死毫无惧,一派慷慨赴死之志。 许显纯嗤笑一声,叫道:“好,既然你们如此有骨气,那今日就砸断你们的骨头,灭了你们的江湖!”随即长刀抽出,朝着众人一指,道,“给我杀!”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已持刀在手的锦衣校尉们齐齐一声喊,朝着三十六道部众们冲杀过去。与此同时,那些早已围住四面院墙的花旗社帮众亦纷纷大喝,跃下墙头,加入了对三十六道部众的围剿当中。 整个后院立时陷入一片厮杀之中。 武承德和袁若汐二人关心袁罡伤势,本想冲上去先把他给救了下来,却被花旗社的左右护法李夜寻和林春威拦住,完全脱不开身。不仅仅是他们,其余的所有人也都被锦衣卫和花旗社帮众缠住,无人能够增援到屋檐上的袁、方二人。 飞檐之上,熊思飞和黑衣人逼住了方逸尘和袁罡,冷笑道:“袁罡、方逸尘,今日你们大势已去,倘若双双自尽的话,我可以留你们一个全尸,否则必将你们挫骨扬灰……” “我呸!”不待他把话完,方逸尘怒叱一声,道,“熊思飞你这个奸诈人,罔顾江湖道义,迟早有一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熊思飞摇头一叹,道:“等你有命活过今日再!”不再废话,欺身而上,右手二指齐出,二道阴冷指风直取二人诸身要穴。 与此同时,黑衣人也动了,一抖手,三点寒星射出,一道直取方逸尘眉心,另外二道射向委顿不堪的袁罡胸腹。 方逸尘轻叱一声,长剑搅起,一阵狂舞,但见璀璨光华暴起,无论是熊思飞射出的指劲,还是黑衣人出的暗器,竟皆如泥入海,有去无回。 熊思飞冷哼道:“还敢负隅顽抗。”话未落,整个人已经弹射而起,三指弹,九道寒劲再次朝着方逸尘侵袭而来。黑衣人显然也加重了攻击力度,一旋身,数十道飞芒如魅影一般,朝着方逸尘疾射至。 由于左手搀扶着袁罡,方逸尘无法施展身法闪躲,可这一次的攻击又绝难应付,不得已之下只要挟住袁罡,一个纵身往屋檐下飞退,手中长剑更是舞得密不透风,堪堪抵挡着二人的联手攻击。 “叮叮当当”之声不绝耳语,黑衣人出的暗器悉数被无忧剑挡落。 “想逃,没那么容易!”熊思飞紧跟着飞身跃落,五指弹动,五道指风朝着方逸尘面门袭来。 方逸尘运剑如飞,手中长剑旋转不休,正欲击落这五道指风,却不料这五道劲风中有三道蓦地转向,竟然拐了一个弯,射向他身侧的袁罡。 方逸尘吃了一惊,心中暗骂卑鄙,无奈只得挟着袁罡一起旋身躲避,同时手中长剑运劲将另外二道劲风击落。 可如此一来,他的后背就暴露在了黑衣人的攻击范围之内,黑衣人岂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双手疾舞动,一下子就射出了数十点寒星,劲风呼啸之声大作,朝着方逸尘后背打去。 情势一时危急无比。 这一下就好比袁罡起初应对熊思飞那样,顾得了前面顾不了后面,只能有所抉择,此刻他要么就是不管袁罡的死活保自己无恙,要么就是拼着受伤也要护住袁罡。 在此危急关头,方逸尘长剑猛地一阵疾弹,震落了射向袁罡三道指劲,然后反手一抡,手中无忧剑脱手而出,化作了一个旋转不休的风车,往那数十道暗器盘旋飞去。 “叮叮当当”之声密如骤雨,在他的这一记奇招之下,绝大多数的暗器都被长剑挑飞,但仍有几件暗器犹如漏网之鱼般穿过了剑网,射进了他的肩胛之内。 方逸尘只觉得剧痛攻心,一道道冲击之力震动着他的肺腑经络,顿时身负不的伤势,同时口中一甜,一股鲜血已涌上了喉头。 “砰”的一声响,直到此时,他才和袁罡重重落回了地面。 可他随即现地面上亦并非安全之所,未等他站稳身形,那些锦衣校尉和花旗社帮众纷纷持刀剑朝他们砍来。 方逸尘怒了,真是虎落平阳,连这些阿猫阿狗都来欺负他了。他猛一咬牙,硬生生把这口淤血吞了回去,刚想一剑将这些家伙全都宰了,却现手中已经无剑,郁怒之下以手当剑,左突右扫,将那些企图趁人之危的狗腿子们纷纷打退。 可他应付得了这些武艺平庸的人,却应付不了身后追击而来的熊思飞和黑衣人。熊思飞和黑衣人已经紧跟着他跃下屋檐,一左一右,朝着手无兵刃的他夹攻而去。 方逸尘暴喝一声,拳脚并用,与二人战作一团。 可熊思飞和黑衣人显然已经现了他的软肋所在,进击的招式并不是以他为主,而是他身旁的袁罡,所有杀招全都是朝着袁罡而去,招招狠辣异常。 方逸尘暴怒无比,怒骂道:“无耻人,卑鄙龌蹉,有种与我单打独斗,大战三百回合……” 奈何他的狂怒之语根本就没有任何效果,落在熊思飞耳中反被他讥笑不已,他越是骂得狠,攻向袁罡的招式就越是恶毒。 袁罡此时有气无力道:“方堂主……你……不要管我,赶紧走……” 方逸尘一边应付着两人的杀着,一边答道:“袁总你别话,我绝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熊思飞哈哈大笑,道:“方堂主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可惜了,今日你们谁也走不掉!”抢身而上,更是动了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哗”的一声,方逸尘为了护住袁罡,已经挨了对方不少拳脚,全身多处受创,口中鲜血终于难以抑制,狂喷而出。 不光是他,此刻三十六道的部众们已经倒下了大半,剩下的人兀自在苦苦支撑,竭力应对。武承德、袁若汐也敌不过李夜寻和林春威,已经被他们逼得几无还手之力,眼看着他们就要被杀戮殆尽,全部覆灭于此。 许显纯按刀而立,戟指全场道:“给我杀,一个也不要放过!” 所有人闻得他的喝令,更是加快对三十六道部众的打杀力度,又是一批人随着许显纯的喝令而倒下。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从后门处传来,紧接着“砰”的一声,后门被人一脚踹开,无数脸蒙黑巾的人涌了进来,二话不,挥着手中的兵刃就朝着锦衣校尉和花旗社帮众杀去。 熊思飞和黑衣人联手,正欲对方逸尘施以最后杀手,概因其已近油尽灯枯,正是将其斩毙的大好机会。岂料忽然有两个人越过院墙,从而降,一人手中铁棍直取熊思飞,另一人双手分持长短刃飞刺黑衣人。 熊思飞一惊之下急忙变招,右手二指疾神,点向了半空中砸来的铁棍尖端。 “噗”的一声闷响,二人拼了一绩,那人一个翻身,落在了方逸尘身前;熊思飞在这股从而至的巨力之下,被震得踉跄后退不已,同时心中涌上了一股惊惧,此人功力深厚,未必便在自己之下,怎么京师之内还有如此高手? 与此同时,黑衣人也在另外一人的贴身狂攻之下,不得不后退到一丈之外。 熊思飞骇然看向二人,只见这二人皆是黑巾蒙面,根本就看不到面貌,但浑身杀气凛冽,透过黑色面罩射向他们目光更是坚定无比。 泪洒天地哭黄师 云梦第六卷终-泪洒地哭黄师 泪洒地哭黄师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WwWCOM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是何处,烟波江上使人愁。 ——崔颢 云梦也落下了帷幕,虽然早已看完,迟迟未敢下笔,怕一落笔,就要面对那不能承受之伤,然而,终于还是要下笔,要去了结那一段搁置在心头难以忘却的尘缘,要去抹除那雕刻在骨髓里逐渐模糊的印记,要去寻找那江河湖海里逝如烟波的舟。 云梦卷终,仿佛是轮回里一个宿命的终结,又仿佛是人生里一场新生的起点,生亦何欢,死亦何哀,黄师以大无畏的精神在自己的武侠历程之路上树立起一座不朽的丰碑。善恶有报,地亦仁,以万物为肱骨,视苍生如须眉,这一场与前生截而相反的轮回,仿佛预示了黄师在心境上的通透及追求上的转变,不再拘泥于尘世或破碎,一切以无法为有法,淡然处之,泰然面对。 攀上生命中最浓烈的颠峰,在那颠峰的万丈绝顶,原来,只有爱,才能跨越时空经久不息,才能唤醒沉沦永不消散,才能迎风傲雪无惧沧桑。这种爱,是越了人生,越了尘世,越了时空的永远燃烧的不熄之火。 正如黄师的精神一样,必将永远传承,如那一翅冲的黄鹤,虽然杳茫难觅,却可予人无尽的追忆与怀念。 九十年代的一代武林宗师,继金古梁温后力抗侠旗的能工巧匠,终于也累了,乏了,倦了,再也没有破碎虚空的然,再也没有覆雨翻云的痴狂,再也没有战国寻秦的睥睨,再也没有大唐纵横的豪情,再也没有边荒寻梦的感思,所有的一切,都消散在了难以抵挡而又伤情的岁月之中。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于是,忘不了当年初读破碎的惊叹,忘不了再看覆雨翻云的深情,忘不了在课间暇时捧读大唐的追锲不舍,忘不了痴迷地二年的边荒岁月。 让我仰一笑罢,这曾经久违的豪情;让我悲壮一哭罢,这难忘不朽的篇章;让我长歌洒泪吧,这终究逝去的年代! 是的,属于黄师的那鼎盛辉煌的年代已经过去了,又开始了一个新的年代,一个网络文学漫席卷的年代。开创了网络文学的先河,作为网络玄幻的鼻祖黄师,看到了眼下这玄幻、奇幻、仙侠、网游弥塞网路的情景,未知作何感想?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就让我在黄易地、黄迷胜地,这块仍心系黄师的网络故土,作最后的倾诉,洒泪一哭,怀念那肆意飞扬的激情岁月。 攀上生命中最浓烈的颠峰。 这句话,铭记终生。 ———— 第9章故人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阻扰朝廷执法?”熊思飞冲着二人厉声喝道。 手持铁棍之人冷笑一声,叱道:“就凭你也能代表朝廷?”紧接头也不回地道,“方堂主,你带着袁总先走,这里就交给我们了。” 方逸尘闻言脸上露出惊异神色,却不再答话,连忙趋前几步捡起了无忧剑,扶着袁罡往后门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那名手持长短刃的人亦大声喊道:“大家退往后门,跟着方堂主走。” 听到这声喊声之后,三十六道部众边打边撤,慢慢朝着后门方向撤退。锦衣校尉和花旗社帮众想要阻止他们,可惜却被这伙突然杀入的蒙面人给死死缠住,根本就难以追击。 熊思飞叱喝一声道:“想走,没那么容易。”一纵身,就欲朝着往后门退却的三十六道部众杀去。 可惜他动的快,那名手持铁棍之人动的更快,手中长棍一抖,就拦在了他面前,让他难以越过半步。 熊思飞怒了,喝道:“你究竟是何方鼠辈,胆敢与本座为敌?”话尤未落,双手疾弹动,一道接一道的指劲朝着这人击去。 此时,黑衣人显然也想要飞身前去阻拦方逸尘等人,却也被那名手持长短刃的人给死死拦住,无奈之下只能与这人厮杀一处,不能前去阻拦三十六道部众撤退。 整个院落的后门附近已经被这群蒙面人完全占据,锦衣校尉和花旗社帮众更是难以越雷池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十六道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从后门撤走,完全无计可施。 很快,见到三十六道部众已经撤离的差不多了,那名手持铁棍之人舞出了一道道棍影将熊思飞逼退,大声叫道:“大家撤退!” 随着他的这声话落,这群蒙面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恋战,迅从后门撤退,很快就走的一个不剩。 只见这名为者一个纵身就跃上了墙头,朗声笑道:“熊会主,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飞身腾起,几个起落之间就不见了人影。 “你们都傻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追!”许显纯郁怒不比,冲着手下人大声喝骂。 “不用追了!”熊思飞扬手阻止他道。 许显纯气呼呼道:“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走不成?崔部堂那里我们如何交代?” 熊思飞霍地转过脸来,逼视着他道:“你以为我不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吗?这些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个个武艺不俗,纵然能追上他们,我们也讨不了丝毫便宜。”紧接着又愤愤道,“如果不是袁罡事先伤了我,那名为者又岂会是我的对手,如今也只能让他们跳嚣一时了。” 许显纯吐出一口闷气,道:“会主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熊思飞冷冷扫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呢?” “这……”许显纯大皱其眉,不知该如何回答。 熊思飞冷笑一声,道:“不管他们是袁罡在江湖上的朋友,还是方逸尘在京师的其他余党,你都要给我仔细查了个明白,一旦现了他们的藏身之所,我们便调集重兵,将他们全部剿灭。” 许显纯道:“会主放心,我一定会让手下缇骑全力缉查他们的下落。” 熊思飞不再理他,转过脸去对那名黑衣人道:“萧兄,这一次多亏了你,虽然没能杀了袁罡,但他已经身负重伤,起码半年内难以复原。三十六道实力大损,在京师之内已经很难有所作为了。” 黑衣人淡淡道:“会主客气,对付这些乱臣贼子,你我本就是一条心思。” 熊思飞笑道:“萧兄话果然爽快,无怪乎俞大帅会派你入京。” 黑衣人又道:“大帅常道,当今厂公和崔部堂最为欣赏之人便是熊会主。如今萧某受大帅之托前来京师,诸事还得仰仗会主照拂才是。” 熊思飞哈哈一笑,道:“好好,俞大帅既然如此抬举本座,本座愿意交他这么一个朋友。” 黑衣人一拱手,道:“多谢会主抬爱!” …… 晚霞满,七月流火。 东城一间三重三进院落厢房内,方逸尘坐于床沿,对着转身关门的那人道:“怎么,孙大会主也学会了当蒙面客?” 从北城三十六道总舵逃出后,他便被这些蒙面人一路引领逃来了这西城,随着他们一路逃匿,直到来到这间阔别多年的庭院,对方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不过他心中仍是十分惊讶,为何孙越陵竟然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果然,这人转过很来,对着他咧嘴一笑,道:“方兄,几年不见,甚为想念。你的伤势如何了?” 方逸尘哈哈一笑,道:“果然是你子。”随即又“哎哟”一声,显然是笑的过于畅快牵动了身上伤口,摇头道,“一些伤而已,不碍事,袁总才是真的伤得重。”来到这里之后,他们这些受伤的人便被蒙面人分别安置,他也是调息了好一阵子才稍稍复原。 孙越陵叹了一口气,道:“你的很对,袁总伤的很重,我刚才已经探视过他了,起码要好几个月才能复原,幸亏那些暗器没毒,否则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方逸尘脸色变得冷峻起来,恨恨道:“熊思飞言而无信,竟然暗箭伤人,我迟早不会放过他。” 孙越陵皱眉道:“方兄可否把事情经过详细与我知?”他也是从燕南的紧急通传之下才得知锦衣卫和花旗社围了了三十六道总舵,得知情况后立即点赴人手蒙脸来救,幸亏他来的及时,否则事情真是难以挽回。 方逸尘反问道:“你何时来的京师?” 孙越陵答道:“大概二十前吧。” 方逸尘“哦”了一声,便把他被朝廷通缉,不得已躲到了三十六道武承德处避难,直到袁罡六十岁寿辰,锦衣卫和花旗社率众来攻,熊思飞又如何巧言令色,故意诓骗袁罡与他比试,暗中却埋伏刺客袭杀一事详细了一遍,最后叹息一声道,“这次多亏有你,不然我焉有命在!” 孙越陵笑道:“可见不亡我东林,让我能够及时赶到。只要你我依然健在,就是阉党和花旗社的梦魇所在。” “你的不错!”方逸尘眼中精光暴起,咬牙切齿道,“等我伤势一好,便要召集京中旧部一举攻入花旗社,将熊思飞千刀万剐。”顿了顿,望着他一脸诚挚道,“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只要你我联手,相信京师之内没人能够与我们匹敌!”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方兄,来京之前,我曾去高阳拜会过阁部孙承宗,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武斗乃是下下之策,唯有智取才是上善之法。” “孙承宗?”方逸尘眉头一皱,不悦道,“这个老家伙只懂得明哲保身,哪敢真刀真枪和阉党对着干?当年若不是他畏缩不前,早就可以带兵入京清君侧、斩权阉了,可笑你居然会听从他的劝告。” 孙越陵皱眉道:“方兄,孙阁部其实的很对,江湖拼杀只是伎,唯有决胜庙堂才是大道。我们东林今日为何失势,就是因为在朝廷之中失去权柄,我们唯有重新夺回大权,才能够重振东林当日声威,你为何就想不明白?” “我想不明白?”方逸尘眉头一挑,傲然瞪视他道,“当年若不是你和厉若冰畏缩不前,叶向高懦弱怯战,东林焉有今日之败?我是看在你胆敢在江南动民变,与阉党作正面对抗的份上才对你出这等劝慰之言,你要是依然如此胆的话,那今日就不用救我,我也攀不起你这等人物。” 孙越陵听得心中揪痛不已,方逸尘还是当年的方逸尘,一点变化都没有。坐了下来,好言劝道:“方兄,袁总现在身负重伤,三十六道部众折损过半,纵然你我二人联手,有能动多少人手?若是直接挑战花旗社,莫于理不合,违背法纪,就算我们能够杀入其总舵内,你又能保证我们一定就是熊思飞和那名黑衣人的对手吗?熊思飞的武艺不在你之下,那名黑衣人更是武艺不凡,就连威震闽浙的‘东海游龙’颜思齐也是死在他的手里,纵然你我联手,未必便能稳胜此仗!” 方逸尘闻言沉默不语,半晌后才道:“那个暗中偷袭的鼠辈是谁?你颜思齐也是死在他的手里?” 孙越陵道:“据我查探所知,这名黑衣人乃是福建总兵俞咨皋招揽的护院亲随,此人名叫萧叔禽,原是江湖上有名的刺客,擅长偷袭,暗器手法更是下无双,颜思齐就是猝不及防下中了他的暗算,死在了他和郑乎桓的联手之下。” “萧叔禽?”方逸尘略微一惊,叹道,“原来是他。十多年前江湖上似乎有这么一号人物,可是据他早已死于非命了,没想到竟然投靠了俞咨皋。只是为何他会出现在京师,又为何会帮熊思飞对付我们?” 孙越陵一脸郑重,道:“方兄你分析的对,萧叔禽此番进京,就是奉了俞咨皋的命令,拜会其亲家阉党五虎中的吴淳夫,并欲联络朝中的其他阉党重臣,共同为其使力,让皇上不追究俞咨皋的罪责。” 这话方逸尘可就听不明白了,又问道:“俞咨皋有何罪责?” 孙越陵继续解释道:“俞咨皋勾结海盗许心素和荷兰红毛番,意图控制东南沿海的贸易,此举已经违背了朝廷律法,新任福建巡抚朱一冯已经与其决裂,不久前曾上折一封弹劾俞咨皋八大罪状,如今这萧叔禽进京,就是为了替他抹平此事而来。” 第310章 老炮儿 方逸尘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WwWCOM”随即一抬眼,道:“听你巡察福建的时候,与这个俞咨皋也不太和睦?” 孙越陵叹了口气,道:“岂止是不太和睦,我与他已成生死对头,当年为了置我于死地,他不惜勾结红毛番来对付我,让我差一点便离不开台湾。我之所以丢官罢职,也是因为此人的缘故,这一点想必你应该有所了解。” 方逸尘笑道:“难怪当年吴淳夫、倪文焕弹劾你中伤柱石、无视法纪,原来竟然有如此的故事在里面。” 孙越陵苦笑道:“方兄你就不用笑话我了,如今东林没落,权阉势大,你我还须同心协力共同应对才是,否则就凭我一个人也不可能斗得过魏阉。” 方逸尘淡淡一笑,双眼斜睨着他道:“你这是以东林领袖的身份来命令我咯?” 孙越陵连忙摇头,道:“方兄你这是哪里话,江南士林公推钱谦益为东林脑之事想必你早已得知,我孙越陵算什么东林领袖,不过是跟你一样,只是东林中的一个不曾丧失理想的人罢了。我又岂敢命令于你,我是诚心诚意希望跟你携起手来,一起奋斗。” 方逸尘油然道:“可是据我所知,钱谦益这个东林脑的位置,是你让给他的。你还曾自比东林中当年运筹帷幄的李三才,这总不会有错吧?且江南士林如今都听你号令,那些东林后进更是奉你为,你敢你不是目前东林中实际的决策者吗?” 孙越陵唯有苦笑,无奈道:“你硬要这样我也没办法,当日我是为了团结江南所有仕子,劝钱谦益与我保持一致,不得已之下才自比李三才。其实我的能力十分有限,方兄你应该是最了解我的人……” “够了够了。”方逸尘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我不想听你废话,我只想听你的计划,你要是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心我不承认你东林脑的地位。” 孙越陵闻言大喜,方逸尘这话无疑表示已经接受了他的身份,愿意与他一同努力,于是连忙道:“魏阉掌权以来,阉党分子遍布朝野,但经过这两年的变迁,已经逐渐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这点未知方兄可否了解?” 方逸尘哼了一声道:“他们在方某眼里都是一群杂碎,有何区别可言?” 孙越陵耐着性子,继续道:“我来京师之后的这段时间内,一直在密切打听阉党的动向。据我所知,目前阉党分为两派,一派是以阁臣冯铨、丁绍轼为的旧派势力,代表的是阉党中的老旧势力;另一派则是以崔呈秀、吴淳夫等五虎所代表的新兴派势力,两派之间素有隔阂,斗争不断,也许我们能够利用他们的矛盾,将他们逐个击破也无不可。” 顿了顿,又道,“辅顾秉谦老迈,魏忠贤欲与冯铨替之,又欲推举其心腹智囊崔呈秀入阁,届时内阁将会完全沦为阉党把持。孙阁部的意思正是要我们利用两派的不合,阻止此事的生,我来京师之前,他已写下书信一封,让我交予阁臣黄立极,黄立极在内阁中一向保持中立,孙阁部只要我们能够扶助其成为辅,那么我们东林便能挽回颓势,他日方能重回朝廷再掌权柄。到了那个时候,别是区区花旗社,就是魏忠贤也不敢对我等妄加罪责,诬陷栽赃。” 方逸尘听后剑眉深锁,道:“此事来容易,可要办到则是难如登。你我都是去职之人,又如何又能力左右朝廷的布局,更遑论决定辅的人选?” 孙越陵咬牙道:“事在人为,不试上一试怎么就知道不能成功。如今的朝廷之中,还有哪位臣工是与你相交莫逆,能够为你出力的?” 方逸尘摇头苦笑,叹道:“莫我离开朝廷多时,就是我仍在朝廷,恐怕愿意为我话、帮我出力的臣子也不会有几人……” 孙越陵听得无语应对,他这话倒是实话,以他的性格为人,当年就没有多少人愿意与他一起共事,如今他离开中枢,有哪会有人愿意帮他,正欲话时,却听得方逸尘道:“不过,当年我在兵部时,与原是吏部郎的李国普交情深厚,互结兄弟之谊,这几年若不是得他暗中照拂,也许我早已横尸京师街头了。” “李国普?”孙越陵脑中一阵思索才想起了这个人物,此人性格直拗,处事公允,亦是一个如方逸尘般的“正直”臣子,两人性情相仿,无怪乎当年方逸尘会与其结为兄弟。李国普如今已贵为礼部尚书,虽然委身于阉党之下,但为人十分低调谨慎,想不到竟然是方逸尘背后的一大助力,若不是他亲口出自己又怎能想象得到。 方逸尘眼中精光闪闪,射向他道:“孙老弟,我已经彻底对你交了老底,你也应该告诉我在朝中你仍有哪些力量才是?” 孙越陵失笑道:“我怎敢隐瞒方兄?不过,我与你不同,我结交不上那些部堂大臣,我所交结的都是朝中的郎中、给事、御史等下层官吏,这个具体人数就不好了,咳咳,可能有点多,诸如兵部郎张鹏勇、刑部郎高默、吏部郎刘有福,都给事薛文周、御史刘忠英、翰林唐大章等等,都可算与我交好之人。只不过我与他们多年不见了,也不知道他们肯否卖我这个老脸啊!” 方逸尘闷哼一声,道:“知道你人缘好,就少在我面前吹嘘了,你这也算是冠盖满京华吧,起码能够动的力量比我强不少……” 孙越陵叹道:“可是与阉党的力量对比起来,我们的力量还是很很,若是一个不心的话,不仅自身难保,恐怕还会牵连到他们。” 方逸尘不耐烦道:“别卖关子了,直接你下一步计划行不行?” 孙越陵道:“不瞒方兄,这个我确实没有想好,还在苦思之中,不知该从何处入手,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方逸尘眉头一挑,道:“你不是孙承宗让你把一封信交给黄立极么,你为何不直接找上黄立极表明态度,让他帮助我们成事便是。” 孙越陵摇了摇头,道:“我也想这样,可是孙阁部也了,黄立极行事稳重,没有足够的把握他未必便会出手帮助我们,只要我们能够在朝廷制造出一定影响,让所有人觉得我们东林仍然大有实力的话,黄立极才会彻底倒向我们一边。” “制造出足够影响?”方逸尘听得大皱其眉,道,“若要与人斗狠,杀人立威的话我还在行,可在朝廷中闹出什么动静来,这可不是我的强项。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好的想法?” 孙越陵双眉紧促,叹道:“要什么好的想法我真是没有,如今只有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了。”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问道,“听扬州知府刘铎被倪文焕弹劾,下入了诏狱之中。而你与他交情深厚,还曾夜闯倪文焕府邸,逼他放弃对刘铎的污蔑指控?” 方逸尘闻言没好气道:“我就是因此才被厂卫通缉,你这不是废话吗?” 孙越陵笑道:“这倪文焕着实可恨,我也是因为此人的弹劾才被罢黜还籍。不过,刘铎被逮下狱,也许是我们的一个机会也未可知的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方逸尘不解问道。 孙越陵捂着脑袋,尽量调整着自己的思绪,他刚才明知故问,其实也是在籍着与方逸尘的对话来捋清自己的思路,闻言再道:“这倪文焕乃阉党五虎之一,向来只听命于五虎之崔呈秀,我们欲救刘铎,走阉党新兴派的路子肯定是行不通的;可要是我们另辟蹊径,走阉党旧派的路子,不定便能成事。” 顿了一顿,又道,“若是成功了的话,不仅可以救出刘铎,又可以让崔呈秀与旧派的矛盾进一步加剧,岂不是一箭双雕之计?” “走阉党旧派的路子?”方逸尘眉头皱了起来,不悦道,“你什么意思?我们是去求他们,还是去威胁他们?” 孙越陵嘿嘿笑道:“既不是求,也不是威胁,而是向他们借力,譬如我们可以备下重金厚礼,委托他人前去为我们项,我估计起码有七成把握能够成功。” 话未完,方逸尘几要拍床而起,怒道:“借力?你的好听,这不就是行贿么,枉我等自诩为忠直之人,怎可以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孙越陵陪着笑脸,心翼翼道:“事急从权,到了这个地步,这些非常手段如果能够成功的话,我们为何不加以用之呢?” 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继续道,“我在江南被刘德喜、毛一鹭等人逼迫,差点便要身陷牢笼,亏了我的大哥戚辽暗中帮助才得以脱身。你知道戚辽使的是什么法子吗?他就是劝动了魏忠贤的心腹李实,让他出面为我作保,我才逃过了那一劫。所以,敌人有时并非不可利用,只要我们心中无亏无私,有时候使些非常手段也是无可厚非的。其实,我也不过是在效仿戚辽罢了,难道你认为他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奸猾人么?” 方逸尘犹自气愤难平道:“戚辽这等龌龊行径,与卑鄙之徒又有什么区别?” 第311章 传言 感谢仍在观看本书的读者,谢谢你们的支持,尤其是ejj兄,拜谢了! 希望大家把本书推荐给你的其他朋友看,如果能有更多的人看到本书,此心便足! ———— 孙越陵哑然失笑,道:“可是据我所知,戚辽在整个朝廷上,在大明边军中,在锦衣卫系统里面,都是众口称赞的实干将官,他可不是你口中所的那种卑劣之人啊!” 方逸尘闷哼一声,不再答话。Ww WCOM刚才那句话也不过是他的一时之气罢了,戚辽是什么样的人他心中其实也很清楚,他与戚辽有过数面之缘,两人虽然交情不深,但彼此间还是十分佩服的。 孙越陵又道:“如今这可是搭救刘铎的唯一办法了,我可想不出什么比这更好的办法来。或者你想得出更好的法子,来给我听听?” 方逸尘再次闷哼,不服道:“如果依照你的法子去做,他们到时没有放人那又怎样?” 孙越陵摇头叹息,道:“如此的话,我唯有陪着你一起,再次夜闯倪文焕或者是崔曾秀府邸,用刀剑来话便是了。” 方逸尘沉默片刻,终于点头道:“好,这可是你的。” 孙越陵笑了笑,终于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 这方逸尘真不是一般的执拗,为了劝他改变观念,自己也算是苦口婆心,婆婆妈妈了,这一次用刘铎为饵,搅动朝中的风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功亏一篑,后果不堪设想。 脑中正胡思乱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方逸尘忽然叹息一声,道:“好久没来这里了,想不到此处还是如以前一般模样,真是难得!” 孙越陵当然知道他所的话是什么意思,慢慢踱到窗边,抬眼看着边的一抹残阳,不回头道:“这里可是我们关心堂的总堂大宅,当然要心维护,指不定哪一日我们关心总堂便要重新开张,再次威震京师!” 方逸尘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瞪着他的背影道:“可是据我所知,当年此处被厂卫查封后,闲置了半年便卖给了一个赣商做私产,你又是如何将此处弄到手的?” 孙越陵好整以暇,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那个赣商如今已是我们江南联合商社的商主之一,当年我让韩弱水购置这座宅院,就是通过那名商贩出面代理。怎么样,表面上这是那名赣商的别院,其实却是我们风华社在京师的秘密据点,阉党应该想象不到吧?” 方逸尘一抬手,指着他骂道:“你子真是阴险狡诈,步步为营,果然有厉若冰当年的风范。” 孙越陵听他提及厉若冰,神色一黯,叹道:“我这师尊如今也不知身在何方,为何我多方查探,就是找不到他的任何踪迹……” 方逸尘亦随着他叹息一声,本想就此打住,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有没有听过江湖上的那个传言?” 孙越陵霍地转过身来,厉声喝道:“不可能,那不可能是真的,我师傅不可能会死。”这个江湖传言,他当然是听过的,传言中厉若冰为参透‘紫薇斗决’第九重心法,曾孤身一人前往云南,并攀上玉龙雪山之巅,在山顶盘膝打坐达三十之久,但是此后就再也没人看到他下来过,极有可能是因为过于执着而被冰雪封冻。 方逸尘再次叹息,道:“其实我也不信,怎奈这话的乃是云南武林中素有威望的‘枪君’段延平,厉老上山前夕还曾与他把酒言欢,共论枪技……” “我师傅不可能会死!”孙越陵兀自喝道,“他功力深厚,行事稳重,若是挨不住了肯定可以及时下山的,不可能会坐以待毙!” 方逸尘点头道:“你的对。我自然不希望厉老出事,再了,他对武学虽然热爱,但却不是那种近乎偏执之人,也许他早就下山了,只是没人现而已……” 孙越陵长长呼出一口气,一脸坚定神色,缓缓道:“我相信,总有一,他会出现在我们的面前,而他归来之日,必定是我东林重新崛起之时!” …… 炎炎夏夜,冷月如盘。 黑暗之中,三辆马车拐入了十王府街的金鱼胡同,在一座大宅院的大门外停了下来。未几,从马车上下来两个人,一番通名报信后,在府中奴仆的指引下进入了这座宅院之中。 这两人中走在前面的那人一袭紫色稠衫,身材略胖,后面那人微微落后半步,身形偏瘦,却是一身黑衣紧束。如果方逸尘在此的话,一眼就能看出,走在后面的那名瘦弱黑衣人分明就是日间偷袭袁罡成功的萧叔禽。 那名紫衫人显然对此地很是熟稔,不用府中下人提灯照路,一路信步而去,穿过前厅,很快就来到了后院的正堂之前。 大门敞开,灯火溢出,一人从内而出,步至台阶处,拱手道:“吴大人。” 紫衫人回礼道:“深夜来访,实属冒昧,让崔大人见笑了!”他身后的萧叔禽亦是俯身道:“人见过崔部堂。” 被他呼为崔部堂之人,自然便是阉党集团中新兴派势力脑,被时人称为“五虎”之的工部尚书崔呈秀了,他眼角瞟向那人,对着紫衫人淡淡道,“这是何人?” 紫衫人踏前一步,笑道:“崔大人莫非忘了,一年前你曾见过他一面的,他便是福建总兵俞咨皋的心腹亲随萧叔禽。” 崔呈秀轻轻“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俞总兵的心腹,进来话吧!”完转身朝着堂内走去。 紫衫人和萧叔禽连忙紧随其后,进入厅堂坐定之后,崔呈秀命人端来茶水,淡淡道:“老弟深夜来此,未知有何要事?” 紫衫人见其直入主题,便道:“实不瞒崔兄,我二人今夜前来,仍是为了我那亲家俞咨皋之事。” 崔呈秀轻呷一口浓茶,似乎漫不经心道:“可是为了朱一冯的那道弹折而来?” 紫衫人点头道:“崔兄果然明见万里,我等确实是为了此事而来。”新任福建巡抚朱一冯上任不足半年,便一道弹折将俞咨皋弹到了御前,这事让俞咨皋心焦如焚,朱一冯乃是一方督抚,位高权重,可不比当年的弹劾他的孙越陵那么好应付,所以俞咨皋急命萧叔禽进京拜会其亲家吴淳夫,并托吴淳夫为其在朝中上下运作,务必要将这次的危机化解于无形。 这一次吴淳夫前来密会崔呈秀,就是打算让他想想办法,为自己的这个亲家脱罪。当然,他们也不是空手而来,马车之内早就准备好了数十箱真金白银,此刻只怕已被下人们搬进了崔府的大门。 崔呈秀嘴角一动,道:“不就是区区一道弹折么,你何须担心至此?随便找个御史为其辩驳一番不就可以化解?” 吴淳夫摇头叹道:“这一次恐怕不行了。上次他被孙越陵弹劾,我和倪文焕出面为其辩解,朝中许多言官我袒护亲朋、行止不端,最后多亏了九千岁魏公出面弹压才化解掉,如果我要是再出面争驳的话,只怕要成为众矢之的,被那些御史言官们咬住不放……” 崔呈秀失笑道:“所以这次你希望由我来出面?” 吴淳夫忙道:“倘若崔兄能够帮我这个忙的话,愚弟一定感激不尽!”罢,以目光示意萧叔禽。 萧叔禽会意,微微俯道:“人已备下黄金万两、白银一百万两,此刻已命人抬入了部堂府内。” 崔呈秀摇了摇头,对着吴淳夫笑道:“老弟,你我兄弟一场,何须如此客气?” 吴淳夫笑道:“应该的,应该的,这是我那亲家对大人的一番心意,大人万勿推辞才是。” 崔呈秀不再客套,道:“既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接着对着萧叔禽道,“你尽可给俞都督回话,就只要我崔呈秀在,保证没人能够动得了他一根汗毛。” 萧叔禽大喜,连忙伏地跪拜,道:“如此的话,的代我家都督谢过部堂恩德!” 崔呈秀摆手笑道:“区区事又何足挂齿。” 待他们静了下来,吴淳夫试探着问道:“未知崔兄打算如何破解此事?” 崔呈秀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明日一早我便知会倪文焕和袁鲸一声,让他们上折为俞都督辩护便是。如果朝中有人不开窍的话,我自会出面应对。”倪文焕和袁鲸二人皆是崔呈秀心腹,只要二人出面干璇的话,朝中官员自然便会明白此乃崔呈秀之意,那时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跳出来和他作对?那不是嫌自己命长么? 吴淳夫仍有所担心,再道:“如果皇上要深究此事的话,如何是好?” 崔呈秀皱了皱眉头,道:“皇上耽于雕刻,只要有魏公公在,此事断不会呈达御前,你对我不放心,难道还对魏公公不放心么?” 吴淳夫听他如此,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完全落下,忙到:“岂敢岂敢,一切全凭崔兄做主!”想到这里,又道:“上回崔兄托我安置密云副总兵之事,田大人那里已有回应,是候到立秋日,等到各地总兵稽考过后,便让他去补了浙江总兵官的缺。” 崔呈秀闻言点头道:“好,你这事办的漂亮。” 吴淳夫亦道:“你我兄弟一场,崔兄的事,不就是我的事么?” 话语一落,两人同声大笑,值此夜深人静之时,更显嚣狂骄肆。 第312章 出狱 就在崔呈秀、吴淳夫忙着为俞咨皋脱罪辩护的同时,孙越陵、方逸尘也没有闲着,为了成功救出刘铎,他们已决定使用向阉党行贿的非常手段。 WwWCOM 这事看起来有些低劣,其实不过是明末官场上常用的一种手段,是极为习空见惯的一种行为。当时的朝廷之上党争纷纷,时有官员遭受贬职、罢黜等惩处,为了能够免于祸事,往往寄希望于这种暗中干璇的非常行为。 方逸尘毕竟也是在朝中任职过的官员,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孙越陵一提及此事,他纵然有些不快,却也只能默然接受。其实他心中也很清楚,这也是无计可施下的唯一办法,纵然不是那么的光明正大,此时也只能勉力一试。 不过孙越陵和他想法有些不一样,在他认为,既然阉党能够罔视法纪栽赃诬陷,为什么他们就不能行贿送礼,敌人已经没有按照套路来出牌了,要是他们仍然一成不变的话,就决计斗不过那些没有底线的阉党份子。 而且纵观有明一朝,那些后世中受人敬仰的名臣良将就真的是两袖清风一心为国吗?徐阶做辅时家产是大奸臣严嵩的五倍之多,戚继光给张居正送礼时更是满大车满大车的拉,可这毫不影响后世给他们的极高评价,概因他们虽然贪纳索取,但却将大部分不义之财用于治国练兵,所以纵然人身有所瑕疵,但仍不影响他们的一世功绩。 如今孙越陵就是这样想,既然徐阶、戚继光他们可以这样做,自己当然也可以效仿。况且这一次乃是阉党诬陷在先,那就不要怪他不择手段。 这件事他是交给燕南去做的,燕南在京师蛰伏多年,人脉广阔,由他来完成这事最是恰当不过。燕南亦果然没有辜负他的一番期望,经过三日工夫的拖关系、盘路子,终于和阉党旧派搭上了线。 秘密巢穴之中,当燕南将这个消息回禀给孙越陵时,他大喜过望,想不到燕南的办事效率竟然如此之高,忙问:“可是与次辅冯铨联系上了?” 燕南摇头道:“冯铨官高位重,属下派出的那人始终没能见他一面,不过却见到了他的心腹之人吏部尚书王绍徽。” “王绍徽?”孙越陵闻言微微诧异,道,“竟然是他?” “怎么了?有何不妥之处?”方逸尘见他神色有异,不禁出言相询。 孙越陵摇头一笑,道:“没事,随便而已。”看向方逸尘,接着道,“当年我在福建担任按察使时,此人还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没想到蹿的这么快,就当上了六部之的官了。” 方逸尘冷哼了一声,道:“这些个谗附魏阉的贼子们,又有哪个不是接连提升,一朝平步上青云的?” 孙越陵点头道:“你的不错,此人仿《水浒传》而作《东林点将录》,将我等东林人悉数列名其上,并呈于权阉魏忠贤,藉此得到魏阉信任,也算是别出心裁了!” 方逸尘皱眉道:“此人历来仇视东林,我们如今找上他的门路,是不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见方逸尘仍有些不愤,孙越陵笑了起来,道:“如今南就在这里,我们何不让他把话完?”转头示意燕南继续下去。 燕南微微颔,继续道:“属下派出的那人见到了这个王绍徽,并向他起救助刘铎之事,王绍徽已经答应肯出面相帮。” “他要多少银子?”方逸尘急急问道。 燕南对着他伸出了三根手指,方逸尘讶道:“三万两?” 燕南摇了摇头,道:“是三十万两。” “什么?”方逸尘失声喝叫,“这分明是狮子大开口,大他人罹难之财。”三十万两对于他来,委实是个不的数目。要知道当时卖官鬻爵之价码,一地知府才值十万两白银,一任总兵才值三万两白银,如今王绍徽开口就要三十万,这简直就是贪纳无肆。 孙越陵淡淡道:“他可知道为刘铎项之人是谁?” 燕南道:“会主放心,王绍徽并不知道那人是我们风华社的,只当他是刘铎家人托付的中间人。” 孙越陵道:“如此就好。”如今区区三十万两银子对他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丝毫不放在心上,对着燕南道,“今夜你就备好银子送入王绍徽府中,让他尽快搭救刘铎出狱,晚则恐生变故!” 燕南点头应命。 …… 接下来的几之内,事情果如孙越陵所料,吏部尚书王绍徽收了他们的银子后,立即找上了次辅冯铨为刘铎求情,让他出面保刘铎无恙。 冯铨其实是很有才华的一个人,否则不会年仅三十二便被魏忠贤授以次辅之尊,他之所以对东林党深恶痛绝,一是因为他的父亲乃是被东林党弹劾去职,二是其当年在大理寺任职时,曾被有龙阳之好的东林大佬高攀龙骚扰过,所以受魏忠贤重用后对打击东林党一事不遗余力,勇当先锋。 其实冯铨虽然痛恨东林,但眼见东林在朝廷斗争中大败,当年的政敌一个个落马殒命,心中早就有所释然,对东林的阀哒也有所收敛,不像以前那样非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正是因为如此,孙越陵才试图通过他的门路来搭救刘铎,打破眼前的困局。 冯铨固然具有才华,但却贪婪无比,品行不端,加之与欲对东林赶尽杀绝的崔呈秀等人政见有异,所以深为崔呈秀所忌,恨不能早日将其驱离中枢,以己代之。 如今王绍徽前来为刘铎情,冯铨与其一番商议之后,认为此事可为。一来刘铎本就无罪,不过是倪文焕公报私仇循机陷害;二来刘铎出的报偿十分丰厚,如若不取后悔莫及;三来正可藉此敲打崔呈秀一伙,让他们知道朝廷中是谁在主事,内阁中是谁在定夺。 很快,一封盖有内阁大印的文书便至北镇抚司衙门,许显纯接到这封来自内阁的行文后吃惊不已,刘铎可是九千岁厂公亲自点头关入诏狱的要犯,如今内阁居然出一封行文要求放人,他到底是放还是不放呢? 经过一番权衡之后,许显纯选择了放人,原因很简单,刘铎是倪文焕要害的人,魏忠贤不过是受了倪文焕的蛊惑而已,未必便一心要置其于死。如今内阁次辅冯铨要他放人,虽没有魏忠贤的示意,但却未必不知晓此事,他大可不必因此事得罪冯铨,何不现将刘铎先行释放以观后效,就算出了事也可是他冯铨的意思,与他许显纯半点关系也没有。 想通了这一点,许显纯即刻命人将刘铎释放出狱,并派人就此事向东厂报备。 诏狱大门外,一身粗布衣裳的扬州知府刘铎立在街道旁,抬眼望着空,上艳阳高照,湛蓝一片,与闷热潮湿的诏狱简直是两个世界。 正在感慨叹息之际,忽然听得街角有人在喊他,叫道:“刘大人,刘老爷。” 刘铎转头一看,只见是一名蓝衣汉子正冲着自己奔了过来,可他却并不认识。 刘铎四面看了看,确认这人是在喊自己后,不由讶道:“你是……” “恭喜老爷出狱,的特来迎接老爷。”这人不待他把话完,便一口打断了他的话,并伸手扶着他的身子,一指不远处停着的一顶轿道,“请老爷上轿,我们这便回去,夫人姐还在智化寺等候老爷。” 刘铎听后心中狐疑不已,但他经历官场,这等沉稳功夫还是有的,当下不动声色,淡淡道:“好,我们走罢!”完便朝着那顶轿走去。 这是一顶二人抬的轿子,刘铎坐入其中后,轿夫抬轿而起。刘铎掀开轿帘,见那名汉子跟在一旁缓缓步行,此行的方向不是智化寺而是京师外城,便问道:“你是谁?我们这是去哪?” 这汉子笑道:“的乃是故兵部郎方大人的属下,今日特奉我家方老爷之命来迎接刘大人,接刘大人前去与他一唔。” “果然是我方老弟!”刘铎听他如此,终于放下心来。入狱之前,他曾让他的府中下人前往京师找方逸尘,让他想办法营救自己出狱,如今方逸尘果然不负他所望,将他从诏狱中给救了出来。 其实他一生自命光明磊落,两袖清风,原本不惧区区阉贼,就算是死于狱中也毫不惧怕,可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死去,未免心中有些不甘,所以才找人向当年朝中的友人托救,如今虽然已经被剥夺官身,但起码性命还在,刘铎心中暗叹一声,缓缓放下轿帘。 轿出了内城,穿街过巷,终于停在了一所宅院之外。 刘铎在那名汉子的指引下,进入宅中,先是一番沐浴更衣,而后才在宅中后房之中见到了他当年的挚友方逸尘。 “多谢方老弟救我!”刘铎看见方逸尘,连忙拱手表示感谢。 岂料方逸尘莞尔一笑,道:“刘兄,救你的并非是我,而是另有其人。”罢一指身后。 刘铎抬眼看去,只见屏风后一人缓缓转出,一袭青衫,丰神俊朗,面貌清矍,颔下一缕短须修剪得整整齐齐,不由讶道:“孙大人?” 第313章 波澜 工部内堂,太常寺少卿倪文焕满脸忧愁,对着尚书崔呈秀道:“崔部堂,许显纯竟然把刘铎给放了,这事您不能不问啊?” 崔呈秀眉头紧蹙,一言不。 WwWCOM他已从属下口中得知晓刘铎被释放一事,心中亦是无比愠怒,恰巧倪文焕又来催促,更让他烦闷无比。 当初刘铎被关入诏狱,倪文焕就是走了他的门路,让他知会了九千岁魏忠贤。可如今冯铨一封行文,许显纯就被逼得放人,这让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倪文焕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怒意,继续道:“这许显纯竟然罔顾九千岁和崔部堂您的意思,着实可恶,分明就是不把崔部堂您放在眼里啊……” “够了!”崔呈秀猛喝一声打断他,道,“此事怪不得许显纯,若不是冯铨横插一脚,量他也没这个胆子放人。” 倪文焕点头不迭,应声道:“是,是,部堂的对,此事怪不得许显纯,乃是阁臣冯铨之故。”顿了顿,又道,“只是冯铨三番四次与我等作对,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崔呈秀闷哼一声,怒道:“冯铨近来行事愈加嚣张,未免也太不将我崔某人放在眼里了。” 倪文焕附和道:“部堂的是,冯铨仗着自己是内阁次辅,又有九千岁魏公公撑腰,就眼高于顶为所欲为,哼,魏公公虽然有意擢他为辅,却也打算让崔部堂您入阁,他如此行为,当真是狂妄无忌……” 崔呈秀冷笑道:“他就是见不得我入阁参政,所以才三番四次打压于我。他还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当初若不是我向魏公公举荐,他冯铨焉有今日?如今倒好,入阁之后反而处处与我作对,还真以为魏公公没了他就不行吗?” 倪文焕点头道:“就是,谁不知道魏公公最信赖的人乃是您崔部堂,但凡重要事务无不与您商议,就凭他冯铨想要一手遮,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 崔呈秀经过一番怒叱,心中反而渐渐平息下来,淡淡问道:“冯铨替刘铎出头,你可知他收了多少好处?” 倪文焕道:“这个……据下官探得,似乎收了对方不少银子,不下于三十万两。” “好你个冯铨,竟然如此贪婪。”崔呈秀一掌拍在案上,怒气又升腾起来。 虽他身为阉党,亦不反对卖官鬻爵之事,但他买官卖官、索贿纳金好歹也有个底线,上次为一名官员脱罪亦不过收了对方区区五万两银子,如今冯铨伸手就拿三十万两,比他多出数倍,这简直就是贪婪无度,坏了他崔某人定下的规矩。 倪文焕到这里也是气不可遏,道:“冯铨胡作非为,完全乱了朝廷规矩,须知一口吃不成胖子,他如此涸泽而渔,倒让我等日后如何过活?” 这话虽然的很是直白露骨,但崔呈秀并没有怪他,冷哼一声道:“刘铎现今人在何处?” 倪文焕支吾道:“这个,估计应该在智化寺。他被解递进京后,他的妻子和女便一路跟随,抵京后在东城智化寺内落脚,如今刘铎出狱,应该前往智化寺与他们会合。” 崔呈秀点了点头,冷冷道:“既然冯铨要救人,那就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将人从我手中救走。” 倪文焕喜道:“部堂打算如何应对?” 崔呈秀冷冷道:“我们这便去北镇抚司当面质问许显纯,看他如何应答?” 倪文焕点头不迭,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很快,崔呈秀和倪文焕共乘一车来到了北镇抚司衙门,当面质问许显纯。 许显纯自然不会扛下此事,于是将内阁文书拿出给他们二人过目。崔呈秀早知他会如此搪塞,于是便将魏忠贤抬了出来,厉声质问他没有九千岁之令,仅仅凭着一封行文就私放人犯。 许显纯汗出如浆,他是真的为难,一边是以冯铨为的魏党老派势力,一边是以崔呈秀为的新贵势力,虽他亦是五彪之一,但此事委实非同可,不是他这个区区锦衣卫指挥佥事可以担待得了的,于是皱着眉头道:“崔大人,如今人已经放了,你就算再对我火,也是于事无补啊!” 崔呈秀岂会不明此理,他之所以在许显纯面前大动肝火也是为了让他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一瞬不瞬地盯着许显纯,沉声道:“这样吧,你赶紧派人去智化寺将刘铎再次锁来,内阁那边,自有我去应付。” 许显纯还能怎么样,只能道:“好,就依部堂之言。” …… 月影渐渐南移,月光透过了东城智化寺的老树枝蔓,洒在了殿前的广场之上。 刚被孙越陵和方逸尘款待一番的刘铎被人护送着到了这里,甫入门洞,便见到他的爱妻萧氏和女淑英立在殿前的背石铜龟之畔,两人皆是一脸期待担忧神色。 一见到他踏进寺门,萧氏二人便惊呼一声,双双快步朝他奔来。 刘铎亦是快步抢上,一手搂着萧氏,一手搂着爱女,千万种滋味涌上心头。 “老爷……”萧氏低呼一声,啜泣不已。 刘铎心中酸痛,道:“辛苦你们了。”自他被缇骑押解进京后,他的妻子和女为了营救他,不惜千里相随来到京师,就在他人在诏狱的时候,萧氏仍不断通过狱中下人送衣物给他,免去了他的诸多不便。 此时看着萧氏满脸憔悴的神色和一身的布衣钗裙,刘铎心中愧疚不已。他在京师一无房产二无亲朋,为官多年一点积蓄也没留下,他的妻女进京师之后也不得不寄居在这所偏僻的寺庙之中,连客栈酒楼都住不起。 一念及此,刘铎更是眼泪淌下,轻轻抚摸着萧氏的的脸庞,道:“我对不起你们……” “老爷!”萧氏见他如此,更是情愁牵动,道,“老爷你千万别这么,今生能够伺候老爷,便是我最大的福分!” 刘铎转过脸来,对着爱女淑英道:“淑英,你怎么也来了?” 刘淑英仰起头,道:“我就知道爹爹是无辜的,是被朝中的奸人所陷害,爹爹绝不是他们所那样,爹爹是好人,是一个顶立地的好官。” 刘铎长舒一口气,伸手在刘淑英的头上抚过。有女如此,就算此生不能锦衣玉食,也足以畅慰平生了。 待得送他来此的人离开后,刘铎携了妻女,迈入寺院后方的草房之内,与妻女倾谈起来,商议着往后如何过活的一些琐事,并告诉他们当年朝中同僚赠了他一大笔银子,足够他们好些年的花销。 萧氏听后高兴不已,就在他们三人蜷局一角,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时,忽听得草房外脚步声杂沓响起,更有声声叱喝传入耳中。 萧氏大惊,对着刘铎道:“怎么了?” 刘铎轻轻拍着她肩头,道:“我出去看看。” 话语未落,忽然“砰”的一声,草房木门被人用脚踹开,几人快步抢入,手中的铁链铁索在月光下闪着寒芒。 刘铎定睛一看,这些人身穿飞鱼服,不是锦衣缇骑又是何人。他的妻子见到这群如狼似虎的校尉,吓得话都不出来。 他大吃一惊,指着他们道:“你们……你们干什么?” 为一人嘿嘿一笑,道:“刘大人,对不住了,许都督请你回去再住些日子!” 刘铎怒道:“你们这是无视法纪,冤枉好人,不怕内阁怪罪下来吗?”在与孙越陵、方逸尘交谈时,他已得知自己被救出诏狱乃是他们走了冯铨和王绍徽的门路,虽然他心中不能苟同这个做法,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姑且任之了。 同时,方逸尘还曾嘱咐他不可透露出此番出狱的真实情况,更不能让人知晓孙越陵已经抵达京师,一切都是他刘铎托人暗中操作所致。所以此时面对着这些锦衣缇骑,他绝口不提孙越陵等人,只是质问他们为何不遵循内阁的意思。 那名锦衣卫听他提及内阁,显然吃了一惊,随即又道:“刘大人,内阁不内阁的我不清楚,但许都督交代下来的事,咱可一定要给他办到,否则的话可要吃不了兜着走。您就不要再为难我等了,且跟我们走这一趟吧,要是内阁中有人保你,您迟早还是要出来的,就当前去放松放松了。” 刘铎想不明白为何许显纯出尔反尔,一早放自己出来,到了晚上又派人来拿他。可他心中却隐隐觉得事情一定是出了变故,否则锦衣卫不至于如此。 刘淑英却对着这群缇骑们骂了起来,叫道:“我爹爹为官清廉,万民敬仰,是一个大大的好官,不信你们可以去扬州,去江南打听打听。你们这些为非作歹的狗腿子,诬陷祸害我爹爹,迟早没有好下场……” 那人闻言脸色一变,恶狠狠朝着她看去。 刘淑英被他如此凶狠的眼神一瞪,不仅打了一个寒颤,但随即又变得满脸坚毅神色,与他毫不避让地对视。 刘铎生怕此人对他女儿不利,一个挺身立在前面,对着这人道:“既如此,我便跟你们回去便是!” “老爷……”萧氏悲声叫道,想不到他们一家团圆没多久,爱夫前脚刚出狱,后脚就有缇骑跟着来拿人。 刘铎转过脸来,对着她柔声道:“我跟他们走一趟,夫人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没事的。” 第314章 刁状 刘铎再下诏狱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内阁大堂,冯铨听后大怒,刘铎可是他亲自要求释放的人,崔呈秀竟出面阻扰,这分明就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Ww W COM 莫他们收了刘铎的银子,事情展到了这一步,就算他们没收银子也不得不全力以对了。如今此事不仅仅是入罪一个扬州知府那么简单,已经转变成了他和崔呈秀的冲突,变成了魏党旧派和新派的势力角逐。 冯铨越想越是心惊,魏忠贤正打算让他接替顾秉谦辅之位,虽九千岁亦有意让崔呈秀入阁,但其人尚未入阁便如此跋扈,如果让他成为阁臣的话,岂不是事事要在他头上踩一脚? 想到这里,冯铨决心已下,这番和崔呈秀的较量,无论如何也要将其击败,让崔呈秀见识到他冯铨的厉害。 一念及此,冯铨立即找上同为阁臣的丁绍轼、黄立极,将此事前后经过向他们简略叙述一番。此时的内阁基本已经落在了他冯铨的掌控之中,丁绍轼向来以他为马是瞻,黄立极又不太管事,所以内阁很快便形成统一意见:将刘铎案赴刑部再审。 为了彰显内阁对此事的重视,冯铨让丁绍轼亲自带着盖有内阁大印的行文往北镇抚司走了一遭,并且还让他宣见了刑部的若干官员,当着诸多人的面明内阁对此事的看重,维护朝廷法纪的决心。 自从再次收押了刘铎之后,许显纯一直如芒在背,浑身上下不自在。刘铎一案到了现今已不是妄议朝廷那么简单,而是成了朝中魏党两派势力的争执点,北镇抚司也成为了魏党中最有权势的两个人的争锋之所。 如今丁阁老亲自带着内阁的谕令前来处置此事,他自然高兴莫及,不消,连忙将刘铎这个烫手山芋移交刑部,半点都不拖泥带水。 案子转到刑部后,丁绍轼亲自提点了四名官员再审此案,分别是江西司郎中高默、广西司主事陈振豪、徐日葵,山东司主事汤本沛。 四名审案官员知道兹事体大,牵涉到了朝廷中的争斗,临审前遂聚在一起商议此事。 高默是主审,自然是第一个言,道:“列为,如今刘铎一案已引起朝中震动,丁阁老亲自前来,并提点我等四人共同审理,此案究竟如何审处,还请诸位畅所欲言。” 汤本沛闻言道:“刘铎为官素来清正,如今因一诗之顾,竟然身陷囹圄。须知清流可畏,鬼神难欺,对于此案,我等当誓诸关帝,反复推求。有据则坐,无影则出。一切凭乎公道,生死去留当付之命!” 听他如此慷慨陈词,高默心声暗暗笑,脸却也丝毫不见变化。这汤本沛任浙江平阳知县时因贪酷引民变,本应连降五级,走了倪文焕和崔呈秀的门路才保得官身,且还调到中枢为官。 此人在打击东林党那些清流人物时落井下石,为阉党出了不少力。也许是道往还,报应不爽,汤本沛竟然中风生病,百苛缠生,眼见性命危殆。为了能够延续生命,经他人劝前往庙内祈福,高僧指点道只要他能痛改前非,一心为公,便能感化上苍,洗去罪孽重获新生。 于是汤本沛痛改前非,不仅不再充当崔呈秀和倪文焕的马前卒,还反过来头来抖露了不少他们的龌龊事,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如此一来,他的病果然就真的好了,整个人也变得精神多了。 此后,汤本沛毅然决然地加入了与崔呈秀作对的冯铨一方,凡有不公之事便挺身而出,仿佛得到了佛祖度化似的,性情大变,简直成了另外一个人。 此刻听到连汤本沛都如此信誓旦旦,徐日葵连即补充道:“汤大人所言极是,既然内阁如此重视,阁老又亲来提调,我等自然要不能徇私枉法,而当公心论处,哪怕丢官弃职也是在所不惜!” 陈振豪亦是出言附和,称赞不已。 于是乎,刑部四官拜过关帝,细细研审一番,得出了一番结论上呈内阁。这结论便是:刘铎扇上题诗,也只慷慨几句,诅咒绝无实迹,与朝政无涉,因予以释放。 刑部在做出结论的同时,崔呈秀也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个消息。他岂能容忍刘铎无罪释放,可是此案由刑部裁断,他已经不能左右这个结局了。无奈之下,他决定亲自谒见九千岁魏忠贤,赌一赌他和冯铨在九千岁心中的分量究竟孰轻孰重——不是冯铨败,就是他崔呈秀亡。 东城密宅内,得知了这一连串事态消息的孙越陵也是惊讶无比,想不到事情居然转变成如此态势。虽然目前刘铎仍然关押在刑部大牢,但起码不会有性命之虞了,如果事情展顺利的话,他将获释出狱;如果再起波澜的话,那么极有可能便是崔呈秀终于忍不住向魏忠贤求援了。 如过魏忠贤亲自出手,那么刘铎面临的结局是福是祸,恐怕谁都难以预测。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阉党新旧两派的争斗,亦将会达到最为炽热的顶点。 原本是一箭双雕之计,既成功救出刘铎,又惹得阉党互斗,可如今似乎却略逊一筹,未能尽善尽美。 以刘铎的身家性命换得阉党内斗其实并非他的初衷,怎奈事舛多变,此时也只能尽人事、听命了。 …… 司礼监值房中,崔呈秀添油加醋地将刘铎一案前后经过向魏忠贤了一遍,最后道:“厂公,这刘铎当初可是经您点头关入诏狱的,如今冯铨、丁绍轼收取了刘铎重金厚礼,不仅违逆您的意思,还以内阁名义将其从诏狱转到刑部,定了个无罪释放的结论,这要是传将了出去,岂不是一个大的笑话?往后下的臣子们岂非都失去了对朝廷、尤其是对您的敬畏之心,认为厂公您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照样无济于事……” 他这话可谓是句句狠辣,句句切中了魏忠贤的内心。他知道魏忠贤以一介阉宦掌朝,大字不识多少,心中其实是很心虚的。心虚的人往往会用更为暴戾的行为来掩盖他的内心,所以他越是提魏忠贤的话不起作用,魏忠贤越是会感到愤怒。 果不其然,他的这个冒险直谏起到了作用,魏忠贤眉头大皱,紧紧盯着他道:“刑部果真判了个无罪释放?” 崔呈秀连忙伏地跪拜,道:“回九千岁话,此事千真万确,不信您可以派人去打听打听。” 魏忠贤沉默了,良久都不一言,堂中气氛顿时无端紧张起来。 崔呈秀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个时候气炎热无比,可他却感觉到自己的背上冰寒一片,早已汗出如浆。冯铨与他一般,也是魏忠贤极为看重之人,如今二人起了争端,魏忠贤的态度将决定一切,他偏向谁,谁便能成为此番争斗的最后赢家。 终于,魏忠贤开口了,不是对他崔呈秀,而是对恭立一旁的干儿子魏三道:“三儿,你去内阁,跟冯铨一声,让刑部改判,额,判重一些,就是我的,不可轻易敷衍。” 魏三点头道:“是。”罢朝着外面一溜烟去了。 又过了片刻,魏忠贤再次开口道:“崔家,你也甭跪着喽,起来吧!” 崔呈秀应了一声,慢慢起身,道:“厂公英明果断,处事公允,呈秀佩服之至!” “咱家可不敢受你这个赞!”魏忠贤斜睨着他,淡淡道,“没事的话,你也忙你的去吧,别在这杵着了。” 崔呈秀一阵郝然,讪讪道:“如此,那我便告退了。”罢,对着魏忠贤施了一礼,转身朝门口走去,同时心中饮恨不已,看来九千岁对冯铨仍然眷顾,不然的话,就凭他释放刘铎违逆了魏忠贤之意便难逃罪责。 从九千岁三言两语之间不难看出,他不希望此事闹大,而是希望适可而止,继续保持着冯铨和他双辔并进的格局,至少在目前没有打破这个局面的意思。 想到这,崔呈秀心中更是一阵阵心烦意乱,照此局面展下去,纵然他能够成功进入内阁,恐怕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冯铨与他的矛盾已经彻底激化,往后的斗争只会越来越激烈。要是冯铨成为内阁辅的话…… 崔呈秀不愿再想下去了,正当他失魂落魄一般走到门口时,忽然身后传来魏忠贤依然苍老的腔调,仿佛十分不耐烦,道:“崔家,你也甭操心了。你的意思咱家心里清楚,你且放宽心便是,咱家可以少得冯铨,但万万少不得你。” 崔呈秀闻言心中一阵激荡,如此粗陋直白的话如果不是他亲耳听到,打死他也不敢相信,连忙转过身来,跪伏于地,声泪俱下,哽咽道:“谢九千岁爷信任,厂公但有所命,呈秀敢不效死!” 魏忠贤袍袖一挥,对着他道:“好了,好了,去吧,去吧!” 崔呈秀又是连磕了几个头,这才起身而去,同时心中激动之情难以自抑,仿佛饮下了数罐蜜汁一般,连脚步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第315章 猛药 魏忠贤的话传到了内阁大堂,冯铨听后郁怒无比,这一定是崔呈秀找九千岁进了他的谗言、告了他的刁状,否则九千岁哪有闲情来管这等事。WwW COM 可魏忠贤的话他又不能不听,否则触怒了魏忠贤可不是闹着玩的。但冯铨又不愿甘心受命,如此岂不是前功尽弃,徒让崔呈秀得意。 于是他再次与丁绍轼、黄立极商议一番后,决定采取一个折中的法子,那就是判处刘铎充军,追银百两。如此一来,既应付了厂公催督,又给刘铎留下可操作的空间,可谓是两全其美之法。 须知当时之充军刑罚,如果犯人操作得宜的话,并不需要配到边寒苦塞之地,可以直接到离家最近的卫所服劳役,如果犯人再进一步打点的话,这些劳役也可免除,实际上就是变相的罚钱了事。 刘铎连三十万两都拿得出来,还愁不能免去区区充军之刑?冯铨心中暗自盘算一番,事情要真到了那个地步,纵然崔呈秀不满又能奈何? 很快,得了冯铨授意的丁绍轼再次召集刑部审案四官,当面授以机宜,四名官员岂会不明其意,于是乎经过堂前再审,终于定了刘铎充军之刑。 崔呈秀得此消息后,这次竟然破荒的沉默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在冯铨以为万事俱休,大功告成,并将此案最终审理结果上呈子御览时,司礼监却将此案原封打回,并在其上附属了魏忠贤的意思:刑部四官徇私枉法,杖责一百。刘铎当斩,即刻行刑于西市。 冯铨捧着这封签有魏忠贤之意的案卷,顿感坠入冰窟,遍体生寒。想不到九千岁竟然如此在意此事,完全偏袒崔呈秀,对他冯铨一点情面都不留。魏忠贤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不仅刘铎要死,为刘铎审案辩护的四名刑部官员也要陪死——当年万燝受了八十棍就死于非命,如今四名官员受一百廷杖,哪里能有命在? 一念及此,冯铨只感到心中揪痛,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此时他已经完全乱了章法,无精打采,木然地看着身前的二位阁臣,有气无力道:“现如今该怎么办?” 丁绍轼老脸都气黑了,吹着胡子,气鼓鼓道:“厂公也太偏袒崔呈秀了,不过是莫须有的事,竟罔顾我们几个阁臣的意思。这内阁还是内阁吗,我看干脆也叫司礼监得了!”刘铎一案本不关他事,不过在冯铨的示意下,他已经插上了一手,如今满朝官员谁不知道他是为刘铎奔走呼吁最勤之人,魏忠贤没有征求他们半点意见就给此事定了调子,这让他心中十分难以接受。 黄立极依旧默不作声,只是陪着他们唉声叹气。 冯铨木然良久,终于还是话了,看着丁绍轼道:“既然厂公了话,我们还能怎么样?少不得只好舍了刘铎,哎,只是可惜了刑部的高默四人……” “不行,不能让高默他们白白送命!”丁绍轼豁出去了,怎么这四人也是他一手提调的审案官员,如今竟然要为刘铎陪葬,他又于心何安,愤愤道,“老夫这就去找厂公,当面问个清楚明白,让他收回此令。” 冯铨大惊,道:“丁老不可如此!”他是了解魏忠贤的,一旦下了决定就不会更改,丁绍轼此去肯定是自取其辱,搞不好还要惹祸上身。 丁绍轼一脸坚毅神色,紧绷着脸,沉声道:“冯相莫在劝我,魏忠贤如此作为,分明就是不把内阁放在眼里。如今这满朝文武还有一丝骨气和廉耻么?若是叶福清和赵梦白仍然在朝,岂容他魏忠贤如此跋扈?” 丁绍轼越越是激愤,言语之中竟然流露出对当年东林党在朝时的怀念来。 听他提及东林,冯铨亦是一声感叹,默不作声。 耳中只听得丁绍轼继续咆哮道:“老夫忍了他多年,现今忍无可忍,今日便要做一个谏诤直臣,给满朝文武做出表率!”罢,大步流星踏出内阁,往司礼监而去。 冯铨始才惊觉,欲要喝阻时,丁绍轼的背影已经去得远了,唯能再次叹息,重重地瘫坐回椅中。 …… 东城密宅内,孙越陵一脸肃穆,听着燕南禀报着这些来生的事情。 事情的转折起伏实在是太出人意料的,虽然他有预感刘铎一案定然难以善罢,但仍是被眼前的结局给深深震惊。 魏忠贤亲自出手后,事态果然疾转急下,刘铎终被判处斩刑,不日便要押赴西市行刑。然而事情到此仍未结束,崔呈秀竟然在此时唆使心腹袁鲸上折弹劾冯铨、丁绍轼徇私,又弹劾王绍徽贪纳。 启对此很快便有旨意下来,阁臣丁绍轼夺职,遣回原籍;王绍徽夺职,流一千里。唯独对内阁次辅冯铨没作任何惩处,依旧是保留了他阁臣的官位。 从朝廷的这次雷霆处置看来,此事必是魏忠贤所为,不仅刘铎难以幸免,就连阉党中的几名老臣也受到了惩处。 孙越陵长叹一声,对着燕南道:“此事方逸尘可否知晓?”当初他信誓旦旦可以将刘铎营救出狱,如今不仅未能达成所愿,反倒害了他的性命,这让他如何向方逸尘交代。 燕南缓缓摇头,道:“他现今仍未知晓,不过此事影响甚大,估计他很快便会得到风声。” 孙越陵苦笑一声,道:“看来是我过于托大了,这次输的很彻底。” “会主何出此言?”燕南抬头对着道。 孙越陵叹道:“刘铎被判处斩刑乃是因我之故,如果不是我们找上王绍徽,也许他还不用死……” 燕南却摇头道:“会主太过自责了,此事你也是出于一番好心,原也怪不得你。纵然你不去为他上下打点,刘铎恐怕也难以善终。我在诏狱潜伏多年,岂会不知崔呈秀、倪文焕一伙的手段,他们要整的人,必定会用尽一切办法置其死地,自从刘铎踏进诏狱之日起,注定就难以活着走出去。”顿了一顿,又道,“莫是刘铎,就连杨涟、左光斗、周顺昌、缪昌期等一干重臣又有哪一个能够活着从诏狱离开?” 孙越陵知道他的乃是实情,唯有叹息道:“阉党终究是太过势大,我们要斗倒他们,真是的非常艰难……”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丝毫不忌讳将心中的感想透露给燕南知晓。 燕南沉默一阵,道:“我们是没有赢,可阉党也好不了多少,这次可算是两败俱伤。魏忠贤逐了丁绍轼、王绍徽等重臣,无疑是对阉党旧派势力的一大打击。不仅如此,我看魏阉往后与冯铨也必生隔阂,相互间难以信任如初了。”双目精光透出,继续道,“我们虽然不能救出刘铎,但起码也毁了魏阉一大臂助,就此点来未尝不是有所窥获。会主不是过要阻止冯铨成为辅吗,以今日之情势来看,魏阉虽然留他在内阁,但奉他为辅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孙越陵听得眉毛一耸,燕南的分析果然契中了他的内心,只是这一切都是以刘铎的死为代价,未免心中有些愧疚。 燕南见他不语,继续道:“我记得会主还过要扶助黄立极成为辅,如今冯铨失势,正是我们大有可为之时,此时会主还须抛开其他顾虑,厘定好下一步的行事举措才行。” 经燕南一番提醒,孙越陵蓦地醒悟过来,燕南的不错,此时自伤自艾完全于事无补,唯有振奋精神迎接下一步的挑战才是正道,遂道:“你的对,是我太过于消沉了,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唯有积极面对,还得想方设法为黄阁老出力才是。” 燕南见他恢复了平常神色,笑道:“未知会主可想好了下步行事之法?” 孙越陵摇头道:“正如方逸尘所,此事来容易,可要办到却难如登,迄今为止我还没想出万全之策。”目光射向燕南道,“你可有什么好点子?” 燕南眉头一紧,沉声道:“朝堂之事属下未能详明,但我在诏狱潜伏之时,曾将杨涟临死前写下的遗言血书给私藏起来,杨涟在血书当中不仅将自身所受私刑记录下来,还指斥崔呈秀、许显纯诸般罪状,未知能否对会主筹谋起到帮助作用?” “竟有此事?”孙越陵神情一振,思忖片刻后,道,“这封遗书非同可,若用在恰当之处,未必不能给崔呈秀一党致命一击,也许就能够阻止其进入内阁……”自顾自了下去,闭目缓缓道,“若是崔呈秀也入阁无望,纵然魏阉能够推举出其他的人入阁,但又有谁能及得上资历深厚的黄立极?” 燕南接口道:“如此黄立极十有**成为辅,我们大功可成。” 孙越陵睁开双眼,点头道:“你的不错,事情果如此展的话,黄立极必为辅。”旋即又皱眉道,“不过,单凭此封遗书恐怕不足以搅动朝纲,还须另下猛药才行。” 燕南见他神色,知他心中已有定计,问道:“是何猛药?” 孙越陵正欲话,房门忽然“砰”的一声被人用力推开,只见方逸尘闯了进来,手按剑柄,对着他冷冷道:“孙越陵,你使的好计谋!” 第316章 仁义 孙越陵吃了一惊,讶道:“方兄……” 方逸尘踏前一步,逼视他道:“当初你口口声声可以将刘铎救出,如今倒好,刘铎反被判了斩决之刑,你就是这样出谋使策的吗?” 孙越陵心中一叹,他就知道这事瞒不过方逸尘,他迟早要来找自己麻烦,道:“我也想不到事情会展到这个地步,更想不到魏忠贤竟然会亲自出手……” 方逸尘怒哼一声,道:“刘铎是方某人的生死之交,他是信得过我才找我相帮,可现在却被判了斩刑,这让我方某人如何面对他的家人?”随即又吼道,“如果不是你硬要走什么阉党旧派路线,刘铎也许就不用死了,他有此下场完全是拜你所赐!” 燕南见状不妙,连忙拦在方逸尘身前,劝道:“方堂主且息怒,此事怪不得会主,他也是出于一番好心想要搭救刘铎,只是想不到魏忠贤竟然如此无情,连冯铨的面子都不卖……” 方逸尘将他一把推开,对着孙越陵道:“早知如此,我方某人何必信你,枉我对你一番信任,你却害死了我的至交!”罢,“铿”的一声便拔剑出鞘,指向了孙越陵,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的?” 孙越陵无语,他能什么,刘铎因其而所累被判斩刑是无可争辩的事情,怪就怪他太过于自信,算漏了魏忠贤竟然对崔呈秀的如此倚赖,宁可放弃旧派势力也不愿得罪新派势力。 WwWCOM 燕南跨步而上,再次拦住方逸尘,沉声道:“方堂主,孙会主已经尽力了,怎奈事舛多变,谁又能保证一定可以将刘铎救出?你当时要是有更好的法子为什么不早出,偏在事后聒噪?再了,此次虽然营救刘铎失败,但起码也加剧了阉党之间的矛盾,魏忠贤更是驱除了丁绍轼和王绍徽,无异于自断一臂,这于我等岂不是大好事?” 方逸尘冷笑不止,道:“只怕他孙某人心中早就有以刘铎为饵挑动阉党两派争斗之心,哪怕刘铎因此而死于非命,哼,如今可算是逞了他的心意了!”对着孙越陵大声喝道,“你敢你当时不是这样想的吗?” 孙越陵叹息道:“方兄,我的初衷并非如此,我其实也不想刘铎死……”到这里,愈加感觉辩驳无力,同时心中猛然一震,也许方逸尘的不错,他虽然不希望刘铎死,可他潜意识里未尝不是对其生死持放任态度,能救则救,不能救则罢,只要能够挑动阉党两派互斗,哪怕是牺牲一个刘铎也在所不惜。 如今经方逸尘当头棒喝,他遽然醒悟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也许就是这样想的。孙越陵一念及此,只感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方逸尘喝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你自己,这是不是你的过错?” 孙越陵无力叹息,道:“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我无话可!” 方逸尘冷冷道:“好,这可是自己的,不要怪我无情。”罢,手中长剑便欲对他刺了过去。 燕南大惊,连忙出手阻拦,左臂扫出,将方逸尘手中长剑震偏,怒道:“方堂主,一切还须以东林大局为重,否则休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方逸尘剑眉一挑,斜睨他道:“就凭你?” 燕南冷冷道:“现今刘铎不是还没死吗,你这是什么疯,事情远远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方逸尘持剑而立,反问道:“如今你们凭什么去救刘铎?” 燕南道:“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只要去想,未必便不能想出一个法子。” 方逸尘冷冷道:“我有一个办法,就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去做?” 燕南脸色一变,道:“你的意思是去劫刑部大牢?” “不错!”方逸尘将长剑收于身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孙越陵,道,”这可是你当初对我许下的承诺,要是文的不行,就来武的,你该不会自食其言吧?“ 孙越陵缓缓抬头,迎上了他的目光,叹道:“我们现在去劫刑部大牢,无异于自寻死路。” 方逸尘大怒,长剑一抖,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言而无信之徒!” 孙越陵满脸诚恳神色,道:“方兄,我已经想好了一个办法,如果能够成功施行的话,一定能够阻止崔呈秀入阁,并奉迎黄立极为辅,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东林众多臣子才有希望重新回到朝廷,再掌权柄……” “你给我闭嘴!”方逸尘猛地打断他道,“我现在不想再听你的废话,我只想知道,你敢不敢和我去劫刑部大牢?要是你敢的话,我立即向你俯认错;要是你不敢的话,休要怪我剑下无情!” 孙越陵心中一阵刺痛,道:“你为何就不肯再给我一个机会?” “你到底敢不敢?”方逸尘脸色变得狰狞起来,厉声喝问。 孙越陵一阵沉默,半晌后终于点头道:“言而无信非君子,我听你的便是。” “会主不可如此!”燕南急了,冲着孙越陵喊道,“此时正是非常时刻,京师内早已是风声鹤唳,劫牢之事万不可行啊!”随即方逸尘抱拳道,“事关重大,还请方堂主谨慎为之,不可因一时冲动而罔顾东林大局。眼下好不容易引起了阉党之间的互斗,正是一鼓作气扩大战果的时候,如果孙会主和你出了什么事的话,东林大业从此毁之一旦啊!” 方逸尘气不可遏,对他喝道:“他孙越陵的命就是命,我挚友刘铎的命就不是命?枉他孙越陵平日自诩侠义为怀,如今以一己之私而换得东林大业,岂是侠义之士所能为?” 燕南冷笑道:“以一人之生死换得朝堂决胜,乃是眼下最佳之法,总好过你带人前去与阉党厮杀,害死成百上千的兄弟?更别提朝廷权谋之争了,哪有讲仁义的,哪有不死人的?要是阉党也同方堂主一样讲所谓仁义道德的话,杨、左诸公就不用冤死在诏狱了!” 方逸尘一阵语塞,与他辩驳道:“正因为阉党无所不用极其,方显其卑劣无耻之本性,要是我们与他们一样,那还算什么谦谦君子,饱学之士?” 燕南嗤笑道:“朝廷争斗从来只讲结果,不讲过程,如今都什么世道了,方堂主还是抱着老一套的观念不肯撒手,岂不是坐井观鼠目寸光?我燕南别的不懂,但我知道与恶人斗争,就一定要比恶人还恶;与无耻的人斗争,就一定要比他们还无耻!” “你……”方逸尘气极,一时无言以对,不由叱骂道,“你简直就是无耻之极!” 两人正在互相辩驳之际,忽听得门外有人道:“禀会主,兵部郎张鹏勇求见。” 屋内正吵作一团,蓦地听到门外喊声,都转头朝门口看去。 孙越陵心中一阵惊讶,为何张鹏勇此时竟会来此。张鹏勇乃是他的得力手下,是朝廷中为数不多的东林中坚之一,他与朝中的东林故友联系也多是通过其来安排,张鹏勇可是目前孙越陵在朝廷中的隐秘代言人。 自他来到京师之后,朝廷中生的一应动向,无不是通过张鹏勇与燕南的暗中联系传递给他知晓,如今张鹏勇竟然亲自前来秘密分舵,想必定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与他商议。 孙越陵对外道:“赶紧让他进来。” 须臾,一身便衫的张鹏勇踏步入内,见到方逸尘竟然对他们拔剑相向后略微一惊,随即又对孙越陵附身道:“大人,刘铎被许显纯提回诏狱了!” 此言一出,三人同时感到惊讶,刘铎已是魏忠贤亲点要杀头的人,为何又从刑部大牢押回诏狱。 孙越陵暗暗猜测出了缘由,问道:“这莫非是崔呈秀、倪文焕他们的意思?” “大人明鉴!”张鹏勇点头道,“许显纯正是得了他们的命令才如此做。” “这是何故?”方逸尘不明所以,冲着张鹏勇问道。 孙越陵替张鹏勇回答了他,对着他道:“刘铎之事闹的如此之大,已成为了阉党新旧两派的争锋点,如今新派大获全胜,自然要将刘铎严加看管,以防不测,这只是其一;其二,欲要诬陷刘铎,崔呈秀自然要将其提到由许显纯掌控的诏狱内,如此的话才能坐实罪名,如若仍然将他放在刑部,刘铎必然不会招供,他们以莫须有罪名陷害刘铎一事亦将久拖不下;其三,魏忠贤、崔呈秀之流虽然权大于法,却不得不给刘铎弄出一个罪名来,也好给下百姓一个交代,而诏狱就是他们罗织罪名的最佳场所。” 顿了顿,续道,“虽然是诬陷迫害,但表面上还是打着朝廷法纪的名义,这点脸面功夫他们还是要的。” 方逸尘闷哼一声,道:“这群当了婊子又立牌坊的腌臜货,简直虚伪之极。”紧接着又叫道,“提到诏狱又能这样,难道我们就不敢劫了诏狱么?” “什么,你们要去劫诏狱?”张鹏勇大惊失色,道,“此事万万不可!” 方逸尘把头一横,怒道:“为何不可?” 张鹏勇忙道:“这正是我前来与你们商议的缘由所在。刘铎被提到诏狱后,许显纯不仅加派了许多精锐校尉看守,崔呈秀更是调用了花旗社几大护法前去压阵,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前来劫狱。”对着方逸尘道,“尤其是你方大人的行事作风早已传遍京师,他们此番布局,很大原因也是为了针对你。如今诏狱周围已经布下了罗地网,真要去劫狱的话,只怕便要有去无回,尽皆覆没!” 第317章 赐酒 方逸尘闻言一阵痛怒,上一次劫狱失败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不由气呼呼道:“难道我们对此事不管不问吗,眼睁睁看着刘铎去死而没有半点作为?” 孙越陵正欲话,张鹏勇却对着方逸尘道:“我之所以前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方大人你。 Ww W COM” “为了我?”方逸尘眉头一动,没好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鹏勇从怀中抽出一封书信,递与他道:“这是刘铎转狱前写下的书信,托我转交给你,并要我嘱咐你千万要按照信中内容去做!” 方逸尘急忙接过书信,打开看后,不由仰长叹,脸色变得一片灰败。 孙越陵讶道:“信中什么了?” 方逸尘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将信朝他一递,喃喃道:“你自己看吧。” 孙越陵结果信纸,摊开一看,只见刘铎在上面写着:“铎一片血肠,秉正嫉邪,致忤中贵。然三诣诏狱,必无幸也,弟不可因铎而失愤,罔行无益之事,致遭无妄之灾,若此,铎九泉下当无憾也。孙公晓义知理,望尔遵其所行,万毋迫逆,则铎死得其所!以铎一人故而废权阉肘腋,铎死亦无憾。今已矣,不得复见诸公,惟是数亩薄业,表为义租,以济贫困,且以给吾侪读书之资,成吾初念云尔。” 孙越陵阅罢心中更是揪痛,想不到刘铎竟然如此深明大义,不仅让他们不要再做徒劳无功之事,且还劝方逸尘不要以此来逼迫自己,这是何等的宽阔胸怀。亦可见他与方逸尘果然是相交莫逆,知其脾性,知道方逸尘肯定难以释怀,所以才亲自写下书信劝他。 孙越陵深深叹息,将信交给张鹏勇道:“你们也看看吧。” 张鹏勇看罢,亦是叹道:“刘公一俟得知魏忠贤亲自批示的消息后,便已经绝了存活的心思,并让我传话给诸位,要好生照顾好他的妻女……” 孙越陵点头道:“那是一定,我们必会照看好他的妻子和女。”随即又道,“刘公真乃高义之人,到了此等境地犹不忘捐赠家中田产,用来资助那些贫困的读书人,他尽管放心,我孙越陵一定会按照他的意思去做!” 他这话是给方逸尘听的,果然,方逸尘此时已经脸如灰槁,坐在圆凳之上一言不,与之前判若两人。 几人感慨过后,方逸尘终于开了腔,眼睛却看着窗外,似乎在自言自语般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这句话毫无疑问是对孙越陵的,他能如此问明显也预示着他已经放弃了劫狱的想法,而是打算听从孙越陵的意思而为。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接下来我们的要目标便是崔呈秀,要想尽一切阻止其进入内阁。同时,我要去拜谒阁臣黄立极,现在是时候跟他结为同一阵线了。” 方逸尘长剑归鞘,站起身来,缓缓朝外而去,道:“既如此,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派人来一声。”径自朝着外面而去。 孙越陵心中一松,直到此刻,方逸尘才算是真的认同他的行事方法,愿意听他号令行事,心中一阵触动,脱口而出道:“方兄,多谢你!” 方逸尘头也不回,淡淡道:“谢什么,你我之间何必客气!”身形不停,转瞬就消失在了门外。 其实他这一次前来逼劝,心中也是底气不足的,否则不会和孙越陵、燕南一直纠缠不休。几年来各种行动的失败、无数兄弟的死,早将他压的快要喘不过气来,逼迫孙越陵与他一起前去劫狱,更是他心中侠义之气的不甘爆,直到张鹏勇将刘铎的遗书给他看过,他作为顶尖高手的这点最后自尊才彻底释放,一扫心中积压已久的阴霾。 孙越陵愣愣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喃喃叹道:“方逸尘,才是一个真正的侠义之士,我孙越陵弗如也!” …… 南熏坊,阁臣丁绍轼府邸。 自从当面顶撞魏忠贤后,他便知道下场堪虞。不过这次他豁出去了,虽当年的东林党也没什么好,但做事起码还是符合官场规矩,可魏忠贤呢,为所欲为一手遮,行事但凭心中喜怒,完全无视朝廷法纪,这让他心中越来越不满,哪怕拼着丢官弃职也要劝谏这么一回。 魏忠贤果然是个“实诚人”,很快便让崔呈秀动御史参了他一本,于是乎他被罢黜阁臣之位,夺职还籍。 这个结局丁绍轼早已料知,其实他宦海沉浮半生,已经厌倦了朝廷上的是是非非、尔虞我诈,早已萌生退意,如今被罢黜离京,心中倒也没有多大失落。 这些来,他把京师的房产置卖给了他人,已经签下了买卖契约,并让府中下人将所有家私整理装车,准备明日一早便离开这座生活了数十年的城池。 就在他立在庭院之中,愣愣看着眼前那株叶子开始微微泛黄的老槐树时,忽听得门外一阵匆忙脚步声响,紧接着好几个人闯了进来。 丁绍轼一看之下,心中一阵惊讶,这些人其中有两人身着太监服饰,另外几人却服饰各异,不像是宫里的人。 “丁绍轼接旨!”一名老太监踏前一步,将手中的一束黄绫高高捧起。 丁绍轼惊疑不定,他已经是去职之人,为何还会有圣旨前来?莫非皇上改变了心意,打算挽留他?还是皇上不忍他老迈去职,临走之前有所褒奖? 此时,府中一些家丁见到有事情生,纷纷簇拥过来观看。 丁绍轼领着一众家丁跪倒在地,叩道:“臣丁绍轼接旨。”那名老太监道:“圣上有谕,阁臣丁绍轼即将离京,特赐宫中御酿仙酒一壶,为阁老送行!”话语一路,身后的太监便捧着一个黑色木盘上前,盘子上面放着一个瓷瓶,用白娟遮裹。 丁绍轼闻言身子一颤,险些瘫倒在地——这哪里是挽留他,分明就是赐下毒酒,打算要他的命。 “丁阁老还不接旨。”老太监看着脸露惊慌的丁绍轼,冷冷道。 丁绍轼强自镇定,抬起头来,一字一顿道:“老夫忠心为国,扶忧社稷,皇上为何要置老臣于死地?” 老太监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这个咱家就不知道了,咱家只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丁绍轼,这圣旨,你接是不接?” 丁绍轼的心在滴血,从青石板上缓缓立起,语气变得冷漠起来,道:“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丁绍轼无罪无恶,皇上岂会无故置老臣于死?” 老太监见他不愿接旨,厉声喝道:“丁绍轼,难道你敢抗旨吗?” 丁绍轼老脸由青转红,怒道:“这不是皇上的意思,这一定是魏阉矫诏欺君,请恕我不能奉诏。” 老太监嘴角牵出一丝不屑,道:“忤逆了九千岁,就算是王公大臣也要死。前些日子你在魏公公面前不是很威风吗,今日我看你能猖狂到哪去?”罢,将手一挥,他身后就转出一人,劈手将太监托着的那个瓷瓶抄起,一步步朝着丁绍轼走去。 丁绍轼见这人脸容十分阴鸷,不禁喝道:“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这人并未答话,他身后的老太监反而冷笑起来,道:“崔部堂早猜到你不肯奉诏,所以请了花旗社护法李夜寻前来,今日你不想死也要死,休想有命活着离开!” 丁绍轼的家丁郁怒不已,对他们来,老爷的命就是他们的命,何况这是魏忠贤矫诏所为,纷纷嘴中斥骂,护在了丁绍轼身前。他们之中不乏懂得武艺之人,有几人便冲了出来,朝着李夜寻打去,并大声叫道:“老爷快走,这里交给我们。” 李夜寻欺身抢上,攻入那些家丁结成的阵圈当中,身影腾挪跃动,只听得惨叫之声不迭于耳,这些家丁纷纷被打得受创扑跌,竟无人能够挡住他的去路。 李夜寻一个闪身冲到丁绍轼身前,右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双阴冷的双眸死死地盯着他不放。 丁绍轼被这有如索命恶鬼般的眼神盯住,只感到全身阵阵寒意泛起,不禁啜嚅道:“你……你想怎么样?” 李夜寻嘴角牵出一丝冷笑,道:“要你的命!”完,右手探上,一把捏住他的下颌,同时左手将瓷瓶举起,拧掉瓶盖,将瓶中毒酒往他喉咙里倒去。 丁绍轼欲要反抗,可下颌传来的剧痛让他浑身乏力,难以挣扎,只能任由这股毒酒从自己的咽喉注入。 李夜寻丢掉瓷瓶,运劲在他咽喉处一拍,然后飘身而退,冷冷地看着他。 丁绍轼毒酒入喉,因为被呛着的缘故,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可很快就变成双手抚着腹部,慢慢地往地上瘫倒下去,嘴里咳出的也不再是浑浊的涎液,而是黑色的血水。 丁绍轼双目血红,脸色狰狞扭曲,伸手一指李夜寻,道:“你……你……”话未完,全身一阵痉挛,“噗通”一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老太监见他已死,油然笑道:“差事既已完成,咱家可以回宫覆命了。”对着李夜寻一拱手道,“多亏了李护法,不然此事还真有点棘手。” 李夜寻淡淡一笑,摆手道:“些许事,何足挂齿。” “如此,咱家就先行告辞了!”老太监客气了一句,径自带着太监去了。 李夜寻待他走后,亦施施然出了丁家大宅,出门后朝着一条巷走去,来到巷中停着的一顶轿前驻足,道:“事情办完了。” 轿中传出一把轻柔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不忍,道:“丁绍轼可是死了?” 李夜寻道:“那是自然,我出手了,他还能活吗?” 轿中之人闻言默不作声,半晌后方叹道:“魏公公何须如此,将他赶出京师不就行了……” 李夜寻笑道:“此人当众顶撞九千岁,魏公公岂能容他活命。”随即话头一转道,“大姐何以生出菩萨心肠,这可不太像由你口中出的话?” 轿中之人闻言一声轻叹,缓缓道:“怎么,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狠绝毒辣的人?” 李夜寻嘿嘿一笑,道:“大姐何必自谦,当年若不是你使计帮魏公公驱逐东林辅,魏公公焉能尽掌权柄?若不是东林那伙臣子倒台,我们花旗社又岂能有今日之荣光?” 轿中人苦笑,道:“看来你果然是很了解我。” 李夜寻一脸坏笑,道:“我不仅了解你,如今心甘情愿供你驱驰,难道你感受不到吗?” 轿中人轻叱道:“你少贫了,得你妖帅的青睐,我可无福消受。” 李夜寻哈哈大笑,不再答话,挥手命人抬,三人一轿很快便消失在巷深处。 第318章 游说阁老 方逸尘离开风华社秘密巢穴三日后,刘铎被押赴西市斩示众。Ww W COM方逸尘强忍着没有前去法场闹事,与孙越陵一道将刘铎妻女保护起来,好生安置。 待得萧氏收敛了刘铎骨骸之后,孙越陵命人护着他们扶棺返乡,并让江南风华社派人一路接应,赠送他们一大笔金银,让他们能安定地生活下去。 送走悲伤欲绝的萧氏之后,孙越陵派人前去与阁老黄立极联络,起初黄立极还将他派出的人拒之门外,直到孙越陵令那人呈上了由孙承宗亲手写下的书信,黄立极才表示可以与他见上一面。 孙越陵心中清楚,黄立极虽然愿意与其见面,但大都是看在孙承宗引荐和他是东林脑的份上,并不意味着他从此就会偏袒东林,所以,孙越陵不敢马虎,命人备下了丰厚仪程,入夜后亲自前往拜会。 当晚戌时,孙越陵从黄府后门而入,被府中下人引至书房内,见到了当朝武英殿大学士、阁老黄立极。 孙越陵以前在朝廷任职时,虽然听过黄立极,但都是务公之时的匆匆之会,两人其实并无深交,彼此间也从来没有正式接触过。如今终于面对面见着,孙越陵心中一阵忐忑,也不知黄立极对他的印象如何。 据他所知,黄立极与当年东林中的激进派矛盾重重,尤其是与**星、缪昌期等人不合,在魏忠贤清除东林党的时候没少出过力。黄立极虽然排斥东林激进派,但却和东林中的保守派叶向高、孙承宗等人私交不错,对他们的一些为政观念也颇为赞同,否则的话也不会一接到孙承宗的亲笔书信便答应见他孙越陵一面。 孙越陵整肃衣冠,以晚辈之礼参见,俯身道:“晚生江宁孙越陵,见过黄阁老!” 黄立极摆手道:“免礼,你就是孙阁部所的孙越陵?果然是仪表非凡,气度过人。” 孙越陵再次俯身,谦逊道:“阁老谬赞了,晚生粗鄙,岂敢受阁老夸赞!” 黄立极笑着道:“贤侄过谦了!”他见孙越陵礼数甚恭,丝毫不显狂悖,心中倒生出一丝好感来,就连称呼也变了。 两人着场面话,在窗畔的书案前相对坐下,待得下人奉上茶水后,黄立极淡淡道:“贤侄巡按四川、巡察福建时,为我大明立下诸多功绩,年轻一辈中能有如贤侄者,可是寥寥可数啊!” 孙越陵脸色如常,应答如流,道:“为皇上效命,为大明出力,本就是晚生应该做的事情。”眼前的黄立极虽然年近花甲,但眉目粗浓、额头宽广,果然是一副凛然端庄的高官模样,国字脸庞下的一双大眼更是炯炯有神,令人望而生畏。 黄立极等他完之后,却话锋一转,道:“贤侄在江南成立风华社,传播实学之道,老夫可是佩服的紧,这可谓是能人所不能,人所未啊!” 孙越陵闻言心中一紧,黄立极表面上仍然是在夸赞他,可却是话里有话,分明就是在指责他煽动百姓对抗官府,杀了宫里派出的中官。他心中暗自思忖,此番前来的目的是劝动黄立极倒向东林,刚才的一番客套谦逊乃是礼数使然,可要是一味地低调下去,未免会让黄立极将他看轻了。 于是摇头笑道:“晚辈愚钝,让阁老见笑了。其实在江南之地,晚生凡事也是尽力而为,只求正道不孤、心中无愧便是了。”这也是在暗示黄立极,其实他的所作所为乃是迫不得已,追求的也只是公理正义,道人心。 “正道不孤、心中无愧!”黄立极沉默了,半晌后才悠悠道,“贤侄果然是非常之人,无怪乎孙阁部会在信中对你大力推崇。” 孙越陵知道黄立极心中担忧的是什么,像他这样动民变来对抗官府的行为可是耸人听闻,偏激之极,但凡是一个正常的官员对此都忌惮三分,何况是黄立极这样的内阁大臣。所以此番决不能就此事洋洋得意,露出丝毫跋扈之状,否则黄立极恐怕从此对他避之不及。 还有,他此番前来更不能表露出一丝拉拢于他、劝他一起对付魏忠贤的意思,如此黄立极更不会站到他的一方来,凡事需要循序渐进,步步为营,尤其是黄立极这样身居高位的阁臣,光凭正义真理的辞不可能打动他,还得拿出实际的干货才行。 孙越陵脑子飞旋转,口中缓缓道:“阁老一定认为晚生此番进京,是要为东林翻案,纠劾奸党而来,其实阁老误会了,晚生此番进京,根本就不打算再提当年的那些旧事,而是想要劝当年朝中诸友,共同为大明朝廷出谋献力,所以这才前来拜谒阁老,让阁老知晓我们东林的心思。” 听他到并不打算针对打击过东林的那些朝中官员,黄立极的脸色明显缓和下来,道:“贤侄有如此志愿当然甚好,可如今朝中乃是魏公公掌权,你们东林臣子若要有所作为,非得经由魏公公点头不可。”他知道孙越陵是东林党的领袖之一,话中不乏欲要通过自己的帮助来重回朝廷之意,所以才明确告诉他现今乃是魏忠贤掌权,东林若要再想有所作为,非得先过魏忠贤一关不可。 到这里,孙越陵知道该是上肉戏的时候了,正容到:“请恕晚生妄言,阁老此话差矣!”看着黄立极微微皱眉的神色,继续道,“魏公公虽然深得子宠信,可未必便能权倾朝野。阁老切莫见笑,先便是魏公公派往江南对付我们的一干心腹无功而返,没能尽损我东林江南基业;其次便是魏公公与冯铨已经貌合神离,更是自毁了朝中一帮心腹要员,包括阁臣丁绍轼、部堂王绍徽,由此可见,我东林只要众人齐心,有些事情未必便不可为之!” 这话一落,黄立极吃了一惊,道:“魏公公与冯铨的矛盾,也是因你们东林之故?” 孙越陵神色诚恳,谨慎答道:“不瞒阁老,魏公公之所以对冯铨、丁绍轼等一干心腹旧臣弃之敝履,全因我东林众人同心筹谋所致!” 黄立极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道:“可是据老夫所知,冯铨之所以失势,乃是因为与崔呈秀的矛盾激化,而这个导火索,便是因为对扬州知府刘铎的处置产生异议。” 孙越陵点头道:“阁老的很对,我们就是通过刘铎之事来挑起魏党新旧两派互相斗争的,具体详情请恕晚生在此不能一一叙述,但我可以向阁老保证,我们东林人如此作为只是想要正告朝廷诸公,虽然我们现在势力弱,但在朝中未必便没有一席之地,有些事情未必便不能出自己的声音!” 完这些话后,孙越陵不再开腔,只是静静注视着黄立极的表情。 黄立极眉头皱的更深了,半晌没有话,最后终于叹息一声,看向孙越陵道:“贤侄不用太过自谦,能够做到这一步,你们东林人已经很了不起了!”他这话也是由心而,冯铨失势、丁绍轼赐死、王绍徽革职,如果都是眼前这人之功的话,那么无论从哪方面来,东林在朝中拥有的势力仍然不可觑。 孙越陵笑了笑,不置可否,继续道:“如今冯铨既已不受魏忠贤信任,那么接下来他极有可能推举崔呈秀入阁,辅顾秉谦抱恙在家已久,我想,十有**魏忠贤会以崔呈秀来接替顾秉谦,不知阁老以为然否?” 出这话孙越陵心中其实也是上下打鼓的,万一黄立极只愿做一个太平宰相,而没有进一步的政治抱负的话,他的这些话只会惹得黄立极的反感。岂料,黄立极并未动气,只是微微一叹,道:“你的不错,自从冯铨失势、丁绍轼罢黜后,魏忠贤正在物色新的人选进入内阁,拟出的名单共有三人,排在第一的便是他的心腹智囊崔呈秀,接下来是施鳯来、张瑞图两人。” 孙越陵见黄立极神色稍显黯淡,便知心中所料无误,黄立极并不甘心做一个平庸的辅臣,而是想要有进一步的荣耀,心中不由一阵激动,只要黄立极不甘于委身在崔呈秀等人之后,那么事情便大有可为。 其实他的猜的很对,黄立极心中也是十分憋屈,作为万历三十二年的进士,在内阁中他的资历最老,比冯铨这个年仅三十二便身居次辅的幸臣足足大了二十七岁,却在内阁中排名最后,一切只是因为他没有顾秉谦、冯铨等人脸皮厚,敢于放下臣子的尊严去讨好魏忠贤。 正因为如此,他虽然也是因依附阉党而入阁,但在阉党重臣中素来排不上号,只是阉党中的一个边缘人物,内阁中凡事也只听得从冯铨等人的意思。如今丁绍轼已死,冯铨眼看着也要落职而去,本以为终于可以熬成大明的权相之尊,岂料魏忠贤竟然又欲推举崔呈秀、施鳯来等人入阁,这三人本就是阉党的核心成员,如果他们进入内阁的话,恐怕他依旧还是如以前那般,万事仰人鼻息,人虽在内阁,可也只是徒有虚名,继续将冷板凳一坐到底。 孙越陵仿佛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道:“黄阁老,倘若由你来做这个辅尊位的话,我们东林人必然全力支持,无论是在朝或在野的东林臣子,从此都将以您为马是瞻,在您的指引下倾尽心力,为皇上,为大明朝效命!” 第319章 合作 黄立极闻言摇头苦笑,道:“贤侄的轻松,老夫要是有此能力,何用屈居在冯铨这个弄臣之下?魏忠贤是决不会让老夫担任辅的,你的想法未免有些真……” 孙越陵不待他把话完,双目透出诚挚神色,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道:“阁老,凡事尽在人为,不拼上一拼,您怎知便不能成事?再了,如果魏忠贤真的推荐崔呈秀、施鳯来等人入阁的话,论资历、论能力、论人脉,他们又有哪个及得上您这个三朝老臣?” 黄立极双目精光闪动,亦是紧紧看着他道:“贤侄果然是抱负远大,无怪乎孙阁部会在心中对你大力推崇。 Ww WCOM不过你要知道,庙堂决胜乃是靠实力话,并非意气冲动便可成功,如今皇上对魏忠贤万分宠信,这个辅之位,不经过他的点头休想能够得到,哪怕是资历再老、功勋再盛也是无济于事。” 到了此刻,孙越陵也不瞒着掖着了,打开窗亮话道:“不瞒阁老,我今有一计,若成功施行的话,不仅可助阁老荣登辅,还可阻止崔呈秀入阁,令他势力大减。” 黄立极眉头一耸,望向他道:“哦?是何计策?” 孙越陵压低声音道:“晚生入京之后,曾查探到福建巡抚朱一冯一封弹折将总兵俞咨皋弹到了御前,结果由崔呈秀指示心腹倪文焕、袁鲸出面为其辩护,暂时将此事的引的风波给压了下去。如今我的计策,正是要借力打力、推波助澜,将此事再次扩大,引起皇上和朝中臣子们的高度重视。” 黄立极岂会不知此事,俞咨皋被朱一冯弹劾一事本来引了朝堂震动,毕竟这可不是一般的事,而是涉及到一方总镇的荣辱安危。这事本来启皇帝也准备亲自过问,岂料崔呈秀指示手下心腹倪文焕、袁鲸等人出面为俞咨皋辩护,更是趁着启耽于玩乐之际匆匆了结此事。 既然有崔呈秀这个厂臣心腹出面为其作保,一时间朝中臣工谁都不敢对此置喙,唯恐此事乃是魏忠贤的意思,万一惹恼了九千岁可不是闹着玩的。而启皇帝似乎也已经将此事淡忘,没有再对此事进行深究。 于是乎,朱一冯的这道弹折便恍如泥牛入海,在朝中竟然没有折腾起半点风浪。 如今孙越陵重提此事,黄立极隐隐已经猜出他的意思,双眉紧蹙道:“你的意思是打算利用朱一冯对俞咨皋的弹劾,以此来撼动崔呈秀之位?” 孙越陵点头道:“阁老果然洞察秋毫,晚生这点心思在您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听他如此恭维,黄立极只是淡淡一笑,道:“崔呈秀之所以能够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皆是因为身后有魏忠贤为他撑腰,纵然你能动东林势力将此事闹大,并触动到崔呈秀的地位,但恐怕只要魏忠贤一心保他,纵然此事闹得满朝风雨,也未必能动其分毫。” 孙越陵早知道他会这句话,双眼看着黄立极,一字一顿道:“阁老口口声声魏忠贤,难道您老忘了,他的身后还有启皇帝这个九五之尊么?” 黄立极闻言身子微微一颤,讶然望向他道:“皇上?” 孙越陵正容道:“不错,就是当今圣上。据我所知,皇上原本对此事十分重视,欲打算召集诸位大臣廷议,可是崔呈秀竟趁着皇上专心打造木具之时迅处理此事,皇上见此事已经议处完毕,内阁和司礼监都没有提出异议,所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此不予追究。” 这事黄立极自然知道,崔呈秀动心腹为其抗辩后,走了司礼监魏忠贤的门路,直接绕过内阁平息了事态,满朝臣子见皇上没有表态,于是乎尽皆缄默,就当此事从来没有生过一样。 孙越陵趁热打铁,继续道:“由此可见,皇上对此也是忧心忡忡的,毕竟兹事体大,涉及到大明东南半壁,皇上不可能不谨慎对之。一切都是因为魏忠贤、崔呈秀蒙蔽了圣聪才导致此事无疾而终,只要此事在朝堂上再度引热议,闹得不可开交,引得子再度重视,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魏忠贤、崔呈秀只怕也不能随便糊弄过去。” 黄立极一面听着,一面深思不已,却没有反驳他的话。 孙越陵道:“如此,此事彻底公开化,皇上不可能不拿出个处置意见。要么是指斥朱一冯胡言乱语,污蔑边将;要么彻查俞咨皋通番卖国、罔视国法,如果是前者的话,朱一冯自然会上折抗辩,进一步拿出俞咨皋通番的罪证;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朝廷必将俞咨皋夺职听堪,如此一来,为其辩护脱罪的崔呈秀一伙亦脱不了干系,就算不会被驱离中枢,起码也将受到严厉惩处,再无颜面跻身内阁之中。” 顿了顿,双目精光奕奕,道:“到了那个时候,魏忠贤就是有心用他也将有心无力,而阁老您威望甚著、资历深厚,远非施鳯来、张瑞图等人可比,必被皇上赋予治国重任,成为朝中臣工众所推举的辅大臣。” 这一番分析契合情理,并非不可为之,黄立极不由听得怦然心动,思忖半响后,终道:“若是事态展真如你所,老夫也许果能得此尊位。不过此事凶险异常,但凡有一个环节出现问题,只怕便要前功尽弃,为自己惹来无妄之灾。”到了此刻,他对孙越陵丝毫不再隐瞒,句句出自內腑,明确告诉他此事万分凶险,只要一个不心就会以失败告终。 孙越陵沉声道:“阁老不必太过忧虑。既然晚生能够将此事与您知,就必然不会将您牵涉进来,阁老只须安坐内阁,看子施展手段即可。只是阁老荣登辅之时,切勿忘却晚生才是。” 黄立极呵呵笑道:“这等话还用么,若是老夫登上辅之位,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你孙越陵。”顿了顿,续道,“你也大可放心,你我有今夜之会,你的事便是老夫的事,老夫虽不会直接出手,但一定会暗中相帮,不会让你们东林人孤军奋战。” 孙越陵闻言大喜,道:“如此,晚生就代东林上下臣子谢阁老帮助之恩。” 黄立极微微点头,道:“倘若事情能成,你有何要求不妨在此一并出?” 孙越陵沉思片刻,肃容道:“晚生别无所求,只是希望阁老能将我们东林罢职的官员尽皆起复,重回朝廷为官。” 黄立极凝眉想了想,道:“尽皆起复老夫不敢保证,但你们东林翘楚之辈,老夫必定想方设法将他们召回朝廷,尤其是你,老夫一定为你谋一个高官显位!” 有此一诺,孙越陵夫复何求,连忙道:“如此,晚生谢阁老信任。” 黄立极神色冷峻下来,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事多凶险,你千万要谨慎为之,心应对。” 如此嘱托,可见黄立极对他已经充满信任,孙越陵点头道:“阁老放心,我一定会仔细思忖,心筹谋,绝不会让此次计划出现任何意外。” 黄立极沉声道:“好,那么老夫就在府中等候你的佳音便是。” …… 出了阁老府,已近亥时,街上仍是灯火通明。孙越陵上了马车,对着等候已久的燕南道:“黄阁老已经答应与我们合作,并且还表示愿意暗中出力相帮。” 燕南闻言大喜,道:“那太好了,有他暗中帮助,我们做起事来定然事半功倍。” 马车缓缓开动,孙越陵道:“如今已经劝动了黄阁老,我该是时候去见薛文周、刘忠英他们一面了。” 燕南道:“好,稍后我便去通知张鹏勇,让他来安排此事。” 两人不再话,任马车在街道中穿梭而行。京师的夏夜依旧热闹,街道上的行人过客比比皆是,更有许多旅者游客坐在茶馆、酒肆内喝茶饮酒、消磨时光,眼前一切看上去直如太平盛世景象。 孙越陵透过半掩的窗帘望向车外,喃喃叹道:“来京师这么久,从来就没有闲情好好欣赏一下京师的夜景,唯有一次深夜与方逸尘踏足外城,才真正感受到了这座古都的特殊魅力所在。” 燕南笑了笑,道:“会主可能是太累了,不如今夜由我来安排,找个风景好的地方喝上几杯?” 孙越陵笑道:“到喝几杯,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不如我们一起去他那里共饮几杯也好。” 燕南道:“你的人莫非是武承德?” “南果然知我心思!”孙越陵道,“来京师后还没有好好和他上几句,这厮是个心眼,要是再不找他,只怕他又要生气了。” 当日从熊思飞手中救下袁罡、武承德一伙后,孙越陵将他们带到了关心总堂府邸,可是一座府院毕竟房屋有限,不能同时容下如此多的人,所以袁罡在关心总堂稍作恢复后,便带着武承德等人离开,避往他们三十六道在京师的其它密宅。 其实像三十六道这样的江湖帮会,也许花旗社能够将他们打残,但要完全将他们消灭,那根本就是无法做到的事情。当日临走时,武承德自然将秘密巢穴的所在告诉了孙越陵,于是在孙越陵的指引下,马车转入了西单楼牌北街,朝着北城而去。 路过丰城胡同时,孙越陵见胡同口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宅院,门口挂着两排火红的大灯笼,大门敞开着,不少下人在进进出出着搬着物什,不由讶道:“这是哪家高官显贵的宅院,这个时候还在搬东西?” 燕南目光随他看去,道:“会主难道忘了,之前我不是跟你过当今长公主大婚一事么?这座大宅,便是圣上赐予驸马爷刘有福的府邸。” “驸马爷府邸?”孙越陵听得蓦然一惊,愣愣地看着逐渐远去的府宅大门,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第320章 八大皇商 别人或许不知道孙越陵的过往,但燕南是知晓他心思的,见他神色有异,道:“会主?” 孙越陵回过神来,摇头失笑道:“公主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归宿,刘有福是个正直臣子,他们两人一定会幸福终老的。 WwWCOM” 前些日子,燕南就将此事告诉了他,大明长公主朱徽妍本来被魏忠贤和客氏逼迫嫁给魏良卿,可朱徽妍一直不肯应允,不是找启皇帝撒娇就是请皇后张嫣为她出头,终于在她的百般缠磨之下,将此事一直给拖到了现今。 也许是再也拖不下去了,朱徽妍只能在满朝文武中挑选一人下嫁,而她挑选的这个人,正是仪表不凡、多次与她经历劫难的吏部郎刘有福。长公主终于有了驸马,这是大的美事,启皇帝特意赐宅院一座,嘱咐婚礼务必办的热闹隆重。 如今孙越陵路过驸马大宅,心中怎无感慨? 可喜可贺的是,朱徽妍终于摆脱了魏良卿的纠缠,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如意郎君。当初他孙越陵为了东林大业拒绝了公主的盛情,如今见到公主喜结良缘,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地。 只是,似乎在内心深处,仍然有一丝不可觉察的异样情愫在滋生蔓延,让他喜忧难明。 孙越陵吐出一口浊气,叹道:“刘有福成了驸马,只怕没有闲情为我们出力了,我看往后还是少打扰他为好。”按照大明朝廷的规矩,一旦朝中官员成为了皇室宗亲后,就不能参知政事,只能做一个闲散贵人,所以孙越陵才对燕南如此,他这样其实也是为了刘有福和公主好,免得再让他们掺和到朝廷的争斗中来。 燕南点头道:“会主的是。” 孙越陵忽又笑了起来,道:“既然公主大婚,我孙越陵没有理由不恭贺一番,只是我现今不宜公开身份,所以,这份大礼还得托人送去才好。” 燕南道:“这事就让属下去办吧,一定命人送上厚礼一份,让他们知晓会主对他们的祝福心意。” 孙越陵摇头道:“你也不是个有钱人,咱们在京师的银两储备已在刘铎一案中花费甚多,哪里还拿得出那么多闲钱?眼下你我不是去找武承德么,这厮是个有钱人,这笔钱,活该出在他身上。” “这……”燕南无语,心中腹诽你去祝贺公主大婚,却让别人为你出钱,这样真的好吗? 孙越陵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武承德白白吃亏的,我来京师之前,已经嘱咐了韩弱水一件重要事情,只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向我回话,而这件事情,正可为武承德带来巨大的收益。” 燕南欲要问是什么事情时,孙越陵忽然一指窗外,道:“到了。” 燕南举目一看,这里乃是北城新街口,闻名京师的积水潭就在附近,不由讶道:“三十六道密宅就在此处么,他们倒是会挑地方。” 两人下了马车,很快便在临近积水潭的铜井胡同内找到了三十六道的那处密宅,孙越陵用武承德教给的特殊手法敲门后,三十六道中的兄弟开了门,得知他们的来意,连忙引着他们去见武承德。 后院内,当武承德见到他们后,反而开口道:“孙兄你来的正好,我正有要事告知与你。” 孙越陵讶道:“你也有事找我?” 武承德一脸郑重,道:“这事非同可,估计你要谨慎应对。” 孙越陵和燕南互看一眼,这次本打算前来与武承德喝上几杯,好好放松放松,岂料又有事情生。 燕南脑子转得快,道:“既然大家都有事要,不如挑一个僻静地方,整些酒菜,大家边吃边聊如何?” 武承德道:“我这里就很僻静,寻常人根本现不了。” “呃……”孙越陵无语。 燕南看着武承德,一脸沉重道:“德哥,其实你不知道,会主今心情有些不好。” 孙越陵赶紧接茬,叹道:“我心情一不好,就想好好喝上一杯!” 燕南:“他一想喝酒,第一个就想到你。” 孙越陵重重点头。 武承德一脸狐疑,看了看孙越陵,又看了看燕南,道:“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燕南盯着他,反问道:“你呢?” “靠,不就是想喝酒么,我请就是!”武承德终于开了窍,大手一挥,道,“你们随我来。”罢朝着外面走去。 二人连忙紧随其后。 三人出了门,沿着胡同往前走了一阵,转到了紧邻积水潭的一条街道,武承德向前方一指,道:“前面有个青花酒肆,咱们去那边吃边聊。” 孙越陵大拇指一伸,道:“德哥威武。” 此时刚过亥时,街道上渐渐冷清下来,行人愈少,加之此地比较偏僻,所以三人根本不担心被人现。 这积水潭一带在元朝时十分繁华,京杭大运河的通惠河段便直达此处,积水潭码头更是商旅云集,到了明朝后,明皇城将运河圈入,通惠河与积水潭的水路被切断,积水潭从此与京杭大运河失去联系,从京杭大运河运来的漕粮货物,都是从通州走6路运到京师,所以积水潭一带渐渐冷清下来,只成为了游人骚客的吟风弄月之所。 青花酒肆是酒肆,其实也就是比路边摊好上那么一点。三人在一张木桌前围坐下来,要了一些酒菜,慢慢吃喝起来。其它桌子上也坐了一些文人仕子、民夫醉汉,一边吃喝着,一边谈论些乡野轶事。 孙越陵好久没来这种地方吃喝了,此刻坐在这个不太讲究的酒肆之内,整个人仿佛也轻松了下来,尘世间的所有桎梏烦恼似乎也随风而去,端起酒杯就道:“来来来,咱们仨先喝上一杯。” 三人举杯同饮,武承德终究忍耐不住,放下酒杯就道:“孙哥,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 孙越陵打断他道:“哪有那么多的要紧事,今日我们就是喝酒,不醉无归……” 武承德憨笑道:“这话我爱听,孙哥果然还是以前的孙哥。” 孙越陵道:“那是,我哪敢在你武德,哦不,武承德面前端架子。” 武承德瞪起眼睛道:“他娘的,还喊老子的旧名!” 孙越陵哈哈大笑,给他倒了一杯酒,道:“听你们现在和山西王家堡做生意做的火热?” 武承德点头道:“不错,我们三十六道的主要经营范围还是在山西、陕西一带,近些年来才将势力扩展到北直隶和中原、江南。” 这点孙越陵早就知晓,道:“据我所知,山西一带以王家堡为的商贩共有八家,其中以王家王登库和范家范永斗为,而这八家商贩不仅仅是与大明朝的商贩做生意,还与蒙古诸多部落间有着贸易往来。” 武承德讶然望向他道:“孙哥的很对,没想到连这些事情你都清楚。” 孙越陵淡淡一笑,他岂会不知晓这等事情,以前他是不明情况,现在可是了解的一清二楚。这个王家堡极有可能就是后世中的满清八大皇商之一,山西八大商号在明朝与后金两国斗争最为激烈的时候,暗中为后金提供大明内部的各种情报信息,还为他们走私各种军需物品以及粮食,使得清廷屡次挺过饥荒和物资匮乏的关键时刻,后来这八家商号被福临在紫荆城亲自接见,封他们为满清八大皇商。 只不过现今他们只是具备了这个苗头,还不敢正大光明地与后金权贵往来。孙越陵脑中想的就是如何将这个苗头被扑灭,将之扼杀在摇篮之中,遂道:“你们三十六道在山西的影响力大不大?” “这还用问?”武承德脑袋一扬,道,“在山西除了四大商族的王家堡,就数我们三十六道最有话语权。” “那好!”孙越陵紧紧盯着他,道,“倘若我要你们三十六道取王家堡而代之,你能不能做到?” “啊?”武承德大吃一惊,愣愣地看着他道,“你……你这不是开玩笑吧?” “我绝不是开玩笑!”孙越陵一脸急迫,压低声音道,“王家堡今日与蒙古各部往来,明日就会与后金权贵往来,到了我大明和后金两国战事胶着不下之时,他们会为后金提供源源不断的财源和物资。” 武承德听得一片茫然,喃喃道:“是吗?”就连燕南此刻也大皱眉头,对孙越陵的话半信半疑。 孙越陵早就知道武承德难以置信,别是武承德,恐怕这话跟谁谁都不会相信,于是道:“我知道这话有点耸人听闻,但将来事实就是如此。所以,我才没将王家堡彻底抹平,而是让你们取而代之,通过生意上的手段将他们打压下去。这是大事,我信你,才跟你起这事,你如今信不信我?” 武承德看他样子不像开玩笑,叹道:“我当然信你。不过,要我们将王家堡打压下去,哪会那么容易办到,我可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孙越陵双目透出浓烈神色,道:“现在你办不到,不代表你将来办不到。假如我能够重回朝廷的话,定当自荐前往山西任职,到时候我们可以通过政治、经济,乃至军事上的手段将王家堡等一干商号彻底整垮,让你们三十六道成为山西的商号之。” 武承德眉头大皱,仍是道:“孙哥你既然这样就一定有你的道理,如果真有那么一的话,我武承德愿意按你的的去做!” 第321章 喝完花酒好上船 孙越陵闻言大喜,举杯劝道:“来来,咱们再饮一杯。 WwWCOM” 三人举杯同饮,武承德放下酒杯道:“孙哥,你知不知道,有个人想要见你一面。” “谁?”孙越陵随口问道。 武承德自顾夹菜,淡淡道:“沐宛。” 孙越陵听后一口酒险些喷了出来,一个“咕咚”硬吞了回去,惊道:“你刚才什么?不是开玩笑吧?” 武承德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还用我重复一遍吗?是沐宛姑娘要见你。” 燕南一脸警惕,道:“她怎知会主人在京师?”孙越陵在京城中是极为隐秘的事情,除了一些重要人物知晓外,其他的人根本就不知情,更别提花旗社的大姐沐宛了。 武承德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不过确实是她秘密派人前来传话,让我设法安排你与她见上一面。” 孙越陵冷静下来,盯着他道:“那你为何不早?还有,你是不是一直还与她保持联系?” 武承德叫屈道:“我本来是想跟你的,可你不给机会让我啊!”顿了顿,续道,“既然你问起这事,今日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与沐宛一直还保持着联系。不过你别误会,我和她之间只是一般的关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孙越陵顿感头大,难以置信道:“你是三十六道的二当家,她是花旗社的军师,为何你们还会有来往?她又怎知我在京师,莫不是你这厮漏了什么口风给她知道?” 武承德连忙道:“孙哥你误会我了,其实我与她虽然有些联系,但至多也只是暗地里的相互关注,毕竟我和她都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也算有些渊源,哪是那么容易断交的?还有,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她了,绝不可能是你的漏什么口风给她。至于她怎么知道你来了京师,这个我真是毫不知情,我和你一样也是十分纳闷,万分吃惊啊!” 听武承德如此,孙越陵知道他的必是实情,看来一定是自己在哪方面露出了痕迹让沐宛给觉,所以这才通过武承德来告知于他。仅从这一点来看,沐宛的这个举动也许并无恶意,否则的话她大可将自己人在京师的消息告诉熊思飞或者魏忠贤,让他们早做防范。 不过,也不排除熊思飞早就料定救走袁罡和方逸尘的人就是他孙越陵,所以通过沐宛使计,试探他到底在不在京师之内。 要不要应承这个约定呢,孙越陵犯难了,对武承德道:“你是如何向沐宛派来的人回话的,你不会告诉她我现在就在京师吧?” 武承德苦笑道:“我孙哥,我有那么傻吗?我当然不会告诉她你就在京师,我只是让人传话对孙越陵是否入京一无所知,请她另谋他法。”稍顿续道,“孙哥,我看沐宛对你仍是余情未了,否则不会通过我来找你,大可直接将此事禀报给熊思飞知晓。” “你怎知她没将此事禀报给熊思飞,又怎知这不是熊思飞故意让她来试探?”孙越陵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再了,我和她还有什么情分可,自从她加入阉党阵营的那一,我和她就是势不两立的仇敌,我可不像你这么痴心念旧!” “越是痴心念旧的人,越是相忘于江湖,老死不相往来!”武承德哈哈大笑,道,“从你们两人的诡异行为可以看出,你们根本就是藕断丝连,心中彼此在乎!” “你就少贫了!”孙越陵斥骂一声,道,“我会在乎她?你可知她祸害了我多少东林臣子?我心中对她只有一腔恨意难雪。” 武承德怪笑道:“恐怕你恨的不是她祸害了多少人,而是没有倒向你的阵营吧?” 孙越陵不想再听他油嘴滑舌,正色道:“你们两人给我拿拿主意,到底是见还不是不见?” 燕南沉思片刻,对着武承德道:“你平日与沐宛是怎么保持联系的?你和沐宛暗中联系之事,袁总知不知道?” 武承德道:“他当然不知道,我怎会将如此隐秘的事与他知。我与沐宛暗中保持联络,只有几个心腹之人知晓,就连我那未婚妻袁若汐也是半点不知情。” 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边嚼边道,“我与沐宛的联络方法很特别,只是通过两家店铺掌柜来传递消息,一家店铺我我们三十六道名下产业,另一家是花旗社的产业。其实,我和她也没有经常联系,只有生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时才会互相传递消息。上一次花旗社围攻我们总舵,沐宛其实已经让人给我传话,让我心防范,但恰好那替我传话的掌柜生了痢疾没有过堂,沐宛那边的人又找不到他,所以才导致我们失算一步,差点让花旗社彻底灭了。” 孙越陵冷笑道:“看来她还成了你布在花旗社的一颗棋子了,你倒是会选人。” 武承德嘿嘿笑道:“有机会就要利用嘛,我又何尝不是她的一颗棋子呢?” 燕南为二人斟酒,道:“既然如此,我倒觉得会主可以与之一见,因为从她可以为德哥提供消息来看,就绝不是一个狠辣绝情的人,极有可能是真心想与会主一唔。会主正可借这次与其见面之机,探得一些阉党的内幕消息,又或者是花旗社下一步的行动。” 武承德点头不迭,道:“对对,不定你们还可以旧情复燃,再续前缘呢,你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让她重回你的怀抱,从此脱离阉党的控制。” “大爷的,还没完没了了!”孙越陵怒了,“老子就算要见她,也要先把你丫的臭嘴给封了。” 武承德变得一脸严肃,道:“孙哥你这话就不对了,难道你敢我刚才的建议对你们东林大业没有帮助吗?”旋又自顾答道,“那可是相当的有好处。” 孙越陵无视他的揶揄,对着他正色道:“你帮我安排一下,就我可以与她一见。” “好,好。”武承德一脸兴奋,桀桀怪笑道,“这叫什么?昔日落难公子飞黄腾达,再会秦淮河畔俏佳人!” “你给老子闭嘴!”孙越陵无比光火,喝道,“你子胡什么,你以为自己很有学问?” 岂料武承德摇头晃脑道:“哎,我孙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难道只允许你上进,不允许我日日进步么?你不知道我武承德如今在京师之内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吗? “你子也配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孙越陵气不打一处来。 武承德看两人一脸鄙视,闷哼道:“既然如此,我现场赋诗一,让你们看看我现今的水平如何?” “好哇!”燕南唯恐下不乱,“我们洗耳恭听。” 武承德提起酒壶,站起身来,慢慢踱步到积水潭边,一手提壶,一手负后,做诗人状极目远眺。 见他如此模样,孙越陵、燕南忍俊不禁。 此时已过亥时二刻,际一弯新月如钩,积水潭湖水阵阵,一望无垠,倍显孤旷悠远景致。远远看去,湖中更有几艘花舫游曳其间,舫上灯火忽明忽暗,显是富贵王孙包船夜游,大享艳福之乐。 武承德开口了,慢慢吟道:“偷得浮生半日闲。” 此句一出,孙越陵频频摇头,这分明是前人诗句,也用你来显摆? 武承德又来一句,道:“逸情随波到江边。” 孙越陵拍桌而笑,道:“你子从哪偷学来的,第二句有点意思。” 武承德哈哈一笑,紧接着蹦出第三句道:“高云阔月如暮。” 孙越陵大讶,道:“这句不错,情景交融,当可一赞!” 武承德伸手朝湖中远处的花舫一指,将一壶酒从口中灌下,然后道:“喝完花酒好上船!” “噗”,燕南一口酒喷在了桌上。 孙越陵大笑骂道:“你子四句话不离本行,终于还是暴露出了你猥琐邪恶的本性!” 武承德回过头来,一脸不服道:“本来就是嘛,酒乃尽兴之物,喝完之后当然要上花船、抱美人,不然多没意思。” 两人闻言大笑不止。 孙越陵点头道:“不错,不错,你的很对,喝完之后确实是要这样。我为你的想法感到骄傲,你的诗句亦足以留名千古,启迪后人了。” 武承德丝毫不以为忤,嘿嘿笑道:“那是自然,我德爷出手,岂是寻常之辈可比!”罢提壶回到桌边,准备给他倒酒,道,“来来,咱们喝个痛快,然后也找艘花舫,弄几个美人相陪,岂非人生快事?” 孙越陵连忙伸手一拦,道:“不会吧,德哥,这壶你刚才分明用嘴喝过了,你好意思再倒给我们喝?” 武承德讪讪收手,道:“哎呀,刚才太兴奋,你不我都忘了。”转头对着里面喝道,“酒家,再来一壶,再整些好菜,今夜我们不醉无归!” 孙越陵趁着兴致,道:“德哥,有件事还要拜托你。” 武承德大手一挥,道:“但无妨,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京师之内还没有我办不成的事情。” 孙越陵无视他的自吹自擂,嘿嘿一笑,道:“长公主不日即将大婚,我本想给制备一份厚礼前往祝贺,一来我不可露面,二来囊中羞涩,还请你为我备下厚礼一份,以我的名义送往驸马府中,就是江南风华社托你办理。” 武承德讶道:“不会吧,你堂堂孙大会主竟会没有银子?” 孙越陵怒叱道:“这不是周转不过来么?你子给是不给,待得我会中兄弟北上京师之时还你便是。” 武承德哈哈大笑,道:“好啊,这可是你的。” 第322章 偏偏喜欢你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孙越陵在张鹏勇的安排下秘密会见了仍在朝中任职的一干东林臣子,包括薛文周、唐大章等人,将自己的计划步骤详细对他们明,并让他们准备好将朱一冯参劾俞咨皋一事重新翻出来炒作。 除此之外,孙越陵还将东林已经得到内阁辅臣黄立极暗中支持一事委婉透露给他们知晓,以此来坚定他们的信心。在他的苦口劝之下,所有的东林臣子都表示愿意听从的吩咐,按照他的计策来行事。 毕竟东林党被阉党压迫多年,如今新一任东林首脑挟着江南士林的万千呼声而来,他们个个心中亦是激动不已——分崩离析、互相掣肘的东林党人终于都团结到了钱谦益和孙越陵的旗下,如今的东林面目一新,百废待举,正是重新夺回朝堂权利的大好时候。 消失多年的激情和热血仿佛又在他们的体内重新激起,从孙越陵身上,他们甚至感受到了当年东林党人如日中时指点江山、纵论下的豪情壮志。 为朝堂中的东林臣子打完气、鼓完劲之后,孙越陵在武承德的安排下,在一家皮毛店铺的后院之中,见到了阔别两年的沐宛。 对于沐宛,别看他在武承德面前态度强硬,其实不知为何,他心中对她根本就无法恨了起来,也许是两年来的人世阅历让他变得成熟了,又或许是时间的阻隔能够冲淡一个人的恨意,现如今他心中一片平和,波澜不惊。 记得当日与沐宛最后一见,他对沐宛倒向阉党、献计客氏的行为十分不满,更对沐宛对他的那番话难以释怀。可是到了今时今日,他早明白沐宛当日的没错,东林的没落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沐宛的介入充其量只是起了一定的催化作用,她只是一个投机者而已。 也许他心中唯一还耿耿于怀的,就是沐宛仍旧选择了站在他的对立面,不能掉过头来帮他。如果这个心思聪敏、八面玲珑的奇女子能够成为他的得力助手,不定他早已重振东林当年声势。 此时,两人隔桌而坐,都是互相打量着对方,谁都不肯开口第一句话。 眼前的沐宛头挽高髻,淡施胭脂,一袭束腰长裙,虽是明丽依旧,眼中、脸上却隐隐流露出一股沧桑,看上去似乎成熟了不少,宛如一个高贵少妇。 他在打量沐宛,沐宛也在打量着他,半晌后,沐宛终是苦笑一声,摇头叹道:“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没想到你果然来了京师。” 孙越陵抬手摸了摸鼻子,却是一句话都没有。 沐宛见他不搭腔,自顾道:“你心中一定很好奇,我是如何知晓你人在京师的吧?” 孙越陵抬眼,一双亮芒紧紧盯进她的眼睑之内,微微颔首。 沐宛见他回应,继续道:“出来也许你都不会相信,我是凭猜的。” 孙越陵终于开口话了,淡淡道:“你凭猜都能猜出我在京师内,我是不是应该感到害怕?” 沐宛再次苦笑道:“其实,也不能全是靠猜,也有一些推测在里面。”顿了顿,续道,“义父很是不解,为何还有人胆敢在他手中救走袁罡,曾猜测救走袁罡的人是你,但是又不能肯定,所以我就对此事留上了心。后来呢,魏公公手下两大宠臣互相争斗,导致冯铨一派彻底失去权力,我就更加怀疑了,冯铨虽然和崔呈秀有矛盾,但远远还没有你死我活的地步,如今冯铨失势,等如魏公公自断一臂,而最希望魏公公有事的,恐怕就非你们东林人莫属了。所以,从那时起我就怀疑这是有人故意在挑弄是非。” 孙越陵冷笑一声,道:“就这些?” 沐宛道:“当然不止这些,否则也不会联想到你的头上去。”沉默一阵,再次开口道,“以刘铎之狱挑动魏公公手下两派互斗,京师之内的东林人似乎还没有这个勇气,这可是一次冒险,也是一次豪赌,非一般人能够做得出来。” 眼波一转,望向他道:“而你孙会主正不是一般的人,光凭你在江南敢于发动民变对抗官府,就可以看出你不是一个墨守常规的人,所以我心中对此事更是疑虑重重,猜测极有可能是你到了京师,在暗中操纵这一切,而救走袁罡的人,也十把八九就是你。” 孙越陵鼻孔中轻轻一哼,道:“你果然很会猜测。” “当然,这些都只是凭空猜测而已,也不能就断定是你所为。”沐宛轻轻拂了拂额前留海,在他面前展露出一个曼妙无比的姿态,继续道,“直到刘铎被押赴西市问斩,与他相交莫逆的方逸尘竟然未能现身相救,以他的性格,这也是极为不合理的事情,所以至此我可以料定,必定是有人劝动了方逸尘,打消了他打劫法场的念头。而方逸尘素来目空一切,又有谁能劝动他放弃此番行动呢?” 到这里,抬起眼来,深深看着他道:“除非是你这个与他交情深厚、知其根底的东林党领袖。” 孙越陵哈哈大笑,道:“沐大姐果然聪慧过人,我孙越陵佩服!” 沐宛神色一黯,道:“你我之间,用得着如此客气么?”自从她与孙越陵见面后,孙越陵对她始终客客气气,既不冷淡,也不热情,就连称呼也是变为“沐大姐”,可越是如此,越是让她心中不好受。 “客气?”孙越陵冷笑了一声,道,“你加入阉党,认贼作父,处处与我为敌,我没有杀你,已经很对得起你了!” “杀我?”沐宛闻言身子一颤,双眼露出酸楚的神色,望向他道,“难道我沐宛就这么让你痛恨?” 孙越陵冷冷道:“若不是你当日向魏忠贤献计,我东林岂会败得如此之惨,如此之快?还有,当年叶首辅因包庇林汝翥而被迫离京,也是你使得一手好计吧?”叶向高因其外甥一事而被迫离京,是他事后才想明白的,以叶向高的水拨不进、针插不入的行事作风,在朝堂上想要斗倒他那是难如登,只有另辟蹊径,从其他方向入手才有可能斗倒这个朝堂不倒翁,当时阉党采取的手段是从叶向高的外甥林汝翥入手,孙越陵事后猜测,这亦极有可能是刚刚倒向阉党的沐宛所为,所以今日才向她当面质问。 果不其然,沐宛闻言一阵沉默,良久后才缓缓叹道:“你的不错,是我做的。”随即又抬起一双足以魅惑众生的大眼看着他,换作一脸楚楚可怜神情,反问道,“可难道你没发觉,就算我们不这么做,他独自一人在内阁又能支撑多久?难道你希望他亦如赵南星一样,被夺职发配吗?” 孙越陵怒了,喝道:“你闭嘴,少在我面前装可怜、演大戏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很清楚,要是没什么别的事的话,请恕我不能奉陪了!”罢,转身便欲离去。 “孙越陵!”蓦地身后传来一声娇喝,大声叫道,“斗倒了冯铨,下一个应该轮到崔呈秀了吧?” 孙越陵虎躯一震,霍地转过身来,双手按在桌上,瞪视她道:“你究竟想什么?” 沐宛瞪着一双大眼,丝毫不怵地与他对视,神色冷峻地道:“如果我是你的话,下一个首要目标便是部堂崔呈秀,因为他是魏忠贤最为信任的心腹,亦是将要入阁拜相之人,只要斗到了他,魏忠贤等如再被废去一臂,从此实力大减,而东林大业正可凭之再起!” 孙越陵脸色数变,终于狠狠吐出一口闷气,重重跌坐椅中,叹道:“你想要怎样?”眼前的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聪明了,亦是最为了解他的一个人,他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计划都能被她料中。 沐宛看着无力坐倒的他,冷冷道:“如果我要把你的下一步计划告诉义父,告诉崔部堂,你会怎样?” “呼”的一声,孙越陵疾立而起,猛然喝道:“那我就杀了你!”这个计划是东林成败的关键,亦是他和黄立极定下的策略,不容有失,如果沐宛真要告密的话,让魏忠贤、崔呈秀得知他人在京师之内,那么他们极有可能早做防范,让他的计划落空。 “那你动手吧,我绝不皱一下眉头!”沐宛昂首,引颈待戮。 孙越陵扬起手掌,咬牙道:“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沐宛眼中泛起了泪光,晶莹欲滴,凄然笑道:“动手啊,你怎么不动手?” 孙越陵举掌愣在那里,痛苦万分道:“你这是在逼我!” “我就是要逼你!”沐宛仿佛死意已决,言语之中竟然半步不让。 孙越陵热血冲脑,“呼”的一声右手一探,已经捏在了她柔软的咽喉之上,暗暗运劲,嘶声吼道:“那我就成全你!” “呃……”在他的大力锁喉之下,沐宛发出模糊不清地呻吟声,一双灵动的大眼渐渐变得失神迷茫起来,双颊亦涨得通红,身子也慢慢瘫软下来。 眼见沐宛就要气绝而亡,孙越陵终于还是心软下来,手一松,沐宛从他手中滑落。 孙越陵双手一操,就将她搂在臂弯之中,眼中已是一片湿润,悲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与我作对?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怀中的沐宛一阵剧烈咳嗽,喘息良久,眼睛终于微微睁开,有气无力道:“除非……除非你娶我……” 第323章 郎情妾意 “什么?”孙越陵闻言浑身剧震,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沐宛,想不到她竟会出如许话来。 沐宛一双美目恢复了些许神采,痴痴地看向他,啜泣道:“怎么,你不敢娶我?” 孙越陵痛苦道:“原来你故意气我,就是为了让我答应娶你?” 沐宛闭目无语,唯见晶莹泪珠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孙越陵心中酸楚难明,想不到沐宛对他仍然一往情深,不惜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向自己表白心迹,而他呢,难道他心中就真的没有她么? 孙越陵深吸一口长气,颤声道:“你真傻……你应该知道,我与白石城楚欣莹已有婚事约定,我……我怎能辜负了她?” 沐宛咬牙道:“这有有何关系呢,只要能入你孙门,哪怕我就算做一个妾也可以……” “宛儿!”孙越陵再次震惊,低头看着怀中的沐宛,难以置信这话是从这个素来高傲的女子口中出。须知当时社风气,虽然男人纳妾份属平常,但妾室根本得不到社会正统承认,只是相当于私人财产一样充当男人的附庸,地位比正室不知要差了多少倍,故民间常有“买妾之资、妾乃贱流”之语。 沐宛虽然出身风尘,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妓女,而是当年名满秦淮河的头牌花魁,她亦不是那种附庸人后毫无主见的人,而是一个非常有想法和见地的睿智女流,这样的女子肯放下尊严充当自己的妾,让孙越陵触动不已。 见他神情不定,沐宛脸露失望神色,道:“莫不是你嫌弃我出自风尘,不配做你的妻妾?”要知她出身乐户,是当时最为低贱的人等,孙越陵出身民籍,又是当时声名远扬的士林领袖,她心中自然有所忧虑。 “不是,绝不是。”孙越陵连忙摇头道,“我孙越陵的出身也好不到哪里去,又怎会嫌弃于你?”在他的印象中,明末纳妓为妾的人多不胜数,连“秦淮八艳”那种倾国之色多数亦是嫁给了当时的名士之流,他孙越陵既然有此福分,又岂会拒之于外? 沐宛听他如此,眼中亮起了希望的光芒,问道:“既如此,那你为何愁眉不展?” 孙越陵叹道:“我是怕委屈了你。” 沐宛闻言脸露喜色,颤声问道:“你答应了?” 孙越陵伸手抚上了她的额前发丝,重重点头道:“有妾如此,我孙越陵夫复何求!” 沐宛终于展颜而笑,浑然不顾仍然悬于脸上的清泪,伸手搂住了他,叫道:“孙郎!” “宛妹!”孙越陵亦是热切回应,这一句,时隔多年终于喊出口来。 沐宛从怀中掏出一抹丝帕,轻轻地抹在了他的脸庞上,替他抹去脸上的泪渍,柔声道:“孙郎,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想你!” 孙越陵心头一热,沐宛这一句胜于千言万语,往日的岁月仿佛在眼前一一浮现,他忍不住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下去,低声道:“我也是。” 两人互相替对方抹去泪痕,抚平发髻,并肩坐于桌前,共叙别情。 沐宛紧紧握着他的手,缓缓道:“你可知道,我单独出来见你可是冒了多大的风险?” 孙越陵讶然道:“可是熊思飞对你仍有疑虑,不肯尽信?” 沐宛点头道:“是的,虽然我加入了花旗社,并拜他为干爹,但他始终对我有所防范,凡是会中大事总是不肯与我商议,事后才让我得知,并且派妖帅紧紧看着我,怕我和你们这些东林党人联系。” 孙越陵摇头失笑,沐宛当年艳冠京师,不少东林君子拜倒在她裙下,熊思飞素来多疑,自然怕她被那些东林旧识给鼓惑了去,泄露了花旗社的秘密。 不过,现今倒是他这个东林领袖将沐宛给“争取”了过来,轻轻抚着她的一双柔荑,柔声道:“宛妹,这些年来,真是辛苦你了。” 沐宛烟波流转,嫣然笑道:“如今有了你,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孙越陵苦笑道:“你当日弃我而去,只怕便是为了今日吧?”对于沐宛的离去,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今日才霍然醒悟,沐宛是个心气高傲、外冷内热的女子,只怕当日看到他和楚欣莹卿卿我我、两情相悦,感怀身世之下心中自惭自怜,所以才不辞而别——她分明就是在跟自己斗气,宁可委身敌营也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让他不敢瞧了她,知道冷落了她的后果。 可叹当时的自己并不能体会到她的心境,反而对她百般指责,如今孙越陵一旦醒悟,愈发觉得沐宛的所作所为起码大半是如此。 沐宛冲他妩媚一笑,看得孙越陵为之一呆时,道:“才没有,女子自有抱负,岂是你这个秦淮河畔的落魄书生能够理解!” 见她仍自嘴硬,孙越陵忍不住一把将她拽入怀中,徉怒道:“谁是落魄书生呢,我落魄吗?你看我哪里落魄了?” 沐宛浅浅低笑,欲要挣扎,却被孙越陵紧紧抱着,根本就不能挣脱出去。 两人紧密接触,孙越陵感受到了怀中的饱满温润,低头看沐宛时,只见她也是霞飞双颊,娇不自胜。 房中气氛顿时变得旖旎起来,孙越陵嗅着扑鼻而来的清香,捧起她的脸颊道:“今年内我便要完婚,最多再过一年,我便能迎你入门。” 沐宛眼神迷朦,呵气如兰,微微颔首道:“好啊,我等你。” 孙越陵再不话,低头吻了上去。 良久过后,唇分。 孙越陵轻轻抚摸着她的柔顺发丝,道:“只要此番事了,我们便能去弄舟赏月、游曳江湖了!” 沐宛抬起眼来,看着他道:“你真的要对付崔呈秀?” 孙越陵点头道:“当然,他是阉党智囊,只要他失势,我东林臣子才能有希望重返朝堂。” 沐宛一脸担心,道:“崔呈秀深得魏忠贤倚重,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有必胜的把握吗?” 孙越陵摇了摇头,叹道:“哪有必胜的把握,凡事只能尽力而为,听由命!” 沐宛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发动了朝中的东林力量,准备参劾于他?又或者打算通过其他方式来拖他下水?” 孙越陵犹豫了,该不该将自己的计划透露给她知道呢? 岂料,见他皱眉不语,沐宛举手笑道:“好了,我不问了,你不用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担心你。” 听她如此,孙越陵心中释然,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心谨慎的。” 沐宛凝起了一弯峨眉,想了想又道:“其实,我也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打算光凭朝中的东林旧臣来反击的话,恐怕未必便能成事。只要魏忠贤保他,就算崔呈秀犯下滔大罪照样没事。我觉得,如果你真要放手而为的话,大可连同朝中的勋戚势力一起,毕竟他们这些年来也被魏忠贤制裁得很惨,对魏忠贤恨之入骨。”罢,笑道,“也许你早就有此计划了,女子乃是庸人自扰,杞人忧。” 孙越陵闻言一震,扶着她双肩道:“不,你的很对,这确实是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去联合朝中的那些勋戚势力呢,据他所知,魏忠贤这些年来没少折腾他们,就连英国公张维贤也被欺压得很惨,他的两个儿子都被调离了中枢,其中与自己有过一些过往的禁军统领张之奇还被调到了皇陵去看守坟墓。 沐宛斜着脑袋,笑道:“是吗?我胡言乱语,这下可算是麦芒掉进针眼里,凑巧了!” 孙越陵正色道:“宛妹,你别谦虚了,我知道你是担忧我,才故意绕着弯给我出谋献策,你对我的情义我铭记在心。” 沐宛失笑嗔道:“哪有啊,看你的,不帮自己的夫君,难道还帮外人吗?” 孙越陵一把搂住她,道:“既如此,就让夫君再好好疼疼你。”罢又朝着她的玉靥亲了过去。 沐宛欲拒还迎,两人又是一阵缠绵过后,沐宛满脸温柔,细声道:“事多凶险,你一定要千万心。” 孙越陵看着她,一脸凝重道:“要心的是你,你现今仍在阉党阵营,千万不可让他们发现你已经倒向了东林,更不可在言谈举止中露出丝毫蛛丝马迹!” 沐宛笑道:“你就放心吧,怎么我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如果这些都应付不来,那还算是曾今艳压四方的秦淮头牌吗?” 孙越陵摇头笑道:“曾今?你这话也太谦虚了,你不知道现今秦淮河畔还流传着咱们郎才女貌的美好传么?” 沐宛轻轻在他胸前捶了一拳,嗔道:“真的假的?我以为自己已经很不害臊了,原来你更加不害臊。” 孙越陵失笑道:“好了,我不开玩笑了。既然妖帅盯你盯得很紧,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去,如有情况就遣人到宣武门的蜀锦老店通知掌柜庭叔。” 沐宛点头答应,道:“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做的话,也可以通过他来告诉我。” 孙越陵哈哈大笑,道:“放心吧,我的爱妾,我孙越陵对你是不会再客气的!” 沐宛千媚百媚地瞪了他一眼,然后甜甜一笑,步履摇曳地出门去了。 第324章 炒作 在东林首脑孙越陵的暗中授意之下,仍在朝中任职的东林官员集体发动了对俞咨皋的参劾,先是兵部郎中张鹏勇、吏科都给事中薛文周上奏启皇帝,称福建巡抚朱一冯弹劾俞咨皋八大罪状事关大明海疆安稳,不可敷衍了事,紧接着御史刘忠英、翰林唐大章等人纷纷上书附和,要求启皇帝对此事进行严厉彻查,折中锋芒直指崔呈秀、倪文焕、袁鲸一伙,指责他们收取了俞咨皋贿赂,包庇这个一方总镇。 此例一开,不仅仅是东林党人,就连朝中那些亲近东林党的官员也纷纷上书表示此事委实非同可,不可轻易搁置,还当派出精干要吏调查清楚为好。一时之内朝议纷纷,就这事上书辩论的折子如雪片一般飞进内阁,满朝官员议论的不可开交。 此事终因孙越陵的暗中推动被重新炒作成了朝中热点话题。 内阁大堂中,次辅冯铨看着案前堆积如山的奏章,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满朝文臣不知犯了什么浑,竟然一致上书要求将俞咨皋一事翻出来再议,这可是魏忠贤和崔呈秀早就定了调子的事情,他们如此作为也不怕惹来打击报复吗?喜的是这似乎是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弹压崔呈秀,不定便能打个翻身仗也未可知。 冯铨心中十分矛盾,他现在被魏忠贤冷落,在朝中已经没有了什么影响力,如果贸然加入,要是触怒了魏忠贤的话,他这次辅也不用当了;可是,眼下百官进谏、群议汹汹,如此阵势可谓难得一见,如果利用得当的话,未必不能重重打击崔呈秀,甚至还有可能阻止他进入内阁。 想到这里,冯铨心中咚咚狂跳,决意还是先征求一下阁臣黄立极的主意,看看他对此事态度如何。毕竟黄立极是内阁中仅剩的可以与他商议的人,此时他失势受制,心中正自惶恐难安,黄立极反倒成了他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 当他把自己的担忧向黄立极提起时,黄立极却摇头叹道:“冯相好糊涂,这事还用得着左思右想么?” 冯铨不明所以,问道:“黄相此话何意?” 黄立极笑道:“这是朝中百官的主意,并不是咱们内阁的主意,咱们内阁要做的是什么?当然是下揽百官之言而上达听,这是我们的本分,也是我们作为辅臣的职责所在,我们只需将此事如实向皇上禀报,看皇上对此事是持何态度即可。” 冯铨皱眉道:“话虽如此,可黄相难道不知如今皇上凡事尽秉九千岁之意么?司礼监对此事早就批红定论,如果我们据此上奏的话,只怕便会除触恼了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黄立极却道:“此事已经闹得满朝震动,难道冯相以为皇上会不知情么?上一次皇上无瑕顾及此事才被司礼监匆匆结论,我来问你,万一皇上召你我二人应对,问及此事的话,我们该当如何回答?我们能对此事一无所知么?那不是成了欺君之臣?” 冯铨一脸为难,道:“可是九千岁那里我们又如何交代?” 黄立极摇头失笑道:“冯相对九千岁如此尊敬推崇,老夫佩服之至!”话锋一转,又道,“难道你以为这事是我们两人能够压得住的吗?这绝无可能。如今满朝臣子尽在议论此事,只怕魏公公也未必能瞒得下去,非得将此事奏知皇上不可。当然,魏公公如何奏知是他的事情,我们作为内阁辅臣,自然不能将此事弹压下去,不仅不能弹压,我们还要如实上奏,此乃朝中百官之意,想必就是九千岁也不会怪罪于你我。” 冯铨仍是无法释怀,道:“可是……” 黄立极将身子凑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冯相,其实你我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崔呈秀替俞咨皋出头,此事断不可能轻易作罢。如今朝中百官重提此事,正可趁此良机进呈子,如果俞咨皋无事,你我二人也担不上什么责任,毕竟这是百官谏奏;如果俞咨皋一旦落马,那替他辩言的崔呈秀、倪文焕等人必将倒霉,你,此事对于你我究竟是好是坏?” 冯铨凝眉思忖起来,半晌后点头道:“黄相所言甚是,是我顾虑太多了。” 黄立极呵呵一笑,故作拱手道:“如此,那老夫先行恭祝冯相荣登首辅之尊了。” 冯铨连连摆手,笑道:“黄相切莫乱,此事八字还没一撇,还没一撇啊……” …… 东直门大街花旗社总堂,会主熊思飞正召集众多头脑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前番袁罡、武承德等一干人被人救走,不光是他们,就连锦衣卫也派出了许多人员各处打探,却仍是半点消息也无没有。熊思飞心中恼火,三十六道这些人就像是湖里的泥鳅般滑不溜手,上次大动干戈却还是功亏一篑,日后要拿下他们可谓难如登。 这些扎根在江湖底层的人物,虽然可以重创他们,却不能将他们完全消灭,他们潜伏在京师的各个角落里面,随时有可能蹿出来给他们当头一击。值此非常关头,熊思飞决定调整策略,派人与他们进行谈判,在京师内划出一定势力范围供其营生,只要他们肯遵从花旗社的号召,就容许他们在京师内过活。不过,前提是三十六道不可再襄助东林,更不可包庇东林乱党。 只有先稳住了三十六道,然后才可全力对付对方逸尘等关心堂旧部,否则做起事来难免事倍功半,难尽全功。所以,今日这个会议,便是商量如何与三十六道进行商谈,派出何人前往谈判事宜。 会中右护法林春威问道:“会主,上一次三十六道差点给我们彻底剿灭,且会主还动用了非常手段,如今派人与他们谈判,他们会相信我们么?他们岂会答应与我们谈判?” 熊思飞闻言有些不悦,冷冷斥道:“此一时彼一时,袁罡是个明白人,岂会不清楚眼前的局势?如果他们非要与我们为敌的话,只会对他们不利,袁罡岂会为了区区东林而陷自己的帮会于水火?你们不要忘了,当年关心堂和闻香会争斗时,他没少帮助徐鸿儒,曾三番四次为其出力。可见他与东林亦不过是利益之交,先前都是我们对他迫之过急,只要我们能够给予其足够的条件,他没有理由不答应我们。” 李夜寻点头不迭,附和道:“会主的是,袁罡虽然豪勇义气,但绝不会拿帮中一干兄弟的性命来开玩笑,他们那些人一心只想闷声发财,享受生活,岂会舍下命来与我们为敌?只要我们向他伸出橄榄枝,他必然会欣然受纳。” 熊思飞笑道:“如此最好,只要三十六道肯依附我们,方逸尘那些东林余孽没了附身之所,在京师内难以藏匿身形,迟早被我们彻底消灭。” 李夜寻赞道:“会主高见。” 林春威再次问道:“招降三十六道一事,未知会主可知会了魏公公和崔部堂?” 熊思飞一双细长的眉毛紧皱起来,冷冷道:“林护法,我们花旗社虽然效忠厂督,奉崔部堂之令,但你不要忘了,我们既不是朝廷有司,也不是官府委办,而是半官方半江湖的堂会,严格来我们花旗社和三十六道并无区别,所以,有些事情我们自己商定便好,用不上麻烦厂督和崔部堂,你既然是会中的护法,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这番话不啻于在警告他,让他知晓花旗社究竟是谁在做主。其实也难怪熊思飞对他出这番话,自从林春威挟沐宛之功进谒奉圣夫人以来,居然得到了客印月的宠信,推举他在会中担任护法一职,林春威近来愈加骄纵,几近于有些不把他放在眼里,所以他才出言训斥。如果不是看在客印月的份上,又岂容其蹿踞会中护法之位? 岂料林春威并未罢休,只是淡淡道:“倘若厂督和崔部堂怪罪下来的话,我等如何回应?须知三十六道屡次包庇方逸尘等人,我们又怎能跟他们讲和?” 熊思飞怒不可遏,冲他喝道:“厂督要是怪罪下来,自有本座一力承担,还轮不到你林护法来操这个心!” 林春威闷哼一声,正待反唇相讥,却被沐宛喝止道:“林护法,你毋须再言了,此事当依会主之命而行!” 林春威深吸一口气,不再话。 沐宛转向熊思飞道:“既然干爹欲要招降三十六道那些人,女儿自然不敢违背。三十六道素来在京师势力不,如果真能为我所用的话,倒也不失为一大臂助。” 熊思飞望向她,呵呵笑道:“还是宛儿知我心思。” 沐宛嫣然一笑,又道:“未知干爹打算派何人前去招降他们呢?” 熊思飞对她道:“袁罡只怕伤势未愈,肯定不会出面。为表诚意,此番我亦不露面,你与三十六道的武承德原是旧识,不如就由你替我前去,全权代我处置此事。 沐宛娇嗔道:“如此大事,干爹让我一人前去,只怕我便要应付不来呢!” 熊思飞哈哈大笑,道:“干爹还不知道你的本事,你就别谦虚了。” 沐宛叹道:“既如此,那么女儿就替干爹走上这么一回吧。” 第325章 外援 京师以北五十里,明皇陵。 孙越陵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见一个人,这个人便是英国公张维贤的次子张之奇。 张之奇本是皇城禁卫统领,可在魏忠贤得势之后,就被贬到了这个负责看守皇陵的卫所担任指挥使。不过这也难怪,他的父亲张维贤当年联合东林党逼宫,从魏忠贤手中抢走了启皇帝,早就与魏忠贤结下了怨蒂,魏忠贤掌权后岂会放过了他,首要之事便是将负责皇城安全的他贬到了这个荒郊野外来。 皇陵虽偏,但胜在风景极佳,东南北三面群山环抱,只余南面一路相通。皇陵神道笔直延伸至七孔桥,卫所驻地就在七孔桥后。当孙越陵来到这里,一见之后大为惊讶,这里还是军中卫所驻地吗,简直就像一个农场。 那些所谓的军中营房,好一点的是由粗劣砖石垒砌起来的房子,多数还是用木头茅草搭盖,就像那些普通的农家院。军营外围是成片的田地,里面种着各种栗米、麦等各种作物,不少农夫模样的汉子在里面劳作,只怕便是驻地的军士。 这一次来,他提前派人知会了张之奇,并且乘着马车一路直抵卫所主营,所以不虞被他人知晓。当他在这间简陋的营房内见到张之奇时,不禁被张之奇的模样给深深震惊。 这还是当年叱咤风云、傲视京城的禁军统领吗,眼前的张之奇一身的军服发白陈旧,不少地方还打着补丁,其人也是一脸的沧桑模样,头发蓬乱,胡渣满腮,如果不是身上还套着这么一套军服的话,一眼看去和一个普通的农夫没有什么差别。 孙越陵心中忍俊不禁,可不好在脸上表露出来,拱手道:“张统领,多年不见,一切可好?”他本想别来无恙,可张之奇的模样和“无恙”两字差别甚大,所以连忙改口问好。 张之奇摇头苦笑,道:“你看我现在这幅模样,能好到哪里去?” 孙越陵讶道:“令堂乃国公之尊,就算统领你身居此地,也大可不必如此啊?”其实以张之奇公爷的身份,就算遭到贬谪也不用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吧,孙越陵对此很是不解。 张之奇道:“身在军营,自当与士卒同甘共苦,否则还算一个称职的将领吗?” 此话一出,孙越陵大感佩服,张之奇应该不是在故作演戏骗他,他应该就是这种性格执拗的“实诚”人,狂起来的时候可以狂到敢去触子的逆鳞,谦逊起来的时候可以谦逊到连学生都敢欺负他,这种人简直就是百年难得一遇,在大明的所有将领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两人在营房中坐了下来,孙越陵不打算再废话,直接问道:“张统领就打算在此地呆上一辈子,不想回到中枢之内?” 张之奇皱眉道:“孙大人,你现在这话是不是有点为时已晚?当年你要是听我之劝,他魏忠贤早就倒了,如今他羽翼已丰,我凭什么回得去?” 孙越陵笑道:“事在人为,我如今就有一个好法子,也许就能让你回归京师,重掌禁军,不知你可有兴趣?” 张之奇眉头一挑,道:“什么法子?” 孙越陵道:“你可记得当年皇后还愿香山,被贼人行刺一事?” 这事张之奇当然知道,那一次皇后在香山被妖人行刺,就连公主都被掳掠了去,所幸最后没出什么大事。不过此事最后也是不了了之,没能查出作乱的是谁,直到魏忠贤彻底控制锦衣卫后,更没人敢再提此事了。 虽然不能查出妖人是谁,但熟悉宫中内幕的人不难猜出幕后主使者必定是奉圣夫人客氏,也只有她对皇后能否诞下龙子十分在意,可惜的是皇后终究还是没能逃出她的魔掌,未能给启皇帝留下一个龙种。 如今孙越陵重提此事,张之奇心中惊诧,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对付花旗社?”当年骆思恭秘密彻查此事,将熊思飞和李夜寻二人列为重点调查对象,可惜在魏忠贤等人的干预之下终究未能恪尽全功,导致此案成了悬而未决的疑案。张之奇自然知晓此事,所以才有此一问。 孙越陵点头道:“不错,当年就是花旗社的熊思飞和李夜寻带人行刺皇后,如今你欲要重掌禁卫,只要破了这个悬案,将此二人缉拿归案,皇后娘娘必然对你感恩戴德,如此一来,只要她再趁机劝皇上,调你回京不过是等闲事尔!” 张之奇皱眉道:“花旗社岂是怎么容易对付的,要是这么容易骆思恭也不用被赶出锦衣卫了。” 孙越陵自顾叹道:“我原以为你张之奇是个胆气冲霄的正直之人,想不到却是如此胆,居然怕了阉宦一党,哎,算我看走了眼。既然如此,那孙某告辞!”完转身欲去。 “孙越陵!”张之奇霍地立起,怒道,“你还有脸这话,当年我爹劝你一起对付魏阉,可你是什么态度?你畏畏缩缩胆如鼠,今日还有脸来我?” 张之奇似乎越越气愤,道:“当年魏阉羽翼未丰之时你不肯动手,现今魏阉权倾朝野,你反倒来蛊惑于我,你是不是失心疯了,看不明白眼前的局势?” 面对他的叱骂,孙越陵并未动气,微微一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年我不愿动手,只是因为心中没有丝毫把握,如今不一样,我既然敢来找你,就有必胜的把握,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听我把话完?” 张之奇气呼呼坐下,闷声道:“你。” 孙越陵于是不再隐瞒,把他来到京师后的所作所为简略向他述一遍,包括如何挑动阉党两派互斗,令冯铨失势、王绍徽革职,以及已经得到了辅臣黄立极的暗中支持,打算利用参劾俞咨皋一事对阉党新派崔呈秀发起攻击,再断魏忠贤一臂,扶助黄立极登上首辅之位。 张之奇听罢之后,一脸难以置信道:“想不到这些事情居然是你暗中所为!”阉党两派互为争斗,冯铨一派彻底失势已不是秘密,他早有听闻,只是想不到这些都是暗中入京的孙越陵暗中筹谋所致。 孙越陵正色道:“如今孙某虽然有成就,但接下来的事情却是步步艰难,所以这才前来找统领大人,希望统领能够转告国公他老人家,孙越陵十分需要他的援手,同时也十分需要那些勋亲贵戚的帮助。” 张之奇思忖不已,如果这一切都是孙越陵所为的话,明东林余党在朝中的实力仍然不可觑,其竟以布衣之身斗倒了阉党旧派,这简直难以想象;更为重要的是,他竟将阁臣黄立极争取了过来,与之结为统一阵线,如果他们这些勋戚势力再加入东林阵营的话,也许还真能斗垮了阉党。 想到这里,张之奇心中大动,问道:“你想要我们怎么做?” 孙越陵道:“目前还没有具体的计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也许到了事情胶着不下之时,就是国公他老人家出手的时候,届时还望国公不吝相帮才是。” 张之奇点头道:“好,此事容易,我自会禀告父亲知晓。”魏忠贤不仅是东林的敌人,如今也成了他们勋戚势力的敌人,如果真能扳倒魏党的话,他们自然乐意出手。 孙越陵拱手道:“如此多谢张兄,还请张兄在此静候,一俟有了消息我将第一个派人通知于你。” 张之奇笑道:“如此甚好。” …… 就在孙越陵与张之奇密议的同时,阉党崔呈秀也没有闲着,朝中的东林余党竟然又将俞咨皋一事翻出来炒作,搞得朝议汹汹群情激奋,这让他非常不爽。俞咨皋一事是他劝动了魏忠贤,早就定调批示之事,如今朝中的臣子居然又重议此事,这分明就是没将他崔呈秀放在眼里。 就在他准备发动御史袁鲸弹劾带头闹事的那几个东林余党时,却听得倪文焕匆忙来报,次辅冯铨已经在参劾俞咨皋一事上附属了自己意见,赞成再议俞咨皋之罪,并以内阁的名义呈报了上去。 崔呈秀大怒,冯铨简直就是不知进退,上一次与自己为敌,魏公公是看在他尚且忠心的份上才饶他一次,如今这厮愈发地不识相了,竟敢附和那些东林余党的意见,简直就是活的不耐烦。 不过纵然气愤,他心中亦有一丝担忧,上次皇上本欲召集众臣廷议此事,却在他的一番运作之下匆匆了结。如今此事竟然又闹得满朝风雨,皇上对此不可能丝毫不知,要是他再次下谕重议此事,自己该当如何是好? 他心中着急,倪文焕比他还急,对着他道:“部堂,冯铨已将张鹏勇、薛文周等人的折子递了上去,只怕皇上很快便会看到,此事非同可,还望部堂早作定断啊!”俞咨皋一案中,他就是替俞咨皋辩护最勤之人,也是替崔呈秀打前阵的人,如果启皇帝真要追究俞咨皋之罪的话,他肯定要跟着第一个倒霉。 崔呈秀满脸不悦,喝道:“你以为你就急,本部堂就不着急?”其实,他心中更为恼怒的不是张鹏勇、薛文周等东林党,反而是冯铨。如果冯铨够识相的话,就应该派人来向他通报此事,并商议应付的方法。可冯铨竟将此事原封不动地捅了上去,分明就是怀恨在心,欲报当日之仇,看他崔呈秀的笑话。 倪文焕兀自道:“部堂打算如何应对啊?” 崔呈秀脸颊上肌肉一阵抽动,冷笑道:“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冯铨这是自掘坟墓,休要怪我崔某人无情无义。” 倪文焕讶道:“部堂的意思是?” 崔呈秀一挥袍袖,道:“魏公公本想再留他在内阁多呆些日子,岂知他却如此不识相,既然他不想在内阁干了,那就遂了他的心意罢!”顿了顿,续道,“你且宽心,此事魏公公不会不管,稍后我便去拜会于他,让他出面干璇。” 此话一落,倪文焕心中稍稍安定,问道:“那参劾俞咨皋的那些东林余党呢,又如何处置?” 崔呈秀蔑笑道:“一些跳梁丑能翻起什么风浪来,一并驱离朝廷便是。” 倪文焕点头称善不已。 第326章 波折 孙越陵从皇陵返回京师密宅后,急命方逸尘星夜来见,因为刚才沐宛遣人传话,让他得知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消息——花旗社熊思飞竟然派人与三十六道联络,表示愿意与他们进行谈判,并让出北城相关势力范围供他们营生,双方从此化干戈为玉帛,一致对付东林党人。 方逸尘听他起此事后,一脸难以置信,问道:“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孙越陵神情肃穆。 方逸尘大怒,骂道:“熊思飞真是阴险卑鄙。”随即又问道,“袁总怎么?”他最为关心的自然还是袁罡的态度。 孙越陵叹道:“袁总答应了他们,表示愿意和他们进行谈判。”其实从沐宛处得知这个消息后,他也是十分头大,袁罡究竟是在闹哪样,自己刚刚救了他,转头他就和花旗社勾搭起来,分明就是不够仗义。 方逸尘怒道:“想不到袁罡竟是这样反复无常的人。” 孙越陵见他一脸不快,心中暗自思忖,袁罡素来豪迈任侠,一直对他们东林人慷慨施援,怎会在这个时候答应与熊思飞联手对付他们东林党人,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只怕里面还有隐情。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袁罡这样做是为了保存帮会实力,不想再与花旗社互相拼杀消耗下去,所以才故作敷衍,暂时答应与花旗社化解干戈。 他心中想定,向方逸尘劝道:“方兄,只怕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这可能只是袁总审时度势下的敷衍之计,其实他内心应该还是偏向于我们东林的。” “是吗?”方逸尘犹自气愤,问道,“你为何这样?”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道:“如今京师内花旗社一家独大,又有哪个帮会肯为了我们关心堂旧部与花旗社正面冲突?袁总能够庇护我等至今,已经很是仗义了,我们又怎能苛求别人一直帮助我们?依我看来,袁总可能意识到了和花旗社硬杠不是办法,这样耗下去迟早要元气大伤,所以他才调整策略,暂时答应他们的要求,以期化解掉眼前的困局。你觉得我的如何?” “如此来,这一切只是袁总的敷衍之策?”方逸尘皱眉问道。 孙越陵点头道:“十有八九是如此。” 方逸尘自然认同孙越陵的话,无奈道:“既然三十六道打算退出纷争,那我们该怎么办?”心中同时暗叹,江湖帮会就是江湖帮会,终究缺乏斗争到底的血性,这一点关心堂可比他们要强多了。 孙越陵哼了一声,道:“熊思飞如此作为,分明就是想要先稳住三十六道,然后好集中精力来对付我们,将我们在京师的势力连根拔起。哼,三十六道历来是我们的盟友,他想要将三十六道从我们手中夺去,我们岂会轻易让他的计策得逞!” 方逸尘道:“你的对,我们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熊思飞真是痴心妄想!”看向孙越陵,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谈判?在哪里谈判?” 孙越陵道:“三日后,在京师中城的柳泉居。” “袁总伤势如何?他会不会去柳泉居?”方逸尘仍是有所担心。 孙越陵摇头道:“袁总伤势未愈,自然不能前去,只派出他们三十六道中的三人前去应对。但据我所知,熊思飞此番谈判也不会前往,为表诚意只派出帮中大姐沐宛和左右护法,也是三人。” 方逸尘闻言笑道:“好啊,这可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在京师内有个不成文的臭规矩,就是京师帮会一旦起了纷争争执不下时,为表诚意双方可以派人到柳泉居摆酒商谈,以求达成共识。这种谈判不可牵涉到朝政,更不可设下埋伏,只能由双方私下自行解决争端。 当年闻香会徐鸿儒为了稳住关心堂,也曾邀请厉若冰于柳泉居上谈判,但是,徐鸿儒终究还是坏了这个规矩,在柳泉居上大打出手,差一点就让厉若冰下不了楼。如今三十六道和花旗社竟然又重新提起了这个规矩,真是世事难测。 孙越陵亦笑道:“不错,我们可要好好把握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方逸尘继续问道:“你可想好了主意?” 孙越陵沉思片刻,道:“既然他们双方竭诚谈判,我们关心堂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尤其这是擒住妖帅李夜寻的大好机会,我们更是不能错过。” 方逸尘笑了起来,道:“看来袁总的这个和谈计划要落空了。” 孙越陵嘴角牵出一丝冷笑,原本他还让打算让沐宛千方百计诓李夜寻出来,趁机拿了他,如今就有一个大好机会,可是上掉馅饼,得来全不费工夫,道:“既然袁罡一心一意要保存实力,那么就休怪我们不客气,少不得只好让他们三十六道来替我们背这个锅了。” …… 紫禁城养心殿内,大明启皇帝朱由校正在摆弄着一张椅子,这张椅子和平常的椅子似乎有些不一样,平常的椅子四个角都是直的,而这张椅子的四个角居然是对立交叉,以铆钉固定连接,下面由二根横条连接,形状甚是古怪。 启丢掉刨锯,跨过一地的残屑木料,眼睛盯着这个椅子,笑道:“终于大功告成,大珰,你看这个椅子如何?” 恭立一旁良久的司礼监秉笔魏忠贤上前几步,左瞅瞅、又看看,不解道:“万岁爷,这是椅子吗?能不能坐人?” 启哈哈大笑,道:“怎么不是,不信你坐坐看?”罢,不由分将他按到椅中坐下,道,“怎么样,坐着可还舒服?” 魏忠贤坐在这把椅子上,左挨右蹭,片刻后道:“哎呀呀,万岁爷果然好手艺,舒坦,舒坦啊,老奴从来没有坐过这么舒坦的椅子。” 启看他模样,亦是十分高兴,紧接着从椅子下面拉出一段横板来,道:“喏,你还可以把脚架在这上面。” “是吗?”魏忠贤抬起双脚架了上去,舒适地半躺在椅中,抬眼对着启道,“万岁爷,这简直就是神器啊,如此技艺,恐怕已经超越了什么鲁班之流,老奴算是服了!” 启笑道:“大珰休要乱,朕岂能与匠师鲁班相比。”话虽如此,心中却是十分高兴,命魏忠贤从椅中上起来,将椅子一阵摆弄,居然变成了一个可以用手提携的物件,道,“这把椅子最为独特的功效便是能折叠起来,用的时候便将它打开,十分方便。” 魏忠贤赞不绝口,道:“妙啊,实在是太妙了!” 启瞅着椅子,自言自语道:“倘若再漆上彩漆,配以软缎,那么坐上去就更舒服了。” 魏忠贤连忙道:“老奴恳请万岁爷将这把椅子赐与我,也好让老奴每日躺在上面,心中念叨着万岁爷的对老奴的好。” 启道:“好啊,等这椅子打造完工之后,便赏与你罢!” 魏忠贤连忙伏地跪道:“老奴谢万岁爷恩赏!” 启摆了摆手,笑道:“雕虫技,算不得什么,大珰你对我一片忠心,赏你一把椅子那是亏待了你。” 这话他倒是由心而发,这几年来,朝中政事在魏忠贤的打理下发生了翻地覆的变化:在魏忠贤的提议下他重新启用了万历时的政策,向各地派遣税监征税,几年下来让国库充盈不少,并且魏忠贤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章明目来向那些权贵们摊派索取,更是数次化解了边关之急。 不仅如此,大明下这几年来可谓是稳中有进、捷报频传,先是福建那边彻底遏制住了了屡次滋扰沿海乡镇的荷兰红番,紧接着关外又取得了对后金建虏的“宁远大捷”,西南方面“奢安之乱”亦在朝廷的多方围剿下招致大败,再无进犯之力。 眼下的形势可谓是一比一好,所以启皇帝对魏忠贤亦是一比一看重,如果不是他的这个大珰居中调度的话,大明下岂能平稳如斯?正因为他对魏忠贤放心,所以才将朝中的一切要务都交予其打理,自己反而可以静下来心钻研自己的爱好。 见他高兴,魏忠贤趁机道:“万岁爷,近来朝中臣子纷纷上奏,是要重议福建总兵俞咨皋通番之罪,未知此事您是否知晓?” 这事启自然早就有所风闻,问道:“此事你不是早就有所定论么,为何他们又再提此事?” 魏忠贤答道:“这个老奴也不知情,可能是在别有用心之人暗中撺掇,想要诋毁俞总兵。可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完全就是污蔑之言。” 启静了下来,皱眉道:“可朕听连内阁都具名上奏,要求再议此事?” 魏忠贤心中一惊,忙道:“是,是,内阁确实是赞成再议此事,但他们实在是挨不过朝中百官逼谏,挡不住百官的汹汹压力,所以才不得不如此。此事既然早有结论,又怎能反反复复颠三倒四?如此朝廷威严何在,子威严何在?” 到这里,又匍跪于地道,“老奴也是为了朝廷体面,为了皇家威严着想,才替万岁爷将这些官员挡在门外,还请万岁爷体谅老奴的一片苦心呐!”罢,连连磕头,声嘶悲戚。 启俯身将他扶起,道:“大珰的苦心我是知道的,既然此事早有定论,你就按照规矩办吧,不要再起波折了!” 魏忠贤颂言不止,道:“万岁爷圣明,万岁爷圣明!” 第327章 搅局 华灯初上,月满京华。 今晚上,很好的月光。柳泉居上已经多年没有江湖势力摆酒谈判,今日总算再现当年景况,只是,热闹繁华之中似乎透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紧张与忧虑,这一切在楼中端菜送酒的跑堂脸上呈现无疑,使得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他们怕的有理。 不然,为何整个酒楼上除了三楼雅房内有客人,其它房间竟连其余一个客人也没有? 雅房内置有一张大桌,桌上摆满美味佳肴,四壁明灯高悬,照得房内如同白昼。两拨人隔桌而坐,左边的是以武承德、袁若汐为首的三十六道中的三人,右边是花旗社的沐宛、李夜寻、林春威。 双方尚未端杯互敬,李夜寻反倒开口笑了起来,对着武承德嘲讽道:“武德,三十六道是不是没有人了,竟然派你前来谈判?”他是三十六道的叛将,自然不会将后来居上的武承德放在眼里,所以不仅重提他的旧名,还直接出言嘲讽。 林春威亦是冷笑一声,却没有接腔。武承德与他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人,早前就屈身在他之下,他内心又岂会真正将其放在眼里。 武承德没有动气,多年的江湖历练已让他变得沉稳不少,只是淡淡一笑,端起举杯对着沐宛一举,道:“沐大姐,许久不见了!” 沐宛温柔一笑,举杯道:“德哥风采依旧,英姿不减当年,听闻不久后又将举办大婚,当真是可喜可贺!”罢对着他身旁的袁若汐道,“这应该就是袁大姐吧,恭喜你找了一个如意郎君!” 袁若汐微微一笑,举杯回应。 李夜寻冷笑一声,揶揄道:“当然是如意郎君,他可是喝着秦淮河水长大的人,号称金陵第一龟公……” 沐宛听得这话眉头不由一皱,李夜寻讽刺武承德竟然口不择言,这句话岂不是连带着将她和林春威也捎带进去了,因为他们与武承德一样,亦是出身于微萍草沫之间。 武承德能忍,他身旁的未婚妻袁若汐就无法忍受了,冷冷道:“李夜寻你背叛帮会,恬不知耻,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和资格坐在这里与我们话?迟早我们要清算你背叛帮会之罪!” 李夜寻勃然大怒,正欲喝叱,沐宛一扬手阻止了他,笑道:“我等今日来此,不是为了来叙旧的,而是为了双方帮会的大事,这事袁总和熊会主还等着我们回去覆命呢,难道我们就是这样给他们一个交代?” 听他如此,李夜寻强捺火气,怒冲冲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武承德仰打了一个哈哈,笑道:“还是沐大姐顾全大局,熊会主果然没选错人来谈判。只是不知道贵社能够开出什么有利条件,好让我们三十六道从此能够放下刀剑,从此不管你们和关心堂旧部那些人的恩怨呢?” 沐宛莞尔一笑,道:“你们想要什么有利条件呢,不妨先来听听?” 武承德叹道:“这个嘛,首先,我们三十六道在你们的打压之下,不仅生意难做,而且还死伤累累,所以这第一条就是希望你们从此不再针对我们三十六道,让我们能够自由在京师内营生,恢复一切的买卖。” 沐宛点头道:“这是自然,我可以替会主答应你。未知第二条又是什么?” 武承德又道:“这第二条嘛,希望你们能尽数释放我帮会中被抓获的兄弟,让锦衣卫给他们销罪。” 沐宛笑道:“这是自然,我们熊会主既然愿意诚心与你们讲和,自然会将那些人归还你们,并消减他们的罪名。” 武承德道:“最后一条!”到这里,一指对面的李夜寻,沉声道,“这厮背离我三十六道时,曾卷走银钱十万两,如今袁总特意交代,这第三条就是让他把卷走的银子还给我们,如此的话我三十六道可以对他既往不咎。否则,我们绝不可能放过他,亦不可能和你们花旗社真正成为盟友!” “砰!”一声大响,李夜寻拍桌而起,震得菜盘酒水零落,厉声喝道:“你什么?” 武承德夷然无惧与他对视道:“怎么,你刚才没有听清楚吗?我可不习惯把话再重复第二遍。” 李夜寻怒叱道:“武承德,你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熊会主是看在你们可怜的份上才愿意与你们和解,你们竟然得寸进尺不知好歹,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当年他卷走三十六道十万两白银投奔熊思飞,对熊思飞谎称只卷走六万两,并向花旗社上缴了五万两,其余的全部被他纳入腰包,如今武承德重提此事,他心中如何能忍。 武承德见他出言威胁,冷笑道:“既然如此,看来你们完全没有谈判的诚意,我看也不用再接着谈下去了。” 李夜寻亦冷笑回应,道:“你们这是不识抬举,自寻死路……” 未等他把话完,沐宛打断他道:“李护法休要急躁。”转过头来对着武承德笑道,“不就是十万两银子么,事一件,莫李护法没有拿你们这么多银子,就是拿了,我们花旗社也愿意替他还这个钱。” “大姐!”李夜寻急了,冲她叫道,“他们这是借机诈取,你千万不可答应他们。” 沐宛摇头一笑,对他道:“没事,你放心好了,十万两银子而已,干爹一定会给我这个面子。”罢再次对武承德道,“你们的条件我们都答应,接下来,你是不是也要听听我们的条件?” 武承德好整以暇,笑道:“还是大姐爽快,但无妨!” 沐宛淡淡一笑,道:“干爹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让你们杀了方逸尘,献其首级来见。” 此话一落,武承德、袁若汐等三人同时色变。虽然此番谈判袁罡早已料定熊思飞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但仍想不到他们会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方逸尘一直是他们所庇护的人,可以三十六道是为了方逸尘等关心堂旧部才招惹上了花旗社,如今熊思飞竟然叫他们杀了方逸尘,献其首级呈上,这让他们如何面对下人? 武承德更是心中震惧,想不到对方提的条件竟是这样苛刻。莫现在他们不知道方逸尘人在何处,就是知道了,也不可能将之擒杀献与熊思飞,这简直就是对他们的羞辱。 沐宛见他们满脸震怒,“噗嗤”一声娇笑,惹得众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在了她的脸上,摇头娇笑,道:“真没想到,你们竟然全都信了。” 武承德闻言大感诧异,皱眉道:“你刚才是在骗我们?” 沐宛失笑道:“干爹既然欲与你们化解纷争,结为同盟,又怎会对你们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顿了顿,恢复了常态,一本正经道,“刚才都是跟你们开玩笑的,干爹了,只要你们从此不再帮助关心堂旧部,不再为他们提供庇护就行,只要你们做到了,我们花旗社愿意与你们化干戈为玉帛,从此休戚与共!” 袁若汐仍是疑惑不定,讶道:“就这么简单?” 沐宛点头道:“对,就这么简单。” 武承德至此才放下心来,他来之前袁罡也和他交代了,他们可以答应放弃对关心堂旧部的庇护,但绝不可出卖他们,这是他们作为江湖帮派的底线。反正现在方逸尘也用不着他们三十六道来庇护,这个顺水人情但做无妨,至于将来暗中替方逸尘出力也是将来的事,就留到以后再。 于是武承德朗笑道:“好,熊会主果然有诚意,我代表袁总答应他的要求,从此与你们花旗社结为友盟,互不相扰。” 沐宛也笑了起来,道:“那么此事就这么定了,你我也好各自回去交差了,你觉得如何?” 武承德点头道:“不错,两全其美,非常完美。” 话音未落,忽听得窗外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道:“不好,我觉得还不够完美。” 众人大惊,想不到竟然有人在外面偷听他们的谈话,且他们毫无觉察,可见此人武功非同可,绝对是个超卓高手。 随着这把声音的落下,只见雅房房门“砰”的一声被人大力推开,紧接着一人施施然走了进来,径自朝着圆桌而来,拉过一张凳子坐下,还有闲情拿起筷子挟了一口菜,这才慢悠悠转向武承德,笑道:“不把我的项上人头献与熊思飞,就是不够完美,我的对吗,武二当家?”竟是他们方才口口声称的关心堂原南堂堂主方逸尘。 武承德自方逸尘进门伊始就心中大惊,不明白为何方逸尘竟然知晓此次谈判,且还来到了这里,听得方逸尘如此话,更是无言以对,不禁啜嚅道:“这……方兄……你何出此言……” 沐宛见他进来,居然一点都不惊慌,随即插话道:“所以你就主动送上门来了,对吗?” 方逸尘耸了耸肩,回头油然道:“我怎么可能主动送上门来,难道你不知道我和武承德是最好的兄弟吗,这么重要的聚会怎么少得了我?”斜眼睨着武承德道,“兄弟,你这主意不错,我看今日花旗社当家大姐、二大护法,今晚是断难从此离开了。” 武承德脸色变幻不定,半才憋出了一句,道:“方兄,今日谈判可是袁总的意思,你可别……” 方逸尘猛地打断他道:“我兄弟,你不用对他们解释,这事你我心里知道就好啊!” 第328章 迷乱之会 武承德满脸为难神色,期期艾艾道:“方兄,你何必为难……” 话犹未了,猛听得李夜寻厉声大喝,指着武承德骂道:“好你个武德,枉我们熊会主对你等网开一面,你等竟不知好歹,勾结方逸尘来对付我们?”自打方逸尘进来后,他就高度紧张,此时听到他们对话又不及细想,心中更是气不可遏——这一次谈判本来会中许多人就不赞同,认为大可不必给三十六道这个苟延喘息的机会,可如今这些人反倒敬酒不吃吃罚酒,联合起来对付他们,这如何让他不气恼。 武承德正欲出言澄清,方逸尘猛地一拍桌案,大声喝道:“那又如何,就凭你们花旗社这些猫猫狗狗就想灭了我方逸尘和三十六道,简直就是痴人梦!”随即朝后一摆手,叫道,“德哥,你带着他们先撤,这里就交给我了,方某人必取他们首级来见。” 林春威霍地立起,冷冷看着方逸尘道:“原以为你方逸尘是个性情磊落之人,想不到也是这般的卑鄙无耻!”按照他们对三十六道的理解,既然袁罡答应了楼中谈判,就绝不会耍什么花样,所以此番他们也没有布下其他人手。只是想不到事情陡然生变,居然半路杀出了一个方逸尘,可见三十六道必是受了他的怂恿才敢这么做——怪就怪他们太过轻敌自满,没有留下后手,否则岂会如眼前这样受制于人。 方逸尘哈哈大笑,道:“忒多废话,受死吧!”罢反手拔出背负长剑,飞身而起,朝着林春威飞刺而去。 林春威脸色一变,他素知方逸尘剑法超卓,更没想到他居然打就打,半点都不含糊,连忙提掌聚气,双掌齐出,朝着飞刺而来的长剑拍去。 “砰”,一声爆响,劲气交击,方逸尘一个翻身落下。整张大桌在这股劲道的冲击下倾覆翻落,桌上的碟碗盘壶尽皆摔落于地,乒乒乓乓掉得满地碎片,汤水残渍差点溅了躲避不迭的武承德、沐宛等人一身。 武承德连声叹气,顿足道:“方兄,你这是何苦来由……” 但场中的局面已经完全不受他控制,在方逸尘的遽然发难之下,李夜寻和林春威二人早已联起手来,一起朝着方逸尘攻了过去,李夜寻更是冷叱道:“方逸尘你休要猖狂,就凭你一人敌得过我们两人吗?”他这话自然是底气十足,方逸尘纵然武功高强,但他和林春威亦非等闲之辈,要论单打独斗的话他们二人谁都敌不过方逸尘,可在他们的联手之下,未免便不能将其击败。 房间之中顿时剑光闪闪,拳脚生风,乱作一团。 武承德、袁若汐、沐宛等人已经避到了房外的走廊上,几人隔着窗户看着里面的打斗,皆是心惊不已。 武承德心中十分郁闷,不知方逸尘为何出现在这里,且还是来搅局的,这让他情何以堪。其实对于与花旗社结为友盟关系,他心中倒是没多大在意,但这是袁罡郑重交代下来的事情,如果就这样办砸了,他可就不好向袁罡交差。 尤其是方逸尘就这样强势插入,还口口声声这是和他一起商定好的计策,这不是坑他吗?万一惹来花旗社对三十六道的大肆报复,这么大的一个黑锅他可是背不起啊! 就在他心神不宁,一团乱麻之际,却发现沐宛一点都不着急,悠悠然然地立在廊道上,甚至还有心情抬眼去看远处的风景,连忙几个快步奔到她身边,对她道:“沐姑娘,这事不是我干的,我并没有告知方逸尘我们在此谈判,不知道他是什么得知这个消息的,这事不能怪我啊!” 岂料沐宛并未动气,抬手一指远方的大明门,道:“你看,夜幕笼罩下的大明门是多么的雄浑壮阔。” 武承德哭笑不得,值此关头她居然还有心情观赏大明门,叹道:“沐姑娘,你是了解我的,到时候麻烦你转告熊会主,就方逸尘突然出现并不是我们三十六道的主意,我们袁总并不想与你们为敌,一切都是误会啊!” 沐宛莞尔一笑,扭头道:“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你的主意,方逸尘也不是你喊来的。” 武承德吃了一惊,啜嚅道:“你……你怎么知道?” 沐宛露出一个真烂漫的笑容,看上去十分调皮,道:“你猜!” 武承德浑身剧震,不可置信道:“你……你与他和好了?”口中的他,自然是指孙越陵。当日孙越陵见沐宛后,并没有对他谈及见面情况,只淡淡道一切如旧,往事随风。他还以为两人仍是心存芥蒂不肯互谅,直到沐宛出这等话来,他才恍然大悟心中洞明,这一切分明就是孙越陵暗中所为,沐宛早就向孙越陵通风报信了,只有自己仍被蒙在鼓中毫不知情。 沐宛笑道:“怎么,我和他和好如初,你看上去似乎不太高兴啊?” 武承德脸上肌肉抽动,神情极是不自然,半晌后才痛苦叹道:“你们两人究竟是闹哪样啊,这让我还怎么活啊!”沐宛重回孙越陵的怀抱他当然高兴,可是却用不着来破坏他的好事吧,这简直就是将他放在火上烤,两面为难。 沐宛失笑道:“又什么好为难的,不就是谈判失利么?再了,你以为谈判成功了,熊思飞就真的会放过你们?一切不过是在稳住你们,好集中力量来对付方逸尘,等到收拾掉方逸尘就轮到你们了。” 武承德沮丧道:“这我当然知道,可如此一来,只怕熊思飞往后就会将我们列为头号打击目标,袁总不把我骂死才怪!” 沐宛道:“我以为我胆子,没想到你比我胆子还。既然他来了京师,有他在暗中布置,你们凭什么要对花旗社示弱?尽可大张旗鼓地和他们对着干,何必再做缩头乌龟。便如今晚,只怕熊思飞又要折损两员得力干将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连沐宛也彻底倒向了孙越陵,成为了他布在花旗社的筹码,武承德还能如何,瞪着沐宛道:“这厮倒是好本事,居然连你都肯听他的。” 沐宛笑道:“大家都是地间共过患难的人,自然是你帮我,我帮你咯,又怎能彼此拆台呢?” 武承德心中暗自腹诽,好像你没有拆过他的台似的,可这话终究没有出口,叹息一声,道:“好吧,也许你的对。现在我只能好好想一想如何应付袁总对我的苛责。” 沐宛撇了他一眼,微微叱道:“哎呀,你就少操这个心了,相信他一定会跟你前去的,袁总那边自有他去应付,你们就好好盘算着如何应对花旗社接下来的打击吧,当然,我也会暗中照应你们,不至于让你们伤的很惨。” 武承德没好气道:“你倒是会为我们考虑。” 沐宛柔媚一笑,不再接话。 雅房之内,剧斗依然正酣。方逸尘的无忧剑爆发出了惊人的威力,以一敌二,抵抗住了李夜寻和林春威的联手。 满室之内皆是罡风呼啸之音,璀璨光华如水银泄地,将两人完全笼罩其间,处处都是无忧剑的剑影,处处都是方逸尘的身形。 纵然如此,李夜寻和林春威仍是挡住了方逸尘一轮又一轮的攻击,李夜寻的妖魅身法独步京师,在他的全力催发之下,方逸尘的无忧剑根本就不能对他造成致命伤害,只是令他负伤了一些轻伤;而林春威的真如八劫亦是修炼到了不俗的境地,全身笼罩在一道又一道的劫阵之内,将攻向他的连绵劲气悉数消抵,令方逸尘的攻势难以凑效。 方逸尘越战越勇,口中发出尖啸之声,怒吼道:“跟我比身法,你还不够格!”罢催动劲气,手中长剑如闪电般横劈斜扫,十剑之中起码有八剑是朝着李夜寻刺去。 他的游侠剑法除了能够发出如星河倒悬般的漫剑影外,身法亦是京师一绝,如此剑法再配以游离莫测的绝世身法,才成就了他京师“剑侠”之名。李夜寻亦是凭着超卓身法称著京师,被人称作“妖帅”,方逸尘对此早就不愤,以轻功论他自信不会输于京师任何人,早就想与其一较高下,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于是在这宽达七丈余的房间之内,三人各自施展所能,但见兔起鹘落,身影重重,剑光森森,廊道外众人竟是再也看不清里面情形如何。 李夜寻心中无比恼怒,他与林春威同为花旗社护法,可方逸尘却十分针对他,大部分剑招都是朝他而来,对林春威反而处处敷衍,一切只是因为他的身法超绝,不能被对方所容忍。李夜寻越想越气,尤其是听到方逸尘狂言怒叱,更是气炸了心肺,一边闪动,一边暴喝道:“我看你能威风多久!” 如果是一对一的话,他自知打不过方逸尘,可是如今以二敌一,方逸尘有林春威掣肘,根本就难尽全功,只要自己能够再撑一些时间,方逸尘必定真劲耗损,败在他们的联手之下。 所以,他心中很是笃定,根本就不担心,就算方逸尘能够仗着绝世剑法伤了自己,但他必定亦会遭受林春威的重创,不死也要重伤。 第329章 闪现卖队友 “轰”,一声爆响,方逸尘长剑真劲疾吐,与林春威互拼了一绩,身形微滞,露出了一个破绽。 李夜寻等的就是这个机会,连忙抢进,并指如刀,朝着他腰肋间要害狠狠戳去。 方逸尘冷笑一声,道:“就凭你?”身形加速旋转,倏忽间就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然后长剑从上往下斜扫过去,竟是要断去李夜寻的手掌。 李夜寻匆忙变招,改戳为弹,双指在方逸尘的剑身上疾弹一下,然后迅速飘退。 一声轻响过后,方逸尘卓立当场,长剑遥指二人,不断催发出森森剑意将他们锁死,并借此良机暗中调息,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 他本以为凭他的游侠剑法,纵然是以一敌二也将拥有胜算,可如今看来他还是过于轻敌,李夜寻的身法竟然丝毫不比他差,以致于他要竭尽全力才能紧紧将其锁死,尤其是旁边还有一个林春威窥视一旁,只要他一个不心便会被其所乘,且林春威毫无疑问已经得到了徐鸿儒的真传,“真如八劫”已经修炼到了不俗的境界,的确是不可觑。 就在三人各自对峙之时,西窗外忽然传来一把清朗的笑声,道:“怎么样方兄,我就你一个人搞不定吧!”话音未落,只见一人穿窗而入,施施然立在李夜寻的身后,将他夹在了中间。 李夜寻闻言大惊,可他不敢回头,因为只要他一回头,前面的方逸尘必然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杀至。他心中惊惧万分,想不到方逸尘居然还有援手,同时精气神高度集中,随时准备应付接下来的突变。 李夜寻不敢回头看,可林春威却可以。以他的角度,只要微微侧首就可以看到李夜寻身后的那人,可他一看之下却发现这人黑巾蒙面,竟然掩盖了真容。不过他随即反应过来,这人应该就是当日在三十六道总舵救走方逸尘的人无疑,只是不知是何方高人。 方逸尘闻得此言,闷哼道:“如论单打独斗,无论是他们哪一个,只怕早就被我毙于剑下。” 蒙面人再次笑道:“这我信,莫他们两个,京师内能敌得住你游侠剑法的也不过就那么二、三人而已。” 林春威冷喝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何要藏头露尾?你与我们花旗社为敌,是嫌自己的命够长么?”心中更是感到诧异,这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但一时之内就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蒙面人对他的话并不理睬,只是对着方逸尘道:“方兄,你一个,我一个,你挑哪个?” 方逸尘道:“还用挑么,你我会选哪个?” 蒙面人点头道:“明白,明白。”罢再次踏前几步,走到了林春威的身侧一丈之外。不言而喻,他要对付的人是林春威,所以将李夜寻留给了方逸尘。 李夜寻额头冷汗涔涔而下,自顾道:“林老弟,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林春威冷冷一笑,道:“老规矩,我明白。” “那就好。”李夜寻话音甫落,猛地转过身来,双掌如刀,裂空有声,竟然朝着身后的蒙面人狂劈而去。 与此同时,林春威亦是功聚全身,在周遭范围内布下了一道又一道劫阵,双拳抡起,宛如重锤一般朝着孙越陵胸腹间击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快逾闪电,可见他们二人平时配合之默契。由此可见二人是想先发制人,集二人之力先将身后的蒙面人击伤击退,然后再转头联攻方逸尘,又或者是采取其他策略应对。 蒙面人稍微一惊,想不到二人竟然回头联手朝着攻来。但随即就镇定下来,不退反进,双掌舞动之际,已经撞进了两人的劲阵当中。 他十分清楚,两人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趁着他反应不及之故遽下杀手,就算不能杀了自己也要使自己负伤不的伤势,如此他们再从容对付方逸尘,那时候或打或逃,胜算都将大为提升。 可他又岂能容对方的计策得逞,况且他自信就算二人联手也未必便能将他奈何。所以不退反进,迎着他们的攻击而上。虽然这种行为有些冒险,但他心中知道,前面的方逸尘定然不会放过这个良好机会,只要二人被他缠住,以方逸尘之能取二人性命易如反掌。 “砰砰砰”,劲气交击之声连番响起,蒙面人撞进了李夜寻和林春威的联手攻击范围之下,瞬息间与他们拼斗了十数招,将他们二人硬生生给挡了下来。可在两人的联手狂攻之下,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双袖衣袂尽碎,“蹬蹬噔噔”连退了几步,几乎要站立不稳。 两人终于在他的硬抗之下被逼得不能移步,接下来只能应付从后刺来的方逸尘汹涌澎湃的剑招;他们为了击伤击退蒙面人已经耗费了大部分的劲气,如今正是强弩之末,又怎能挡得住方逸尘的衔尾追击? 方逸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良机,蒙面人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他争取时间和机会,如今正是二人体内空虚、变招不及之时,只要他一鼓作气,两人必定丧命在他剑下。 长剑如电,通体晶莹璀璨,裹着七彩光华,朝着二人疾刺而去。 这是他游侠精华的精髓所在,务必要毕此功于一役,将二人拿下。 在这危机关头,李夜寻猛地喝道:“你左我右。”遽然转身,准备迎上方逸尘的致命一击。 林春威不再话,随着李夜寻的呼喊转过身来,凝聚起体内残余劲道,朝着方逸尘左侧攻了上去——此时他们已经没了选择,只有赌命一搏,不是他们双双毙命在方逸尘剑下,就是方逸尘被他们联手打退。 就在林春威奋进全力朝着方逸尘冲去的时候,眼角一瞥之间,只见李夜寻只是佯作攻势,并没有与他一起冲了上去,而是疾速右闪,朝着窗棂处奔去。 林春威大惊失色,攻向方逸尘的劲道登时弱了三分——李夜寻此举分明就是卖他,抛下他一个人独自逃跑。可怜他已经冲进去方逸尘的剑招范围之内,再也没有抽身而退的可能性。 林春威又惊又怒,以他一人之力独抗方逸尘万钧之势,那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事情,方逸尘此时已经破开他布下的劫阵,眼见自己就要命丧当场。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之时,方逸尘长剑突然转向,由刺向他胸口要害改成刺向了他的右肩。 “嗤”的一声,长剑透肩而过,随即又疾速拔出,带起了一蓬血雨——方逸尘居然没有杀他,只是伤了他。 与此同时,“砰”的一声,李夜寻已经撞破了窗棂,朝外逃遁而去。 “哪里走?”方逸尘和蒙面人同声大喝,双双穿过窗子追了出去。 “吱呀”一声,雅房的房门被人推开,一脸担忧的沐宛冲了进来,扶着林春威道:“林哥,你怎么样?” 林春威捂着肩膀,重重叹道:“没事……我死不了。”话虽如此,心中却是又恨又恼,李夜寻为了保命竟然丢下他不管,还怂恿他为其挡剑,如果不是方逸尘留手的话,只怕他已经横尸当场了。 沐宛亦是叹道:“想不到三十六道竟然不守承诺……” 林春威咬了咬牙,问道:“武承德那厮人呢?” 沐宛道:“他们已经走了。” 林春威怒道:“这子到底搞什么名堂,不怕惹来报复吗?”方逸尘伤他而不杀他,让他心中很是不解,难道他们故意如此就是为了彰显绝不屈服的决心吗,这简直可笑。 沐宛答道:“他们今夜的行为十分蹊跷,我也看不太明白。不过,他们似乎更像是针对李护法而非是你,不知你有没有察觉?” 林春威细想一下,事情仿佛真是如此,方逸尘非但没有杀他,且早前拼斗之际,大部分剑招也是冲着李夜寻去的,纳闷道:“他们为何如此?” 沐宛摇头苦笑,道:“这事谁得清呢?李夜寻是三十六道的叛将,估计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他们心中恼怒,所以才打算借这个机会除掉他。” 经她这么一,林春威倒有八分信了,点头道:“你的有理,十有八九是如此。”抬头看了一眼破碎的窗棂,恨恨道,“这厮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事到如今,他反而巴不得李夜寻死在方逸尘和蒙面人的手里,也好一雪他心中之恨。 沐宛轻叹一声,道:“事情搞成这样,我们该如何回禀会主呢? 林春威鼻孔间哼了一声,道:”这还不简单,把所有责任推到李夜寻这厮身上不就完结了,你刚才也了,谈判失败十有八九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沐宛无奈地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也抬眼朝破碎的窗户外看去,皱眉道,“只是,我们要不要通知会里的人,让他们去救李护法呢?” 林春威冷冷道:“不用了,让这厮自生自灭吧。再了,等我们通知人前去的话,只怕他早就死在了方逸尘的剑下。” 沐宛轻轻一叹,不再话,扶着林春威下楼而去。 第330章 江湖人 方逸尘和蒙面人附在李夜寻身后,穷追不舍。 此时已过戌时,色早已黯淡,幸好际明月高悬,照得城中一片雪亮。皎白的月光之下,只见李夜寻的身影在一排排房舍之上急掠而去,身法快的惊人。 果然不愧为妖帅,武功不见如何高明,这逃命的功夫倒是下无双。他逃跑的方向是京师的东北方,亦是花旗社总坛所在,可见他是想迅速逃到花旗社的势力范围之内,躲过此番劫数。 方逸尘和蒙面人追在他身后,逢街过街,遇楼过楼,却始终在他十丈距离之外,眼看着双方的差距还在继续拉大,如此下去李夜寻只怕要逃脱出他们的追蹑范围。 此时双方已经追到了东单楼牌,方逸尘心中十分着急,东单楼牌一带有着许多的胡同巷子,如扬州胡同、观音寺胡同等等,如果李夜寻逃进了这处地形复杂、人群杂乱的所在,他们的计划只怕要功亏一篑。 眼见着李夜寻已经拐向了观音寺胡同的密集房舍,就要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内,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忽然观音石胡同房舍上的暗影中飞出一道身影,朝着疾速狂奔的李夜寻撞去。 李夜寻正自狂奔之中,料不到居然有人斜刺里杀了出来,顿时心中大惊。 “砰”的一声,暗夜里爆发出一记声响,不知为何,李夜寻狂冲的身影竟然生生遏止,其人也是往后抛跌,口中鲜血狂喷,然后重重跌落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呼呼”两声,方逸尘和蒙面人一先一后落在李夜寻身边,方逸尘抬眼一看,只见那道灰影已经掠上屋瓦,瞬间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方逸尘俯身一探李夜寻鼻息,道:“没死,受了内伤。” 蒙面人自然将刚才的一切也看在眼里,讶道:“是何人作为?” 方逸尘摇头道:“不知道,此人身法太快,不仅将高速飞掠的李夜寻逼停,且一合之内就将他打伤,此等武功非同可,起码不再我之下。” 蒙面人叹道:“想不到京师之内竟是藏龙卧虎,幸好这人看上去是友非敌,否则我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方逸尘点头道:“你的对,眼下我们如何是好?” 蒙面人道:“你先把李夜寻带去密宅,随后我会通知张之奇前来押人。” 方逸尘应了一声,将昏迷不醒的李夜寻扛在了肩上,迅速去了。 蒙面人等他去了,缓缓解下面巾,露出了一张菱角分明的清矍脸庞,当然就是孙越陵。丢掉面巾后,他亦不再停留,展开身法,朝着北城方向掠去。 此番计划总算是没有落空,成功抓住了妖帅李夜寻。接下来就是通知张之奇来带人,通过英国公一方撬开李夜寻的口,将他交代上一次伙同熊思飞谋害皇后的罪行。 但还有一件事摆在他眼前亟需处理,那就是帮武承德应付袁罡的责难。袁罡的一番谋算被他搅了局,只怕要恼怒不已,这事乃是因他而起,又岂能让武承德再次为他背锅。再者,这是逼迫袁罡与他们站在同一阵线,彻底坚定他斗争之心的大好良机,他自然要亲身前往。 半个时辰后,他便来到了位于铜井胡同的三十六道密宅。通名入内之后,果不其然,袁罡正在厅堂上大发脾气,痛斥武承德办事不利。直到他进入厅堂之后所有人才静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孙越陵对着袁罡拱了拱手,道:“袁总,对不住了,在下一不心就破坏了你的计划。”与其等袁罡出言质询,不如自己开口承认,反正事情已经做下了,不如进一步攫取事态的主动权。 袁罡闷哼一声,冷冷道:“孙大会主使得好手段,果然不愧是厉若冰的徒弟。”他早已从武承德口中知晓此番谈判失利是因为孙越陵捣乱所致,心中气闷不已,如果不是孙越陵于他有相救之恩的话,他早就当场翻脸。 孙越陵好整以暇,淡淡道:“还请袁总明鉴,此事非是在下一心想为,乃是不得已尔,非如此不能彻底赢得胜利。” 袁罡仰打了个哈哈,哂道:“孙会主好大口气,就凭眼下之局,你们关心堂能够卷土重来?更遑论取得对敌之胜了?” 孙越陵神情坚定,道:“事在人为,不试上一试的话,又怎知不行?” 袁罡怒道:“为了你所谓的东林大业,就将我们三十六道置于水火,这就是你们对待朋友的方式么?”他这话是气极而发,三十六道与花旗社谈判,双方达成一致罢黜刀兵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三十六道在襄助东林的过程当中已经损耗不,如果再这样陪着他们折腾下去,非得全军覆没不可。 他也是为了帮会大局才答应熊思飞的要求,可这一切已经被孙越陵破坏无疑,此后熊思飞只会认为他们不知进退,非得将他们彻底剿灭不可。 孙越陵心中暗叹,道:“难道袁总忘了您的寿辰之日,熊思飞联合了许显纯,一心想要置你们于死地之事吗?” 袁罡冷笑一声,道:“此事老夫自然不会忘,不过此一时彼一时,熊思飞此刻应该能够明白,想要彻底剿凭我们三十六道无异于痴人梦。”顿了一顿,看着孙越陵道,“你确实救过老夫,但你不要忘了,老夫也曾救过你,更曾救过你们关心堂中的许多人,真要论起来的话,老夫应该不欠你什么。” 孙越陵点头道:“袁总的是,这个在下自然明白。”当年关心堂被查封之际,若不是得了袁罡之助,只怕他们早就被熊思飞所趁,况且这些年来三十六道对关心堂旧部照拂有加,若真要论起来,倒是他们欠三十六道的更多。 袁罡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厉声道:“既如此,你可知道,因你今日之举,花旗社必定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你等把我们三十六道推到与阉党争锋的第一线,是东林君子所为吗?” 孙越陵心中笃定,别看袁罡严词厉色,其实在自己的逼迫之下,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一切都是心有不甘、恼怒之极下的正常反应,只要自己诚心劝慰的话,他应该能够放下成见,与自己携手对敌,于是道:“袁总,您是明白人,应该知道熊思飞心志不,所图甚大。与你们谈判不过是他的一时之策,要是我们东林人倒了,下一个就要轮到你们三十六道。以他的为人,你以为他真的会容忍你们在京师内存活下去?” 顿了顿,续道,“所谓唇亡齿寒,我们倒了,对你来并非好事,这也不符合您向来主张的所有江湖帮派共存共荣的道理吧?难道您忘了你当年的志趣风骨?据在下所知,‘浪子’袁罡可不是这样畏首畏尾、罔顾道义的人!” 他这样也是为了激起袁罡心中的执念——袁罡是个怪人,当年闻香会倒霉的时候他帮助闻香会,如今东林党倒霉他帮助东林党,这种人具有民主萌芽思想的人简直不像是当世之人,一个人在江湖里打滚多年的老家伙能够变成这样不能不是武林之福。 只是,如今的阉党委实太过强大,花旗社亦是如日中,袁罡恐怕是见多了兄弟的枉死遽亡,所以才变得有些畏手畏脚起来,完全失去了以前的豪情壮志。 果不其然,袁罡闻得此话后长叹一声,道:“也许你的对,是我老了,老不中用了,不适合在这个江湖上混了!” 孙越陵忙到:“袁总切莫如此,如今偌大江湖,侠义凋零,唯有您老执掌武林牛耳,传承江湖之道。下间、江湖上不知有多少热血未死的侠少对你翘首以盼,视您为泰斗榜样,遵照您划定的江湖规矩行事。只要您在,江湖就在,为了万万千千的武林侠少,你可千万不能妄自菲薄啊!” 袁罡苦笑一声,斜睨他道:“如今的江湖,还有侠少么?” 孙越陵点头不迭,道:“有,自然有的。方逸尘曾今对我过,但凡道晦暝,世事多舛,必定会诞生许多热血慷慨的豪迈儿郎。他们只是暂时蒙尘在草芥灰雾之中,只要时机到来,必定会入明珠般熠熠生辉,再夺世人眼球……”到这里,他都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在什么了,袁罡久历沉浮,岂会不比他明白这些道理。 “你不必再了!”袁罡似乎下定了决心,双目射出果决的神色,对他道,“从今往后,我们三十六道愿意为你们东林人打头阵、当先锋,哪怕是全部覆没也在所不辞!”一指武承德道,“你和他是兄弟,希望你们两人联起手来,不负所望,赢得胜利。” 孙越陵喜道:“如此多谢袁总信任。”环眼看了看武承德、袁若汐等人,继续道,“其实我们今夜之举并非无的放矢,乃是为了一举擒获妖帅李夜寻。如今李夜寻已经被我们擒住,正欲将他押至英国公府上。妖帅乃是当年皇后遇袭案的元凶之一,我们助英国公破获此案,必将得到皇后和勋戚一方的信任,如此对付起阉党来更将如虎添翼。要是李夜寻将熊思飞给招供出来的话,那么花旗社更离死期不远矣!” 袁罡微微一笑,淡淡道:“既如此,老夫坐看你手段如何了。” 第331章 松柏后凋 花旗社总坛内,熊思飞端坐椅中,脸色阴冷,看着立在面前的沐宛和林春威,道:“三十六道竟敢对你们动手,他们是活的不耐烦了吗?”就在刚才,他已从两人的口中得知了此次谈判的前因后果,但他实在想不到袁罡真敢忤逆他们,这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本来这次谈判三十六道就是处在弱势的地位,为了能够稳住这伙江湖豪强,他不惜开出了优厚的条件,可他的一番“诚心诚意”却换来了三十六道的埋伏截杀,这让他怒不可遏——从来都是他们花旗社忽悠人,没人敢忽悠他们,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岂不让京师中人笑掉大牙。 见他神色不善,林春威心翼翼道:“会主,虽然武承德勾结了方逸尘潜伏一旁,但如果不是李护法嚣狂跋扈的话,武承德未必变会与我们翻脸……”之前的禀报当中,他把谈判失利的责任全部推到了李夜寻身上,力陈李夜寻毫无顾忌、数次嘲讽武承德等人,且态度狂妄、不顾熊思飞百般叮咛,终于惹得武承德恼羞成怒之事,如今李夜寻生死未卜,他不介意继续在熊思飞面前落井下石。 熊思飞并未理他,而是看着沐宛,问道:“李护法果真如此?” 沐宛叹道:“虽然李护法对武承德等人百般嘲讽,但武承德一直未予计较。可直到武承德指出李护法当年背离三十六道曾卷走银钱十万两时,李护法终于忍不可忍,暴跳如雷,对武承德等人放言辱骂,这才彻底激怒了武承德,导致了此番谈判的失利……” 熊思飞冷哼了一声,道:“这厮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两人闻言皆是默不作声,到了这一刻熊思飞已经对李夜寻坏了大事深信不疑,他们就毋须再多言语。 半晌后,熊思飞才淡淡道:“所以你们两人就丢下他回来了?” 林春威连忙解释,道:“会主明鉴,并非是我们丢下他不管,而是武承德邀来了两名高手助拳,一人就是那杀的方逸尘,还有一人蒙着脸,不知是何方神圣,不过武功高强,起码不在方逸尘之下,我和李护法联手亦非他们之敌。”顿了顿,续道,“也许是三十六道那些人对李护法太过痛恨,以致于方逸尘和那名蒙面客的攻击十有八九是冲着他去的,属下就算拼尽了全力也是无能为力,最后李护法施展轻功率先逃跑,方逸尘和蒙面客这才追着他而去,属下因此才逃过一劫!” 他并没有李夜寻为了逃命把他卖了,因为这已经不重要了,他肩上的剑伤就是明证,足以明他在此番对敌当中所做的努力。 “又是蒙面客?”熊思飞眉头一耸,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他人,道,“此人只怕和当日救走袁罡的乃是同一人,他究竟是谁呢?” “会主的是。”林春威点头附和,紧接着又皱眉道,“虽然此人故意改变声调话,但这次近距离接触,属下觉得此人的声音十分耳熟,似乎在哪听过,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熊思飞霍然看向他,冷冷道:“你此人的声音十分熟悉?” “是的,恐怕是我们以前认识的人。” 熊思飞冷哼一声,断然道:“此人十有八九便是孙越陵。” 此话一落,林春威和沐宛同时一惊,林春威皱眉一想,随即恍然大悟道:“会主所言极是,难怪我此人的声音这么熟悉,如今听得会主提醒,属下一想之下,此人必是孙越陵无疑。” 熊思飞冷笑道:“如此来,救走袁罡的人也是他了?” 林春威点头不迭,道:“绝对是他,绝对是他。” 沐宛讶道:“传闻他不是一直在江南经营什么联合商社和志愿者协会么,怎么会出现在京师?” 熊思飞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孙越陵心思机敏,见识过人,值此京师动荡之际,他极有可能已经到了京师。”顿了顿,续道,“我道近来京师局势扑朔迷离,朝堂动荡不休,原来是这厮在后面捣鬼。” “啊?”沐宛大吃一惊,道,“如此还得赶紧将这个消息告知九千岁和崔部堂的好。” 熊思飞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随即又似漫不经心道,“据江湖传言,你和他曾是秦淮河上的一对神仙眷侣啊!” 沐宛闻言神色一变,咬牙道:“这等口腹蜜剑的东林君子,我早就对他恨之入骨,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我大哥和丁姐又岂会双双殒命。此人害死了我的至亲,我与他早就不共戴!” 熊思飞油然笑道:“是吗?” “怎么,干爹不信?”沐宛转过头来,一脸坚决神色,气呼呼道,“干爹若是不信,大可解除我在会中的一切职务,将我关押起来。” “信,干爹怎会不信你?”熊思飞哈哈大笑,道,“东林覆灭全因你之筹谋,你为魏公公和客夫人立下汗马功劳,谁若你还与东林首脑关系密切,那这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蠢蛋!” 沐宛胸膛起伏不已,道:“干爹能这样想,女儿就心安了。” 熊思飞摒退两人后,只见后堂走出一人,立在了他的面前,道:“熊会主。” 熊思飞冷笑一声,道:“他们二人已不足信任,往后行事还得靠你。” “是。”这人沉声应道。 熊思飞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再过些日子,本座就和奉圣夫人一声,让你过来帮我。” 这人一抱拳,道:“多谢会主栽培。” …… 彻底搞定了袁罡,三后孙越陵在密宅内接见朝中的东林旧部,听取他们对炒作俞咨皋通番案后续进展的禀报。 可听来的结果却让他万分震惊——为了此事魏忠贤终于亲自出手,不仅发动手下心腹上折为俞咨皋辩护,还矫诏将次辅冯铨驱出了内阁,夺职罢官、遣还原籍。紧接着,又发动了对朝中东林余党的鞭挞,尤其是这次上奏重议俞咨皋之罪的张鹏勇、薛文周、刘忠英、唐大章等人,更是被列为首要打击目标,全部削职,贬为庶民。 如此雷霆手段之下,朝中百官纷纷噤声,刚刚炒作起来的热点话题频临降温哑火之境,再没人敢重提此事。 孙越陵气炸心肺,冯铨也还罢了,不过是个失势的阉党旧派,他离开朝廷那是最好不过;可张鹏勇、薛文周等人乃是他的得力之助,他们的离去不啻于他在朝廷上彻底失去了话语权,从此再也不能左右朝廷决策。 这事好不容易激起了全体朝臣的一致重视,已经进展到了决定性的阶段,岂料竟被魏忠贤轻易化解,孙越陵愈发不能忍受,这必定是魏忠贤再次蛊惑了启皇帝,让他再一次犯浑放弃追究,由此可见启皇帝对魏忠贤的宠信已经盲目到了何种程度,无怪乎下百姓都只知朝中有九千岁,不知万岁爷。 一念及此,孙越陵怒填胸臆,对着众人道:“既然如此,我就舍了性命再跟他们玩上一回,我就不信他魏忠贤能够一手遮,为所欲为。” 张鹏勇皱眉道:“大人的意思是?” 孙越陵沉声道:“魏忠贤虽然压下了此事,但不代表皇上对此毫不知情。你们虽然离开了朝廷,但朝中仍有我辈同道,我决定站出来与阉党正面抗争,亲自劝他们替我上折言事,奏章之内不仅要附议朱一冯的弹劾,还要再提当年旧事,将我被人污蔑之事翻了出来,为我重返庙堂发声造势。” “啊?”众人闻言都吃惊不,想不到他居然还有这样的想法。 孙越陵早知他们会吃惊,接着道:“俞咨皋通番之罪属实无疑,否则朱一冯不可能上折弹劾他。我当年亦是因为弹劾俞咨皋才被罢职,我就不信,朝中臣子前赴后继地弹劾俞咨皋,皇上会对此坐视不管。此后我将高调坐镇京师,一方面发动士林清议为朝中同僚助势,一方面劝动朝中勋戚为我作保。” 紧接着一拳砸在案上,只砸得茶水飞溅,怒吼道,“此番我要是不能重返朝堂,我就杀到魏阉府上,一剑将他干掉!”他的真的快要无法忍受了,辛苦经营抵不过魏忠贤轻轻一句话,这简直就是荒下之大谬。 见他失去理智般嘶吼,张鹏勇亦是深深叹息,阵阵无力感袭上心头——跟随孙越陵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孙越陵如此失态。这些年来,清流之士尽皆被逐,朝堂之上乌烟瘴气,无论他们如何坚守、如何隐忍,终究还是斗不过一介阉竖魏忠贤。 可理智却告诉他这并非是上上之策,不由劝道:“大人,行刺恐怕并非上策,您还须仔细筹谋啊!” 孙越陵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刚才的暴怒之言只是一时激愤,他岂会不明白这并非善策,转头对着燕南道:“你手上还握有杨涟的血书是不是?” 燕南点了点头。 孙越陵道:“好,这也是我们手中的筹码,你即刻去将这份血书刊印上千份,在京城的大街巷里广为散布,既然咱们豁出去了,造势就要造的更大一些!” 燕南答应一声,正要离开,张鹏勇却拖住了他,对着孙越陵道:“大人,此举恐怕不妥啊,难道您忘了杨涟当日之举吗?” 孙越陵当然不会忘记,当年杨涟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状,就是将这份写有魏忠贤罪状的奏疏印刻了上千份,在京师内广为散布,使得妇孺皆知。如今他的这番作为,与杨涟的举动倒有几分相似。 张鹏勇见他愣住,继续劝道:“当年杨公历数魏阉罪状,激起了朝野公愤都没能将其击败,如今这封血书还仅仅是揭露了诏狱的黑暗,最多能够打击到许显纯、崔呈秀,又如何能够牵涉到高高在上的魏阉呢?” 孙越陵眉头大皱,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事到如今他真是没了主意,能顾想到和用到的办法他都尝试着去做了,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难尽全功。 张鹏勇道:“大人难道把黄阁老忘了么?此时朝政激荡,局势晦暝,正是阁老出手的大好时机啊!” 孙越陵眼睛一亮,喃喃道:“是啊,你的对,为何我竟然把他给遗漏了?黄阁老如今也算份属我们阵营,如果他能够出手的话,也许真能逆转形势也不定。” 张鹏勇笑道:“我记得会主曾今过,黄阁老答应我们只要在合适的时候他亦会出手相帮,如今局势胶着不下,大人何不再去见见他,探探他的口风如何?” 孙越陵重重点头,道:“好,今夜我便前去拜会黄阁老。” 第332章 上下戮力 皇城养心殿内,黄立极恭立一旁,静静等着正在摆弄着精巧器具的启皇帝停手。如今冯铨也被罢职,内阁中除了顾秉谦外只剩他一个阁臣,由于首辅顾秉谦一直告病在家,所以他反倒成了内阁中唯一的独相和掌权者。 虽是独一无二的辅政大臣,但黄立极心中仍自感慨:见皇帝一面实在是太难了,简直不亚于过五关斩六将。 按道理他作为内阁大臣,拥有随时入宫觐见子的权利,可自从魏忠贤掌权以来,阻隔了外廷和内宫的消息,凡事皆得经由魏忠贤允许不可,外廷臣子想要见到皇帝简直难如登——就连他的这一次入宫见驾,也是借着辽东边事的理由才被魏忠贤所允许,就这样还事先向司礼监禀明缘由,让那些太监把相关奏疏复抄了一份去。 黄立极入殿之后并没有表现的不耐烦,也没有如那些谏诤直臣一般对皇上耽于玩乐不屑,并苦口婆心地劝慰,他只是静静候着,等着启停手的那一刻。 很快,启便停下手来,对着他笑道:“黄阁老有何要事禀报啊?”黄立极为了边关大事觐见他已从司礼监随堂太监口中得知,对于边关大事他向来还是很关心的,所以并没有让黄立极等上太久。 黄立极踏前几步,将手中的那份奏疏递到启案前,道:“辽东巡抚袁崇焕欲重新修缮锦州、塔山、大凌河三城,特上折请饷,并请求朝廷派员协理。另外,袁崇焕在折中一并要求将总兵满桂调往关内,以总兵赵率教移镇锦州,希望朝廷应允。” 启闻言神色一震,伸手接过奏疏仔细看了起来。宁远大捷中袁崇焕力挽狂澜,挡住了后金军的铁骑,如今已由一介宁前道升为辽东巡抚。启对此人还是十分看重的,况且袁崇焕的提议涉及边疆大事,他没有理由不重视。 启阅罢奏章,对黄立极道:“此事厂臣可曾知晓?” 黄立极心中暗叹,脸上神情不改,道:“臣来此之前,已向厂公通报此事,厂公言道此事非同可,当奏子以闻,所以臣不得已才打扰皇上兴致,还望皇上勿要怪罪!” 启有些汗颜,摆手不止道:“不怪你,不怪你,是朕有些痴迷了,你来的正是及时。”旋即又问,“对于此事,阁老和厂臣认为该如何回应?” 黄立极道:“事关边镇安定,臣以为当如袁大人所请,命户部稽核造价银两,工部派出能工巧匠督理,以求早日恢复三城,稳固边疆。至于召回满桂、赵率教移镇之事,臣觉得还须征求经略王之臣的意思为好。” 启沉吟片刻,道:“好,就如爱卿所言,此事就烦劳阁老处置。” 黄立极道:“臣遵旨,定谨慎处理,不负圣上所托。” 启满意地点了点头,放下手中奏折,又拿起了案上的那件精巧器具把玩起来。他满心等着黄立极谢礼告退,可等了片刻,却发现眼前的他并无丝毫动作,不禁有些诧异,再次抬头问道,“阁老还有事?” 黄立极此时却换上了一脸严肃的表情,再进一步,正容道:“臣还有一事启奏。” “哦?”启见他一本正经,不免有些诧异,道,“爱卿还有何事要?” 黄立极道:“吏、兵、户、工科给事十数人联名上折,弹劾太常少卿倪文焕骄纵不法、收取贿赂、扰乱纲纪之罪,还请皇上过目。”罢,从怀中掏出一封奏疏递到启眼前。 这封奏折是由他亲自命令科道给事联名写就,里面将倪文焕卖官鬻爵收取好处、借着医卜之名大肆敛财的情况如实述明,奏章里的内容十分具体细致,甚至还点出了可以站出来对质的各方人证。 这当然是黄立极的反击之举,自从前夜再见孙越陵后,他便意识到的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十分紧要的关头,该轮到他出手了。于是乎,他召集心腹言官十数人联名写就弹劾倪文焕的奏章,借着这次面君之机直陈御前。倪文焕的这些罪过他早就了然于胸,再加上这么多人的收集指证,足以将倪文焕下狱治罪。 之所以将矛头对准倪文焕而不是崔呈秀,他也是有所考虑的——崔呈秀深得魏忠贤宠信,又是魏忠贤提议入阁为相之人,如果他在皇上面前针对崔呈秀的话,不免显得他肚鸡肠、有所图谋。所以,猛攻倪文焕才是此刻最佳的选择,而且在这封奏章之内只字不提倪文焕为俞咨皋辩护之事,只是将他犯下的罪证一一详述,以供子抉择。 倪文焕是为俞咨皋辩护脱罪叫嚣的最为积极的人,他这一招无异于围魏救赵,只要将倪文焕驱出朝廷,朝中百官自然能够感受到皇上肃清朝纲的决心,到时候他再暗中发力,降至冰点的炒作风波必定再次死灰复燃,引起皇上的重视。 启拿着这封奏章看了半晌,微微蹙眉,对着他道:“倪文焕果有此般罪恶?” 黄立极道:“千真万确,皇上若是不信尽可下旨让有司调查,此人罪恶昭彰,实在不配在朝廷为官,还请皇上明鉴。” 启叹了一口气,道:“可据朕所知,倪文焕乃是厂臣保奏为官的,倘若轻下有司问罪的话,厂臣面子上可不好看……” 黄立极心中暗叹,子毕竟还是深信魏忠贤,就连这事也要顾及他的脸面,于是跪伏于地,重重叩首道:“敢问皇上,是朝廷法纪重要还是臣子脸面重要?臣伏乞陛下早做决断,万不可因一时不忍可放纵了贪墨之臣,如此大明纲纪不存,百官对朝廷再无敬畏之心,则皇威尽损、遗祸无穷矣!” 见他把到如此的高度,启的眉头越皱越紧,半晌后才缓缓道:“既如此,不如这样吧,朕将此折转批倪文焕自省自查,倘若他认为属实的话,任其自行引退;倘若其认为不实的话,亦可上奏答辩,阁老你看可好?” 黄立极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这封奏章的证据确凿、事事有证,不愁倪文焕抵赖,其极有可能畏罪告退,毕竟这样也能免去朝廷责罚;如果倪文焕畏罪告退的话,又没有伤魏忠贤的脸面,也省的他在皇上面前鼓噪,于是再次叩首道:“吾皇圣明,微臣岂敢弗同此议!” 启舒了一口气,提起笔来在这封奏疏上一阵批注,交给他道:“如此,阁老且去办理吧!” 黄立极谢恩,从启手中接过奏章,缓缓退了几步,然后才转身而去。 …… 启皇帝亲自批示的弹章转到了倪文焕手中后,倪文焕惊惧不已,这封奏章内不仅将他犯下的诸多罪过一一阐明,且还是各科道言官联名上奏,分量非同可。最为重要的是,这封奏章竟然绕过了司礼监,由皇上亲自批示转达,让他自省悔过。 这些年来他虽然犯下了诸般罪过,且许多恶事都是明目彰显的事情,但因由魏忠贤、崔呈秀庇佑之故,没人敢对此横加妄议。可如今他干下的这些罪责却被人详实写在折上,并有如此多人指证,还引起了皇上的重视,倪文焕只感到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当今皇上亲自添注批示,这明什么?明此事已经引发了圣怒,拂逆了圣意,皇上已经对他十分不满。倪文焕越想越是心惊,心中只剩一个想法:既然皇上让他自查自省,那么明事情还留有余地,不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一念及此,倪文焕顾不上和他人商议,连忙上折一封,自己近些年来疏于自律,犯下了不少罪过,对不起皇上和朝廷的栽培。如今身体多处病痛,请求回乡养病。而他的这封告病回乡的奏折很快就被内阁批准,允许其告假归乡。 然后事态的发展不仅仅如此,就在倪文焕告病后的次日,内阁又发文通谕百官,以御史袁鲸僭越职权、干预朝事为由,将他贬官三级,将其由七品监察御史降至九品司务。 这事很快便在朝廷中传散开来,顿时惹得百官议论纷纷——倪文焕、袁鲸二人是崔呈秀的心腹,亦是在这次重议风波中为俞咨皋呼喊最为积极之人,如今二人一个告病,一个贬职,这意味着朝廷的风向标已经开始转向了,皇上不定已经准备拿俞咨皋开刀了。 于是朝中百官私议纷纷,许多精明之人忍不住又开始行动起来,再次将俞咨皋通番案拿出来事。慢慢的,一股潜流在朝廷中盘旋翻搅,本来已经降至冰点的炒作话题竟然又开始沸腾起来,许多人还要求将已经罢黜的孙越陵、钱谦益等东林党人再次召回朝廷任职。 消息传到风华社密宅后,孙越陵大喜过望,黄立极出马果然不同凡响,对着众人笑道:“阁老果然与我等一条心思,如今朝堂之上已被搅动,就待我等发力了。”环顾众人,大声道,“从即刻起传告京师,就我孙越陵回来了,将坐镇孙府之内,只等朝廷消息。还有,此时是将杨涟血书公告下的时候了,如此上下使劲、同心戮力,我就不信我们东林党人不能重返朝廷!” 众人应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第333章 坐镇京师 此后的十数日之内,在孙越陵的操控下,京师的大街巷内都在传播着杨涟的血书,使其在诏狱之内所受的冤屈能够公诸于下,且诏狱的黑暗残酷也被暴露在了阳光下,受到了京师士绅百姓的一致谴责。 经过他和黄立极的上下使力,朝野之间群情激荡,激议纷纷,矛头直指崔呈秀、许显纯,国子监的那些学生甚至还组团去二人家门口轮番骂仗,骂得两人连出去都不敢走正门。经此一来,崔呈秀无论在朝中的名望还是在民间的声望都一落千丈,彻底沦为被世人所鄙视的对象。 孙越陵此时反倒高调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孙府,并积极联络游走于京官权贵之间,颇有一番王者归来的气概。且他还收到福建那边传递过来的消息,巡抚朱一冯得知自己的弹章如泥牛入海后,郁愤之下又上了一篇奏章,这篇奏章更是措辞激烈、言之凿凿,将俞咨皋骂了个体无完肤,痛数了他的诸般罪过。 就在孙越陵借势发力的时候,英国公张维贤也没有闲着,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孙越陵押来的妖帅李夜寻交付刑部,并入宫觐见皇上及皇后,向他们禀明缉拿此燎的前后经过。皇后遇刺是当年的悬案,如今擒得元凶,皇上、皇后自然大喜过望,急命刑部严加审理,务必要查个一清二楚,不放过一个作恶之人。 可此事终究还是惊动了魏忠贤,在魏忠贤的一番运作之下,李夜寻竟然被转到了诏狱内,由许显纯主审此番。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李夜寻揽下了一切罪过,且在诏狱内畏罪自杀,整个事情到此为止,根本没有揪出幕后的熊思飞及客印月。 但孙越陵并没有太过失望,因为他早就料到事情不会那么顺利,魏忠贤、客印月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此事的真相大白下,能借此除掉熊思飞手下一大臂助已经是很赚的事情,况且经此事后,英国公张维贤在朝中威望大炽,张之奇亦被调回禁军担任统帅,可他的目的基本已经达成。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一心一意搞臭崔呈秀,让他彻底入阁无望。事到如今他能做的现在都已经做了,如今也只能看启对此事究竟持何态度了,这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除非启真的是个昏庸无道的君主,否则不可能对此不重视。 孙越陵心中浪涛翻滚,暗自呐喊道:“黄阁老、张国公,剩下的一切就靠你们了!” …… 暗夜,金鱼胡同,崔呈秀府邸。 后院房中灯火通明,十数人团团落座,正在商议着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 崔呈秀很是恼火,本来俞咨皋一事已经被他和厂公压了下去,可谁想到阁臣黄立极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跳了出来,怂恿子追究他的两个心腹倪文焕和袁鲸的罪责,搞得两人一个告病,一个贬官;最为要紧的是,东林党魁孙越陵竟在此时高调出现,在他的煽动之下,朝中的那些官员就像墙头草一般,风往那边吹就往那边倒,如今眼看着倪文焕和袁鲸倒霉了,竟然聒噪纷纷,再次将俞咨皋一事推向了舆论高潮。 到了这个田地,此事终究还是压不住了,就在明日一早,皇上便要召集六部九卿公议此事,他也是奉了魏忠贤之令才召集众多同党前来商议应对之法,看如何能够在明日的廷辩之中为俞咨皋脱罪,甚或为魏党赢得此仗。 如今这事已经不单单是他的事,也成了魏公公的事,因为魏公公的权威已经受到了质疑——魏公公早已定论之事,还从来没有如此反复过。 崔呈秀扫了一眼在座的诸人,沉声道:“大家都,现今我们该怎么办?” 吴淳夫第一个发话道:“崔兄,事情发展到今日地步,全因东林党魁孙越陵之故啊!”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孙越陵高调坐镇京师之事已经不是秘密,在他的串谋之下,朝中的那些东林余党纷纷蛊叫,大有卷土重来之势。 崔呈秀闷哼一声,咬牙道:“除了孙越陵之外,还有阁臣黄立极,不是他我等岂会陷入如此被动境地!”对他来,孙越陵倒还罢了,毕竟朝野清议还不被他放在眼里,如果他崔呈秀会在乎那些闲言碎语的话,早就在这个朝廷上待不下去了;他对黄立极是真心痛恨,这个老家伙平日里在内阁装聋作哑,事事漠不关心,怎料竟在关键时刻从背后捅了他一刀,让他的处境变得艰难起来。 他可是魏忠贤提名要入阁拜相之人,现在就因为替俞咨皋辩护而沦为众矢之的,俞咨皋倒不倒台他本来还真是不太在意,可是如果俞咨皋倒台的话,他这个替俞咨皋出头的人难免要威望尽失,就算不被俞咨皋牵连,可要入阁拜相就难上加难了。 一想到这里,崔呈秀就心中添堵,黄立极的暴起发难分明就是蓄谋已久,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他入阁,如今他在朝在野的名声都被孙越陵给搞臭了,如果不能够再次立威的话,恐怕往后不仅仅是他,就连魏公公的话也没人愿听了。 此刻,听到他起幕后黑手乃是黄立极,刑部尚书薛真皱起了眉头,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黄阁老竟然在此时与那些东林党人同声共气!” 崔呈秀冷冷道:“只怕黄立极已经倒向了东林,沦为东林口舌。” 薛真讶道:“不会吧,黄阁老素来受魏公公器重,他没有理由偏帮东林啊?” 崔呈秀冷笑道:“人有时候为了更进一步,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薛真惊道:“你是,黄阁老欲谋首辅尊位?” 崔呈秀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许显纯一拍大腿,叫道:“崔部堂的对啊,我看这个黄立极十有八九是想谋这首辅之位,否则不可能突然跳出来与我们作对。” 吴淳夫却不屑道:“他行吗?如果不是魏公公可怜他,他又岂能入得了内阁?如今谁不知道魏公公全力推举入阁之人乃是崔兄崔部堂,欲以崔兄接替被罢黜的冯铨次辅之位,将来坐这首辅尊位的定是崔兄无疑,他黄立极拿什么与崔兄争?” 崔呈秀淡淡道:“可如若黄立极联合了东林党,明日又在廷议之中取得胜算的话,那么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薛真吃惊不,道:“不会吧,黄立极怎敢违逆魏公公而去结交那些东林党?” 就连吴淳夫和许显纯等人亦是满脸震惊和疑惑,不太相信这个可能性。 崔呈秀像是在自言自语,道:“本来我也不太相信,可如今诸般事实摆在眼前,却由不得我不信。哼,俞咨皋一事本来已被本部堂压了下去,可黄立极却突然暴起发难,折了我两名心腹,且就在此时,孙越陵亦在朝野之间散播与我不利的流言,导致朝中百官纷纷转向,将矛头对准了我们。这一切难道是巧合吗?” 顿了一顿,恨恨道,“依我看来,黄立极和孙越陵两人早就勾结到了一起,就是要借俞咨皋之事对我不利。还有,从前番冯铨的举动来看,此人也十有八九倒向了东林,只不过是没有得逞罢了!” 此话一落,众人皆是沉默下来。从崔呈秀分析的情况,结合最近发生的种种来看,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吴淳夫闷哼一声,道:“黄立极这是嫌自己活得太舒服了么,难道他想步丁绍轼的后尘?” 许显纯亦道:“就是,胆敢背叛魏公公,与魏公公作对,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崔呈秀看向薛真,道:“薛大人,对此你怎么看?” 薛真沉思片刻,叹道:“事到如今,也只有看明日廷议结果如何了。不过依我来看,崔兄大可不必过虑,如今六部九卿多是我们的人,黄立极一个孤家寡人,能够翻出什么风浪来?还不是要随了我们的意见,遵从大家伙的意思。” 崔呈秀摇了摇头,道:“薛大人难道把当今圣上给忘了?” “皇上?”薛真微微一惊,随即又道,“俞咨皋一事本来就是早下定论的事情,如果六部九卿达成共识的话,皇上岂会罔顾众多大臣的意思?再了,就算皇上不快,不是还有魏公公吗?他老人家可是深得皇上宠信呐,皇上不相信我们,难道还不相信魏公公吗?所以崔兄无须担心,明日廷议,必定让黄立极栽上一个跟头,让他知道与我们作对的后果!” 吴淳夫道:“薛大人所甚是,黄立极明日定当自取其辱,再也没脸面呆在内阁,他若是够识相的话,就应当引咎告退,否则冯铨、丁绍轼就是他的下场。” 许显纯笑道:“不错不错,黄立极这是自寻死路,完全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竟敢与崔部堂对着干。还有那个孙越陵,我看廷议过后,一并将他逮来算了,省得他在京师内上蹿下跳,成对我们不利。” 崔呈秀冷笑道:“且让这厮再蹦跶几,等到本部堂入阁之后,便要将东林这些蝗蝻蝇蚋之辈尽数扫清!” 第334章 廷议 养心殿内,今日六部九卿共聚一堂,乃是为了商议如何处置俞咨皋通番一事。所谓六部九卿,是指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刑部各位尚书及大理寺、都察院、通政司的首脑,本来应有九人,除去罢黜的吏部王绍徽尚未有人顶替外,只有八人在此,加上参议此事的司礼监秉笔魏忠贤、阁臣黄立极一共十人。 大明朝廷有个规矩,凡重大官员的任命必须经过内阁及六部九卿的“会推”,众人达成一致或是多数赞同方能颁诏任命。同理,但凡对重大官员的处置也必须经过“廷议”,如此方能显得集思广益,公正客观。 虽然从万历末年起这个规矩就已经名存实亡,但俞咨皋一事兹事体大,启皇帝决定还是依照前律,将这个重大事情放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辩论,拟定处置之法。 殿内,启端坐正中,朝官分列两侧,个个表情肃穆,神情端庄。 启抬眼看了看立在殿内的众位大臣,这些人可谓是大明朝廷的决策者,既然俞咨皋一事闹得满城风云,纷扰不休,那么今日便要这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们拿出一个具体的意见出来,决不能让此事无休止地折腾下去。 启环视众人,道:“众位爱卿,今日召集你等来此,是为了对俞咨皋一事议出一个妥善的处置结果,还请诸位畅所欲言,不要有所顾忌!” 话音甫落,刑部尚书薛真第一个踏步而出,对着启俯身施礼,道:“禀圣上,俞咨皋一事早就有所定论,今日如此翻覆,乃是有人居心不良,企图借此为那些东林党人翻案。当年被罢黜的孙越陵等人如今就已重回京师,整日在坊巷内聒噪不休,鼓动百姓,还望圣上明查,不可不防啊!” 紧接着,户部尚书郭允厚亦趋前奏道:“臣赞同此议,这分明就是那些东林党人的猥亵伎俩,欲借诬陷俞咨皋达到中伤朝臣的目的,其心可诛!” 话一落,其余的部堂、都御史等人纷纷出言附和,道俞咨皋本就无罪,朱一冯弹劾他乃是出于私心,朝廷上的许多官员也是受到了东林党的蒙蔽,人云亦云尔,完全罔顾事实真相。 启眉头微微一皱,道:“今日之会是为了议处俞咨皋之罪,非是为了议处那些东林党,还望诸卿正视当下,勿要再发惊人旁顾之言。” 薛真和郭允厚互看一眼,皆是讪讪不敢言,今日皇上的态度大出他们预料,看来皇上真的是打算议出个子丑寅卯来,难以敷衍过去。 崔呈秀出列奏道:“圣上英明。今日廷议是为议处俞咨皋,岂是为了诽议东林?不过据臣所知,自俞咨皋总兵福建以来,屡为大明建功立业,如今海疆平靖、红夷慑服,无不是俞总兵之功劳,且俞总兵乃将门之后,父子两代皆是忠君爱国之人,岂会勾结化外红夷?这简直是荒下之大谬。臣以为,朱一冯之言断不可信,乃是祸心包藏,中伤柱石,还望圣上明鉴!” 启听后,面向群臣道:“还有哪位爱卿有话要?” 黄立极踏前一步,大声道:“臣有不同意见。“ 启淡淡道:“阁老有话请讲。” 黄立极道:“俞咨皋一事竟然三番四次搅动朝纲,可见事情绝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先有按察使孙越陵弹劾,后有巡抚朱一冯指斥,可见俞咨皋骄纵狂妄,早就不把朝廷官员放在眼里。我大明历来有‘以文制武’的惯例,俞咨皋忤逆两任官员,足见其人跋扈无状,倘若不加以羁锁,恐东南半壁竟为军镇所恃矣!” 顿了顿,又道,“朱一冯疏中历数俞咨皋八大罪状,其中最为罪大恶极的便是扰乱海贸和私通红番。朱一冯秉承子旨意巡抚东南,施行的定海之策便是故按察使孙越陵《论海事开闭兴衰疏》中提出的靖海方略,岂料俞咨皋勾结海盗许心素私定章法,从中收取税银,完全无视朝廷律法,这点朱一冯已在疏中详细明,并拿出了人证和物证,足以明问题;至于私通红番,朱大人更是查了个清楚明白,俞咨皋不经众议便与荷兰长官宋克私自联络,将数个港口的贸易权拱手相让,并且还大肆打击沿海的各大商贩,诬其为盗,搅得沿海一带鸡犬不宁……” “胡八道!”崔呈秀指着黄立极喝道,“俞总兵国之柱石,岂容你如此污蔑?” “污蔑?”黄立极嘿嘿冷笑,拿着朱一冯的奏本晃了晃,道,“这可是朱一冯亲笔所写。本来沿海一带在他的定海之策下已经渐趋平稳,日渐繁荣,可俞咨皋竟然私自将傲福永、郑一官等人定为匪盗,并出动水师对他们的货船进行堵截,导致傲福永、郑一官等人愤而反抗,截断了福建沿海的各处水道,这可是逼良为盗的事情,大违朱一冯所愿。朱一冯转而命他出动水师征剿红夷,可他竟然再次违背督抚之意,与红夷勾结一气,一起攻打本来欲向朝廷投效的郑一官所部,导致沿海一带战乱不休,无有宁日!此等罪过,足以剥夺官身、枭首示众,岂能姑息放纵!” 崔呈秀冷笑不止,道:“从来只听过傲福永、郑一官等人是沿海巨寇,没听过他们是良人顺民,阁老如此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就不怕惹来朝野讥笑么?” 黄立极正色道:“崔大人此话差矣,傲门自万历朝时就是福建巨贾,虽偶有不法之事,但历届福建巡抚无不是视其为倚仗,从未听过其乃是巨寇之言;郑一官、颜珂等二十八义更是上任巡抚朱钦相早就认定的官府助力,数次跨海开台事宜皆是仰仗他们而为。不仅如此,巡抚衙门还在台湾北港、大员等地派驻官吏,与他们协同治理台湾,如此一来可谓是大大遏制住了盘踞在台湾的红夷,如今俞咨皋征剿郑一官、压制傲福永,是想要助荷兰人永立于台湾之地吗?这简直就是通番卖国之行径!” “你……”崔呈秀语拙了,兀自争辩道,“郑一官乃是巨寇颜思齐旧部,更曾数次侵扰沿海乡镇,此等海寇若是不加以剿灭,岂不是让沿海百姓寒心?” 黄立极哈哈大笑,道:“只怕寒心的是俞咨皋等人,而非沿海百姓了。常听人到郑一官等人经商闽海,劫富济贫,与民无扰,沿海百姓畏官而不畏盗,朱一冯屡有招安之意,郑一官也数有所请,皆被俞咨皋作梗所坏。若俞咨皋没有罪状,只怕闽人尽皆不服!” “强词夺理,一片胡言!”左都御史房壮丽冲到黄立极身前,怒道,“就算郑一官不扰民,但究其根本仍是亦商亦盗,如此化外之民,倘若不加以征剿,迟早成为东南祸患!俞总兵忠君尽职,出兵剿寇,乃是尽职尽责,岂能妄加非议?” 黄立极冷笑道:“就算要出兵,也不用勾结荷兰舰船一起对付他吧?俞总兵倘若真的有心报国,为何不一并剿了红夷?” 房壮丽铁青着脸,吼道:“事急从权,海寇势大,为了平靖海疆,哪怕是借红夷之力亦未尝不可!” “好一个未尝不可!”黄立极摇头嗤笑,道,“对外人软弱,对国人却蛮横,这难道是我朝待民之道?朱一冯主早就定下了‘主抚’的策略,为何他俞咨皋就不能遵从督抚大人的意思而行,非要与他们刀兵相见?借红夷剿寇,今日剿没了郑一官,谁来替大明经营台湾?靠我们的力量现在做得到吗?只会便宜了那些荷兰红夷!” “攘外必先安内,为了疆土稳定,就算让了台湾又如何?”房壮丽嘶吼着,寸步不让。 黄立极逼视房壮丽,道:“依你之言,如果后金建虏与我大明罢黜刀兵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将整个辽东拱手相让?” 房壮丽啜嚅道:“这……这两者有所不同,岂能一概而论?” “皇上!”黄立极转过身来对着启施礼道,“臣以为,俞咨皋忤逆巡抚之意,阳奉阴违,置大局于不顾,其罪昭然,当派有司赴闽调查,绝不能姑息!” 启环顾众人,道:“众卿可有不同意见?” “臣不同意。” “不同意。” “俞帅无罪!” 一时之间反对之声迭起,尽是魏党中人。 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就在此时,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道:“臣赞同阁老所议,当尽快派人赴闽彻查此事。” 众人一看,话的竟是礼部尚书李国普。 崔呈秀吃惊不,料不到他竟然附和黄立极。早在廷议之前他就串联了六部九卿,达成了一致意见,不再追究俞咨皋之事。这个李国普虽然没能参与他们的串谋,但也婉转表态将对此事不管不问,他信以为真下以为大事必定,岂料其竟然当场反转,站到了黄立极一方。 李国普对着启道:“当此之时,朝堂不因短视,剿郑氏而利红夷断不可为,正如督抚朱一冯所请,当抚其部众,令其扼守台海以钳制红夷,如此方为长远之计!” 启微微点头,转头对着魏忠贤道:“大珰以为如何?” 魏忠贤躬着身子,道:“老奴愚昧,怎敢妄议国事,一切只凭圣上做主。” 启揉了揉发涨的额头,道:“让朕好好想一想吧,今日暂且到此为止。” 第335章 上善若水 众臣告退后,唯余魏忠贤侍立在旁,启叹了一口气,对着他道:“朕有些累了,想去后宫走走。” 魏忠贤连忙答应,唤人抬来皇辇,一行人簇拥着启往后宫而去。 一路上启沉默不语,魏忠贤也不敢惊扰了他,整个队伍鸦雀无声,绕过了乾清宫,往坤宁宫方向而去。 启躺在软席之中,心思起伏——他是真的累了,浑身疲惫。 君临下、扫荡四合从来就不是他的理想,他的爱好庞杂,工艺、戏曲、游乐皆有所好,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技艺过人,在整个行当里面也是首屈一指。可是,谁叫他是成祖的后辈子孙,谁叫他是当今的子,家国下的重担一直深深地压在他的肩上,快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虽然他可以耽于玩乐,可以痴迷工活,但仍不得不面对整个大明下的各种疑难杂症,不得不殚精竭虑地为这些繁琐的事情费神。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应付之中,只让他感到愈来愈累,几乎快要强撑不住。 平日里的诸般爱好已经耗费了他大量的心神,如今朝廷之上又是纷扰不断,让他觉得十分烦闷。就连他的身体也没有前些年那么好了,总是会感到腰酸背痛、头脑晕涨,整个人的精力大不如前,不论是打造木具还是处理国事,总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眼看着进入后宫范围,魏忠贤终于忍不住问道:“万岁爷,您这是要去哪个嫔妃的居所?” 启抬了抬倦怠欲眠的双眼,吐出几个字道:“去坤宁宫。” 魏忠贤心中一惊,万岁爷可是好久没去那了,但不敢拂逆圣意,道:“好,老奴这就遣人通传皇后娘娘接驾。” 启“嗯”了一声,不再话。 魏忠贤命太监速去通传后,暗暗咬牙,对着启道:“老奴冒昧问一句,未知万岁爷对于今日的廷议,心中可是拿定了主意?老奴也好传下圣谕,让朝中百官遵照而行,免得他们私下议论不休。” 启深吸了一口后宫中清新的空气,道:“你,俞咨皋是否真的骄纵不法,不服管束?”其实他心中更为担心的倒不是俞咨皋勾结红夷,而是俞咨皋拥兵自重,不服朝廷约束。作为一个子,他的潜意识里就对这种军镇狂悖的行为十分在意,尤其是历届福建巡抚早已定下“主抚”之策,俞咨皋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朝廷对着干,让他特别不能容忍。 今日廷议之中,虽只有黄立极、李国普二人赞同对俞咨皋治罪,但他的心中起码已有七分是偏向他们,只是仍然有点犹豫不决,难下狠心——俞咨皋一家两代为国驱驰,他的父亲俞大猷更是国之栋梁,朝野之间称颂不已,如果今日治他儿子之罪,未免也让下人觉得朝廷薄幸。 所以,他才没有在廷议时直接表态,而是一直在思考着、犹豫着,直到此刻才问及魏忠贤,想再听听他的看法。 魏忠贤闻言心中一阵悸动,答道:“老奴觉得,廷议廷议,就是让众位大臣各抒己见,发表看法。如今六部九卿几乎全部赞成不治俞咨皋之罪,老奴就觉得嘛,这一个人的看法也许有限,但大多数人的看法就比较全面……也不知道对不对,还请万岁爷赐示。” 启摇头笑了笑,一指前方的坤宁宫,道:“朕在此歇歇,大珰你且去忙吧,有事自会唤你。” 魏忠贤答应了一声,将启护送到了宫外方才离去。 入了坤宁宫,皇后张嫣早就率众位宫女前来迎驾,敛衽施礼,口呼万岁。 启趋前一把扶住张嫣,柔声道:“皇后免礼,许久不来,朕可是想煞于你了。” 张嫣妩媚一笑,道:“皇上日理万机,忧心国事,今日能来此,臣妾倍感欣慰!” 启笑道:“朕哪有皇后的那般勤奋,皇后休要笑话我了。今日来此就是为好好歇上一歇,再听你讲些有趣的故事,朕就心满意足了。” 张嫣道:“皇上不必过谦,这几日臣妾听您亲自批阅奏章上百份,还召集六部九卿共议朝中大事,臣妾闻之心中欢喜,皇上如此操持国事乃是大明之福,只是不要累坏了身子才好。”一边命人奉茶,一边扶着启到椅中坐下。 待得伺候的宫女退下后,启一把搂住张嫣,道:“嫣儿,吾许久不来,你不会怪我吧?”对于张嫣,启始终有着特殊的感情,这个端庄贤淑的女子不比后宫里其他的嫔妃,其他的女人只会在他面前婉转承欢,尽展妩媚诱惑之能事,而张嫣在他面前却总是柔中带刚,对他百般劝谏,一点都不畏惧他。 这个皇后是他亲自选定的,也许是启内心顽劣太重,所以下意识才给自己选了这么一个端庄持重的皇后,也只有在张嫣面前,他才会放下皇上的架子,仿佛是个不懂事的顽童一般,任其劝导苛责。 张嫣轻轻一挣,离开启的怀抱,在旁边坐了下来,道:“臣妾怎敢怪罪皇上,只是皇上太过执迷工艺,长久下去恐有损龙体,国事本就繁忙,臣妾只是希望皇上多多注意身体,不可太过辛劳……” 启闻言苦笑,皇后果然就是皇后,每次都不忘暗暗劝自己放弃那些奇巧之技,将注意力转到国事上来,不过自己也是犯贱,无论她如何责备怨愤,就是不会感到生气,道:“好了好了,吾知道了,以后一定会注意的,你就不要太过忧心了。” 张嫣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横了他一眼,道:“每次你都这样,从来没见你真正做到。” 启打了个哈哈,从桌上拿起一本书,道:“嫣儿,最近你又在看什么书啊?” 张嫣没好气道:“《赵高传》。” 启郁闷了,这本书分明就是她早就摆在这里,故意让自己看到的。张嫣的意思不是明摆着在那么,就是让他少亲信那些宦臣,多多与外面的朝臣接触。以前她就没少劝过自己疏远魏忠贤,重用东林党,今日费尽心思又来整这套了。 启叹了口气,顾自喝茶。 张嫣缓缓道:“臣妾身居后宫,本不该置喙国事。只是听现今朝堂之内,百官怨道,都举朝但知有魏公公,不知有明子。且尽呼魏公公为九千九百岁,皇上,这下乃是朱明下,可不是他魏忠贤的下啊!” 启皱起了眉头,微微有些不悦。张嫣就是这样,总是些不中听的话,他难得来这里一回,就是想与她亲近亲近,放松放松疲惫的心灵,可总是得不到她的慰藉和安抚。可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难道自己来到此处,心中就没有想要听听她的看法的初衷么? 张嫣见他双眉紧蹙,又道:“臣妾知道自己的话不中听,又惹得皇上不高兴,不过臣妾斗胆问你一句,难道那些东林党人真的就这么十恶不赦吗?” 启闭上了眼睛,心中纠结万分。 平心而论,东林党人中也有不少能干的臣子,并不是都是夸夸其谈之辈。当年他本想让东林与其它党派合作共事,一起为这大明下出力,可是东林人竟要独霸朝纲,眼里根本就容不得其它党派。 无法,他只能借助魏忠贤的力量将东林彻底扫除。可如今东林去了,魏党却强大起来,从今日的廷议之中已经可以看出,朝堂各部几乎都已被魏党把持,虽然他们的施政方略很好,但有时候也走了极端。作为朝廷,作为子来,魏党把他不能干、也不愿干的事情都干了,可要这样长久下去的话也不是办法,有谁希望自己的治下是一个卖官鬻爵成风、寡廉鲜耻横行的朝廷呢? 启心中其实很痛苦,卸磨杀驴、兔死狗烹的事情大违他的本意,他也不是那种过河抽桥的人,只是如今魏党臣子似乎却意识不到这一点,愈加有些放肆无忌了…… 启叹道:“嫣儿,你的意思我懂。可我也很担心,如果真的召回那些东林党人的话,如果他们仍是像以前一般党同伐异,那么这个朝廷只会沦为朝臣的争斗之所,从此弥乱不休,再也休想大臣们能够同心同德,为我大明下效力!” 张嫣走到他身后,轻轻为他揉捏起双肩来,道:“臣妾听当年陛下亲政之时,朝廷上也是党派林立,乱象纷呈,亏得有勋戚贵胄出力奔走,这才稳住了朝堂纷争。如今皇上既然感到为难,何不再次去问问他的主意,听听他们的看法呢?” 话一落,启眼睛一亮,道:“是啊,嫣儿你的这个想法很好。为何我把他们给忘了?我是得好好去问问他们才行。”旋即对着外面喊道,“来人啦,速去传成国公、英国公入宫!” 外面侍立良久的太监们听到皇上发话,连忙口称遵旨,一路跑着出宫去了。 启长舒了一口气,反手握着张嫣的手道:“吾的皇后果然是兰心蕙质,总是能替朕分担不少忧愁。” 张嫣柔柔一笑,道:“他们入宫尚需一段时间,皇上就趁个间隙,好好休息休息吧!” 启点了点头,身子仰躺椅中,闭起眼睛寐起来。 第336章 不择手段 成国公、英国公见驾后的第二日,宫中传出旨意,命都察院右都御史率三法司精干要吏数十人赴闽彻查俞咨皋通番案,同时颁下圣旨,着即免去俞咨皋右都督、福建总兵官之职,仿古时之法,令其白衣效力于军前,以观后效。 启皇帝终于在勋戚势力的劝之下决定对俞咨皋采取措施,但也留了一个余地。所谓白衣从军,在唐朝时就有先律,如刘仁轨、封常清等,这是皇帝对犯了错误的将领采取的特殊处理手段,既宣示了他的罪过,又给他留了一个机会,如果犯错的将领能够秉承圣意、将功补过的话,那么皇帝可以既往不咎,恢复其一切官职;如果不肯悔改、我行我素的话,那么必将受到朝廷的严厉惩处。 消息传了开来,举朝哗然。 俞咨皋通番案闹得满朝风雨,已经不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而是成为了朝中各股势力的争锋点。重议俞咨皋之罪是东林余党对魏党发起的一次反击,如今皇帝派出调查组赴闽,明东林党在这次的斗争中赢得了胜利,压下了魏党的锋芒。况且,在这次风波中,东林余党们喊得最勤的便是将那些被罢黜的东林人召回朝廷,东林首脑孙越陵目前就坐镇京师之内,其人亦是因为弹劾俞咨皋而落职,由此而观之,朝廷重新启用东林的可能性十分大。 一时之间,朝廷再次沸腾,无数官员似乎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人事更迭,纷纷向朝中的东林官员示起好来,更有甚者联名上疏请求皇帝重新启用东林党人,尽快将他们召还朝廷,就连位于朝阳门大街的孙府也骤然变得热闹起来,每日前来拜会纳帖的官员多如牛毛,简直让孙越陵有些应接不暇。 此时,最为恼怒和担心的自然是工部尚书崔呈秀,启皇帝的态度让他大为震惊,想不到皇上竟然罔顾众位大臣的意思,而偏偏听信黄立极和张维贤的话,派出人员赴闽对俞咨皋进行调查。如今他以和俞咨皋连为一体,俞咨皋要是倒台的话,他这尚书也当不下去了,况且那些东林余党还接二连三地上奏弹劾他收受俞咨皋贿赂,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让他的心情糟到了极点。 崔呈秀毕竟是魏党智囊,为了应对眼下的不利局面,不得不再次召集众位同党前来,议处接下来的行事之法。 他心中着急,吴淳夫比他还急,俞咨皋是他的亲家,就算他不在乎俞咨皋的性命,也得考虑自己女儿的死活,急急道:“崔兄,事到如今你倒是想想办法啊,我们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崔呈秀眉头一拧,沉声喝道:“急什么急,急就有用吗?依我之见,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派人前往福建,且要抢在朝廷钦差的前头,告诉俞咨皋务必要戒骄戒躁,低调应对朝廷质询,不能有任何把持落在他们手上。还有,如有可能的话,必须和台湾红夷打上一仗,最好能够擒得红夷的若干首脑人物,如此才能洗刷他的通番罪名。”盯着吴淳夫道,“你是他的亲家,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一定不能再出差池,否则莫俞咨皋,就连你我头上的乌纱都将难保!” 吴淳夫点头不迭,慌忙答应。 崔呈秀闷哼一声,道:“这次倘若不是黄立极从中作梗的话,我们岂会陷入如此被动境地?黄立极私通东林,串联百官,已经在朝中积攒了不的势力,如果魏公公还不动手,恐怕再也难以将其驱除,所以第二件事必须劝告魏公公,让他立即将黄立极赶出内阁。呃,这事就由我来办。” 许显纯看着一脸激愤的崔呈秀,道:“崔部堂,第三件事是不是对付一直在京师蛊叫的东林首脑孙越陵?” 崔呈秀斜睨了他一眼,道:“许都督,这一次你倒是开了窍。” 许显纯满脸谄笑,道:“这件事就交给属下好了,一定想尽办法将他入罪,包括哪些落职的东林党,只要仍在京师的,属下一定将他们尽数拿了。” 崔呈秀断然叱道:“不可如此莽撞。” 许显纯一脸不解,道:“为何?” 崔呈秀冷冷道:“如今朝野上下对东林的呼声很高,尤其是孙越陵,朝中的那些反复之辈都在替他呼叫呐喊,如果我们贸然行事的话只会激起众怒,甚或还会酿起民变……你不会忘了他在苏州干下的好事吧?所以,这事我们只能暗着来,而不能明着干!” 许显纯仍是不明所以,讶道:“暗着来?” 崔呈秀一脸冷峻,狠狠道:“他们东林党不是我们是阉党吗?不是自诩为正人君子吗?不是我们喜欢用卑鄙手段吗?那好,就让他们彻底尝尝我们的手段。”到这里,紧紧看着许显纯,道,“这事就交给熊会主去做,你们锦衣卫只需暗中配合即可。告诉熊思飞,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必须让孙越陵等人在世间彻底消失。只要他能够办到,我崔呈秀可助他独掌京师,甚至整个江湖。” 许显纯呐呐道:“是,属下明白。” 崔呈秀顿了一下,又道:“再告诉他,不要有任何顾忌,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刻,我亦会亲自出手相助。” 许显纯点了点头,问道:“那……这事要不要向魏公公禀报,毕竟这事非同可,熊思飞要是捅出什么篓子来了,咱们不好向他老人家交代啊?” 崔呈秀怒视许显纯,喝道:“本部堂心中自有分寸,还用得着你来教?” 许显纯见他发火,讪讪地立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再言。 …… 一日后,宣武门里街,蜀锦老店。 沐宛一脸担忧地对着孙越陵道:“崔呈秀已经密令熊思飞全力对付你,哪怕动用一切非常手段,这段日子你一定要千万心,不可被他们所乘。” 孙越陵点头道:“你尽可放心,我自然会心防范。熊思飞虽然厉害,总不至于亲自来行刺我吧,除了他之外,花旗社中能够伤得了我的人只怕还没几个。” 沐宛道:“难道你忘了萧叔禽?” 孙越陵闻言一惊,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很忙,倒是把他给算漏了,如今朝廷派出钦差前往福建调查,萧叔禽一定得到了风声,十有八九不会善罢甘休,也许就会铤而走险行刺自己。萧叔禽不仅武功高强,且极为擅长暗杀伏击,如果是此人出手的话,倒还真的不可不防。 对着沐宛道:“此人现居何处,崔呈秀有没有命他来对付我?” 沐宛摇头道:“萧叔禽行事十分隐秘,我也不知道他究竟住在哪里。不过他倒是经常来总坛见熊思飞,如今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只怕熊思飞已经让他出手来对付你,所以你一定要格外心,萧叔禽的暗器手法下无双,可不像李夜寻那么好对付。” 孙越陵沉声道:“我知道了,一定会加倍心。你那边怎么样,上一次擒住李夜寻,熊思飞没有怀疑你吧?” 沐宛皱起了眉头,道:“虽然他表面上对我还是如以前那样,但我隐隐觉得他似乎有些疑忌我了,许多事情都不再找我商议。” 孙越陵脱口道:“干脆你脱离花旗社,加入到我们这边来吧,你在那边我很不放心。” 沐宛轻轻摇头,道:“你不用过于担心,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如果我真的觉察到了危险的话,一定会提前撤离的。” 孙越陵急道:“就怕你到时候没那么容易脱身……” 沐宛淡淡一笑,道:“熊思飞在京师多年,干下了许多龌龊的事情,他们会中的诸多买卖也是靠朝中的那些魏党照拂,向他们贿赂了不少金银。这段时间以来,我已经掌握到了他们的大部分生意详情,把这些都一一记录了下来,只要再拿到这本记录重要款项和官员分账的机密账簿,就可将他们一网打尽。”顿了顿,续道,“你不是一直想要重振东林么,如果不能将他们尽数扫除,又怎能尽展你胸中抱负?再了,就算我要投奔你们风华社,总得给你献上一份大礼吧,不然你会中的兄弟们岂会轻易原谅我?我可不想你到时候难堪!”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道:“宛儿,没想到你考虑的如此细致,处处为我着想,我真是要好好谢谢你!”他这话是由心而发,如果沐宛重回他的怀抱的话,虽然在他的声威之下,会中的其他兄弟表面不会有意见,但多多少少心中会有点隔阂,毕竟沐宛曾经帮助过阉党对付东林,打击过不少东林官员。 如果沐宛能够挟此大功而回的话,那么所有一切都顺理成章,他也可以对兄弟们有所交代,可谓是两全其美之法。 沐宛笑道:“再给我一些时间,等到我拿到了账簿之后,便脱离花旗社,向你们风华社投诚。” 孙越陵抚摸着她的如云秀发,道:“你可知道这本账簿放在哪里?” 沐宛道:“熊思飞对这本机密账簿十分看重,会中没有一个人知道账簿放在哪里。不过有一次我去客氏府上游玩时,客氏言语之中不心露出了破绽,曾今提到熊思飞把这些账簿交给她保管。客印月也算是我的姐姐,只要我找个机会去她府中,拿到这些账簿应该不难。” 孙越陵道:“那你千万要心,如果不行的话,我可以帮你。” 沐宛娇媚一笑,道:“不用你帮,这点事情我都办不来的话,还怎么入你孙大会主之门?” 孙越陵哑然失笑,一把将她纳入怀中,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第337章 盗书 豹房胡同,奉圣夫人私宅。 这一晚沐宛借拜会客印月之名,在林春威的陪同下前来,明面上是代熊思飞向客氏问好,并送上一些珍贵的礼品,暗地里却是来偷那本机密账簿。 客印月虽然是这座私宅的主人,却很少住在这里,除非有要事与崔呈秀、熊思飞等人商议她才会在此。客氏与沐宛也是许久未见,今日又是难得出宫,所以设下了一桌宴席招待她这个妹妹。 沐宛带着目的而来,在酒桌上自然频频劝饮,讨着客氏的欢心。酒宴过半,就把这把娇艳欲滴的美妇惯得酩酊大醉,晕晕欲睡;她自己也装得不胜酒力,伏在案头假寐起来。 见她们如今尽兴,尽皆醉倒,府中丫鬟便扶了客氏往卧房而去,同时也将沐宛扶往偏房休息,留下林春威等人继续吃喝。 本来沐宛打算直接盗取这本账簿的,但想了想还是用别的手段。虽然客氏不常来这座私宅,但这座宅院作为她和外界联系的枢纽所在,除了请了一些负责清洁的丫鬟下人之外,还招揽了一些懂得武艺的人作为门客,尤其是正在与林春威对饮的那名刀客任刑更是武艺超群,是这些门客的首领人物,曾多次被熊思飞赞誉过,还一度想将他收入麾下。 所以直接潜入偷盗反倒不好得手,光明正大的来此,谁都想不到她是来偷东西的,自然不会加以防范。且她亦可趁着醉倒府中的机会,暗中去搜寻这本账簿。 沐宛被丫鬟扶至房内床上,掩上薄纱之后,两名丫鬟便轻轻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沐宛没有起身,她知道这二人一定还会回来。果不其然,很快她们便再次来到房内,沐宛微微睁眼一看,她们每人端着一个脸盆,手上还掸着毛巾,不用想也知道是来给她洗漱的。 沐宛仍装沉醉,任她们给自己擦洗脸颊和双手,最后擦拭完双脚后,这才离房而去。 一俟她们关上房门,沐宛大眼一睁,迅速坐了起来。 这里她来过好几次了,可谓是十分熟悉,一看之下就知道自己被安置在了东面的厢房内。机密账簿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藏在客氏的卧房之中,就算不在她的卧房,也必定藏在阁楼上的其它房间,断无可能放在偏房的道理。 沐宛穿上了鞋,轻轻来到门边,打开门后便朝着客氏居住的卧房而去。 来到阁楼门廊外,两个门客正倚在柱子上闲聊,见她走了过来,连忙停止话,对着她问好。 沐宛以手抚额,娇语道:“两位大哥,请问溷轩在哪,能否指点一二?” 那两人听她要去方便,满脸坏笑,其中一人指着西北角,道:“就在那边。” “多谢。”沐宛对他们报以一笑,脚步虚浮地朝着那边而去。 这两人看着沐宛摇曳不稳的步子,等她走远了,一人忍不住道:“此等醉美人出恭,未知是何风景,真想看个清楚明白。” 另一人啐道:“你这丫也太变态了吧?” 那人嘿嘿直笑,犹自看着沐宛蹒跚醉态的身影,舍不得转开眼睛,直到这个背影消失在了廊道尽头,这才摇头嗟叹。 沐宛绕过廊道,往一旁的楼道疾奔而去。这是一座高达二层的木石建筑,客氏就住在楼上。当她轻声轻脚来到楼上,确定附近再无他人后,又把耳朵附在门前听了听,里面传来客氏轻微的鼾息声,这才轻轻推开房门,闪身入内,然后把门轻轻带拢。 借着高悬在烛台上的红烛光亮,她将房内的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房内布置十分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锦缎,石壁上也雕刻着各种绘画,玳瑁彩贝镶嵌的梳妆台、梨花木打造的桌椅,房内家具无不是精美之至,可见客氏生活之奢靡。 只见客氏正仰躺在紫檀木的架子床上,透过垂下的一帘轻纱,可见她仍然沉醉不醒的模样。 沐宛放下心来,蹑手蹑脚走了过去。房间的一角摆放着一个大柜子,上面锁着一把金锁,只怕账簿便在其中。 她来之前就想得很明白,这种机密的东西一定被锁了起来,所以首先要做的便是找到开锁的钥匙。客氏沉醉床上,不可能带着钥匙入睡,所以钥匙只怕也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 沐宛眼睛一瞥,便看见了放在梳妆台上的一个金银丝线的荷包,她轻轻打开荷包翻看,却发现里面尽是些香袋、粉盒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一个勉铃,就是没有钥匙。 她不禁诧异起来,客氏把钥匙放到哪去了,不会不在这个房间吧,要是这样的话可就麻烦重重了。又在房内一阵翻找,仍是没有任何收获。 “嗯……”一阵娇靡之声传入耳中,吓了她一跳,原来是客氏翻了个身,面朝里面而卧了。 沐宛看着客氏横躺的身子,心中一动,她该不会把钥匙藏在枕头或者被子底下吧? 抱着宁可一试的心态,她悄悄靠近床边,掀起纱帘,躬着身子看了过去。由于客氏的身子转了过去,枕头的一大半露在外面,她伸手捏住枕头一角,轻轻抬起,下面却空空如也,除了软垫之外再无一物。 沐宛心中急切起来,要是找不到钥匙,拿不到账簿,她如何向孙越陵交代?伸手在软垫上一阵摸索,却发现靠床头处似乎有个突起的不平物。沐宛连忙伸手到软垫下一探,似乎摸到了一个皮套子。 皮套子略显狭长,十有八九是用来藏钥匙的。沐宛大喜,连忙抽手,却不料拉倒一半却拉不动了,原来皮套子另一头用丝线系着,绑在了床角之上。 沐宛心中苦笑,客氏平日里大大咧咧,没想到竟然还有这般心眼,藏东西不仅藏到了床下,还将它绑了起来。幸好她准备充分,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割断丝线,将皮套拿了出来,打开一看,果不其然,里面赫然是一把金光灿灿的钥匙。 沐宛再不等待,走到柜子旁,用钥匙去开锁。 “啪”的一声轻响,钥匙应声而开,客氏似乎被这声轻响给惊动了,竟然口中“嗯呀”连声,身子也转了过来,面对着她的方向侧卧。 沐宛一颗心不争气地咚咚狂跳,手上也停止了动作,连气都不敢喘一下。过了一段时间后,直到客氏的呼吸声回归正常,她才暗呼侥幸,还好这声响动没有惊醒她。 沐宛轻轻打开柜子,里面挂了不少衣服。她发现衣柜之中还有一个抽屉,缓缓抽开一看,抽屉里放了一本书册,显然就是账簿无疑。 拿出书册,借着烛光一翻,上面记载的果然是花旗社中的非正常收支情况,其中就包括他们对宫中官员的贿赂明细,第一页的末尾写的就是“启二年,腊月十八,馈银三万与刑部郎徐大化”,再接着翻了几页,里面记载都是给阉党送礼的情况。但沐宛随即又发现,熊思飞送礼的对象不仅仅是阉党,就连一些党派不明的臣子如周延儒等人也收受过他的好处。 沐宛将账簿盒上,纳入怀中,然后轻轻出了房间,带上房门,转身下楼。 绕过阁楼,再次踏上了那条长长的廊道,朝着前厅方向而去。林春威还在前厅吃酒,该是时候叫他一同离去了。 廊道前面的两名门客见她转回,又热情地冲着她打招呼。沐宛点了点头,快速从他们身旁走过。眼看着就要踏入前厅后门,忽然身后传来一把冷冷的声音,道:“沐大姐请留步。” 沐宛心中一惊,回过头来一看,对自己话的是门客之首任刑,强作镇定,笑道:“原来是任大哥,你找我有事?” 任刑对着她上下一阵打量,道:“你去夫人房中干什么?” 沐宛心中震动,莫非自己去客氏房中盗书的情况被他发现了?随即一想,这个可能性非常,因为自己一直心留意,根本就没人发现她潜入阁楼。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下楼的时候被他撞见了,心生怀疑所以才有此一问。 于是道:“任大哥你的不错,我本想去跟夫人道个别,话再走的。可是敲了夫人的门后,夫人没有回应,想必是睡的正浓,所以就没敢打搅她,打算自行离去。”顿了顿,笑道,“怎么了?任大哥还想留我再喝几杯?” 任刑眼中异芒闪过,道:“大姐要跟夫人话别,这有何难,我这便带你去见夫人。” 沐宛摇头道:“不用了,何必惊扰了夫人好梦?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就是,不劳相送!”罢便要转身而去。 “不行!”任刑一个箭步跨了上来,拦在了她的前面,油然道,“夫人最重情义,既然大姐要走,怎都要跟夫人上一声,否则岂不是太没礼貌?相信夫人也会很乐意与大姐话别的。” 沐宛心中暗惊,这任刑如此刁难于自己,分明就是对她产生了怀疑,故作不悦道:“任兄弟好生不明事理,夫人既已睡去,岂能将她弄醒?你莫要胡搅蛮缠,夫人知道了亦不会饶你。” 任刑冷冷道:“你不敢去见夫人,恐怕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吧?我岂能容你轻易离开!”旋即转头,对着那两名门客喝道,“你们去看看夫人有没有事?” 那两名门客听得命令连忙往阁楼奔去。 第338章 红靥若霞 沐宛心叫要遭,客氏若被唤醒,必定会发现账簿被盗,那时可就功亏一篑了。怪就怪自己百密一疏,临走时未能将房中事物恢复原状,不过就算自己将一切恢复如初,恐怕客氏知道此事后也会查看账簿,到那时自己仍旧是无法辩驳。 冲着任刑冷冷喝道:“本姐累了,没工夫跟你闲扯,赶紧给我让开,否则就算夫人不治你的罪,熊会主也一定会惩戒于你。” 任刑闻言哈哈大笑,道:“你少拿熊会主来吓唬我,今日你不见夫人之面休想从此离开!”罢,盯着她臌胀的胸脯,道,坏笑道,“你是不是偷了夫人的什么珍贵东西藏在怀里?让我看看!”罢右手探出,一把朝着沐宛胸部抓来。 自从熊思飞叮咛他沐宛和林春威二人不可信任之后,便让他暗中盯住他们,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且熊思飞还对他交了底,如果他能够发现沐宛和林春威的异常之处,便将他从客氏宅中调了过去,升他为花旗社护法。 所以今夜沐宛和林春威二人前来拜见夫人,他便多留了一个心眼,尤其是沐宛在酒席之上频频劝夫人饮酒,把夫人灌得醉如软泥,更是引起了他的怀疑。刚才他借着如厕的机会离开酒席,便是要去查看沐宛是否真的也是沉醉不醒。可是他在东厢房中根本就没有看到沐宛的人影,心中惊惧不已,连忙朝着夫人的阁楼而来,恰好看到沐宛从阁楼而下,于是尾随过来,将她及时拦住。 事到如今,他心中更是笃信,沐宛一定是做了对不起夫人的事,不是伤害了夫人就是盗取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否则岂会如此急切离开,于是言语举动更是无肆,对这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再无顾忌。 沐宛见他出手抓来,脸色一变,冷叱道:“放肆!”左手一隔,便将他的右爪扫开,同时右拳紧握,朝着他的心口击去。她是徐鸿儒和丁梦瑶的义妹,从他们的身上多少学会了一些武艺,加上这么多年的江湖流离,自己也常加以练习,虽然比不上那些一流高手,但对付普通的江湖人物倒没什么问题。 岂料她的这一记突击并没有奏效,眼前人影一晃,任刑已经出现在了她的左手边,嘿嘿笑道:“妮子有两下子,不过想打倒我,还是差远了。”话未毕,右手已经扣住了她的肩头,左手再次朝着她的胸部袭来。 沐宛被他扣住左肩要穴,只感到浑身发软,有力难施,心中惊骇不已时,耳中却听得破空之声呼啸而至,紧接着一人大叫道:“任刑,你干什么?”竟是林春威的声音。 只见林春威人未落地,单掌擎起,朝着任刑遥遥拍至。 任刑不敢大意,左掌不得不收了回来,迎向了林春威的手掌。 “砰”的一声响,两人皆是浑身一震。 沐宛趁此良机脱离了任刑的控制,奔到林春威身边,一指任刑道:“他要非礼我,你替我杀了他!” 林春威逼视任刑,喝道:“任刑,你竟敢非礼大姐?”原来他听到厅后传来异响,连忙出来查看,正巧看见任刑抓住沐宛欲行不轨之事,连忙出手将他拦下。 任刑冷笑道:“你们做了什么对不起夫人的事心中有数,还敢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林春威怒道:“你什么?” 任刑道:“今日便要拿了你们两个去见熊会主,让他彻底看清你们的嘴脸。”在他心中一直以为两人是一伙的,沐宛装醉去干见不得人的勾当,留下林春威来缠住自己。 林春威勃然大怒,喝道:“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锵”的一声,任刑拔刀在手,一步不让道:“就凭你?”这是客氏的宅院,他们人多势众,那些听到争吵打闹之声同伙们此时正纷纷赶来,他就不相信拿不下林春威和沐宛。 任刑再不答话,“呼”的一刀,朝着林春威迎面劈至。 林春威怒吼一声,真劲发动,举掌迎向了任刑。 沐宛见他们两人斗在一起,悄悄朝着前厅而去。此时任刑根本就无瑕顾及她,几名跑来的门客也在她的忽悠下连忙朝着后面赶去。 沐宛出了前厅,直出大门,竟再也没有一个人阻拦。她心中大喜过望,急忙钻入停在外面的马车,冲着车夫喊道:“走,去朝阳门大街。” 后院之中,林春威一人独抗任刑等十数人,完全落在了下风。任刑的刀法果然厉害,无怪乎熊思飞屡次想要将他挖了过来,如果单打独斗的话,他自信可以在百招之内击败此人,可是对方人多势众,纵然他的真如八劫修炼到了第五层,可还是挡不住如此多人的围攻。 就在他要坚持不下之时,客氏却在两名门客的陪同下赶了过来。客氏发现账簿被盗,也是惊了一背的冷汗,酒起码醒了八分,对着被众人围住的林春威,连声质问他为何要盗取账簿。 林春威不明所以,当然出言为自己辩护。纵然他费心解释,众人仍是不信,林春威为表无私,当即愿意受缚,且提出要帮客氏去追回沐宛,拿回账簿。 客氏见他束手就擒,命人将他绑住,又命任刑赶紧去追沐宛,务必要拿回账簿。 任刑带了人追了出来,可街上人流湍急,又去哪里找沐宛的影子? 任刑带着人在街上搜寻了一阵,可谁又会注意到一辆马车的去向。一个时辰后,任刑无奈地回到了宅中,将事情向客氏禀告。 客氏听后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也只有把此事告知熊会主了。”熊思飞是她在魏忠贤的引荐之下认识的,谁知他们一见如故,彼此十分投缘。熊思飞帮着她做了许多她不好出面做的事情,而她亦给予了熊思飞诸多好处,为花旗社的经营提供了不少帮助。 熊思飞是相信她才将这本机密账簿交予她保管,岂料竟给沐宛盗去。客氏心中又怒又惊,想不到沐宛竟然做出如此事情,这本账簿要是落在了东林党手中,可对于他们来无疑是一个大大的打击。 想到这里,客氏心中大惊,难道果如坊间传言所,沐宛与东林首脑孙越陵是一对恩爱眷侣吗?难道沐宛盗了账簿便要去投奔那些东林党? 她不敢耽搁,连忙命人备车前往花旗社,一定要将此事告知熊思飞,尽快拟定应对之法。 …… 孙府之中,孙越陵接过沐宛递过来的账簿,翻看一遍后大喜道:“宛儿,你果然了不起,有了这本账簿,定可重重打击那些阉党,我东林重回朝堂指日可待!” 沐宛道:“如此一来,应该没人会怪我当年对你们东林不利了吧?” 孙越陵道:“谁敢?你为东林立下如此大功,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指责于你?” 沐宛浅浅一笑,悠悠道:“既已拿到了账簿,我在花旗社呆下去就没有意义了。再了,熊思飞、客氏恐怕正在四处找我呢!如今我可算是无家可归的人咯……” 孙越陵将账簿纳入怀中,一把握住她的双手,双目射出浓烈的感情,看着她的眼睛道:“孙府就是你的家,我孙越陵就是你的夫君,你还担心无家可归吗?” 沐宛听了这话后,本就艳若桃花的俏脸更显得情意绵绵,白了他一眼,道:“没有媒妁之言,聘约之礼,我可不敢随意入住你孙大人府邸!” 孙府哑然失笑,道:“这有何难,事一桩而已。只是,媒聘之礼我该下往何处啊?你可是一个孤儿哟,跟我一样,哪有双亲在世啊?总不可能让我给你的那个义父熊思飞下聘吧?” 沐宛嗔道:“怎么,没有双亲在世,我就可以随意入你孙门吗,你想的倒美!” 孙越陵无语道:“好吧好吧,改日你我各找一个媒的,让她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这样总可以了吧?” 沐宛满意地点头道:“这样还差不多!” 孙越陵道:“既然你已经脱离了花旗社,干脆就在府中择一偏房,暂作栖身之所好了。” 谁知沐宛听了这话后,眉头一皱,斜睨他道:“偏房?我可不不住偏房,我要住就要住正房。” “呃……”孙越陵大感头痛,这话就是随意,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可沐宛如此话却分明含有其他的意思在内,不由蹙起了双眉,道,“这样啊,那你住我的房间吧,我搬到偏房去住。” 沐宛娇媚一笑,灯光下更显得红靥若霞,春情无限,道:“跟你开玩笑啦,女子岂敢住你孙大会主的房间,我就住偏房好了。” 她这嫣然一笑,仿佛鲜花盛开一般,尽显风情,直把孙越陵看得目瞪口呆。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沐宛的双颊红艳似火,不禁讶然道:“你喝酒了?” 沐宛点头道:“当然,不然的话,怎么能从客氏府中拿到这本账簿。”顿了顿,又道,“只怕熊思飞此时已经知晓了此事,且十有八九猜到我会来你这里,你须得心准备才是。” 孙越陵道:“他知道了又怎样,难道他敢明目张胆杀到我府中来吗?明日一早我就将这本账簿交给朝中的同僚,让他们据本弹劾,给那些阉党份子一个下马威!” 话音刚落,就见到府中一名兄弟从外堂跑了进来,对着他道:“不好了,会主,熊思飞来了,指名要见你。” 孙越陵和沐宛对看一眼,没想到曹操曹操就到了,对着那人道:“来了多少人?“ 这人道:“只有他一人。” 孙越陵对沐宛道:“你去房间等我,让我来对付他。” 沐宛道:“你心点,千万别和他硬拼。”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放心,就他一个人,我料他不敢乱来。”完,大步朝着外堂而去。 第339章 龙城岁月/以和为贵 孙越陵来到前堂台阶处,只见熊思飞负手立在井之中,正悠然欣赏着院中栽植的花草。 孙越陵走下台阶,笑道:“熊会主大驾光临,未知有何见教?” 熊思飞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伸手拨弄着眼前一株花树,淡淡道:“孙会主好雅兴,府中竟然栽植了如此多的花花草草!” 孙越陵微微一笑,道:“闲情雅趣罢了,不值会主一提。” 熊思飞伸手捏住一朵即将凋谢的花朵枝蔓,叹道:“可惜啊,花无百日艳,人无百日红,就算再鲜艳的花朵终归还是要凋谢,何况是人呢?”霍地转过头来,双目精光闪闪,对着孙越陵道,“我的对吗,孙会主?” 孙越陵淡淡一笑,道:“熊会主的话自然有些道理,但是我还听过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就算它此刻凋残了,待到明年春回大地时,一样会重新绽放,再现缤纷色彩,未知熊会主以为然否?” 熊思飞仰一笑,未置可否,只是道:“我那女儿沐宛,应该在你府上吧?” 到了这个时候,孙越陵知道隐瞒已然无用,点头道:“不错,她在我这,不过她让我转告于你,从今往后与你们花旗社脱离干系,不再是你的女儿,亦不会跟你回去。” “真是我的好女儿!”熊思飞闷哼一声,恨恨道,“好得很,好得很,果然是嫁了夫婿不由爹,不枉我平日诸般疼她。” 孙越陵道:“沐宛在你们花旗社时,没少为你出力献策对付我们东林人,可以她没欠你什么,从此以后你们双方两清,再无任何瓜葛!” 熊思飞冷哼一声,道:“父女一场,她就这么绝情无义?你让她出来见我!” 孙越陵摇头失笑,道:“她既已和你脱离了干系,自然不会出来见你,这点希望你能够明白!” 熊思飞眼中寒芒遽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仿佛怒不可遏,随时要暴起发难。半晌后,眼中光芒终于黯淡下去,冷冷道:“既然不愿相见,那我也不勉强。不过,她拿走的那本账簿总该还给我吧?” 其实,熊思飞接到客氏的通报之后便勃然大怒,想不到沐宛竟然背叛他,偷了他们的机密账簿。一番商议之后,他们认为沐宛如此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投靠东林党,重回孙越陵的怀抱。熊思飞当时便欲点齐会中人手前来孙府,但冷静下来后随即否决这个想法,他决定先尝试着谈一谈,如果不能奏效的话再使用武力解决。 来此之前,他心中就已清楚,沐宛能这么做一定是铁了心思,只怕要她回头已是绝无可能,所以他此来并没有抱着将沐宛劝回去的想法,而是要拿回这本账簿,因为这本账簿中记载的内容委实非同可,如果披露出来的话恐怕会引发官场大震,到时候别他们花旗社,就连魏党的官员们要跟着倒霉。 利弊权衡之下,他不惜亲自跟孙越陵谈上一谈,哪怕对方开出苛刻的条件他也能够接受——如果不能拿回账簿的话,只怕九千岁魏公公也不会放过他。 岂料孙越陵听了这话后,冷笑起来,道:“熊会主,你要明白,我们是敌人,是不可共存的对立阵营,你以为我会将账簿还给你?” 熊思飞对这些话置若罔闻,淡淡道:“那你想怎么样?” 孙越陵再次冷笑,道:“你是聪明人,这事还用问吗?” 熊思飞道:“你打算将这些账簿上交朝廷?” 孙越陵不再话,此时沉默就是最好的表态。 熊思飞双手抬起,哈哈大笑起来,道:“好,好,真不愧是厉若冰的徒弟,东林党的领袖!” 孙越陵连忙聚起真劲,严密防范,怕他突然发难,毕竟熊思飞是厉若冰一般级数的高手,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不过他心中也很笃定,毕竟他的紫薇斗决已经修炼到了第七重“北斗”的变幻莫测之境,有信心与之一斗,况且此处乃是孙府,府中风华社的兄弟不少,众人联手之下就算不能杀了熊思飞,但将他击退应该能够办到。 熊思飞双手在胸前一阵抚弄,却并未动手,只是淡淡道:“我花旗社中的左右护法裴东来、段德二人是死于你之手吧?” 孙越陵不明白他此时提及此事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还想算旧账不成,道:“不错,他们都是我杀的。” 熊思飞继续道:“李夜寻应该也是在你手上栽了跟头吧?” 事到如今孙越陵何须隐瞒,点头道:“是的,他也是我擒下的。” 熊思飞冷笑道:“你杀了我们花旗社这么多人,让我们损失惨重,这笔账,你该怎么算?” 孙越陵冷哼道:“江湖上打打杀杀,互有死伤乃是常事,难道我们关心堂死在你们手上的人就少了?” “好!”熊思飞眉头一抬,道,“既然你起江湖事,那么我就以江湖的规矩来跟你话。只要你能够交出账簿,从今往后我们花旗社可以和你们风华社罢黜刀兵,以前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双方从此以和为贵,你看如何?” 孙越陵大为惊讶,想不到熊思飞竟然出如许话来,不解道:“以和为贵?魏忠贤、崔呈秀会允许你这样做?” 熊思飞闷哼一声,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怕跟你,你要知道,我们花旗社不是官府衙门,只是投靠在厂公麾下效力罢了,所求者不外乎荣华富贵;你也算是半个江湖人,应该明白在江湖上翻滚摸爬不易,我熊思飞大可不必为了朝中官员区区一句话就与你誓不两立,你要是能予我方便,我自当有所回报。” 孙越陵沉默了,熊思飞的话让心中翻起了波浪——也许他的对,花旗社只是一个江湖性质的盟会,所图者不过是为了发展生存,确实是没有必要为了阉党的一句话去拼命。今夜熊思飞能对他出这番话来,无疑是对他坦诚相对,实言相告。 可是,他的风华社能和他们一样吗?孙越陵心中苦笑不已,风华社不同于花旗社,那是他花费了无数心血,全力打造的一个盟会,不仅具有政治上的主张,也有着经济文化方面的传承,可谓是一个具有后世政党性质的会社,无论在哪个方面花旗社都不能与之比拟。 他可是满心期望着风华社能够发扬壮大,救大明于万劫不复之中,再造中华盛世。可是他的这些想法又怎能跟熊思飞起,唯有叹道:“熊会主,你错了,我孙越陵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江湖人,我可以是士林儒生,也可以是朝堂官员,更可以是一介商贾,但我就是不能去做一个彻底的江湖人!” 熊思飞脸色一变,紧紧盯着他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要是我们花旗社不计后果的话,以你目前在京师的人手,未必便是我们的敌手!” 孙越陵淡淡一笑,夷然无惧,道:“熊会主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一切单凭尊意就是。” 熊思飞冷笑起来,怒视着他,连连点头道:“好,好,这一切可都是你的,希望你不要后悔就好。”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孙越陵看着熊思飞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收回目光,轻叹一声,转身而回。 他本以为熊思飞恼羞成怒之下一定会出手发难,此时方逸尘仍躲在密宅内,燕南潜伏诏狱中,他们的实力大打折扣,少不了便是一场恶战。没想到熊思飞居然是来和谈的,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由此观之,此人绝不是江湖上传的那般狠辣绝决,倒是很有头脑,懂得以大局为重,委实是个人物。可惜的是,他已经和熊思飞彻底谈崩了,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不过这也没办法,风华社要是不能彻底击溃倒附阉党的花旗社,又凭什么能够主掌京师,再造东林盛世呢? 所以,他也是没得选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不是花旗社倒,就是风华社亡。 踏上台阶后,堂中等待已久的兄弟们纷纷围了上来,孙越陵与熊思飞谈话的时候他们不敢打扰,只能在里面暗自戒备,随时准备冲出来厮杀,只是想不到熊思飞竟然就这样走了,一点动作都没有。 其中就有一名年长的人问道:“会主,你和熊思飞谈得怎么样?他怎么就这样走了?” 还有人叫道:“熊思飞肯定怕了我们风华社,不敢对会主动手。” 孙越陵淡淡一笑,道:“我们和花旗社已经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从即刻起传告在京的所有兄弟,一定要心防范,随时准备战斗!” 众人听他如此,都纷纷雀跃起来,喊着等这一已经等了很久了,终于等到了决战的一刻,可以为诸多死在花旗社手上的兄弟们报仇了。 孙越陵扬手阻止众人,一脸平静道:“熊思飞应该很快就会调集人手前来,孙府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今晚我们便悉数转移到密宅去,等到朝局尘埃落定之日,就是我们与花旗社决一死战之时!” 第340章 复出筹码 夜深,星月无光。 一群劲装裹束、手执兵器的人突然从四面八方的暗影里冲了出来,将孙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无数人纷纷跃上围墙,朝着院落中杀去。 “砰”的一巨响,镶铜嵌铁的厚重木门被人重重踹开,林春威一马当先冲了进去,来到了前堂的井之中,却见庭院寂寂,花树投影,竟是一片静谧,半点声息也没有。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带着人马一直冲到后院,仍是没有发现一个人,好似整个孙府的人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无奈之下,林春威回到中堂的院落中,对着负手立在庭中的那人道:“会主,这里一个人都没有,看来他们都逃走了。” 熊思飞冷哼一身,道:“算孙越陵知机的快,不然的话,今夜便要让他们全部死在这里。”谈判破裂后,熊思飞再不犹豫,立即召集了社中所有人手,打算在夜深之时发起突袭,将风华社在京师的势力连根拔起,可是想不到孙越陵竟然果断转移了,唯余一座空府在此,一个人也没有。 一旁的任刑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如今他已经正式被熊思飞调了过来,委其为花旗社左护法之职,替代了死在诏狱的李夜寻。 熊思飞恨恨道:“传令下去,哪怕将整个京师挖地三尺,也要找出孙越陵等人的下落,不可放过一个风华社的人!” 任刑、林春威点头应命。 待得任刑、林春威带人退出府外,庭院之中仅剩熊思飞一人时,他对着树影的暗处,似乎自言自语般道:“你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须臾,从树木暗影之中闪出一个黑衣人,来到熊思飞身边,对他道:“三十六道那些人藏得十分隐秘,至今还未发现他们的下落。” 熊思飞轻叹一声,道:“萧兄,你可是潜踪匿迹的高手,就连你也找不到三十六道在京师的密宅?” 这人正是俞咨皋派往京师的联络使萧叔禽,自从那日在三十六道总舵成功暗算袁罡后,他便被熊思飞托付查找袁罡等人匿身之所的任务,可是这些来无论他如何暗中查探,仍是未能找到三十六道在京师的秘密巢穴。 此刻,听到熊思飞语带质疑,不禁淡淡道:“虽然我没能查到三十六道的秘密巢穴,但是却发现另外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熊思飞追问。 萧叔禽道:“我发现朝中那些被罢黜的东林党如张鹏勇、薛文周等人经常会在一起串联相聚,且他们常常在深夜时分前往西城,行为十分轨迹。”到这里,顿了一顿道,“要知道,那个时候孙越陵还没有回到孙府,应该还在京师之内蛰伏,他们暗中去见的人,只怕便是他们的这个东林首脑孙越陵无疑!” 熊思飞眼睛一亮,道:“你的很对,孙越陵没有回到这里之前,一直在暗中筹谋布置,那些东林党人所见之人必定是他。如此来,孙越陵在京师的秘密巢穴一定是在西城了,你可知道具体位于何处?” 萧叔禽道:“当时我主要的精力还是用来查寻三十六道,所以没有对那些东林党的具体去处太过留意,不过应该是在西城的南面,楼牌北街到宣武门里街一带。” 熊思飞闻言皱起了眉头,道:“你所的方位可是很大的一片范围,我们总不能带着人挨家挨户地进去搜查?如此一来不用孙越陵出手,官府衙门也容不得我们这样做!” 萧叔禽思忖片刻,道:“既然张鹏勇、薛文周之前曾暗中去和孙越陵见面,如今孙越陵撤离了孙府,那他们极有可能再次前去私会孙越陵,只要我紧紧盯着这些人,顺藤摸瓜,必定能够发现孙越陵藏身之所。” 熊思飞点了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如果发现了风华社的密宅所在,一定要及时通知于我。” 萧叔禽道:“我知道,熊兄放心就是。” 熊思飞叹了一口气,眼睛仰躺漆黑夜空,缓缓道:“厂公和崔部堂因俞大帅之事忤逆了当今圣上,听奉圣夫人此次入阁之事只怕变数很大,崔部堂未必便能跻身内阁之中。如果孙越陵等东林党再重返朝廷的话,那我们就真的无路可退了。”接着再叹一声道,“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要在朝局落定之前,彻底将风华社扫平,杀死他们的首领孙越陵。你一定要找出他们的藏匿之所,这件事情就拜托给萧兄你了!” 萧叔禽点了点头,咬牙道:“若不是这个孙越陵暗中操纵,圣上岂会派出钦差赴闽调查我家大帅!他是大帅的死敌,要是他重掌朝权,大帅必定难以善终。所以孙越陵不死,下就不会太平。会主放心,我一定会找出他的下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熊思飞沉声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 朝堂之上,变局陡生。 随着朝廷派出官员赴闽对俞咨皋通番案进行调查,启皇帝对众多魏党臣子的态度也逐渐变得冷淡起来,不再像是以前那般听之任之。魏忠贤自知忤逆了圣上之意,在启面前也变得唯唯诺诺起来,凡事不敢再自作主张。 在接下来的入阁之事中,本来魏忠贤早就将崔呈秀排在了第一位,位列其后的乃是施鳯来、张瑞图,可是启大笔一挥,就将崔呈秀从名单之上抹去,并且再亲笔添注一人,便是那日在廷议上赞成黄立极之议的礼部尚书李国普,同时任命黄立极接替原来的冯铨次辅之位。至此,大明内阁共有五名阁臣,除了一直抱恙在家的首辅顾秉谦外,排名依次为黄立极、施鳯来、张瑞图、李国普。 魏忠贤知道启如此定夺,分明就是借此惩戒于他,而且启任命的次辅并非是他一向大力推荐的施鳯来,而是得到了东林拥护的黄立极,那么将来接替顾秉谦成为首辅之人也必定是他,如此一来的话自己在内阁中的影响力必将大大降低。 如今的内阁中,只有施鳯来和张瑞图是他的心腹,黄立极和李国普二人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其实却是阳奉阴违,根本就和他尿不到一个壶子里去。可他亦丝毫没有办法,他的一切权利都是来自于皇权,如今皇上因俞咨皋之事迁疚于他,他也只能默默忍受,以期来日重获信任。 朝局发展到这个地步,内阁之中近亲东林和亲近魏党的阁臣各占一半,所有官员都暗自揣测,接下来皇帝只怕要重新召回那些被罢黜的东林党了,朝中的局势势必又要发生翻覆地的变化,九千岁魏公公权倾下、一言九鼎的局面也许不复存在。 满朝文臣对东林重返朝堂之事深信不疑,次辅黄立极对此却殊不乐观,虽然目前东林在朝在野的呼声很高,但朝堂之上从来就是靠实力话,并非清议时议可以左右。魏忠贤虽然暂时失了圣宠,但魏党在朝堂之上仍然拥有决定性的优势,如果这些魏党人拼死阻扰的话,东林的复起只会是方夜谭。 所以,在今日内阁大堂召开的第一次阁臣值会上,黄立极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这么一个大难题。 果不其然,当他向其他几位阁臣起这个提议之后,除了李国普表示赞成之外,施鳯来、张瑞图两人皆是大力反对,历数种种理由痛斥东林之恶,还将启皇帝数年前拟定的驱逐东林的圣训拿出来事。 李国普却秉持忠肠,一心为东林翻案,与他们两人辩驳得不可开交。 黄立极早就料到会是如此,施、张二人是魏忠贤安插在内阁的代言人,又岂会赞同东林复起的意见,于是扬声阻止了三人的争吵,从书案上拿起一本账簿,递与他们:“诸位且看过此本后再不迟!” 施鳯来接过账簿一阵翻看,越是看到后面脸色越是难看,最后拿着账簿的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见他如此神态,张瑞图、李国普二人从他手中接过账簿,观看之后无不是大吃一惊——这本账簿中记载的分明就是朝中的那些魏党成员从花旗社收取的诸般好处,时间地点详细在册,银款数目一目了然。 施鳯来惊讶地看向黄立极,道:“此本从何而来?” 黄立极并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反问道:“施相,如果这本账簿被皇上看到,你猜他会怎么想?”施鳯来惊惧无言,如果启真的看到这本账簿的话,必定会让有司彻查此事,值此东林风头大盛之际,朝中的魏党成员就算不被尽数下狱,大部分也要就此倒霉,口中却不甘示弱,讪讪道:“一本账簿,又无实据,能明什么问题?” 张瑞图亦叫道:“这分明就是有人肆意诬陷,企图陷害朝中官员。” 李国普将账簿攥在手里扬了扬,怒喝道:“既如此,那就将此本奏以皇上阅示,看看究竟能不能明问题!” 眼看着双方又要争吵起来,黄立极淡淡一笑,道:“施相、张相,实不相瞒,老夫其实打算将此本先呈献司礼监魏公公过目,并不打算直呈子御览。”其实他心中清楚,光凭区区一本账簿要扳倒枝深叶茂的阉党根本就不可能,充其量能扫掉一些不足轻重的外围成员,但如果以此为条件与魏党协商的话,反而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施鳯来、张瑞图听他如此,心中狐疑不定,难道黄立极对魏忠贤仍是有所顾忌么?可从他近段时间的表现来看似乎不太可能,那么他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黄立极从书案上再次拿起一封文书,道:“这是老夫写就的召回东林旧臣的奏疏,亦是打算呈于魏公公阅示,要是二位没有意见的话,可在上面附属意见,与那本账簿一道呈以魏公公,未知二相意下如何?” 施鳯来明白过来,原来黄立极打算以这本账簿为筹码换取东林的复起,黄立极可以不追究账簿上记载的这些人,但同时也要让那些被罢黜的东林人回到朝廷中来。想到这,施鳯来不敢妄拿主意,沉声道:“此事重大攸关,我们须得征求司礼监的意思才好。” 黄立极等的的就是这句话,笑道:“好,那就有劳施相亲自前去一趟了。” 第341章 人在江湖 这一夜,星云失色,冷风乍起,似乎要变了。 鬼车鸟从际哀鸣而过,角楼之上萤火如轮,彻骨的寒气从地底深处冒了出来,化作了浓厚的雾气,弥散在京师的各大坊市之间,所有事物在这寒意的笼罩下显得玄妙而又虚幻,给这座偌大的皇城平添了不少神秘气息。 位于石驸马街的风华社密宅内,刘老二提着灯笼正在院中来回巡视。 今夜轮到他当值,自从孙会主率众再次迁回此处后,就严令诸人务必加强警惕,心防范。刘老二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江南风华社高调入主京师,早就惹得京师诸般势力眼红,如今风华社与花旗社暗中较劲,正值生死存亡的关头,他又岂会麻痹大意。 夜已深沉,远处传来一慢四块五声梆子响,正是寅时。刘老二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按在腰后的刀把上,一双眼睛如同发春的狸猫般发出蓝幽幽的光芒,警惕地朝着四下梭巡。 巡到中进院落,刘老二抬眼看向前方屋檐暗影处,对着那里提了提手中灯笼示意,上面还潜藏着另一个会中的兄弟,与他一样是今夜的守夜人,他是明哨,那个兄弟是暗哨,就算他被人偷袭干掉,但那名兄弟一定能够及时发出预警之声。 刘老二为人好慕高义,自命不凡,常以秦汉游侠儿自诩,就连他腰上系挂的那把长刀,也是仿唐时横刀而铸的钢刀,直来直去,更显刚烈。 当他巡视到前进院落时,忽然听得右边围墙边上传来一声异响,紧接着是一把如同婴孩夜啼般的凄叫响起,直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刘老二咒骂一声,嘟囔道:“哪来的野猫,敢跑到老子的地头上来发春?”提起灯笼朝着围墙边照去,想要一看究竟。 随着他的脚步声临近,墙角边的花草从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刘老二拨开花草枝桠,探头对着里面一看,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刘老二一阵诧异,正想要钻过去再看看,却发现头上似乎有些不对劲,连忙抬头,漆黑的墙头上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脸庞,裂齿朝他一笑,在暗夜里不出的阴森恐怖。 刘老二大吃一惊,右手已经握到了身后横刀之上,正要拔出横刀,却感觉到一阵阴森森的寒气从身后传来,浑身上下顿时如坠冰窟,凄寒彻骨,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 “不好,被人暗算了!”刘老二想要开口呼喊,却只是张了张嘴,呼出了一口雾状的白气,就此软倒下去。 “呼”的一声,墙上头跃落一人,紧接着无数人纷纷紧随而下。 只见那名从后面偷袭刘老二的人转过身来,昂首望向对面檐角之上。檐角之上黑影一闪,一人飞身而下,落在这人身前,压低声音道:“暗哨已除,风华社再无防范。” 这人微微点头,一抬手道:“杀,一个不留!” 众人得令,纷纷握紧了手中兵器,朝着院落后方杀了过去。 这些人自然是花旗社一伙了,本来他们只知道风华社的密宅在西城,并不知道具体位置。后来萧叔禽经过一番查探,终于从暗中出入此地的东林党身上发现这个密宅所在。 熊思飞得到这个消息后不再犹豫,一边派人前去通知崔呈秀和许显纯,一边点齐社中人手,在这个暗夜对风华社密宅发动了突袭。为确保万无一失,刚才他和萧叔禽分别出手干掉明哨和暗哨,如今风华社内全无防范,正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最佳时候。 由于毫无示警,花旗社的人马直冲后院,风华社大部分人酣睡正浓,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根本就来不及反抗,不少人在睡梦之中被直接斩杀,只有少数武功高强之人及时醒觉,躲过了致命的杀招,但如此境况下也来不及发起有效抵抗,只能边战边退,口中呼喊连声,企图惊醒更多的会中兄弟。 顷刻间,整个三重院落已经沦为了杀伐之地,惨叫声、呼号声、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打碎这原本宁静幽寒的夜空。 熊思飞自然将孙越陵列为头等杀戮对象,他飞身越过屋脊,朝着后院主堂飞速掠去,只要孙越陵一死,这些人群龙无首,必定全部丧命于此。 就在此时,“锵”的一声龙吟之声响起,一人从对面屋脊上飞速而来,手中长剑闪烁着慑人的寒芒,大声叫道:“方逸尘在此,谁敢在此放肆?” 任刑和林春威见到方逸尘飞刺熊思飞,双双飞身而起,朝着方逸尘迎去,任刑更是叫道:“会主,他就交给我们了!” “当当”连声,瞬息之间任刑、林春威二人已和方逸尘连拼了数招。 熊思飞冷笑一声,不再管方逸尘,闪身而前,朝着台阶上跃去。 正当他要踏足台阶之时,蓦地前方房门“砰”的一声大开,紧接着暗影里一道银芒闪动,直取他的面门,来势如电,威猛无俦。 熊思飞应变极快,足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飘然后退。 这点银芒紧追不舍,如同噬魂夺魄的的上古神器一般,朝着熊思飞附体而至。 熊思飞退至中庭,双掌一阵舞动,拍在了这紧追不舍的银芒之上。 “轰”的一声,银芒敛去,一人挺枪立在熊思飞的对面,正是风华社会主孙越陵。 原来他在睡梦之中给惊醒,发觉有人突袭密宅,连忙整衣备抢,准备反击。刚才两名从窗户中跃入企图杀他立功的人已经被他当场刺死,随后又发觉熊思飞疾速掠至,于是二话不,挺枪就刺,将其逼回了院落之中。 熊思飞好整以暇,冷冷看着他道:“孙越陵,今日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孙越陵环顾全场,整个密宅内已是血流成河,会中的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只余少数人仍在负隅顽抗。 他的心中在滴血,花旗社竟然在深夜对他们发起突袭,眼下兄弟们死伤过半,无论如何是翻不了盘了,挺枪一指熊思飞,怒叱道:“熊思飞你真是卑鄙,竟然偷袭我们。” 熊思飞冷笑不止,道:“人在江湖,胜者为王。你是第一出来混吗,竟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孙越陵压下心中的愤怒,大声叫了起来,道:“所有人后撤,往我这边聚集,不要死战!”既然无法翻盘,那么只能让大家抱成一团,将伤亡减到最低。 听到会主喊话,所有人都振作起来,纷纷打退身前的敌人,朝着他的方向奔来。 熊思飞哼道:“你先顾好你自己再吧!”话音未落,身形抢先发动,朝着孙越陵飞速掠至,双手连弹,无数道阴冷的劲风从四面八方朝着他疾旋而至。 孙越陵长枪抡起,如匹练一般舞动起来,护着了全身上下,将这些阴冷的劲气悉数击落。 熊思飞嘿嘿笑道:“不错啊,有两下子。”身形暴涨,倏忽间就破入了他的枪影之中。 孙越陵闷哼道:“岂止两下子。”身子疾旋,长枪挑起,一枪搠向熊思飞咽喉。 熊思飞左手三指一弹,“叮”的一声弹中枪尖,长枪落空,右手化指为掌,拍向了孙越陵心口。 孙越陵变招不及,右掌击出,迎向了他的手掌,“砰”的一声,双掌交击,一股凄寒彻骨的劲气沿着手臂直抵胸口,整条手臂似乎都被冰冻了,仿佛没有了知觉。 两人身影再次分开,熊思飞讶然望向他,道:“你果真不赖,不愧是厉若冰的徒弟。” 孙越陵暗自运劲驱除寒劲,口中毫不示弱,道:“我还没真正出手呢!”罢,长枪横扫,一股凛冽之极的杀伐之意弥散开来,叫道,“噬魂夺魄!”不等熊思飞有所反应,挺枪而上,直取他的胸腹要害。 熊思飞脸色首次变得凝重起来,不再大意,身形疾速跃动,双手疾弹不休,一道又一道的阴冷劲气随着他的腾挪跳跃,朝着孙越陵击去。 “砰砰”连声,瞬息之间两人就拼了十数招。 熊思飞边打边叫,喝道:“你这是什么枪法?分明就不是燎原百击?”厉若冰的燎原百击他曾经领教过,可根本就不是孙越陵这般套路。孙越陵的枪法更狠,更凛冽,也更霸气。 孙越陵嘿嘿冷笑,道:“枪者噬魂,这是我自创的枪法,叫做噬魂杀,今日就拿你试枪!” 熊思飞眼睑一缩,道:“想杀我,你还不够格。”罢,身形高高拔起,来到孙越陵的头顶,双指临空而下,左手一指点出,直取孙越陵脑门。 孙越陵的武艺竟然是他想象的还要高许多,他不得不使出精纯的技法来应对。许多人都以为他的冰玄指数指连发才厉害,其实他的这招“犀利一指”才是他最为凛冽的指法,是除了“十指连环”之外的最厉害的杀招,当初对阵袁罡时就曾使用过,差一点就要凑效。 孙越陵只感到头顶劲风压体,凄寒入骨,浑身仿佛坠入了冰窖一般,就连双腿几乎要震栗起来,难以站稳。他不得不催发出全部的真劲才能消抵掉这彻骨的寒意,手中长枪凌空一扫,朝着人在半空的熊思飞刺去。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如果熊思飞一指震裂他的脑门,那么他的长枪也势必划穿熊思飞的胸腹。 熊思飞显然不欲与他同归于尽,冷哼一声,身形在半空中横翻,躲过了这致命一枪,往后方落去。 第342章 猛龙过江 孙越陵岂会放过这个赐良机,熊思飞不肯与他拼命,就在气势上落了下风,且为了躲避他这一枪,熊思飞还强行半空腾挪,无疑更是耗费真劲,如此一来,他反而赢得了对敌的先机。 孙越陵暴喝一声,长枪如同滚滚长河,一枪接一枪,朝着立足未稳的熊思飞狂刺而去。熊思飞双手连拍带扫,一路倒退,竟被这滚滚枪势逼得有些狼狈。 孙越陵大喜过望,如果能够杀了熊思飞的话,形势不定能够反转,于是更加不留余地,全部劲道贯注枪身之上,朝着熊思飞紧追不舍。 就在他集中全力对付熊思飞时,忽然感到后方有异,几点劲风朝着自己后背疾速打来,劲风呼啸,凛冽异常。他心中大惊,连忙回枪横扫,“当当”连声,三点寒芒被他的长枪扫罗,但仍有二道寒芒打入他的身体,一道在肩,一道在腹。 “噗”,孙越陵喷了一口血,立告负伤,踉踉跄跄往后跌去。此时,先前一直倒退不止的熊思飞竟然飞身而上,十指如琴弦般波动不休,一道又一道的阴寒劲气朝着他后背击来。 眼看他就要殒命当场。 “砰砰砰砰”,劲气爆响之声不断,一人跃落在孙越陵身后,手中长剑轮转如飞,将这些劲道一一挡落,一把扶住他,惊道:“你怎么样了?”正是方逸尘。 孙越陵一把搭在他肩头,道:“我负了伤,但死不了。” 方逸尘长剑一抖,喝道:“鼠辈,除了偷袭,你们还会什么?”他是真的气炸了,先是熊思飞带人突袭他们,之后又和萧叔禽一起暗算了孙越陵,如果不是他眼尖手快的话,恐怕孙越陵已是一个死人。 孙越陵这才看清楚,从后面偷袭他的正是先前偷袭过袁罡的黑衣人萧叔禽,长枪斜指,喝道:“萧叔禽……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萧叔秦冷哼一声,对此置若罔闻,倒是熊思飞笑了起来,道:“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如今你已负伤,凭什么杀他?”本来他并不打算对孙越陵故技重施的,因为他自信要杀孙越陵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可是在一番施为之下发现并不能轻易得手,于是不得不向萧叔禽发出暗号,让他配合行事——刚才他故意节节败退,就是为了给萧叔禽制造机会,使其得手,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 此时,风华社中的所有人都聚拢到了孙越陵和方逸尘身边,将他们团团围拱,眼见到会主受了伤,这些人个个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熊思飞一扬手,花旗社帮众立时将他们围了起来,熊思飞哈哈大笑,道:“这里是京师,不是江南,你们风华社可以在江南为所欲为,可若想做那过江的猛龙,在京师内翻起波浪,只能是死路一条!” 方逸尘一扬手中剑,怒吼道:“少废话,有种就过来试试。” 孙越陵眼睛一扫,发现原本不下百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可谓是惨烈之至,可事到如今他已无法可想,只能是竭力应对了,压低声音对着兄弟们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家全力突围吧,不要管我!” “不行,我们怎能丢下会主不管!” “不错,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和他们拼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会中的兄弟们纷纷喊叫起来,群情激昂,充满斗志。 孙越陵心中感动,这些兄弟果然都是生死与共的人,只可惜自己负了不的伤势,自保都尚成问题,又怎能保得住他们的性命? 熊思飞踏前几步,冷冷道:“既然你们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们。”正欲下令赶尽杀绝,院墙处忽然响起了一把厚重的声音,喝道:“老夫在此,看谁敢动孙会主一根寒毛!” 众人闻言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院墙之上,手中抱着一把长刀,须髯飘飞,灯火阑珊下虽然看不清脸容,可任谁都能感受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凛然豪迈之气。 “袁总!”会中的兄弟们纷纷喝叫起来,惊喜不已,原来是他到了。 随着袁罡一声大喝,无数人跃上了墙头,个个手持兵刃,全是三十六道的人。 孙越陵心中一松,三十六道来的太及时了,如果晚来半步的话风华社非要全军覆没不可。 熊思飞对着墙头怒喝道:“袁罡,你管什么闲事?” 袁罡哈哈大笑,道:“你的不错,今日这个闲事,老夫管定了。” 熊思飞冷笑起来,道:“你的伤好了?你可不要逞强,把自己的老命搭了进去。”上一次他和萧叔禽暗算袁罡,致其重伤,他相信袁罡不可能这么快就复原。 他不提袁罡的伤还好,一提到他的伤势,袁罡愈加恼怒,喝道:“老夫就算伤势未愈,杀你还不是易如反掌。今日老夫便要一报当日之仇,将你等悉数铲除!” “大言不惭!”熊思飞冷叱一声,道,“既然你们三十六道想要给风华社陪葬,我也不介意多杀几个!”一挥手,喝道:“给我杀!”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花旗社帮众纷纷冲了上来,对着风华社剩下的人痛下杀手。 熊思飞亦不犹豫,第一个朝着拄枪而立的孙越陵杀去。风华社这些人已是强弩之末,他要迅速将他们解决掉,然后好回过头来对付三十六道。既然已经决定大开杀戒,那么今夜再无顾忌,正好将他们一起解决掉,从此花旗社独霸京师,再无敌手。 袁罡岂会不知他心中打的如意算盘,眼见他们围攻风华社剩下的人,亦是高喝一声道:“杀!”第一个跃下围墙,朝着花旗社的人群中冲去。 三十六道和风华社一向互通消息,接到手下示警后,他立即点齐所有人手前来支援。三十六道这几年来一直被花旗社打压,剩下的人手已不到二百人,连他自己都伤势未愈,但他豁出去了,如今他和孙越陵同坐一条船,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哪怕今夜全军覆没也要将孙越陵救了下来。 整个三重院落很快又变成了厮杀的战场,院落中、房舍上、廊道外、房间里,到处都是厮杀的人,场面无比混乱,呼喊打斗声冲散了浓浓的雾气,响彻整个夜空。 …… 石驸马街十里之外的锦衣卫衙门,上百名缇骑佩刀着甲,手持火把,静静立在大堂外的广场之上。 都督许显纯按刀而立,对着西边翘首眺望,崔应元、孙云鹤立在他的两旁,陪着他一起等待。 孙云鹤有些不耐烦,问道:“许都督,我们还等什么?”自从接到熊思飞通传的消息后,许显纯就召集了缇骑整装待命,可整装完毕之后,他们并没有立即开赴西城,许显纯一直命他们在此等候待命,也不知道在等些什么,他心中很是不解。 许显纯冷哼一声,道:“急什么急,时候尚早,且让他们厮杀一会。” 孙云鹤纳闷了,道:“这是为何?万一被孙越陵他们跑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崔应元替许显纯回答了他,笑道:“孙老弟有所不知道,都督此意,正是思谋深远,用心良苦啊!” 孙云鹤更是迷惑了,问道:“你为何这样?” 崔应元摇了摇头,对他道:“我来问你,花旗社是什么性质的盟会?熊思飞又是什么样的人?” 孙云鹤皱起了眉头,道:“花旗社自然是督公麾下的江湖人马,熊会主也是督公深为倚重之人,比得上崔部堂,二人一文一武,都是督公的得力臂助!” 崔应元又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们锦衣卫又是什么性质的组织?” “我们?”孙云鹤瞪大了眼睛,道,“这还用问吗?我们是官府衙门,是子亲卫,当然喽,也是督公的手中利剑,他老人家让我们抓谁,我们就抓谁;让我们杀谁,我们就杀谁。” 崔应元笑了起来,道:“不错,你的很对,我们锦衣卫和花旗社一样,都是督公手中的利剑。只是,你有没有发觉,在花旗社的映衬之下,我们锦衣卫这把利剑最近越来越黯淡无光了?” “啊?”孙云鹤吃了一惊,想不到崔应元会这样。不过细想一下,他的话倒真是有些道理,九千岁督公近几年来对锦衣卫的看重还真是不如花旗社,屡有重大任务都是交给熊思飞去做,而不是交给许显纯,最后发展到熊思飞竟然可以随意调动衙门里的缇骑,锦衣卫简直就是沦为了花旗社的附庸,凡事都是配合他们行事。 崔应元淡淡道:“这下你总该明白了吧?” 孙云鹤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许都督的意思是让花旗社与风华社互相拼个你死我活,双方实力大减,然后我们锦衣卫正可坐收渔人之利,一举擒住孙越陵,立此大功!” 许显纯霍地转过身来,逼视孙云鹤,道:“不错,我们就是要这样。如此既可以消减花旗社的实力,省得熊思飞总是对我们颐气指使;二来又可拿住孙越陵,向崔部堂交差。只有这样,督公和崔部堂才会看到我们锦衣卫的手段,知晓我们的重要性!” 崔应元附和道:“不错,我们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任他熊思飞武功盖世,也要靠我们锦衣卫相帮才行,否则的话,他就干不成任何事!” 第343章 只手遮天 凌晨,曙光初现,风华社密宅。 院落之中躺满了尸体,断臂残肢更是到处都是,可见这次厮杀的惨烈。风华社毕竟是人数少寡,纵然有三十六道加入,仍是挡不住花旗社的围攻,只能顽强抵抗,做着殊死抗争。 双方拼杀了一个多时辰,风华社只剩下不到三十人,三十六道也伤亡过半,剩下了百来人。花旗社这次是有备而来,悉数出动,就算一番拼杀之下还剩下二百人之多,如今不仅是三重院落内,就连外面的石驸马街也成了惨烈的杀伐之地,随处可见互相拼斗的双方帮众。 情形如此不利,孙越陵不是想过撤退,可是熊思飞、萧叔禽等人带着精锐人手全力突击他们,将他们困在了院落之中,根本就难以逃走。且他不肯先走,会中的兄弟们谁也不愿离去,只是护着他和花旗社的人厮杀,哪怕刀剑加身亦毫无惧意。 熊思飞环顾全场,心中快意无限,这次突袭总算是得偿所愿,将风华社在京师的人手解决过半,不仅如此,三十六道也在这次杀戮之中也损失惨重,眼看着他们就要抵挡不住,全部覆灭于此。 熊思飞越想越是兴奋,独霸京师,甚至于称霸整个江湖一直是他的心中夙愿,如今这个愿望终于有可能变成现实,只要孙越陵、袁罡等人殁与此战,那么全下还有什么人能够阻挡住花旗社一统江湖的步伐? 他大喝一声,对着帮众叫道:“全部给我杀了,一个不留!”话音未落,再次朝着一直挡在孙越陵前面的袁罡扑去。如今的局面可尽在他的掌控,对方的高手人物不过寥寥数人,方逸尘一直被萧叔禽拦着,其后赶来的武承德、燕南之辈又被任刑、林春威等人拖住,只要他解决掉袁罡,孙越陵必定束手待毙。 熊思飞心中十分笃定,在他与袁罡的一番拼杀之下,发现其果然是伤势未愈,难以发挥出正常的水准,只要自己再全力发动一轮攻势,袁罡定要落败不可。这次孙越陵等人可是插翅难飞,无论如何也要死在这里,就算京师还有其余势力想要救他也是力所未逮,因为他还留有后手——许显纯率领的缇骑队伍想必应该已经整装待发,正在火速赶来此地;崔呈秀也早就暗中密令京营协同行事,以应付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 所以他不再犹豫,十指连弹不休,朝着竭力应付的袁罡攻去,正是他最为自得的绝招“十指连环”。扬名京师些许年来,这个绝招他只用过二次,一次杀死了提携他为花旗社护法的老会主苏梦远,另一次杀死了阻扰花旗社势力打入皇城的禁军统领蒙挚。 这一次为了尽快解决掉袁罡,他不得不使出了深藏多年的独门绝技。 晨曦微茫之下,熊思飞蹿至半空之中,整个身子高速旋转起来,一圈又一圈的寒劲以他为中心朝着四下扩散,寒气充塞地。与此同时,他的双手也舞动不休,卷起了猛烈的罡风劲气,整个人仿佛化作了毁灭地的龙卷风,夹带着冰雹狂雪,朝着袁罡劈头盖脸席卷而去。 如此猛烈的寒劲,澎湃的劲道,别是人在中心的袁罡,就连外围的所有人都被深深震惧,此等功法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足见熊思飞确实是京师有数高手,武艺已臻至随心所欲的境界。 袁罡一脸凝重,丝毫不敢大意。他早就听闻过熊思飞“十指连环”的绝技,可从未见他施展过,此番可是第一次得见。十指连环果然当时绝技之一,在如此狂风乱雪的催迫之下,自己全身冷入骨髓,生机仿佛已经断绝,尤其是全身各处经脉似乎也已经给封冻起来,气血难以游走如常,不能发挥出全部的功法。 可他是何等样人,岂会就这样坐以待毙。袁罡大吼一声,猛催体内雷炎劲气,手中那把“岁月狂刀”亦在真劲的催发下散发出了耀眼的黄芒,如同高悬日中的烈阳一般,无匹热浪亦随之升腾而起。 袁罡怒吼一声,叫道:“岁月狂刀第九式,‘江湖寥落尔安归’!”话音未落,整个人化作了一条怒龙,翱翔而上,手中长刀黄芒遽盛,暴涨数尺,迎头斩向了头上那条盘旋不休、狂吐寒劲的冰龙。 一时间地色变,冰火交缠。 “轰”的一声爆响,半空中似乎炸开了一个巨雷,电光乱闪,劲气横冲,满院树木为之倾颓,房顶屋瓦倒悬而起,尘土烟灰漫飞旋。 半晌后,待得尘埃落定,众人定睛看时,只见袁罡与熊思飞二人对峙立在院中,两人浑身衣衫皆碎,披头散发。熊思飞负手而立,眼睛并没有看着袁罡,而是望着灰蒙蒙一片的空,似乎若有所思;袁罡手中的那把刀已经失去了颜色,变得古拙沉重起来,似乎快拿捏不住。 只是两人一拼之后,不知究竟是谁赢得了此战。 此时,双方的人也停止了打斗,纷纷分立两侧,一脸惊诧地看着他们两人——刚才的一战实在是太过让人震惊,以致于他们都急于知道最后的结果。 终于,熊思飞收回了望向空的目光,叹了一口气,道:“人刀合一,气贯地,想不到你竟然修炼到了这般境地!这是如何做到的?” 袁罡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看着他。众人闻言一阵惊讶,熊思飞如此难道是败在了袁罡手上? 熊思飞忽又笑了起来,道:“可惜了,你终究是重伤未愈,否则的话,今日死在你手上的人便会是我。” 此话一落,袁罡手中的长刀“啷”的一声,竟然断为了数截掉落在地,只余一个光秃秃的刀柄在手。 袁罡无力地抛掉刀柄,整个人这才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体内有无数道劲气在剜割冲击。 “袁总!”三十六道的人纷纷簇拥上去,扶住了站立不稳的他。 孙越陵亦奔到他的身侧,问道:“袁总,你怎么样?”他早就看出来袁罡败了,只是不知道他伤的如何,究竟严不严重。 袁罡勉强对他一笑,想要话,却发现喉头一阵麻木,竟然一个字也不出来。 熊思飞冷笑一声,替袁罡回答了这个疑问,道:“他已被我的寒劲攻入肺腑,就算不死,从此也是废人一个!” “啊?”众人闻言大惊,想不到情况竟然恶劣到了这个地步。 “袁总!”孙越陵心中刺痛,一把扶着袁罡。为了自己,袁罡就算负了伤也要耗费真元与熊思飞拼斗,如今落到如此境地,怎不让他心痛。 半晌过后,袁罡才能出话来,缓缓道:“孙会主,老夫……尽力了……” 孙越陵热泪盈眶,道:“袁总,都怪我,我不该将你牵了进来……”此时他后悔不已,始才觉得不该将三十六道卷了进来,当初若不是他逼谏袁罡,也许其就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袁罡微微摇头,道:“你没错……我从来就没怪过你……” 孙越陵哽咽无语,袁罡对他信任有加,期望甚高,他却将事情搞到如此田地,怎么对得起这么多对他倾力相助的人。 熊思飞哈哈大笑起来,对着孙越陵叫道:“袁罡已废,三十六道死伤惨重,我看还有谁能救得了你?” 此时,就连方逸尘也不再出言反驳了,一番拼杀之下,他也如孙越陵般负了不的伤势,如今风华社和三十六道死伤惨重,看来今日果真无法逃过此劫了。 熊思飞朝着孙越陵一步一步踏了过去,踏至孙越陵面前一丈外立定,油然道:“你是自己动手了结呢,还是由我亲自出手?要是你自我了结的话,我向你保证,可以放过其他的所有人!” “狗贼!”不待孙越陵发话,方逸尘怒叫起来,冲着熊思飞骂道,“我们关心堂旧部就算全部死在这里,也决计不会苟且偷生,要杀孙越陵,你就从我们的身体上踏了过去!”其余的人听方逸尘如此话,亦是纷纷喝叫起来,叫着誓死不降,绝不会抛下孙越陵不管。 熊思飞怒笑一声,道:“孙越陵今日必定死于此地,你们风华社从此江湖除名,往后整个京师之内,唯我花旗社独霸下!” 孙越陵冷笑一声,对着熊思飞道:“你们暗施偷袭,就算今日剿灭了我们风华社,也势必被江湖中人所耻笑,又有什么资格能够号召整个江湖?” 熊思飞双目精光暴涨,射向孙越陵,冷冷道:“当初我劝你交出账簿,双方以和为贵,按照江湖规矩来解决此事,可你非要一意孤行。如今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现在后悔已经无用,就休要怪我不择手段!”完一步步朝着孙越陵逼近。 随着他的步步逼近,花旗社帮众亦慢慢朝着剩下的人逼了过去,眼看着局面已经无法遏制,将彻底沦为一面倒的屠杀。 蓦地,一把沧桑的声音忽然从后面屋顶上传来,缓缓道:“熊思飞,你以为你能只手遮吗?你想独霸京师,也得先行问过老夫才行!” 第344章 战无不胜 长安街上,一队队甲胄鲜明的禁军从皇城长安右门开出,朝着西单楼牌方向疾速行去。 跑在队伍最前面的人身姿挺拔,一袭软甲锦服,英姿勃发,正是从昌平卫调回禁军担任统领的张之奇。他得知西城之变之后,立即点齐人马前来支援——孙越陵是他的好友,更是他的恩人,他决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道就这样被尽数剿灭。 所以,他一面命人向宫内禀报,一面召集精干人手火速赶往西城。既然阉党已经彻底撕破脸面,不惜铤而走险暗下杀手,那么就不要怪他调动军队,用最直接的方法来平息祸乱。 禁军行进神速,很快就逼近西单楼牌,只要再转入宣武门里街,便可抵达石驸马街的原关心总堂。可是,就在他们临近西单楼牌的十字路口时,忽然前方喊叫之声大作,三个街口同时冲出来了无数军士,拦在了他们前方,这些士兵皆是配甲带刀,许多人手中还持着近二尺长的火铳,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他们这边的阵容。 “神机营?”张之奇吃了一惊,想不到对方竟然早有防备,竟然调动了京营中的神机营来对付他们,瞧对方的人数起码在一千左右,虽与己方人数在伯仲之间,但对方装备有火铳、火雷等远距离杀伤武器,倒是不可觑。 张之奇一扬手,止住禁军前进之势,踏步而前,冲着对面那名顶盔掼甲的将领喝道:“石驸马街有贼人作乱,本将奏呈子,带兵前去平乱,何人胆敢在此阻拦?” 那名将领嘿嘿一笑,亦是踏前两步,对着张之奇冷冷道:“本将神机营守备施弘谟,奉兵部令在此戒严,任何人等没有兵部手谕,不得擅自通过,否则立杀无赦!” 张之奇大怒,这一定是阉党故意如此,好让花旗社将风华社屠戮殆尽,“锵”的一声,拔出背负的“权柄”神剑,一指施弘谟,道,“一介守备,也敢拦住本将去路,再不让开,休要怪我剑下无情!”他如今已经官复原职,乃是正二品的都督佥事,又岂会将这个军中守备放在眼里。 岂料施弘谟并无惧意,拔出腰间雁翎刀,毫不示弱地瞪着他道:“末将受命在此戒严,倘若张统领执意要为难末将,那么休怪末将目无上峰!“他的话一落,身旁的军士们纷纷调转枪口,指向了张之奇。 张之奇怒不可遏,神机营虽然名声在外,但还不被他放在眼里,这些火铳只有发射第一下时火力威猛,放完一枪后连烧火棍也不如,他有信心凭着己方精锐展开突袭,完全可以一举歼灭这只不知高地厚的队伍。 正欲命令禁军冲杀过去,麾下副将趋前来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道:“统领,对方人数不少,且手持火器,真要打了起来,恐怕我们未必稳操胜券。” 张之奇闻言闷哼一声,他岂会不知这名副将之意,他明着对方火器精良不可硬来,暗地里却在劝谕自己不要扩大事端,惹来朝廷非议——毕竟这次私自出兵并未经得子和兵部许可,一旦事情闹的不可收拾,朝廷怪罪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念及此,张之奇强压怒气,收剑归鞘,指着施弘谟道:“施守备,我记住你了,本将定将此事奏明子,治你阻扰本将平乱之罪!” 施弘谟刀归鞘内,淡淡道:“多谢统领配合!” …… 原关心总堂院内,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名灰衣老者站在屋顶之上,长髯飘飞,神态威严,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站在高处,却仿佛与身后的灰色苍穹融为一体,自有一股雷霆万钧的气概。 “厉老!风华社和三十六道所有人都被震惊了,纷纷朝着这个立在飞檐一角的老人喝叫起来。 “师傅!”孙越陵眼睛朦胧了,顿感不可置信,立在屋檐之上的竟然是他消失了多年的师尊厉若冰。 熊思飞大吃一惊,一脸惊惧地望向檐顶,啜嚅道:“厉若冰!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厉若冰死于云南雪山之巅,这事江湖上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加之厉若冰失踪在玉龙雪山后,江湖上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听闻过他的消息,所以不仅仅是熊思飞,在场的所有人都对他的死讯深信不疑。 可事情往往出人意料,任谁都想不到其竟然在此时此刻出现。 就连孙越陵也惊讶万分,不可置信道:”师尊,你……你还活着?” 厉若冰高踞屋檐之顶,紧紧看着他,道:“他们都我死了。那些贪新的,念旧的;一本正经鬼话的;苟活的,正腐烂的;不敢开始更不敢结束的;阳奉的,阴违的;粉饰明,篡改昨的;来路去路都全部依稀的;他们愿意听到我死去。” 到这里,目光之中精光乍起,射向孙越陵,沉声道:“他们,也包括你吗?” “我……师傅……”孙越陵哽咽着,不出话来,半晌后才缓缓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死!” 熊思飞大笑起来,道:“好,好,好!”一连了三个好字,这才接着道,“既然你没死,那么本座今日便成全了你,让你彻底在世上消失!” 厉若冰笑了,油然道:“熊思飞,你和袁总一战,已经损耗了不少真劲,你以为你能赢得了老夫吗?” 熊思飞冷哼一声,道:“就算本座不能将你亲自手刃,但我们这里人手众多,就凭你一个人又能翻起什么波浪来?” 厉若冰哈哈大笑,道:“谁告诉你老夫是一个人来的?”话音一落,只闻喊杀声大作,无数人从两旁院墙之上跃入,一人亦从厉若冰站立的屋瓦之后挺身而现,站在厉若冰的身旁,冷冷俯视全场。 “老韩!”孙越陵看得真切,立在厉若冰身畔的分明是韩弱水,带着兄弟们越墙而入的分明就是东方胜平。 没想到连他们也来了。 “会主,我们来晚了!”韩弱水居高临下,对着他高声喊道。 孙越陵大喜过望,道:“不晚,你们来的正是时候。”他是真没想到韩弱水、东方胜平他们会来,因为按照他的部署,二人应该留在江南为他置办一件要事,而这件要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办成的,所以他并没有通知他们进京。只是想不到他们此刻竟然随着厉若冰一起出现于此,难道是厉若冰召他们前来的? 如今他们带来的全是风华社在江南的精锐好手,人数在百人之上,场中局势顿时逆转,他们一方的人数瞬时多出了不少,变得具有优势起来。 厉若冰看向孙越陵,淡淡道:“为师调动你在江南的人手前来助阵,你没有意见吧?” 孙越陵忙到:“岂敢岂敢,师尊来的非常及时,否则我们必定凶多吉少!” 厉若冰转向熊思飞,道:“熊思飞,既然你不择手段,就不要怪我们以众凌寡了!” 熊思飞嘴角一阵抽动,压低声音对着身后的任刑道:“许显纯怎么还没来,你派人去看看?”按照事先的安排,许显纯应该早就接到了他的通知,此刻该出现在此地才是。可不知为何,竟然迟迟未能见到锦衣卫的身影,如今江南风华社的好手倾巢而来,加上京师三十六道的人手,他们现在还真是没有把握赢得胜利。 一念及此,熊思飞决定施展援兵之计,捋了捋身上衣衫,对着厉若冰好整以暇道:“厉若冰,你在江湖上散布假死消息,恐怕就是为了今日吧?你如此心筹谋,当真是煞费苦心,本座钦佩之至!” 厉若冰无视他的讽刺,只是朗声道:“老夫纵横江湖数十载,长枪所指,鲜有匹敌,可谓是战无不胜。从来就没有人敢在老夫面前嚣张跋扈,你熊思飞可算第一个,今日若是不能将你们花旗社彻底铲除,老夫便是枉自为人!” 熊思飞眼睑收缩,怒道:“厉若冰你休要猖狂,你的关心堂早就灰飞烟灭,就算你能杀了我,只怕往后京师也轮不到你来做主。你的徒儿孙越陵羽翼已丰,已经成为了东林党首,你也不过是个徒具虚名、毫无权势的人罢了!” 孙越陵闻言大惊,熊思飞分明就是在挑拨他们师徒的关系,离间他和厉若冰。现在整个东林都以他为马首是瞻,风华社更是取代了原来的关心堂成为京师一大势力,要是厉若冰仍然贪恋权位的话,他的这番话就必定会在厉若冰心中烙下印记。 厉若冰摇头失笑,道:“熊思飞,你给我听好了!”顿了顿,续道,“万历二十五年,老夫初入京师,斗倒了当时最为强大的狂风骤雨楼,而后创立关心堂,一举击溃谗附三党的通神塔;万历四十年,关心堂正式与闻香会决裂,最终将其彻底铲除。老夫一生饱经风雨,可是战斗的一生,你以为,我会如你般执着于那些蝇角虚名么?” 到这里,提高声音喝道:“孙越陵乃是老夫之徒,他能够有今日之地位,老夫高兴尚且不及,又岂会如你般心存龌龊,心提防自己的亲近之人?你以己度人,也未免太看老夫了!你以为下人都如你一般攀附权势,毫无廉耻,靠踩着自己的亲近之人上位么?” 这一番话义正辞严,声声如喝,直把熊思飞听得心惊不已,冷汗直流。 第345章 龙争虎斗 锦衣卫都指挥使司衙门,许显纯眼见色放亮,正欲下令让这上百名缇骑出发,却见一名太监从外面跑了进来,气喘嘘嘘地来到他身边,对着他叫道:“许都督,九千岁爷让咱家前来传话。” 许显纯认得这人是魏忠贤的干儿子魏三,连忙换上一副脸孔,笑道:“不知九千岁有何吩咐,还请三哥哥赐告!” 魏三将身子凑近了些,附耳在许显纯耳边了一通话。 许显纯听完之后,脸色大变,惊道:“此事当真?” 魏三横了他一眼,道:“九千岁爷的话也会有假?” 许显纯愣了半晌,才道:“那我们就对此不管不问了?” 魏三道:“九千岁爷了,江湖事江湖了,既然熊思飞志在必得,一切就看他的造化了。他要是能搞定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他要是搞不定,那只能怪他自己能力不足,我们也是爱莫能助啊!” 许显纯侧着脑袋想了一阵,叹道:“既如此,那我们只能坐等消息了,但愿熊思飞能够办成此事……” 魏三亦是跟着一叹,道:“哎,不瞒都督,其实咱家也想不到这个孙越陵竟然能够重返朝廷,只怕往后那些东林党又要回来兴风作浪咯……” 听他这么,许显纯眉头皱的更浓了。 就在魏三向许显纯传话的时候,西单楼牌对峙已久的两支队伍也几乎同时接到了来自上面的命令,让他们立即撤退。奇怪的是,张之奇接到的是来自兵部的命令,施弘谟接到的反而是宫里的命令,也就是魏忠贤的意思。 尽管二人对此十分不解,但一番衡量之下仍旧选择了撤兵,于是乎两支队伍纷纷退去,瞬时走的一个不剩,仿佛不曾来过一般。 …… 关心堂院落内,熊思飞被厉若冰一番话的心惊胆战,怨恨陡生。他当年就是靠杀死老会主,一举夺得花旗社的控制权而上位,厉若冰如此分明就是在讥讽他无情无义,背叛了当年对他提携重用的人。 可他仍然不相信厉若冰真如其自己所的那么清高,但凡是一方枭雄人物,有哪个不看重手中的权利?如今厉若冰虽然重新归来,但他的旧部已经彻底投效了孙越陵,就连方逸尘这个顽固分子也已经被孙越陵感化,厉若冰完全沦为了一个空架子,这是作为一个堂会领袖最忌讳的事情,除非厉若冰真的能够做到无欲无求,否则他心中不可能一点都不在乎。 想到这里,熊思飞心中更是笃定,厉若冰为人狡猾如狐,这一定是他在众人面前虚伪做作的辞,只要自己继续强调此事,厉若冰必定会转变心意,暗中放纵他们撤走——因为只有花旗社继续存在,厉若冰在一干旧部面前才有存在价值。 于是冷笑一声,道:“你的不错,我是杀了苏梦远,可这只能怪他目光短浅,不肯与朝廷合作。我们在江湖里打滚的人,什么最重要?权势最重要!如果无权无势,有谁会听你的?又有谁会尊重你?所以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我可不像你那么清高,可以将手中的权利拱手让于他人!要是没有了手中的权利,我看原关心堂的人又有哪一个会对你敬重如初?” 厉若冰叹息一声,道:“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熊思飞忍不住了,喝叫起来,道:“厉若冰,我若死了,对你没有半分好处,你今日所作所为也只会是替孙越陵铺平道路;可要是留着我,有一个强敌在外,反而能令你地位稳固,嘿嘿……你自己想想吧,出手对付我究竟值不值得!” 罢,转头对着任刑声道:“许显纯来了没有?” 岂料,厉若冰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道:“熊思飞,我知道你百般拖延,只是为了等到锦衣卫的人马前来。可惜的很,这次你要失望了!”话音一落,大手一挥,只见燕南押着一个人走上前来,任刑一看之下吃了一惊,这人分明就是他派出去联络许显纯的人,没想到被对方给截获。 燕南一推那人,喝道:“你自己吧!” 这人对着熊思飞叫道:“会主,许都督不会来了,不仅如此,就连京营的兵也撤了,如今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外援了……” 熊思飞脸色剧变,对着他喝叱道:“一派胡言,许显纯胆敢不来相助?” 这人悲声嘶道:“千真万确啊会主,宫里已经传出了命令,让许显纯他们不再插手此事。我们已经被朝廷抛弃了……” 熊思飞怒吼一声,道:“你什么?”冲上前来想要殴打此人。 方逸尘一把拦在这人前面,笑了起来,道:“想不到吧,熊思飞,你已经被阉党彻底抛弃,如今也是一个没有主子的丧家犬了……” 熊思飞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怒吼道:“不可能,崔部堂不可能会抛弃我,九千岁更不会不管我的死活……” 厉若冰冷笑一声,道:“以势交者,势倾则绝;以利交者,利穷则散。你一生崇信权势,杀伐无道,今日终于也尝到了被他人所背叛的滋味了!” 熊思飞狂笑起来,狠狠道:“就算没有了援兵,你们要杀我也没那么容易。今日我们花旗社就和你们关心堂彻底做个了断,不是我们死,就是你们亡。”转头对着身后的人道,“萧叔禽,你给我盯住方逸尘;任刑、林春威,你们截住燕南、武承德等人,其余的人跟我一起上,先把孙越陵给杀了!” 罢,身形高高跃起,朝着被众人围拱起来的孙越陵扑去。 随着熊思飞一声令下,花旗社所有人再次朝着风华社和三十六道的人杀去,双方高手各自紧紧盯死,再次拼杀了起来。 眼看着熊思飞带着众多精锐好手突袭孙越陵,厉若冰大吼一声道:“要杀他,先过了我这一关!”反手一操,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杆银光闪闪的长枪,擎枪在手,从屋檐上一跃而下,枪式如电,朝着熊思飞疾刺而去。 岂料,熊思飞蹿至半空后突然改向,朝着右方围墙边的东方胜平纵去,一道指风击出,将东方胜平逼退,然后越过围墙,朝着远处疾速遁去。 “休得走了这厮!”厉若冰大叫一声,紧随其后而去。 众人皆是大惊,想不到熊思飞居然率先逃跑。花旗社众人更是难以置信,心中冰寒一片,熊思飞让他们冲上去堵住风华社的人,原来竟是打着独自逃跑的如意算盘。 孙越陵亦是大声叫道:“燕南,东方胜平,你们和我去助厉老一臂之力,其余的人留下来战斗!”罢,带着他们一起追了过去,有他们三人再加上厉若冰,对付熊思飞应该不成问题,将方逸尘、韩弱水他们留下来,就是为了将花旗社残党尽数剿灭,一个不留,永绝此莫大祸患。 熊思飞去势很快,倏忽之间已经不见人影。当孙越陵、燕南、东方胜平三人跃上屋瓦时,遥遥见到两道人影交缠不休,一灰一白,且追且战,朝着远处而去。 “砰砰砰”,纵然是隔着老远的距离,仍然能够听见气劲交击发出的闷响声,可知厉若冰正和熊思飞一路缠斗,鏖战正剧。 三人越过几重院落,朝着打斗之声疾速掠去。孙越陵毕竟受了伤,虽然已经拔出暗器,封住了受损经脉,但也大大影响了他体内的真劲流转,故此速度不能太快。可厉若冰是他的师傅,他心中又十分担心,所以拼着耗损劲道也要追了上去,绝不能让他有事。 三人再掠过了一条横巷,却见一灰一百两道人影不再缠斗,而是停了下来,立在远处的房舍之上,遥遥对立。 孙越陵一阵发力,不多时便掠至他们身旁的另一栋房顶上,放眼一看,只见厉若冰发髻零乱,手中的一杆银枪已经断为两截,手中仅握着半杆枪柄;熊思飞更是形象可怖,披头散发,嘴角溢血,简直就是一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 可见两人缠斗至此,拼斗厮杀得多么激烈。 厉若冰抛掉半截枪杆,负手而立,转向孙越陵,笑道:“越陵,你成熟了,看到你能有今日成就,为师感到很是欣慰。” 孙越陵心中一酸,微微哽咽道:“师傅,我……我很想念你老人家!您什么时候来的京城,为何不来找徒儿?” 厉若冰淡淡一笑,道:“我走的时候曾今过,时候不至,我必不至。时候若到,不召自来。现在时候到了,所以我便回来了!” 孙越陵脑中忽然灵光一闪,道:“师傅,那日夜晚是不是你帮我们留住了李夜寻?” 厉若冰微微颔首,对着他道:“吾徒果然聪慧过人,不错,那日帮你们的人正是为师。” 孙越陵喟叹一声,道:“难怪了,我京师内哪来那么多的高手,原来竟是师尊!您可真让我们吃了一惊!” 厉若冰道:“既然重返京师,自然要给你们一个惊喜,否则岂不是白来一趟?”旋即又对着孙越陵道,“你一定很好奇,我是如何通知韩弱水和东方胜平他们来京的,对不对?” 孙越陵点了点头,这事确实让他很是困惑。厉若冰人在京师,究竟是如何通知他们前来相助的,就算是让人快马加鞭赶赴江南,他们也不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及时吧? 厉若冰一指熊思飞,道:“自从崔呈秀密令他不择手段对付你们后,我就知道事情绝无善罢余地,但凡京师风云际会,龙虎相争,非得杀个血流成河、尸横遍地不可,当年如此,今日亦是如此!而你们在京师的人手已经严重不足,怎能可能应付得了花旗社,所以我三日三夜不眠不歇,亲自赶往江南召集人手前来助阵,总算是没有来迟一步!” 孙越陵恍然,原来事情竟是这样,随即又感到一阵愧疚,虽然他早就有所准备,但在东林大胜、朝野支持之下仍是有所轻敌,对花旗社和熊思飞掉以轻心才导致此番之厄,若不是厉若冰老成持谋,飞奔千里率人来助,只怕他们早就被熊思飞全部歼灭了。 熊思飞冷笑一声,阴阴道:“厉若冰,连崔部堂的密令你都知道,看来你果然是筹谋已久,野心不!” 厉若冰哈哈一笑,道:“老夫在朝中若无眼线,岂不是白在京师任事一场?我可不像你那般刻薄寡恩,终究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到了这一刻竟然没有一个朝臣愿意出来保你!” 熊思飞眼中戾芒暴起,喝道:“忒多废话,你以为你真的稳操胜券么?” 第346章 胜者为王 原关心堂院落内,整个战局已经彻底反转。 由于熊思飞独自逃离,直接导致了花旗社剩下的二百人失去斗志,在人数接近三百的风华社、三十六道部众联手之下杀的节节败退,难以抵挡。 花旗社剩下的人当中,以萧叔禽武功最为了得,所以他便成了重点关照对象,由方逸尘亲自出手对付;任刑、林春威等武功稍次之人则分别由韩弱水和武承德应付。 方逸尘对萧叔禽最是痛恨,若不是他暗中偷袭,袁罡和孙越陵岂会身负伤势。他亦对萧叔禽这种卑劣的行为十分不耻,有种就光明正大地站出来对决,只会躲在后面放冷箭搞偷袭算什么本事。 所以,他毫不留情,招招致命,一剑又一剑,朝着萧叔禽疾刺过去,恨不得将他一剑穿心。 萧叔禽只是暗器手法高明,配以独门发射劲道,射出的暗器又快又狠又刁,往往伤人于瞬息之间,但其实他的武功并不是那么的高明,起码比起方逸尘明显稍逊一筹,在方逸尘如狂风暴雨般的剑势逼迫之下,失去了潜藏身形机会的萧叔禽被逼得不住后退,只能靠着腾挪跳跃的空隙来躲避追击。 萧叔禽一边腾挪,一边催动内劲,射出点点寒芒,直取方逸尘全身各处要穴。 可这是双方公开决战,并非是窥伺一旁暗中偷袭,萧叔禽此时发出的暗器虽然凌厉,但已经失去了骤然发难的机会,落在方逸尘眼里早就没有那么大的威慑力。方逸尘冷笑一声,一边追击,一边运剑挑落点点寒芒,冷冷道:“今日不杀你萧叔禽,方某从此退出京师,再不问江湖事!” “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方逸尘追着萧叔禽,从中进一直打到前进,又从前进一直杀到了外面的石驸马街上。 来到大街上,萧叔禽逃命的念头更加强烈,身子轻轻在地上一点,整个人跃了起来,跳到了大门旁的高大石狮之上,伸足在石狮上一点,借势往瓦面上投去。人在半空之中却蓦然转向,双手齐齐挥动,瞬间就甩出了无数道寒芒,居高临下射向方逸尘。 方逸尘冷哼一声,不避反进,身子疾纵而上,手中长剑运转如飞,破入了那片寒芒之中,尤其令人惊诧的是,他手中的那把剑竟像是被彩光映照一般,散发出了璀璨夺目的光亮,慑人眼芒。 “当当当”一阵清响,只见方逸尘连人带剑冲破了萧叔禽布下的飞星寒芒阵,手中的长剑暴涨开去,仿佛化作了星河图影、满银辉,这些满席卷的寒芒光影,倏忽之间就从他的长剑里面爆发出来,洒向了躲避不及的萧叔禽。 “嗤”的一声,所有光芒消散无踪。方逸尘一个倒纵, 从 半 空 之 中 一 跃 而 下 跃落在了关心堂大门的屋瓦之上,“锵”的一声,无忧剑随之入鞘,冷冷注视着斜前方。 只见萧叔禽朝着对方屋瓦疾速投去,一蓬血雨随着他的高速跃动飘洒开来。 “砰”的一声响,萧叔禽终于跃至对方屋瓦上,但立足不稳,摔倒在了瓦面上,然后又从屋顶上滚落下去,重重跌落在地,一个翻腾之后,终于一动不动了。 一代暗器高手,终于丧命在方逸尘的无忧剑之下。 院落之中,韩弱水正带着手下对任刑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冲击,任刑的刀法果然有些名堂,竟然三番四次挡住了他的冲击,不过己方终归是人数占优,又加上熊思飞弃帮众而逃早让这些人丧失了斗志,所以很快他便占据了上风,将任刑逼得左支右拙,堪能应付。 “呼”的一声,韩弱水趁刑仍方寸大乱露出了一个空隙,一剑疾刺而入,正中任刑右臂,任刑吃痛,手中长刀拿捏不住,“当”的一声掉落在地上。他正要挥动左臂朝着韩弱水打去,岂料旁边众人纷纷持着刀剑攻来,无奈之下只好一边闪身躲避,一边竭力招架。 可惜他单拳怎么敌得过众人的群攻,没多久就被逼得狼狈不堪,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身上更是多处负创,衣衫上血迹斑斑。 “噗”的一声,一名风华社帮众趁着他一心一意抵挡韩弱水的长剑,一棒头敲在了他的脑壳上,任刑整个人一震,然后就这样直挺挺倒了下去,众人跟着刀剑齐施,眼看他是非死即残了。 花旗社中的另一护法林春威却一直被武承德缠住,两人战得难分难解,不可开交。 也不知道两人是惺惺相惜,还是双双念旧,总而言之,他们二人根本就不像是在决战,反而更像是他切磋。你一拳,我一脚,都是点到为止,完全没有凌厉果决的杀伐之意。 按道理,武承德是打不过林春威的,可林春威却根本就不打算对他痛下杀手,所有的招式仿佛都是在应付,都是在拖延,似乎是在等着某一个时刻的到来。 终于,在萧叔禽和任刑授首之后,林春威终于不再强撑,而是直接收手向武承德求情,表示愿意带人归降。 武承德犹豫起来,其实经过了这么多年,从内心深处来,他早就不恨林春威了,当年的那些不愉快放到今又算得了什么?所以林春威向他求情,他心中起码有八分是愿意答应的。可是,林春威毕竟加入了花旗社,如今是风华社的敌人,没有孙越陵等人的点头,他又怎能越俎代庖,答应他的请求? 正当武承德左右为难的时候,忽见沐宛从后院廊道下中奔了过来,对着众人叫道:“大家手下留情,饶了他这一回吧!” …… 辰巳之交,白露垂棉,际曙光大现,四野惨白晦暝。上云气变幻不定,似旗如刀,白中透紫,紫中带黑,与平时迥然不同。 如此异常象,只能让那些普通的平民百姓望而生畏,却吓不倒遥遥对峙在屋檐之上的厉若冰和熊思飞,不仅是他们二人,就连窥伺一旁的孙越陵、燕南、东方胜平三人亦是对这异常象毫不关心,眼睛只是紧紧盯住立在不远处的熊思飞,生怕他再搞出什么名堂来。 厉若冰看向熊思飞,冷然道:“熊思飞,老夫记得你为人最看重实力,平日里笃信的信条也是‘成王败寇’,如今你花旗社已频临灭亡,无人能对你施以援手,你仍旧不肯死心么?倘若你能率部众归降的话,老夫可以保证你们一干人的性命无虞……” “厉若冰!”熊思飞冷笑起来,满脸的不屑一顾,最终变成凄厉狂笑,道,“此时此刻你用不着充好人,我熊思飞也用不着你来可怜!路是我自己选的,走到今这一步我无怨无悔,况且胜败仍是未知之数,你真以为你赢定了吗?” 厉若冰摇头叹息起来,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你已经耗费大量真劲,又怎是我们的对手?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做无谓争斗了,此时投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是吗?”熊思飞狞笑起来,双手一边高高扬起,一边厉声喝道,“你接得住我的‘十指连环、狂风暴雪’再!”随着他的运劲发功,气贯全身,熊思飞整个人再次升腾起来,在空中疾转不休,越转越快,越转越急,好似又化身成了一道无坚不摧的龙卷狂风。 孙越陵、燕南一见之下大为惊骇,这一招正是熊思飞冰玄神指的绝技所在,劲道澎湃,沛然莫御,简直不可抵挡。他就是凭着这一招战胜了袁罡,废去了其的武功,如今竟然又欲故技重施,用这一招来对付厉若冰。 “师尊心!”孙越陵大声喝叫起来,担心厉若冰也败在这一记绝招之下,此时熊思飞幻化而成的冰寒龙卷风,正化作了一条冰龙,张牙舞爪地朝着厉若冰吞噬而去。 厉若冰一脸凝重,转头对着他们厉声喝道:“你们不要过来!”一语喊毕,双手交叠胸前,猛地催发真劲,迎向了压体而至的冰寒气劲。 孙越陵本想飞身过去帮忙,听得厉若冰发喊,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和燕南、东方胜平一道对着那边翘首以望。 半空之中早已看不见熊思飞的身影,唯见狂风席卷,寒气弥漫,厉若冰的头顶仿佛有数不清的冰雹雪块朝着他疾速砸落,森森寒气如有实质般在他身遭旋转不休,压得他难以动弹半分。 “紫薇斗决第八重!”厉若冰猛喝一声,大声叫道,“熊思飞,试一试老夫的先无上劲气!”罢,双手高举过顶,仿佛托着一个巨型护盾,整个人也蓦地变得高大起来,似乎化作了巨灵神一般,将朝着他劈脸迎头打落的狂风暴雪悉数给挡了回去。 “砰”的一声,半空之中爆发出一记巨响,声音经久不衰,直传千里,震动九州,仿佛鬼神交战,崩地裂,宇宙坍塌。 巨响过后,只见那道挟风裹雪的龙卷风蓦地转向,朝着右下方疾转而去。 这是为何?难道熊思飞打不过厉若冰,想要逃跑? 孙越陵惊诧不已,刚才他目睹了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为超凡的一战,可是受益良多——他从来没有想象过,两个人之间的决斗竟然可以上升到如此的境地,已经完全超脱了尘世中的所有招式,变得不拘于物,不拘于形,与自然万物融为一体,于洪荒宇宙同气连声。 难道这就是紫薇斗决第八重“紫薇”的威力么?厉若冰果已将之练成? 孙越陵愣住了。 ——惊骇莫名! 第347章 天启大爆炸 眼见着熊思飞敌不过厉若冰,化作了一道冰寒之影遁走,直往斜右下方一排排房舍疾冲而去。 厉若冰脸色剧变,大叫道:“不好,快拦住他!” 孙越陵不明所以,惊道:“什么?” 厉若冰脸色变得十分凝重,嘶声叫道:“他要引爆下面的火药,和我们同归于尽!” 孙越陵等三人闻言皆是大惊,虎躯巨震。 孙越陵猛地打个了激灵,明白过来。难怪他一来这里后就觉得有些眼熟,原来此处就是当年他和方逸尘月夜对决过的王恭厂,王恭厂隶属于工部,是用来制造、储存火药的仓库,这里储存的各种火药和火器数以万计,简直可以是一个炸药库,他们现在立足的这间房舍下面就堆满了各种硕大的坛坛罐罐,里面装满了火药铅粉。 如果这些器皿内的火药被引爆的话,那么情形将不可遏止的恶化,任何人都难以挽救——这里总共储藏了上百万石的硝磺火药(约1000多顿),但凡有一处发生爆炸并产生连锁反应,其威力简直难以估量,到时候别是王恭厂,只怕整个阜财坊都要被夷为平地。 如今熊思飞朝着下面的房舍疾速撞去,无疑就是想要引爆下面的这些火药,打算跟他们同归于尽。 孙越陵大喝道:“拦住他!”连忙和燕南、东方胜平二人朝着他疾速冲去的方向追去。 三人所立的方位正好在熊思飞的另一边,距离地面比他要近,他们一阵加速狂冲,很快就掠至急冲而下的熊思飞之前。 “砰”的一声闷响,三人撞入了疾旋而下、高达数丈的龙卷狂风之中,一阵阵冰寒彻骨又激烈澎湃的劲气压体而至,三人顿时呼吸立止,眼口难张,不出的压抑难受。 一片混沌之中,孙越陵感觉到有股强大的寒劲正从自己的左后方侵袭而来。他一惊之下,连忙转身一掌拍出,岂料这股劲道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自己一掌拍在了空处,就好像千钧力道打在了空气中一样,浑不着力。由于这一掌消耗了大部分劲道,他体内又是一阵翻腾,原本受损的经络又让他郁痛起来。 耳边风声凛冽,呼啸异常,竟是连听力都变得艰难起来。迷蒙之际,他瞥见燕南、东方胜平二人似乎也没有拦住熊思飞,让他给冲了过去。 “轰”的一声爆响,熊思飞挟裹着这条冰龙,终于一头扎向了囤积着无数火药罐的仓库房舍中。 劲气嘶鸣,罡风骤起,火光乍现。 这间房舍中堆积的火药终于在熊思飞的高速冲撞、巨劲压迫之下爆炸开来,一时间瓦片乱飞,残屑横扫,就连空气都变得浑浊不堪。 “咚”的一声响,只见熊思飞竟然没死,撞破了一面屋壁冲出,手中还拿着几个往外嗤嗤直冒烟的火罐,朝着另一间房屋冲去。 “阻止他!”孙越陵心中狂跳,对着燕南和东方胜平嘶喊,如果真让熊思飞成功施行了连环爆炸,那他们都不用活着离开。 可是熊思飞的速度非常之快,以他们的速度根本就阻拦不住。 “砰砰”,前方又传来两声不的爆炸声,紧接着火光蹿起,浓烟滚滚而上,遮蔽日。 孙越陵心叫要遭,因为已经没有人能阻挡熊思飞,就连那些闻讯而来的王恭厂工匠和军卒,不是被炸死就是被火舌和浓烟阻隔,根本就对眼前的巨变束手无策。 眼看局面已经恶化,他们全部被炸死在这里为熊思飞陪葬,情形万分凶险。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孙越陵猛地听到一声大喝,叫道:“你们快走,这里交给老夫!”话音未落,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孤鸿般从半空中一掠而过,朝着熊思飞所在的方位扑去,正是厉若冰。 火光扑闪之中,孙越陵抬头对着厉若冰掠过的身影喊道:“师尊不可如此!”他看得十分清楚,厉若冰竟是要飞掠到熊思飞的身畔阻止他,如今熊思飞正处在爆炸范围的中心地带,厉若冰进入后势无幸免可能,只会被炸得粉身碎骨。 厉若冰在他们头顶疾速掠过,声音却透过烟雾传了下来,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喝道:“你们快走,不然谁都走不了!” 孙越陵心中震惧不已,他知道厉若冰的是实情,眼下熊思飞只是激活了范围的火药,如果大部分的火药被引爆,他们没一个能够活着离开。厉若冰这是打算拼着性命不要也要阻止熊思飞,救下他们几人。 “轰”,又是一声爆响,巨大的气浪朝着四面八方冲击开来,气劲割肌裂肤,让人呼吸不畅。 “会主,我们快走!”燕南对着他大叫起来。 “会主,不走的话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东方胜平也对着他道。 孙越陵一指浓烟滚滚的爆炸中心地带,叫道:“可我的师傅厉若冰还在那里,我怎能丢下他不管……” “再不走的话,我们都走不了了!”燕南不由分,上来扯着他就往后面拖去。见燕南如此,东方胜平也上来跟着一起拖他,孙越陵被两人强行拽着,步履蹒跚地朝外围撤去。 王恭厂中心范围,熊思飞早已是衣衫褴褛,浑身浴血,平日里那张孤傲冷峻的脸庞也被烟火熏得漆黑一片,身上多处被烧伤炸伤,看上去异常恐怖。如果换做平常人早已不支倒下,但熊思飞凭着胸中一口戾气竟然不死,还撑到了这个时候。 见到厉若冰从浓烟烈火中蹿了进来,熊思飞哈哈狞笑,道:“厉若冰,我就了你没那么容易赢。如今烈焰滔,爆炸如雷,我看你怎么阻止!”罢转身往火海之中奔去,全身上下都引燃起熊熊的火焰,然后朝着身后放置火药罐最大最多的场所奔去,叫道,“厉若冰,咱们到了阴曹地府再接着打吧!” “轰”的一声爆响,这堆火焰罐被他点燃,猛烈爆炸起来。很快,爆炸就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地蔓延响起,一个个硕大无匹的火球亦随着这声爆炸迸射而出,朝着半空之中弹射;一股股巨大的冲击之力也以爆炸中心为原点,掀起了汹涌的气浪和肆虐的火舌,往四面八方冲击而去。 厉若冰身在中心,岂会感受不到这股毁灭地的冲击波的威力,心知若是让这股冲击波扩散开去,不仅王恭厂附近无一人能够活命,且整个阜财坊的百姓都要死伤大半。同时他也知道自己已经绝无存活可能,王恭厂就是他生命的最后终点,他的脚步将会永远停留在这里。 不知为何,到了这一刻,他的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变得心中通透,再无顾虑。他的心神和生命仿佛已经和洪荒宇宙、浩瀚星河连接在了一起,变得无边无际,浩淼广阔起来,再也不被尘俗所羁绊。 与此同时,他心中蓦然开窍,仿佛捕捉到了紫薇斗决第九重心法“帝”的奥义,隐隐之中明白了平日里诸多参详未能领悟的至理。 厉若冰扬声开气,大喝一声,叫道:“荣耀与毁灭同在!”(LL信爷台词)一语落毕,整个人的身子似乎暴涨了起来,化作了一个顶立地的巨人,迎向了这道无所无灭、无所不摧的冲击狂波。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刹那间昏地暗,斗转星移,地动山摇。尘土、火光飞集,崩地陷,万室平沉。巨响声中,空丝状、潮状的无色乱云横飞,大而黑的蘑菇、灵芝状云柱升腾而起,直插云霄,屏蔽四野。 孙越陵、燕南、东方胜平三人纵然已经撤离了中心范围,亦被这声巨响所震惊,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周遭空气似乎坍塌了,仿佛变成了真空一般,体内的血水、汗汁等细微液体纷纷往外涌,挤迫得人万分难受。 忽然间,孙越陵猛地感觉到身上的衣服似乎不受控制般往外膨胀撕裂,连忙功运全身,将之紧紧吸住,不让它脱体而去。 “嗤”的一声,东方胜平的上衣仿佛被鬼神撕扯一般,脱体而去,露出了一个肌肉健壮的上身。燕南反应得快,连忙伸手扯住衣衫,但腰间的裤腰带还是松了,打着旋飘向了空中,随风乱舞。 一时间三人都非常狼狈,顾此失彼。 但这个情况也就是一瞬即逝,周围似乎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异常,人也不再像刚才般难受到不可逆抗。 孙越陵首先平复下来,惊问二人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是什么情况?” 东方胜平满脸惊恐,一指他身后道:“会主你看!” 孙越陵扭头一看,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蘑菇云?”只见前方一道灰黑色的蘑菇状云柱冲而起,往空之中升腾而去。他简直不敢置信,这是什么力量,竟然可以产生如此强大的气劲和冲击力,如果不是眼前的一切事物提醒着他这是在明朝的话,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穿越回了现代,目睹了一场恐怖的核爆实验。 与此同时,他们三人也看见了漫的衣物、丝带、器皿飘散在空中,甚至有不少人被狂风席卷到了空中,打着旋从远方掠过。此时此景,仿佛已是人间末日,令人不寒而栗,惊恐万分。 孙越陵眼尖,一眼看到百丈之外的空之中漂浮着一个巨大的石狮,惊道:“那不是我们堂前的石狮子么,怎么会在上飞?” 东方胜平一看之下,不禁跪了下来,对着空磕头不止,口中连连道:“帝显灵了,帝显灵了……” 第348章 花旗折落 许久之后,三人受惊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不像之前那么惊慌失措。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问道:“我师傅怎么样?”其实他心中清楚,厉若冰十有八九已经挂了,结局非常明显,不是破碎就是穿越,总而言之,在这个世上恐怕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可他仍是有点难以接受,虽然他的这个师傅教他不多,提点很少,但是,二人毕竟有过一场纯洁友好的师徒关系,有过一段共度患难的艰难时光,有过一些互为声援的美好岁月,所以,厉若冰的死,多多少少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一片阴影。 “厉老……厉老肯定活不成了……”东方胜平哽咽着,满脸悲戚神色。 就连燕南亦是叹息一声,道:“只怕厉老已和熊思飞同归于尽,刚才冲而起的云柱,就是他们耗尽全身真劲互拼的结果……” 孙越陵呻吟了一声,道:“这简直难以想象,二人全力一斗,加上王恭厂的爆炸,竟然能够产生如此震怖的效果……”到这里,蓦然一惊,道,“不知道韩弱水、沐宛他们怎么样了?” 燕南道:“会主的不错,我们最好赶紧回去看看,刚才那道冲击波和冲柱所散发出来的能量无比惊人,他们很有可能被伤害到。” 三人再不话,整理好衣衫后朝着石驸马街狂奔而去。 一路之上,仍可见浮尸掠空,落肢成雨,整个镜像惨不忍睹,令人见之心悸。尤其是房屋倾塌无数,大树连根而起,目所能及处一片糜烂;街上幸存之人更是满脸惊慌,神色如土,无论是男人还是女子都是赤身裸体,仓皇遮掩而过;就连附近的象房也已崩塌,里面圈养的大象受惊后在街上乱冲乱撞,狂奔嘶鸣,也不知道践踏了多少性命。 整个街道坊巷一片狼藉,死伤者无计其数,只怕半个阜财坊都毁在了这次巨变之中。 没想到王恭厂爆炸竟然造成了如此大的灾难,三人不由暗自幸庆,他们能够毫发无恙已经算是大的幸事了。其实孙越陵比燕南和东风生平更清楚,他们之所以能够没事,也许是因为他们正好处在了冲击波的边缘范围,既不是中心,又不是外围,所以受到的伤害最;那些处在最外围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在这道恐怖的震荡波冲击下非死即伤,不少人还被直接卷到了半空之中,不知被抛到什么地方去了。 当他们来到石驸马街时,眼前的情景果然没有好到哪里去,风华社密宅三重院落梁椽瓦窗零落如泥,四面院墙皆是颓垣断壁,坍塌得不成样子。 至于风华社、三十六道、花旗社的部众更是零散不堪,伤者累累,衣衫不整,模样都是十分狼狈。 “会主!”孙越陵正看着眼前乱象愣忡出神,忽然听得一声喊叫,只见韩弱水从一堆瓦砾上爬了起来,跑到他面前道,“你们总算回来了!厉老呢?可是擒住了熊思飞?” 孙越陵喟叹一声,道:“厉老只怕……只怕已经与熊思飞同归于尽,不再这个人世了……” “什么?”韩弱水双腿一软,险些跌倒,不可置信道:“厉老……厉老与熊思飞同归于尽了?”他跟燕南和东方胜平二人不一样,他们的资历浅,与厉若冰并无深交;可他算得上是关心堂里的老人,在关心堂跟随厉若冰时间最长,此刻骤闻厉若冰已死的消息,就算平日里素来冷静的他也禁不住悲痛欲绝。 孙越陵痛苦道:“厉老和熊思飞拼劲全身真劲,各自施展最为巅峰的技法,互拼之下竟然引发了异常真空,再加上王恭厂囤积的上百万石火药连环爆炸,终于导致了冲击波和震荡波的出现,所以才引起了这场莫大灾难!” “啊?”韩弱水听得不明不白,讶道,“原来刚才的巨震和狂风,就是由他们引起的……” 孙越陵点头道:“不错,正是由他们而起。”其实他也对此不能置信,但事实又是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如果不是厉若冰和熊思飞两人耗尽全力一拼,就算王恭厂火药爆炸也不会产生这么大的破坏能量,只有在诸多因素的累积之下才发生了这样的综合反应,形成了如此夸张恐怖的效果。 韩弱水仍然心惊难平,叹道:“这……这场灾难,只怕引起了上万人的伤亡……” 孙越陵想起了一路所见,叹息一声,道:“你的不错,这么大的灾难,确实是造成了无数人的伤亡!”顿了顿,续道,“不过要不是厉老最后拼尽全力一拦,将那道冲击波化作冲云柱激散,只怕伤亡的人数将会更大,损坏的房舍将会更多……”到这里心中尤有余悸,悲叹道:“事情竟然发展到这幅田地,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所有人都跟着他哀声叹息,悲戚不已。 孙越陵蓦地抬头,对着韩弱水问道:“沐宛呢?方逸尘呢?还有其他的人都哪去了?” 韩弱水摇头叹道:“刚才太乱了,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人在哪里,兴许是被那道冲击波给冲散了!”着便把之前的事情简略向他叙述了一遍。 原来风华社和三十六道的人已经取得了对花旗社的胜算,不仅杀死了萧叔禽,还斩毙了任刑;林春威则在沐宛的劝下被众人放过,至此,风华社基本取得此番对仗的胜利,正在进行最后的清扫行动。 可是异变陡生,王恭厂大爆炸产生的巨大能量冲乱了所有一切,几乎所有人都被这道震荡波震得七荤八素,头脑昏涨,不少功力低微者还被直接震死;少部分人在如此强烈的劲道冲击下不明所踪,更有甚者被巨大的劲气给卷上了半空,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据目击者,方逸尘就是被这道冲击劲气给卷到了上,不知道飘向了何方;沐宛、林春威、武承德等人则被巨大的冲击之劲给冲散,下落不明;只余一部人依托着各种建筑和物什才没有被巨劲给卷走,但也是伤痕累累,衣衫不整,惊骇莫名。 完之后,韩弱水对着他问道:“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孙越陵环眼看了看一脸憔悴的兄弟们,叹道:“清点伤亡情况,然后所有人返回东堂,等我下一步命令!” 众人齐声应诺。 …… 王恭厂大爆炸彻底震惊了整个京师,这场离奇的大爆炸以位于京师西南隅的王恭厂为中心向四面扩散,爆炸范围达方圆三里,毁坏房舍建筑无数,共造成了上万余人的死伤,成为明朝自开国以来的“古今未有之变”。 尤其是在这次巨变之中,启皇帝本来在乾清宫用早膳,忽然之间大地震颤,殿宇抖动,御座御案皆被震翻在地。他受惊之下急忙奔到交泰殿,躲在了一张桌子下面才幸免于难,可侍奉他进早膳的太监们却全部殉难,无人存活。 其余在朝在野的官员和百姓受到这次爆炸冲击的更是不可胜数,伤亡惨重。 巨变发生后,大明朝野震动,人心惶惶,怨声鼎沸。有人认为这是由于奸臣贼子、阉党宦官横行霸道、倒行逆施所招致的“谴”;有人认为这是上在示儆子,惩罚大明,纷纷上书要求皇上反躬修省;更有人认为这是后金鞑子派遣奸细来京城搞破坏,故意炸毁工部辖制的王恭厂,以此来打击大明的火器制造工业。 尽管议论纷纷,众口不一,但大明朝廷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了此事,先是由顺府出面主持赈灾善后事宜,五城兵马司协同配合;随后,朝廷下旨追究此事的责任,工部尚书崔呈秀难辞其咎,被直接贬到都察院任左副都御使,由侍郎薛凤祥顶替其位;直接负责监理王恭厂的添注尚书董可威罢职,驱离京师;灾后第三,启皇帝下了一道“罪己诏”,将自己斥责一番,并赴太庙祭拜,还从内帑中拨出一万两白银抚慰死伤者家属。同时,他指示朝中所有臣工都要穿朴素的衣服,务必竭力虔诚地“洗心办事”,“痛加反省”,以便大明王朝实现“长治久安,万事消弭。” 灾变结束后,顺府彻查出事情始末,将之如实呈报朝廷。当然,顺府的推官衙役根本就发现不了厉若冰和熊思飞决斗的真相,他们认为王恭厂大爆炸是因为熊思飞偷袭风华社失败,逃到王恭厂,企图点燃里面囤积的火药制造混乱来逃过追击,可最后却引发了连环爆炸,最终导致惨剧不可遏制。 由此而论,熊思飞罪恶昭彰,十恶不赦,朝中再也没有一个朝臣愿意站出来为他话。朝廷即刻下令取缔花旗社,相关人等一律逮捕入狱。但是花旗社经过风华社和三十六道的围攻,本来就没剩下多少人,再加上灾变之中又失踪了一部分,所以最后只是查封了花旗社的总坛和各处分社,将他们历年来赚取的银两缴入国库充公,并抓了几个罪大恶极的人关入大牢了事。 至此,因王恭厂大爆炸而引起的诸多问题终于得到解决,称霸京师多年的花旗社亦招致覆灭,不复当年盛况。而在这次灾变之中成功挺过了花旗社突袭的风华社则名动京师,成为京师内实力最强的政治派别。 第349章 敌人和朋友 王恭厂大爆炸后半个月,启皇帝颁发圣旨,重新召回上次“廷议风波”中被罢黜的东林党,张鹏勇、薛文周、唐大章等东林党人再次回到朝廷,官复原职;至于东林首脑孙越陵,则在朝野激议、众所公推之下高调回归庙堂,成为了朝中的重臣。 本来按照首辅黄立极的意思,要将他擢升为正二品兵部添注尚书,以此来谢他扶助自己荣登首辅之恩,但内阁并非他一人能够完全做主,在魏忠贤的授意下,施鳯来、张瑞图两人大力反对提升孙越陵,于是一番商榷折中之下,孙越陵仍是按照以前三品的官衔来授级,官拜吏部右侍郎。 其实魏忠贤是非常不愿意看到孙越陵重回朝廷的,可是他心腹两翼已折,加上自己又失了启恩宠,所以不得不同意黄立极的要求,更可况黄立极向他呈上了魏党成员贪污受贿的账簿,为了大局着想,对此魏忠贤只有暂且忍耐,打算等到再次掌控全局之后再对黄立极、孙越陵等人还以颜色。 虽然孙越陵没能提升为正二品朝官,还是以前的品级,但黄立极为他争取到了一个好职位——吏部本就是六部之首,掌控着大明官员的管理、升降、考核事宜,可是极为重要。更为重要的是,吏部尚书王绍微早前就因为贪纳被罢免,吏部主官一位至今空缺,他虽然是右侍郎,可在首辅的支持下就算行使起部堂的权利,想必也是无人敢置喙一词。 吏治是国之根本,孙越陵重回朝堂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力整肃纲纪,这一点他是从东林前任党魁赵南星那里学来的,虽然赵南星所施行的治国之策不被他所苟同,但这一点他还是大力赞同,只有摒弃那些人浮于事、纲纪散乱的作风,方能为大明朝廷带来更好的起色,而赵南星制定的这些纲纪法令,倒是能很好地制止朝臣的散漫行为,约束他们的行为准则。 当然,他和赵南星有一点不一样,赵南星虽然大力规范朝纲,但也不排除利用这个机会整肃异己,打击那些不同意见的政敌,以此来达到东林一揽朝政的目的,哪怕对方是一个对大明朝廷忠心尽责的官员。 在他的主导下,一大批能力强干、熟悉吏治的低级官员得到重要,纷纷在各自的熟悉领域发挥出他们的作用,这些人里面不仅有东林党,甚至还包括那些曾今与东林作对的三党官员,甚至就连受到魏忠贤重用的郭允厚、杨景辰等人都受到他的大力推崇,多次向启皇帝上书请求对他们以示嘉许。 走到今这一步,孙越陵心中愈发能够理解致仕首辅叶向高当年的心情,值此国事艰难,内忧外患之际,倘若朝中仍旧党争不休,那么所有人的精力和热情都将会在内耗中消弭殆尽,无怪乎大明王朝这艘庞大的巨舰会逐渐沉没,终为他人所趁——但叶向高主和的策略显然也过于优柔了,一味地退步让路也不是好法子,只有在显示党派力量、展示东林肌肉的基础上再退上一步,与其他党派共同合作筹谋,方能达到双赢的目的。 站在后来人的立场看,叶向高的策略也许目的是明确的,道理是可行的,但是方式方法却用错了。孙越陵曾今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认为历史上起码有三次可以变动的机会,每一次的机会都将会影响大局,左右朝纲,甚至整个大明下。 第一次机会就是叶向高和赵南星主政时期,东林党与三党的相互攻讦,如果不是赵南星党同伐异的话,也许在叶向高的迂回韬谋之下,东林党未必不能与三党达成默契,一起为大明朝廷出力,为子百姓尽责。 第二次机会就是崇祯皇帝整治阉党的时候,明明以韩旷、钱龙锡为首的东林党人不愿对阉党成员穷追猛打,而是打算纠其首恶,余者轻判,可崇祯皇帝却乾刚独断,一意孤行,非要对阉党成员赶尽杀绝,导致东林与魏党的矛盾再次深结不化,成为痼疾。 第三次机会就是南明弘光时期,后期东林党人史可法、钱谦益本来打算与马士英、阮大铖等“拥福派”放弃成见,共扶社稷,可惜东林党中的顽固派吕大器、刘宗周等人非要清算“钦定逆案”,不允许所谓“阉党份子”进入朝廷,于是乎党争从北京延续到了南京,一直折腾到南明覆亡。 第一次机会已经错过,第二次机会即将到来,所以孙越陵现在最主要的精力就是放在了消弭朝廷上的党争上,这事不能一蹴而就,只能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循序渐进,潜移默化,尽量撺合大家多谋事、少谋人,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多多影响信王,趁着他尚未临朝之际提前打好预防针,多向他灌输一些这方面的道理,让他知道党争的利弊之处,尽量把党争保持在可控的范围内。 做起这些事情来就是知易行难,真要达到目的不是一年半载就可以成功,孙越陵自知不能强求,眼下唯有走一步算一步,尽力而为了。 …… 德胜门大街,三十六道大堂。 两人隔几而坐,顾自品茶,正是武承德和孙越陵。孙越陵今日来此,是来向武承德话别的。 王恭厂爆炸时,武承德、沐宛、林春威等人被巨震狂风给冲散了,好在都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受伤最重的反倒是武功高强的方逸尘,他被狂风直接卷到了上,横飘了数里,最终飘到了西山脚下才落回地面上。不过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仗着自己武艺高强就闯入龙旋风中去救人,结果救人不成反误己,被震出了不的内伤。 如今方逸尘已经被安置在风华社内养伤,沐宛、林春威则带着那些投降过来的花旗社残部躲在京师内的一处密宅潜藏了起来,当然地点只有孙越陵知晓,只待时机成熟便将他们一起接到风华社中来。 至于武承德,由于袁罡武功已失,他已经成为了三十六道实际的当家人。三十六道的根基一向是在山西,虽然他们目前依附东林,并在京师内大大拓展了他们的生意,但如果根基不稳,一切都是徒劳。 如今袁罡武功已废,没有了他的压制,掌管三十六道山西分舵的那些人难保不在这个时候生出乱子来,所以武承德必须前往山西坐镇一段时间。孙越陵今日此来,一是与他话别,二是有重要事情托付。 武承德转过头来,满脸纳闷道:“孙哥,为何你看起来表情严肃,心情沉重,你现今重回朝廷,应当是春风得意,满脸堆欢才对啊?” 孙越陵苦笑不已,道:“德哥你就别揶揄我了,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如今可算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但凡有一个失误,就会被那些御史言官揪住不放,况且阉党中某些人还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早日将我赶出中枢,你,我能快乐的起来?” “这倒是实话!”武承德摇头一叹,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想要干出一番成就来,非得忍受常人不能忍之痛楚!” 孙越陵大感惊讶,斜睨着他道:“看不出来啊,德爷,你现在满口道理,确实已非昔日武侠阿蒙了,你果然逆袭的很成功啊,不枉当年在南京做那龟奴一场!” “靠,你没做过吗?”武承德双眼一翻,徉怒道,“老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朋友,成到晚没好话,专门揭人的短处!” 孙越陵哈哈大笑,道:“正是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好兄弟,所以我才会在你面前放言无忌啊,你没听过这句话吗,‘友情这件事,本就不是用眼睛看的,一个人往往会在最奇怪的时候、最奇怪的地方,和一个想不到的人成为朋友,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感情是怎么来的。’” “好像是在哪听过这句话。”武承德皱了皱眉头,口中咕哝道:“我更觉得,朋友是不分尊贵贫贱、职业高低的,朋友就是朋友,朋友就是在寒地冻的时候,想起来心中含有一丝丝暖意的人。” “赞呐!”孙越陵朝他伸出一个大拇指,道,“所以,有困难的时候找朋友,决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如今我就是有事相求而来!” “我去,我们的友情有这么牢固吗?”武承德狠狠盯了他一眼。 “朋友就是朋友,绝没有任何事能代替,绝没有任何东西能形容——就是世界上所有的玫瑰,再加上世界上所有的花朵,也不能比拟友情的芬芳与美丽”孙越陵一脸严肃,道,“情人虽是新的好,但朋友总是老的好。这可是熊大侠的名言,我们不能不信!” “哪个熊大侠?” “功夫熊猫啊,你没听过?” “那是什么鬼?”武承德嘟囔了一句,道,“我只听过,世上唯一无刺的玫瑰,就是友情!” 孙越陵撇了撇嘴,道:“但愿这些话还未过时,否则我们不仅白了,还会惹人嫌弃!” 武承德叫道:“够了够了,打住打住,你再下去,连我都要起一身鸡皮疙瘩了。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赶紧了吧!” 第350章 玉麦和女人 孙越陵嘿嘿一笑,道:“听过御麦吗?” “御麦?”武承德讶道,“当然听过,这东西很奢侈的,是那些达官贵人们喜爱的吃食。怎么,你这个干嘛?” 孙越陵笑道:“我来京师之前曾交代韩总管在江南大量采购御麦种子,如今韩总管已经购得上等御麦种二大车,不日即将运来京师。我求你的事呢,就是将这些御麦种子运到山西去大规模栽种,待得来年丰收之后便可获取利润,到时候我们江南联合商社与你们三十六道共分利益。” “栽种御麦?”武承德张大口了,一脸不可置信道,“孙哥,你不是在耍我吧,这东西能够大规模栽种?” 孙越陵一脸正经道:“能,当然能,我还会骗你不成?否则也不会让我们商社大量采购了。这可是好东西,利润十分巨大!”着,便将这御麦的诸般好处添油加醋对武承德了一遍,将他忽悠的连连点头。 其实这御麦就是后世的玉米,由西番传入大明,初时乃是进贡之物,故称为御麦,后来才被人们称为玉麦。 孙越陵对此曾进行了一番了解,发现当时的玉麦只在山东、河南、湖北等土地肥沃的地方种植,且规模规模很,种植出来的果实也只是当做上层人士的休闲食品,并没有深入到底层百姓、千家万户之中去。 由此观之,这里面蕴含了大量的商机,只要能够成功大规模地种植出来,那么山西一省到了灾荒之年就不愁没有粮食来应急,那些底层百姓也不用四处逃荒成为流民了。玉麦这种作物适应环境能力极强,且产量高,就算在山西这种山地种植亦应该丝毫不成问题。 之所以选择在山西种植而不是陕西,孙越陵也是仔细思忖过的,一者陕西从年初起就开始闹荒灾,现在运输种子过去种植为时已晚;二者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稳住灾民,不让他们成为四处游走的流民,这一点联合商社和志愿者协会早就在着手运作,从江南组织了几批援助队伍过去,运去了大量的梁豆和生活用品,算是暂时稳住了陕西的局势;第三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只要等待来年山西玉麦大丰收,不仅可以解决山西本地的荒灾,更可以辐射解决附近几个省的粮食欠收问题,可谓是一举多得。 孙越陵本来是打算将采购来的玉麦种子在江南大规模种植的,然后再向北方逐渐推广,但后来发现南方的百姓都不愿在田地里种植粮食,而是更喜欢种植经济作物,比如棉花、茶叶等等,所以无奈之下,只能将这些粗粮转运到北方来种植,看能不能试验出一片地来。 武承德听孙越陵啰嗦了半,眉头紧锁道:“我们三十六道至多算是一介商贩,若要组织一些农夫来种植玉麦应该不成问题,可真要大规模种植推广,我们恐怕力有未逮啊!” 孙越陵早知道他会这么,道:“这一点你不用担心,我当然不会让你们独自来完成这个艰巨任务。”顿了顿,正容道,“这种事情关乎国运民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非得要官府带头来推动不可。我想好了,再过段时间,我便向朝廷上书,请求调任山西为官,到时候与你们一起发力,就能更好推动此事的发展落实!” 武承德叹气道:“孙哥,你的想法还真是多,我怕我跟不上你的节奏啊!”望着他的眼睛,道,“我记得你还过要限制以王家堡为首的八大商贩,这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办得到哇……” 孙越陵双目透出一股坚毅的神色,冷冷道:“既然要做,就将这些事情一并做了。你先回山西暗中准备一番,过不了多久我就会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武承德摇头苦笑,道:“孙哥,为何你一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被搅得满风雨,当年在南京是这样,今日在京师也是如此,我武承德算是服了你了!” 孙越陵哈哈大笑,道:“记得当年我曾对你过,我们两人完全可以干出一番事业来,你就当时就是不相信,如今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武承德故意仰一叹,道:“你当然没有骗我,因为我已经被你坑出翔来了,每次都是你拿好处我背黑锅,这种事情我真是受够了。” 孙越陵失笑道:“德爷你放心,我孙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武承德哂道:“你的保证跟放屁一样不值钱,反正哥被你坑过许多次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次!” 孙越陵一阵触动,叹道:“德哥,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武承德叱道:“别肉麻了,没事的话我可要去忙了,一大堆事还等着我处理呢!” 孙越陵连忙道:“别介,德哥,还有最后一件事要你帮忙!” “又有什么鬼?”武承德满脸不耐烦。 孙越陵一本正经,道:“这是个私人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可是又不知道该向谁。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 一听是私人问题,武承德立刻来了精神,双眼放光,道:“什么问题,出来让哥给你分析分析。” 孙越陵叹了一口气,将身子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是关于女人的问题,楚欣莹和沐宛。” “是她们?”武承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怎么了?她们惹你不高兴了?” “不是不是。”孙越陵摇了摇头,神秘兮兮道,“其实,是我心中一直纠结不下,不知道该迎娶何人为正室,所以才想听听你的意见。” “什么?”武承德听后笑的不行,道,“这是问题吗?没想到你竟对这个十分在意。” “废话!”孙越陵瞪了他一眼,道,“一妻一妾,地位有别,我当然要仔细考虑,这可是大事,总不能随便娶一个当正妻吧?我把你当兄弟才告诉你,征求你的意见,尼玛的却来嘲笑老子?” 武承德止住笑声,看着满脸愤怒的他道:“好好,我不笑就是了。既然你要征求我的意见,那么……”到这里,顿了一顿,续道,“你总得先告诉我你对他们两人的印象分别如何啊,对不对?” 孙越陵想了想,似乎自言自语般道:“实话,我就是难以取舍,所以才想听听你的意见。楚欣莹世家出身,身后财源庞大,娶她为正室当然能够帮得到我,但她对我管束太多了,经常对我指手画脚,管这管那的,烦得很;沐宛就不一样,沐宛多才多艺,温柔大方,跟她在一起我很自在,很惬意,彼此间心灵更能相通,有许多共同的想法和见解……”到这里,脸上不禁露出期待的神色来,一脸温柔神色。 看着他痴迷神情,武承德摇头一叹,道:“她们两人你究竟喜欢谁?” 孙越陵呆了半晌,茫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他们两个我都喜欢,根本就是难以取舍……” 武承德笑道:“若论情谊,我自然会叫你娶沐宛为正室的;可是为了将来,我却会让你选择楚欣莹,毕竟他于你的帮助更大……”到这里,再次摇头道,“所以,这种事情还是你自己决定的好,只怕我也帮不了你。” 孙越陵急道:“可我觉得跟沐宛在一起更舒适,更轻松,跟楚欣莹在一起反而更没自由,更加苦恼!” 武承德呵呵笑了起来,道:“兄弟你这话可对了,到了千百年来男人的内心深处去了!” “什么意思?”孙越陵大惑不解。 武承德道:“我的孙哥,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咱们做男人的,与妻子在一起,谈的多的应该是人生计划,生活细节,自然是枯燥无味,烦闷不堪;但我们与妾在一起呢,谈的多的反倒是风花雪月,人生理想,所以跟妾在一起当然能够更加惬意,更加舒适,跟妻子在一起反倒没那么自在……”顿了顿,续道,“我们好歹也是香院出来的,难道你没听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婢,婢不如妓’这句话吗?” 孙越陵恍然大悟,点头不止道:“对对对,你的在理,怎么绕了一个大圈,我反而把自己给弄糊涂了,这真是的……” 武承德哈哈大笑,道:“如今选择谁当妻子,谁做妾,想必你心中应该能够有所抉择了吧?” 孙越陵亦是哈哈大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德爷你果然了不起,一席话解开了我心中的困惑,我真该好好谢谢你才对!” 武承德连连摆手,道:“客气客气,我可受不起你这恭维!” 孙越陵提起茶壶,斟满两杯,将一杯推到武承德面前,道:“当年我离开京师之日,曾蒙你亲自相送。今日我就以茶代酒,祝你前程无限,名垂千古!” 武承德嘿嘿一笑,举起茶杯,笑道:“既如此,我也祝你早日达成理想,成就非凡人生!” “客气客气!”孙越陵朗笑回应。 二人举杯同饮,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一抹残阳从窗外打了进来,照射在两人愈显坚毅的脸庞,在他们脸上镀上了一层血红色的印记,让他们的容貌变得迷离虚幻起来,就像二人不曾在这世间存在过,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血色残阳映射出来的投影一般,迟早要在这广袤的地间消失无踪。 永远的消失, ——永不复见! 第351章 辽东经略 启七年五月,辽东宁远城。 兵部右侍郎、辽东巡抚袁崇焕站在关楼之上,朝着北方极目远眺,心中一片焦愁。 数日前接到探马来报,后金奴酋皇太极尽起八旗精锐度过辽河,再度进犯大明,一路狂推猛进,已经逼近了二百里外的锦州城。 接到军报后,袁崇焕心中又惊又恨,万不料后金竟然在此时出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目前锦州、塔山、大凌河三城只有锦州一城已经修缮完毕,其余二城还在修筑当中,如今堡垒未固,敌人已经兵临城下,杀了自己一个措施不及,这让他始料不及,大为震惊;恨的是奴酋皇太极竟然不依常法,竟在两国“款议”之时遽然出兵,置之前双方你来我往商议的诸般“约定”于不顾,将他从头彻尾地愚弄了一回。 如今己方工事未固,敌人已经长驱直入,当时他心中就方寸大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但冷静下来之后,袁崇焕立即将此万分紧急之军情以快马火速上报京师,并迅速做出应对部署:山海关总兵满桂移驻前屯,三屯营总兵孙祖寿移驻山海关;锦州防务托付于巡察修筑三城的平辽总兵赵率教,以副将左辅、朱梅佐之;至于本部关宁军则驻守宁远,相机行事。 一番部署之后,各路兵马已经进驻信地,只待他再次下令而动。就在昨夜,山关海总兵满桂按捺不住求战之心,带着麾下一万兵马直趋宁远城,竟当面向他要求率先出战,在他的劝诫之下暂时忍住了性子,将大军驻扎于西门外。 袁崇焕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目光再次望向远处的茫茫山野,此时已至初夏时分,气愈渐炎热,河道内河水弥涨,以往后金从来不在这个季节出兵,大多数都选在了河水结冰的冬季或栗麦成熟的秋季,如今皇太极竟然选在这个时节出兵,他就不相信后金军能够坚持得了多久。 而且皇太极此次之所以仓促出兵,很大的一个原因可能就是因为辽东饥荒,后金急缺粮食,所以才打算再次到辽左来抢掠一番,以解眼下燃眉之急。既如此的话,那么后金军更不可能长久作战,只不过是抱着和以往一样抢掠一番就撤的意图,迟早要退回到三岔河以东去。 想到这里,袁崇焕心中稍稍笃定,脸上又慢慢恢复了平日里不动如山、沉稳坚毅的模样。 “袁大人!”一声喊叫把他从思绪中拉回现实,他扭头一看,对他话的正是监军内臣刘应坤。 袁崇焕微微皱眉,道:“何事?”在他沉思之际是没人敢打扰他的,刘应坤在此时来见,必然有重要事情禀告。 刘应坤心翼翼道:“朝廷新近任命的辽东经略孙大人一行已经抵达宁远城外,大人您看是否出城迎接?” “孙越陵?”袁崇焕从鼻孔中轻轻哼了一声,道,“让兵备副使毕自肃代我前去就行,就本部院军务繁忙,无瑕出迎。” 刘应坤应命一声,转身去了。 袁崇焕左掌提起,在墙垛上重重拍了一记,然后才慢慢转身,沿着城墙石阶而下。 这个孙越陵他早就有所耳闻了,其人巡按西南、巡察东南的事迹在大明朝堂上传的沸沸扬扬,更有人将其以子帝师孙承宗相提并论。启六年的时候,听此人号召江南士林发动民变对抗魏公公,后又入主京师暗中挑动魏党两派互相争斗并从中获取渔人之利,再次重回朝廷担任一部重臣,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被任命为辽东经略,跑到他的地头上来了。 袁崇焕带着一众亲信策马回衙,脑中不断思索着这一切事态的前因后果。 本来在辽东一带朝廷派共出了三位重臣督理,其一便是辽东经略王之臣,第二人是蓟辽总督阎鸣泰,第三人就是他这个新提任的辽东巡抚。阎鸣泰常驻关内密云,只有王之臣和他同驻关外,虽阎鸣泰和王之臣同属阉党,但在二人之间他还是和阎鸣泰走的更近。 就因为阎鸣泰与他同声共气,一致排挤经略王之臣,好不容易才把王之臣赶回了朝廷,整个关外如今可是他袁崇焕一抚独大,无人敢逆,朝廷也屡有罢经略不设之意,没想到却凭空冒出来一个孙越陵,这简直就是荒下之大谬,让他忍无可忍。 袁崇焕心中清楚,这一定是王之臣在背后搞鬼,故意如此来寒碜他,让他难堪,否则朝廷不会突然任命孙越陵为辽东经略,取代了原来的王之臣之位。不过这又如何,如今辽东各镇各道都是他的人,他坚信别是区区孙越陵,就算是当今阁臣来了也一样要向他俯首问策,按他的规划来做。 巡抚衙门在望,袁崇焕扬鞭催蹄,早在启二年的时候他就与这个孙越陵有过数面之唔,如今倒要看看此人究竟有何能耐,竟敢在此非常时期来到辽东,与他一争高下。 …… 宁远西门永宁门外,都察院右都御史、辽东经略孙越陵的仪仗队伍在城门百丈外停了下来,等候着城中人马出城相迎。 不多时,城门大开,一行人马策骑而出,一直来到仪仗队伍之前才勒马而定,当先一人翻身落马,直趋仪仗之前,高声道:“巡抚袁大人军务繁忙,特命下官辽东兵备副使毕自肃前来迎接经略孙大人,大人远来辛苦,请随下官入城歇息。” 一骑排众而前,马上之人对着毕自肃道:“军情紧迫,还请毕副使速速带本官前去面见巡抚袁大人,一同商议应对之法。” 毕自肃应命一声,转身上马,引着一行人入城。 “入城!”孙越陵大手一挥,带着队伍跟着毕自肃而去。 虽是摆开了经略仪仗,但其实他们全部都是乘马,只是在马背上插了一些旗帜来彰显身份,并没有故作高调,孙越陵甚至连大红官服都没有穿,只是在身上套了一件软甲而已。 从京师至宁远,八百里策骑飞奔,让他们一行人脸上尽染风尘之色。 自从去岁重回朝廷任职后,孙越陵便一直以吏部右侍郎之名署理吏部之事,启六年剩下的几个月内,他除了进一步澄清吏治、消弭党争之外,还命人将楚欣莹从江南接到京师孙府,两人低调成婚,共结连理。 但是他并没有急于纳沐宛为妾,他打算再等些时候,起码要等到明年才好促成此事,一来刚娶妻就纳妾未免太过招摇,二来也需要给楚欣莹一点时间,让她慢慢接受此事。好在楚欣莹对此并未反对,并且一直劝他早日将沐宛迎进家门,对此孙越陵心中感动,长叹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本来前段时间他打算正式将沐宛接了过来,可是朝廷中突然要事纷纷,打乱了他的这个计划,使得他不能不将此事暂且推后。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朝中通晓兵事之人欠缺,启大笔一挥让他同时署理兵部职方、武库二司,于是压在他肩头的担子就更沉重了,他不得不挤出更多的时间来忙于公务。 直到朝廷召回辽东经略王之臣,并命其掌兵部事,他才稍微喘了一口气,从纷繁的政务中抽出身来。 其实按照他心中的真正想法,他并不打算来辽东,而是想让首辅黄立极将他外放西北一带的,毕竟那里才是大明祸乱的根源所在,只要经营得好,就不怕将来流民作乱时朝廷一筹莫展。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兵部尚书王之臣一纸荐书,竟然在启面前大力褒扬他曾历兵锋、通晓兵事,并推荐他前往辽东任职,接替自己这个召回经略。 内阁一番商议之下,居然也同意了王之臣这个意见,在奏呈启之后,于是他便被提擢为都察院右都御史、辽东经略,来到了这千里之外的辽东之地。 孙越陵在朝中任职已久,岂会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王之臣本属阉党,可却在与阎鸣泰和袁崇焕的斗争中落了下风,堂堂一省经略却被辽东巡抚袁崇焕架空,一点实权都没有,并且还被袁崇焕赶回了朝廷。如今他肯举荐自己,分明就是挟私报复,将自己这个所谓的东林领袖派到辽东来,把水进一步搅浑,好恶心袁崇焕一回,毕竟袁崇焕是靠着东林起家的,在所谓的东林领袖面前,总该有所收敛,不敢随意乱为吧。 至于内阁中的阉党份子施鳯来、张瑞图肯答应王之臣的这个“奇怪”想法,恐怕也是禀了魏忠贤的意思,将他“发配”到辽东之地来任职,因为现今整个蓟辽一带都被阉党所把持,在阎鸣泰和袁崇焕的眼皮子底下,就不怕他还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迟早要被袁崇焕和辽左军镇架空,步王之臣的后尘。 孙越陵脑中思虑不断时,很快就来到了巡抚衙门外,众人下马后,毕自肃道:“孙大人,袁大人已命各路将领在堂中等候,请大人随我入内。”罢,指示手下引着孙越陵带来的其余人自去歇息,亲自带着孙越陵等人往衙门大堂而去。 第352章 退敌四法 众人行至衙门外台阶处,袁崇焕已经率领各镇将领迎了出来,虽然袁崇焕一向跋扈,但这点表面功夫还是要的,毕竟孙越陵乃是堂堂一省经略,按照地位来就比袁崇焕这个辽东巡抚略高一筹。 军情紧迫,袁崇焕也没有过多客套,引着众将对孙越陵一番虚应参拜之后,便引着他们朝衙门大堂而去。 孙越陵这次出任辽东经略,本来朝廷打算从京营中调拨一千人马作为他的护兵,但京营的战斗力他是了解的,所以并不打算从京营中调人,而是请求朝廷在禁军中调拨一批人同行。朝廷同意了他的意见,并由禁军统领张之奇亲自选调六百禁军精锐作为护兵随行,除此之外,他还在风华社中选调了四百武艺高强的人前来辽东,加上六百禁军总共有一千人。 这一千人就是他目前能够全权调动的兵马,六百禁军由禁军统领张之奇亲自统帅,四百武艺精良之辈由方逸尘和燕南二人率领。张之奇本来肩负皇城守卫重任是不能轻易离京的,但在孙越陵的强烈要求之下还是一同前来,因为张之奇早年曾在边军中磨砺过,有这个通晓兵事的人在身边当然是好事一件,不用担心在紧急情况下无人可用,无人可调。 进入衙门大堂后,孙越陵与袁崇焕在主位上双双落座,其余将领分立左右。 袁崇焕首先打开了话茬,了一通子器重,特派孙越陵经略辽东,众将务必团结一心、共击鞑虏之类的套话后,转向孙越陵,问道:“孙大人自京师来,未知可曾带来皇上旨意?朝廷对于此番作战,又持如何看法?” 孙越陵淡淡一笑,袁崇焕这是在摸他的底,顺带刺探一番朝廷对此番作战的意图,朗声道:“袁大人、诸位将军,本经略赴辽之前,承蒙皇上亲自接见,并将辽事郑重托付于本官。在此我可以正告各位,皇上和诸位阁老,都大力赞成抗击鞑虏,全力备战,所以在座诸位不可有非分之想,务必团结一心,将后金进犯之敌彻底击退!” “的好,皇上圣明!”左边一名将领高叫一声,浑然不顾众将的夷然侧目,正是山海关总兵满桂。 孙越陵注意到了,他完这句话后,袁崇焕的脸色一下子就阴了下来,脸颊上肌肉不易察觉地抖动了几下。孙越陵岂会不知袁崇焕的心思,自己的这一句话不啻于否定了他半年来的“款议”之举,让他心中开始不爽起来,可这又能怪得了谁,一切不过是他袁崇焕作茧自缚,如今只能独吞苦果。 其实早在半年前,袁崇焕就开始了与后金的相互往来,频频派使出使沈阳。自从袁崇焕取得所谓“宁远大捷”之后,也许是他那颗压抑已久的心开始膨胀起来,竟然私自派出使者前往后金“吊孝老奴”,事后才上书朝廷禀明此事,并在奏疏中派使吊孝不过是“用间”、“窥探”,真意乃是刺探后金虚实,离间八大贝勒。 一开始启和内阁是相信了袁崇焕的这个法,并且还默认了这件事情的进行,可是事情越是往后发展,越是让所有人触目惊心,后金竟然一边与袁崇焕进行所谓“信使往来”,一边派出主力部队去征讨朝鲜和东江镇,不仅将毛文龙的东江军打得元气大伤,还逼迫朝鲜与后金签订了城下之盟,从此与后金结为兄弟之邦。 事情的发展还远远不止这些,皇太极还趁着与袁崇焕大打口水仗的同时,派出使者前往蒙古诸部大肆宣扬,大明已经派出使者与后金议和,让蒙古诸部放弃对后金的敌视,共同结为友盟关系。这一举动大大震惊了漠南蒙古各大部群,导致后来明廷派使者前往蒙古部落时,蒙古人竟然鞭打明廷派出的使节,还你们汉人没一个好东西,自己与后金交好停战,却让我们去送死。 袁崇焕在此时却毫无作为,且“款议”之举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从一开始的用间刺探逐步转换为示好放纵,导致蒙古与朝鲜都对大明怨恨陡生,离心离德。袁崇焕对此兀自不察,反倒大明朝廷注意到了这个惊人的转变,于是启连发数旨斥责袁崇焕,让他加紧备战,千万勿被后金所麻痹。 可一切都为时晚矣,等到袁崇焕警醒过来时,后金已经挥师西进,朝着锦州城进发了。如今锦州已被后金重重围困,赵率教、左辅、朱梅等人生死未卜,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下去。 然而在后金发兵锦州之前,袁崇焕还在和阎鸣泰一心做着排挤前任经略王之臣的事情,并且袁崇焕还与阎鸣泰共同上奏朝廷为魏忠贤请立生祠,大拍魏忠贤的马屁。如今启和朝廷对“款议”之举已经明确表态,否定了袁崇焕的这个举措,孙越陵这才奉朝廷之意经略辽东,督促辽东官军全力备战,抗击后金来犯之敌。 袁崇焕听得孙越陵宣示朝廷意图后,默然片刻,终于开口道:“既然孙经略带来了朝廷旨意,那么我等自当秉朝廷之意而为,这亦是我等辽东官兵职责所在。”顿了一顿,话锋一转道,“可朝廷早前就有谕令下来,宁远一部不可轻动,而要以他镇军马驰援锦州。宁远四城倘若有失,则山海震动,此下安危所系,不可草率而为!” 孙越陵闻言皱起了眉头,关宁军目前是关外最有实力的军队,如果关宁军不能调动,又拿什么去救锦州城?耐着性子问道:“如袁大人所,我等该如何布置?” 袁崇焕环顾左右,慢悠悠道:“我有四法,可解锦州之围。” 此话一出,所有将领包括孙越陵在内,都朝着他看过去,想听听他究竟有何可行之策。 袁崇焕继续道:“其一,征募死士二百人,让他们冲击夷营,如杨素用寡法,威慑后金;其二,征募四川、江浙死卒,用火铳、火炮夜袭后金中军营寨,或可毙其贼枭;其三,令水师提督傅以昭驾水师东出,抄袭后金后路,断其粮草;其四,令王喇嘛出使蒙古喀尔喀部群,让蒙古人从北突袭后金都城沈阳,或可逼迫后金回师。” 此话一出,众将都不住点头,宁远副将祖大寿出言附和道:“大人所言极是,此乃眼下妥善之法,末将等赞成。” 孙越陵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袁崇焕这是在欺他不知兵吗,还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深吸一口气,望向袁崇焕道:“袁大人,此四法当真能够退敌?” “呃……”袁崇焕略一沉吟,微微点头道,“尽人事知命,或可凑效亦不可知!” “或可凑效?”孙越陵只感到一股热气从丹田中涌了上来,差一点便要忍不住直言相斥,最终还是忍住了,耐着性子道,“袁大人,您刚才所言退敌四法请恕本官不能苟同,当此时,后金八旗精锐尽出,只凭死士一二百人冲击敌营就可退敌,这未免有些乐观了,若是这样就能威慑住后金的话,那么后金八旗甲兵岂不是浪得虚名、不堪一击?至于川、浙死卒携火炮、火铳夜袭敌营就能够击毙贼枭,这也完全就是在凭运气,如果击不中贼枭又当如何?这几百人不是又白白去送死吗?” 孙越陵越越激动,道,“水师东出抄其后路,断其粮草,可要成功施行,水师也得上岸不是?若是上了岸,谁保证他们能够找到后金囤积粮草所在?谁又能保证他们就能战胜护粮的后金军队?最后一法,也就是大人刚才所的派喇嘛前去蒙古喀尔喀部群,让蒙古人发兵牵制,可据我所知,早前去岁的时候,后金就出兵灭掉了喀尔喀五部中的炒花、弘吉剌、叭耀三部,如今喀尔喀五部仅存扎鲁特、巴林二部,他们已是惊弓之鸟,自保尚且不暇,又哪里有能力出兵帮助我们攻打沈阳?” 关于蒙古部群这些情况,他也是在任职吏部和兵部时才获悉的,这都是发生在“宁锦大捷”之后的事情,后金前任奴酋努尔哈赤在宁远遇挫之后,转而把一腔怒火撒到了出兵暗助明朝的喀尔喀五部身上,旋即出兵攻打喀尔喀部群,喀尔喀五部联盟被打的落花流水,五部盟主卓里克图败走西拉木伦河时还被插汗部群首领林丹可汗趁火打劫,导致喀尔喀这草原上的一大部群彻底没落。 眼下孙越陵的这一番话,针对袁崇焕提出的退兵四法逐一驳斥,且言之凿凿分析在理,袁崇焕等一干人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起来,袁崇焕闷哼一声,盯着孙越陵道:“既然孙大人言辞惊人,想必定有退敌之策了,还请与我等知晓,开我等心中顽愚!” 孙越陵心中其实也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只是觉得袁崇焕的退敌四法似乎是在敷衍,是在搪塞,根本就不可能达到目的,苦笑摇头道:“不瞒袁大人,其实我心中也没有想好妥当之法,所以才想与众人商议一番,听听大家的意思。”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既然朝廷命我们不可坐视锦州之困,那么,为何不调关宁军和蓟镇兵北上迎敌?事到如今不可能寄希望于后金主动撤兵,我们还需有所作为才是!” “有所作为?”蓦地一员将领冷哼一声,插话道,“经略大人是不知兵还是一厢情愿?难道你不清楚后金最擅长的就是围点打援吗?调兵北上迎敌,岂不正是落入了后金的彀中?” 第353章 平辽之策 “住嘴,你是什么身份,胆敢这样跟经略大人话?”燕南怒斥一声,对着这个满嘴讥讽的将领喝道。 孙越陵抬手阻止了燕南的喝叱,眼角瞟了瞟这个出言顶撞的将领,此人八字眉毛,看上去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正是先前出言赞同袁崇焕退兵四法的宁远副将祖大寿。 不过他又岂会与祖大寿一般见识,转向袁崇焕问道:“袁大人以为如何?”袁崇焕是辽东巡抚,在辽东任职多年,这些辽左军将大多数都与他相交颇深,受其钳制,若自己真要有所作为,少了袁崇焕的支持还真是步步艰难。 袁崇焕一捋长髯,淡淡道:“本抚之前已经了,关宁军不可轻动,况且刚才祖将军也已了,后金最擅长的就是围点打援,如今恐怕已经张好了口袋等着我们一头扎进去,所以调兵北上之事不可轻为!” 袁崇焕话语一落,堂上立时嘈杂起来,不少将领都私相议论,纷纷表示袁崇焕的话的极是,但也有少数将领似乎对袁崇焕不满,在那里低声交谈,满脸焦急、不愤之色。孙越陵注意到了,对袁崇焕不满的那些将领多是蓟镇将领满桂、孙祖寿等人,宁远关宁军本部将领祖大寿、祖大弼等人则对袁崇焕言听计从,附和不已。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对着袁崇焕道:“袁大人,朝廷的意思是让我们积极作为、主动出击,可我们若是坐守宁远,万一……万一锦州城破,我等该当如何?”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抬出朝廷来压一压袁崇焕了,并且让他意识到整个事情的后果。虽然后世中的宁锦之战锦州城似乎没有陷落,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历史已经发生了一些偏差,他不敢保证事情还会按照以前的轨迹发展。 “此事绝无可能!”袁崇焕猛地立起,大声了这么一句,让孙越陵在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然后接着道,“宁锦防线乃我大明倾尽半壁人力物力打造,坚如磐石,牢不可催,后金军想要攻克锦州简直就是难如登,不可能办得到。”他这话还是有一些底气的,大明野战打不过后金,可要凭城防守倒是没有问题,去年后金军就在宁远城下吃了大亏,他就不相信后金能够攻克城池高大的锦州城。 孙越陵淡淡道:“袁大人就如此信心满满?” 袁崇焕环顾众将,道:“早在孙阁部经略辽东之时,就已经定下了‘筑堡渐进’的防务方略,本部院对此全力赞同,凭此方略,我们不仅取得了‘宁远大捷’,更是恢复国土四百里,在辽左走廊构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宁锦防线。此番后金来犯,若是强力攻城的话,那么我们正可凭城据守,用大炮击之;后金国力微弱、兵员稀少,他们怎能耗得起持久战?而我们就不同,我们北倚山海关,有整个大明国力作后盾,后勤无忧,就是拼消耗,也能将后金耗残、耗死,所以,只要能够持久地僵持下去,后金必定要无功而返,退兵而回!” 到这里,声音再次提高道:“这就是我向皇上奏明的‘守为正着、战为奇着、和为旁着’之策,只要赵率教、左辅、朱梅能够将后金拖住,待得他们粮尽兵疲之时,就是我们大有所为之日。而我们凭此堡垒渐进之法,有朝一日定可推进至三岔河,重新夺回被后金占领的领土!” 众将闻言皆是点头称颂。 听了袁崇焕这一番话,孙越陵终于明白过来,心中登时百感交集。 在后世的时候,他就对袁崇焕的诸般作为费思难解,不明白袁崇焕为什么要针对东江军,还斩毙了东江统帅毛文龙;对于倒向后金的蒙古诸部,袁崇焕也是采取了听之任之的行为,没有对他们进行有效约束。 如今他总算是明白了袁崇焕的用心,敢情袁崇焕是对孙承宗的堡垒战术深信不疑,认为这个方法乃是万全之策,是针对辽事的最行之有效的方法。这就解释了他为什么敢于放弃东江镇,敢于漠视蒙古诸部的力量,原来他心中早有定策,并对此推崇备至,那就是靠着修筑城堡的方法一路推进到三岔河去,凭此恢复被后金夺取的土地。 想到这里,孙越陵心中喟叹不已,当年孙承宗的“堡垒渐进法”是建立在“以辽人守辽土”、“整军备兵”的基础上的,而且孙承宗并没有放弃蒙古和朝鲜,而是采取了多管齐下的办法,为大明的这个辽东痼疾开出了几味药方;如今袁崇焕在宁远之战中尝到了一点甜头,就完全抛弃了打造精兵强将与后金野战争锋的做法,而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了“筑城”之上,其余的种种方法全都弃之不顾,这岂不是太过于偏执了吗? 无怪乎自从去岁以来后金西征蒙古、东讨朝鲜时他都不动如山,原来就是打着修筑城池和堡垒的念头,打算趁着后金无瑕应付大明之际,将宁锦防线打造成固若金汤的铁桶。而他的对战策略也在他前后两次出掌辽东时被发挥的淋漓尽致,那就是“凭坚城、用大炮”,将后金死死堵在全力经营的防线上。 可是这样真的有用吗?没有一支足以抗衡、哪怕能与后金正面交锋而不挫的军队,光凭堡垒推进就真的能推进到三岔河去? 孙越陵作为一个后来者,眼光自然看得比他们更远,袁崇焕的堡垒推进战术虽然挡住了后金从辽左南下,可是也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使得整个大明被绑在了这条防线之上。堡垒战术的初衷是想凭着坚实的人力物力来抵御和消耗后金,可是在现实中往往差强人意,这条“马奇诺防线”不仅没有消耗到后金,反而因为屡屡投入过大而遭到后金的不断破坏,后金往往趁着防线未固之际挥师来犯,从这条防线上掠夺了大量的器械、粮食和人口。 得难听一点,这条防线不仅没有成功抵御住后金,反而成为了后金的“提款机”,后金屡屡在国家危难之际从这条防线上获取了丰富的资源,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难关。 孙越陵心中苦笑,恐怕包括袁崇焕在内的大明朝廷上的许多人此刻都意识不到,这条防线不仅没有耗死后金,反而将自己折腾的生活不能自理,他们反倒对此乐此不彼,热情高涨。 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在后世中如果玩过帝国时代和红色警戒的人应该清楚,光凭着塔爆战术想退掉敌人的基地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最终还是要靠有生兵力来赢取胜利。游戏尚且如此,就别提两国交战了,没有足够强的军队,其他一切都是枉然。 此时,孙越陵心中反倒隐隐生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眼下大明兵力还不足以和后金正面交锋,但是如果依靠朝鲜、东江和蒙古诸部的话,未必不能拖住后金的发展壮大,直到大明度过内部的一个个难关,慢慢打造出一支足以和后金交锋的军队——就算不能直接与后金正面对抗,但是依靠各方面的力量来遏制后金,从经济、政治、意识等各方面来消耗它,起码也能让它困于辽东一隅之地,难以跳不出明朝布下的包围圈。 想到这里,孙越陵脑中猛地一震,思虑更是清晰起来。不错,从各方面来遏制它、消耗它,最终达到拖住它、困死它,这样方能一解辽东之厄。 “三方并进之策!”孙越陵虎躯巨震,当年熊廷弼诏狱中传授的平辽之法瞬间浮现脑海,此时此刻,这个方略似乎是平辽的最佳方法,而不是单靠袁崇焕所谓的堡垒推进战术。 一念及此,孙越陵亦立起身来,朗声道:“袁大人,诸位将军,本官以为堡垒推进战术固然可行,但是绝不能单凭此策而不顾全辽大局,如此我们只会陷入持久的被动之中。辽东旧臣熊廷弼曾议‘三方并进之策’献报朝廷,我认为当此时,此法才是最佳平辽之法,光凭我们自己还不够,还要依靠蒙古、朝鲜、乃至东江镇各方面的力量,才能完成对后金的战略合围,最终达到将其扼杀的目的。” “三方并进之策?”袁崇焕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道:“当年熊廷弼经略辽东时用此法,也未见其有多大成效,反倒是丧师丢城,大败于广宁,最终自己也落了个传首九边的结局。”看向孙越陵,冷笑道,“如今孙大人经略辽东,也欲用此不合时宜之法么?难道你想重蹈熊廷弼后尘,坏我辽东大事?” 这话可就的很严重了,不仅不给他这个经略面子,且还语带讽刺,他欲效仿熊廷弼与督抚争锋,最终还是不自量力落了个尸身异处的下场。 孙越陵终于忍耐不住,反唇相讥道:“不合时宜?袁大人这话真是危言耸听!难道你无视后金征伐朝鲜、漠视后金打击东江、不发兵赴沈阳捣虚、放任蒙古勾结建虏就合乎时宜了?你要知道,如今朝鲜已经和后金结盟、东江镇伤亡惨重、蒙古诸部已经对我大明离心离德,我大明如今已快成为孤家寡人,这一切都是拜你“款议”所赐,你还在这里大言不惭,什么三方并进之策不合时宜?” 此话一落,众将都大为惊讶,万不料辽东两大巨头甫一见面就吵了起来。 袁崇焕更是气得脸色发红,怒冲冲对着孙越陵道:“朝鲜弹丸国、毛文龙兵微将寡、蒙古反复无常,若是依靠他们就能扼杀后金,简直就是方夜谭!” 第354章 提兵北上 孙越陵闻言心中冷笑,难怪袁崇焕日后要杀毛文龙,还放弃了对蒙古诸部的安抚,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把那些其余力量放在心上,太高估了自己堡垒推进战术的作用。不过现今不是和他争吵的时候,事情搞僵了不定他真会如旧臣熊廷弼一般,一兵一卒也难以调动。 想到这里,孙越陵决定退后一步,压下心中怒气道:“袁大人,也许你的对,单单依靠朝鲜、蒙古确实是无法扼杀后金,平辽大事还需我大明将领奋勇在前,士卒舍命拼杀才能成功。“顿了顿,续道,“不管是三方并进之策,还是堡垒渐进之法,都需要慢慢地去实践,现在就下定论未免言之过早,此时也不是就此事进行争辩的时候。我只想问你一句,如今锦州危急,我们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袁崇焕横了他一眼后,恢复平常的镇定模样,将目光往堂前看去,道:“后金围困锦州后,必定派人截断宁远至锦州的通道,临阵以待,等着我们前去支援。后金以累胜之势战我积弱之余,如今我方调兵赴战力所未能,今只能凭一守字。若北调之兵战不能透,后金分兵迭攻我军,则锦州必为破矣!” 重新看向孙越陵,道,“顾此,我军未可轻动,切不可因不忍而乱大谋!” 孙越陵毫不示弱地迎向他的目光,道:“可皇上和朝廷再三要求我们不可坐守宁远、毫无作为,难道连皇上的意思袁大人也置之不顾么?” 袁崇焕眉头一抖,冷冷道:“本部院之前已经的很清楚,目前之计,我们唯有凭退敌四法而为,余法皆不可行。为辽事计,本部院不得不如此,相信不仅仅是皇上,就连朝中厂臣与诸位阁臣亦会明白本官的良苦用心!” 这句话分明就是否定了孙越陵的一切提议,此话一落,堂中气氛登时有些尴尬起来,谁都不敢乱话,唯恐触了两位大员的霉头。 孙越陵心中冷笑不止,他前脚抬出皇上来,袁崇焕后脚就抬出了魏忠贤,完全没有将他这个东林领袖放在眼里,可见其人是有多么地跋扈,难怪敢在军中擅杀一任总兵,日后又敢擅杀东江总兵毛文龙。 孙越陵对此心知肚明,袁崇焕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无非就是得到了魏忠贤的器重,别人或许不清楚,他这个身在中枢的朝臣岂会不明白,去岁的“宁远大捷”不过是魏忠贤为了政绩而炮制出来的胜利,就如毛文龙初下镇江一般,宣传上的意义远远大过于实际的意义,而袁崇焕正是凭此一役获取了魏忠贤、阎鸣泰等人的信任,顺利执掌辽东大局。 如今袁崇焕羽翼已丰,就狂妄自大起来,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如何起家的——没有东林党人孙承宗和侯询的提擢,袁崇焕岂有今时今日之地位? 这半年以来,阉党首领魏忠贤在经过了一番韬光隐晦之后,渐渐又获取了启的信任,许多麾下的阉党份子也重新进入朝中各部掌权,如今袁崇焕以为靠上了魏忠贤这棵大树,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把东林党放在眼里了么? 做人不能忘本,如此立场不定、趋炎附势之人当真令人齿冷。 到了这个时候,孙越陵反倒不信邪了,他乃是堂堂辽东经略,按照规矩,辽东军镇要务由他一言而决,如今他肯再三纡尊征求袁崇焕的意思,已经非常给他这个巡抚面子了,袁崇焕却如此推诿搪塞,当真以为他这个辽东经略是个花架子吗? 孙越陵胸中的怒火终于无法忍受,辽左军将无数,难道就全听他袁崇焕号令? 他冷哼一声,环顾堂前众将,高声道:“本经略决定出兵援救锦州,有哪位将军愿意同行?” 此话一出,大部分将领都低下头去,不敢和他对视,场中气氛更是冷了下去,鸦雀无声。 孙越陵的心亦随着这冰寒的气氛一点点冷了下去,袁崇焕打战不咋地,御人的本事倒是厉害,这满堂将领竟然都被他钳制,没人敢违逆他的意思。就在孙越陵十分尴尬之时,一员将领忽然高声叫道:“本将所部愿随经略大人出战!” 孙越陵大喜,望向这名脸色黝黑、身材魁梧的将领,正是一开始赞成过他的山海关总兵满桂,对他道:“甚好,满将军真乃我大明忠勇敢战之辈!” “谢大人夸赞!”满桂踏前一步,对着孙越陵俯首抱拳,带动一身铠甲哗啦啦作响。 “末将亦愿意随大人出战!”三屯营总兵孙祖寿亦对着孙越陵抱拳道。 “好!”孙越陵喜不自胜,对着众将道,“还有何人愿意与本经略同行?” 堂中将领登时一阵骚动,不少人开始左摇右摆起来,跃跃欲言。 袁崇焕脸色一下子黑了,踏前一步,冷冷看着满桂,厉声道:“朝廷三番四次要求关宁军不可轻动,满桂你胆敢违逆朝廷之命么?”满桂从山海关带出来的三大营毕竟也算是关宁军一部分,所以袁崇焕才会如此训斥于他。 看到袁崇焕发飙,本来有些想要请战的将领纷纷噤若寒蝉,不敢再言——袁崇焕的霸道他们是领教过的,敢于顶撞他的人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触犯他的逆鳞。 岂料满桂并未退缩,昂起头来毫无畏惧地与袁崇焕对视,沉声道:“袁大人此话差矣,如今锦州被围,形势万分紧急,锦州、中左、大凌河三城只有锦州一城修筑完工,锦州已成孤城一座。后金久困之下,若无大明军队来援,指不定锦州十万军民就要献城而降,到那时我方更是损失惨重,宁锦防线一夕而破,再无力抵抗鞑子兵锋!”对着袁崇焕抱拳道,“还请大人以国事为重,速发关宁军援救锦州。” 袁崇焕脸上肌肉不住抖动,双拳紧握,怒道:“满桂,本部院早有应对方略,你目无督抚,违逆上命,信不信本部院当场将你革职拿下?” 对于满桂他早就看不顺眼了,此人仗着在军中资历深,一直不太将他放在眼里,若不是上任经略王之臣从中作梗,他早就将满桂赶出关宁军了,如今这厮竟然攀附起新任经略孙越陵来,还当着其面顶撞自己,这简直不可忍受,就在此时,他心中杀意已动,若是满桂桀骜不听调,那就休怪他袁老大人狠辣无情。 孙越陵立在一旁,将袁崇焕的所有表情动作都看在眼里,此时此刻,他对于袁崇焕的印象又加深了几分,此人刚愎自用、狂妄自大,对于权力那是出奇的狂热,对上谄媚,对下严厉,但凡是挡着他升迁的人或事一概除之后快,眼中根本就没有儒家所谓的“忠孝仁义”,简直就是文官群体中的一个奇葩。 此时此刻,他唯有强忍着心中的一口气,来到袁崇焕、满桂身侧,故作打圆场,对着满桂喝叱道:“满将军好不晓礼,怎敢忤逆巡抚大人?”摒退满桂后,又对着袁崇焕道,“袁大人,您是朝廷重臣,就不要与军伍之人一般见识了。既然众位将军都赞同援救锦州,那么我等商议商议也无不可,朝廷的意思也是让我们相机而行,主动作为,您对不对?” 事到如今,袁崇焕不好再驳斥此事,冷哼一声,道:“本部院坐守宁远,自然不可轻动,若是经略大人一意出兵,那也只能由你。” 孙越陵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笑道:“甚好,既如此,本经略便率满桂、孙祖寿所部前去援救锦州,你看如何?” 袁崇焕眉头一皱,道:“朝廷早有明令,关宁军乃山海屏障,不可妄动,不过……”稍微停顿了一下,道,“本部院亦非不通情理之人,既然满将军愿意随你前往,那么便从满桂所部选调二千精兵随你同往,孙祖寿部亦调二千人马随你出战,你看如何?” 孙越陵心中不爽,只有四千人马去援救锦州,这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冷笑道:“只凭区区四千人马去救锦州,袁大人你这是太相信孙某人的本事,还是对六万后金战兵不屑一顾?” 袁崇焕闷哼一声,道:“那就再从祖大寿所部抽调二千精骑,如此你总该满意了吧?若是能战则战,不能战则趁早退兵。”其实他打心底里就不相信明军野战能够击败后金,所以并不愿派出大部分兵力前往,这六千人就当是试探之举了,就算损失了他也毫不在乎,反正不是满桂部就是蓟镇兵;至于二千关宁铁骑,打不过他们还不会跑么,对此他从来就不担心。 孙越陵略微思忖一下,六千人马,加上他带来的一千人总共有七千人,怎么也是太少,关宁军本部六万兵力十几个营,就调二千人前往实在是不过去,不由道:“袁大人,这六千人似乎也有点……” 岂料袁崇焕猛地打断他,不悦道:“敌情未明,六千人已是本部院能够调动的兵力极限,若是孙经略不愿前往,那么此事就此作罢!” 话已至此,孙越陵知道多无益,沉声道:“好,六千就六千,就依袁大人之意!” 第355章 故人 定下出兵计划后,众人就具体调兵事宜和后勤补给等情况进行了一番商议,没过多久就各自散去,着手准备去了。 孙越陵和方逸尘、燕南等人出了巡抚衙门,由毕自肃引领前往安置。宁远城太了,就连袁崇焕的巡抚衙门也是占据了原来的兵备衙门,而前任经略王之臣更是将衙门设在了山海关,所以这边根本就没有孙越陵的公干场所。 不得已,他们一行人只能先在一处民居安顿下来,打算慢慢来筹建新的经略衙门。军情紧迫,明日卯时他们就得出发,所以筹建衙门一事只能推后,交给那些从京中带来的皂隶们去做。趁着还有半一夜的空档,孙越陵打算抓紧时间来了解目前的军情局势以及现今辽东各镇各道的一些情况。 谁料他前脚进了住所,就有皂隶后脚来报,是满桂和孙祖寿联袂来见。孙越陵连忙亲自出迎,将他们迎入宅中叙话。 入宅坐定之后,满桂对着他劈脸就道:“经略大人,只有区区六千兵马前去解锦州之围,袁崇焕分明就是让我们去送死。”孙祖寿亦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满桂的话。 孙越陵早在中枢之时,就多有听闻满桂和袁崇焕不合,如今一出巡抚衙门,满桂就直呼其名毫无敬意,看来他们之间的矛盾果然结的很深。不过这样对他来倒非坏事,示意二人稍安勿躁,道:“二位将军,本经略岂会不知以六千之数去迎击后金六万之众乃是以卵击石,但一来朝廷有令我们不得不从,二来我大明军队岂能坐看友军覆亡,三来若是我们一兵不发,岂不是更让后金看了我们。所以,此番出兵乃是势在必行,不得不如此!” 满桂皱着眉头道:“满桂是个粗人,大人就不要怪我话直接,莫非大人打算以这六千人硬闯鞑子布下的防线,想要一举冲到锦州城下?” 孙越陵闻言微微一笑,这满桂倒是可爱,把他当成了毫不知兵、只凭胸中一腔热血的书生了,以为他和朝中那些只懂夸夸其谈的文臣一个德性,道:“满将军果然爽快,既然你如此,那我也不打算瞒你,其实我早就想好了,此番出战兴许真如袁大人所,我们能战则站,不能战则退,所以这次出战的原则只有八个字,那就是‘灵活机动,袭扰游战’,绝不和敌人作正面对抗。” 满桂长舒一口气道:“有大人这句话满桂就放心了,久闻大人平定西南、经营浙闽之举,今日一见大人,果然是知兵善谋,满桂佩服!” 孙越陵哑然失笑,满桂居然拍起他的马屁来了,恐怕他这一通马屁就是为了事先给自己套上一个箍子,让自己时时刻刻能够记得今日这番话,不至于到时候头脑发热命令军队冲上去和后金硬杠,道:“满将军何出此言,本经略不过是一介书生,倒是你久在军伍,深知兵事,此番出征少不得要仰仗将军了!” 满桂对着他一抱拳,道:“大人但有所命,满桂岂敢不从!” 孙越陵对着二人问道:“未知二位将军对于此番出战又是如何看待?”他虽然经历兵锋,但对于领兵打仗还是比不上这些久在军伍的将领,要他谋定大局,从战略层面上布置倒还是略懂一二,可要到行军布阵、攻城掠地,还得多听从这些将领们的意见,自家人知自家事,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满桂一脸严肃道:“回禀大人,六千人马多不多,少不少,倘若运用得当,应该能够对敌人造成一定程度的打击。如今锦州被围,鞑子一定会派出兵力阻断我们增援的去路,故此我们首先要做的事就是要摸清鞑子派来阻击的兵力有多少,由何人统帅。” 孙越陵点头道:“不错,你的很有道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孙祖寿皱眉道:“可是大人,我们派出了几波斥候前往锦州查探军情,这几人都是熟悉辽左一带地形的精干斥候,到如今却无一人返回,可见鞑子也派出了精干斥候埋伏我们的人,且十有八九是武艺高强之辈,将我们派出的人都尽数杀死。” 孙越陵皱眉道:“本经略听辽东有个崇鼎盟,盟内尽是武功高强之辈,此番截杀我军斥候的,会否就是崇鼎盟的人?” 满桂浓眉一挺,道:“大人的不错,我们派出的斥候都是老兵,且不乏武艺高强之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他们的,必定是崇鼎盟的人无疑。” 孙越陵问道:“那你们的意思是?” 满桂继续道:“大人此番入辽,本将听大人带来了不少风华社中的精干好手,就连故兵部郎方逸尘也在其中,方大人早前曾来过辽东,与本将颇为投缘。我有个提议,不如大人派方逸尘率领我军斥候队再次前往锦右探查,也许能够成功也不定。方大人的本事我是了解的,当年他还曾单枪匹马闯入辽阳城刺杀奴酋,虽然没有成功,但也是全身而退,崇鼎盟的人应该难不住他。” “哦?”孙越陵想不到满桂竟然有此一,道,“你的提议甚好,可以试上一试。” 满桂喜道:“那就拜托大人了。”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稍会我便让方逸尘前往军营,你们且去准备吧,明日一早准时出发。” “诺!”二人起身应命,转身去了。 待满桂、孙祖寿走后,孙越陵连忙召方逸尘前来,将二人的建议给他听。方逸尘听后当即答应愿意前往锦右探查,于是孙越陵命他即刻带人前往满桂军营,此事刻不容缓,自然越早出发越好。 方逸尘得令后很快带着人去了。 送走方逸尘后,又有一些辽东官吏和将领来拜会他,其中不乏一些他在中枢为官时所认识的人,对于他们的拜见孙越陵欣喜无比,一一接见,这些虽然是在袁崇焕手下为官,但能够在此时前来拜会,明他们对自己这个辽东经略还是挺尊重的,仅从这点来看袁崇焕在辽东的势力就不是铁板一块,只要自己谋事得当,仍然是大有可为。 应付完了这些人已经到了夜幕垂临,孙越陵吃完晚饭后正打算去满桂、孙祖寿军中走走,却有皂隶来报,是巡抚衙门的参议邹若愚前来拜见。 “邹若愚?”孙越陵闭起眼睛略一思忖便想起了这个人。当年他巡按四川之时,邹若愚是四川按察使司的提刑佥事,曾配合他一起剿灭了为祸川中白莲教乱党,只是想不到他竟然也在辽东。 孙越陵连忙迎了出去,邹若愚和他交情匪浅,两人可是患难之交。 出了院门,孙越陵便看见了身形高瘦的邹若愚立在那里,一脸凝重谨慎神色。 见到他出来,邹若愚连忙快步上前参拜,口中道:“孙大人,先前多有不便,下官才于此时来见,还望大人海涵!” 孙越陵一把扶起他,笑道:“老邹,多年不见,想煞我了!”对他上下一番打量,道,“你好像比以前胖了一点,不错不错。” 邹若愚笑道:“让大人见笑了,我是清闲无事,所以才发了一点福,不比大人您忧劳国事,到如今还是以前那般模样,只是看上去更显威严沉稳了。” 孙越陵哈哈一笑,道:“我就是劳碌命,这辈子恐怕是胖不起来喽。”一指外面街道,道,“走,咱们边走边聊。” 邹若愚露出为难神色,道:“大人,我们还是进去谈吧?” 孙越陵恍然,摇头叹道:“哎呀,你看我你看我,见到老朋友就喜形于色,头脑发昏,你得对,咱们还是进屋聊!”邹若愚之前不来,而选在这个时刻来,明显是想避人耳目,孙越陵一时高兴竟然把这茬给忽略了。 孙越陵挽着他的手朝内而去,道:“你别左一口大人,右一口大人喊我,我可吃不消,喊我老弟就行。” 邹若愚笑道:“岂敢岂敢,下官怎能乱了分寸,既然大人不嫌弃,那我就叫你老孙吧!” “好哇。”孙越陵道,“这样才对嘛,显得亲切!” 两人入内坐定后,孙越陵对着他道:“老邹,你什么时候来到的辽东,怎么我一点也不知情?” 邹若愚叹道:“大人有所不知啊,当年你我二人助朱大人剿灭白莲教后,我便因功升为按察副使,后来你巡察福建时,我再次迁为刑部添注侍郎,本来还有希望可以转正的,可惜因为得罪了崔呈秀,他一纸弹劾便将我贬到了辽东,如今在巡抚衙门里担任一个不大不的参议,品级反而比以前还低了几级……”到这里,摇头不止,嗟叹不已。 孙越陵听后叹道:“原来如此,你竟是得罪了崔呈秀这厮,哼,这厮本来被我整下去了,可惜魏忠贤视他如肱骨,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又哄得皇上将其提升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掌握了朝中的监察要害部门。” 邹若愚恨恨道:“崔呈秀贪婪成性,胸无点墨,只懂阿谀谄媚,钻营人事,却能在朝中占据高位,朝廷当真是用人不淑!” 孙越陵亦是冷哼一声,道:“你放心,这厮蹦跶不了多久了,他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第356章 辽饷 一番感慨后,邹若愚道:“听你打算领六千兵马去解锦州之围?” 孙越陵点头道:“不错,明日一早我便和满将军、孙将军他们一起出发。” 邹若愚恨恨道:“关宁军几万人马,袁崇焕就调派区区六千人与你同行?这简直就是在拿你和六千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孙越陵叹道:“袁崇焕在辽左经营多年,各镇将领早已受他节制,对此我也毫无办法。” “大人乃是朝廷委派的辽东经略,”邹若愚替他不愤道,“按照规矩,辽东各镇军马都由大人一人节制,就连袁崇焕这个辽东巡抚也要听从大人的调遣,他这样做分明就是拥军自重,欺负大人初来乍到,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孙越陵苦笑道:“袁崇焕军权在手,我又能如何?如今只能慢慢来了。” “大人!”邹若愚换上一脸严肃表情,看着他道,“你可知袁崇焕为何能够独掌军权,让各军镇将领都俯首帖耳,不敢丝毫违逆于他?” 孙越陵讶然望向他,皱眉道:“莫非是所谓‘辽饷’?” “不错!”邹若愚用力点了点头,好整以暇道,“自从孙阁部督师辽东以来,采取堡垒渐进之法来复辽,然而这个方法的特殊之处,便是要耗费巨大的钱粮物资来打造这条所谓的‘宁锦防线’。朝廷以往花在辽东军镇的军饷其实并不算太多,可自从采用了堡垒渐进之法后,不仅对内加派了辽饷,还将每年花在辽东军镇的饷银提高到了四百万,几可达到大明税收的一半……” 到这里,顿了一顿,看着孙越陵道:“大人您,每年如此多的银子砸下去,最为受益的是谁?” 孙越陵淡淡道:“你的可是辽左各大军镇?” “不错!”邹若愚深吸一口气,道:“以前辽左将门根本就拿不到这么多的饷银,可如今他们凭着后金之祸,竟然大发其财,个个都成了富翁。” 孙越陵脸色凝重起来,道:“你的意思是,朝廷派发的辽饷都落入了军镇的腰包,没有用到实际的用途中去?” “也不尽然是这样。”邹若愚道,“辽左军镇当然不敢将朝廷发下的银子全部纳入腰囊中,但他们通过一些办法从中渔利、获取好处倒是非常容易。据我所知,许多将领就是通过圈养家丁、虚报兵额、置换武备的方式来获取好处,这些年以来朝廷派发的辽饷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发财的最佳途径,而袁崇焕又是这一政策的坚定支持者,所以大人你,那些辽左将门岂会不奉袁崇焕为财神,不听从他的号令行事?” “哼,国难当头,这些人却以各种方法中饱私囊,大发国难之财,简直就是不可饶恕!”孙越陵恨恨道。 这些事情他在朝廷时就有所听闻,如今听邹若愚起更是觉得触目惊心。 事情真是如此的话,那么不仅仅是袁崇焕被辽左将门所“绑架”,就连整个大明也被“绑架”在了辽左将门的这驾冲向悬崖的马车上,可笑的是辽左将门群体还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因为就在他们大发横财的同时,却也让“宁锦防线”这个“提款机”养富养足了大明的敌人后金。 邹若愚见他动怒,忙道:“大人,所以欲要掌握军权,就得先行取得对辽饷的调派权,否则那些辽左将门就不会站到大人的一边来。” 了这好些话,原来邹若愚就是在劝自己夺取袁崇焕的财权,未免也有点觑他的心志了,他冷哼一声,道:“你的不无道理,不过夺取辽东财权只是第一步,我要做的不仅仅是夺取辽东的财权,还是要改变整个辽东的军事战略部署,将这条将整个大明折腾的半死不活的‘宁锦’防线给撤了,改成其他能够精兵强将的战略部署。” “啊?”邹若愚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要把宁锦防线给撤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孙越陵冷然一笑,道:“怎么,你觉得难以成功?” 邹若愚默然半晌,方道:“改变辽东军事部署,撤销宁锦防线,只怕会激怒那些辽左将门,大人你可要考虑清楚,这事非同可,牵一而发动全身,别那些辽东将门了,恐怕袁崇焕就不会答应。” 孙越陵高深莫测一笑,道:“你放心,如无意外的话,袁崇焕在辽东应该呆不长了。到时候,就需要你来扛起这项重大事情的变革,你一定得帮我。” 邹若愚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晌后才咬牙道:“既然大人信心满满,那么下官愿意听从大人安排,全力为大力效命!”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好,老邹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送走邹若愚后,孙越陵心中思虑起伏,难以平静。 虽然来到宁远不到一日,可与袁崇焕的一番争议已经让他清楚了辽东军防的不少情况。如今辽东防务在堡垒渐进之法的施行下越陷越深,这个平辽方案已经成为了朝廷中一部分臣子和整个辽左将门的共识,想要改变谈何容易,这也是为什么前几任辽东大员如王在晋、高第被免职的原因所在,因为他们放弃堡垒渐进法的方案彻底触动了某些利益集团,在他们或明或暗的反扑之下难以凑效。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他是明白的,朝中有不少人赞同这个方案,其中就以阉党张瑞图和霍维华最为积极,这二人一人是阁臣,一人是兵部侍郎,都是能量不之人,袁崇焕之所以对这个方案全力推行,极有可能就是得到了他们的支持。 好在孙越陵是知道这段时期的一些历史的,按照目前袁崇焕的举动来看,他应该在宁锦之战后便被朝廷罢职,只要历史的轨迹仍然如此发展,那么他便可顺利接掌辽东大局,到了那个时候,有首辅黄立极和诸多朝中同僚的支持,他就不相信斗不过这些辽左将门。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心中下定决心,只要他能够执掌辽东军务,一定要将堡垒渐进之发给废弃,转而以三方并进之策来经营全辽。 …… 宁远西门外,满桂军营,火光熊熊。 副将尤世禄身着紫花罩甲,手按雁翎刀,站在十名军中斥候面前,一指身旁一身软甲黑斗篷的方逸尘,道:“这位便是京师内赫赫有名的‘剑侠’方逸尘方大人,今夜,便由他带领你们前往锦右探查,你等六人凡事务必要听方大人之令,不得有误!” 十名斥候齐声道:“是。” 完齐刷刷把目光朝着方逸尘看去,对他们来,方逸尘简直就是一个传奇人物,早年就曾协助王化贞经营辽东,还曾单枪匹马闯入辽阳城刺杀奴酋努尔哈赤,虽然这个壮举没能成功,但亦足以让整个辽东士气为之一振。 他们这个斥候队本来有数十人之多,可如今只剩下了十人,大多数人都是死在了崇鼎盟高手的手里,现在方逸尘这个剑道高手重新回到辽东助阵,顿时让他们失落的心情为之一振。 尤世禄转向方逸尘,道:“方大人,跟他们几句?” 方逸尘面对十名斥候,沉声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军中的精锐,个个武艺不俗。我也知道,你们有许多兄弟都折在了后金和崇鼎盟的手中,此刻,我只想问你们一句,你们还有胆量前去锦右么?” 十名斥候互相看了几眼后,齐声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方逸尘见军心可用,再次道,“但是我仍然要告诉你们,此时此刻,后金、崇鼎盟必定在我们的前路之上布下了重重陷阱,我等此去势必凶险万分,也许,你们当中有些人就再也不能活着回来,你们怕不怕?” “怕,我们当然怕!”斥候队长老何迎上了方逸尘的目光,道,“但是就算再怕再难,我们也不会后退半步,因为我们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要将后金鞑子赶出我们的地盘!” 方逸尘对他赞赏了几句,接着道:“我知道你们报仇心切,斗志可嘉,但你们是军中斥候,是军队的眼线,我们这一去,并不是去和敌人硬拼,而是去和敌人周旋。我们的目的,就是查探清楚后金派出阻截我们的将领是谁,有多少人。我将会把所有人分成三组,四人一组,剩下人随我同行,记住,一旦被敌人发现便即刻后退,不得与敌人纠缠。” 十人齐声应命。 方逸尘点了点头,对着尤世禄道:“尤将军,孙大人还等着我们的消息,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出发了。” 尤世禄道:“有劳方大人了。” 方逸尘对着尤世禄一抱拳,喝道:“出发!”大步朝着拴在一旁的骏马走去,翻身上马,第一个策骑而出。 十名斥候在他一声令下纷纷翻身上马,追在他身后而去。 不多时,十一骑从军中营房驰出,朝着北面疾速而去,很快就掩没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357章 笊篱山之战 次日未放亮,孙越陵便命令七千兵马出动,北上援救锦州。 这七千人当中,二千骑兵来自满桂部,由满桂指挥;二千骑兵来自关宁军本部,由游击将军吴襄指挥;二千步卒来自蓟镇兵,由孙祖寿指挥。 七千兵马分为三部行军,孙越陵带来的一千兵马与孙祖寿的二千人居中而行,满桂部策应左翼,吴襄部策应右翼,疾速朝着北面开去。 军队奔行约二十里,前方探马回报,是发现了昨夜派出的斥候。 孙越陵连忙命人将斥候带来过来,见他们只有二人,个个满脸血污,棉甲碎裂,问道:“方逸尘呢?前方情况如何?” 其中一人正是斥候班头老何,他对着孙越陵喊道:“大人,鞑子就在塔山堡,我们好不容易才逃了回来,方大人他为了掩护我们撤退,不惜与鞑子拼命,我们也不知道他现今如何了……” 孙越陵压下波动的心绪,沉声道:“不要着急,你把事情慢慢与本经略知晓。” 老何应了一声,把昨发生的情况详细对孙越陵了起来。 昨夜他们十二名斥候出发后,共被方逸尘分为三组,每四人一组,按照左、中、右三个方向朝着北方递进。经过一夜的潜伏前进,十二人总共有八人成功潜至塔山堡外围,并发现后金派驻到塔山的军队是正蓝旗的人马,人数众多,从规模上来看不再一万之下。 本来按照老何他们的意思,既然打探到了这些情报,那就足以向经略大人交差了,可方逸尘却坚持要进一步了解敌情,不肯就此罢休。于是他们在方逸尘的安排下,分出五人在外围监视,另外二人随着方逸尘一起潜入塔山堡探查。 三人潜入塔山堡查探却发现情况大为有异,派到塔山来的正蓝旗和其他旗的战兵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多,其中大部分是被俘虏的汉兵、奴隶和蒙军旗的兵丁,而且他们发现,塔山堡内囤积的大量的粮食并没有被明军及时运走,而是原封不动地留在了当地。 这支以正蓝旗为主的后金军队,看上去似乎也是冲着塔山堡内的粮食来的,据老兵斥候,囤积在这里的粮食不下于五十万石,难怪后金派出了大量的人手来搬运,不过看这粮食的规模,没个一二绝对搬不完的。 就在他们打算撤退的时候,谁知道跟随方逸尘的另一人却被崇鼎盟内的高手所发现,导致他们三人暴露在了敌人的视野内。 大明斥候竟敢潜入被后金占领的塔山堡内进行侦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简直就是活的不耐烦。崇鼎盟左护法鬼室义信亲自出手对付三人,当场就击杀一人。 几人追追打打来到了塔山堡外,外面把风的老何等五名斥候见有追兵,随之加入战斗,可后金和崇鼎盟的高手也在不断赶来,方逸尘为了将消息传递出去,命令他们全部撤退,由他一人留下来独挡鬼室义信和岳托等人。 事到如今,他们唯有先行撤退,否则一个都走不掉。可纵然如此,能够逃回这里的也只有他们二人,其他人已经下落不明。 老何到这里,声嘶悲切道:“经略大人,方大人就算是武功盖世,恐怕这次也是凶多吉少……”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一摆手道:“你们任务已经完成,下去养伤吧!” 老何和另外一名斥候对着他施礼退下。 孙祖寿策骑而上,对他问道:“大人,敌人就在塔山堡,我们该当如何?” 孙越陵冷笑一声,道:“方逸尘总算是不辱使命,探得了敌人在塔山堡内的动向。由此可知,后金在塔山并没有多少战兵,大部分人是派来运输粮食的,而镶蓝旗战兵的使命只怕也是押运和监视他们运粮,并非是拦截我们大明军队。”到这里,转向孙祖寿道,“如此,祖将军认为我们该当如何?” 孙祖寿当然不是傻子,一脸兴奋道:“既如此,我们可以趁其不备发起突袭,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定就能重夺塔山堡。” 孙越陵点头道:“你的不错,不过,昨夜方逸尘他们已经打草惊蛇,后金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这样吧,命满桂部派出二百骑兵为先锋前往塔山,其余兵马随后而进。” 孙祖寿应命,传令而去。 军队继续前行,又走出了十里路许,孙越陵接到满桂部传令兵来报,二百骑兵在前方的笊篱山遭遇鞑子埋伏,对方起码有二千人,双方已经混战在一起,满桂和尤世禄已经率领剩下的骑兵去解围了。 孙祖寿听后怒道:“笊篱山就在前面不到十里,离宁远城也没有多远,鞑子竟然敢欺负到咱们家门口来了,当真是欺我大明无人。还请大人发令,让我等速去支援满将军,杀杀鞑子的傲气。” 孙越陵略一沉吟,正蓝旗既然是以押运粮食为主,那么他们能够派出来作战的人就应当有限,满桂他们碰到的鞑子极有可能也是后金派出的先锋队。再者,就算正蓝旗战兵全部压了上来,以他们近万之众未必不可一战,若是见到敌人第一仗就望风而逃,那以后的仗就不用打了。 想到这,断然下令道:“全军压上,将这股鞑子给我全部灭了!”眼下他带来的七千兵马几乎都是大明各军的精锐,所以对于与后金野战争锋,他心中还是有一些底气的,就算不能克敌制胜,倒要全身而退应该一点问题没有。 军令一下,全军迅速开动,朝着笊篱山疾速而去。 很快,孙越陵便来到了笊篱山脚下,耳中听到的厮杀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在前方不远处的山脚下,满桂的二千骑兵已经和后金军队混战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彼此,搏杀的十分激烈。 孙祖寿的蓟镇兵有一半是火铳手和弓箭手,这个时候倒不好派上用场,孙越陵高声下令道:“孙将军,你和我一起从中发起进攻,令吴襄部从右翼包抄,务必将这股鞑子剿灭在这里。” 众将得令,几千人马迅速展开,朝着厮杀阵地包抄过去。 “杀!”孙越陵执枪在手,高喝一声,拨马冲在了最前头,朝着敌军冲去。以七千之众对付区区二千后金散骑,他心中自信满满,就算是“满万无人敌”的后金鞑子又如何,难道他们就不是爹生妈养的,个个战力超凡,可以以一敌十? 要知道当时的情况是,辽东军民畏后金如虎,根本就没有与后金野战争锋的勇气,往往是几百上千个鞑子就可以追着上万大明军队追穷猛打,种种情形简直令人发指。 但他不信这个邪。 别满桂这个关宁军中最敢冲敢打的将领,就连孙祖寿、张之奇等人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辽东军镇中还有人敢于后金野外一战的话,非他们莫属。 七千人席卷而上,在混战双方的外围又布下了一道包围圈,这个包围圈正在不住缩,挤压着敌人的战略空间。 孙越陵一眼就看见十丈外满桂、尤世禄正和敌军将领激战正酣,一枪挑飞眼前拦路的后金骑兵,大声叫道:“满将军,我来助你!”打马朝着那边冲去。 岂料,斜刺里一马疾冲而至,马上之人挥舞着一把大刀,只见寒光一闪,这把长刀已经朝着他兜头斩落,劲气凛冽,几乎令人呼吸停顿。 孙越陵吃了一惊,是什么人竟然有如此恐怖的战力,这一刀的威势,就连见惯高手的他都感到心惊不已。 他举枪一架,“当”的一声,振聋发聩,两马交错而过,孙越陵只感到手臂阵阵发麻,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长枪。 如此神力,简直见所未见,他扭头一看,只见这人一身甲胄,脸上还带着一个狰狞的精钢面具,显得恐怖异常。 这是什么人? 就在思虑之时,这人再次策马朝着他冲来,似乎认定了他就是明军的主帅,非要将他斩落马下不可。 孙越陵蓦然一惊,几乎可以猜出几人身份。如他所料无误,这人应该就是崇鼎盟的左护法鬼室义信,是崇鼎盟中武技不下于盟主郑乎桓的一大高手。据这厮其实是朝鲜人,不知为何被郑乎桓笼络到了旗下,甘心为后金卖命。 早久听闻此人上阵搏杀时必然戴着一个狰狞的面具,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孙越陵催马而前,手中长枪扬起,运气了体内劲道,一枪十势,闪出寒芒点点,朝着鬼室义信疾刺而去。 “叮当”之声不绝于耳,瞬息间他就和鬼室义信拼杀了十数个回合,竟是谁都不能奈何谁。 不过眼下的战斗不是单打独斗,而是以多凌寡,纵然鬼室义信能够将他拖住,可又怎能挡住大明军队的冲击。四面冲击之下,后金军队渐渐不支,死伤大片,阵型也渐渐收缩,眼见就要抵挡不住。 孙祖寿领着一千步卒冲向后金核心阵营,手中雁翎刀横劈竖砍,每一刀落下都要带走一个敌人的性命。不过他也发现,后金的军队并不全是白甲战兵,里面还包括许多蒙古鞑子和汉人伪军,否则的话此番冲击也不可能进行的这么顺利。 可见这股敌军分明就是妄自托大,以为大明军队不堪一击,企图以区区数千之众将他们拦在笊篱山,这简直就是讽刺。 第358章 迎战正蓝旗 眼看明军就要取得最终胜利,将这伙后金鞑子全部剿灭。 可就在此时,蓦地大地震颤,喊声如雷,从笊篱山北面传来。 明军斥候从山坡上望了过去,大吃一惊,对着这边高声叫道:“鞑子援兵来了,鞑子援兵来了!” 张之奇正好立在山坡高处,转眼一看,果不其然,远处平原上蓝色的四方龙旗迎风招展,数千骑轰鸣而来,离这里已不到五百步的距离。 果然是鞑子的援兵到了。 此时,由于燕南的加入,鬼室义信已经被孙越陵二人逼得不住败退,这厮见后金军抵挡不住,虚晃一刀之后,竟然拨马就走,不再和孙越陵纠缠。 孙越陵也不打算追击,冲着向他禀告的传令兵喝问:“来的是谁,来了多少人?” 这名传令兵道:“来的是正蓝旗骑兵,人数起码在三千以上,应是由旗主莽古尔泰率领!” 孙越陵深吸了一口气,莽古尔泰号称后金第一“巴图鲁”,据是后金战力最强的将领,他率领的正蓝旗亦是后金最能打的,否则皇太极也不会放心将正蓝旗派到塔山来护粮。 不过他又岂会畏惧,眼下关宁军第一猛将满桂就在他麾下,他倒要看看,究竟是后金第一战将厉害,还是大明第一猛将牛逼。 孙越陵急速下令,让满桂部前往迎战莽古尔泰,吴襄部骑兵从右翼策应满桂,务必要挡住莽古尔泰的骑兵冲击。 只要满桂、吴襄能够将莽古尔泰拖住,那么他和孙祖寿便可全力对付眼前的这股鞑子先锋队,将他们全部剿灭,届时再凭着初胜之威支援满桂,三面夹击正蓝旗,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正蓝旗战力再强只怕也要无功而返,就算不能将他们彻底剿灭,但要将他们击退应该不成问题。 军令一下,满桂二话不便带着所部骑兵奔上了笊篱山,朝着正蓝旗骑兵迎去。吴襄得令后,稍微拖延了一下,最后看到满桂勇往无前地冲了上去,便下令所部紧跟其后,沿着满桂骑兵的右侧纵奔而去。 这笊篱山是山,其实只是一个山坡,高度不足八丈,山坡上有着几条纵横交错的道路,山坡两侧也是一马平川,满桂、吴襄的人马很快便冲过山坡,看不见踪影。 山坡下,残存的后金混杂先锋队正被大明军队逐步蚕食,领军的将领正是大贝勒代善的儿子岳托,此刻他看到情形对他们非常不利,带着几百镶红旗的精锐战兵拼命往西北面突围,想要逃出明军的包围圈,打算重整阵脚后再配合莽古尔泰的骑兵杀了回来。 这几百镶红旗战兵明显就是这支先锋队的精锐,这个情况孙越陵能发现,孙祖寿自然也早已发现。孙祖寿早就盯死了这几百名战兵,麾下一千步卒也基本就是冲着这几百战兵而去,紧追不舍,一路冲杀。 孙越陵岂会放过这个大好良机,猛然下令道:“燕南,带人跟着我,生擒岳托!”话声一落,调转马头朝着四北面包抄过去。 “生擒岳托!”数百人齐声高喊,声如震雷,跟在孙越陵后面,在战场西面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弧线,折向北面而去。 “哒哒哒!”马蹄震颤声密集响起,很快便追上了且战且退的镶红旗战兵。 后金军阵中,一路打马狂奔的岳托怒不可遏,气炸肺腑,如果不是他的三弟萨哈廉和崇鼎盟左护法鬼室义信极力劝阻,他早就回过头来冲向了明军阵营。 作为堂堂镶红旗旗主、大贝勒代善的长子、后金年轻一辈的佼佼者,竟然被明军一路追着打,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可是后金立国以来从来没有的事,如果传了出去,还不让其他贝勒章京笑掉大牙。 岳托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此次出战受挫,更让他没有颜面去见莽古尔泰。 自从昨夜干掉了明军派出的斥候后,他们料定明军必定会兴师前来援救锦州,于是决定派出一支偏师前往笊篱山设伏,阻击明军。 本来莽古尔泰打算派出正蓝旗的精锐骑兵与他一共前行,可岳托却在莽古尔泰面前口出狂言,不需要那么多人,只靠他麾下五百镶红旗战兵和那些混杂旗兵便可将明军阻截在笊篱山,让明军不敢越笊篱山半步。 当时这话他心中还是很有底气的,毕竟这些年来只有后金追着明军打的份,明军一碰到后金军队立即作鸟兽散,溃不成军,哪想到今日碰到的这支明军战斗力居然如此强悍,个个悍不畏死,简直就是不可想象。 这一仗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败了,这简直令他难以置信。 岳托心中很不服气,从手下的禀报中,他知道莽古尔泰的支援骑兵来了,他决心暂且忍一忍,只要冲出了明军的包围圈,到时候与莽古尔泰一起杀了回来,必然让这支明军见识到八旗军的厉害。 可他的如意算盘却被现实无情地碾碎,明军的步卒已经将他们这几百人穿插分割,通向外围的去路还被明军骑兵给阻截,只要有人往西面奔去,必然迎来一阵密如骤雨般的利箭。 数千明军追着后金先锋队后面一通斩杀,顿时血肉飙飞,死伤无数,整个战场之上惨不忍睹。 孙越陵知道明军有“割首记功”的规矩,但他在开战之前就曾下严令,战时不得私自下马割首,所有功劳须得等战斗结束后统一分置,所以数千明军并没有争着去割敌人的首级,而是保持着阵型,对这股敌军穷追不已。 当然也不排除个别人受惯例影响,停止追击,去割取敌人的首级,但这些情况都被燕南一一看在眼里,那些私自割首的明军被立时阵法于军前,震慑之下,再没有敢去做这种违令之举。 本来这股后金军倚仗乘马之便,就算形势对他们不利也可以快速脱离战场,可坏就坏在他们身后是笊篱山这个大山坡,想要快速撤退根本难以办到,且后路早就被满桂部封死,只有往山的一侧逃去才是唯一的活命之法。 可这样一来却要绕一个大弯,大大影响了他们逃跑的时间,更是被快马而来的明军缠住,难以尽数撤离。 “大哥,不丢下他们,咱们根本就逃不出去!”萨哈廉一指身后的镶红旗战兵,对着岳托大声喊道。 “你什么?”岳托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冲着萨哈廉怒吼。要他丢下自己的旗丁战兵独自逃跑,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就算他能够成功逃了出去,这事也必定在他心中落下阴影,一想起来就要心痛不已。 萨哈廉可管不了他冒火的眼神,继续叫道:“再不决断,咱们就都要交代在这了……” 一旁的鬼室义信也劝道:“是啊,贝子爷,此时咱们只有先逃了出去和三贝勒回合,才有机会杀了回来!” 身旁两员将领都赞成这个主意,岳托狠狠吐出一口气,怒道:“这可是你们的!”话虽不愤,可言下之意也是同意了他们的想法。 萨哈廉再不犹豫,狠命一夹马腹,第一个策马从阵中纵了出去,鬼室义信紧跟其后。 岳托回头看了一眼越逼越近的明军,心中叹了一口气,也连忙追在他们马后而去。 其余的后金兵丁看见主帅弃他们而去,更没有了战斗之心,一时间前拥后挤,都拼了命似的想要逃了出去。 孙越陵见状,大声吼道:“不可放过岳托,给我追!”带着燕南等人拨马狂追而去。 可岳托逃跑的速度一点也不比他们慢,又是跑在了队伍的前头,眼看着已经追之不及。 孙越陵无奈,只得放过岳托,转而指挥军队对那些逃之不及的后金战兵进行绞杀。 没多时,这些后金战兵就纷纷倒在了明军的屠戮之下,血染大地。 那些剩下的蒙古旗兵和汉人伪军见镶红旗战兵大部分战死,再也不敢负隅顽抗,纷纷服跪于地,表示要投降大明。 孙越陵生怕满桂、吴襄等人扛不住莽古尔泰的冲击,一指这些杂牌军道:“孙将军,留下一些人看住他们,其余的人随我前去支援满将军。” 孙祖寿应命,即刻留下一个把总队看住这些人。 孙越陵带着其余人马登上笊篱山,一过山坡之后,眼前的情形登时把他震惊,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山后的宽阔平原上,满桂的二千关宁军竟然摆开了阵势,对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发起了正面冲击。 双方已经混战在了一起,场面极为惨烈。 要知道正蓝旗的骑兵起码有三千之数,和满桂、吴襄带来的骑兵在数量上是一个级别,但是后金骑兵的战力历来比关宁军略胜一筹,且关宁军对后金军早就畏之如虎,如今满桂居然敢对后金军发起进攻,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满桂将军真乃我大明第一勇将!”孙越陵不得不对此发出感叹。 他原以为满桂最多能够以游战的方式拖住莽古尔泰的骑兵,岂料他竟然迎敌而上,对后金军发起了冲击。 第359章 三面合围 镶蓝旗的骑兵大约有三千骑,看战场中的情形,莽古尔泰为了减少侧翼的危险,分出了一千骑去对付右翼的吴襄部,以剩下的二千骑对付满桂的近二千骑。 双方经过了几轮冲击和反冲击,已经彻底混战在了一起,杀的难分难解。 倒是吴襄部的二千骑没有和镶蓝旗派出了一千骑正面对抗,而是在外围不断地游走,牵制着那一千骑,后金骑兵一旦逼近了,他就拐着弯后撤;后金骑兵如果想要支援主力战场,他又很快饶了回来,黏在那一千骑的后面。 满桂部虽然斗志昂扬,敢拼敢打,但骑兵整体军事素质似乎还是比正蓝旗略逊一筹,只能生生将他们拖住,而不能取得战场上的主动权。 但这样也就足够了,孙越陵等的就是这一刻,猛然下令道:“全军突击镶蓝旗左翼,打乱他们的阵型。” 如今镶蓝旗的正面有满桂,右翼有吴襄,左翼正好空虚,他们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冲击敌阵,将镶蓝旗击败。 随着他一声令下,近三千人马从笊篱山下俯冲而下,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轨迹,朝着镶蓝旗右翼包抄过去。 战场之中,莽古尔泰几乎同时接到了斥候的通报,知道岳托率领的先锋队几乎已经全军覆没,只剩下不到一百骑逃了出来,且明军已经包抄了过来,正朝着自己的左翼突来。 莽古尔泰闻言大怒,他就是接到了岳托被围的消息后才从塔山疾速来援,没想到仍是慢了一拍,只怪岳托这子太自大了,不肯听从他的意见,如今倒好,几乎损失了整整二个牛录的镶红旗战兵,后金本来就人丁稀少,这不能不是一大损失。 眼下情形无比危急,他们已经被明军三面合围,如果左翼被明军突破的话,那么他们镶蓝旗的精锐也要葬送在这里。 莽古尔泰不愧久经战阵,向传令兵下令道:“告诉阿巴泰,赶紧拿下右翼,不然休怪我对他不客气。”他口中的阿巴泰就是他的七弟,努尔哈赤的第七个儿子,此刻正率领着一千骑兵与吴襄的二千骑兵兜圈子,在战场外围纠缠着。 传令兵领命而去,莽古尔泰大声对身边的骑兵叫道:“随我来,迎击左翼明军。”与明军作战多年,明军的底细他清楚得很,别看他们摆出了架势厉害,其实大多不堪一击。 如今正面的战场他们已经取得了优势,只要阿巴泰迅速搞定右翼明军骑兵,或者正面的战斗尘埃落定,那么这一仗仍然是他们大金赢。 且经他目测,左翼的这股明军大多数是步卒,骑兵只在五百以下,他相信只要五百大金精锐铁骑就足以将他们拦住。 莽古尔泰一马当前,带着人朝着左翼冲了出去,一时间铁蹄阵阵,烟尘滚滚。 莽古尔泰策马奔出三十丈,却见前方近一队骑兵疾速奔来,跑在前面的正是岳托和萨哈廉两兄弟,他登时火冒三丈,冲着他们喝道:“跑什么跑,你们这两个没用的东西,赶紧给老子冲上去!” 岳托见到是他,脸色涨得通红,尴尬道:“五叔,明军人数众多,我们还是撤吧?” “放你娘的狗屁,不敢打就滚犊子!”莽古尔泰大骂道,“我大金八旗精锐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光了……” 两兄弟互看一眼,都低下头来不再话,莽古尔泰的火爆脾气他们是了解的,争辩下去只会惹来更多的喝骂。 莽古尔泰见他们不再话,又喝道:“看你们这幅怂样,难道是袁蛮子来了?”眼下这股明军气势如虹,敢打敢拼,所以他认为明军必然是有大官坐镇,否则这些辽东将领哪有勇气和后金野战。 岳托答道:“不是袁蛮子,好像是明国新派来的辽东经略,叫什么孙越陵的……” “孙越陵?”莽古尔泰一歪脖子,道,“没听过,看来是个无名之辈。”一指岳托等人,道:“你们跟在我后面,看我把这个孙越陵的狗头给砍了下来。” 罢,大刀一挥,带着镶蓝旗铁骑朝着轰涌而来的明军冲去。 可当他们冲出一段距离后,却惊讶地发现,从左翼从来的明军并没有贸然发起攻击,而是摆开了阵型,以弓箭兵和火铳兵在前,慢慢朝着他们逼近。 “他娘的!”莽古尔泰咒骂了一声,明军真是狡猾,摆开这个阵型的目的就是不想和他们硬拼,而是想要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 不过他又岂会惧怕,弓箭兵的杀伤力有限,火铳手也最多就是一时的威力,放完一枪后手中的火铳连烧火棍都不如,大金铁骑对此早就领教过。 莽古尔泰下令道:“冲,杀南蛮!”话未落,第一个催马冲了出去。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六百铁骑疾速发动,摆出一个三角锥阵型,朝着明军冲了过去。 “嗖嗖嗖!”羽箭破空之声响起,明军开始放箭了,雕翎狼毫划破长空,密如骤雨般朝着后金骑兵射去。 但由于骑兵速度快,战场上烟尘又大,几轮射击下来,只是射倒了不到五十骑,剩下的骑兵正朝着明军阵型快速逼近。 三百步…… 二百步…… 一百步…… 随着一声大喝“放”,蓟镇兵的火铳手开枪了,“砰砰砰砰”,一连串的闷响之声响起,五百杆火铳几乎同时开火,白灰色的烟雾腾起,弥散在了明军的阵型前,让人视野为之模糊。 战马嘶鸣,惨叫声起。 镶蓝旗骑兵又付出了近五十人的代价,才冲到了明军阵前的五十步范围。 眼看着已经逼近明军,莽古尔泰挥舞手中长刀,大声喝道:“杀!”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大金铁骑突入明军阵营,明军必然奔溃,接下来的事就是追着明军狂追猛打,仅凭大金数百骑兵,就可以打的明军成千上万人溃不成军。 可眼前的情形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只见明军的弓箭手和火铳手迅速从两边退开,明军阵型中数百人冲了上来,接阵以待,手中拿着的兵器竟然不是他们见惯的腰刀,而是长达丈许的长枪,枪身对着他们向前倾斜,枪尖在眼光下散发出冷冷的寒芒。 不错,这些长枪兵正是张之奇从禁军调来的六百精锐,这六百人的武器也不是禁军常用的制式军刀,而是精钢打造的长枪。 这六百人是拱卫皇城的最后一道屏障,本来是用来防范宫城之变的,在孙越陵的要求下被调来了辽东,成为了他的精锐护军。 六百名长枪手分成三排,密密麻麻的长枪向上刺出,形成了三道枪阵。 后金骑兵已经逼近。 “轰!”随着马匹的冲击,第一道枪阵瞬时被撞得人倒枪折,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无数枪兵在高速冲击之下肢残腿断,身负重伤。 “顶住,给我顶住!”张之奇挥剑狂喝,命令第二道枪阵迎了上去。 “砰砰砰!”撞击之声不断响起,同时也伴随着人仰马翻的声音,镶蓝旗的骑兵也有不少人跌下马来,不是人被刺中就是胯下的战马被刺中,大大延缓了后续骑兵的冲击。 一阵血肉冲击之后,三道枪阵堪堪抵御住了镶蓝旗骑兵的冲击,没能让他们贯透己阵,保住了整个队形的稳定。 是时候了。 孙越陵举枪大呼,道:“杀鞑子!”第一个跃了出来,朝着敌人杀了过去。 “杀!”上千步卒同声高喊,从两侧向敌人的骑兵冲杀而去。 莽古尔泰想不到明军竟然如此悍勇,不惜以血肉之躯挡住了他们的冲击,眼下骑兵的冲击优势已经丧失,唯有下马与明军步战。 他高声叫道:“所有人下马迎敌!”从高头大马上跃下,一刀劈翻一个明军士兵,带着麾下精锐白甲兵,结成阵势,朝着明军旗氅冲去,喝道,“擒得南蛮大官者,赏牛录额真。” 镶蓝旗战兵听得这话,更是士气大振,纷纷朝着孙越陵所在方向冲来,转眼间就杀出了一条血路。 孙越陵见到此状心中大惊,后金白甲战兵的战力果然恐怖,在经过连番打击之下还能保持如此旺盛的战斗力,看来女真能够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果然不是徒有虚名。 可眼下的战斗在他的苦心经营下已经形成优势,只要随着战斗的继续,他相信胜利的平就会渐渐朝着他们一方倾斜。莽古尔泰冲击而来的战兵虽然生猛,但顶多也就是五百人,他们这里有数千人,就是耗也能他们耗死。 双方瞬时陷入了短兵相接的地步,孙越陵带来的人马果决地冲在了前面,这更是大大振奋了军心,孙祖寿的蓟镇兵紧随其后,从两侧向镶蓝旗战兵冲去。 一时间杀声震,战马嘶鸣,兵器交击之声振聋发聩,大明援军与后金军队的野外争锋正式展开。 孙越陵亲自上阵,冲锋在前,一连刺到了几个后金白甲兵。燕南带着风华社的精锐高手紧随其侧,生怕他有所闪失。 眼看着大明军队已经将镶蓝旗渐渐合围,逐渐取得了对敌的优势,却听得燕南在他身旁叫道:“大人,不好了,吴襄部不战而逃了!” “你什么?”孙越陵一听之下险些被一名后金兵砍中,飞起一脚将他踢翻,转头向燕南看去,一脸不可置信。 第360章 被迫撤兵 燕南一指战场远方,道:“大人你看。” 孙越陵跃上马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吴襄的二千关宁铁骑在远处绕了一个大圈,正朝着南面疾速而去,离整个战场越来越远,斗大的“吴”字旗在视野之中越来越。 孙越陵顿感不可置信,心中一片冰凉。 眼下的战斗可谓是按照他的计划步步推进,莽古尔泰虽然勇猛,但已经被他们死死拖住,二千明军正在逐步蚕食正蓝旗的有生力量,只要莽古尔泰露出颓势,就是明军全力扫荡战场的时候。 可是,在这个非常关头,吴襄竟然不战而逃了。 ——这简直就是在拿数千明军的性命开玩笑。 满桂正在和正蓝旗主力骑兵生死搏杀,可以是牵制住了正蓝旗的大部分兵力,只要他能撑到后金左翼奔溃,那就大功告成;数千明军从左翼突进中央战场,正蓝旗非得损伤大半不可。 而吴襄的任务就是从右翼拖住敌人,哪怕他不和敌人交战,不损失一兵一骑也好,只要能够保得满桂右翼稳如泰山,那么仍然是大功一件。 可是,在这个要命的时刻,他竟然就这么不打招呼,独自逃跑。 孙越陵简直要被吴襄给气炸肺腑,心中同时又大叫失策——在后世的时候,他就曾听过关宁军本部屡次作战总是不管客军的死活,让客军顶在前面去拼个一干二净,然后他们好挟寇自重,让朝廷继续重视他们,继续往关宁防线猛砸银子。 这只是他以前看过的网络里的段子,没想到形势发展到这一刻,这事竟然活生生在他眼前上演了。 孙越陵追悔莫及,吴襄的离去只会导致满桂右翼空虚,原本正蓝旗用来牵制吴襄的一千铁骑在此时完全没有顾忌,可以从右侧直插满桂部心腹。 如此,则大势危矣。 可事到如今他又能如何,就算派人去追吴襄也来不及了。 孙越陵长枪一震,猛喝道:“全军将士,随我杀敌!” 喊完之后,策马狂奔,朝着白甲兵阵型狂冲而去。现在就是拼时间,拼毅力,如果他们能抢在满桂兵败之前解决掉眼前的白甲精锐,那么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就算不能大获全胜,也不至于会一败涂地。 “杀敌!”见到主帅如此勇猛,所有将领的热血都沸腾了,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朝着白甲战兵冲去。 可白甲战兵的勇猛简直出乎他的意料,这些鞑子结成阵型,进退之间极具章法,非是一般江湖决斗可比。 孙越陵不禁感叹,果然武功什么的上了战场作用不大,战场上讲究配合和纪律,比的就是快准狠,尤其是这种大规模的群体作战,你就算是武功盖世也难以施展开来,在这样高效率的攻击和配合下,也只能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好在明军人数占优,数千明军只要敢打敢战,就算是后金最精锐的白甲兵也不能硬抗,在明军的一阵狂攻之下,白甲兵颓势渐渐显露,收缩成团,慢慢往后退去。 正当孙越陵喘了一口气的时候,孙祖寿杀到他身边,对他叫道:“大人,满将军顶不住了……” 孙越陵抬眼一看,战场中间,后金的一千骑果然从右翼插入了满桂军中,打开了一条长长的缺口,将满桂部一分为二。 满桂的二千骑几面受敌,顿时阵型大乱,顾此失彼,眼见着就要落败。 孙越陵心中大痛,满桂部终于还是在几面夹击之下要顶不住了,此时就算他们能够全歼眼前的白甲精兵,但满桂部也要付出惨重代价,二千铁骑恐不能保。 再打了下去,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这是他不愿看到的结果。 “吴襄这个狗日的!”饶是他一向沉稳,也不禁爆了一句粗口,对着孙祖寿道,“命令全军撤退,步兵先走,骑兵断后。” 孙祖寿一脸不甘神色,但终于还是听命行事。 很快,撤退的命令下达,左翼明军开始有秩序地撤退,所有弓箭兵和火铳兵先走,由骑兵留下断后。 但满桂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陷入包围圈的明军一时间来不及撤出,只能沦为后金屠戮的对象,好在后面的七、百骑还是得以逃出战场,迅速往他们这边撤来。 “大人,要不要去救满将军?”孙祖寿痛心疾首道,那些被围的明军可都是精锐之骑啊,满桂也是他最为钦佩的袍泽,眼睁睁看着友军被后金屠戮,他实在忍不下这口气。 孙越陵狠下心来,道:“这个仇我们先记下了,总有机会报仇雪恨!”下令全军不可停留,迅速从战场撤离。 后金阵中,从左翼撤下来的岳托跟在莽古尔泰身后,问道:“五叔,眼下明军大败,你为何不追击?” 莽古尔泰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这支明军非同可,人数又比我们多出一倍,就算追上去我们也占不了便宜。” 岳托不话了,心中腹诽不已,之前冲上去打的是你,如今敌人退却,你却不追击,就会对着自己人咆哮。 可他这话也只敢在肚子里,根本不敢在莽古尔泰面前出口,自己这个五叔向来脾气暴躁,惹毛了他就是跟自己过不去。 没等他反应过来,莽古尔泰一指战场前方,道:“去,把这股来不及撤走的明军给我灭了,这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岳托还能什么,嘴角一撇,带着剩下的战兵往战场上冲去。 在大金内部,他也是一个狂傲无比的主,一般的贝勒贝子根本就不被他放在眼里,可是他却独服莽古尔泰,只有在莽古尔泰面前,他才会收起高傲的模样,变成一个唯唯诺诺的属下。 很快,后金全军压上,冲向了来不及撤退的一千明军。 …… 沙河堡,夜幕降临。 近四千明军在此休憩,准备着下一步的军事行动。 今日一战,明军损失了一千多骑,几乎都是满桂带来的精锐,可是损失不。但后金方面也好不到哪去,岳托的二千人先锋队伤亡惨重,镶红旗战兵大部分覆灭,还有几百蒙古人和伪军成了明军的俘虏,就连莽古尔泰前来援救的正蓝旗也损失了好几百人。 好在从满桂部撤出来的骑兵都司吴文耀口中得知,满桂率骑从东面突出了重围,但情势危机,已经来不及和他们会合,所以带着上百骑兵往南面去了。 既然满桂无事,那么这一战双方伤亡的可是相差无几,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但是对于明军来,有此战果可谓是大大振奋军心的事情,毕竟这是和后金精锐之师进行野战,且没让对方占到丝毫便宜,大明军队能够取得如此战果,就足以向朝廷报捷。 可惜的是,由于及时撤退,明军根本就来不及割取后金鞑子首级,否则的话将这数百首级送到宁远城下,也许就能让袁崇焕改变心意,派出大军前来支援。 营房内,孙越陵召集众将围桌而坐,正在商议下一步的行军计划。 “这杀千刀的吴襄,简直就是罪不容赦!”孙祖寿怒吼一声,双手用力按在桌上,狠狠道,“如果不是他不战而逃,这一战咱们必定灭了正蓝旗主力,大人亦可向朝廷报捷了!” 孙越陵淡淡道:“孙将军稍安勿躁,此事本经略心中自有分寸,绝不会让上千的将士枉死。” 稍微停顿,又道,“只是如今之计,依你等之见,我们是继续向前呢,还是退后?” “当然是向前。”孙祖寿回话道,“我们是去救锦州的,岂能半途而退,那不是让袁大人笑话咱们吗?” “可是……我们只剩下了四千人不到……”都司吴文耀心翼翼插话道。 “那又如何?只要我们谋略得当,未必不能抵达锦州城下。”张之奇扫了吴文耀一眼,冷冷道,“就算不能和鞑子硬来,但我们也可以与鞑子周旋,牵制住他们,缓解锦州城的压力。” 吴文耀皱起了眉头,道:“可现今的情况是,我们连塔山堡都过不去,何谈直抵锦州城下?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占据了塔山,我们只有这么些人,拿什么去打塔山?” 孙越陵淡淡一笑,对着孙祖寿道:“孙将军对此怎么看?” 孙祖寿略微思忖,道:“吴都司的不错,我军若要抵达锦州,就绕不过正蓝旗。就算我们能够从敌人眼皮底下潜越过去,但莽古尔泰随时能够从后面给我们来一刀,到时候我军前后受敌,恐怕就危险重重……” 到这里,环眼扫视在场众人,道,“所以,我军若想抵达锦州城下,就必须先把塔山堡的敌人给吃掉,否则就连牵制之功都休想办到。” “吃掉正蓝旗?”吴文耀倒抽了一口凉气,道,“如果早前我们还有机会办到,可如今吴襄跑了,满将军又下落不明,我们这些兵力,能打得过正蓝旗吗?” 第361章 奇袭塔山堡 “不试上一试,怎么知道不可以?”孙越陵及时接过了话茬,看着众人道,“方逸尘早就打探清楚,驻扎在塔山堡的正蓝旗和镶红旗战兵不过区区数千人,其余的人都是用来押运粮食的蒙古人和汉人奴隶,在兵力上,我们并不比后金少,这是其一。” 继续了下去,道:“其二,经过日前一战,后金必定以为我军已经撤退,不敢再往前行进,故此,塔山堡内的敌人必定防备松懈,我军正可利用这个机会对其展开夜袭。” “这第三嘛……”孙越陵忽地笑了起来,道,“如果防守塔山的后金将领是代善,是皇太极之辈,我们或许不能得逞,可皇太极偏偏就在此事上掉以轻心,竟将莽古尔泰和岳托二人派来塔山。据我所知,莽古尔泰不过一介莽夫,向来桀骜不驯;岳托更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如此组合,我们为什么要怕?为什么不敢打塔山?” 听他这么一,众将都笑了起来。 孙祖寿表态道:“大人的是,莽古尔泰此人极为自负,早前一战必定以为我军已经撤回了宁远,我军若对其展开突袭,十有八九能够成功。” “好!”孙越陵拍板道,“既然众将一心,那么就各自去准备吧,吃完饭即刻开拔,于今夜丑时对塔山发起突袭。” “诺!”众将拱手应命。 接下来,明军进行了简单的整合,满桂部撤下来的近千骑兵由吴文耀统帅,孙越陵当即将他提升为游击将军,正式任命等战争结束再奏报朝廷,吴文耀喜不自胜,对孙越陵更是俯首帖耳。 孙祖寿继续率领他麾下的二千人,燕南带来的风华社精锐则组成了孙越陵的亲兵队,所有兵力将近有四千人,达到了大明军制一个常备营的规模。 至于那些被俘的蒙古人和伪军,则将他们编为辅兵来使用,毕竟这次出征袁崇焕并没有派出辅兵随行,就连他们带来的口粮也只够吃十。袁崇焕的作为再也明显不过,几乎就是在应付孙越陵,让他带兵前往锦右打一个绕就回来,虚张声势一番而已。 全军吃过晚饭后,于亥时左右出发,马衔枚裹足,人轻装上阵,在漆黑的夜色笼罩下,朝着东北方向进发。 塔山堡离沙河堡有四十多里路,暗夜行军不能太快,但在子时三刻到达塔山堡附近应该不成问题。 因为这次是突袭,所以骑兵反而放在了队伍的最后头,由孙越陵带着亲兵队打头阵,孙祖寿居中,并派出了斥候前面探路。 军马一路行来,竟然没有遇到半个敌人,快要抵达塔山堡时连一个后金斥候都没碰上。 孙越陵大惑不解,正在思虑之时,却见前方远处的暗影之中,有两个模糊身影朝着他们方向奔了过来。 燕南一扬手,道:“大家戒备!” 随着他一声令下,所以人都伏下身来,借着起伏的山丘、粗大的树木掩藏身形。 那两个身影的渐渐临近,并打出了火折暗号,燕南松了一口气,道:“是我们派出去的斥候。” 孙越陵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因为他发现这二人之中有一人是派出探路的斥候,另一人分明就是下落不明的方逸尘。 “方兄!”孙越陵大喜道,“果然是你,我就知道你会没事。” 两人在他身前站定,方逸尘对着他一拱手,道:“孙兄,我也知道你必定会来攻打塔山。” 众人见到方逸尘没事,都是喜不自胜。 从方逸尘口中,孙越陵得知了整个情况。原来当日方逸尘让老何等斥候先走,独自一人留下断后,凭着精妙的剑法独挡鬼室义信等众人的围攻。 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人,纵然剑法精妙,又怎能抵挡住一群人的围攻,况且对手里面还有崇鼎盟左护法鬼室义信这个超强高手在内。好在他的轻功身法十分了得,于是且战且退,拼着受了一些内伤,终于逃出了鞑子高手的围攻。 方逸尘口中的轻松,但孙越陵知道当时情形一定凶险异常,这一点从他身上残破的衣甲和满身的血污就可以看得出来,不过,孙越陵还是感到十分疑惑,问道:“你就怎知我们必定会来攻取塔山?” 方逸尘傲然一笑,道:“如果这都看不出来,我就不是方逸尘了。”看了众人一眼,继续道,“本来我一直潜伏在一处密林内养伤,结果发现塔山堡的敌人大举出动,我就知道一定有事发生。等我伤势复原之后,抓了一个敌人斥候细细拷问,才知道你们和鞑子在笊篱山有过一场战斗。” 到这里,对着孙越陵道:“老何应该已经把敌人的兵力情况告诉了你吧?” 孙越陵点头道:“不错,多亏了你的消息,我们才敢放手和敌人一战,并灭掉了上千的后金精锐。不过,我军也损失不,光是满将军麾下就有一千多骑阵亡。” 方逸尘点了点,道:“我知道,这一战若不是吴襄不战而逃,我军定能大胜全胜。”面对众人的疑虑,继续道,“这也是我从敌人斥候口中获知的,我也知道你们并没有往宁远方向退却,而是往西边去了。” 笑着看向孙越陵,道:“别人或许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吗?我就猜今夜你必定率军前来偷袭,否则为何你们不退回宁远,而是退往沙河堡。再了,你向来不喜欢和敌人硬拼,你一向的风格就是喜欢打别人的闷棍。所以,我特意在此等候,还顺手帮你干掉了六名后金的斥候。” 此时,那名派出去的明军斥候也跟着道:“是啊,多亏了方大人及时出手,不然我可能就栽在敌人斥候手里……”就在不久前,他和一名敌军斥候在密林内相逢,两人在密林内互相盲射,谁都不敢举动太大,就在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之时,方逸尘从而降,手里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孙越陵一拍方逸尘肩头,笑道:“方大人,此番你功劳甚大,本经略一定将你的功绩上奏朝廷,你干脆重回朝廷任职吧?” “我看还是免了!”方逸尘摆了摆手,道,“既然出来了,我就没打算过回去。所谓无官一身轻,自从闲住后,我过的不知比以前快活多少倍。再了,不在朝廷任职,我不照样还能杀鞑子。” 孙越陵摇头苦笑,道:“好好,一切依你就是。” 匆匆聊过之后,孙越陵从方逸尘的口中得知了塔山堡的具体情况。 目前,莽古尔泰等人已经回到了塔山堡,正在城中休憩。塔山堡内驻扎的都是正蓝旗的精锐,人数大概在三千以上。 塔山堡外的西、北、南面全是蒙古人和汉人组成的辅兵,这些人没什么战斗力,几乎都是用来搬运粮食的,因为塔山堡驻扎不下,所以在堡外扎营,但主要还是以北面的辅兵为多,其余两面驻扎的人数较少。 了解敌情之后,孙越陵迅速传达下达军令,由张之奇和吴文耀率领骑兵绕到北面突袭敌人的辅兵阵营,并纵火焚烧营寨,阻断塔山堡敌人的退路;由燕南率领四百枪兵突袭西面和东面的辅兵营寨;剩下的二千步卒和亲兵队全部绕到南面,轻装上阵,佩刀在身,对堡内的正蓝旗主力发起攻击。 命令下达之后,各部自行绕开,在黑夜之中潜散开去。 孙越陵、方逸尘、孙祖寿领着二千多人马绕到塔山堡南面,借着夜色慢慢朝塔山堡逼近。 今夜乌云翻滚,星月失色,正是发起偷袭的大好时机。 日前一战,若是皇太极或者代善等人定会对他们这支明军生出警惕,搞不好就会有所防范。但敌人的主帅是莽古尔泰这个大老粗,所以孙越陵才敢行险一搏,发动对正蓝旗的突袭。 这是一个冒险,也是一个赌博。 赌赢了,他们将会打通宁远至锦州的通道,给后金一个大大的震慑,让他们知晓明军并非龟缩无能之师,并且还对八旗中最为精锐的正蓝旗造成严重的打击。 赌输了话,那么他们必然损失惨重,不仅这支明军不能幸免,从此后明军休想能越过塔山半步,只能坐视锦州被围。他孙越陵也没脸去见袁崇焕,往后在军事指挥上更要看袁崇焕的脸色行事。 所以,这一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将是他为自己正名的关键一战。 一百步外的塔山堡城头火把闪烁,人影模糊,城头上有不少巡视的敌兵。 孙越陵对着方逸尘道:“方兄,我们带着兄弟们先上,把城头的巡哨给解决掉,然后打开南门让孙将军他们进来。” 方逸尘点了点头,转身对着亲兵队传令下去。 孙越陵带着一些武艺不俗的人手,趁黑朝着塔山堡城墙摸了过去。 塔山堡的城墙并不高大,只有一丈高,而且塔山堡也并不大,周长不到八里,只有后世一个足球场般大,数千后金战兵驻扎在里面,再加上那些军事设施和粮仓,可想而知是有多么的挤。 所以,只要能够打开城门,那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第362章 虚张声势 孙越岭转头对着方逸尘道:“方兄,且随我来!”带着十数人朝着城头火光照射不到的暗角处快速奔去。 “嗖嗖嗖”,十数道钩索朝着城头甩去,然后他们往城头攀爬而上。 孙越岭和方逸尘一马当先,借着长索之力腾身而起,一个纵落就立足在了城头之上。 附近的一个巡哨的敌人发现情况有异,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方逸尘的长剑就已经抹过了他的咽喉。 “快,解决其他哨探!”孙越陵压低声音道,能否成功抢占城楼就看他们的了。 十多人迅速分散开来,朝着敌人的巡哨扑去。 这些亲兵都是从风华社中选出来的武艺精良之辈,很快就解决了敌人的大部分巡哨。就在他们往城楼下冲去之时,终于还是被后金的巡哨给发现了。 “明军偷袭,明军偷袭!”后金哨探用女真话大声叫唤起来。 “狗鞑子,嚷嚷个屁!”一名来自风华社的亲兵一个纵身跳了过去,一刀直接插进了那人的胸腹。 那名鞑子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杀向城门!”到了这个时候,偷偷摸摸已经没用了,孙越陵大吼一声,拔出雁翎刀朝着城门杀去。此时,无数人正从城墙上爬了上来,跟在他们后面,加入到冲击南门的队伍当中去。 塔山堡内,正蓝旗的战兵们发现明军偷袭,纷纷披挂执刀,从营房内冲了出来。 可就在此时,东、北、西三个方向同时喊声如雷,杀声震,熊熊大火透而起,瞬时将塔山堡照的亮如白昼。 后金战兵一下子懵了,怎么四面八方都有明军?明军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后金精锐发起攻击? 莽古尔泰匆匆披甲,从堡内的营房内奔了出来,提着长刀,怒冲冲地吼道:“慌什么慌,南蛮前来送死,你们还不快给我杀!” 完领着麾下的战兵冲到了堡内正中地带,却发现四面城门同时受敌,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支援。 正犹豫间,看见岳托和萨哈廉两兄弟带着人往北面冲去,便举刀朝着南面一指,道:“随我来!”带头朝着南门方向冲了过去。 南门城楼下,孙越陵和方逸尘带着人已经杀出了一条血路,将防守南门的后金鞑子杀了个片甲不留。 “嘎吱……”沉重的木门被外面等候多时的明军大力推开,只见孙祖寿一人当先,领着明军冲了进来,大声叫道:“杀!” 一时间,喊杀声震耳欲聋,明军如开闸的洪流一般从南门纷纷涌入。 与此同时,莽古尔泰带着正蓝旗白甲战兵赶到了南门,见到明军冲入了堡内,莽古尔泰双眼一瞪,扬刀喝道:“杀!”朝着占据南门的明军冲来,首当其冲的目标竟然是明军主帅孙越陵。 孙越陵至此才看清楚了莽古尔泰的面貌,这是一个高大魁梧的女真汉子,身披铁甲,容貌粗犷,没有带头盔,就这么执刀朝他冲来,甚至看以看清他脑后的那根金钱鼠发辫在空中扬起。 “杀!”孙越陵高喊一声,从一名亲兵手中拿过自己的长枪,挺枪就朝着莽古尔泰迎去。 斜刺里又杀出了一支后金队伍,为首的正是那个带着狰狞面具的鬼室义信,方逸尘见状大叫一声“此人交给我”,带着人就冲了上去——数年前的广宁之战时他们就互相交过手,可是彼此的宿敌,都恨不得将对方斩于阵前。 “当”的一声响,孙越陵和莽古尔泰硬拼了一绩,直震得手臂阵阵酸麻,这厮果然有些蛮力,不愧为后金第一勇士之称。 莽古尔泰也想不到眼前的这个明军统帅如此悍勇,竟然敢与他硬拼,且半点都不落下风,心中不禁一惊,此人果然厉害,无怪乎明军敢在野外与大金争锋。 想归想,但他手中的长刀丝毫没有停留,一刀接一刀地朝着孙越陵狂砍而去。 双方瞬间陷入短兵相接的血战之中,一时间兵刃交击声、厮杀呐喊声、骨骼碎裂声充塞塔山堡,双方的战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血流成河。 令孙越陵吃惊的是,后金白甲战兵在此时发挥出了惊人的爆发力,上百名白甲兵组成阵势,死死堵在南门这个通道上,数次打退了他们的冲锋。 躲在白甲兵阵后面的鞑子则纷纷拿着长枪、长矛等各种长兵器掩护着白甲兵的两翼,甚至还有鞑子弯弓搭箭,朝着城门方向一通乱射。 眼前的莽古尔泰也象是一个杀神一般,庞大的身躯死死挡在他的面前,任他如何施为,就是不能将他逼退半步,且此处地形狭窄,无法腾挪跳跃,就算是他有再精妙的武艺也无法施展开来,只能在不到一丈的范围内与莽古尔泰硬杠。 “当当当”,莽古尔泰一连三刀,刀刀劈中他的枪身,逼得他连退三步。 莽古尔泰哈哈大笑,用拙劣的汉话道:“你就是那个辽东经略孙蛮子吧?也厉害不到哪里去。”话间,又冲着他挥刀砍来。 孙越陵气不打一处来,怪只怪这里地形太窄了,根本发挥不出他精妙的枪法,要是换了一个宽阔地形的话,他完全有信心将这个所谓后金第一巴图鲁击败,可是到了此时只能与他打个平手,甚至还稍微落了一点下风。 他怒哼一声,对着莽古尔泰道:“我大明军队精锐尽出,已经将你们四面合围,今夜便要以你莽古尔泰的头颅来祭奠我辽东阵亡将士!” 莽古尔泰大怒,一挥手,旁边的几个后金战兵一起冲了过来,想将他斩杀当场。 “大人心!”燕南见情形不妙,立即杀到他身边,将那几名战兵击退,其余的明军见主帅有难,纷纷朝着莽古尔泰冲了过去,将他逼退回去。 双方瞬间陷入了一通乱战,兵将不分,胶着在了一起。 燕南一刀劈翻一个后金鞑子,来到孙越陵身边,叫道:“大人,鞑子结成阵型,此处又太狭窄,恐怕不能轻易拿下。” 这话是实情,孙越陵自然知道,可是到了这一步,他们又岂能后撤,于是大声吼道:“狭路相逢勇者胜,将士们,奋勇杀敌!毙敌人牛录额真者,升把总;毙甲喇额真者,升千总;毙敌军将领者,升都司守备!” 到了这个地步,只有靠如此方法来激励士气了,这也是除了赏银外激励将士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果然,他一声吼后,明军士气大振,纷纷朝前冲去,将白甲兵的一波冲势化解。 莽古尔泰提刀在手,准备带着麾下将领再次发起一轮冲锋,城下野战明军毕竟不如大金勇士,此刻他们已现颓势,只要再来一轮冲击,他有信心可以将明军彻底打出南门外。 正当他准备下令之时,却听得身后马蹄声急速响起,一骑飞奔至他身旁,对着他道:“五哥,北门外营房已经被明军骑兵冲破,岳托他们已经退进城来,眼下我们被明军四面围住,只怕塔山堡要守不住了。” “你什么?”莽古尔泰冲上前去,一把揪住阿巴泰的衣领,喝道,“我大金勇士什么时候惧怕过明军,什么时候输给过明军?告诉岳托和萨哈廉,给我死守北门。” 阿巴泰一脸忧急,道:“五哥,就算北门守得住,可东门和西门迟早要失守,你也知道,塔山堡的城墙本来就不牢固,如今明军数倍于我军,只怕我们很难坚持下去……” 莽古尔泰暴怒不已,狂叫道:“守不住也要给我守……” 其实,他心中也隐隐觉得这一次只怕塔山难保,毕竟南门的明军牵制住了他们的主力,根本就派不出兵力来支援其余各门。可是大金屡战屡胜的思维牢牢占据着他的脑子,如果弃塔山而逃的话,他莽古尔泰后金第一战将的威名往哪里放? 皇太极是信任他才派他来塔山护粮,可他却完不成这个任务,这让他如何向皇太极交代? “轰隆……”就在他们争执之间,忽然听得东门方向一声大震,紧接着厮杀之声大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很快就有战兵跑来向他们传讯,东门已经倒塌,明军已从东门轰涌而入,眼看着就要杀到这边来。 “五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阿巴泰一脸焦急,声嘶力竭地朝着莽古尔泰喊道。 莽古尔泰朝着南门处厮杀的战兵们看去,将长刀重重在地上一顿,喝道:“传令下去,全军收拢,从西门方向突围。” 到了此时,他也认为明军派出了大队人马前来夜袭了,因为明军从来就不敢和后金正面作战,今夜他们能够如此勇猛,一定是关宁军的主力部队到了。 军令一下,莽古尔泰亲自率领白甲战兵断后,让其他的正蓝旗勇士骑马从西门突围。很快,后金战兵从西门轰涌而出,攻打西门的明军将领因为兵力微寡不敢死拦,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后金骑兵绝尘而去。 莽古尔泰和阿巴泰是最后撤走的,孙越陵和孙祖寿本欲阻拦,却发现根本就难以办到。正蓝旗在如此劣势的情况下仍能从容撤走,可见后金军队的战力果然不可觑。 攻打北门的是方逸尘和吴文耀率领的骑兵,但他们要看束俘虏的后金辅兵,刚才又和岳托镶红旗剩下的骑兵交锋,所以也未能派出兵力来拦阻正蓝旗,只能佯作追击一番,然后看着他们远遁而去。 第363章 塔山会议 塔山堡一战至此结束,以明军重新夺回塔山堡而告终。 这一战,扫荡外围的明军基本损失不大,损失最为惨重的是攻打南门的孙越陵亲兵队和孙祖寿所部,伤亡大概在三百人上下。 正蓝旗的精锐战兵损失程度应该也和明军相差无几,这一战可谓是旗鼓相当,各有伤亡。 但总的来还是明军占了上风,后金人丁稀少,死一个少一个,而且死的大部分都是精锐战兵,所以此战仍是大大激励了明军的士气,况且将被后金占据的堡垒重新夺回,试问辽东各军之中,又有那支军队能够做得到? 不仅如此,这一仗还俘虏了几千俘虏,大多都是后金用来运输粮食的辅兵和奴隶,这对敌人来不可谓不是一大打击——后金攻取塔山堡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将这里的粮食运走,如今计划失败,辅兵被俘,粮食未得,可谓是功亏一篑。 孙越陵正在指挥军队清扫战场,安置伤员,燕南却走了过来,对他道:“大人,祖将军受伤了,伤势比较严重,恐怕以后不能随军出征……” 孙越陵一听之下,连忙道:“走,带我去看看。” 燕南带着他来到一处营房内,进门之后,只见孙祖寿卸掉了盔甲,穿着内服躺在榻上,脸色一片苍白,衣服上仍可见斑斑血迹。 孙越陵快步走了过去,俯首问道:“将军伤情如何?” 孙祖寿作势要起身,却被孙越陵一把按住,便道:“蒙大人垂询,我这点伤……算得了什么,过些日子……便会好。” 孙越陵道:“将军真乃英勇之人,本经略一定将将军血战辽东,英勇杀敌的事迹详细禀告朝廷,为将军请功。” 孙祖寿道:“多谢大人抬爱,末将……末将愧不敢当。” 从身旁负责给孙祖寿裹伤的兵士口中,孙越陵知道孙祖寿伤的比较严重,腰腹部被敌人用刀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深达数寸,如今只是作了简单的上药和包扎,短时间内肯定是不能复原。 坏就坏在他们这一次出征本就匆匆忙忙,根本就没有医术精良的军医随行,孙祖寿的伤势如果得不到进一步的救治,恐怕便会伤情恶化。 孙越陵皱了皱眉,对着孙祖寿道:“孙将军,不如这样吧,我让人送你先回宁远,等将军伤好了……” 话未完,孙祖寿却急着道:“大人……末将没事……末将愿意追随大人继续战斗。” 孙越陵摇了摇头,一脸严肃道:“将军不用争执了,本经略岂会不知你的一片衷肠,只是,眼下将军的伤势更为要紧,只要等到将军伤势复原,还怕没有机会为大明出力么?” 孙祖寿听他如此,叹了一口气,道:“一切全凭大人做主。”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只是,将军麾下数千将士,却得留下来继续与敌人战斗,未知将军意下如何?” 他是辽东经略,本来这种事情可以不听取他的意见,按理无论是援辽客军还是本镇军马他都可以全权调动,直接给孙祖寿下令就行,但是孙越陵不想给人留下专权蛮横的印象,所以才委婉地向他提起。 岂料孙祖寿点头不迭,口口道:“愿意,愿意,只要大人有令,我蓟镇兵敢不听令而行。末将回到宁远后,也会将大人勇杀鞑子,夺回堡垒的事情详细禀告给袁大人,让他尽早发兵来助。” 孙越陵闻言微微一笑,袁崇焕要是能发兵来助就不是所谓的“不动如山”了,却也没有破,道:“甚好,有劳将军了,将军且宽心养伤,静候佳音便是。” 安抚完孙祖寿后,孙越陵紧接着又召开军事会议,商议下一步的行军行动。 营房之内,众将一番议论之后,都认为正蓝旗和镶红旗在塔山受挫,后金士气必将大为低落,正是明军一鼓作气直抵锦州城下之时。且赵率教、朱梅率领的锦州守军见到宁远明军来援,必定也将士气大振,双方里应外合,不定就能解去锦州之围。 张之奇对着议论不休的众将冷笑一声,道:“就凭我们不到四千人马去解锦州之围,列位也太不把后金八旗放在眼里了?还是你们个个都是吴起、项羽,有万夫不当之勇?” 这话也太不给人面子了,那些游击、守备被他的面色大变,都愤愤看向他,却不敢发作,毕竟张之奇是从一品的都督同知,光是职衔就比他们高了许多级。 孙越陵淡淡一笑,道:“诸位如果有何不同意见,但无妨就是,不用忌讳什么。” 听他这么一,蓟镇兵守备邓举站了出来,对着他道:“大人,既然咱们拿下来塔山,那么正可趁势继续北进,锦州赵总兵想必对援军期盼已久,我军早一日到达锦州,则锦州早一日摆脱城破之险!” “哈哈哈……”张之奇闻言大笑起来,冷笑道,“邓守备,你以为鞑子的军队都是纸糊的吗,我们去了锦州就必能解围?照我,我们不去还好,不定赵率教还能多守一日,直到鞑子退兵;我们若是去了,赵率教若是忍不住出城野战,那就真的无可挽救,非败不可了……” 邓举闷哼了一声,怒视张之奇道:“张都督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有经略大人坐镇于此,还怕全军不敢效命吗?这塔山是怎么拿下来的?正蓝旗和镶红旗又是怎么败退的?难道方都督没有看到么,还是对孙大人没有信心?” 这一连串的反问让张之奇有些郁怒,正要反唇相讥,孙越陵一摆手阻止了他,对着邓举等人道:“你们的意思是,我军直抵锦州城下?” 众将都点头不已。 孙越陵又道:“有人还有不同意见吗?” “末将有不同意见。”话音刚落,就有人话。 孙越陵一看,正是满桂麾下吴文耀,对他问道:“将军但无妨。” 吴文耀走到中间,环顾众人道:“我认为当下之时,我军并不能急于求成。鞑子之所以败,无非是因为轻敌所致,没有派出大量精锐来塔山,只是派了不到五千战兵来此护粮,其余的多是没有战斗能力的辅兵。如果以我们四千兵力去解锦州之围,无异于以卵击石。这是其一。 其二,正如张都督所言,我军若是不去锦州还好,兴许赵大帅能够多坚持一些时间,我军若是去了锦州,又无法和被围的赵大帅互通消息,反而会给他造成假象,以为宁远明军全部出动来解锦州之围。赵大帅不明情况下如果出城和鞑子野战,反倒被我们所累。 第三嘛,我军出征之前,我家大帅就曾定下了‘奇袭扰敌’的策略,这也是经略大人一直主张的做法,如今我们取得胜利就妄自托大,自乱方略,只会被敌人所乘,导致出师不利。” “得好!”孙越陵大声赞道,“此言深得我心!”吴文耀不愧是满桂调教出来的将领,果然是智勇双全,并非愚蛮之辈,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孙越陵环视众将,一字一顿道:“我军胜,敌军必然震动,况且塔山乃宁远与锦州之咽喉,皇太极不可能置之不理,必然会再派大军前来争夺。故此,我军不可与之硬拼,而要避实击虚,灵活应对。” 到这里,语气加重道,“故此,本经略决定撤离塔山,不再和后金正面争锋。” 邓举问道:“敢问大人,我军撤往何方?” 孙越陵走到桌前地图边,手指在沙河堡的上方一指,道:“这里,就是我军暂时的避居之地。” “弘螺山!”众将一声惊呼,想不到孙越陵选的地方不是其他堡垒,而是这个辽西走廊上与蒙古交接的地界。不过,弘螺山方圆十几里,山高林密,植被广布,军队如果躲藏其中的话,倒是不容易被敌人发觉。 “不错,就是弘螺山。”孙越陵一脸坚毅,提高声音道:“从此刻起,我军的行军方略只有十六个字,那就是‘敌进我退,敌驻我饶,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定下具体目标后,孙越陵将军队建制再一次作了具体划分,吴文耀的近千骑兵直接划拨给张之奇指挥,孙祖寿留下的二千步卒由燕南指挥,亲兵队则交给方逸尘。 张之奇本就是从一品的都督,吴耀文等关宁军自然没有异议;亲兵队是风华社的人组成的,方逸尘指挥正好合适;倒是蓟镇兵由燕南这个非是行伍出身的人来指挥,上下上下都有一丝不满,但有孙越陵压着,谁也不敢表露出来。 对此,孙越陵及时采取措施,临时将燕南提擢为军中守备,与邓举职务相平,一切手续待战后再行补齐。 他是辽东经略,莫提拔一个守备,就是委任一方总兵也是有这个权利的,只要上面无人反对,这事经他出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都不敢置喙一句。 布置完毕后,有人问起了俘虏的安置问题,孙越陵皱起了眉头,这么多的俘虏确实是个大难题,让他们随军吧,显然此时并不合适;可若弃他们而去,难保他们不会重新投奔后金。 孙越陵略一思忖,道:“这样吧,派人将他们押回宁远,交与袁大人安置。” 第364章 弘螺山 明军连夜撤出了塔山堡,一把火将塔山屯粮烧了个一干二净,这些后金来不及运走的十五万石粮食全部付之一炬,半点不留。 孙越陵这样做是冒着一定风险的,指不定有些人就会上本参他糜耗军粮,但他这样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些粮食要从塔山运到宁远,那要耗费不少时间,没等粮食运完,后金的铁骑就到了,那时还是便宜了敌人。 既然运不走,自然不能留给敌人,若是他们这支军队成了护粮队的话,那么攻守之势互换,他们反而会成为后金的靶子,大违他们游击战术的本意,所以将粮食毁掉是最好的办法。 当然,将来也许有人会参劾他,他宁愿毁掉军粮也不将这些粮食运回宁远,但此刻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将来的事留到将来再。 夜色漆黑之中,明军朝着弘螺山方向进发,于色放亮时分进入了弘螺山区。 他们这一次进入山区仍是按照以往部署,所有人都是轻装简行,当然他们也从塔山带够了足够的粮食,这些粮食起码够他们吃上好半个月。 弘螺山山势并不算特别陡峭,但胜在山峰错落,连绵不绝,从北往南一直延绵十数里,莫几千人,就是上万人一头扎了进去,若是想找到他们并将他们彻底消灭,无疑也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明军从南面进入山区,在军中熟悉此处地形的老兵指引下,进入了山区中的一个腹地,就地扎营安顿下来。 孙越陵的想法很简单,眼下不足以和后金正面争锋,凭这点兵力去救锦州简直就是方夜谭,所以只能采取灵活机动的战术来对付敌人。他们孤军悬于辽左,袁崇焕又不会派兵前来支援,而他也不好意思就这样回去,所以,只能暂时找个栖居之地立足。 多亏了辽西走廊上还有这么一大片山区可以供他安身,弘螺山范围广,树林密,乃是一个绝佳的隐蔽之所。 全军连日奔波已是人困马乏,孙越陵下令全军休息一日,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 到了第二日,全军兵士基本恢复了气力,并且斥候还将整个弘螺山附近的情形打探的一清二楚。 弘螺山由于地处大明边墙之畔,西北面就是蒙古哈喇慎部的地界,东南面就是辽西走廊,所以这一带向来人迹罕至,树林茂密,简直就是一个未开发的原始深林。 山麓的北面,也就是通往锦州的道路上,靠近女儿河的地方,有两座明军的堡垒鼎足而立,分别是大福堡和大兴堡。 据斥候探得,眼下这两座堡垒已被后金占据,戍守明军已经逃得不知去向,他们若要前往锦州,非得从这两座堡垒的范围内经过不可。后金显然也对这两座堡垒掉以轻心,并没有派出大队人马驻扎,守卫这两座堡垒的只有一个牛录的战兵,加上伪军也就一千人不到,以他们目前的战力可以轻易将这两座堡垒拿下。 所以,只要拿下这两座堡垒,就将打开通往锦州的通道,从此往来无阻,进可攻,退可守,完全占据对敌主动权。 按照历史的发展,皇太极最终还是要分出主力部队前去攻打宁远的,并在宁远城下遭到了袁崇焕的全力反击,如果事态仍是如此的话,那么他们便大有可为。 因为后金留守围困锦州的兵力不会太多,只在二万人左右,光是锦州城中的兵力就不下于三万,再加上他们这支随时可以从敌人侧翼发起突袭的精锐,完全可以给锦州城下的敌军造成严重打击。 其实这几来,孙越陵也思考了许多,因为他发现,传中不可一世的后金八旗并非不可战胜。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明军见到了后金军就仿佛见到了催命恶鬼般,往往不战自溃,仓皇而逃?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以他现在对大明朝局和下事态的把握,总结出了几点原因: 第一,明军战略部署往往失误。其实,明军的战斗力根本就没有跌落到不能与后金一战的地步,无论是万历朝时四路兴师还是辽阳城下的川浙联军,都让后金感到极大的震撼,见识到了明军的真正实力。 这些都是明金的精锐之师,无论是杜松还是刘綎都是百战之将,却由于内部互相掣肘,难以协调配合才导致了萨尔浒大败。至于辽阳之战,川浙联军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前去迎战后金,纵然在如此不利的条件下,仍然给后金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后金付出了惨重代价才全歼了这支联军。 第二,明军内部掣肘太严重了。广城之战就是非常明显的例子,王化贞和熊廷弼的不合直接导致了各军互不配合,最后被后金轻易取得广宁。别以前,就拿现在来吧,他孙越陵经略辽东,负责全辽军事,但如果袁崇焕不配合的话,他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就算有再好的部署和决策也无济于事。 就是崇祯朝决定大明和后金最终命运的松锦之战,本来按照洪承畴的部署,明军稳打稳战,布下阵势,就是耗也能将后金耗残,可负责监军的张若麒却一再怂恿洪承畴出战,导致洪承畴的战略计划流产,在缺粮缺支援的情况下败给后金。 第三,辽东军镇养寇自重,却成了养虎为患。辽东军镇将门纷纷打着养寇自重的主意,一边放纵后金崛起一边中饱私囊,后金越是强大,他们越会收到朝廷的重视,这不,果然明廷花巨资打造起了关宁防线,更是让他们个个肥的流油,成为了一方军阀。 可没曾想到,他们在大发横财的同时,后金也在他们的放纵下迅速崛起,并越来越强大,直到八旗战力足以与明军争锋,甚或超过了明军。令人可恨的是,就是到了这个时候,辽左军镇还在做着白日梦,不愿去正视眼前的问题,或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已经没有能力改变了,后金已经变得超乎他们想象的强大,已不是他们能够正面抗衡得了的。 辽左军镇自己干不过后金,也不愿看着友军获胜,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很没有面子,朝廷留着他们还有何用? 于是乎他们在其它军镇客军和援军来辽作战时,总是阳奉阴违,拖他们的后腿。宁可放着客军、援军去送死,也不愿伸出手来拉他们一把。有的时候更过分,往往两军对阵,还没开打,或者刚一开打,他们就扯呼逃跑,把友军的侧翼卖给了敌人,导致全军崩溃,友军覆灭。 孙越陵想到这里就痛心疾首,他以前对这些传闻还只是将信将疑,如今到了辽东,才总算见识了到了这些辽左将门的“厉害”,就好比日前一战,如果不是吴襄这个狗日的率先逃跑,也许正蓝旗就元气大伤,全军覆没了。 正在思虑之时,燕南来到他的身边,挨着他在一株老树下坐了下来,递给他一块干粮,道:“大人,吃点东西吧,你已经半没吃东西了。” 孙越陵接过干粮,咬了一口,感觉味如嚼蜡。 这是一块干巴巴的烙饼,是用粗粮和大豆做成的,比他平时吃的差了太多,简直有点难以入口。 燕南道:“委屈大人了,军中伙食太差,也只有靠这个来充饥了。” 孙越陵一笑,道:“没事,袁崇焕对我们毕竟不薄,现在我们起码还有的吃不是,总不要靠自己去筹措粮食。” 燕南陪着他笑了笑,道:“大人,接下来我军打算如何行动?是不是把大福堡给拿下?” 孙越陵狠命咬了一口大饼,道:“不着急,我们在这里好好休息几,看看情况再。” “看看情况?”燕南很是不解。 孙越陵微微一笑,故作高深莫测状,道:“如我所料无误,皇太极将会率领八旗精兵南下,首当其冲就是要再次攻取塔山,紧接着便挥师直逼宁远城下。” “什么?皇太极要去攻打宁远?”燕南一脸难以置信。 按道理来,皇太极首先要将锦州城攻破,然后才有可能进逼宁远,要是他绕过锦州,长途跋涉去打宁远的话,岂不是将自己置于两座堡垒之间?要是锦州的赵率教此时出城野战的话,他们岂不是要两面受敌? 孙越陵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道:“南,你是不是以为皇太极不敢这么做?” 燕南皱着眉头,道:“我觉得这似乎不太可能。” 孙越陵加重了语气,道:“我可以向你断言,皇太极一定会去攻打宁远。” 他能这样,完全就是凭着后世的记忆来断言,因为如果按照历史原本轨迹发展,皇太极久攻锦州不下,心中恼怒,一气之下便去攻打宁远泄愤。而按照事态的走向来看,似乎偏差不大,所以他才把话的这么满。 燕南犹豫了一阵,才道:“如此真是如此的话,我军该如何行动?” 孙越陵冷冷一笑,道:“届时,就是我们援救锦州的机会,务必要让敌人在锦州城下栽一个大跟头。” 第365章 破堡 接下里的几日,孙越陵率领的这支明军蛰伏在弘螺山中,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但孙越陵并没有一味干等,他派出了斥候前往山外查探,随时掌控着外面的敌军动向。 这一日,他终于得到了斥候通报,后金大股部队集结南下,似乎是往宁远方向而去。 听到这个消息后,孙越陵大喜过望,后金的动向果然在他的预料之中,于是下达命令,让所有守备以上的将领前来参加军事会议。 在这次会议上,他定下出兵的计划,首要目标就是离他们最近的大兴堡,拿下大兴堡后,兵锋不停,直接北上直取大福堡。 一旦拿下这两个堡垒,则可派人前往锦州联系赵率教,让赵率教知晓他们这支明军的存在,随时做好准备出城杀敌。 会议完毕后,全军进入了备战状态,准备着晚上的突袭行动。 当夜亥时,明军从弘螺山北麓而下,趁着夜色摸索到了大兴堡外。 为了防止大兴堡的敌人逃出去报信,孙越陵命张之奇、吴文耀所部绕到大兴堡的东北面,让张之奇率领明军从北面攻城,吴文耀的骑兵则负责斩杀从城中逃出去敌人。 他自己则和方逸尘攻打西门,由燕南和邓举负责攻打南门,务必要将这股敌人全部困死在堡内,一个都不许放过。 他们早已经探知,大兴堡和大福堡这两座堡垒内,以大兴堡的敌军人数为多,起码有700之众,大福堡位于女儿河畔,地理位置没有大兴堡重要,所以后金留下驻守的人数不多,不到00人,只要能够成功拿下大兴堡,大福堡可谓是举手可得。 如果皇太极从塔山经过,见到塔山堡被焚毁的情况,定会以为他们这支明军已经返回宁远。此时此刻,谁又能料到他们并没有走,而是躲进了大山之中,正从后面杀了出来,正往锦州城进发呢? 乌云低垂,星月暗淡。 远远看去,大兴堡的防备显得很松懈,城墙上只有几个稀拉的人影来回晃动,就连火把都没有燃起几根。如此看来,这里的后金留守兵力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完全放松了警惕。 不过这也难怪,皇太极已经率领八旗主力南下去打宁远了,锦州又被重重围困,有谁能够想得到附近还潜伏着一股明军,正准备对他们发动突袭呢? 眼见时候到了,孙越陵一挥手,方逸尘便带着亲兵往城墙下摸了过去。 很快,便看到城墙上的几个敌人哨探无声无息地倒下,方逸尘他们已经得手,顺利搞定了巡夜的守兵。 一声令下,后续部队立即跟上,往城门处轰涌而去。 直到城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敌人才发现有人突袭,连忙呼叫起来,并鸣锣示警。 可惜一切已经迟了,没等他们组织成有效阵型,明军已经从西门涌入。 与此同时,其余各门也纷纷示警,呼喊之声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响彻在大兴堡的上空。 留守大兴堡的后金守将是正白旗的一个甲喇额真,此刻见到明军夜袭,还冲入了城中,心中早就是一片震惊。 但他毕竟是大金的勇士,很快便镇静下来,连忙指挥战兵集结迎战。可他随即又惊恐地发现,北门、西门、南门都已经告破,明军已从三个方向往城中涌来,他们现在的情形可谓是十分危急。 “南蛮有多少人?”他对着一名兵士大声吼道。 这名后金战兵一脸惊慌地答道:“看样子起码有几千人,已经攻破了各门,只有北门未破。” 这名甲喇额真抬眼望各个方向一看,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和嘈杂,厮杀声、惨叫声、战马嘶鸣声响彻夜空。 他不由叹了口气,吼道:“传我的命令,所有大金勇士上马,从东面突围。” “统领大人,咱们的马被那些汉人奴隶给抢了,只怕咱们逃不出去啊……”这名战兵哭着嗓子道。 甲喇额真彻底愤怒了,这些个汉人奴隶,打起仗来没见多厉害,可逃跑的本事却是一流,不由大怒道:“大家都随我来,抢马,杀汉奴。” 完,带着麾下的战兵朝着马厩冲去。 来到马厩旁,果然不出手下兵士所,这里的情形更是混乱不堪。那些汉人奴隶正在和大金勇士争夺战马,双方厮打成一团,不时有汉人抢夺了战马,策马往东面狂奔而去。 他终于无法忍受了,手中大刀扬起,大声喝道:“胆敢与大金勇士抢夺战马者,格杀勿论。” 话语一落,便带着后金战兵向那些汉人兵士冲了过去,血光一现,一刀就劈翻了一名汉军。 他的手下也纷纷冲了过去,举起手中的兵器朝着汉军斩落。 一时间血肉纷飞,汉军本来就不是后金战兵的对手,一心只想着抢马逃命,此刻见到后金兵痛下杀手,再也没有勇气撕扯,于是在一名把总的带领下,纷纷作鸟兽散。 甲喇额真环顾左右,他身边只剩下了不到百骑,其它的人估计已经来不及逃走了,于是大刀朝着东面一指,喝道:“从东门突围。” 烈马一阵低鸣,紧接着马蹄声大作,朝着东门方向疾速奔去。 此时,孙越陵已经带着明军杀到了大兴堡中间,殊死抵抗的后金战兵已经被明军悉数杀死,唯有少数汉人守军见势不妙,纷纷岂械向明乞降。 “大人,这些汉军怎么处置?”燕南向他问道。 孙越陵一咬下颚,手掌在身前一挥,道:“一个不留。“ 不是他狠毒,而是这些伪军投降敌人太久了,就算收服过来,只怕他们也没了明军的正统意识和铁血骨气,留下来反而会成为他们的负累。 况且,他们这次行动极为隐秘,不能有丝毫的消息走漏,更不能让后金知道有他们这支军队的存在,所以,为了大局着想,这些人断然留不得。 燕南领命,命令部队围了上去,将这些伪军全部杀死。 一时间,悲号、嘶喊、惊恐之声响彻半空。 “咱们可都是汉人啊,哪有汉人杀汉人的道理……” “杀的,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操你奶奶的,早知道就和你们拼了……” 孙越陵听着惨叫之声不断响起,缓缓转过脸去,不忍睹视。 这就是战争,来不得丝毫怜悯和手软,这些人今日能够投降明军,明日就有可能复降后金,只有杀了才能一绝后患。有时候为了更大的目标,不得不收起自己的软弱之心。 …… 东门附近,当那名甲喇额真带人冲出了黑乎乎的门洞时,才发现身边已经剩下了不到五十骑,其他的人在一路冲锋的过程中已被明军截杀。 局势发展如此,他又能如何,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大金兵士,下令道:“咱们大金勇士虽然败了一回,但他日就能够卷土重来,大家随我前去锦州,请贝勒爷出马,一定能重新杀了回来。” 后金骑兵齐声应诺,低落的士气为之一振。 甲喇额真一催马腹,想要狂纵而去。可怪异的事情发生了,他胯下的战马并没有随着他的动作往前奔出,而是低声打着响鼻,不断用前蹄在地上刨土,似乎受了惊一般。 他不禁大怒,再次猛夹马腹,这一次战马终于动了,但仍是没有狂纵而出,而是缓慢地向前走去,动作十分僵硬。 不仅是他的胯下战马,其余的马匹也是如此,在大金骑士的催促之下,缓缓地向前行进,似乎前面有陷阱正等着似的。 甲喇额真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非同寻常,不由抬起眼来向前面望去。 刚才他们从光亮的地方一下子来到这黑暗的所在,所以目力一时间不能及远,如今适应了黑暗,倒能看得较为清楚了。 这一看之下,不由吃了一惊。 只见前方的道路上,似乎稀稀落落倒下了不少人,身上不是插着羽箭就是肢体残缺,好像都是从城中逃出去的大金战兵和汉人守军。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明军还在东门外布下了埋伏? 就在这股骑兵惊疑不定的时候,前方远处忽然火光大作,无数根火把点燃起来,照得周围一片通亮。 只见火光下,一支骑兵出现在了前方五十丈外,密密麻麻,对着城门围城了一个扇形大圈,虽然人数众多,却一言不发,静默如林,就连跨马的战马也没有丝毫声息,诡异之极。 后金骑兵一看之下,顿时个个心惊胆战,想不到明军在东门外竟然还伏下了如此多的骑兵,那些倒下地上的尸体肯定就是被他们射杀了。 甲喇额真见此情形,心知惨剧已经无法避免,大金勇士向来只有追着明军打的份,何时被明军如此欺负过。 不由狂吼一声,大刀扬起,对着明军骑兵阵容一指,喊道:“杀南蛮,冲!” 他身边的后金骑兵纷纷跟着他一起喊道:“杀!”猛踢马腹,想要对着明军冲了过去。 可回答他们的,却是明军的一阵箭雨。 一阵密集的破空之声响起,无数支利箭从明军阵容从射出,往门洞方向疾速射来。 “嗖嗖嗖嗖”,声音响个不停,后金骑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转眼间就死伤过半。 “投降不杀!”对面的阵容中有人高声喊出了这句话。 这名甲喇额真知道大势已去,他们这些人只怕一个也不能活着离开,但大金战无不胜的强烈自尊心让他无法接受向明军投降的事实,于是狂怒一声,加快速度朝着明军冲去。 但是,他的奋勇并不能为他带来丝毫的转机,很快,他就被射成了刺猬,在离明军阵前三十步的地方连人带马轰然倒下,死于非命。 第366章 林中暗战 没用多长时间,整个大兴堡就已经被明军彻底拿下,堡中的敌人一个也未能走脱,全部丧命。 拿下大兴堡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拿下位于女儿河畔的大福堡。 虽然大福堡的守军没有多少,但孙越陵仍是派出了张之奇和燕南率部前去攻打,以数千之众对付区区三百人守卫的城池,将其攻克应该丝毫不成问题。 兵贵神速,张之奇和燕南领命后,迅速带着部队出发。 孙越陵则领着亲兵队在大兴堡等候消息,顺便简单清扫战场。 方逸尘来到他身边,道:“孙兄,你知道刚才被我们击毙的后金守将是谁么?” 孙越陵道:“是谁?正白旗的一个甲喇额真,难道还会是个大人物?” 方逸尘哈哈一笑,道:“大人物倒算不上,不过,他是前任奴酋努尔哈赤的额驸,皇太极的便宜舅子,名叫苏纳。” “哦?是吗?”孙越陵来了兴趣,道,“真想不到,他竟然会在这里,碰到我们算他倒霉。” 这个苏纳没什么名气,但他的儿子苏克萨哈倒是大名鼎鼎,是玄烨的四大托孤大臣之一,鳌拜的死对头。如今苏纳死于此地,也不知道他的这个儿子生下来了没有。 出兵以来,虽然杀死了不少后金的将领,但最多也就是牛录、守备一类的人,如今射杀了敌人的一个固山额真,还是努尔哈赤的额驸,可算是他们出师以来最大的成就。 方逸尘冷冷一笑,道:“这只是刚刚开始,接下来要让后金知晓我们明军的厉害,什么台吉、贝子贝勒的,也要多杀几个才过瘾。” 孙越陵抬眼往锦州方向望了望,苍茫的夜色如漆如墨,视野尽头丘陵起伏,也不知道锦州现在究竟如何了,赵率教他们能否坚持下去。 对着方逸尘道:“方兄,眼下我军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任务要办,全军之中,除你外只怕无人能够办成。” 方逸尘斜睨了他一眼,道:“可是前往锦州联络赵率教?” 孙越陵重重点头,道:“知我者,方兄也!” 方逸尘倒没有客气,十分干脆地问道:“吧,你要我怎么做?” 孙越陵不再废话,注视着他道:“第一,想方设法潜入锦州城,与赵率教取得联系,让他知道我军的存在。 第二,摸清楚留下来围困锦州的后金兵力情况,由何人统帅,有多少人马,装备粮饷等情况探知的越多越好。 第三,派人将锦州通往宁远的联络通道打断,将后金的游骑斥候全部干掉,不能让八旗主力部队知道我们就在其腹背。” 方逸尘摇头失笑,道:“这是一个任务吗?这分明是三个任务好不少。” 孙越陵嘿嘿一笑,拍上他的肩头,道:“方兄的本事我是了解到,若要解锦州之围,非得你出马不可。这里剩下的几百人,方兄可以随意调动。” 方逸尘收起了笑容,换作一脸严肃的表情,道:“好,既然孙兄如此信任方某,那方某愿意走这么一遭,必定全力以赴,完成任务。” 孙越陵对着他一抱拳,道:“事关大局,一切就拜托给方兄了!” 方逸尘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孙越陵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思忖不断。 自古两军交战,情报第一。谁能掌握到准确的情报,谁就向胜利迈进了一步。 作为一个后世的人,他深深明白道理。所以,在前往锦州之前,务必要详尽地了解敌军的部署情况,甚至兵力多寡,装备几何等等。 之所以将这个任务交给方逸尘去办,就是看重了他武艺超凡的一面。 他的亲兵队都是风华社调过来的精锐好手,个个都是能够独挡一面之人。但是战争终究比不得聚众厮斗,这些人虽然个个武艺不俗,但论群体作战,战场配合还是比不上训练有素的战兵,这一点从几次的战斗减员就可以看了出来。 所以,孙越陵打定了主意,就让这支亲兵成为斥候中的精英队,成为潜伏突袭的特战团。 要他们临阵与敌人搏杀不能发挥出他们的长处,那么就让他们干干那些打探敌情、刺杀敌将、偷袭屯粮的事情,做这些事情才能发挥出他们的水平,才是真正的人尽其用。 方逸尘很快就带着人去了。 直到色放亮之时,突袭大福堡的张之奇遣传令兵前来传讯,大福堡已经被一举拿下,守堡敌人一个不留,全部被明军杀死。 孙越陵大喜,事情正一步步按照他的计划进行,接下来就是等待方逸尘的好消息了。 …… 方逸尘带着五十人趁夜离开,往锦州方向疾速而去。 抵达女儿河之时,方逸尘将所有人分成三队,每队15人,一队跟他前往锦州,一队负责打探后金的兵力部署,最后一队则前往杏山驿。 毕竟孙越陵交个了他三个任务,他独自一人就算是本领再强也难以完成,所以才如此调配人手。 锦州是最为关键的,自然由他亲自带人前往。 负责打探后金兵力部署的一队则是五十人里的好手,精锐中的精锐,且都是轻功不错的人,让这些人去打探后金兵力部署最佳不过。 最后一队就让他们前往杏山驿,那里是锦州通往宁远的必经之路,锦州的敌人若要向皇太极报讯,十有八九要从杏山驿而过,所以,那里就是拦截敌人斥候和信使的最佳所在。 布置完毕后,他不再停留,带着人度过女儿河,朝着锦州进发。 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潜伏在官道旁的树林中前进,三十多个人虽然不多,但也目标不,走官道虽然快,但暴露目标的可能性也将更大。 在林木中行进了十几里,眼看就要色放亮了,只要越过这片树林就进入了前方的平原地带。 锦州城就在前方不远处,估计也就十几里的距离。出了这片树林后,他们将会失去掩护,暴露在敌人视野中的可能性将会大大增加,所以越是靠近锦州,他们越是心翼翼,不敢有丝毫大意。 方逸尘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黑暗之中,只感觉到前方不远处阴森森一片,似乎不同寻常,可哪里不对劲他又不上来。 于是一转身,打出危险的手势,让所有人停了下来,屏声静气,独自一人慢慢往前摸去,同时右手反过来握在剑柄上,一旦发现异常情况,他的无忧剑将会立即出鞘。 往前摸索了大约十步,这种异常的感觉倍加明显。 他是有数的高手,可谓是身经百战,仅凭直觉,就可以感觉到前方的漆黑树林后,极有可能隐藏着敌人,正躲在某个阴影里,随时准备对他发动致命的一击。 方逸尘功聚全身,将灵觉提升到巅峰,借着树木的掩护,慢慢地往前方挪去。 前面仍旧是一片黑暗,显得诡异异常,静谧的可怕。 方逸尘功聚双目,往前看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大树后黑影一闪,正往右边疾速掠去。 “锵!”无忧剑出鞘,如影随形,朝着那个黑影疾速刺去。 凛冽的剑气凝聚成束,牢牢锁死这道黑影,这道黑影落地的那一刻,就是他的无忧剑饮血之时。 就在他全力刺出这一剑之时,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因为这道黑影慢慢变缓,似乎只是一件疾速甩出的披风,并不是真人。 正在他惊诧之时,左边忽然劲风大作,一股沛然莫御的劲道从一侧袭来,正往他当头罩下。 方逸尘终归是有数高手,危急之下匆忙变招,身影横移,长剑自右下往左急扫。 “当”的一声闷响,击碎了树林中的宁静,惊飞了林中宿鸟。 这一击力道十分强大,匆忙之际,方逸尘险些招架不住。在这一击之下,他身影不住倒退,一边退,一边舞出了数道剑花,阻止那人的追击。 那人果然没有停手,而是在这一击之后,趁着方逸尘身法错乱之际,再次猛追而来,手中的那道厉芒高高扬起,以雷霆万钧之势朝方逸尘砍去,竟是一把黑黝黝的长刀。 惨烈的杀气涌起,一刀接着一刀,显然是想趁着方逸尘阵脚不稳之时将他斩毙刀下。 方逸尘身形疾退,心中又惊又怒。 此人的刀法霸道狠绝,倒是和崇鼎盟的左护法鬼室义信有几分相似,但是又有几分不同——鬼室义信的刀法不仅狠辣,而且阴毒,此人的刀法厚重凌厉,倒像是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战将。 敌人之中竟然有如此可怖的对手,此人究竟是谁? 电光火石间,方逸尘心中闪过无数念头,但仍是猜不出此人的身份。不过越是厉害的对手,越会激起他心中的狂性。自他出道以来,多年久负盛名的人败在了他的剑下,他就不信区区建虏之中,有人能敌得过他手中的这把无忧剑。 “当当当”,连声爆响在林中炸起,打碎了破晓的沉静,两人拼杀在一起,转瞬间过了十数招。 两人的打斗早已惊动了双方各自带来的人手,此刻纷纷拿出兵器冲了上来,朝着对方杀去。 方逸尘狂吼一声,一剑猛然刺出,终于将眼前这个咄咄逼人的高手逼退,稳住了阵脚。 正要挺身仗剑还击时,一道阳光忽然透过茂密的树林,打在了他们立足的范围内。 借着这道旭日的光亮,两人几乎同时看清楚了对方的面貌,不由双双吃惊叫道:“是你?” 第367章 重逢 “都住手!”两人同声叫道,喝止了双方各自带来的人。 方逸尘惊诧无比,因为他发现眼前的这个人,竟然是锦衣卫派驻到辽东的四当家,指挥同知戚辽。 戚辽显然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连忙收起长刀,对他问道:“方大人,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逸尘长剑归鞘,道:“戚大人,此事来话长,锦州城现今如何了?” 戚辽道:“我之所以冒死出城,就是为了将锦州的情形告知袁大人。哦,对了,听我的那个老弟孙越陵前来经略辽东了,他是否就在宁远城中?” 方逸尘哈哈一笑,走上前去,道:“你的这个老弟不但来了辽东,而且就在这里。” “在这里?”戚辽四下一阵张望,沉声道,“方大人莫要笑,我可是认真的。” 方逸尘道:“我也是认真的,戚大人,你想见他还不简单,稍会我命人带你去见他就是。” “哦?”戚辽眼睛一亮,道,“他果然来了锦州?”罢摇头一叹,道,“我早应该猜到,按他的性子,是一定会来的。” 方逸尘道:“不如这样吧,戚大人随我的人去见孙大人,我呢,还有任务在身,就不陪你了,日后再聊!” 罢,便欲带着人而去。 戚辽伸手一拦,道:“方大人可是来刺探后金敌情,联络赵总兵的?” 方逸尘扭头道:“不错,你倒是猜的八九不离十。” 戚辽笑道:“如今你见到了我,还用冒死潜入锦州城吗?再了,后金的动向我早就替你打探清楚了,就不劳你辛苦一趟了!” 方逸尘闻言一拍脑门道:“哎呀,我可是糊涂了,你可是锦衣卫啊!”戚辽既然能冒死出城,那么就一定是奉了赵率教的意思,从他口中还怕不能了解锦州城的情况吗? 孙越陵交给他的任务可已经基本完成了,剩下的事就是回去覆命了。 想不到事情竟然有此转折,方逸尘对戚辽问道:“你确定已经打探清楚了后金的兵力部署情况?” 戚辽淡淡道:“一清二楚。” “好!”方逸尘满脸兴奋,道,“走,咱们这就去见孙大人。” …… 大兴堡,城楼顶。 孙越陵和戚辽相见后,两人都是十分高兴,彼此给对方来了一个熊抱,立在城楼上寒暄起来。 孙越陵与戚辽差不多一年没见,此刻终于相见,还是在如此兵危险急的情况下,心中多少有些唏嘘感叹。 当年在苏州城中,戚辽劝他不要插手到毛一鹭、刘德喜和高攀龙、周顺昌的斗争当中,只要坐等高、周二人覆亡便可收渔人之利。 可他终究还是辜负了戚辽的一番期望,在最后关头忍不住出手,虽他还是一如计划成为了东林党的首脑,但从此也成为了阉党的眼中钉肉中刺。 事已至此,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潜入京师内,以布衣之身遥执朝政,左右朝局,终于给了阉党一个大大的下马威,驱除了不少阉党中坚分子,为东林扳回一城,他也重新回到了朝廷内任职。 如今这些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但他当年强行将戚辽束缚,不顾他的劝解发动民变终归是一件辜负兄弟好意的事情,所以此刻孙越陵见到了戚辽反倒有几分内疚在心头。 不过戚辽看上去并没有在乎这些,而是满脸豪情,谈笑风生,与孙越陵寒暄过后,对着一拱手,道:“孙大人,如今你贵为辽东经略,愚兄往后可是在你的手底下卖命,你可要多多关照才是!” 孙越陵笑道:“四哥,你又来拿我开涮了,你可是锦衣卫的人,我区区一介文官,可不敢在你太岁头上动土!” 此话一落,二人同时大笑,顿觉彼此间又契合了几分。 孙越陵知道戚辽的是客气话,但他的也是实话。戚辽是锦衣卫的当家之一,是子亲卫,是宫廷里派到辽东的代表,他这个辽东经略可以掌控全辽军务,对于锦衣卫倒还真是没有指挥权。 严格来,他和戚辽应该是一种互助互补的关系,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戚辽收敛脸容,正色对他道:“本来我这次潜伏出城,是按照赵率教的意思,将锦州的情形通报给袁崇焕,并伺机打探后金动向。如今见到了你,那就没有必要再去宁远了。” 完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道,“只是,我真没想到你竟然率兵来救锦州,难道老弟已经搞定袁崇焕了?他可是有名的不动如山啊,哈哈……” 孙越陵苦笑道:“此事来话长,容我慢慢给你听。” 罢,便把他来到辽东后,袁崇焕一开始不愿派兵援救锦州,但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不得不答应的事简单了一遍。最后又到了他们这支偏师夺取塔山,避入笊篱山,随后又从后金手中夺回两座堡垒的事情。 戚辽听得连连点头,叹道:“殊不容易啊,以区区数千之师令后金为之一挫,老弟果然是非常之人。” 孙越陵紧盯着他的眼睛,道:“四哥,方兄你已经把后金的动向打探清楚了,是吗?” 戚辽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们出城后便一直潜伏在林中,秘密窥视后金的动向,谁想到竟然遇到了方大人。” 着,便把他所知道的情形了出来。 原来,后金八旗主力围困锦州之后,屡次攻城都被赵率教他们打退。赵率教凭借一座孤城苦守数日却一直见不到援军的影子,心中多少有些忧虑,怕这样下去锦州城挨不住后金的狂攻猛打。 于是让戚辽带人在深夜秘密潜伏出城,一是将锦州的情形迅速告知于袁崇焕,让他尽快拟定援救之法;二是尽可能探知后金的下一步动向以及锦州外围诸多堡垒的情形。 戚辽出城后,发现后金八旗主力竟然调转阵型,往南而去。当时他们大为惊讶,难道后金放弃攻打锦州,转而去攻打宁远不成? 接下来,他们从擒获的后金斥候口中印证了这个猜测,原来皇太极久攻锦州不下,一时恼怒之下率领八大贝勒及各旗将领直扑宁远,打算直接将宁远城给攻下。 发现这个情况后,他们这些锦衣卫便立即决定跟在皇太极的后面前往宁远,最好是能与袁崇焕接上头,将外面的情形详细告诉他。 就在他们准备出发之时,正好遇上了前往锦州打探情形的方逸尘,于是便来到了这大兴堡。 孙越陵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如今后金留下来围困锦州的兵力情况如何?” 戚辽道:“据我们探知,皇太极带走了八旗中的大多数人马,起码有六万之数,留在锦州的后金兵力应该在二万左右,以镶红旗和镶黄旗为主,领军的将领应该是岳托和豪格二人。” “又是岳托这家伙。”燕南忍不住插了一句,道,“上一次在塔山让这厮逃了,这一次一定不能放过他。” 张之奇笑道:“看来皇太极对他们很放心呐,八大贝勒都带走了,仅仅留下几个年轻辈在这里,他还真是不把赵率教放在眼里。” 孙越陵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皇太极也是人,为什么就不能犯错误?况且,这也不能算是错误,毕竟留下来的二万人也是八旗中的精锐,又有岳托和豪格这两个贝勒坐镇,锦州的赵率教坚守多日,城中士卒恐怕早已疲惫不堪,所以皇太极才放心将他们留在这里。” 顿了一顿,有道,“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皇太极十有八九以为我们已经退回宁远,所以才敢将围困锦州大军交给岳托和豪格。可是他又怎能料得到,我军并没有退走,而是就潜伏在他的腹背呢?” 张之奇道:“如此看来,我军只要和赵率教商议妥当,配合作战,那么击退锦州城下的敌人应该不成问题。” 燕南补充道:“不错,而且我们动作要快,必须速战速决,不能拖延。否则皇太极回师锦州的话,我们势必功亏一篑。” 孙越陵皱起了眉头,对着张之奇问道:“张都督认为我们仍是打不过后金?”因为他注意到了,张之奇的是击退敌人,而非击溃,一字之差,却有着差地别的差距。 张之奇点头道:“不错,刚才大人也了,锦州的明军如此已经是疲惫之师,若要他们出城对敌人进行滋扰应该不成问题,可若要对敌人发起正面进攻,估计他们难以做到。 还有,虽然我军可以作为奇兵使用,但终归是人数太少,只在区区四千之数,若是岳托、豪格下狠心与我们死磕的话,胜败之数还真是难以预料…… 不过,若是敌人发觉有一支军队突然从腹背杀来的话,肯定会惊慌失措,慌乱下极有可能撤出战场,故此,我才我们有可能击退敌人,而不是击溃敌人。” 孙越陵叹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击退敌人,变成击溃敌人呢?大家不妨畅所欲言!” 戚辽忽然笑道:“大人,难道你不知道,岳托为人刚愎自用,豪格又是个性情软弱的人吗?也许,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做点文章,也未可知!” 孙越陵闻言一喜,道:“四哥有何计策,快出来让大家听听!” 第368章 献计 戚辽嘿嘿一笑,环顾众人道:“其实,来关外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众人都不解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何高见。 戚辽继续道:“自打我大明和后金交恶以来,兵锋不断,互相掣肘,本来我大明对后金有着绝对的优势,可到了今时今日,后金再不是一介藓疾,而是成了能与我大明正面对抗的一方割据势力,不知诸位以为然否?” 话音刚落,方逸尘闷哼一声,不满道:“戚大人也太过于危言耸听了吧?区区女真鞑子,岂能与我*朝上国相提比论?” “就是,不过是一些蛮夷,不开化的林中野人罢了,何至于对他们如此推崇。只要我大明王师尽出,鞑子必败无疑!”守备邓举接着方逸尘话道。 戚辽冷笑一声,看着邓举道:“你的倒是轻松,既然后金在你眼中如此不堪一击,为何我大明三番四次兴师都大败而回,不仅丢了辽阳、沈阳、广宁等地,如今还被后金逼得只能龟缩锦州不出?为何袁大人坐拥十数万之师,却也不敢发兵前来援救锦州?既然辽左军镇无视后金鞑子,那为何一看到鞑子就避而不战,成就了所谓‘鞑子不满万,满万无人敌’的屁话?” 这一连串的喝问,登时让邓举哑口无言,满脸不愤地立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戚辽见无人能够应答,自顾下去道:“所以,我认为如今的后金,已经不是当初的后金,已经成为了能够与我大明一争高低的军事势力。”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的不错,四哥继续往下。” 既然孙越陵开了口,那么就再也没有人敢反驳他。于是戚辽继续道:“既然后金可以与我大明一争高下,那么双方之间的战争就不可能轻易将对方击败,哪一方的谋略得当,将士用命,哪一方获得的胜算才会更大。 可纵观我大明与后金的数次战争,无不是围绕着宁远、锦州一带打响,我军的战线虽然拉的很长,可后金的战线也不短,以此观之,双方在这辽西长达数百里的战争当中,一定会打成持久战,消耗战……” 到这里,不仅是孙越陵,就连其他人也开始频频点头,赞同他的法。 戚辽语气加重,道:“所以,我认为,在这旷日持久地战争当中,哪一方能够坚持的更久,哪一方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甚至,哪一方能够拼着自身不断消耗也不肯罢休,直至将对方耗死耗残,耗到无法坚持下去,哪一方才能真正走到最后。” 顿了一顿,无比严肃地道:“换个简单的法就是,两军之争,唯在粮道,哪一方粮断,哪一方就要失败!” 听到这里,孙越陵惊讶无比,戚辽的这一番话落在别人耳里倒没什么,可他是后世中人,自然知道他这个法的前瞻性。 历史中的松锦大战,洪承畴就是采取了这个方法,想要将后金拖死拖残,直至敌人退兵的那一刻。可皇太极竟然派出阿济格从锦州绕道明军腹背,一举攻占了明军笔架山和塔山粮道,导致前方将士缺粮,不得不商议退兵就粮之法,大大影响了明军的军心士气,从而最终败在了后金手里。 眼下戚辽就能看出这个问题的症结所在,真是让他大为吃惊,不得不服。 可令他惊讶的还不止这些,戚辽紧接着又道:“如今皇太极去打宁远,岳托、豪格又要留下来围困锦州,而后金的囤粮之地就在右屯卫。 据我们锦衣卫密探探知,右屯卫不仅囤有后金自行带来的粮食,还有许多后金从我大明各堡各卫抢夺的粮食,因为这些粮食数量过于庞大,不下于百万石,所以后金调派了大量的辅兵前去运粮。” 到这里,冷笑一声道:“只要我们能够将右囤卫的这些粮食一把火少个一干二净,断去敌人粮道,那么敌人势必不战自溃,再也无力侵扰辽左各城。” 张之奇眼睛一亮,赞道:“戚大人的很有道理,这不失为一个奇妙的法子。” 众人听了这话后,都议论起来,有赞成的,也有不赞成的,莫衷一是。 孙越陵皱眉道:“四哥,你这话虽然在理,也是若要攻破右囤卫,必须从锦州城下越过去啊,如今敌人就在锦州城下,我军如何能够绕到他们的后面去?” 戚辽高深莫测一笑,道:“这就是我一开始为何要岳托狂傲,豪格懦弱的原因所在。如今后金占据主动,岳托一定猜不到我军胆敢绕道其后,偷袭他们的囤粮之地;豪格为人虽然谨慎,但是只要锦州的赵率教能够给他一定的压力,那么他必定难以顾及其它,我军潜越锦州的机会自然能够大大增加。” “潜越锦州?”就连一向沉稳的燕南也快忍不住了,问道,“如何潜越?” 戚辽嘿嘿一笑,道:“锦州城南便是乳峰山,后金一心攻打锦州,在他们的后背并没有安置多少兵力。据我所知,驻扎在乳峰山西南面的不过是后金的三个牛录,只要我们能够干掉这支股敌军,然后从乳峰山南面偷偷潜越,从松山堡绕道右囤卫,那么此番偷袭敌军囤粮十有八九能够成功。” “好主意!”燕南大力称赞一声,对着孙越陵道,“大人,这确实是个好法子,戚大人不愧为锦衣卫指挥,这一招可真是釜底抽薪,若是成功,便要让鞑子进退失据,有来无回!” 孙越陵表面不露声色,心中却想,他这个四哥果然是“腹黑”,无怪乎能在复杂的锦衣卫系统中熬出头来,这么阴险的招数也只有他才能想的出来。 微微一笑,道:“四哥的计策果然不错,只是,敌人的这股兵力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如果我们一时之间不能拿下的话,难免会惊动后金的大部人马,那时他们前来支援怎么办?” 戚辽哈哈笑道:“这个时候,就是赵率教出马的时刻了,放着近三万大军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孙越陵一笑,道:“你的意思是让赵率教拖住后金主力,然后我军才好顺利潜越锦州?” 戚辽道:“不错,就是这样。” 众人再次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想不到戚辽竟然给他们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但一番争议之下,大多数人仍是赞同这个观点,认为此法可行,虽然这个行为有点冒险,但若是成功的话,无疑将会给后金带了致命的打击,不仅让他们攻打宁锦的计划流产,且后金值此灾年之时,往后的几年之内都休想恢复元气。 孙越陵当然也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毕竟后金是靠着从宁锦防线上的掠夺的粮食物资才得以撑过接下来几年的灾荒,如果这次一无所获的话,那么他们自顾尚且不暇,又哪里有能力来侵犯大明呢? 若是真的走到这一步,他就可以趁着后金时局不稳的当口,去安抚蒙古各部和东江朝鲜,重新建立起三方并进之势,再次对后金形成战略合围。 想到这里,孙越陵心中亦阵阵激动,戚辽果然是个有眼光的人,所料所想竟与他分毫不差。 于是拍板道:“这个计策甚好,本经略决定就按照戚大人的方法来做。” 对着戚辽道:“既然决定了就要抓紧时间去做,否则皇太极回师锦州,一切计划都将流产。事不宜迟,这件事就交给四哥去办了,还得请你再回锦州一趟,将这里的情形详细告知赵总兵。” 戚辽抱拳道:“一切全凭大人吩咐。” 很快,孙越陵就定下此番出兵的作战计划:由戚辽潜回锦州城,向赵率教告知他们的计划,让赵率教想方设法拖住锦州城下的后金主力。然后由孙越陵亲自带兵潜往乳峰山,趁后金仓促之际干掉守卫乳峰山南麓的敌人,随后率部直扑右囤卫敌人粮库。 事关援救锦州成败,孙越陵不敢大意,命令军队全体休息,养足精神准备戌时出发,尤其是吴文耀麾下的骑兵,更是给予了他们大量的休养时间,那些战马也准备了上好的米豆喂食,让它们吃个饱,也好在夜间发挥出最强的马力。 一切准备就绪后,孙越陵立在城头,朝着南面眺望。 此刻,皇太极应该已经抵达宁远城下,准备对宁远发动攻击了。袁崇焕进攻不咋地,但防守应该不成问题,历史上他不仅守住了宁远,还对后金主力造成了一定了打击,击伤了不少后金的将领。 只要宁远之战仍是按照历史发展,皇太极就应该来不及阻止他们的所作所为,后金的粮库一旦被焚,别八旗部队了,整个后金国都会陷入到恐慌当中,如此一来,皇太极要么被迫撤兵,要么拼死再攻锦州。 到了那个时候,无论皇太极选择哪一个举动都成了下下之着,不定明军还能有机可趁,尝一尝痛打落水狗的感觉。 不过这所有一切的前提都必须建立在今晚成事的基础上,孙越陵想到这里,脸色愈发坚毅了,在阳光的照射下,有如大理石雕刻般的脸庞透着阵阵肃杀之气,沉稳如山。 第369章 故弄玄虚 夕阳西下,锦州城西南。 后金大营的一座主帐内,主帅豪格端坐在席案前,他面前的案几上摆着几道精致菜,那是他旗下懂得厨艺的汉人奴隶做的,豪格正吃的津津有味。 汉人做的菜就是好吃,虽然作为大金权贵的他从来不在那些汉人奴隶面前表露出丝毫的尊敬,但从内心深处,他对汉人的许多生活习俗乃至文化礼仪方面还是十分佩服的。 就比如这些精致菜吧,大金的旗丁可就做不出来,就算能够做出来,也决定比不上这让人欲罢不能的滋味。 自从爱上了南蛮的这些菜肴后,豪格特意把那名厨艺了得的奴隶带到了军中,且还打算赐他一个旗丁的资格。这不,今夜趁着他的阿玛皇太极不在,他又给自己开了灶,特意让那个汉奴给自己整了几个合口味的菜吃。 豪格用筷子挟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起来,鲜嫩的细肉,鲜美的香汁,让他馋涎欲滴,食肠大动,一下子就把他的口味给提起来了。 这可是那名汉奴的拿手绝活,他居然管这道菜叫——鸡炖蘑菇。 他郁闷了,他打在长白山长大,蘑菇可没少吃,可蘑菇和鸡肉搭配在一起竟能吃出这种味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汉人的弄出来的东西果然有点名堂,不仅仅是吃食,就连生活中的许多物品也是让他感到便利了不少。就比如这手中的筷子吧,他记得时候吃饭吃肉都是直接用手抓的,现在居然也会用筷子了。 对于锦州城中的明军,他眼下可是一点都不担心。数日的围城攻城,已经让城中的明军疲惫不堪,他就不相信明军敢出城与他们大金勇士野战。 明军从来就没有这个胆量。 正当他吃的津津有味之时,锦州城那边忽然传来的阵阵鼓声,响彻际,紧接着呐喊声大作,似乎有大股明军杀出城来。 豪格吃了一惊,连忙丢下筷子,匆匆披甲,奔到帐外一看,落日余晖下只见锦州城方向烟尘滚滚,似乎是明军骑兵大举攻来。 “备马,迎敌!”豪格冲着旗下汉奴大喊,赵率教竟然敢出城与大金骑兵争锋,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当他整备好麾下骑兵驶出营门时,只见右方一支骑兵疾速而来,正是镶红旗的岳托。 还未奔到他身边,岳托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对着他叫道:“弟弟莫怕,让我这个当兄长的来助你一臂之力!” 豪格心中闷哼一声,这个岳托仗着比他年长,总是在他面前逞威风,不怎么把他这个贝勒放在眼里。如果不是看在岳托独掌镶红旗的份上,自己早就对他出言训斥了。 很快,岳托纵马已经奔到他身边,再次对着他叫道:“弟弟你且回帐中休息,让我们镶红旗独自迎战便可,区区南蛮骑兵,还不被我们镶红旗放在眼里。” 豪格冷哼一声,皇太极不在,他便是这里的主帅,什么时候轮得到他岳托做主,但他纵然有所不满,也没有立即表露出来,而是缓缓道:“兄长切莫轻敌,锦州城的守将可是赵率教,这可是个难惹的人物,就连皇阿玛都降服不了他,你又怎可掉以轻心?” 岳托冷冷一笑,显然对他的话充耳不闻,道:“既然如此,那么弟弟看我将这支明军骑兵扑灭便是。” 罢,不等豪格回话,便冲着麾下人马一声喊,整队骑兵便轰隆隆朝着锦州驶去。 豪格大怒,冲着岳托的背影骂道:“狗娘养的,迟早要为你的冲动付出代价!” 骂完之后,还是带着骑兵追了上去,虽然明军骑兵并不可怕,但他还是选择了谨慎,不让岳托的镶红旗独自前去应对,毕竟他是这里的统帅,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的阿玛自然第一个找他算账。 可是当他们策骑来到锦州城百丈外时,却发现明军的骑兵竟然没有冲了过来,而是冲到了他们布下的第一道壕沟前就止步了,虚张声势一番后,竟然全部撤回了锦州城。 岳托怒了,猛地在空中一甩马鞭,骂道:“南蛮搞什么鬼,有胆子出来,却没有胆子作战,这算是什么回事!” 就连豪格也没搞明白明军是这在闹哪样,不由皱着眉头道:“我看恐怕是赵率教看到我们精骑尽出,不敢应战,所以才撤了回去。” 岳托对着锦州城方向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一群胆之辈,也配与我大金勇士为敌!” 既然明军骑兵撤回了城中,他们也只好回师大营。皇太极交给他们的任务就是死死围困锦州,虽然这里只留下二万战兵,但完成这个任务应该不成问题。 他们已经在锦州东南面挖了三道壕沟,明军的骑兵也许可以跃过壕沟作战,但步卒想要出城对他们发起攻击,那就非要耗费有些工夫不可。 可若等到明军填完三道壕沟,大金的战兵早就集结以待了。 所以,自打皇太极率领主力去了宁远,他们也就停止了攻城,只是将锦州围住不放,等待着皇太极返师的那一刻。 豪格回到帐中,坐下来继续吃喝。可这一顿饭还没吃完,锦州城上又是鼓声大作,还有呜呜的号角之声不断传入耳中。 豪格连忙奔了出来,这时有旗兵过来向他禀报道:“贝勒爷,锦州城中明军又冲出来了,这一次比上次的人还多,起码有数千之众。” 豪格惊讶无比,赵率教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么,还真想与自己一决高下? 当他整备人马来到营门外,朝着锦州城奔出五十丈时,才见到身后右侧方镶红旗的骑兵追了上来。 等到他们再次兵临锦州城外百丈距离时,从锦州城中冲出来的明军竟然又全部退了回去,很快就一个人影也见不到,只留下黑乎乎的一片城墙矗立在那里。 不等豪格开口,岳托就大声骂道:“没种的南蛮子,只会玩这种虚张声势的把戏,真他吗的无聊!” 豪格眺望着城墙上燃起的火把,不解道:“赵率教这是要干什么?他可不符合他的性子,他到底有何企图?” 岳托冷笑道:“有个狗屁的企图,他就是个孬种,只会玩虚的,真正到了关键时刻就成了怂包。难道弟弟还没发现么,他就是在耍我们,之前他也是这样对待大汗的,如今不过是重施故技罢了。” 豪格收回目光,看着岳托道:“你真的认为他只是在耍我们?” 岳托不屑道:“那当然,你还以为他真有胆子冲出来跟我们打?” 豪格皱着眉头想了想,半晌后才缓缓道:“你的也许是对的,明军哪是我们大金骑兵的对手,赵率教真要是出城野战的话,只能自取其辱。” 于是他们又各自领兵而回。 夜色渐渐深了,一弯明月高悬空中,后金营地中也亮起了一根根的火把,照的整个营地一片通明。 此时已经过了戌时二刻,夜晚无所事事,这个时代的人睡的都比较早。豪格解了甲,正要入内帐休息,却听得锦州城那边又是喊声大作,鼓声震。 纵然是耐性极好,豪格也不由郁闷了,草了,明军还有完没完了,这是想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怒归怒,他还是快速披了甲,冲出营门外,带着旗下亲丁往锦州方向赶。 此时已经到了晚上,如果明军真的出城突袭的话,如果防范不及,还真有可能被他们所称。 当他来到营门外时,军中一名备御跑过来向他禀告道:“禀贝勒爷,明军这次冲到了第二道壕沟前就退兵了,此刻已经全部退回了城中。” 豪格大怒,指着锦州城方向骂道:“赵率教真是无胆鼠辈,只会干这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不敢出城与我大金铁骑决一高下。” 那名备御附和道:“就是就是,明军早被我们吓破了胆,哪敢出城与我们争锋,也只能玩玩这些把戏,安慰安慰自己了。往后他们上报朝廷的时候,又会编造什么‘军队英勇作战啊’、‘出城与敌人血战’之类的鬼话,骗他们的皇帝老儿!” 豪格听得笑了起来,道:“你对他们倒了解的一清二楚。” 这名备御也笑道:“那是,跟他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他们是什么货色我还不清楚?贝勒爷您就安心休息吧,有什么事情自有的们担着。” 豪格点了点头,道:“也好,不过赵率教为人狡诈,就算他们是虚张声势,你等也不可掉以轻心,务必要安排好人手轮番值守,严加巡视。” 备御答应了一声,道:“贝勒爷尽管放心,的一定按您的意思办。” 豪格再次望了锦州城方向一眼,转身朝着营帐走去。 他本想好好的放松一下,可接下来明军的举动让他彻底抓狂。从戌时至亥时的一个时辰之内,明军又发起了两次类似之前的虚扰,声势造的比以往几次都厉害,可就是不见一个人影冲了过来。 折腾了几次之后,豪格又恼又恨,心中打定主意,明日一早便下令攻城,让赵率教也没有好日子过。至于今夜嘛,一定让兵士们养足精神,准备好明日的大战。 此时不光是他,就连军中的许多将领都已经明军不过是虚张声势,徒有其表而已,根本就不敢冲出来与他们作战。岳托更是直接无视明军的滋扰,连营门都不愿出了。 到了亥时一刻,豪格又被明军的呐喊声给惊醒,这一次他彻底选择了无视,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就当明军是在放屁好了。 没多久,他就发出了细微的鼾声,再次进入了梦乡。 可是,接下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却再次将他惊醒,只见一名将领冲进了营帐,大声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贝勒爷,明军杀过来了……”正是之前的那名备御。 豪格一个咕噜爬了起来,对着他喝道:“你什么?” “明军……这次……这次真的打过来了!” 豪格怒不可遏,快步冲向挂着盔甲的木架子,一边穿戴,一边喝道:“慌什么慌,就算他们冲过来,又岂会是我大金勇士的对手。传令下去,集结战兵,迎战明军!” “喳!”备御应命,连忙出帐而去。 第370章 兵进乳峰山 锦州城下,平辽总兵赵率教亲自带着三千精骑从南门纵出,朝着后金营地冲去,其余的步卒紧跟在后,从南门、西门鱼贯而出。 今夜折腾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次的全力突袭。 当然,这是他按照辽东经略孙越陵定下的计策实施的。 自从戚辽回城后,便将孙越陵率领一支奇兵潜伏一侧的消息带到。从戚辽口中,赵率教得知了孙越陵的整个计划,所以为了策应孙越陵,他要尽全力拖住围城后金主力,让其能够顺利从乳峰山下潜越。 按照孙越陵的要求,他从日落起就对后金发起佯攻,反复多次,就是为了让他们失去耐性,最后掉以轻心,然后在亥时二刻对他们发起真正的突袭。 当然,孙越陵并不是让他与后金死战,而是趁黑对后金营盘滋扰一番,破坏一些营盘设施、防火烧烧敌人攻城器械、杀一些来不及抵抗的敌人等等,反正就是务必要以最的代价牵制住后金的主力,让他们仓促间无暇顾及乳峰山下的战斗。 在前几次的佯攻下,他们前面是骑兵,后面跟着的其实都是扛着沙袋的步兵,趁着夜色用沙袋填壕沟,如今三道壕沟都有不少地方被填起来了,就算是步卒也可以轻易踏过。 所以,他们就是要趁着后金麻痹大意之际,尽一切所能对他们进行集中打击。 “杀!”赵率教一马当先,借着重重夜色的掩护,朝着后金营帐直冲而去。 “杀!”三千精骑如滚滚洪流,直插后金营地。 由于后金开始放松了警惕,导致明军铁骑直接冲到了营门外五十步才组织起了有效阵型,但这个时候已经迟了一步,明军的铁骑犹如一把钢刀,已经插进了营盘之内。 “轰”的一声,高大的木栏栅营门被冲开,明军铁骑滚滚而入,手中长刀、长枪一阵刺砍,顿时将守卫营门的后金战兵杀死。 明军随后又放起火来,无数个陶油罐甩了出去,砸在了敌人营地里的栏栅、帐篷、器械上,紧接着无数火光划过半空落在下去,顿时腾起了熊熊火焰。 赵率教突袭的是后金营盘的右上角,经过他们的一番冲击,这里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情形十分混乱。 就在这时,忽然大地一阵震颤,紧接着马蹄声大作。 亲兵举手朝着前方一指,道:“总兵大人,鞑子的骑兵来了!” 赵率教转头一看,果不其然,敌人后方营地杀出来了一支骑兵,人数众多,起码不再他们之下,连忙大声喊道:“传令下去,不要恋战,往中间营盘突进。” 罢,一勒马头,朝着东面策骑而去。 “轰隆隆”,三千骑调转马头,跟在他的后面在左方划出了一个大圈,朝着后金营盘的中间部分冲去。 就在此时,身后的步卒也已经靠近了后金大营,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弓箭。 “嗖嗖嗖!”利箭破空之声响起,无数火箭划过夜空,往后金的营地中落去,很快又燃烧起了一大片营帐。 后金冲过来的骑兵正是镶黄旗的骑兵,此时见到明军竟然往中军冲去,连忙紧随其后,豪格的大帐就在中军,再怎么也不能让主帅出任何差池。 镶黄旗的骑兵尾随在明军骑兵之后,朝着他们追杀而去。 但这支明军显然并不打算跟他们硬拼,只是在中军大营前虚晃一枪,滋扰一番后又打马朝着东面而去,看样子是要袭扰后金右翼。 豪格此时已经带着旗丁追了出来,打马冲在最前面,大声叫道:“追,给我追,一定不能放过这些南蛮。” 明军三番四次戏弄大金勇士,搞得他连一个安稳觉都睡不好,心中早就是火冒三丈了。 既然赵率教真的敢出城与他们野战,那么就让赵率教好好尝一尝大金铁骑的威力。 …… 乳峰山西北面,镶黄旗营地。 乳峰山是锦州通往辽左的通道,地理位置十分独特。往北,可以直达锦州城下,往右可抵达杏山驿,往右可前往松山堡。 山虽然不高,却是宁锦防线上的一个重要据点,据之可居高临下,遥控全局。 本来,乳峰山已经被后金拿下,并派了十个牛录的战兵在此驻守。但皇太极急于攻下宁远,抽走了七个牛录,所以山下只有三个牛录的战兵驻扎。 此地离整个后金大营并不算远,只有不到五里的距离,如果不能尽快拿下,惊动了后金大营援兵前来,那么孙越陵潜越过去的可能性将会变得很。 随着他的军令下达,明军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乳峰山脚下摸去。 就当明军先锋队摸索到了敌人营地外围时,北面远处忽然火光大作,喊声如雷,正是赵率教发动了对后金大营的冲击。 后金的巡哨发现了这个情况,又想要转身去禀报时,忽然一支羽箭从黑暗之中射来,速度惊人之疾,“嗤”的一声,插入了这名巡哨的咽喉。 随着这名哨探的倒下,无数明军出现在了后金营地之前,朝着灯火稀落的营帐冲去。 因为此处在整个后金大营的外围,又远离锦州,所以驻守乳峰山的敌军将领显然没有加强防备,根本就想不到居然会有明军前来偷袭。 直到大部分明军冲进了营地,才被其他的巡哨给发现。 “敌袭,敌袭!”后金巡哨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这时已经晚了,明军犹如猛虎出笼一般冲入了这片营地,许多后金士兵甚至来不及披甲就死在了明军的刀下。 但这支敌军终究不愧为后金镶黄旗的战兵、皇太极的嫡系部队,在开始的一阵慌乱和败退下,很快就阻止起了有效的抵抗。 许多身披白甲的战兵们汇合在一起,摆开了阵型,配合其他的兵士开始向明军发起了反击。 一时间厮杀喊叫声,兵刃交击声,骨骼碎裂声不断响起,乳峰山下瞬时变成了一个惨烈的杀伐之地。 孙越陵知道时间紧迫,对着身边人道:“大家随我来,全歼这股鞑子。” 罢,带头第一个朝着敌人营盘冲了过去。 身旁的亲兵队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他们的经略大人哪一次与敌人作战不是冲在前面,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不过,他们自然不会让孙越陵一个去拼杀,多次的厮杀配合已经让他们形成了有序的配合,所以一旦看到孙越陵发动,燕南连忙带人紧随其后。 谁若要动孙越陵,就必须先把他们给干掉。 亲兵队从一旁切入立即改变了胶着的战局,这股镶黄旗的战兵两侧受敌,顿时陷入了劣境当中。方逸尘更是飞身跃入敌阵,长剑一通乱刺,登时又放倒了几个白甲战兵。 “杀!”邓举带着刀盾兵破开了一条口子,冲入了后金的战阵当中。 敌人虽然勇猛,但终究势单力薄,挡不住明军的轮番冲击。很快,镶黄旗的精锐战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阵型也不断缩。 明军加紧了对这伙敌军的屠戮,凭着近三千之众,对付这只有一千人的鞑子,人数比是比1,明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将这股鞑子全部歼灭应该不成问题。 “你们是那支明军?”敌人的那名固山额真踏前一步,用汉话对着将他们团团围住的明军嘶喊,就算是死,他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燕南踏前二步,高声答道:“你听好了,我们乃是辽东经略孙大人麾下兵马,你又是何人?” 那名固山额真听是辽东经略的兵马,脸色顿时一变,宁远的明军居然杀到了锦州城下,难道国主皇太极在宁远城下吃了大亏? 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燕南见他发愣,冷笑一声,再次喊道:“怎么,你连名号都不敢报,可是被我大明将士吓破了胆?你要是弃械投降的话,我可以饶你一条狗命!” 这名固山额真一挺胸,道:“我们大金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投降的弱夫。本将乃镶黄旗固山额真、备御卫齐!” 方逸尘听到这里,不屑道:“还以为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却原来是个无名之辈!” 卫齐大怒,大喝一声,带着剩下的人朝着方逸尘冲去。 方逸尘冷笑一声,长剑一抖,带着人围了上去,只见刀光剑光一阵乱闪,卫齐等人就倒了下去,猩红的鲜血流了一地,在火光下显得恐怖。 “阿玛,阿玛!”就在此时,剩下的后金战兵中突然冲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兵士,朝着倒在地下的卫齐扑去,一双眼睛充满着仇恨的怒火,死命瞪着方逸尘。 方逸尘冷哼一声,转身抬腿而去,对他并未理会。 岂料,这个兵士忽然一把抓起地上的长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方逸尘后腰捅去,速度惊人,力道也不,带起了呼啸的风声。 方逸尘终归是方逸尘,岂会被这名年轻辈所伤,长剑一旋,“当”的一声,刀剑交击,发出了一声震响。 方逸尘大讶,这个年轻的后金虽然年纪,但臂力着实惊人,竟然能够挡下他的这一剑。 那名兵士还要往前冲时,早就被其他的亲兵给拦住,夺下了他手中的长刀,将他按翻在地。 方逸尘转过身来,盯着他道:“你叫什么名字,出来我可以不杀你。” “我叫鳌拜,我可不怕你!”这名年轻兵士大声喊着,丝毫不惧地与方逸尘对视。 第371章 再战镶红旗 “鳌拜?”孙越陵惊讶不已,这个名字在后世可是如雷贯耳,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让他们碰上。 他走上前去,细细打量眼前的这个年轻士兵。这个鳌拜眉目粗浓,身板壮实,看上去果然是个勇将的胚子。 不过,既然鳌拜落到了他的手里,那就不要怪他不留情面。当然,他还不至于和后金的将领那样,连孩妇孺都不放过,对着鳌拜一指道:“这个人留下来,其余的人,一个不留。”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燕南带着人冲了上去,对那些负隅顽抗的后金战兵进行绞杀,没过多长时间,地上就躺满了敌人的尸体,堆积如山。 鳌拜被两名亲兵长刀加身,只能眼睁睁看着旗内的旗丁被明军斩杀,自己根本就不敢反抗,浑身上下不住地颤抖着,显然心中极为痛苦。 孙越陵对着一名亲兵道:“往后这个人就交给你了,好好管教!”既然后金可以将俘虏的汉人当做奴隶使用,那么他们为什么就不可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名亲兵应命。 “轰隆隆”,蓦地,大地震颤之声隐隐传来。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后金大营方向火光闪闪,一支骑兵队伍正朝着这边疾速驶来,显然是后金发现这边的异常,派出骑兵前来增援。 “大人,敌人的援兵来了!”燕南道。 孙越陵心中一叹,后金果然是应变神速,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发现了后山的的异常,如今他们想要大部潜越乳峰山已经难以办到,那样的话只会沦为被这支奇兵追杀的对象。 于是高声下令道:“张都督、吴将军,命你二人率领骑兵前去焚烧右囤卫敌军粮草,其余的人依托山势,准备战斗!” 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能将焚烧敌人粮草的大事交托给骑兵了,剩下的人则只能留在这里,全力阻击这支敌人军队。 随着命令的下达,张之奇、吴文耀率领着仅有的一千骑从乳峰山南面绕道,往右囤卫方向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而乳峰山北面,后金的增援部队已经抵达山前。 孙越陵发现,前来增援的这支后金骑兵是镶红旗的人马,人数众多,除了前面开道的数百骑兵外,后面还跟着大队步卒。显然豪格也意识到了乳峰山的重要性,所以派出了大队人马前来增援。 如今看来,这队人马极有可能便是他们的老对手,在塔山时吃过他们一亏的岳托。 对方的人数看上去有六、七千人的规模,他们此时的兵力只有二千人,敌人的兵力是己方的三倍之多,由此可见,这一场阻击战将会是一场硬战,可是他们这支军队自出师以来面临的最大考验。 乳峰山是必争之地,此时对于后金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如果占据了乳峰山的话,不仅可以威胁到锦州城下的后金大营,更可以绕道突袭敌后辎重粮道,所以,敌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分出了如此多的兵力来对付他们。 好在他们已经拿下了乳峰山,歼灭了驻守在这里的敌人,如今他们只需要背倚大山,全力防守就是,且由于地形问题,敌人的优势骑兵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依靠步兵对他们发起攻击。 很快,镶红旗的骑兵就压了上来,离营寨不足百步距离。 “嗖嗖嗖!”箭雨齐发,敌人的骑兵开始了对明军的第一轮漫射。 后金的作战战术其实非常简单,每每在开战之前,就利用骑兵的高机动性进行几轮漫射和侧翼冲击,扰乱明军的阵容,然后再用白甲战兵压上来开路,冲击明军的主力。 可如今明军占据了乳峰山角,背靠大山与后金作战,由于一路地势攀高,敌人的骑兵已经失去了两翼骚扰的作用,只能对着明军一通乱射。 几乎同一时间,明军的弓箭手也发动了对敌人的攒射,一时间昏暗的夜空布满了呼啸而过的利箭,伴随着双方士兵中箭的呼叫之声。 镶红旗的指挥者正是岳托,本来他看到锦州城中的明军冲了出来,正带着麾下战兵迎战明军,岂料得到豪格之命,乳峰山下蹿出来一股明军,正对驻守在山下的后金兵展开突袭。 听到这个消息,岳托也是大吃一惊,锦州城已经被围得跟铁桶一般,城中的明军不可能绕道到他们的后面,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性,那就是明军的援兵到了。 可是国主皇太极明明已经率领八旗主力去攻打宁远了,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袁崇焕不可能派出一支部队越过八旗主力前来增援,所以他们认为,这支明军极有可能是锦右各堡的一些散兵游勇,看到赵率教发起了对后金大营的滋扰,所以也来趁火打劫,突袭他们的后翼。 豪格认为乳峰山乃是重要之地,若是落在明军手里,无疑是在他们后背安插下了一颗钉子,可能危及到整座大营的安危。所以命岳托带出三分之一的兵力前来攻打这支明军,务必要将他们悉数歼灭。 直到岳托带着军队来到乳峰山脚下时,派出去打探的骑兵斥候才发现这支明军极有可能是之前在塔山袭击他们的孙越陵部,且这支明军已经派出了不下于一千骑往右屯卫方向去了,极有可能是突袭他们驻扎在那里的运粮队伍。 岳托震惊不已,如果让明军成功的话,那么他们势必要陷入被动境地,不仅仅是他们围困锦州的部队,就连皇太极带出去的八旗主力只怕也要进退失据。 可惜的是,皇太极已经将大部分的骑兵带走,留在这里的骑兵都是一些经验浅薄的新兵,且骑手人数才区区几百人,让他们去追击那支明军骑兵无疑是送死。 想到这里,岳托猛然下令道:“镶红旗的勇士们,全部压上,给我歼灭这支明军。”同时让传令兵前往大营向豪格报信,通知他明军已经派出一支骑兵绕到他们后方去了。 如今这股明军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只有先行将这支明军歼灭才能打开前往右囤卫的通道。对此他信心满满,镶红旗的精锐尽数集结在此,人数看来是这股明军的数倍之多,牛刀杀鸡,岂有不胜之理。 在他的指挥下,镶红旗的战兵们组成阵势,朝着山脚下冲了过来。剩下的骑兵则散在两侧,随时截杀可能从两旁冲出来的明军。 密密麻麻的后金兵士在火光的照耀下,举着盾牌,拿着长刀,朝着营寨冲了上来。 孙越陵见状喝道:“枪兵压上,刀盾兵准备。” 情形如此不利之下,他早就定下了防守之法。 首先就是依托后金建立在此的营寨对敌人进行第一轮阻击。这个营寨背山而建,虽然简陋,但此时仍是发挥出一定的作用。 在他的命令下,麾下的长枪兵们纷纷进驻营寨,在木栏栅前组成了第一道防线,刀盾兵则散布在长枪兵的两翼,保护着他们的侧翼,所有弓箭手都撤了回来,占据了山脚下的各个制高点,准备对敌人发起射击。 孙越陵带来的这支明军兵种甚多,各种兵种都有,且都是边军中的精锐,经过了几番战斗后,基本已经磨合成型,攻防之间配合无虞,已经能够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此刻,孙越陵唯一感到遗憾的就是,不予时,否则的话他一定要建立一支火枪兵和炮兵军团出来,用高科技的手段去打击敌人。可惜的是,建立的新军的事目前已经来不及了,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发出边军的作用,用他们去抵挡住鞑子的兵锋。 只要等到这次战争过去,他又全掌辽东军政大权的话,那么有的是时间来建立新军,还愁守不住辽东么? 随着后金战兵的临近,明军高度紧张起来,毕竟这是一场硬仗,对面是镶红旗的精锐,人数又比他们多出数倍,结局如何谁也不能预料,许多士兵对能否挡住后金的冲击也是心中打鼓。 镶红旗战兵终于临近营寨。 邓举高举长刀,喝道:“杀敌就在今日,兄弟们,让鞑子知道我们蓟镇兵的厉害。” 随着他的喊叫,迎战在最前线的兵士们士气为之一振,纷纷攥紧了手中的武器。 眼看着敌人已经扑到了营门边,燕南下令道:“杀!” 前排的长枪兵同时将手中的长枪往前突刺,锋利的铁枪刺入了冲在最前面的后金战兵人群,登时刺到了十多人。 与此同时,后面占据制高点的弓箭兵也开始往敌人人群中施放弓箭,密密麻麻的利箭破空而去,又带起了一片惨叫之声。 “轰”,敌人已经扑到了营寨两侧,开始冲击简陋的营寨木栏栅,这些木栏栅在大力冲击下开始摇摇欲坠。 “杀,给我杀!”燕南嘶声吼着,带着枪兵堵了上去,举起长枪,透过木栏栅的间隙往外突刺,阻止敌人破坏栏栅。 乳峰山下一时间杀声震,血流成河。 虽然敌人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但最主要的攻击点还是整个营寨的正中部分,也就是营寨大门的方位。由于大门在明军突袭镶黄旗牛录的时候已经毁坏了,所以这里成了最凶险的战场。 后金的白甲战兵果然骁勇,顶着明军的枪阵往前冲,一手执着盾牌,一手拿着长刀,硬生生突破了第一道枪阵。 眼看着第一道枪阵被突破,后面的长枪兵纷纷压了上去,补救第一道枪阵破开的缺口。 第372章 凭险固守 锦州城下,赵率教带着广宁铁骑从后金大营的左侧杀到中军,又一路从中军绕到右翼,一路所过之处,火光四起,尘土飞扬。 虽然看起来很威风,但赵率教心知肚明,凭他们这点兵力若是真和后金硬拼,那肯定要落在下风。 所以,他采取的正是灵活机动的袭扰战术,不和敌人硬来,而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专门攻击敌人的股兵力,能杀一个算一个,杀不了的时候绝不强求。 除此之外,他们每一匹战马都携带了十多个陶油火罐,就是为了焚烧敌人的营寨和设施,制造混乱场景。 眼下所有的一切正按照计划进行,后金大营虽然没有被他们攻破,但已经是处处着火,顾此失彼,显得十分混乱。 如果不是后面有镶黄旗的骑兵一直追着不放的话,明军完全可以给敌人大营造成十倍于现在的破坏程度。 “大人,敌人的骑兵就快要逼近了!”亲兵看了后面一眼,朝着前面的赵率教大声喊道。 “传令下去,全军撤回城中。”赵率教果断下令,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拖住镶黄旗,让他们不能前去驰援乳峰山,当然不能真的和敌人硬来。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数千铁骑往北转向,朝着锦州城下飞奔。 豪格早就是怒不可遏,从傍晚开始,就被赵率教耍的跟猴子似的,连一个囫囵觉都睡不安稳,如今既然被他们逮上了,怎能轻易放走赵率教。 他猛地下令道:“追,给我追,截住他们!” 后金铁骑滚滚,追着赵率教的骑兵而去,一边追击,一边施放弓箭。 可惜这是放马疾驰的时候,又是在深夜,纵然火光冲将四下映照的一片通红,可是弓箭的准头仍旧不足,几番射击下来,只是射到了十几匹战马。 追到了锦州城下时,双方的骑兵终于近距离接触,后金骑兵的先锋阵容已经插入到了明军骑兵的尾翼之中,纷纷拔出了长刀,朝着落后的明军骑兵斩杀过去。 就在此时,锦州城头上忽然响起了密集的破空声,无数道利箭如暴雨般射下,射进了后金骑兵的阵容之中,顿时射的后金骑兵一阵人仰马翻、惨叫哀嚎。 与此同时,锦州城南门大开,明军骑兵呼啸涌入,从门洞间穿过。 豪格不敢再追了,城头上的箭雨已经让他们非常难受,如果追到城墙下时,那些火罐、火油将会是他们的噩梦。 于是下令所有骑兵退回大营,扑救营中大火。 回兵的路上,一名固山额真向他问道:“贝勒爷,岳托还在乳峰山下激战,我们是否要去支援?” 豪格犯难了,如果他分兵前去支援的话,指不定赵率教这厮看到了便会趁火打劫,再次出城对他们进行袭扰,那时候他们兵力不足,赵率教如果铁了心和他们死磕的话,他们未必便能稳操胜券。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整座大营的安危更加重要,别的不,光是他的阿玛走时就将整个大营的防务交给他负责,如果大营有失的话,他拿什么去见他的阿玛皇太极。 至于岳托,就看他的个人造化了。这家伙平日不是狂妄自大么,就让他去和明军死磕好了。再了,他带去的可都是镶红旗的精锐,如果这样还搞不定明军的散兵游勇,那他岳托就真的不用混了。 于是道:“大营安危重要,我们决不能中了赵率教的调虎离山之计,区区明军残军,怎会是岳托的对手,我们大可放心。” 话间,他们已经离大营不远,只见营寨内的各处火势已经得到了有效遏制,整座大营渐渐归于平静。 豪格笑了,一指大营道:“我大金营寨稳如金汤,就凭赵率教的这几下把戏,就想撼动我军,简直就是不知高地厚。” 话音未落,那名固山额真忽然指着锦州方向叫道:“贝勒爷,不好了,明军又出来了!” …… 乳峰山下,激战正酣。 镶红旗战兵经过几轮冲击,已经冲破了明军的枪阵,无数后金士从缺口处涌了上来,挥动着手中的长刀,朝着明军杀去。 长枪阵只利于阻敌,并不利于短兵交战,瞬息间,数十个长枪兵就倒在了后金战兵的刀下,血染大地。 一时间兵刃交击声、骨骼碎裂声、惨叫呼号声响彻夜空。 “兄弟们,杀敌!”守备邓举大喝一声,带着刀盾兵冲了上去,接应退下来的枪兵。 随着他的喝令,几百刀盾兵从山道上纵奔而下,冲入了后金白甲战兵的阵势中。 “噗”,邓举一刀砍翻一个白甲兵,再次大喝道,“蓟镇兵扬名就在今夜,兄弟们,杀鞑子!” “邓守备,我来助你!”燕南一声高喝,带着人从侧翼加入战场,手中长刀扬起,朝着后金战兵砍去。 双方战作一团,场面变得惨烈起来。 邓举也算是个老将了,对鞑子的作战特点早就有所了解。 后金步兵中最为骁悍的就是属这白甲兵了,这白甲兵不同于一般的士兵,都是后金挑选旗下精锐战士组成,每个牛录00多人中能有10名白甲兵就非常难得了。 白甲兵平常的吃穿住行大大优于普通的士兵,演练的进退搏击之法也和一般的士兵大有不同,他们身上穿的是白色的铁甲,不同于一般士兵的布面甲,寻常刀剑根本就难以力透,往往一个白甲战兵的战斗力可以抵得过十个普通的后金战兵。 后金作战时除了骑兵滋扰之外,就属用这白甲兵开道了。后金的将领们喜欢用这些悍勇无比的白甲兵组成阵势冲击对方主力阵容,将对方的阵容撕开一个缺口,引发敌人的恐惧和震撼,然后再全军压上,最终击溃敌人。 眼下两军可是狭路相逢,就看哪一方更为悍勇,哪一方的战斗意志更加强大。 邓举深明此理,所以此番身先士卒,第一个冲进了敌人的阵势当中。 虽然袁崇焕只允许蓟镇兵只能派出二千战兵,但这二千人无一人不是各营中的精锐,个个悍勇,而且身穿铁甲,绝不输于后金的白甲兵。 所以,邓举有信心与后金精锐一战。 他瞅准了一名敌军将领,冲上去就是一记侧劈,雁翎刀划过一道轨迹,在那名将肩头至胸腹间拉出了一道血痕。 那名将领闷哼一声,也是一刀朝他砍来,在他的左臂上拉出了一道血口。 如果是平常后金兵士,早就毙命在邓举的一刀之下,可对方终究是白甲战兵,靠着厚甲保护,邓举的这凝聚大力的一刀竟然不能深入,只是划破了他的鳞甲,在他的胸前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这就是白甲战兵的恐怖之处。 要伤他们容易,可要将他们杀死,则十分困难,如果是寻常兵士的话,起码要付出10多人的惨烈代价才能换得一个白甲兵的性命。 可孙越陵带出来的这支军队不同,他们不是一旦遇到挫折就引发营啸的关宁军,而是敢打敢战的蓟镇客军,无论是士兵装备还是战斗意志都是上上之选,这些平时就追着蒙古人打的兵士,根本就没有沦落到见到后金兵就胆战心惊的地步,此时完全就是卯足了劲,与后金兵展开正面厮杀。 “当当当”连声作响,邓举手中长刀与对方将领拼了几下,靠着一股悍勇将他逼退了三步,放眼一看,身边的战斗极为惨烈,自己带出来的兵士们虽然勇猛,但抵不住后金兵人多势众,正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死伤不少。 这些人都是他的部下,他的兄弟,看到情形如此,邓举红了眼,再次挺刀朝着那名将领冲了过去,口中叫道:“狗鞑子,纳命来!” 疯狂地向他斩去,完全是以命相搏的打法。 “嗤”的一声,两人再次在对方的身上划出了一道伤痕,鲜血淋淋而下,触目惊心。 就在邓举久战不下之下,那名后金将领忽然趁着他的一个空隙,一刀朝着他腰间划去,如果被划中的话,非要重伤不可。 蓦地,旁边一柄长刀攻来,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轨迹,一刀就斩在了那名将领的肩膀上,力透刀背,就连对方身穿的白甲都被斩开。 那名将领残哼一声,踉跄后退。 邓举扭头一看,帮他的这个人正是燕南。他不由大喜,连忙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快步抢上,一刀朝着那名将领的胸腹间捅了过去。 这一刀力道十分大,加上疾跑的速度,一刀就刺穿了白甲,将那名后金将领捅了个穿,血红的刀尖从那人后背冒了出来,登时死于非命。 邓举抽出长刀,一脚将那名将领踢飞,冲着燕南道:“多谢。” 燕南道:“你我兄弟,客气什么!” 邓举点了点头,不再答话,再次挺刀朝着身边的白甲战兵杀去。 在他和燕南的亲自带头冲锋下,白甲兵的几次冲锋都被打退,双方始终在营门附近反复争夺,白甲兵难以突进到营寨之内。 就在此时,营寨后的山头制高点上忽然传来阵阵鸣金之声,这是撤退的命令。 眼下已经将敌人的冲锋大腿,为何经略大人下令撤退。 尽管邓举百思不得其解,仍旧不敢违背军令,下令道:“所有人撤退上山,不得有误!” 随着他的命令,明军开始有序朝着山上撤去。 第373章 搏命一赌 岳托见明军撤退,大为兴奋,戟指喝道:“杀,给我杀,一个南蛮都不要放过。” 在他的命令下,后金战兵又涌了上来,很快就占据了整个营寨。 但这个时候明军已经撤到了山上,居高临下,严阵以待,许多后金战兵想要冲上山去追杀明军,却被山上明军弓箭手的一通乱射给逼退。 岳托见明军撤到了山上,不恼反喜,哈哈大笑道:“孙蛮子技穷了,传我命令,全军准备攻山。” 此刻,他心中十分着急,这支明军的战斗力简直出乎他的意料,以往只要白甲兵破入敌阵,明军往往不战自溃,剩下来的事情就是一路追杀。 可是这支明军竟然敢和白甲兵硬杠,且还让白甲兵付出了近一半的惨重代价,这可是明金双方自交战以来,除了辽阳之战那一次后金军对上川浙联军之外的又一大恶战。 而且,这支明军的骑兵队伍已经往右屯卫进发了,可他们偏偏被这对明军给堵住,不能前去追击。如果绕道去追的话,或者可以办到,但如果这支明军衔尾追击他们的话,情形便要对他们大大不利。 很快,后金战兵散了开来,将整座乳峰山北面给团团围住。岳托已经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乳峰山给拿下。 孙越陵高踞山头,已经将整个镶红旗的动向看在眼里,看来岳托仗着兵力优势,是铁了心要将他们全部吃掉。 可他们又有什么办法,他们本来就是兵行险着,眼前的这一切可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只是,他没有想到留守乳峰山的三个敌军牛录竟然那么经打,耗费了他们不少的时间,以致于只能让骑兵前去突袭右屯卫,他们则要留下来为骑兵断后。 现在他们只能凭借乳峰山之险据守,这座山虽然不高,但好在地势陡峭,值此盛夏之时,山中灌木荆棘密布,唯一的几个登山的山道又被他们牢牢掌控,所以敌人一时间也难以攻克。 不过,敌人终究是人多势众,就算是拼消耗,也能将他们耗死耗光。如果没有援兵的话,他们迟早都要交代在这里。 这个情形他能预料到,其他人自然也能预料到。 方逸尘靠近他身边,低声道:“孙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孙越陵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虽然他心中焦急,可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看上去一脸的镇定,沉声道:“我知道,可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凭险据守了。” 方逸尘道:“不如这样,让我上一些武艺精良之人,从一侧绕道下山,突袭敌军指挥将领,最好是能将岳托一剑干掉。如果成功了,你再趁势发起反击,如此敌军必败。” 孙越陵眉头微微一皱,道:“不必如此,那样太冒险了。” 实话,方逸尘的这个计策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他的麾下就有许多武艺高强之人,放着不用实在有些浪费。 可是他转念一想,他妹的这是两军对垒,又不是单打独斗或者是聚众斗殴,武艺在这里不是没用,而是要大打折扣。 况且,如果让方逸尘去干那些趁人不备偷袭的事情还好,可是现在漫山遍野的敌人,加上又是火光冲,就算方逸尘能够潜藏身形摸到敌人近前,可要越过成千上百的后金战兵去突袭敌军将领,成功的机会又能有几成。 他娘的,这不是武侠,也不是玄幻,如果凭借武力就可以搞定一切的话,他孙越陵早就干掉魏忠贤和皇太极了,还用得着苦心经营,累得跟狗一样? 方逸尘显然没有意识到他心中在发牢骚,又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能成功,或许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也不定!” 孙越陵叹息一声,看着他道:“方兄,算了,不必冒险,我不想你有事。再坚持一下吧,或许,战况会有转机也不定。” 方逸尘沉默了,低头思忖片刻,对着他道:“你是在等锦州的赵率教前来营救?”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这或许是除了行刺之外的最为有效的方法。如果成功,我军不仅可以安然无事,甚至有可能逆转整个战局。” 方逸尘剑眉深锁,道:“锦州城被围的水泄不通,赵率教自顾尚且不暇,又怎能前来援救我们?就算他有能力前来援救,你能保证他就一定会来?别忘了,他们可是关宁军,是袁崇焕的部下!” 孙越陵抬头看向锦州城方向,缓缓道:“这就得看戚辽对豪格、岳托二人的了解程度了。如果豪格真如戚辽所是一个性情软弱,优柔寡断的人,你,如果他知道我们的骑兵烧了他们的粮仓,会不会从锦州退兵?” 方逸尘大讶,道:“孙兄,真想不到你竟然是这么想的,居然指望豪格退兵?你这是在赌,是在拿数千将士的性命做赌注!” 全军中敢这么和孙越陵话的,除了方逸尘只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纵然如此,孙越陵并不恼怒,微微一笑,道:“是的,你的不错,我就是在赌。所谓尽人事知命,有时候,运气也是很重要的因素。此刻,我就是想和岳托赌一赌,看谁的运气更好!” “还有!”孙越陵逼视方逸尘,重重道,“我虽然与赵率教素未蒙面,但我相信,他绝对是一个顾全大局、忠心为国的好将领,绝不是吴襄那种临阵脱逃之辈可比,对此,我心中无比坚信!” …… 锦州城外,豪格借着光火眺望城池方向,只见城墙下黑压压一片全是明军的骑兵,但这些骑兵竟然没有冲了过来,只是在城墙下排好队形,倍显肃杀之气。 “挑衅,挑衅,这是赤果果的挑衅!”豪格指着锦州城方向,忍不住破口大骂,“他娘的,战又不敢战,打又不敢打,只会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赵率教,你他吗算什么英雄好汉!” 明军彻底把他激怒了,从傍晚开始一直折腾,到了半夜还是这样,就算一向脾气好的他也终于忍受不了。 “赵率教你休要猖狂,待到亮时,我大金勇士就全体攻城,让你知晓我们的厉害!”豪格气得手臂阵阵发抖,声嘶力竭喊道,“老子今夜不睡了,就跟你一直耗下去,看你能玩出什么把戏来!” 他身旁的那名固山额真见他发怒,劝道:“贝勒爷息怒,赵率教这样做就是为了激怒我们,恶心我们,好让我们失去正确的判断力。您千万不要上他的当啊!这里交给的们就行,您大可回去休息,有我们在此盯防,明军不可能折腾出什么名堂来!” 豪格长吸了一口气,看着他道:“好,既然如此,这里就交给你了。要是赵率教真敢再次冲过来的话,你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我要亲手将这个狡猾的人杀死!” 那名固山额真点头道:“贝勒爷尽管放心,有我们在,保证不会再让明军偷了空子。” 豪格满意地点了点头,带着手下打马回营。 岂料走到半途,快要进入大帐时,一名牛录额真忽然打马来报,对着他喊道:“不好了,不好了,贝勒爷,乳峰山下的明军派出的一支骑兵绕道松山堡,前往右囤卫偷袭我军粮草辎重去了!” “什么?”豪格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乳峰山下的明军残部不是交给岳托去处理了么,怎么能前去右囤卫偷袭他们的粮草?连忙对着这个牛录额真问道,“岳托没有将那股明军消灭么?” 这人答道:“岳托贝勒正在与那股明军血战,被他们死死拖住。那股明军另外派出了一千多骑前去右囤卫,此刻只怕已经越过凌河了。” 豪格脸上惊惧的神色更甚,厉声叫道:“岳托是怎么回事,怎么连股明军残部都搞不定?可查明这股明军是由谁率领的?” 右囤卫是他们囤积粮食的地方,那里根本就没有大金的军队驻守,全是辅兵和运输粮食的奴隶,如果被明军偷袭成功的话,那损失就不容估量,只怕连他的阿玛皇太极都要治他的罪状。 那人再次道:“岳托贝勒,这股明军是由明廷派出的新任辽东经略孙越陵率领,正是前番在塔山与我军厮杀的那支军队。” 豪格倒抽了一口凉气,倍感不可置信,塔山之战,正蓝旗和镶红旗蒙受了不的损失,国主皇太极得知此事后无比震怒,亲率各大贝勒和八旗主力前往塔山,可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那股明军早已不知去向。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这支明军不敢孤军深入,侥幸获胜后必然撤回宁远,皇太极这才点齐兵力南下决战,岂料这支明军竟然没有回去,而是潜藏了起来,此刻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腹背。 纵然是盛夏之夜,豪格仍然感到背上炸起了一片寒意,他们囤积在右屯卫的粮草如果不保,整个八旗军队都要进退失据,无以为继。 必须保住右囤卫,这是豪格此刻心中的唯一想法,只有这样自己才能保住地位,否则的话就一定会受到惩处。他要亲自带人去拦截这支明军骑兵,就算阻止不及,也要将损失降低到最。 至于锦州城,暂时只能放弃了,自己不在这里,又分兵前往右囤卫的话,难保不会被赵率教所乘。 想到这里,他猛地下令道:“连夜拔营,大军撤往凌河堡。所有骑兵即刻出发,随我前去右囤卫!” 第374章 退敌 乳峰山山脚,岳托指挥镶红旗战兵对固守明军发动了最后的冲击。 漫火光之下,密密麻麻的后金战兵沿着山道冲了上去,冲在最前面的白甲战兵一手盾牌,一手长刀,迎着明军的箭雨往前冲锋。 山道狭窄,明军和后金兵再次展开了激烈的白刃战。 邓举带着手下儿郎冲在了最前面,死死将后金兵截在了山道上。可纵然如此,也阻挡不住后金大举攻山,许多后金士兵从山道两旁的灌木中冲了出来,对明军的侧翼进行冲击。 后金毕竟人多势众,几轮冲击之下,明军的刀盾兵伤亡惨重,起码有一半倒在了后金的刀下。 岳托见情形有利,更是十分兴奋,大声喝叫道:“杀,冲上去,活捉孙越陵。” 眼看着乳峰山就要失守。 孙越陵不淡定了,眼见着燕南和邓举他们要撑不住,对着身边的人喝道:“所有人跟我来,杀鞑子!” 话音一落,带着手下亲兵队冲了下去,加入到战团之中。 这一次固守乳峰山,孙越陵吸取了以往作战的教训,并没有把亲兵队放在最前面,那样做伤亡太大。 亲兵队的武艺都十分了得,个个悍勇,只有把他们放在最恰当的位置才能发挥出他们的作用。就好比现在,双方在山道和林木间的狭窄地方争执不下,这支武艺精良的队伍正是发挥的大好时候。 在他的带领下,数百人冲锋而下,加入了迎敌的队伍中。这些武艺非凡的人有的从山道上疾冲而下,有的从林木间乍然突击,有的跃至半空往下猛击,瞬间就冲溃了后金的先锋部队。 “杀!”孙越陵高喝一声,挺枪冲入了敌阵,挥抢一阵猛扫,将几名后金士兵扫的倒滚而下。 见主帅亲自出击,又是如此悍勇,明军士气大振,纷纷喝叫起来,将身边的后金士兵杀退。 岳托在山脚下,遥遥看见孙越陵亲自带人冲了下来,冷笑起来,大声喊道:“明军撑不住了,命令所有人往中间突击!” 同时也拿起了一把长刀,带着旗下精锐朝着孙越陵所在方向冲了过来。 明国的辽东经略能都亲自出手,那么他作为大金的勇士,又有什么理由在后面观望? 岳托心意已决,这一次务必要报前番的大耻,活捉孙越陵这个明军高官,让后金诸多贝勒看到他岳托的本事。 随着岳托的令下,后金战兵以孙越陵方位为中心,慢慢围拢过来,对明军士兵发起了围攻。 一时间乳峰山山腰上厮杀声响彻半空,燃烧着桐油的火把掉落在灌木、草丛里,瞬时燃起了熊熊的大火,烈焰冲,把整个乳峰山变成了一片火海。 这种情形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可到了这一步,双方都不可能后退,只能尽可能地避免被大火烧到,同时又对眼前的敌人痛加杀戮。 孙越陵一边厮杀,一边注意着整个场中的局势,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他越来越感到不安。 身边的明军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后金士兵却似乎越打越多,已经将他们包围在了半山腰上,恐怕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全军覆没于此。 就在明军渐渐支撑不住,面临着崩溃的关头,他身边的方逸尘忽然一指锦州方向,满脸兴奋地叫道:“孙兄你看!” 孙越陵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大片一大片的火光,正朝着东方慢慢移动,显然是后金开始撤围锦州了。 他不由大喜,高声喝道:“将士们,豪格从锦州退兵了,敌军已经大败,正是我军立功之时!”声音用丹田之气高声喊出,在整个山腰间盘旋不止。 其实他心中清楚,豪格极有可能是听到了明军骑兵绕道突袭右屯卫的消息,所以才带兵前去营救,而豪格又担心分兵之下,锦州城下的后金部队被赵率教所乘,所以才命令后金军稍稍撤离锦州,根本就不是什么大败。 他之所以这样喊,完全就是在激励士气,同时给后金军以震慑,让他们失去斗志。 果然,在他的喊叫之下,许多明军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开始满脸兴奋地大叫起来。 众口同声,声音传播开去,山腰上顿时弥漫着“后金大败”的喊叫,明军频临绝望的士气竟然出现惊人的逆转,许多丧失斗志,认为自己今夜必死的人都焕发出了新的活力,砍向敌人大刀的力度也加强了几分。 后金的士兵见到锦州的大部队开始撤离,不明情况下也认为己方大败,许多人顿时心中惊慌,方寸大乱,围攻明军的强度登时为之一滞。 岳托心中也是大惊不已,兵力强盛的豪格怎么可能败给一直龟速不出的赵率教,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那么锦州城的情形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豪格听到了右囤卫被袭的消息,带骑兵去救援去了,所以才让大军撤离锦州,以免为赵率教所乘。 真是胆如鼠。 岳托在心中大骂豪格,真是一个无比懦弱的人,就算你去救右囤卫,也没有必要让锦州城下的大军后撤吧,难道赵率教就这么让你惧怕;就算你不放心锦州城下的大军,那也至少派人先跟自己一声吧,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他陷入了危险之地? 眼下是继续围攻明军呢,还是率兵后退? 岳托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有人指着锦州方向道:“贝勒爷,不好了,锦州的援兵来了!” 岳托放眼看去,远方的一条火龙正滚滚而来,显然是赵率教麾下的关宁铁骑。 岳托再也不能保持淡定了,脸色大变,连忙下令道:“撤,赶紧撤,一刻都不要停留!” 在他的命令下,镶红旗所有战兵不再强攻,以精锐战兵断后,其余人迅速往山下撤退。 孙越陵岂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再次高声喊道:“将士们,勇猛杀奴,生擒岳托!” 在他的带领下,这支明军顿时变得气势如虹,一路高喊着从山上冲杀下来,破入了后金白甲战兵的阵势之中。 也许锦州城的战况直接影响到了每一个后金白甲战兵的心理,以往战无不胜的白甲兵此刻在明军眼中似乎变得弱了起来,明军的刀盾兵和亲兵队一阵勇猛冲击,竟然没用多长工夫就将白甲兵组成的阵势冲乱。 燕南和邓举杀红了眼,举刀冲了进去,提刀疯狂朝着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狂傲自大的白甲兵砍去,几刀之内必定有一个敌人倒地。 白甲兵显然也没有想到这股被他们死死压制住的明军竟然变得如此悍勇,战斗力简直翻了好几倍,纵然他们死死防守也未能阻挡住明军的冲势。 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向来以勇猛敢战著称的白甲战兵终于崩溃了,再也不管领头将领的呼喊,个个丧志斗志,只顾着逃命。 至此,后金镶红旗的败势已经无法挽回,明军犹如下山直虎,追在后金敌人的身后一阵猛杀,来不及逃跑或者稍微慢了半拍的人都被明军直接斩杀当场。 方逸尘此时发现岳托竟然抛弃旗下战兵,跳上战马带着骑兵果断逃跑了。 “不得放过岳托!”方逸尘大喝一声,带着人朝着岳托狂追而去。 因为他发现锦州城的那支骑兵也开始转向,朝着岳托逃跑的方向包抄而去。他们前后夹击之下,极有可能将此人擒获。 漫火光之中,方逸尘死死跟在在岳托后面,紧追不舍。 前面从锦州城火速赶来的正是平辽总兵赵率教,此刻他见到镶红旗骑兵往北逃遁,急忙指挥手下数千精骑调转马头前去拦截。 “轰隆隆”,铁蹄踏在大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赵率教的这支骑兵拦截及时,一下将岳托的镶红旗骑兵拦腰截断。 镶红旗的这些骑兵此时已成惊弓之鸟,完全丧失了敢打敢拼的斗志,加上主将岳托都一心逃跑,根本就没有人敢于明军一战,纷纷勒紧马缰自顾逃命。 于是,在明军铁骑和方逸尘的前后夹击之下,镶红旗骑兵多数死于非命,只剩寥寥十数骑逃出了包围圈。 当孙越陵被部下簇拥着来到这支骑兵面前时,为首两人连忙下马,奔上前来跪拜于地,一同开口叫了起来。 “平辽总兵赵率教参见经略孙大人!” “锦州副将左辅参见孙大人!” 孙越陵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二人,笑道:“两位将军快快请起,此番锦州退敌,二位可是功不可没,本经略一定表奏朝廷,为二位将军请功!” 两人一同立起身来,赵率教笑道:“全赖大人调度有方,否则我军岂能有如此之胜!” 赵率教在打量着孙越陵,孙越陵也在打量着他。 令孙越陵诧异的是,眼前这个在后世中威名赫赫的平辽总兵面相并不是传中的凶神恶煞模样,而是脸型狭长,鼻高唇薄的样子。 这简直就是和张震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比张震老,完全就是一个年老版的张震。孙越陵不禁暗想,记得前世中有人过这种面相主杀伐果断,狠起来时可以六亲不认,但柔起来时同样可以感化众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赵率教当然猜不到孙越陵此刻心中的想法,对着他一抱拳,道:“孙大人,如今豪格连夜拔营,退往凌河堡,我们是否要去追击?” 孙越陵摇头道:“算了,敌人虽然退了,但仍然是有序撤退,我军不可深追!” 第375章 深入敌后 孙越陵并不是不想追击,而是不能追击。 今夜一场硬战,他带来的四千兵力死伤近半,已是疲惫不堪,根本就没有力气继续作战。至于赵率教麾下的关宁军,也在后金围城的十多日苦战中耗尽气力,加之后金部队又是有序撤退,贸然追击的话未必便能讨得了好。 孙越陵环顾左右,见燕南、邓举都在,唯独方逸尘不见了,不由问道:“方逸尘哪去了?” 身边的人都表示不知,赵率教却道:“莫非刚才对岳托紧追不舍的就是他?岳托率骑突围后,他竟然抢了一匹战马,孤身一人前去追击了。” “这个老方……”孙越陵皱起了眉头,岳托跑了就跑了,何必紧追不舍,这也太逞个人英雄主义了,纵然他武艺超凡,但在这乱军之际孤身一人追了上去有能起到什么作用。 赵率教接着道:“大人远来辛苦,又接连作战,辛苦备至,不如先入城中休息如何?”戚辽已经把孙越陵出征以来的情况都告知于他,所以赵率教才如此。 孙越陵摇了摇头,道:“虽然敌军不可追击,但我带来的张都督、吴将军正孤军前往右囤卫焚烧敌人粮草,如今豪格既然率兵前去,我们理当派兵前去接应才是。” 左辅道:“大人,不如就让末将率领骑兵前去接应吧,大人自可前去城中歇息。” 孙越陵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跟随本经略一同前去,其余的人,就跟着赵总兵入城。” 赵率教见他竟然亲自前往,劝阻道:“大人,您乃万金之躯,岂可轻易前去冒险,不如就让左辅……” 孙越陵打断他道:“赵总兵毋须再,张都督、吴将军都是随我一同出征,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我不能不去。” 见他主意已决,赵率教不再相劝,令人牵过一匹好马来让他乘骑。 倒是孙越陵身边的人见惯了他这种身先士卒的作风,个个都争着要与他一起前往。孙越陵最后让亲兵队与他一同前往,并让燕南随行身侧。 于是,在重重夜幕下,一支近二千人的骑兵队伍再次出发,朝着右囤卫方向疾速而去。 拂晓时分,这支骑兵队伍越过了大凌河,右囤卫就在前方二十里外,远远望去,边尽头仿佛旭日初升一般,映得一片血红。 燕南大喜道:“大人,张都督他们得手了。” 孙越陵见到远方的景象后,也是高兴异常,远处的熊熊火光表明张之奇已经得手,成功焚烧了敌人的囤粮所在,那里起码有不下于一百万石粮草,如今将之焚之一炬,对后金的打击不可估量。 只是不知道张之奇、吴文耀他们如何了,是否能够及时逃出,而不是被豪格的骑兵给拦住。 孙越陵举鞭朝着右囤卫方向一指,喝道:“加快速度,务必要找到张都督。” 随着他的令下,骑兵队伍加速前进,朝着右屯卫而去。 整个骑兵队伍再向前推进五里后,眼前的情形更是让所有人吃惊不已。 只见不远处烟尘弥漫,火光滔,这一场大火燃烧的十分剧烈,起码方圆五里的范围都被大火所吞没。道路上无数后金奴隶和辅兵争先恐后地各自逃命,整个情形混乱不堪。 就在此时,远方浓浓的烟雾中忽然马蹄大作,一支骑兵队伍从中疾速驶出,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起码有七、八百骑。 燕南一看对方旗帜,喜道:“大人,是吴将军。” 孙越陵也注意到了,这支骑兵打的正是吴文耀的旗号,远远也看见了策马奔驰在最前面的吴文耀。 吴文耀也看清了前来接应的明军,策骑狂奔至孙越陵马畔,对着他拱手道:“大人,末将等不辱使命,成功将敌人囤积粮草焚烧殆尽。” 孙越陵点头道:“很好,你等大功一件,本经略一定为你等博求朝廷封赏。”却发现张之奇并不在这里,不禁又问,“张都督呢,他为何不在?” 吴文耀神色一黯,叹息:“末将等大功告成,本想撤退之际,发现敌军主帅豪格率领四千精骑前来拦阻,由于敌军人数众多,张都督为了保住我等,只身带着二百骑佯作撤退,将豪格的骑兵吸引过去了。” 孙越陵吃了一惊,道:“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吴文耀一指北面,道:“往大凌河堡去了。” 孙越陵心惊更甚,大凌河堡和凌河驿如今已被后金占据,后金的主力部队正是往这个方向撤退,张之奇这么做分明就是打算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住其他人。 毫无疑问,张之奇必定陷入敌人重围,难以活着回来。 要不要去救他,这是摆在他面前的一道难题。 不去的话,他的战略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全力应付皇太极便可,在后金断粮的情况下,皇太极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迟早要退兵;若去的话,仅凭他们这里的三千骑,未必便能将张之奇救出,而且一旦陷入敌人围困后,他们的下场都将堪虞。 放弃张之奇,似乎是眼下的唯一的选择。 左辅叹道:“大人,张都督如此作为,分明就是以大局为重,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部下,这等行为,实在是我大明将士之楷模……” 吴文耀默不作声,燕南也跟着道:“是啊大人,张都督用心良苦,大人不可辜负他的一番希望……” 孙越陵岂不明白,他们这样分明就是在委婉地劝自己放弃前去救援,凡事以大局为重。可是,张之奇不仅是他的部下,更是他的兄弟,如果不是他强烈要求,张之奇本可不来辽东这兵危凶险之地。 如今张之奇身陷重围,他岂能见死不救? 孙越陵一咬牙,沉声道:“毋须再,我意已决,必要救得张都督脱险。你们愿意去的就随我去,不愿意去的,大可离去便是!” 见他如此,几个部下一阵沉默,吴文耀首先开腔,对着他一抱拳道:“既然大人敢于深入虎穴,末将岂能畏缩在后,愿随大人前往。” 燕南亦道:“愿随大人前往。” 左辅见几人都表态,只能抱拳道:“属下也愿随大人前往。” “好!”孙越陵高喝一声,“事不宜迟,命令所有人加速前进!” 话一完,一抖马缰,率先驰出,朝着大凌河堡方向而去。 很快,三千骑跟随在他的身后,轰隆隆疾驰而过。 …… 距离大凌河堡南面二十里的旷野平原上,一支明军骑兵队伍正在行进。 但一眼看去,这支骑兵队伍人数并不多,只在二百骑左右,而且马速不快,可见马匹已经疲惫不堪,难以久持。 这支队伍,正是张之奇率领的人马。 成功焚烧敌人粮草辎重后,张之奇发现豪格率领四千精骑来援,他们这队骑兵危在旦夕。为了大计着想,他趁着漫浓烟和大火,带着两百骑兵往北面逃遁,成功将豪格吸引了过来。 如今,跨马战马奔驰了一夜,已经快要接近马力的极限,迟早要被身后的豪格追上。 他现在心中仅剩一个想法,那就是趁着马匹尚有余力,尽快赶到大凌河堡,并将之攻克。 大凌河堡虽然被后金占据,但这是在主要战场的后方,敌人应该没有多少人马驻守,凭着他们这二百精锐之兵,将之拿下应该不成问题。 只要成功拿下大凌河堡,那么一来可以让兵士和战马得到休息,二来可以凭借堡垒之利对抗豪格的追兵,到时候是战是逃,都有选择的余地。 可就在此时,他发现前方远处,一匹孤骑正朝着他们疾驰而来,很快就离他们不到二百步的距离。 此时张之奇已经看清楚了马上之人大致轮廓,身形极为熟悉,似乎是孙越陵的亲兵首领方逸尘。 他连忙挥手命令部下不要轻举妄动,加速迎了上去。 待驶到近处一看,果不其然,马上的人虽然衣甲残破,浑身浴血,但不是方逸尘还有谁。 “方大人!”张之奇纵马而前,高声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岂料,方逸尘见到他们后,反而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追了岳托一个晚上,终于大功告成,将他给杀了!”着从马背上提起一个血淋淋的包袱,对着他抖了抖,道,“岳托这厮的人头就在里面!” 张之奇大为惊讶,道:“你杀了岳托?锦州的战况如何了?” 方逸尘笑道:“我军获胜,后金连夜拔营,已经退往大凌河堡。” 张之奇喜道:“是么,那真是大快人心。”随即又皱眉道,“你敌人退往大凌河?” 方逸尘点头道:“不错,正是因为岳托这厮想要逃到凌河驿去,所以我才追着他一路不放,并将其斩杀。” 原来,方逸尘孤身一骑对着岳托紧追不舍,终于在离凌河驿二十里外将他追上,此时岳托身边只有不到二十骑,他仗着武艺超凡一顿斩杀,终于将岳托成功杀死。 但一番拼杀之后,他也是身疲力尽,况且附近还有许多的后金兵士,所以他不敢久呆,连忙朝着南面而去,却不料碰到了从右囤卫逃遁至此的张之奇部。 第215.5章 遥执朝政 发现之前第七卷少更新了一章,特此补上:) —————— 高攀龙越越气愤,尖声道:“叶福清,只要你和我一起带头写下联名谏书,抄告下所有东林中人,老夫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必定能迫使皇上回心转意,召还我等重回朝廷任职。” 叶向高见他气急败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孙越陵忍不住了,插话道:“高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必定陷东林于水火,为东林惹来牢祸之灾!” 高攀龙一双细眼瞪了起来,冲着孙越陵怒喝道:“你什么?” 孙越陵丝毫没有避让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坦然道:“高大人,方才阁老所言乃是金玉之言,无不是为了我东林大局着想。子之所以放弃我东林,就是对我们的所作所为感到憎恶,如果我等仍然采取以往谏诤逼宫的那一套,恐怕所有东林人都将不得善终,被阉党迫害至死……” 历史上的东林党大败之后,就是因为不知收敛,继续在江南结党议事,遥执朝政,才最终落得全部覆灭而死的结局,孙越陵既然知道历史走向,岂能眼睁睁看着高攀龙、周顺昌等人自掘坟墓,提高声音,继续道,“阁老方才的很有道理,此一时彼一时,当年之我东林之所以能够重返庙堂,乃是因为光宗崩薨,子年幼,如今我等再此施行当年之法,必将会东林惹来覆灭之灾……” 话未完,周顺昌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他喝斥道:“胡八道,大放阙词,高大人和阁老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 这话一,孙越陵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此时他毕竟还是朝中有司职的官员,周顺昌只是庶民一个,如此不留情面,简直就是没把他这个东林后进官员放在眼里。 他是什么性格,岂会任由周顺昌如此侮辱?况且此时钱谦益、张溥等人尽皆在场,如果他甘心被其斥责的话,将来在他们面前如何立足,也在桌上重重一拍,立起身来,对着周顺昌喝道:“周顺昌你休要聒噪,你祸害我等东林人还少吗?如果不是你们如此一意孤行,强行逼宫的话,皇上又岂会同意阁老致仕,我师傅厉若冰也不会被放逐出京!东林之所以有今日之局面,全拜你等所赐!” 众人皆是大惊,想不到他们二人竟然当场发飙,互为指斥。 “好你个孙越陵!”周顺昌没料到他竟然敢出言顶撞,登时怒不可遏,指着他继续骂道,“一介市井之徒,奸猾之辈,狗彘不若,竟敢在满座清流之间蛊叫,也不找面镜子好好照照自己的形象,真真是不知廉耻!” 此话一出,孙越陵已是气得满脸通红,气血冲脑,自他依附于东林以来,除了阉党会拿他的身世来大做文章,根本就没有人会如此鄙薄于他。周顺昌身为东林党干将,竟然也嘲讽起他的低微身世,这可是自入东林以来从所未有的事情。 正欲反唇相讥,却听得韩弱水自隔桌站起叫道:“大胆,周顺昌你现今是什么身份,竟敢对我家大人大呼叫,信不信我拿你治罪?” 周顺昌斜眼睨去,见是韩弱水,冷冷道:“怎么?你们这是要仗着有官职在身,就想欺迫于我等么?这里可是苏州,不是福建,周中丞尚未表态,何时又轮得到你话?” 他这一番话又将周起元绕了进去,周起元不由大皱眉头。 此时却听得高攀龙冷冷一笑,道:“好一个提刑按察副使,竟将官威抖到江苏地面上来了,不枉了我等当年在朝中对你大力提携,了不起,了不起啊!” 高攀龙如此话,反而让孙越陵感到阵阵心惊,不由冷静了下来,知道此时乃是非常之时,没有何必与周顺昌区区计较,遂道:“高大人严重了,方才下官所句句出自肺腑,都是为了东林大局着想,此时我等唯有隐忍等待,方能反败为胜,重掌朝政,还望大人明白我的一片苦心。” 岂料,高攀龙哈哈大笑,道:“老夫已不在朝中任职了,孙大人还是勿要称呼老夫为大人才是,老夫担当不起啊。再了,孙大人蒙受皇上圣恩,亲自颁赐中旨于你,这等荣耀,也是让老夫望尘莫及,佩服不已啊!” 孙越陵闻言更是感到一阵心凉,再也不出话来。眼前的高攀龙不仅对他丝毫不留情,还拿皇上赐予他中旨来事,分明就是一点情面也不给,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场中局势竟然转折至此,纵是叶向高也意想不到,他笑着道:“诸位,你我皆是同道中人,有事可以慢慢商量,何须大动肝火,来来,先吃点东西再不迟!” 周起元、钱谦益连忙劝道:“就是就是,大家都是东林人,何必搞得这么不愉快,周大人,孙大人,且坐下话,坐下话……” 孙越陵和周顺昌互瞪一眼,方才各自坐了下来。 一阵吃喝之后,高攀龙、周顺昌此时也不再管叶向高、孙越陵了,只是转头对着钟不离、钱谦益等人话,仿佛他们已经不在存在。 唯有叶向高的这个老乡周起元感到十分尴尬,撺掇着张缚、杨廷枢来给叶向高和孙越陵敬酒,但经过刚才一番争执,孙越陵敏感地发现,张缚、杨廷枢对他们的态度已经和以前明显不同了,冷淡了许多,虽谈不上轻蔑,但总是刻意保持着距离,不再像开始般热情。 孙越陵心中暗叹一声,看来高攀龙、周顺昌等人在江南的影响力还是无比巨大,在他们强势插入局中之后,就连东林首脑们的态度也被他们左右。 酒宴过半之后,高攀龙见叶向高始终没有表态,知道他不赞同自己的观念,不打算同他们一起行事,心中愈发地愤怒起来。他今日来此,本以为叶向高离开中枢,必定心中极为不快,只要自己大力相劝,一定能否劝服他按照自己的方法而为。岂料叶向高已经失去了雄心壮志,对重返朝廷一事已是漠不关心。 高攀龙心中冷笑,赵南星当年果然没有错,叶向高就是一个见风使舵、胆反复的人,于是转向他道:“既然首辅大人打算回乡颐养年,享受含饴弄孙之乐,那么我们就不打扰首辅了,告辞!”着就起身准备离去。 “云从兄!”叶向高一双老眼忽然变得一片挚诚,对着高攀龙道,“江南风景秀丽,你在朝中操劳半生,正可与家人同享伦之乐,何苦……” 高攀龙一挥袖,打断他道:“你毋须再言了,事情大有可为,我岂会如你般退避?我们走!”站起身来,带头往楼梯那边而去。 高攀龙一起身,周顺昌、钟不离等人也站了起来,对叶向高拱手先行告退。 高攀龙走到楼梯口,忽然转过身来对着张溥道:“乾度不是一直想要在无锡开设讲学书堂么?今日钟先生在此,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张缚闻言一阵犹豫,高攀龙如此作为,无疑是叫他们当庭而去,这可是十分没有礼数的行为,可是,为了能够将应社发扬光大,广结同辈,在无锡开设书堂,是他们的心中宏愿,如今高攀龙、钟不离能够帮到他们,这让他感到十分心动。 见他犹豫,钟不离适时来了一句,“应社复古之学,本人也是十分向往的,倘若先生能来南京讲学,本人必让犬子拜投先生门下,随先生学习经义之术。” 这句话就更有诱惑力了,张溥已经按捺不下,和杨廷枢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就起身向叶向高和周起元、钱谦益辞行。 钱谦益和周起元纵然心中不快,可是也无法阻拦,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随着高攀龙而去。 很快,酒楼之上走得只剩下一桌人,只有钱谦益和周起元仍然在陪。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众人只觉得食之无味,于是闲聊一阵后,由周起元等护着叶向高登车,朝着码头而去。 坐于马车之内的孙越陵看着窗外飞雪,心中却是十分添堵,闷闷不乐。经过这一次款待,高攀龙、周顺昌等人强势而来后,让他彻底看清了自己在江南仕林中的地位。在高攀龙、周顺昌等人眼中,他孙越陵连一个屁都不是,对他冷遇若斯,不因为他在朝中担任司职而有丝毫尊重。 恐怕钱谦益、张溥等辈之所以对他表面恭敬,也全是看在叶向高的颜面之上,心中更不知是何想法,究竟对他这个出身卑微、擅接中旨的东林异类感观如何。 他越想越是气馁,愁闷之心更甚。 与他同乘一辆马车的韩弱水、东方胜平心中也不好受。孙越陵受辱,他们脸上也没有光彩,纵然他们这一行人受皇命赴任,可到了这江南风气弥嚣之地,竟然半点威风也耍不起来。 孙越陵胸中气闷无比,越想越是心惊。要是情况照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别改变东林党了,他恐怕要被高攀龙、周顺昌等人摒弃于外,再不为江南仕林所容。 不能这样默默等死,必须要有所作为,孙越陵猛地狠下心来,事在人为,江南一带是整个东林党的大本营,要想在东林之中拥有话语权,就必须在江南扎下根基,否则一切都是空花水月。虽然他现在不能留在江南,可是他的大部分手下兄弟未必便不能留下,只要他们在江南开花散叶,强势经营,对他将来入主江南,一定能够发挥很大助力。 张溥、杨廷枢之辈不就是被拥有极大权势的金陵会给拉拢过去了么?他整个孙府的家业也不,如果韩弱水他们能在江南苦心经营的话,未必便不能独占一方。 想到这,他对着韩弱水脱口而出道:“弱水,有一件事,我想交给你去办,这件事关系甚大,也只有你,才能让我放心。” 韩弱水似乎一直在等这他话,听他开口,双目精光闪闪,对着他道:“大人,莫不是想将我们留在江南?” 果然是心思相通,孙越陵点头道:“正是如此。” 大船之上,孙越陵看着孙府的人和雇来的挑夫将一箱箱物什从船上搬下,心中一阵感慨,转过头来对着韩弱水继续交待道:“从今日开始,你们便留在苏州全力经营,一切以你为首。你们要在江南广购房屋田产,将我们落下的生意一一回复,这是其一;其二,我会修书二封,一封给四川白石城楚镇南,让他与你互为通商。另一封给三十六道武承德,让他们那边也照顾照顾你们的生意;其三,你不仅要经营诸般生意,还要结交当地权贵,尤其是以张溥、杨廷枢为首的东林,纵然不能将他们拉拢过来,也要与之保持密切关系,让他们认同我们。” 韩弱水一脸郑重,仔细听着孙越陵的吩咐。 孙越陵接着道:“光靠这些可能还不够,你们还要向金陵会学习,尽力为江南士子提供便利,支持他们开设讲学书堂,圈结成社,并请一些名家、大儒来为他们讲学授课。”到这里,从身后拿出一摞书册来,放在韩弱水身前,语重心长道,“我们东堂的讲学授课,不仅仅是儒家经义,这些内容同样都是十分重要的,你要逐步影响他们,让他们将这些书本作为讲学的侧重方向。” 韩弱水拿出书目来一一看过,只见都是《农政全书》、《火攻要略》、《几何原理》等书,不由讶道:“大人,这能行么,毕竟江南士子们对于儒家经义更为看重,这些实用治世之学,他们能读得懂,听得进?” “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将你留下来主持江南大局,你肩头上的担子很重啊!”孙越陵慰叹一声,将他们留在江南也是迫不得已之法,事情不去做,怎么就知道一定不能成功?继续道,“这都是当年在京师之时,徐光启老先生送与我的书册,你要将这些书刊印出来,广为散布,请一些懂得这方面的人来传讲,要想办法让这些书籍成为江南一带流行的书册,纵然那些书生们一时之间不能认同,也要让他们知道这些书的重要性和实用性。” 韩弱水点了点头,道:“大人放心,我一定尽力去做。”89 第376章 亮剑精神 张之奇沉思起来,敌人既然已经退往大凌河,那么他攻克大凌河堡,凭之应敌的想法自然落空,如今他们的马力已快耗尽,豪格就在身后,他们迟早要被追赶上。 眼下形势可是万分危急。 方逸尘讶道:“张都督,为何你身边只剩这么少的人,难道其他的人都战死了?” 张之奇道:“那倒不是,其他人的应该都撤回锦州了。我身边的这两百骑,就是用来吸引豪格主力的。实不瞒方兄,眼下敌人的骑兵就追在我们身后,可能转瞬即至,我们现在可是前后受敌,无路可逃。” 方逸尘闷哼一声,道:“是吗?既然如此,那就不如何敌人拼个你死我活,让建虏知道我们大明儿郎并非都是望风而逃的懦夫。” “得好!”张之奇被他的豪情感染,亦大声道,“既然走不了,那就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大丈夫有死而已,岂能被区区鞑子吓怕?” 方逸尘笑道:“好,就让你我联手,杀他一个血流成河,就算战死,也要拉豪格那厮做垫背。” 此时,他们身边的一名骑兵突然道:“都督,俺是这的人,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一指西面道,“那边不远的地方有个李家屯,三面都是山坡,只有一个入口进入屯子,或许俺们可以在那里阻击敌人也不定……” “哦?”张之奇眉头一挑,眼下他们马力耗尽,在外野战只能任人宰杀,如果真能避入那个屯子的话,不定还真能坚持下去。 于是点了点头,对着那名骑兵道:“不错,你的建议非常好,咱们就这么办。” 罢,迅速传下令去,让那名骑兵带路,所有人跟着他去李家屯先行布防,自己则带着二十骑断后。 方逸尘对此非常不解,对他问道:“张都督,你这是何意,为何要留在这里,不和他们一道前去?” 张之奇笑道:“兵不厌诈,我总得拖延一会豪格,给兵士们一点准备的时间。”完策马朝着道路旁的高坡上驰去,叫道,“大家都随我来。” 十数人跟在他的身后,策马上了那个高坡,刚到坡顶,只见南门尘土飞扬,镶黄旗的几百先头骑兵已出在视线之内。 那几百名骑兵显然也看到了雄踞在高坡上的明军骑兵,马速登时放缓,朝着这边逼近,很快就来到了坡下不远处。 但他们似乎有所顾忌,并没有直接冲了上来,而是停在了坡底,为首的几个将领聚在一起商议起来,也不知道在些什么。 很快,敌人的大部队骑兵赶了上来,密密麻麻的,在山坡下形成扇形包围。紧接着一骑排众而出,来到了队伍的前面,正是镶红旗的主帅豪格。 失了右囤卫、上百万石粮草被焚、大部分奴隶和辅兵逃之夭夭,所有的一切已经让豪格急红了眼,早就不像之前那么淡定了,现在看到张之奇等人充满挑衅意味地高踞坡顶,心中只想着把这股明军骑兵给彻底歼灭,一雪心中之恨,同时也好向他的老子皇太极交差。 可是,正当他打算下令骑兵冲上山坡之际,却看见明军中突然策出一骑,朝着他们的所在坡地而来。 明军的异常举动倒是让他们所有人吃了一惊,许多骑兵都弯弓搭箭,瞄准了那名骑手,只要豪格一声令下,便要将此人射成刺猬。 豪格大惑不解,明军这是闹哪样? 难道他们死到临头了,他们打算派人与自己谈判,投降大金? 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可以与他们谈上一谈,毕竟招降了明军中最为精锐的关宁铁骑也算是大功一件,也可以让他的罪过消减一些,起码在他老子面前有了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正在心中思来想去的时候,对面的这名骑手冲他们发话了,大声道:“我家都督有话对豪格贝勒。” 对方虽然指名道姓要和他话,但他仍不是不敢靠前,隔着十几丈,用夹生的汉话对这名骑手喊道:“我是豪格,你们都督是谁?如果愿意投降我们大金的话,我可以担保他继续在我们朝中当大官。” 骑手听了这话后却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家张之奇都督了,他在大明朝时,久闻豪格贝勒乃诸位年轻勇士之首,从习得武艺刀枪,乃年轻一辈里的佼佼之辈。但是,张都督认为,你们的刀剑骑射,只不过得了我大明武艺之皮毛,师徒之名分,早在宋朝就有定论。如果贝勒珍惜勇士的荣耀,就走出阵营,张都督愿意与阁下用刀剑来正式决斗,张都督用军人的荣誉担保,如败在阁下的刀剑之下,可以率军向贵部投降;如果阁下败了,那就请撤掉包围,放我们离去。” 豪格一听,登时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感到啼笑皆非——单挑?这张都督搞什么名堂,脑子莫非被驴踢了? 这是两军对垒,又不是单打独斗,对方竟然要和他单独决斗,真是匪夷所思的想法。 豪格虽然也武艺不俗,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可不想和对方单打独斗,他们这一边骑数众多,对方不过区区千人,己方是对方的四倍之多,而且野战争锋,纵然是明军中最为精锐的关宁铁骑也从来没有在大金铁骑面前讨过好。 所以,此时他完全不屑这种江湖式的挑战行为,而是耐着性子对着那名骑手道:“本贝勒对贵军之作战英勇深感钦佩,对你们张都督的挑战感到十分荣幸。本贝勒十分珍惜勇士之称号,非常愿意与阁下切磋刀剑之术,只是现在军务在身,不能只身与阁下决斗,非常抱歉。如果阁下愿意率部投降的话,我在此保证,往后一定有机会和阁下互相切磋,共同研究武学搏击之道。” 那名骑手听了这话后,叫道:“既然如此,那么在下这就去回禀我家都督,还请贝勒稍候片刻。”罢调转马头,朝着山坡上奔去。 山坡顶,听到豪格一番话的方逸尘诧异不已,对着张之奇道:“你搞什么名堂,你还真想和豪格单挑?” 张之奇哈哈一笑,道:“怎么可能?估计他也不会和我单挑的。不过话回来,豪格这厮还真是没种。” 方逸尘哈哈大笑,道:“莫非这你就是所谓的拖延之计?张之奇,原来你也是个狡猾透顶之辈!” 张之奇不以为忤,笑道:“敌强我弱,这也是没办法嘛!” 方逸尘嘿嘿一笑,道:“好在对方是豪格,如果是莽古尔泰的话,指不定真要下场和你比试一番,那你可就好受了。” 张之奇淡淡一笑,转头看着他道:“怎么?我们的剑侠就这么对我没有信心?认为我打不过莽古尔泰?” 方逸尘故作一叹,摇头道:“如果是我下场的话,自然胜券在握,可真要是你的话,我多少有些担心……” “去你大爷的!”张之奇怒骂一声,道,“你休要猖狂,有机会咱两好好干一架,看看究竟是谁厉害。” “好啊,随时奉陪!”方逸尘眼睛一亮,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山坡下,豪格一直看着那名骑手回到山坡上,然后又向张都督回话。远远看去,这个张都督似乎正在和部下商议,还不时朝着他们的所在指指点点。 静候了一段时间后,对方仍是没有任何回应,豪格有些沉不住气了,明军究竟打的什么主意,难道他们是在拖延时间? 就在此时,一名备御佐领策马来到他身边,低声对他道:“贝勒爷,对方是在拖延时间,我们的探马发现大股明军骑兵朝着东面去了。 豪格闻言大怒,明人果然狡猾,难怪这个什么都督张之奇一直在这里跟自己打口水仗,原来大部队早就撤退了。 一日一夜下来几番中计,豪格早就是怒不可遏,正要下令所有骑兵杀上山坡,却见山顶的数十骑忽然全部调转马头,朝着山坡另一面而下,转瞬就一个不见。 豪格大怒,扬鞭大叫道:“追,给我追,一个人都不要放过!” “轰隆隆”,大地震颤,数千骑一起发动,朝着山坡顶狂奔而上。 很快,后金骑兵就奔上了这个山坡,山坡另一面空空荡荡,果然一个明军骑兵也没有。 豪格心中绞痛,他先前之所以和明军周旋,一是想劝降这支骑兵,从而纳入自己麾下;二是多多少少有些顾忌,怕明军在山坡后面设下埋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眼前的一切却让他彻底死心,于是指着张之奇逃向西面的二十多骑,声嘶力竭地喊道:“追上他们,一定要给我活捉张之奇。” 于是,辽左平原的这块大地,上演了神奇的一幕,数千名全副武装的后金骑兵,跟在明军二十多骑后面穷追不舍,喝叫呼号之声响彻云霄,情景颇为壮观。 可无论他们怎么催马扬鞭,就是追不上这二十多骑,双方始终保持着五十多丈的距离,一路不离不弃。 第377章 困守李家屯 张之奇、方逸尘率领二十多骑策马狂奔了五里后,转过了一片疏林,眼前出现了个山坳,远远看去一个村落正坐落在山坳中,几名明军骑兵正在山坳口游曳,见到他们后,飞快地朝着他们奔来。 双方驶到近处后,那几名骑兵中一人叫道:“都督请随我来。”勒马在前方带路,引领着他们从旁边的路进入村落。 张之奇、方逸尘进入村落后,跨马的战马终于力尽,倒在地上抽搐起来,口吐白沫。 张之奇此时顾不了这么多,转头对着那几名骑兵道:“可都布置好了?” 那名领头骑兵道:“回都督,已经布置了绊马索和陷坑,坑里都倒满了火油,定可以阻止追兵一段时间。” “好!”张之奇双眼射出凌厉神色,看着身旁的兵士,冷然道,“这将会是我们面临的最为险恶的一仗,就让后金建虏知道,我们大明儿郎绝不是畏战胆的懦夫,哪怕今日战死在此,也要让他们看到我们大明边军宁死不屈的气概!” “诺!”上百名士兵同声应气,个个表情坚决,神情悲慨。 因为他们知道,这或许会是他们当兵生涯中的最后一战,今日他们很可能会死在这里,但是,为了保家卫国,为了明军荣耀,他们虽死无憾。 很快,敌人的追击骑兵就来到了屯子外围。 李家屯原本人丁兴旺,可自从辽东陷入战乱之后,由于屯子处于锦州与右囤卫之间,地理位置十分不利,所以这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如今留在屯子里的都是一些连后金都不愿掳掠的老弱病残,还不足一百户人。 明军进入这个屯子后,就已经组织人手将屯子里的人都集中到后面去了,并告诉他们不要出来,等到这场战事的结束。 如今,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敌人冲了进来。 后金的先头骑兵显然不把这个屯子放在眼里,直朝着进入屯子的主要通道疾速冲来。他们想要立下守攻,生擒这个敢于戏耍他们主子的明军都督。 马蹄声紧密响起,直踏的道路上尘土飞扬,烟雾弥漫。 可就在此时,冲在最前面的后金骑兵胯下战马忽然纷纷失蹄,朝着前方栽了下去。紧接着,人仰马翻的声音不断响起,战马嘶鸣声,士兵惨叫声充斥在这条道路上。 “有绊马索!”后金士兵喝叫起来,可是现在知道已经为时已晚,后面的骑兵就算纷纷勒骑也不能阻止冲势,后金骑兵接二连三地摔倒在马下,无数骑更是被先前倒下的战马和兵士给绊倒。 但后金骑兵终归是训练有素,在经过短暂的受挫后,很快再次组织起了新的冲势,朝着屯子里面逼近。 带头冲锋的后金将领更是对明军的这种行为非常不屑,明军骑兵已经耗尽马力,只能困守在此,就算如何耍这些把戏也不能逃脱被全部歼灭的下场。 所以,他大声下令道:“给我冲,歼灭这支明军。” 随着他的下令,后金铁骑再次发动,朝着屯子深处冲了进来。 “蓬!”,一阵密如暴雨般的声音响起,道路前方两旁的房舍上、树木上,无数支利箭同时射出,朝着后金骑兵激射而去。 那名将领连忙侧身躲避,同时大声叫道:“还击,还击,给我用弓箭还击。”明军竟然用弓箭来对付他们,那么就让他们看一看大金骑射的威力,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使用弓箭最为厉害的强者。 “嗖嗖嗖”,破空之声不断响起,后金骑兵纷纷弯弓搭箭进行反射,朝着躲在道路两旁各个方位的明军射去。 双方一阵箭雨交锋,登时又有不少人倒了下去。 最终,后金骑兵还是突进到了村落中央的一大片空地前,只见对面不远处,之前遇到的那个明军都督仍旧领着数十骑立在对面,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在明军的骑兵前,一杆长木高高跳起,上面悬挂着一个血迹已干的人头,脑后的一尾金钱辫无力地耷拉下来,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为首的将领看的清楚分明,大为震惊——由于他们大金不像明人那样喜欢蓄发,所以他自信一定不会看错,这个人头分明就是岳托贝勒的头颅。 岳托可是镶红旗的旗主,为何他会死在这股明军的手上,此时还被明军悬首示威? 就在此时,对面的张之奇都督发话了,策骑上前几步,一指那个高高悬挂的头颅,对着他们喊道:“岳托人头在此,难道豪格要步他后尘吗?那么尽可放马过来!” 瞬间,各种情绪涌上了这名后金将领的人头,恐惧、震惊、恼怒、悲愤…… 岳托可是后金年轻贝勒中的领头人,如今就这么死在了这股明军的手里,这可是自从大金与明廷交战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也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他一时之间真的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他的情绪最终还是被愤怒所占据,一向孱弱的明军竟然斩杀了岳托的首级,这是大金建国以来的大耻,也是他不能忍受的事情。 于是,他振臂朝着张之奇等人一指,厉声叫道:“给我屠了这股明军,一个不留!”话未完,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朝着明军冲去。 与此同时,后金骑兵纷纷大喝叫,跟在他后面朝着明军骑兵冲去。 可是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只听得“扑通通”响个不停,连串的战马摔落陷坑的声音传来,冲锋的骑兵纷纷摔进了道路前方的陷坑里面。 这些陷坑不仅挖的深,而且里面还放置着火油陶罐,以致于他们在摔得骨折重伤的同时,还要被那些被砸碎的陶罐碎片割中,坑道里的敌人登时血流不止,哀嚎连声。 可令他们恐怖的事情还在后面,前方四面的房舍上突然又涌现了无数的明军,纷纷手执弯弓,朝着坑道的所在放起箭来,利箭密集如蝗,瞬间就射的他们一阵人仰马翻。 这一次,明军射出的是绑了油布的火箭,这些火箭落在坑道内,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在后金前面布起了一道连绵的火墙。 此时,那些来不及爬出坑道的后金士兵遭殃了,纷纷被席卷的火舌给吞没,哀嚎连声,惨叫不绝,整个情景恍如人间地狱,令人不忍睹视。 这就是明军定下的阻敌之策,以三道陷阱来阻击追击的后金骑兵。 第一道就是设在屯子口绊马索,以此来延缓敌人的攻势;第二道就是埋伏在屋舍两旁的弓箭手,射敌人一个出其不意;第三道就是现在的这道火坑,凭之震慑敢于深入追击的敌人。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拖延敌人,这也是张之奇没有办法而为之的事情。 到了这个地步,打是肯定打不过了,只能尽可能地拖延,只要能够拖延下去,不定便能赢来转机。 张之奇是个聪明的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和敌人硬拼,就算要死,也要用尽方法,多杀几个后金鞑子。 现在,他的拖延之计可是初步达成,冲在最前面的后金骑兵现在已经惶恐不已,完全丧失了一开始的那股嚣狠之劲。 后金将领一刀劈翻了满身燃着大火、从火坑中爬了出来、悲号地朝着奔来的后金士兵,大叫了起来,道:“撤,所有人撤退!” 此时的他也被眼前的惨状所震慑,丧失了继续战斗的勇气,决定先行后撤,将这里的一切面禀豪格之后再做行动。 眼见敌人撤退了,张之奇松了一口气,转头对着方逸尘道:“方兄,还是你的人头管用,这可是大大触怒了敌人,否则敌人还真不一定会中计!” 由于布置匆忙,这道陷坑只是用茅草和沙土轻轻掩盖,如果敌人细心一点的话就能看出异常,不至于中计。到时候只要慢慢推进,他们无路可去,势必难以存活。 方逸尘不悦道:“张兄,什么叫我的人头,你这话可要清楚才好。” 张之奇哈哈大笑,道:“好好,是我的不够清楚,应该是你带来的人头才是。” 方逸尘没有理他,正色道:“豪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应对?” 张之奇沉静下来,叹道:“避无可避,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有跟他们血拼到底了!” 方逸尘却笑了起来,道:“真想不到,我方逸尘人生中的最后一战,竟会是与你一起并肩携手,这可是我以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 以前在京师时,两人虽然同在朝中各有司职,但两人都是精通于剑术剑道之人,所谓同者相斥,那时候他们的交情还真是一般般,心中都互存了一个和对方切磋一番、比个高下的想法。 后来方逸尘去职离开朝廷,他们之间的接触更少,根本没有互相比试一番的机会。 如今到了这辽东之地,却想不到虽然不能一起比试,但却能一同为国尽忠,共同杀奴。 现在能有如此结果,也不枉他们相交相识一场,张之奇沉声道:“方兄,能够与你一起战斗,是我张之奇的荣幸!” “我也是!”方逸尘淡淡回了一句,把目光投向了眼前的火海。 第378章 侠者风范 没过多久,后金兵再次拥聚到了村落要道前,准备再次对他们发动了攻击。 这一次后金兵显然学乖了,并没有急于冲了进来,而是由前面的士兵举着盾牌顶着明军的箭雨,后面的士兵扛着沙袋填那道深坑。 此时深坑的火势已经燃烧殆尽,在沙袋和杂物的填充下很快熄灭,后金已经在深坑中填起了一块宽达两丈的距离,一个个踏过沙袋冲了过来,杀向躲在房舍后的明军。 事已至此,张之奇也是毫无办法,只能下令明军退入房舍和道路内,与敌人展开巷战。 后金兵人多势众,很快便冲进了屯子内围,激烈地巷战随之展开。 屯子内的巷道虽然狭窄,地势也逐渐由低往高,但明军终归人少,此时又是下马与敌人展开步战,赖不住后金人多,慢慢抵抗不住后金的冲击,越来越多的人倒在了敌人的大刀之下。 张之奇和方逸尘纵然武功盖世,此时也架不住汹涌而来的敌人,他们二人顶在前面,各自斩杀了无数敌人后,悲哀地发现身边的人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 此刻,他们已被敌人重重包围,退缩到了巷子的尽头,眼看着就要抵挡不住。 张之奇已是多处受创,浑身浴血,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方逸尘,似乎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不禁问道:“方兄,你伤成这样,还能战否?” 方逸尘哂道:“你都没倒下,我怎么会不行?” 张之奇哈哈大笑,道:“好啊,那咱们就比比看,看是谁能坚持到最后。” 就在他们还有心情互相调笑的时候,对面的敌人却向他们喊话了,仍旧是之前的那名后金将领,用夹生的汉话叫道:“张都督,我们豪格贝勒了,只要你们能够投降,他可以保证,你们在我们大金仍然可以做大官。事到如今,这可是你们最后的选择,你们明人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豪格贝勒希望你能够慎重考虑,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张之奇听后,转向方逸尘,道:“方兄,你听到了,豪格仍然想要招降我们呐。” 方逸尘冷笑道:“他这是痴人梦,我们大明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投降的懦夫。” 张之奇向他伸出大拇指,赞道:“方兄果然是大义凛然的豪侠之士,我张之奇今日算是彻底服了。” “哦?”方逸尘转头看着他,淡淡道,“这么来,你以前根本就不看不起我?” “岂敢岂敢!”张之奇笑道,“以前和方兄接触不多,所知所闻都是出自朝中臣僚之口,在他们眼中,方兄可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呐……” “那是他们虚伪做作,方某自然不屑与他们为伍。”方逸尘闷哼一声道。 张之奇继续了下去,道:“自从方兄殴打同僚,继而请辞之后,我更是坚定了朝中诸人对于方兄的定论。可今日与方兄一番接触,却让我改观了这种印象,所谓‘侠以武犯禁’,方兄性情豪迈,大义凛然,颇有古时游侠之风,比那什么荆轲、聂政之辈可谓是强太多矣……” 岂料,方逸尘听了他这番貌似恭维的话后,却沉默了下来,一双剑眉微蹙,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啊,这个世道,容不得侠士豪客生存。世上,已经没有所谓侠士了……” “谁没有?”张之奇突然打断他道,“依我来看,方兄你不拘于物,随心而为,就是一个大侠士大英雄,不像张某做人处事谨慎微,顾虑重重,就凭这一点,豪侠这个称谓,你也是当之无愧了!” 随后又笑道,“我看不仅仅是你,你们风华社中的许多人如燕南、黄宗羲、张溥、东方胜平等人,也都是具有侠士风范的人,甚至就连你们风华社的社主孙越陵,严格来也是一个今之侠者!” 方逸尘摇头苦笑,道:“张兄,你可真是太抬举我们了。纵然这个江湖有侠客,可是却容不得侠客们生存,江湖没落,侠士凋零,这是不争的事实……” 再次一叹,然后抬起头来,紧紧盯着他道,“你的也许有道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或许这个世上还有侠士,但是,江湖却早就没了。没了江湖,纵然有所谓侠士,也迟早沦为权利附庸,成不了什么气候……” 张之奇愣住了,不禁喃喃复述,道:“不是没有侠士,而是江湖早就没了……” 就在他们互相感慨的时候,对面的后金将领再次向他们发话了,道:“我家贝勒爷的耐性可是有限的,如今肯放过你们,已经是大发善心了,你们不要不识抬举,否则的话,你们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离开。” 张之奇对着敌人高声喊道:“大明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投降的懦夫。告诉豪格,他要有种的话就放马过来,我张之奇定要亲能斩下他的首级!” 后金将领等了半早就不耐烦,如今也劝降无效,终于失去了耐性,一挥手,下令道:“全部杀了!” 随着他的下令,后金战兵开始向这股顽强抵抗的明军慢慢逼近。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屯子外围响起了震的喊杀声和马蹄声,紧着着兵刃交击之声不断传来。 这名后金将领吃了一惊,连忙对身边人道:“派人去看看出发生什么情况?” 反倒是张之奇大喜过望,大声对着身边人喊了起来,叫道:“一定是我们的援军到了,众位兄弟,随我杀奴!” 一挺手中剑,第一个朝着逼近的敌人迎去。 囤子外面,对后金敌人发起攻击的正是孙越陵带来的关宁军。 他和吴文耀会合后,立即率领骑兵北上寻找张之奇,一番查探后,发现后金大股骑兵正一路狂奔,朝着凌河驿附近的李家屯方向而去。 追在这股骑兵后面来到这里,孙越陵远远发现,围困李家屯的正是豪格率领的镶黄旗骑兵,但屯子内地形不利马战,所以豪格命令一千人下马突击李家屯,剩下的骑兵分成数股包围了这座屯子。 张之奇显然是被围困在这个屯子里。 孙越陵审时度势之下,很快就下达了突击屯子外围骑兵的命令,只要将外面的骑兵击溃,那么张之奇等人自然能够无恙;反之,若是他们不能够解决外面的骑兵,那么张之奇必然凶多吉少。 这一次他吸取了之前在笊篱山之战的教训,将麾下骑兵分成二股,一股由吴文耀率领,另一股由左辅率领,他自己则率领亲兵队亲自呆在左辅的骑兵阵中。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左辅和吴襄一样,在战斗的关键时刻不战而逃,使军队陷入绝境之中。 虽然左辅不一定是像吴襄那样的人,但为了稳重起见,他还是做出了这种选择。 两股骑兵从后杀出,朝着后金骑兵杀去。 后金骑兵显然想不到有人从他们后面杀来,所有将士都吃了一惊。但他们毕竟是大金铁骑,很快就从最初的慌乱之中镇定下来。 此刻,豪格早就发现了被他们围困在李家屯的明军只有区区几百人,这股明军显然是吸引他们的主要兵力到此,从而让其他骑兵逃走的。可如今有一大队骑兵从后面杀来,难道那支逃跑的骑兵又杀回来了? 这可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豪格断然命令麾下骑兵列出阵型,迎战这股从后杀来的明军。 在他的命令下,布守在李家屯外围的后金骑兵立即分成两队,分别迎向朝着他们冲击而来的明军骑兵。 很快,双方的骑兵就交织在了一起,展开了激烈地厮杀。 孙越陵见双方已经搅在了一起,杀成了一团乱,连忙对着燕南喊道:“带上人,随我杀入李家屯。”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不担心左辅逃跑了,因为现在明军和后金的骑兵已经搅在了一起,他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除非他不顾部下的死活独自逃生,不过这样一来他往后哪有威望继续指挥这支关宁铁骑。 当孙越陵带着亲兵队杀入李家屯后,发现了被后金士兵围困在巷道里的张之奇部,双方也是战作一团,正在浴血拼杀。 孙越陵立即带人冲了上去,从敌人后面杀入,瞬时就将这股敌人杀的溃不成军,死伤大半。 “噗”的一声,他一枪扎入一个后金士兵的胸口,大声对着前面喊道:“张都督,张都督!” 前面传来张之奇兴奋的喊叫,道:“孙大人,我在这里。” 孙越陵听到了张之奇的声音,顿时放下心来,叫道:“将士们,奋勇杀奴!” 在孙越陵和张之奇的前后夹击之下,这股敌人很快便失去了战斗力,被他们斩杀殆尽。 当他们会合到一起时,孙越陵看到了挺剑站在张之奇身畔的方逸尘,不由叫道:“方兄,你怎么也在这里?见到你没事那我可就放心了。”见到方逸尘没事,他更是放下心来。 张之奇对他笑道:“方大人不仅没事,而且还孤身单骑斩杀了敌人主帅岳托,果然英勇过人!” “是吗?”孙越陵闻言大喜,对着方逸尘道,“方兄,你可是为大明立下大功,了不起!” 方逸尘傲然一笑,并未作答。 孙越陵又道:“张兄,方兄,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即刻带人跟我离开此地。” 毕竟这里深入后金兵腹地,大凌河堡和凌河驿的敌人随时都有可能前来,所以孙越陵一旦救出了他们后,便想带人立即离开。 很快,所有人在他的带领下从屯子里冲了出来,来到了外面的战场前。 第379章 修罗战场 李家囤外面的平原上,大明关宁铁骑与后金骑兵正绞杀在一起,杀的尘土飞扬,血肉横飞。 孙越陵审时度势,此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接应张之奇和吴文耀,现在目的已经达到,那么就没有必要和敌人拼下去,况且此地离大凌河堡不远,后金的增援军队随时可能来到,真要那样他们能否撤走都是未知之数。 所以,孙越陵急令燕南下达撤退命令,令所有人不得恋战,全力向松山堡方向撤退。 可是关宁铁骑已经和后金骑兵彻底搅在了一起,一时之间想撤出战场也不是那么容易,终于在付出了几百骑的代价后才从敌人的穿插中撤了出来。 这个时候,由于关宁铁骑人数不在后金骑兵之下,所以后金一时间不敢贸然深追,而是紧紧咬在明军的身后,相机而动。 蓦地,大地震颤不止,远方蹄声如雷般响起。 燕南指着北面方向,大声喊道:“大人,不好,敌人的援兵来了!” 孙越陵抬眼一看之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远处黄色的旗帜遮住了半边,烟尘遮蔽日,一股大队骑兵正朝着眼前的战场疾速而来,看这阵势起码在四千骑以上。 “怎么办,大人?”左辅显然有些惊慌,满脸焦急地对孙越陵喊道。 孙越陵双眉紧皱,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这个时候命令全军撤退的话,眼前后金半万之众的骑兵定会追在他们的后面一路斩杀,届时他们这支近三千人的关宁铁骑难免不会尽丧敌人之手;可如果不能带走吴文耀这对骑兵,那么他来此一行就显得十分不智。 孙越陵环顾众将,沉声道:“你等速速向西突围,由我和燕南率领亲兵队留下阻击敌人!” “不可如此!” “绝对不行,绝对不能让大人留下涉险!” “大人万万不可留下!” 所有将领都冲着他叫了起来,不同意这个他的决定。 孙越陵急了,怒声道:“难道你们不知道本经略也是堪能一战的吗?再了,本经略的亲兵队全是武艺高强之人,绝不会蠢到和敌人硬拼,只要你们能够安然撤走,本经略自会前往锦州与你们会合!” 话虽这样,但他心中其实也没什么底气。毕竟敌人的数量太过庞大了,他们这区区几百人就算有纵之能,又岂能挡得住后金铁骑。 “孙兄,你是决不可留下涉险的。”方逸尘策骑来到他面前,直视着他道,“阻击敌人的这个重担,就交给方某好了。凭方某的手中之剑,不定还能斩下豪格的首级呈于你的面前,哈哈……” 众将皆是默不作声,方逸尘的轻松,但谁不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任务,留下来断后的人恐怕没人能够活出生。 孙越陵道:“怎么可以……” 话未完,方逸尘猛地打断他道:“孙兄,不要再婆婆妈妈了,如今敌人就在身后,再延误的话谁也走不了!赶紧带大家走!” 燕南也大声叫了起来,道:“大人,就让我们留下断后吧,你先走一步,我们随后便来与你们会合!” 孙越陵心中一阵抽搐,眼中热泪涌出,看着方逸尘和燕南道:“两位兄弟,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我!” 方逸尘傲然一笑,道:“孙兄尽可放心,这个世上能杀死我方某之人也许有,但这个人绝对不会是建奴,你大可放心,方某他日还要与孙兄再切磋一番,比个孰高孰低才是!” 燕南却满脸坚决,对着他道:“能够追随大人,是我燕南的荣幸!” 孙越陵深吸一口气,强忍热泪,对着二人拱手道:“两位兄弟多多保重!”话一落,猛一扯缰,大声道,“我们走!”再也不看他们一眼,朝着西面疾速而去。 很快,吴文耀、左辅等人纷纷策骑跟随,大队人马朝着西面疾驰而去。 方逸尘环顾左右,这里只剩下了四百骑不到,马上之人全是风华社中武艺精良之辈。孙越陵走时给他们留下了四百匹战马,以四百之数阻挡近六千后金骑兵,无疑于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方逸尘看着众人的脸色都是十分沉重,有甚者更是一片惨白,不由对着众骑扬声喊道:“你等加入风华社,追随孙会主,告诉我,你们后悔吗?” 四百骑起初默不作声,但有一个两个悍不畏死之人扬声回答“不后悔”,这种情绪仿佛亦会受到感染一般,渐渐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叫着“不后悔”,最终所有人都叫喊了起来,让整个低迷的气氛为之一振。 方逸尘见众人情绪被点燃,继续冲着众人喊道:“今日看来,我们是注定活不过这个修罗场了,我再问你们,你们怕死吗?” 众人短暂沉默之后,纷纷叫嚷起来。 “不怕!” “死就死,大不了拉几个垫背的!” “大明儿郎,为杀奴而死,死得其所!” 方逸尘一振手中剑,叫道:“得好!我们大明好儿郎,岂会惧怕区区建奴,今日咱们杀一个是够本,杀二个是赚了,杀了建奴将领,便是不虚此生!” 众人热切地回应着,仿佛已经置生死于度外。 方逸尘一指南面高坡,道:“大家跟我上坡,准备对建奴发动冲击!” 在他的带领下,四百骑上了高坡,摆开了阵型,等待着即将来到坡下的后金骑兵。 燕南转头看着方逸尘,淡淡道:“方兄打算对敌人展开正面冲击?” 方逸尘点了点头,道:“唯有如此,才能将我们这些人的作用发挥到极致,才能够拖延到孙兄他们撤退到安全范围!” 燕南笑了,方逸尘的没错,以四百骑抵挡敌人数千骑,唯有奋力冲锋,才能给敌人一个大大的震撼,才能够拖延更长的时间。否则的话,数千铁骑会催古拉朽般将他们碾压。 眼见着冲锋在最前头的后金骑兵越来越近了,甚至都可以看到为首的那名将领脸上的精钢面具在初升的旭日下反射着金色的光芒。 “鬼室义信?”方逸尘一抖手中剑,坚决的嘴角溢出了一丝笑容,道,“看来我和这厮缘分不浅,走到哪里都能碰到他。” “轰隆隆”,数千匹战马踏在大地上,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方逸尘见敌人临近,一举手中剑,高声大喊道:“进攻!”一抖缰绳,第一个策马从高坡上冲了下去。 “杀奴!”燕南紧随其后,朝着冲在最前面的鬼室义信冲去。 整个四百人的骑兵队,摆出了一个锥字型阵容,对数倍于己的后金骑兵发起了正面冲锋,从山坡山洪涌而下,朝着后金骑兵冲杀而去。 双方终于临近。 方逸尘借着马匹从高处冲下之力,盯紧了鬼室义信,手中长剑划过一道长长的轨迹,朝着鬼室义信当头斩去。 ………… 是夜,锦州城,临时经略衙门。 早间的战报已从李家囤传到了孙越陵等一众明军首领的耳中,众人得知后皆是嗟叹不已。 方逸尘、燕南以四百众对后金发起了正面冲击,结果全军尽墨,方逸尘、燕南惨烈战死。 据从李家屯逃回来的寥寥数骑口中得知,方逸尘率领四百骑反复对后金先锋队进行冲击,这些死志已决的将士们杀伤敌人起码在五百以上,方逸尘还凭着残余体力斩杀了崇鼎盟的左护法鬼室义信,亲手终结了这个沙场上争锋已久的宿敌性命。 孙越陵的心情十分沉重,方逸尘、燕南二人都是他相交多年的好兄弟,此番辽东一行便折此二员心腹,他从京师带出来的四百精良战士也全部殉国,此事对于他,对于风华社,对于明军来不可谓不是一大损失。 可这就是战争,这就是现实,孙越陵唯有压下心中的痛苦,调整好心绪来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此时整个辽东形势对于明军来,可谓是前所未有的有利。后金囤积在右囤卫的粮草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几场战事下来也是丝毫没有占到明军的便宜,如今已经处在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由于镶红旗损失惨重,驻扎在大凌河堡的豪格现在根本就不敢靠近锦州,而前去攻打宁远的后金主力部队想必也在城下吃尽了苦头,皇太极现在被隔断在锦州和宁远之间,粮道又被斩断,正是明军全力反击,扩大战果的时候,如果筹谋得当的话,未必不能将皇太极的八旗主力消灭在辽左走廊。 想到此,孙越陵心中就真阵阵兴奋,假如此时袁崇焕能够听他调度的话,他起码有八成把握让皇太极回不去沈阳。 可这个念头也只是在他心头一掠而过,以他对袁崇焕的了解来,此人没有扯他们的后腿他就应该烧高香了,让袁崇焕听从他的调度,无疑是异想开。 纵然如此,但不代表他不可以有所作为。袁崇焕不听他调度,但满桂、祖大寿等人未必不会奉他号令,只要他们能够再次出兵相助,必定能让后金付出惨重代价。 一念及此,孙越陵不愿错失这个良机,对着手下喝道:“速让戚辽前来见我,我要让他亲自前去宁远一趟。” 第380章 不动如山 辽东宁远城,兵备道衙门。 辽东巡抚袁崇焕端坐主位,环顾麾下一干将领,心中翻腾不已。 明军与后金先有笊篱山之战,结果只剩满桂领一千残骑逃回了宁远,后有孙祖寿重伤而归,此种情形更是坚定了他不能与后金野战,唯有凭城据守的想法。出乎他意料的是,后金国主皇太极竟然亲率四大贝勒放弃围攻锦州直取宁远,让他大为震惊。 不过好在宁远城经过他几年来的打造,已经成为了一个固若金汤的独特堡垒。他自问有信心可以凭之抵挡后金兵锋,哪怕出城与后金来一番牵扯作战也是完全没有问题。 事态的发展果真不出乎他所料,皇太极的主力部队在宁远城下没有讨到什么便宜,不仅没有攻下宁远城,还损兵折将,载了一个大跟头。 此刻,他心中早就是恣意满满,此番锦州、宁远鏖战,未必比不上去岁的宁远大捷,如果奏报朝廷的话,想来又是大功一件。 可是,此刻站在台阶下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戚辽,却给他带了辽东经略孙越陵的一封书信,让他矛盾不已,心有郁结。 从戚辽的口中,他已经印证了孙越陵奇兵突破塔山,绕道乳峰山焚烧后金粮草的事情,此事对他的震惊不亚于后金的围城。按照他原本的想法,调兵给孙越陵北上援救锦州,无非也就是做做样子而已,应付应付朝廷的催督。可没想到的是,这个孙越陵居然真的就把这个难事给办成了,不仅成功抵达锦州城,给敌人造成了不的打击,还把敌人的粮草给焚之一矩,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如今,孙越陵的这封书信,就是催督他尽快点齐麾下兵将,趁着敌人师老兵疲、粮草不济的时候,出城追击后金,与锦州的明军两面夹击,将后金彻底消灭在辽左。 袁崇焕十分矛盾,倘若事情真如孙越陵所,后金镶红旗、镶黄旗主力都受到了严重打击,其余各旗也损耗不的话,那么趁着后金断粮的情况下追击敌军,也许还真能将后金这个辽东痼疾给拔除也未可知;但是,也不排除孙越陵只是在夸大其词,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诓他出城与后金交战,好以此来谄媚朝廷。 袁崇焕眉头紧蹙,紧紧盯着戚辽,再次问道:“戚辽,孙经略信中所确实无误?” 戚辽再次抱拳道:“袁大人,此乃千真万确之事,戚某敢用项上人头担保。还望大人为大明计,尽快发兵追敌,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必能将建奴聚歼于辽左,一旦错失则再不复有……” “戚大人好大的口气!”宁远总兵祖大寿忽然趋前打断他的话,道,“将建奴聚歼于辽左,这可是以前任何一位辽东督抚都无法办到的事情,就连孙阁部当年也不敢夸此海口。怎么,难道就连孙阁部也比不上你戚辽,比不上孙经略?” 不待戚辽反击,对着袁崇焕俯身道:“大人,末将以为此时万万不可追击敌人。其一,皇太极虽然在宁远挫,但根本就未伤及根骨,军队战力仍在,这一点从敌人的有序撤退就可以看的出来。其二,后金粮草被焚,镶红、镶黄两旗损失惨重,也只是孙经略一人之言,未经证实,敌人的损失未必就如孙越陵所的那般严重,如果我部贸然出击的话,两旗率兵来围,则宁远关宁军均势必危殆。其三,就算镶红、镶黄两旗不能来援,但皇太极仍然领有另外六旗近四万之众,战力不可觑,大人以为凭我们目前的实力与后金野战争锋,能够打得过敌人么?” 戚辽闻言心中叹息,自打他来之前孙越陵就告诉过他此番反对出兵的极有可能是辽左江门,如今果然得到印证,正要反唇相讥,却见山海关总兵满桂怒冲冲踏步而出,对着祖大寿叫道:“祖大寿你何出此言,难道你还信不过经略孙大人?如今正是一举将建奴消灭在辽左的大好机会,你休要危言耸听,干扰督抚意图。我看你根本就是胆怯战,不敢与后金厮杀……” 祖大寿冷哼一声,对着满桂道:“满将军既然如此勇猛好战,为何却仍招致笊篱山之败,二千铁骑被打的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满桂肺都要气炸了,指着祖大寿道:“如果不是你部下吴襄不战而逃的话,我又怎会战败?我没找你算账,你却恶狗咬人,来日我定将此事上禀经略大人,治你祖大寿御下不严之罪!” 祖大寿冷笑起来,道:“吴襄眼见形势不利,审时度势之下撤退,乃是极为明智的做法,这一点袁大人早有定论怎么,难道你满桂心中只有孙经略,不把袁大人的话放在眼里吗?” 满桂大感不服,正要争论时,却听得袁崇焕重重喝道:“满桂不可造次,给我退下!” 满桂怒视了一眼袁崇焕,终于还是压下心中的怒火,闷声退到一旁。 袁崇焕深吸一口气,目光望向梁顶,脑中思虑不断。 此番出兵追击后金,就算胜利了的话,功劳最大的无疑是提兵北上的孙越陵,而不是他袁老大人,他往后在辽东的地位势必不稳,事事要被那孙越陵压上一头;可要是一旦失败,他耗尽数年心血打造的关宁防线势必崩溃,他袁崇焕的前程事业势必陪着孙越陵一起陪葬。 可若是不出兵,那么此番宁锦退敌,仍然可向朝廷报捷。虽孙越陵也有一定功劳,但他袁崇焕也在宁远阻敌有功,相比之下孙越陵反倒不那么突出,自己在辽东的地位依旧稳固,平辽之策依旧得按照他的意图来进行。 想到这,袁崇焕心意已决,对着众将道:“本部院细想一番,认为祖将军言之有理,当此非常时期,我部仍然不可轻动。当派出斥候,将情况打探清楚后方可做出决断。” 罢,不待众人议论,便下令众将各返营地,安心候命。 …… 出了兵备道衙门,戚辽追在忿忿而去的满桂身后,叫道:“满将军,满将军!” 满桂听得有人叫唤,回过头来看见是戚辽,不禁讶道:“原来是戚大人,未知唤我何事?” 戚辽前奔几步,赶上满桂,道:“满将军,孙经略还有谕令,命我单独与将军知晓。” 满桂问道:“何事?” 戚辽环顾左右,道:“此处不是话的地方,不若由我与将军一同返回军营,然后再细细与将军听。” 满桂见他的郑重,点头道:“如此,那你随我来。” 出了宁远西门,进入了满桂大营后,戚辽才把孙越陵的意思慢慢了出来。 其实早在孙越陵派戚辽来宁远之前,他就料到袁崇焕未必便会听的劝告发兵,所以,在戚辽走之前,孙越陵对他千万叮嘱,如果袁崇焕不愿出兵的话,那么一定要单独会见满桂和孙祖寿,让他们带兵前去追敌。 可没想到的是,孙祖寿由于伤重,已被袁崇焕打发回了蓟镇,孙祖寿所率的蓟镇兵也跟着他一同返回。如今宁远只剩下满桂唯一一个和袁崇焕不合的将领,也是唯一一个敢忤逆袁崇焕而听从孙越陵调度的人。 满桂手中仍握有二万关宁铁骑,虽然人数少了点,但只要和锦州的关宁军配合无虞,照样能给后金造成严重打击。所以,此番满桂能否听调,就成了事情了的关键所在。 岂料,当满桂听完戚辽的后,当即痛快答应下来,表示愿意听经略大人的意思,发兵北上追敌。 这倒是出乎戚辽的意外,他还以为劝满桂要花费不少的唇舌,岂料满桂竟然如此豪爽仗义,当即站立起来,对着满桂抱拳道:“如此,那戚某代经略大人谢过满将军,满将军真乃我大明忠为国之先驱,戚辽佩服!” 满桂一把挽住他的手,哈哈大笑,道:“戚大人,你我之间就不用如此客套了。只恨那袁崇焕不肯发兵相助,错失此千载良机。” 戚辽道:“事态紧迫,将军若要发兵,还当尽快准备才是。” 满桂点了点头,道:“你的不错,我意已决,今晚便北上追敌!” 戚辽大喜,道:“如此甚好,戚辽愿随将军一同前往。” 就在此时,帐忽有兵士前来通传,是袁崇焕派了使者前来大营宣读督抚谕令。 两人互看一眼,皆感惊讶。 不多时,那名使者便来到了帐中,却是一名镇守中官。这人对着满桂大喇喇道:“督抚大人有令,各营不得擅动,违者杀无赦!”又道,“袁大人也了,城中已为诸位将军安置营房,请满将军即刻移步城中歇息。” 满桂怒了,这袁蛮子分明就是不放心他,怕他不服督抚之令私自率兵前往辽左,于是对着那名中官喝道:“军伍之人,自当稳守大营,与士兵同甘共苦,岂能单独住到城中去?” 中官傲然道:“这可是袁大人的意思,难道满将军要忤逆督抚之令么?” 满桂忍无可忍,叫道:“忤逆又如何,袁蛮子真当这辽东是他的么?” 中官闻言大惊,指着他啜嚅道:“你……你什么?” 满桂一指这名中官,猛喝道:“来人,给我绑了!” 第381章 四大贝勒 塔山堡外,正黄旗大营。 后金国主皇太极急令三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前来帐中议事。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皇太极心中很急,且十分忧虑,明军辽东经略孙越陵的一招险棋,让整个后金军队都处在了极度危险的边缘,所以,他才召集三大贝勒前来商议下步应对措施。 虽他是后金国主,但实际上自努尔哈赤死后到他成为后金聪可汗的这段时间,一直是采取四大贝勒共同议政的方式来治理国事,但凡重要决策都是由四人共同商议决定。只不过他在四大贝勒中的占据的分量比较重,很多大事最终都是由他来决定而已。 此时,皇太极第一个把目光投向了代善,道:“二哥,眼下锦州明军焚烧了我军粮草,又逼得豪格他们撤退到了大凌河,你认为我们该如何应对才好?”代善向来稳重老持,所以皇太极很是看重他的意见。 代善紧皱着眉头,半不发一言。他一向倚重的大儿子岳托死在了明军手中,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让他瞬间就苍老了不少。他岂会不想杀回锦州报仇,只是眼下军队粮草不济,前后受敌,如果建议皇太极再次攻打锦州,那就是对整个后金国不负责。 代善终归是代善,整个国家的兴衰与个人的仇恨想比,他还是选择了前者,对着皇太极道:“大汗,如今我军粮道被截,攻打宁远又受挫,士气极其低落。此时断不是逞强好胜之时,当尽早班师撤退。若强行攻打锦州的话,恐得不偿失,损失更大。” 皇太极闻言点了点头,道:“二哥的很有道理。”代善和他想到一块去了,此时后金的处境非常不堪,军中粮草最多只能维持二日,如果再强行去打锦州,无异于自掘坟墓,唯有撤退才是最佳的选择,可以尽可能地减少损失,保存实力,以期他日再卷土从来。 心中思虑已定,又转向阿敏道:“你怎么看?” 阿敏闷哼一声,转过头来不看皇太极,自顾看着帐外,冷冷道:“倘若不是你自作主张强行要打宁远,我军也不会沦落到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 此话一出,皇太极的脸色一下子黑了,怒填胸臆。 代善见事态不妙,连忙打圆场道:“二贝勒何出此言,攻打明军城池,掠夺明军物资,不也是我们的惯例么,此事怎么怪到大汗头上?”按照后金的规矩,但凡对明朝发兵,必定要掠夺大量的粮草物资和武器军备,顺便再攻打攻打明军的城池,这是他们的老子努尔哈赤时代遗留下来的习惯,所谓兵不走空,总要多捞一点才好。 岂料阿敏连代善的面子也不给,直接怼了回去,怒气冲冲道:“我大金出兵是为了掠夺粮草物资以缓解国内紧缺,并不是要强行攻打明军城池。如果不是他皇太极强攻宁远导致我军受损,我们还会面临此不利的局面吗?” 其实后金每一次发兵辽左,主要目的是从明军那些堡垒、驿站那里掠夺到大量的粮食和军备;至于攻打明军城池本来就是走走过场,试探试探而已,能打下来自然最好,打不下也没关系。可这一次皇太极不知发什么羊角疯,不仅强令军队攻打锦州,昨又强令军队攻打宁远,结果在宁远城下又吃了大亏,导致济尔哈朗、萨哈廉等人受了重伤,后金士兵更是死伤过千。 这一切全是因皇太极之顾,阿敏对此早就愤怒不已,如今终于逮到一个机会了出来。 代善被阿敏呛了一脸,心中也十分不爽,沉着声对阿敏道:“明军龟缩不出,我军攻打城池又有何不可,正可试一试我军攻城的实力。倘若明军一直躲在城里不出来,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永远拿他们毫无办法么?” 阿敏冷哼一声,嘲弄道:“是啊,试一试我军攻城的实力。可如今倒好,把自己试得进退两难,进退失据了。”又转头对着莽古尔泰道,“莽古尔泰,你是不是?” 莽古尔泰没想到阿敏突然对他话,“啊”了一声,歪着脖子想了想,点头道:“好像是这么回事。” 代善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阿敏仗着旗下牛录多和兵力雄厚,简直不把他和皇太极放在眼里,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完全是他和皇太极的责任,他也不能怪阿敏的不对,只能叹到:“事已至此,这些又有何意义?还是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吧!” 阿敏斜睨了一眼代善和皇太极,冷笑道:“当初赞成攻城的是你代善,如今赞成撤兵的也是你代善,你还真是个见风就倒的主!” 相对于代善和皇太极,其他他更恨的还是代善,如果不是代善大力支持皇太极的话,皇太极岂能如此轻易夺得汗位;且早在数月之前攻打朝鲜时,他本有攻下朝鲜王京以求自立的意图,可恼的是代善的儿子岳托大力反对攻陷汉阳,导致他的这个计划流产。 所以,他对代善的恨,比对皇太极的还多,眼下既然代善一心为皇太极出头,那就不要怪他言语不客气。 代善无视他的嘲讽,只顾道:“眼下非常之时,还望诸位贝勒以大局为重,以大金为重,还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莽古尔泰一直插不上话,这时忍不住插话道:“不如再杀回锦州与明军再战如何?我就不信我大金勇士打不过明国那些怂包兵将……” 阿敏猛地打断他道:“打打打,你就知道打,眼下粮食都快不够了,你能坚持几?人家赵率教可是备足了粮食,起码可以吃一年以上。” 莽古尔泰被阿敏斥喝了一顿,又低下头去看着地板,默不作声。 皇太极忽地笑了,对着莽古尔泰温言道:“五哥,你的勇猛大家是知道的,可是现在我们粮草不济,已经无法坚持长期作战,所以还是撤兵才是上上之法啊!待得他日我们卷土从来,还得仰仗五哥奋勇冲锋才是!” 莽古尔泰砸了咂嘴巴,道:“还是八弟的有道理。” 皇太极笑了笑,目光一一掠过四人,道:“既然大家想法一致,那么我军即刻开拔撤退。待得他日再来一雪今日之恨,让明人知晓我大金勇士的厉害!” 话音刚刚落下,忽然有一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冲着皇太极叫道:“大汗,不好了,锦州的明军出城了!” 四大贝勒一听这话,皆是大惊,难以置信。 皇太极一看这人是镶白旗旗主阿济格,忙到:“十二弟,你别着急,慢慢把话清楚,锦州的明军如何了?” 阿济格喘了喘气,接着了下去,道:“据探哨来报,锦州城的明军已经倾巢出动,在松山堡一带布防,将我们的的退路给拦住了。”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不可置信道:“锦州的明军能有这个胆量?竟敢出城与我军野战?”旋即又道,“倾巢出动?这不太可能,豪格还在大凌河,他们不可能置锦州于不顾。” 代善点了点头,补充道:“大汗分析的对,孙越陵、赵率教不可能置锦州于不顾,绝对不可能把兵力全部调来松山堡,肯定也留守了一部分兵力防守锦州。”对着皇太极道,“大汗,看来这个明军经略孙越陵的野心很大,竟想把我们一口全部吃掉。” 莽古尔泰叫了起来,道:“八弟不用担心,明军出城与我大金野战什么时候赢过?既然他们一心找死,那正好,我们就成全他们,将他们全部歼灭在松山。” 皇太极嘴角牵出一丝冷笑,道:“这个孙越陵还真是托大,取得一点胜就以为我大金勇士是可以随便欺负的么?五哥的对,既然他们一心求死,那就让他们领教我大金铁骑的……” 未完,帐外忽然又有一名传令兵冲了进来,叫道:“大汗,不好了,宁远城的明军出动了,正朝着我们追击而来!” 皇太极浑身一震,急问:“来的是何人,来了多少人马?” 这人答道:“前锋好像是满桂麾下人马,应该在二万众以上。”他如此一,营帐内的后金高层全部懵了,齐刷刷把目光看向了皇太极。 帐内气氛顿时显得非常紧张,可就在此时,阿敏却嘿嘿冷笑起来,道:“这下可好,非要打什么宁远,结果人家袁崇焕也不愿看着你就这么轻轻松松回去,哈哈……”竟然幸灾乐祸,讽刺起皇太极来。 皇太极的脸色变得异常冷峻,重重道:“我料袁崇焕没那个胆量出城追击我们,追来的肯定满桂这个不知高低的鲁莽之辈,不定就是违逆了袁崇焕的意思,私自发兵辽左。” 罢,对着传令兵道:“速去打探清楚,锦州和宁远各自出动多少兵力,领兵者是何人。” 那人应命而去了。 皇太极把目光转向莽古尔泰,沉声道:“五哥,满桂号称明军第一勇将。而你也是我大金第一巴图鲁,阻击满桂这个艰巨任务,就交给五哥你了!只要你能撑到我们击溃松山堡的孙越陵部,那么明军便要输掉此仗!” 莽古尔泰似乎也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咬牙道:“大汗尽可放心,我不仅要拦住他,还要亲手提他的首级前来见你!” 皇太极站了起来,走到莽古尔泰身边,再次道:“五哥,拜托了,等到大胜明军之时,你就是我大金第一功臣!” 第382章 松山阻击战(一) 松山堡,明军前沿阵地。 如果长期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在此的话,一定会发现这个让他们难以置信的事情。数以万计的明军士兵竟然从锦州城洪涌而出,在乳峰山和松山之间长达十数里的地带布置起了连绵的防线。 不仅如此,这些平日里不敢出城的明军竟然还在松山堡外围开始挖起坑道来,坑道从右边临近大海处一直往左延绵,如降神刃般从松山堡下劈过,将整个大地一分为二。而且这些又深又阔的坑道似乎还不止一条,起码有三条之多。 那些明军都在坑道里干的热火朝,无数土块从坑道中被运出,阵地上尘土飞扬,随着阵阵大风刮过,尘屑弥散在整个松山堡的上空。阵地上大明龙旗飘扬,喝叫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尤其此时气炎热,许多明军还脱掉了布甲,卷起了衣袖和裤腿,卖力地干着。 此刻,辽东经略孙越陵正在总兵赵率教、都督张之奇等一干将领的陪同下视察整个明军前沿阵地。 明军此番出兵松山阻击辽左金军,正是在孙越陵的全力布置下采取的军事行动。 这一次锦州解围不仅焚烧了敌人的屯粮,更是严重打击了镶黄、镶红两旗的主力,逼得豪格退守大凌河堡,就连镶红旗旗主岳托也被明军割了首级。 锦州之围的胜利让辽东经略孙越陵威望大炽,锦州诸多将领包括赵率教在内无不是俯首叹服,表示愿意从此听他调度。所以,孙越陵审时度势,及时命令赵率教、张之奇发兵松山,阻拦皇太极的退路。 纵然孙越陵威望大涨,但在此时让锦州将领出城与后金对战,仍是让许多人大为震惊。毕竟明军野战向来没在后金手上占过便宜,如今要他们出城作战,很多人都是心中忐忑,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后金的主力部队,人数也是接近他们的两倍,就算敌人缺粮疲惫,但他们的胜算似乎也不是很大。 孙越陵很是费了一番心神与他们进行交流,费尽唇舌、连哄带骗之下才让所有人都默认他的这个计划,且孙越陵向他们承诺的是只需死守松山堡三,这些将领们才愿意出城作战。至于三之后的事情,孙越陵忽悠他们到时候所有的一切都交给袁崇焕就行,他们只需要退入锦州城就好。 听只需守住松山堡三日,所有将领都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明军纵然野战敌不过后金,但全力守住松山堡三日应该没有问题,如果那时候果如孙越陵所,袁崇焕从宁远发兵夹击敌后的话,不定还真能让后金在辽左载一个大跟头也不定。 所以,此刻的松山明军,上至将领下至兵士,无不是战意高昂精神抖擞,军队士气可是前所未有的高涨。 孙越陵踏足高坡之上,眺看延绵不绝的坑道及坑道后数个大型工事,心中笃定不少。 这一次大部队出城作战也是如前次出兵般是一个冒险行为,后金野战的实力很强,虽然他们剩粮不多,但如果皇太极不顾一切冲击明军阵地,他们能否守住松山也是未知之数。 这一仗肯定是一场大恶仗,他可不像某些将领们那么乐观,这可是正面和后金硬杠,纵然是区区三日,也断然不是那么轻松的,每一势必将会死伤无数,血流成河。好在明军准备充足,已经提前到达这个战场,并且按照他的要求建起了用来阻击敌人的工事,能否拖住敌人三日,就看这些工事能否发挥出作用了。 赵率教、张之奇等将领看着眼下连绵的工事,十分不解,要眼前这些挖出来的长壕他们自然能够理解,那是用来阻挡敌人骑兵冲击的;可是三道长壕后面那些每隔五十步就挖出来的一条条的环状坑道是用来干什么的他们就一概不解了,尤其是这些半圆形的的坑道中间还有相互连通的坑道,也不知是用来干什么的。 赵率教忍不住向孙越陵问道:“大人,未知长壕后面那些挖出来的环状坑道,是何用意?” 孙越陵淡淡一笑,道:“这些坑道有个名目,叫做‘环形工事。’” “环形工事?”就连张之奇都惊讶不解,他也曾在边军中任职多年,似乎还从未听过这个法。 孙越陵不答反问,道:“赵将军,如果后金越过了前面三道长壕的话,他们会如何进攻我军?” 赵率教遥看着眼前这些连绵工事,半晌后方缓缓道:“由于我军的环形工事一路从坡底修到坡顶,且我军居高临下,敌人的骑兵势必不能发挥作用。如此一来,他们唯有以白甲兵开道冲击我军阵地。” 孙越陵赞道:“赵将军言之有理,不愧为边将翘楚。”随即又道,“可是如果我们将所有的火铳兵都集中起来,布置在这些环形工事中,是否能阻挡白甲兵的冲击呢?” 赵率教皱起了眉头,道:“锦州关宁军九大营,所有的火铳兵加起来共有二千人,如果把他们布置在坑道中,也许能够阻止几轮敌人的冲击,可是火铳兵一枪放完之后,重新填装弹药极其缓慢,那个时候敌人已经冲进了工事内,如何是好?” 孙越陵点头道:“赵总兵言之有理。”一指最前方的环形工事,又道,“这就是为何每隔五十步都要建立一座环形工事,并在每座环形工事中挖出甬道相连的原因。试想一下,如果敌人冲了上来,火铳兵几轮放完后,可以沿着那些甬道从第一座工事撤退到第二座工事。而我军在第一座环形工事后布置大量枪兵和刀盾兵,在敌人冲进第一座工事的时候压了上去,那些冲进工事的敌兵势必攻势受挫,从而为躲进第二座工事的火铳兵提供大量的时间来填装弹药。” 接着了下去道:“第一轮的刀盾兵和枪兵只需要为火铳兵争取时间,不需要和敌人硬拼,打不过就往第二座工事内撤退,那么等待敌人的又将是几轮射击,待到他们冲到第二座工事时,火铳兵差不多应该已经全部退到第三座工事内了。” 赵率教紧紧盯着眼前工事,似乎陷入了思虑当中,过了一会才道:“大人的意思是,不和敌人硬拼,而是采取这种以位置换取机会的做法,尽可能地来打击敌人?” 孙越陵笑了起来,道:“不错,就是这种方法,就是这种以空间换时间的方法。不和后金硬拼,把火铳兵的作用发挥到最大来杀伤敌人。” 张之奇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道:“可若是敌人冲进了第三座工事,我们岂不是陷入被动当中?” “不然。”赵率教却在此时断然道,“敌人就算派出一个旗的兵力来冲击我军阵地,可战况若是真如孙大人所的话,敌人冲进了第三座工事起码折损大半,那对他们来是不能承受的打击,这时候我军以逸待劳,完全可以一举解决冲入阵地的敌人,就算将他们赶出第一座工事也是轻而易举。” 孙越陵道:“不错,除非皇太极不顾部下死活,强令几个旗同时发起冲锋,否则的话我军凭借此三座环形工事,加上枕戈一旁的车营和骑兵营,应该可以阻挡他们三日。” 赵率教嘴角撇出一抹笑意,道:“大人忘了,我们这里还有四门红衣大炮吗?” 孙越陵亦笑道:“我怎么会忘,这可是连当年老奴都忌惮不已的大杀器,当然要用在刀刃上。这四门大炮就布置在我们现在的位置,炮火覆盖范围正是敌人冲击之路,务必要尽可能最大地杀伤敌人。” 赵率教一抱拳,道:“就依大人之意。” 孙越陵将目光望向南面一望无际的远方,沉思起来。 这一次从锦州一共带出来了六个营,近二万人马,剩下的一万人以副将左辅和朱梅为统帅,全部用来防守大凌河的豪格。豪格那边的两旗折损不,自然不用担心他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至于皇太极这边只有五个旗的兵力,共有四万多人,人数是他们的两倍。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明军虽然难,但是他认为后金更难,现在就是比哪一方有毅力,哪一方能坚持的更久。自他来辽左后,发现后金根本不是所谓的战无不胜,他们同样有弱点,同样会吃败仗,所以,凭借有利地形和精良装备,阻挡他们三日应该可以办到。 他最担心的反而是袁崇焕那边,不知道戚辽是否动了满桂和孙祖寿二人。袁崇焕是不可能听他号令的,怕就怕袁崇焕扯他的后腿,不让满桂等人前来松山,届时后金军没有了后顾之忧,势必对松山阵地发动最猛烈的冲击,这样一来就达不到他心中的目的了。 因为现在整个松山阵地,除了他一个人知道阻敌三日是个大忽悠外,其他的人根本就一无所知。 孙越陵心中暗自祷念,默默道:“戚辽,拜托了,成败关键就靠你一人之功了!” 第383章 松山阻击战(二) 锦右,塔山堡官道。 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正率领麾下人马往笊篱山一带进发,目的就是为了挡住从后追击而来的满桂部,兵马行进当中,却见后方烟尘翻滚,一骑疾追而来。 莽古尔泰有些意外,难道皇太极改变了主意,不打算让他前去阻敌么? 正在纳闷的当口,却有兵士通传,追来的是二贝勒阿敏。莽古尔泰勒住马势,转头迎了过去,这阿敏孤身一骑前来,想必有重要的事情和他商议。 “四贝勒,可算是追上你了!”五丈之外,阿敏在马上高声对着莽古尔泰喊道。 两骑临近,莽古尔泰亦冲阿敏喊道:“二贝勒,你来何事?是不是皇太极又改变主意了?” 阿敏却道:“此处不方便话,还请二贝勒跟我来。”罢打马朝着一旁的山坡上奔去。 莽古尔泰心中嘀咕,这阿敏到底搞什么名堂,可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策骑而去。 二骑上了高坡,莽古尔泰终于忍不住叫道:“有什么事就快,我还得加紧赶路呢。” 阿敏笑了笑,叹道:“四贝勒还是如此心急啊。”随机话锋一转道,“我来问你,你此番前去迎战满桂,打算如何作战?” 莽古尔泰不耐烦道:“你就为了问这个而来的?”不等阿敏答话,又急急了下去道,“当然是全力拦截,督促部下勇猛作战,最好能将满桂生擒活捉,那就是大快事一件了,哈哈……” 阿敏闻言摇了摇头,重重叹息道:“老弟你好糊涂啊,你不能这样干呐!” 莽古尔泰一脸不理解,歪过头来看着阿敏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干?” 阿敏紧紧盯着莽古尔泰,道:“你可知道我们大金现在的处境?那可是大大的不好啊,缺粮兵疲,前后受敌,危在旦夕啊!” 莽古尔泰闷哼了一声,道:“这还用得着你来,四弟早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才派我去阻击满桂,如此我们才能反败为胜。” 阿敏苦笑摇头,再次叹道:“莽古尔泰啊莽古尔泰,所以你才是个糊涂人呐!” 莽古尔泰怒了,冲着阿敏道:“有话你就直吧,绕来绕去我可听不明白。” 阿敏叹了口气,缓缓道:“老弟啊老弟,既然你明白事态的重要性,那么你应该知道,这一次宁远关宁军大举出动,又派出了满桂这样的猛将打前锋,那肯定就是要和我军全力一战了。满桂的勇猛你是知道的,虽然他不曾打赢过我们,但我们也从来没在他那里讨到什么好,这可是一个硬茬子啊!” “那又如何?”莽古尔泰以昂首,道:“满桂虽然厉害,但我莽古尔泰也不好惹的,我岂会怕他!” 阿敏对着莽古尔泰道:“你的勇猛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满桂麾下关宁军共有二万,你又多少人马,不过二十牛录六千人,你能抵挡满桂多久?就算你能挡住满桂,可满桂后面还有袁崇焕,他要是将所有兵力压了上来,你正蓝旗岂不是大祸临头?” 莽古尔泰不服道:“袁崇焕哪有这个胆子出城与我们作战,我可不相信他会出城支援满桂。再了,就算袁崇焕肯出来,可那时候皇太极早就解决了松山堡的孙越陵,打通了前往大凌河的通道,我早就完成了阻击任务,可以追上大部队一起撤退了。” 阿敏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毫不留情指斥道:“莽古尔泰,这就是我为什么你糊涂的原因在了。”不等满桂反应,继续下去道,“皇太极攻打松山堡的主力部队共有五个旗近四万人,锦州城敌人所有的兵力加起来不过三万,还要留下一部分防守豪格,所以能派到松山的兵力应该不到二万。皇太极以四万后金勇士对二万明军,当然能够打破敌人的阻击。” 顿了顿,又道:“可你不要忘了,咱们现在是可是缺粮兵疲啊,皇太极就算能够突破孙越陵的封锁,可他肯定没有余力顾及其他。到了那个时候,他可管不了你的正蓝旗,一切都得靠你自己。试想一下,那时候数万关宁军追在你后面,加上你们粮草耗尽,马匹无力,士兵疲惫,岂不是要被满桂和袁崇焕一路碾杀而毫无还手之力啊?就算满桂和袁崇焕追不死你,可到时候锦州的孙越陵如果再给你拦路一刀,你就死定了!” 莽古尔泰皱起了眉头,嘟嚷道:“不会到这个地步吧?” “怎么不会?”阿敏接过了他的话,继续下去道,“从眼下形势分析,阻击宁远明军就是最难最凶险的一件事情,无论是哪一个旗接下这个任务,都可能要面临全旗覆没的危险。他皇太极为什么不派正黄旗或者正红旗、正白旗前来阻击,你有想过这个事情么?” 莽古尔泰愣了一会,支支吾吾道:“那……那是因为……我正蓝旗实力……很强吧?” “四贝勒啊四贝勒!”阿敏看上去十分痛心疾首,埋怨道,“你是真糊涂还是不明白啊?那些旗可都是皇太极的势力,代善、多铎、阿济格都是他的心腹,他怎么可能派的他心腹前去送死?这跟你的实力强不强根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啊?”莽古尔泰吃了一惊,半晌不出话来。 莽古尔泰恨恨道:“无论是攻打锦州还是宁远,皇太极哪一次不是命我们正蓝、镶蓝两旗冲在最前头,这一次发兵锦右,就属你我二人统领的旗丁损失最大,难道你没发现么?” 莽古尔泰想了想,似乎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不由点头道:“是啊,二贝勒你的没错。” “皇太极这厮一直在保存实力,凡事都让我们冲锋在前,就是为了消耗我们的力量。”阿敏越越气,道,“还有,他本想让镶红、镶黄二旗留在锦州可保万无一失,谁料辽东经略孙越陵奇兵突袭乳峰山,让他的计划落空了,哈哈……” 莽古尔泰愣忡道:“哥,你的是真的么?” 阿敏看着莽古尔泰,重重点了点头,道:“皇太极早就看你我不顺眼,想要除掉我们,夺取我们的旗下牛录,难道你一直感受不到么?” 莽古尔泰一甩马鞭,闷哼道:“皇太极向来最信任的就是代善和阿济格我怎会不知,代善和阿济格也总是与我作对,屡屡在皇太极面前我的坏话。” 阿敏趁势道:“四贝勒分析的没错,就算皇太极能够容你,恐怕代善他们也容不下你。” 莽古尔泰沉默了,阿敏的没错,就算皇太极能够容忍他的跋扈,但代善一定不肯轻易放过他。他和代善很早就产生了嫌隙,也永远无法调和——他的生母和代善私通,这对于他来就是一个永远不可抹除的耻辱。 阿敏再次一叹,道:“他们这是要借明军之手除掉你,好接管你的正蓝旗啊……” 莽古尔泰茫然了,看着阿敏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莽古尔泰看着远处一片血色残阳,咬牙道:“既然皇太极保存实力,那么我们自然也要保存实力。所以……”转头投来死死看着莽古尔泰道,“此番你与满桂对阵,切不可猛攻猛打,而要以防守为主,且战且退,尽早地与我会合。最为重要的是,千万不可为了逞一时之气而耗损兵力,一定要保存自己的实力,这样阿敏和皇太极才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莽古尔泰沉思片刻,重重点头道:“二哥得对,你的话我记住了!” …… 宁远城,兵备道衙门。 “砰”的一声,袁崇焕将手中茶盏摔了个粉碎,把满堂将领惊得噤若寒蝉,犹自怒气未歇,冷冷道:“满桂好大胆子,竟敢不尊督抚谕令,私自发兵前去追敌。”这一次,满桂不仅没有听他的命令,还杀了他派过去的中官,这已经深深地触怒了他。 从来都是他袁老大人敢杀不听调的将领,从来没有将领敢杀他派出的人。如今满桂的所作所为,已经越过他的底线,让他无法容忍。 宁远总兵祖大寿适时进言道:“督抚大人,满桂竟敢狂悖,杀了大人派出去的中官。如此不停调令,胡作非为,可谓罪大恶极。为辽事计,末将请求大人行文至兵部,要求撤换满桂山海关总兵一职。” 袁崇焕怒哼一声,道:“行文至兵部要求撤换满桂?你可知兵部尚书是谁?” 祖大寿愣忡一下,答到:“是……是王之臣大人。”王之臣原为辽东经略,因和袁崇焕不合才被调离辽东,如今既为兵部尚书,又怎会同意袁崇焕的意见。祖大寿心中暗骂自己,心急之下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不是让袁崇焕难堪吗?可话已出口,后悔已经迟了,只能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不是王之臣一直护着他,满桂岂能在山海关总兵的位置上坐到今时今日。”好在袁崇焕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而是自顾了下去道,“不过,这一次满桂胆敢违逆督抚,又擅自杀死宫内中官,已是犯下了不赦之罪,本部院断不会轻易放过他。” 转头对着默力一旁的监军太监刘应坤道:“刘公公,这一次要麻烦你了。” “袁大人有何吩咐?”刘应坤神色不改,淡淡道。 袁崇焕道:“本部院自当修书一封,将满桂种种罪过书于其中。烦请公公将此折递交司礼监魏公公过目,请他老人家来明断是非。” 刘应坤俯身道:“是,咱家一定替大人完成使命。” 祖大寿听到这里明白了,袁崇焕怕通过兵部和内阁扳不动满桂,所以才走司礼监魏忠贤的门路,希望魏忠贤出面压制兵部,从而达到撤换满桂的意图。 看来袁大人已经彻底抛弃东林了,已将全部政治筹码押到了阉党的身上,果然是识大势、知圆通之人,以前己任辽东督抚都是些书呆子,要论把握时局和见风投诚的本事,根本就无法和袁崇焕相比。 于是他再次道:“大人英明。只是,满桂所部已经前往宁远,我们要不要去追击,勒令他返回?” 袁崇焕冷然道:“不必了,满桂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他要是肯听劝就不会杀死传令中官了。既然他一心求死,那就让他去好了,等他兵败回城之日,就是他满桂下狱论死之时。” 第384章 松山阻击战(三) 色微亮,一道金色的光芒透过西面重重的树林,微弱地投射在松山阵地前。整个阵地异乎平常的沉静,除了随风飘扬的旗帜烈烈作响外,竟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松山坡地外的宽阔官道上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但官道往南延伸十里之外,却是密密麻麻扎满了营帐,营帐四周人影憧憧,从远处望去皆是披甲执戈的战兵,不时还有马匹嘶鸣声传出,显得比较嘈杂。 后金主力部队终于到了。 明军从斥候的查探得知,皇太极率领五旗人马于昨日后半夜抵达松山,在阵地十里外匆匆扎营。后金并没有在夜间匆匆对松山阵地发动攻击,而是派出了大量斥候先行观察情形,并按品字形摆开了攻击阵势。 此时,位于整个阵地最前沿的一名明军千总得到斥候回报,后金军已经开始了动作,派出了数以千记的骑兵正朝着阵地进发,这些骑兵身后还跟着上千名辅兵,那些辅兵推车的推车、挑担的挑担,还带着各式掘土工具。 这名明军千总笑了,对着身边的兵士们笑道:“后金开始填嚎了。” 后金的这些举动早就在明军的预料之中,毕竟挡住他们去路的三条深嚎是明军挖了一一夜挖出来的,后金如果想要对他们发动攻击,填满能够让马匹和士兵安然度过的深嚎是第一步。 这种掘嚎阻敌的做法对于普通明军士兵来其实一点也不陌生,在明军与后金军长达十数年的拉锯战当中,这种方式也成为了双方阻敌和围敌的有效手段之一。若干年后断送明军最后精锐的松锦大战,这种方法更是被双方发挥到了极致,整个松山前前后后被掘地三尺,到处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嚎坑。 令所有普通明军士兵百般不解的是,为何经略孙越陵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来建设所谓的三道“环形工事”,这种古怪的阵地对于他们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也不知道究竟是用来干啥的,但他们还是很认真地完成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此时从前沿阵地往坡地上看去,三层环形工事环环相扣,错落分明,工事前面还摆放着拒马、坚盾等用来减少敌人冲击的器具,看上去倒是十分新颖。 “哒哒哒”,马蹄践踏大地的声音传到近处,后金大股骑兵蓦地分城三队,每队间隔十丈许,朝着嚎坑急冲而来。三队骑兵正面对着嚎坑成垂直角度,中间空出了两块空隙则填满了辅兵,推着各式车朝着嚎坑奔去。 “他娘的,竟然让汉人和蒙古人来填嚎!”一名明军把总在前看看的真切,不由声骂了起来。 后金如此作为,分明就是赶着这些汉人和蒙古人前去送死,然后后金士兵好以他们为垫脚石,从他们铺就的道路上冲了过来。 “放箭!”明军见敌人临近了,下达了命令。 数千名弓弩手早就就在三道深嚎后面严阵以待,就等着后金冲到射距之内。如今听到命令,纷纷将弓弩对准敌人,射出了积攒气力已久的第一箭。 “嗖嗖嗖!”无数弓弩朝着后金骑兵和辅兵射了出去,铺盖地,瞬间将大部分敌人都笼罩其中。 后金骑兵明军开始射击,也开始还以颜色,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弓箭,朝着明军攒射。 一时间深嚎两边箭雨纷纷,密密麻麻,如暴雨倾盆般将这方圆之地给覆盖。 这些布在最前沿的明军不仅仅装备有弓箭,且还有不少的弩手,这些弩手凭借着手中的利器,大大提高了精准度;而后金采取的仍然是他们以往的漫射,所以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很快就吃了大亏。 伴随着战马嘶鸣声,无数骑手被射下马来,人马践踏,前拥后挤,瞬间死伤大片。 后金将领显然也发现这个情况,急忙命令骑兵分散后撤。于是乎后金骑兵在长壕前划出了数道弧形,开始往后撤退。 可是如今一来,那些暴露在明军射程之内的辅兵就遭殃了,利箭不长眼,朝着这些辅兵射了过去,将这些辅兵射的抱头缩脚,狼狈不堪,根本就无法动用工具来填嚎。 “射,给我射这些狗日的!”明军守备高声喊着。当兵流血,舍身保国是大义所在,对于那些毫无节操、叛敌保命的二狗子,但凡是个真真正正的军人就痛恨不已,很多时候,明军的城池和村落就是毁在了这些人手上,所以此时此刻对方的下场丝毫不值得他们去同情。 后金那些汉人和蒙古人辅兵彻底慌了,他们本来就是怕死才投降当了后金奴隶,可如今后金将领竟然逼着他们冒死去填嚎,这简直不把他们的性命当回事。所以辅兵们哪里还有填嚎的勇气,纷纷丢下工具往后方哄涌而去。 可是后面等待着他们的,却是后金战兵的高扬的马鞭和长刀,无数企图后退者都死在了后金战兵的刀下,惨叫声不迭于耳。 辅兵的颓势在后金的强压之下很快得到了遏止,既然退无可退,他们唯有再次冒死前去填嚎,将推车、挑担内的土往长壕里面倒入。他们推来的这些载具里面早就装满了石土,那是他们昨夜连夜挖出来的——皇太极让手下的战兵们抓紧时间养足体力,可他们这些辅兵就连夜劳作,根本就没有得到一丝休息。 第一波石土倾泻完毕后,他们还要就地掘石土填嚎,否则那么丁点土根本就填不出一条可供人马通过的道路。从昨夜到现在他们就没得到休息,本来就快精疲力尽,如今又要冒死填嚎,所以进度十分缓慢。 此时,这些辅兵是真的后悔投敌,早知如此还不如死个壮烈,也好过现在活生生受罪。那些后金兵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当人看待,两旁掩护他们的骑兵早就撤退到安全距离之后,对面的明军对他们也是丝毫不予同情,此刻境地简直是生不如死。 “操你娘的,老子死也不给你们填嚎!”一名辅兵终于忍受不住了,从一旁拾起一支利箭,“噗”的一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竟然选择了自杀。 这种情形很快感染了不少人,不少辅兵竟然迫于压力自杀于嚎前,宁愿一死也不愿忍受这等惨事。但有勇气自杀的也只是少部分人而已,大部分人还是在后金战兵的驱赶之下,前赴后继地冲到前面来填嚎。 突然之间,明军弓弩手纷纷将手中利箭蘸满了火油,朝着长壕射了过去,这一次射出的竟然是火箭。 “蓬”,一声爆响过后,第一道长壕竟然变成了一条火坑,到处弥漫起冲的浓烟和火雾。原来明军在长壕底部和附近放慢了火油和油罐,此刻在烈火的烧燃之下纷纷爆炸,将长壕两侧变成了一片火海。 无数辅兵身陷火海,惨呼哀嚎起来,那些用来填嚎的工具也被火势淹没,烟雾漫,黑尘滚滚,此时就算是后金战兵拿刀守在后面,也无法阻止辅兵们的仓惶后撤了。 此时此刻,后金将领也完全没有办法,只能任由那些辅兵们四散奔逃。 至此,后金组织的第一波填嚎终于彻底失败。 明军兵士见状不由士气大振,纷纷呼叫高喊起来,以庆祝他们的胜利。 之前那名明军千总也是十分兴奋,但多年的战争素养并没有让他喜形于色,而是十分郑重地对着身旁兵士道:“大家不要高兴过早,这只是敌人的第一波填嚎而已,他们很快就会组织起第二次行动,大家千万不要大意!” 旁边的一名兵士对着他笑道:“千总大人,我看后金鞑子要冲破这三道长壕,只怕也要花费几时间,看来我们守住三日完全没有问题。”旁边许多人也是闻言附和,毕竟第一道长壕就让后金付出了如许代价,不仅消耗了敌人,还拖住了敌人,那么守上三日看上去似乎不成问题。 千总心中其实也十分赞同这个意见,以锦州关宁军的实力,要守住区区松山三日能有什么问题,所以他对着身旁兵们们喊道:“兄弟们,三日之后,待得袁崇焕大人领兵前来,那时便是鞑子们的死期,你们都给我精神点,瞄准了再射,务必要一箭干掉一个鞑子!” “诺!”明军轰然响应,声震长空。 第385章 松山阻击战(四) 随着战事的持续,后金军终于填平了明军挖掘出来的三道长壕。可他们也丝毫不轻松,光是花费在这上面的时间就用去了一整日,且还死伤了不少战兵,至于那些辅兵更是伤亡惨重。 后金的受挫也极大地鼓舞了明军们的士气,光是区区三道长壕就已经拖住了敌人一整日,明军七营人马根本还未投入战斗,如此看来守住三日丝毫不成问题,届时宁远关宁军从后夹击后金,后金势必崩溃。 锦州关宁军的顽强也让后金头痛不已,就连皇太极也感到不可置信,平时一向龟缩惯了的明军就像改了性子一样,变得主动起来,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此刻,后金中军营帐内,忍无可忍的皇太极再次召集了五旗旗主,决定集中所有精锐力量对明军松山阵地展开强攻,务必要尽早地打开这个通道,因为他们的粮草已经不多,多耗一,就多增加一份危险。 皇太极又把目光投向了阿敏,道:“二贝勒,这次任务艰巨,打头阵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以你镶蓝旗和正白旗为先锋,其余三旗随后跟进。” 岂料阿敏听了这话后,却闷哼了一声,道:“四贝勒,恐怕这次我的镶蓝旗不能充当先锋。” “为何?”皇太极十分不悦,连语气也变得冷漠起来。 阿敏浑然不顾皇太极的神色,昂着头道:“这一次出征辽左,从锦州到宁远,我镶蓝旗哪一次不是冲锋在前,数次大战下来,旗中将领和兵士早就已伤亡不、疲惫不堪,现在急需休养,所以不能充当此次攻坚先锋。” 对于皇太极的伎俩阿敏早就是心中有数,这次出征以来,但凡每一次重大攻坚任务都是让镶蓝旗和正蓝旗冲在最前头,表面上什么八旗主力以正蓝、镶蓝两旗最为勇猛,其实不过是打着他自己心中的算盘,借此消耗两旗的力量罢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可不会傻傻地再去打什么先锋了,对面的明军摆明了是要和他们死磕到底,冲在最前面的必定要损伤无数,这次他什么也不会接下皇太极的命令。 皇太极怒了,镶蓝旗虽打头阵比较多,但抢获的军备物资也是最多的,如今见局势不妙就退缩起来,简直可耻。不过他此时拿阿敏也没什么办法,唯有忍下这口气,对着阿济格道:“你的伤如何了?” 阿济格道:“不碍事,早就好了。” 皇太极道:“既然如此,那么十二弟就领军出征吧,务必要在此役一举歼灭松山明军。” “大汗放心,我一定将那孙越陵、赵率教等人提头来见。”阿济格信誓旦旦着,其实他在宁远之战中受的箭伤并未好全,可事到如今他怎能不为皇太极出头。 皇太极满意地点了点头,当中众多将领道:“只要能击溃明军,你便是大金第一功臣,回盛京后便封你为和硕贝勒!”阿济格向来是他的稳定支持者,亦是他值得托付的心腹之一,从某种程度上来,皇太极对阿济格的信任甚至还在代善之上。 阿济格大喜,道:“谨遵大汗之命!”皇太极这句话的含量太重了,封他从多罗贝勒提升到和硕贝勒无疑就是给予了他参政议事的权利,从此他将与代善、阿敏等人一个级别,进入到大金的核心领导层。 皇太极环顾帐中,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要的?” 众人皆是缄默,唯有阿敏冷笑一声,道:“等他有命活到盛京再吧!” 皇太极无视阿敏,沉声道:“今日一战,就以两白旗为先锋,五旗定要协同合力,一举歼灭松山明军。但凡有不听号令、自作主张者,休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 松山堡,阵地东边树林内。 孙越陵一边梭巡,一边问道:“赵将军,你看此处地形如何?” 跟在他身后的自然是平辽总兵赵率教,此刻听到孙越陵发问,答到:“此处地势偏高,又毗邻松山阵地,两者相距不过百丈,本来是一处绝佳的伏击地点,可惜的是林子太,范围不广,且林中树木稀少,一目了然,所以,末将认为不适合在此埋伏兵马。”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不错,你的在理。”随即话锋一转,又道,“可是,倘若后金大军攻坚之时,此处突然杀出一队人马,且个个武艺精良,骁勇善战,直接突袭敌人在后方的指挥中枢,你会有什么效果?” 赵率教浓眉一蹙,道:“大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敌人肯定要陷入慌乱之中,就算不能杀死敌方主帅,但起码能遏制他们的攻势。但是,敌人不是傻瓜,临战之前肯定会派出斥候四面警戒,如果这个林中藏兵的话,肯定会被敌人斥候一眼识破。” 孙越陵道:“那是当然,敌人肯定会在临战之前巡查这个树林。但是,倘若埋伏的人马并不是在这林子中,而是在林子下面呢,敌人能否发觉?” 赵率教纳闷了,道:“在林子下面?” 孙越陵不置可否,对着前面一颗粗壮的老树扣响了手指,随着清脆的一声响,只见老树旁边的草丛中露出了一个头,对着他们声叫道:“在这里,大人。” 赵率教循声而去,只见老树旁的草丛中露出一个深洞,一个人正趴在洞口的梯子上,对着他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正是游击将军邓举。 孙越陵走到旁边,对着赵率教道:“赵将军,可有兴趣随本经略入洞一游?” 赵率教恍然而悟,叹道:“大人果然是老道,末将佩服!”罢,随着孙越陵一起入洞。 邓举等他们下来之后,将旁边用来掩饰的圆形遮盖物往洞口移动,登时将这个深洞给遮掩起来,上面堆满茂盛的杂草,和旁边环境融为一体,不认真看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异常。 洞里十分阴暗,每隔十步便在壁道上安置了一盏油灯照明,洞中通道上土块松软,凹凸不平,两壁也是斑驳不平,看来这个通道还是刚刚完成。 邓举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边走边道:“这条通道于今日午时才刚刚完成,从此处可直通我军松山阵地后方,通道长达百丈,只有两处地方稍有转折,大部分都是直通而行。” 孙越陵点头道:“邓将军辛苦!” 这条通道是他命令邓举开凿出来的。乳峰山、大凌河之战后,孙越陵从宁远带来的各部尚余000人左右,于是他将这些兵马整编为一营,加上这次从锦州调出的六个营,共有七营人马驻扎松山。 该营被他任命为机动力量,专门挖掘这条从松山阵地通往疏林中的地下通道,费时近三日,如今终于大功告成。 孙越陵道:“在后金主力全力进攻我军阵地之时,此处可以用来快速转移一支精锐军队,从疏林中杀出,直取后金指挥中枢。”随即又叹道,“可惜都是,我从风华社带来的精锐好手大部分死在了大凌河,如今已剩下不足五十人,否则定可直取皇太极首级,让后金鞑子知晓我大明武夫之勇!” 赵率教再次叹道:“末将早就听闻大人打起仗来不拘一格,如今算是领教了!” 孙越陵摇头失笑道:“赵将军严重了,这种方法只有在眼下这个特殊的对战地形里才可以采用,估计在其他地方就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了。再了,这种方法也不是我开创出来的,我也是临机一动才偷师得来,其实这个方法有个名称,叫做‘地道战’。” “‘地道战’?”赵率教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这个法还是第一次听到,更是感到孙越陵这个辽东经略高深莫测,难以用常理揣度。 —— 大凌河堡,后金镶黄旗驻地。 “啪,啪,啪”之声不觉于耳,那是豪格正在用马鞭鞭笞一名固山额真,口中不断骂道:“废物,蠢猪,狗娘养的……” 这名后金将领被他命令率领旗中精锐骑兵突袭凌河,以接应皇太极的后金主力。可惜的是,驻扎在凌河堡的左辅部明军竟然主动出击,数次打退了他们的冲锋,让他们始终不能越过凌河半步。 早先用来围困锦州的镶黄、镶红二旗中的镶红旗主力几乎全部覆灭,旗主岳托更是被明军摘了脑袋;镶黄旗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死伤亦是过半,如今反倒被明军困在了大凌河堡,起来真是讽刺。 豪格失了锦州大营,又被明军驱赶到了大凌河,心中一直担心会受到皇太极惩处,所以命部下不惜一切代价冲击凌河,只要能成功接应到他的父亲皇太极,不定还能减少些罪过,可是他的行动在左辅、朱梅的围堵下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豪格生性胆懦弱,可越是不自信的人越是会用他的暴戾来掩盖心中的无措,于是这名固山额真算是倒了大霉,被他不停地用鞭子抽打,整个背上早就是鞭痕处处,血肉模糊。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随着鞭响弥散在大营的四周。 半晌之后,豪格终于停下手来,恨恨对着那名将领道:“你这个废物,还有什么话要的?” 固山额真喘着气,断断续续道:“贝勒爷……不是我大金无能……而是……而是明军太狡猾了……” “去你娘的!”豪格怒骂一句,道:“左辅这个缩头乌龟有何能耐,居然敢对我军发起主动攻击?我就不信了,明军什么时候全体转了性子?今夜我便亲自带队攻打凌河,让他们知晓我豪格的厉害!!!” 第386章 松山阻击战(五) “呜……”绵长的号角声响彻在整个松山阵地的上空,在半空之中盘旋不休,震荡着每一个参战士兵的耳膜,预示着一场大战即将来临。 镶白旗旗主阿济格一马当先,走在了冲锋队伍的最前头。这一次攻打明军松山阵地,以镶白旗和正白旗为主力,其余三旗承担策应任务。 两白旗的精锐白甲兵此刻在聚集在他的身后,朝着松山阵地步步逼近。两旗的白甲兵加在一起后人数超过一千,可是此次攻打松山阵地先锋队中的精锐主力,只要白甲兵能打开明军防御缺口,那么两白旗的战兵将会一举将松山碾为平地。 对此,阿济格信心十足。 皇太极将这个艰巨任务交给他,既是对他的信任,又是对他的考验。到了这一刻,后金上至八旗大臣下至普通将领,人人都他是皇太极的心腹,是皇太极最为信任的人,对此,他心中也是爱恨莫名,纠结万分。 其实,自打他们的父汗努尔哈赤死后,接任大汗人选的只能从议政八贝勒中产生,四大贝勒中的阿敏和四贝勒中的济尔哈朗并非努尔哈赤所生,首先是排除在外的人选。而代善和莽古尔泰二人因为名声太坏获得八旗上下支持的可能性也很,故此,大汗之位本来他是有机会和皇太极一争的。 可是,怎料皇太极行动之快简直让他望尘莫及,努尔哈赤的灵柩还未回到盛京,皇太极便串联了代善、岳托、济尔哈朗等人,逼迫他的生母为皇太极殉葬,一招就掐在了他的命脉之上,让他顿感无所适从。至于他的同母弟弟多尔衮、多铎因为年幼,更无法与皇太极抗衡,故此他不得不附议同意推举皇太极继任大汗之位。 再了,就算他的生母大妃不死的话,恐怕也只会嘱意他的弟弟、努尔哈赤最喜欢的儿子多尔衮接替汗位,大汗之位只怕也轮不到他,所以他干脆对皇太极彻底投诚,甘愿充当皇太极的马前卒。毕竟皇太极继位后对他不薄,这次更是对他许下大愿,将这最为艰难的一仗交到了他的手上。 只要这次能够拿下松山,那么他在后金的地位将会扶摇直上,拥有一人之下的权柄。 想到这里,阿济格心意已决,无必要一举突破明军松山防线,让代善、阿敏等人知晓两白旗的厉害。 眼看着离明军越来越近了,他甚至都可以看清楚飘扬在明军阵地的旗帜了,上面斗大的一个“赵”字是那么地夺人眼球,让他心中充满杀意。 “一百步……” “五十步……” “三十步……” “冲!”终于逼近到了敌人的眼皮子底下,阿济格举刀朝着明军阵地一指,高喝起来。 “冲!”白甲兵齐声高喝起来,声音铺盖地响起,振聋发聩。 这些精锐的后金白甲兵,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拿着长刀,越过了阿济格,冲向了明军的阵地。对于明军的招数他们早就了如指掌,明军的火铳兵只是第一轮齐射厉害,只要躲过了这一轮齐射,那么他们手中的火铳便失去了作用,只会沦为他们的屠戮对象。 双方距离终于拉近。 “砰”的一声爆响,对面的明军终于开火了。随着这声响后,此起彼伏的响声登时大作,如暴雨倾盆般密集响起,阵地前腾起了阵阵烟雾,将第一道防御圈完全笼罩期间。 冲在前面的一名后金白甲兵佐领,作为战兵中的精锐,他的勇猛向来被旗中的兵士们认可。尽管身边不停地有人倒下,惨叫声也不迭传入耳中,但这些并没有影响他的斗志,因为他知道,只要冲进了明军阵地,那么明军便会沦为待宰的羔羊。 只见前面烟雾升腾之中,无数火光迸现,他也管不了这么多,嘶吼着往前疾冲。 蓦地,左手剧震传来,他险些拿不住手中的盾牌。匆忙之际瞥了一眼,原来他手中的盾牌中了一枪,将盾牌一角打出了一个缺口。明军火器的压制让他变得暴怒起来,这些该死的明朝士兵只会躲在远处放枪放炮,从来就不敢跟他们正面硬拼,今日将让他们知道大金勇士队的厉害。 没过多久,他便冲进了明军的阵地,正打算大开杀戒之时,可眼前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顿感不知所措。 原来明军的阵地上那些火铳兵早就逃得一个不剩,眼前的明军阵地上坑道连环,横七竖八,跟以往见过的单一的条形坑道完全不一样,也不知道明军这是搞什么名堂。这些坑道又宽又长,想要越过去追击明军还得费上一些功夫。 正当他打算追击的时候,蓦地前方两侧响声大作,他不由抬头一看,只见半空中无数羽箭朝着他们射了过来,密密麻麻,将他们完全笼罩在内。 “可恨的明国蛮子!”他不由怒骂一声,高声叫道,“冲啊,杀光这些明人!”带头第一个朝着前方冲去。身边的白甲兵在他的影响之下,也纷纷再次朝着前面冲了过去。可是前方的坑道和两旁的箭雨大大延缓了他们追击的时间,让他们的攻势为之一挫。 此刻,在明军几轮攒射之下,这名白甲兵佐领发现身边的人倒下不少,可是,他同时也发现了之前的那些明军已经躲进了前方的第二道工事之内,只要他们能够冲击过去,照样能够对明军形成绞杀之势。 于是,他再次率领着白甲兵朝着明军的第二道工事冲去。 眼看着离明军第二道工事只有二十步距离之时,明军的火枪声再次响起,砰砰之声大作,明军开始了第二轮的齐射。 “这些狡猾的蛮子。”白甲兵佐领心中大怒,原来明军搞出这些名堂就是为了多放几轮火铳,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可是又毫无办法,明军现在居高临下,他们根本就无法阻止明军的行动。 等他们冲进了明军第二道防御圈时,只见正前方的明军已经沿着那些坑道在往后面撤退,但仍有少数来不及撤退,被他们堵在了坑道里。 “杀死这些明奴!”眼见终于可以雪恨了,这名佐领大为兴奋,将长刀朝着坑内明军一指,就想要一刀砍了下去。 “心!”蓦地旁边一名白甲兵高声对着他喊叫起来。 佐领连忙抬头一看,只见左侧前方的坑道内,一名明军士兵将火铳对准了他,黑洞洞的枪口令人望之生畏。 “砰”,随着一声响,火光迸射。 佐领连忙闪身躲避,可左肩仍然传来一阵剧痛,他被这股大力给掀翻,朝着一旁滚倒。等他稳住身形后,才发现自己的左肩中了一发铅弹,血肉模糊。 与此同时,他发现明军的火铳兵根本没有全部撤完,只有中间的那部分人撤走了,两旁还留有不少火铳兵,正对着他们猛烈射击起来。这些半V字形的坑道他们还是第一次碰见,他们突破了坑道了正前沿,却仍然躲不过两侧明军的火力打击。 “砰砰”声不绝于耳,等他缓过神来后,发现身旁的白甲兵到了现在起码倒下来大半,而此时被他们杀伤杀死的明军恐怕还不足百人。白甲兵可是后金的精锐战兵,什么时候被明军这样打击过,佐领忍无可忍了,嘶吼着爬起身来,举着刀大叫道:“杀,给我杀,一个也不要放过!” 等他们这些人在此稳住阵脚,集结成团队的时候,发现两侧的明军火铳兵也开始往高坡上撤退了。佐领大喜,此刻正是衔尾追杀,一举灭掉这些火铳兵的最佳时刻,身旁左右两侧忽然又响起了漫的箭声,呼啸而来,声势惊人。 这一次他学乖了,连忙叫道:“进坑,大家进坑!” 白甲兵在他的呼喊之下,纷纷朝着眼下明军挖掘出来的坑道内躲去,这些坑道此刻反而成为了他们躲避箭雨的最佳场所。白甲兵狼狈不堪地躲进了坑道内,明军火铳兵和弓箭兵对他们几轮的打击已经让他们疲于应付。 好不容易等到明军的箭雨过去,白甲兵佐领已经被气得火冒三丈,再次对着剩下的战兵喊叫起来:“都给我出去,杀,杀死他们!” 第一个带头从坑道内爬了出去,可他爬出坑道后,眼前一阵阵明晃晃的东西突然朝着他快速袭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枪给扎了个通透——一杆长枪从他的后背插入,穿过他的肺腑将他牢牢钉死在坑道旁。 明军的长枪兵这时候压上来了。 后金兵见领头的人死了,加上此刻又被明军从两旁围住屠戮,之前用来躲避箭雨的坑道到了现在反而成了他们无法摆脱的噩梦,一杆杆长枪从上而下刺了过来,顿时血雨纷飞,惨叫声响彻四周。 这些白甲兵到了现在,终于失去了一开始的悍勇,彻底崩溃了,开始纷纷往山坡下撤退逃命。 高坡上,将这些情形统统看在眼里的骑兵营统帅吴文耀转过头来,对着赵率教道:“大帅,追还是不追?” 赵率教冷笑道:“这些可都是鞑子们的精锐,杀一个少一个,当然要追!” 吴文耀领命而去,身后传来赵率教的叮嘱之声:“将他们赶出第一道防线就好,毋须深入追击!” 第387章 松山阻击战(六) 松山堡城墙之上,左都督、平辽总兵赵率教举目眺望整个战场,尽管心中波澜涌动,脸上却是异乎平常的冷峻。 今日已经是阻击后金鞑子主力部队的第三日了。 昨日一战,后金出动两白旗精兵战兵,想要一举突破己方防线,但他们终归是太过于高估自己的实力,明军凭借着经略大人布下的三道环形工事,竟生生抵挡住了白甲兵的冲锋,将他们给打退回去,后金两旗精锐竟连第二道防线都未能突破。 由此观之,辽东明军根本就没有沦落到不堪一战的地步,很多时候的战斗失利都是因为互相掣肘、战术错误所导致,比如以前的辽阳之战、广宁之战等,莫不如此。只要明军各部精诚团结,勇于奋战,完全能够挡住鞑子的兵锋。 明军的顽强显然已经彻底激怒了皇太极,从斥候探知来报,今日一战皇太极已经调集了四个旗的兵力,并且亲自出营督战,打算再次对己方阵地发动攻击。 这次皇太极显然是下了血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松山。所以,今日之战将会是三日来最为凶险的一次战斗,要么是他们将敌人打退,要么就是松山失守,再没第三个可能性。 赵率教沉声喝道:“传令下去,各营加强戒备。告诉他们,今日之战乃是决定生死成败的一战,务必要精诚配合,胆敢不听号令者,一律斩之!” “诺!”传令兵领命,匆匆去了。 片刻后,大地震颤,远方铁骑如云,朝着阵地汹涌而来。 “大帅你看,敌人出动了!”刀盾营都司陆炳一指远方道。 赵率教脸色依旧沉静,并没有答话。倒是一旁的骑兵营都司吴文耀接过了话头,道:“鞑子今日并没有以白甲兵为先锋,两旁也有大量骑兵掩护,跟昨日之阵型不太一样。” 赵率教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淡淡道:“这一仗是由皇太极亲自指挥,自然不是昨日那个蠢蛋阿济格可比。” 很快,后金的战兵就冲到了明军的第一道防线前。与此同时,明军的火铳兵也已经开火,火铳发射的爆鸣声登时充蚀在整个战场上。但是后金散在两翼的骑兵却开始朝着山坡上缓冲而上,手中的弓箭也朝着逐步撤退的明军火铳兵射去。 “打旗语,让弓弩营从两翼压制鞑子骑兵。”赵率教果断下达命令,后金的骑兵在平原上散射和冲击厉害,可他们居高临下,敌人的骑兵并不能发挥多大用处,弓弩营压了上去完全能够遏止他们的攻势。 旗手朝着第二道防线打出了旗语,早就待命已久的弓弩营得到命令,纷纷从两侧压了上去,朝着缓冲上坡的敌人骑兵发起了攻击。 一时间高坡两旁箭雨纷飞,密密麻麻,呼啸之声不觉耳语。 后金战兵在付出了一些代价后,很快便攻占了明军的第一道防线。在高处观战的赵率教深吸一口气,下令道:“枪兵出阵,尽量争取时间。”由于第二道防线上的弓弩营已经出动,第三道防线上用来拖敌和阻敌的枪兵阵这时候不得不提前出战。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第三道防线上的长枪兵们纷纷出动,朝着第二道防线压了上去。 此时,后金的战兵才刚刚突进了第二道防线之内,从高处放眼望去,从高坡中段至坡底一直往前延伸,密密麻麻全是后金的战兵,铺满了整个平原。 赵率教猛然喝道:“开炮,轰他们的中军。”坡底大片骑兵聚拢在一起,金黄色的三角旗迎风飘扬,极有可能是皇太极的位置所在。赵率教之所以不急于开炮就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把鞑子们放了进来,专门轰击他们的中段,就算不能轰伤鞑子首脑,也要让他们首尾难顾,顾此失彼。 “轰”,蓦然间山摇地动,巨响爆鸣。 明军从锦州城拖来的的四门红夷大炮终于派上了用场,这四门安置在坡顶的大炮早就调整好了轨迹和角度,朝着坡底大片的后金战兵轰了而去。 巨大的铁球弹丸夹带着火光,冲半空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弧形,落入了后金的阵营当中。 “砰砰”连声,这些弹丸落地后便爆炸开来,无数细的铅丸从中爆射开来,顿时将后金战兵打的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陆炳一指坡底,叫道:“大帅你看,奴酋肯定就在那里。”他看见在大炮的轰鸣声中,无数后金战兵朝着坡底中部的一个位置奔去,无疑那就是敌人的指挥中枢所在。 赵率教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下令道:“不错,奴酋就在那里,让炮手就对准了那个角度给我开轰!” 随着赵率教的命令,四门红夷大炮调整好了角度,专门对着坡底那个位置轰了过去。那个位置点顿时被火炮所笼罩,尽管红夷大门不能做到发发命中目标位置,但仍在那个位置点附近区域造成了极大的破坏,以位置点为圆心,周围五丈内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奴酋退了!”陆炳满脸兴奋,望着坡底的情形对着赵率教道。 赵率教微微点头,道:“他肯定还会再上来的,可惜了,我们的弹丸终究有限。” 陆炳不话了,他岂会不明白赵率教的意思。红夷大炮的弹丸早在守锦州的时候就消耗不少,如今所剩不多,也只能堪堪对后金发动一阵轰击,不可能做到持久性轰炸。 果然没过多久,等到明军的炮火停了,后金正黄旗的旗帜又慢慢往前移动了,来到了坡底。 而此时,第二道防御工事正陷入了胶着的杀戮中,明军的长枪兵对上了冲进来了后金战兵,无数杆雪亮的长枪居高临下刺入了后金的战阵当中,顿时遏止住了后金战兵的攻势。但后金兵这一次显然也是卯足了劲,一波接一波地往前冲,浑然不顾伤亡。 纵然明军装备精良,还是在士气旺盛的情况下,也慢慢挡不住后金的凌厉攻势。这些鞑子们简直就是疯了一般的冲锋,显现出来的战斗力简直可以用震怖二个字来形容。 但是,长枪兵的顽强抵抗还是给火铳兵争取了大量时间,无数火铳兵安然退到了第三道工事之内。 陆炳看着眼前情形,咬牙道:“大帅,我们要不要上?” 赵率教紧绷着脸,道:“不急,再等一等,敌人的白甲兵还没动!”话虽这样,其实他心中也十分紧张,后金战术的变化导致了他们不得不做出相应的改变,原本布置在第二道和第三道防线的弓弩兵和长枪兵提前出战,现在身边只剩下了用来守卫塔山堡的刀盾兵。 时辰在一点一点过去,第二道防线的长枪兵显然也是杀红了眼,死守着阵地丝毫不退,与后金战兵输死搏斗。兵刃交击声、嘶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双方不断有人倒下,又不断有人冲了上去填补缺口。 “呜……”后金的号角声从中军再次响起,显然敌人又开始了一轮的冲击。 陆炳看得真切,不由惊道:“不好,他们的白甲兵动了。” 赵率教循声望去,果不其然,坡底的后金战兵往两旁分了开来,无数白甲兵从后汹涌而出,朝着第二道防线快速奔来。远远望去,今日的白甲兵人数不在昨日之下,显然皇太极又补充了大量白甲兵进去。 赵率教冷冷道:“皇太极果然有两把刷子。”从今日后金的战术布局就可以看出,后金兵没有像昨日般把精锐的白甲兵用来开路,而是替代以大量的战兵来打先锋,不惜耗损兵力也要突进到第二道防线,然后再以最为精锐的白甲兵来冲击最后一道防线。 果不其然,后金白甲兵养精蓄锐就是为了此刻,此时后金的白甲兵气势汹涌,很快就突进到了第二道工事内。为首的正是昨日指挥失策的正白旗旗主阿济格,昨日一战两白旗白甲兵耗损近半,阿济格颜面大失,所以今日不惜亲自带兵冲锋,什么也要争回失去的颜面,否则他哪还有脸去争和硕贝勒的殊荣。 “杀明奴!”阿济格一马当先,冲进了明军的长枪阵,无数白甲兵紧随其后。 长枪兵抵抗敌人战兵多时,早就是强弩之末,此刻在精锐白甲兵的冲击下再也抵挡不住,阵型瞬间被冲开了无数缺口,陷入了白甲兵的屠戮之中,如草芥般被白甲兵收割,纷纷倒下。 陆炳的心在滴血,指挥长枪兵的是他的袍泽兄弟都司凌云,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样死在敌人的屠戮之下。 “大帅,让我出战吧!”陆炳红了眼,对着赵率教吼道。 赵率教深吸了一口气,断然道:“不可。” “再不出战,凌云将军他们就要全体覆没了!”陆炳胸膛急剧起伏,右手死死握在刀把上。 赵率教脸颊肌肉一阵抖动,旋身一指身后,对着陆炳喝斥道:“身后就是塔山堡,经略大人就在堡内,你的任务就是守住第三道防线,不让一个敌人踏了进去,明不明白?” 塔山堡在后金前去攻打宁远时就被毁坏,现在是墙倒屋塌,设施尽毁,根本无法用来阻挡敌人,如果后金攻破了第三道防线,也就意味着他们攻取了塔山堡。 陆炳随着他的手指回头一望,又转头看了看前方战场,忍住夺眶而出的热泪,咬牙道:“末将明白!” 第388章 松山阻击战(七) 后金白甲兵在阿济格的带领下,对着明军第二道防线上剩下的长枪兵展开了无情屠戮。 两白旗的白甲兵昨日就是在这些长枪兵手上吃了闷亏,被打的狼狈而逃,此举更是直接导致了后金攻坚的失败,以致于让明军从高坡上一路碾压下来,最终将他们全部赶出了第一道防线外。 所以,两白旗剩下的白甲兵此刻见到了仇敌个个格外卖命,手中长刀更是无情地朝着他们挥舞过去。 很快,长枪兵阵营就被攻破,几乎没有人能够活着从第二道防线上撤了回来。 守卫塔山堡的刀盾营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上至将领下至士兵,每个人心中都在滴血,那些可都是他们的袍泽弟兄,此时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后金屠戮,如果不是上峰有令不可轻动的话,他们早就冲了下去与敌人杀个你死我活。 都司陆炳此刻站到了阵前,一指第二道防线,冲着兵士们叫道:“你们都看到了!” 刀盾营兵士个个露出悲愤神色,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死死地盯着前面。 “这些人都是我们的袍泽兄弟,都是我们的同胞骨肉!”陆炳咬着牙,继续了下去,“他们宁死也不退一步,誓死也要与阵地共存亡,就是为了给火铳手和我们争取时间。此刻,经略孙大人就在堡内,只要第三道防线失守,那么敌人就能冲进塔山堡!” 陆炳到这里,高声喝叫起来,道:“你们大声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 刀盾兵争先恐后叫道:“决不让鞑子踏足塔山堡!” “誓死保卫经略大人!” “鞑子想要进入塔山堡,就得踏着我们的尸体过去!” 陆炳见士气被调动,大声道:“你们的不错,决不能让鞑子踏足塔山堡。经略大人都没有退缩,我们就更不能退缩。今,就让鞑子们知道我们关宁军的厉害,知道我们大明并非无可战之兵!” “大明威武!”刀盾兵沸腾起来,士气达到了顶点。 陆炳的没错,辽东鏖战多年,从来没有敢于与兵士一起奔赴前线的督抚,此时既然孙大人不退,那么他们更没有理由退却。 很快,第二道防线上的白甲兵就朝着坡顶冲了过来。 由于长枪兵和弓弩兵给坑道内的火铳手争取了大量的时间,此时他们早已在坑道内准备完毕,就等着白甲兵的冲锋。 “砰砰砰砰”随着敌人进入射程之内,火铳手最后一轮齐射也打了出去。 上千把火铳轮番开火,阵阵浓烟腾起,白甲兵随着火铳的响声又倒下去了一批。但他们也知道这应该是明军的最后一次开火,所以依旧嘶喊着往高坡冲来。 “准备迎敌!”陆炳对着防线上的兵士们吼叫起来。 “呛啷啷!”长刀出鞘声此起彼伏,刀盾兵纷纷抽出了腰间的雁翎刀,就连那些火铳手也纷纷弃铳,拿起了长刀准备与敌人厮杀。 一眼望去第三道防线上寒光闪烁,数千把雁翎刀高高举起,等着敌人踏足第三道防线的那一刻。 后金白甲兵疾速冲上了高坡,可是坡前那些V字形的长壕坑道却阻止了他们的冲击之势,让他们的阵型不得不慢了下来。 “杀鞑子!”陆炳高喝一声,一刀朝着一名刚刚越过长壕的白甲兵砍去。 刀盾营士兵等这一刻等了很久,早就是战意澎湃,此时也纷纷挥舞着手中雁翎刀朝着敌人狠狠砍去。 双方一触即炸,立时陷入了血战。 一时间鲜血飙飞,厮杀呐喊声贯彻长空,整个松山坡顶顷刻间变成了人间地狱,双方不停有人倒下,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尸体很快就将嚎坑填了半满。 时辰在一点点流逝,日头已经转到了中,第三道环形工事上的嚎坑终于在尸体的堆积下被填满,白甲兵的冲锋也在明军的顽强抵抗下得到了遏止,冲在最前面的白甲兵纷纷阵亡,但同时也让明军付出了近千人的代价。 第二道防线上,阿济格将退回来的白甲兵重新整队,打算再次发起冲锋。既然明军已经没有长壕这个然的助力,那么他们的下一次冲锋定能将明军冲垮,这一点毫无疑问。 坡顶,陆炳已是衣甲残破,满身伤痕,正在对剩下的明军做着最后的动员:“虽然我们损失大,但是鞑子照样有损失,而且,今日是死守松山的最后一,你们谁都不要给我丢脸,经略大人就在后面看着!” 陆炳几乎是在咆哮了,叫道:“只要能够撑过今日,宁远大军就会到来,那时候就是鞑子们的死期。将士们,勇猛杀敌,现在就是证明我们关宁军实力的时候,经略大人一定会上禀朝廷,上禀皇上,我们今日的成就一定会传遍大明国土!” “诺!”上千人同声应答,声震大地。 “趁敌人阵型未稳,诸位兄弟,随我杀敌!”陆炳将长刀朝前一指,厉声喝道。 “杀敌杀敌杀敌!”刀盾兵再一次被激发出了血性。 “冲!”陆炳喊了一声,第一个带头朝着坡下冲去。 “冲!”明军沸腾了,全部跟在他身后,朝着第二道防线上的敌人冲了过去。 塔山堡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吴文耀惊呆了,对着赵率教道:“没想到陆都司竟然对鞑子发起了反冲锋!” 赵率教一掌拍在身旁断墙上,直拍得砖石震动,道:“陆都司正乃我大明忠勇敢战之将!” 话犹未了,忽然有传令兵奔来叫道:“禀大帅,经略大人带着邓都司往地道去了!” “什么?”赵率教闻言大吃一惊,不敢置信。计划中是让邓举带人从地道内潜行到敌人一侧发动突袭,没想到孙大人竟然亲自去了。孙越陵可是辽东经略,是朝中重臣,怎可让他亲身犯险,倘若出了什么岔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去追孙大人!”赵率教急了,就要往回走。 吴文耀一把拦着他,道:“大帅,这里更需要你。经略大人武艺不凡,你毋须太过担心。” 赵率教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道:“带上你的人,跟我前去支援陆炳。” —— 第二道防线前,正白旗旗主阿济格见明军竟然对他们发动了反冲锋,嘴角不由溢出了一丝冷笑,明军显然已经技穷了,否则不可能这种打法——反冲锋最大的作用就是拖延时间,可是明军再怎么拖都没有用,他们身后正有无数战兵涌来,到时候又将是一场歼灭战,这些明军会如草芥一般被他们收割。 阿济格雪恨心切,站到了队伍前面,刀指疾冲下坡的明军,吼道:“杀明奴!” 身后白甲兵亦是高声喝叫,群情激奋。明军的行为已经彻底激怒了他们,以往一直被他们按着打的明军现在竟然敢对他们发起冲锋,而且还是对最精锐的白甲兵发起冲锋,简直是对他们的侮辱。 于是他们在阿济格的带领下,对着冲下来的明军迎面而上,狂奔而去。 很快,双方冲击的队伍就撞到了一起。 “砰砰”,骨骼断裂、长刀碰击的声音密集响起,双方冲在最前面的那批人顿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由于明军是居高临下发起冲锋,且又是趁着白甲兵阵型未稳之际,所以在这次冲击中稍微占了点上风,竟将后金的阵型冲出了数道缺口,让他们顾此失彼难以互相照应。 阿济格怒了,明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这跟他以往印象中的明军完全是两回事。但此时他管不了这么多了,嘶吼一声,一刀破入了明军的阵型,一连砍翻了四名敌人——这一仗是他的荣誉之战,不容有失,为了此仗他不惜亲自冲锋,一定要拿下塔山堡。 阿济格的战力在后金年轻一辈中算得上是佼佼者,起码比豪格、岳托之辈厉害不少,在他的一番冲击之下,明军登时被放倒了不少人。 他的勇猛也立即吸引了明军指挥将领的注意,数名千总、把总对着他围拢过来,想要一举杀死这个冲在最前头的鞑子首领,甚至有人从他的衣甲穿着上发现他就是镶白旗的旗主阿济格。 很快,双方战斗的焦点变成了以阿济格、明军将领为中心范围的厮杀,一波又一波的人朝着这个方向聚拢过来。 刀盾营都司陆炳此刻也杀到了圈中,他发现对方的将领果然是阿济格无疑,不由更是激奋,叫了起来道:“杀死阿济格者,赏银二百两!”在他的激励下,更有不少人朝着阿济格所在地冲了过去。 但阿济格显然也不是孤军奋战,他的身边早就聚满了不少佐领、备御之类,围拢着这个指挥者与明军进行着惨烈的搏杀。 虽然明军占据了开头的优势,但是白甲兵果然不愧为后金的精锐之师,渐渐压制住了明军的势头,且还渐渐反噬过去,完全遏制住了明军的攻势。 陆炳见庆幸不妙,果断下达命令,高喊道:“所有人不要恋战,退回防线内!”他们的反冲锋就是为了延缓鞑子的攻势,杀他们一个出其不意,如果再这样消耗下肯定是得不偿失。如今目的已经达成,那么此时就是撤退的最佳时间。 在他的命令下,所有明军趁着敌人包围圈尚未形成之际悉数撤退,往第三道防线而去。白甲兵显然也对明军的撤退无可奈何,唯有将一腔怒火撒到了撤退不及的明军身上,一阵乱刀砍下,又带走了不少明军的性命。 “窝囊废,岂敢与我大金勇士一战!”阿济格恨恨骂了一句,将长刀往土中一插,眼睁睁看着明军就这样退走。 第389章 松山阻击战(八) 辽左平原,两支军队正在对峙。 从两支军队打出的旗号不难发现,分别是后金的正蓝旗和明军的满桂部。两支军队所摆出了阵型也不尽相同,满桂部摆出的是进攻型的锋矢阵,后金摆出来的却是防守型的钩形阵。 很快,随着进攻的鼓声响起,明军对后金发起了攻击。 锋矢阵前面全是用来突击的骑兵,在指挥将领的命令下,全体加速突击,朝着后金阵型冲了过去。 后金见明军发起了冲击,很快也作出了应对策略,两翼散步的骑兵纷纷趋前,对着冲击而来的明军发起了散射。 明军冲锋的骑兵也瞬间一分为二,分别朝着敌人两翼的突起迎击。骑兵身后跟随着的步兵也发动了,朝着敌人中部压了过去。 明军的骑兵迎上了后金两翼,双方一阵互射之后,后金骑兵蓦地全体后撤,往阵型两侧退去。而此时,明军的冲击步兵已经与后金阵容前排接触,双方短兵相接,立时陷入了对博当中。 后金用来抵挡明军步兵冲锋的全是正蓝旗精锐白甲兵,冲锋明军碰到了一个大钉子,冲锋势头登时被遏制住。随着战斗的持续,双方不停有人倒下,但也只是限于双方正面接触的点,其余的地方损伤基本很。 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随着正蓝旗的号角声响起,后金战兵开始往后撤退,但他们的撤退是采取了各牛录梯次撤退的方式,明军竟然不能强行追击。且就在此时,后金两侧的骑兵再次冲了上来,牵制明军两翼骑兵,导致明军不能对敌人进行有效斩杀。 很快,正蓝旗的大股军队撤出了明军的攻击范围,只余下少数人马断后,但这些人也是且战且退,并不与明军作更多纠缠。 “可恶的鞑子!”副将尤世禄狠狠咒了一句,下令骑兵停止追击,全体撤退。 很快,尤世禄就策马来到了中军前,对着正在观战的山海关总兵满桂一抱拳,道:“将军,莽古尔泰又跑了!” “这个狗娘养的!”满桂斥骂一声,皱起了粗浓的眉头,转头对着一旁的指挥佥事戚辽道:“戚大人,这事你怎么看?” 戚辽断然道:“莽古尔泰这是在避战。” “这狗厮。”满桂忍不住又骂了一句,接着道,“从笊篱山到塔山堡,从塔山堡到杏山驿,这厮从来就不跟我们作正面对抗,而是边打边逃,他究竟是闹哪样?真他妈的没种。” 戚辽笑了,对着满桂道:“满将军,你认为凭正蓝旗的战力,他们敌不过我军么?” 满桂沉思片刻,道:“那倒不是,正蓝旗是鞑子中战力最强的一旗,莽古尔泰亦是鞑子中有数的武力强悍之人,他们不是我们军的对手,恐怕连我也不敢下此定论。” “那就是了。”戚辽接过满桂的话头,继续道,“所以我才莽古尔泰是在避战。” “可他为什么要如此?”满桂还是想不明白。按道理,莽古尔泰手下也有二十个牛录不下六千人,他们虽有近二万人,但以正蓝旗的战力来,又是平原野战,后金向来都是压制明军的,莽古尔泰完全没必要怂成这样。 戚辽嘴角牵出一丝冷笑,道:“这明后金也不是铁板一块,莽古尔泰想保存实力。” “保存实力?”满桂沉默了,想不到事情竟然是这样。 戚辽点了点头,继续分析道:“皇太极单独留下正蓝旗断后,当然是因为正蓝旗的战斗力最为强悍,可是到了今这一步,莽古尔泰已经对他产生了动摇。之前我大明对后金的几次作战行动都取得了先机,且处处压制着他们,让他们陷入了彻底的被动当中。如今皇太极带着其余四旗前去突围,单单将满桂留下,所以满桂已经心生不满,并不打算严格执行皇太极的命令。” 满桂咀嚼着戚辽的话语,不断点头道:“老弟的不错,应该是这个理。” 戚辽谦逊道:“谢将军夸赞。”又接着了下去,道,“皇太极让莽古尔泰断后,他不得不执行,但是他又担心皇太极最终突围而去,将他留在了辽左,那么他的正蓝旗必将陷入我军的重重围困而全军覆没。所以,他才且战且退,想要早日与皇太极会合,跟随皇太极一起冲破松山防线,唯有这样他的正蓝旗才能得到保全。” 满桂征战多年,此时岂能不明白戚辽的意思,于是笑了起来,道:“如此看来,我军也要追到松山,在皇太极的屁股上狠狠插上一刀了。” 戚辽听了满桂这粗俗直白的话,不禁失笑道:“将军的对,我们就是要爆了皇太极的菊花,在他的屁股上狠狠插上一刀。” —— 松山阵地,第二道防线前,阿济格已将所有的白甲兵重新整队,加上后面的源源不断的战兵,打算对第三道防线发起最后一次冲击。 实话,明军能够拖延这么久,在他看来已经非常不错了。以往明军哪里能够与大金打野战,现在能够将他们拖住三,已经算非常了不起了。由此可见,这一次大明朝廷派来的这个辽东经略确实有点本事,如果大明早些年派他来到辽东也许能够挽回颓势,可现在大金夺取了沈阳、辽阳、广宁等重镇,根基已经牢固,明军想要翻盘岂能那么容易。 接下来的这一次冲锋,必定让明军防线灰飞烟灭,让他们见识到大金战力的震怖。 对这一点,他信心十足——第三道防线上的明军刀盾兵经历了二次打击,早已是士气低落、疲惫不堪,只要他们再加一把力,必定将之悉数歼灭不可。 其实阿济格猜想的一点没错,坡顶的明军确实快要坚持不住了。 前两次的冲锋与反冲锋,明军刀盾兵早就耗费了过半兵力,剩下的人已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就连都司陆炳心中都一片悲凉,认为已经守不住这最后的一道防线,今日必将与所有将士一道为大明殉国。 双方本就兵力悬殊,眼看着坡中段的后金白甲兵再次整队完毕,加上后面十几个牛录的战兵,随时就可能冲了上来。 这一次断然是没有希望了,陆炳心中死意已决,能为大明而死,死得其所。 陆炳的眼神从身前的将士们身上一一扫过,这些人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兄弟,此刻他们眼中都流露出了悲凉的神色,显然已经料到了接下来的结局。 陆炳冲着这群兵士喊道:“兄弟们,你们是好样的,无愧为大明边军,无愧为铮铮男儿!” “大哥你就放心吧,我就算死也要杀几个鞑子陪葬!”千总陆衡叫道,他是陆炳的堂弟,跟着这个大哥打了多年的仗,也是军中一名勇将。 “就是,今日就让鞑子知道我们关宁军的厉害,知道我们也是不怕死的!”另一名把总也叫了起来。 陆衡笑了起来,跟着聒噪道:“不错,鞑子不也是一个肩膀抗两个脑袋,我们凭什么要怕他们。我们可不像祖大寿、吴襄那伙怂包,只会出卖友军临阵退缩,今日一战我们便要为关宁军正名!” “陆衡你胡什么?”陆炳皱起了眉头,冲着陆衡吼道。 岂料陆衡满不在乎,对着陆炳道:“大哥,死都快死了,还怕个锤子?祖大寿、吴襄本来就是一伙怂包,如果不是他们一直拖咱们后腿,鞑子岂能占据广宁?”他和陆衡都是广宁镇走出来的兵,对于广宁之战中一直逃跑到觉华岛的祖大寿深恶痛绝。 “你……”陆炳想要喝斥,却发现自己根本就难以辩驳。 就在此时,忽然身后兵士们纷纷叫了起来,“大帅”之声不觉于耳。陆炳转头一看,却见赵率教带着吴文耀等人正大步而来,身后跟随着大批明军,正是骑兵营剩下的人。 “大帅!”陆炳连忙趋前相迎。 赵率教一拍陆炳肩膀,道:“辛苦了!” 陆炳道:“敌人马上要冲上来了!” “我知道。”赵率教淡淡道,“所以我才收拢了剩下的人,前来和你一同战斗!” “大帅!”陆炳一阵激动,不由热血沸腾。他是真心佩服赵率教,这个总兵大人与历任总兵的最大不同,就是每每作战总是身先士卒,无论是打蒙古人还是女真人,就从来没有退缩过。 能够在这样的总兵大人麾下任职,哪怕今日死在这里,他也将毫无怨言。 “这是末将的荣祥!”陆炳表情坚决,直接吐出了这句话,到了这个时候再也用不着客套。 赵率教点了点头,振臂喝道:“你们的没错,今日就是为我们关宁军正名之时,不仅是本将军,经略大人也将会与我们一起,站在杀敌的第一线!” 明军的斗志又被点燃了,尽皆热血沸腾,齐声高呼起来:“大明威武!” 山坡中段,听到明军再次齐声高呼的阿济格再也无法忍受,举刀一直坡顶,狂喊道:“给我杀,一个不留!”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枕戈以待的后金战兵再次向坡顶发起了猛烈冲锋。 正文 第390章 松山阻击战(九) 明军松山阵地第一道防线前,皇太极的金帐停了下来。 既然决定了亲自指挥这一仗,自然要靠近前线指挥,这样既可以提高军队士气,又可以随时掌握战场形势。 皇太极高踞马背,朝着坡顶眺望,身边簇拥着代善,济尔哈朗等人。阿敏的镶蓝旗既然不愿意出战,那就将他派到后方压阵,让他知道就算不靠他的镶蓝旗,大金照样可以击溃明军。 现今所有的形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阿济格再次对明军第三道防线发起了冲锋,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漫山遍野都是后金的战兵,正朝着坡顶发起最后的冲击,相信很快就可以突破明军防线。 虽然眼看胜利在握,但皇太极心中还是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这个新来的辽东经略还真是不简单,先是以一支孤军深入辽左,在他的后背四处开花,不仅焚毁了他们的粮草,还逼退了锦州的豪格,后来又调集锦州重兵将他拦在了松山,逼得他不得不强行攻坚,与明军打消耗战。 要知道大金每一次与明军作战,基本上都是智谋取胜的,从来没和明军打过什么消耗战,因为这样对大金十分不利。辽阳、沈阳、广宁都是靠着使计诈开城门才得手,明军的什么四路兴师、川浙联军也是他们集中优势兵力聚而歼灭的,大金从他父亲努尔哈赤以来就没怎么和明军打过消耗战,从来都是以多打少,靠谋略取胜。 可如今这个孙越陵竟然给他拦路一刀,逼得他不得不强行去攻打明军的三道防线,且这三道防线极为古怪,以前根本就没碰到过,光是这三道防线就让他们付出了不的代价。 值得欣慰的是,大金战兵的战斗力经过这么多年的锤炼,早就不在明军之下,明军已闻大金之名而丧胆,根本不敢在野外与大金一战。今日在他的排兵布阵之下,明军精心设置的这三道防线眼看着就要被攻破。 就算那个孙越陵有经纬地之能,此时也只能倒下大金的战刀之下,用他的生命去报答他的启皇帝。 一念及此,皇太极对着身旁济尔哈朗道:“传令下去,各旗加大攻击力度。告诉阿济格,太阳落山之前务必要拿下松山!” 济尔哈朗应命。 很快,皇太极的命令就传达到了攻打塔山堡的各旗将领耳中,他们纷纷指挥手下战兵加紧冲击高坡上的明军阵地,虽然明军的抵抗十分顽强,但他们有信心可以将明军悉数歼灭在松山。 此时,坡顶明军防线的正中区域早就陷入了一片血海当中,因为这里是敌人最为精锐白甲兵冲锋的区域,陆炳早就将刀盾营中战力最强的兵士集中到了这片区域,今日就算是死,也要拉着后金的白甲兵一起陪葬。 “杀鞑子!”陆炳疯狂挥舞着手中雁翎刀,朝着汹涌而来的白甲兵砍去。此时所有的策略、阵法都失去了作用,拼的就是谁够狠,谁够强,要么是他们全体以身殉国,要么是将鞑子打下高坡,再也没有其他可能性。 白甲兵显然也是杀红了眼,明军的顽强简直超乎他们的想象,甚至让他们从心底生出来一股惧意,但这点的惧意很快便被仇恨和恼怒所掩盖,今日若不能战胜这支明军,那么以后这支军队将会成为他们的集体梦魇。 所以他们嘶吼着、咆哮着,疯狂冲击明军,一波接一波,浑然不顾伤亡。 防线另一边,平辽总兵赵率教也亲自加入了厮杀战场。这是敌人最后的冲击,也必定是最为强烈的冲击,所以他让骑兵营剩下的人全部执刀上阵,加入了惨烈的战场。 连接三日下来,这场惨烈的消耗战让关宁军损伤惨重,七营人马损耗过半,自打执掌辽东战事以来,这一仗可是最为惨烈的一仗,其血腥程度让他这个久经战阵的人都无法睹视。好在不仅仅是明军有伤亡,后金的伤亡也很大,阵地上堆积如山的敌人尸体就是明证。 本以为守住松山三日毫无问题,看来他们还是低估了后金的野战能力,如果孙越陵不能成功突袭皇太极金帐的话,那么松山阵地将会变成锦州关宁军的集体坟墓。 “杀!”赵率教浑身浴血,带人从侧面朝着白甲兵压了过去。白甲兵是后金的精锐,只要能够消灭掉他们,那么敌人攻势必定大打折扣。 落日黄昏下,松山坡顶恍如修罗地狱,尸横遍地,血雨飙飞,残肢断臂更是随处可见,浓烈的血腥味被狂风吹散,飘入了每一个参战士兵的鼻中;飙飞的血雨洒入了他们的眼帘,让眼前的所有事物都染成了红色,就连落日余辉的光芒也不再是昏黄一片,而是变成了血色连。 “噗”,千总陆衡一刀搠穿了一名白甲兵的衣甲,顶着他接连撞退了数名白甲兵,然后用残存的力气对着他们一阵狂砍——他早就杀红了眼,如果他现在还有意识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 砍翻了几名敌人后,陆衡一转头,朦朦胧胧中发现左边又有几个敌人朝着他冲来,不由嘶吼一声,举刀朝着敌人砍了过去。 岂料这几个敌人见他举刀看来大惊失色,纷纷往两边躲避,口中还用汉话叫了起来: “大人,是我们!” “大人住手!” 陆衡听得着几个人的是汉话,赶紧收刀,喘息道:“吗的,还以为是鞑子,滚一边去,别挡路!” “大人心!”蓦地一名兵士对着他叫了起来。 陆衡闻言连忙旋身躲避,“呼”的一声,一柄钢刀插着他的耳际飞过,带起了一阵寒风。等到他转过身来,又是一柄钢刀朝着他迎面砍来。 陆炳连忙举刀一架,“当”的一声,他立足不稳,顿时滚倒在地上。 他身后的明军战兵赶紧冲了过来,朝着这些后金兵杀了过去。 随着战斗的持续,防线上的明军渐渐落到了下风,长长的阵型被后金切割成数块,上万人挤在一起缠斗,仿佛两个困在笼中的野兽,不把对方撕烂咬碎决不罢休。但此时明军已经没有了援兵,而后金的战兵仍在源源不断朝着坡顶冲来,人数上占据了优势,局面发展下去对明军极为不利。 陆衡发现身边的人越打越少,后金的战兵反倒越打越多,渐渐形成包围圈,把他们围在了中间。 “来啊,狗日的鞑子,来杀老子啊!”陆衡嘶吼着,身上的鲜血淋淋而下。 回应他的是后金战兵的十数柄长刀,朝着他们这些陷入包围圈的人砍了过去。 “当当当当”,兵刃交击之声密集响起,陆衡再次发力砍倒了两名敌人,再也坚持不住,以刀拄地,单膝跪倒下来。 但他仍是抬起了头,对着眼前视线中模糊一片的敌人骂道:“老子草你十八代……” “噗”的一声,一柄长刀从后而入,贯彻了他的后背,从前心而出,让他剩下的话再也不出来。 防线正中区域,正在对白甲兵作殊死抵抗的都司守备陆炳没过多久就得知了陆衡阵亡的消息,陆衡的死让他悲愤如火,心中的仇恨达到了顶点,再次带人冲向了迎面而来的白甲兵,浑然不顾身上的伤势,对着白甲兵就是一通猛砍。 他的奋勇激励了无数的将士,在他们的正面冲击和侧面骑兵营兵士的策应下,后金白甲兵竟节节后退,被明军从坡顶赶了下来。但白甲兵很快就稳住了阵脚,在一名将领的带领下再次对着坡顶发起了冲击。 陆炳看得真切,敌人这名将领正是镶白旗的阿济格,正要对他们给予迎头痛击,却听得一旁有人叫道:“陆炳,你赶紧去带人去防守右翼,阿济格交给本帅!”正是带人从侧面策应过来的赵率教。 “诺!”陆炳应命,急急带人去了。他的堂弟陆衡死了,那么防守右翼的任务他自然当仁不让。 赵率教提刀立足坡顶,冷冷看着冲击而来的阿济格,蓦地转头对着已经亲兵喊道:“传令开炮!” 那名亲兵得令后立即朝着身后的塔山堡吼了起来,叫道:“开炮!” “开炮!” “开炮!” 在明军兵士的喊叫中,声音一路传了过去,传到了位于塔山堡残余城墙的最高点位置——四门红夷大炮已经转移到了这里,有且仅有最后八枚炮弹,就是为了等到这个关键时候再发射。 炮手得令后,立即点燃了大炮的火绳,“兹兹”的声音响了起来,红夷大炮的炮身上冒起了青烟。 “轰隆隆”,随着巨大的炮声,山野崩动、地炸裂,四个巨大的火球弹丸如从而降的陨石,朝着山坡中段的漫山遍野的敌军投去。 与此同时,西面的疏林中忽然响起了震的呐喊声,烟尘漫而起,一支数千人的军队从中杀了出来,犹如一把双刃利剑,朝着坡底正黄旗的金色大帐杀了过去。 山摇地动之中,后金战兵逢此变故,顿时有些惊慌失措,就连冲锋在最前面的白甲兵也愣忡了起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率教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一指坡底从西面杀出的军队,对着众人喊道:“众将士,那就是经略大人,此刻他正带人直取敌人中军,奴酋皇太极插翅难逃!”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明军也震惊了,本来以为此仗必败的他们此刻听到赵率教喊叫那正是经略大人亲自带兵冲锋,个个兴奋起来,士气顿时为之大振。 赵率教再次振臂高喝,叫道:“杀鞑子就在今日!众将士,随我杀敌!”带头朝着阿济格冲了过去。 “杀!”明军呐喊起来,斗志再一次被点燃。 正文 第391章 松山阻击战(十) 从西面疏林中杀出的军队犹如一把利剑,将整个后金阵容撕裂开来,仿佛破开了冰封已久的湖面,激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惹得冰渣冻屑漫扬起。 这正是孙越陵率领的一营人马。 这支以蓟镇兵和禁卫军为主力的军队,在赵率教领兵与敌人激战的时候早就通过挖掘好的地道潜伏到了疏林中,顺道还解决了几个盘旋在疏林外的敌人散骑斥候,此时听到红夷大炮的轰鸣声,便在孙越陵的带领下哄涌而出,朝着皇太极金帐突击而去。 疏林的位置就在山坡的西面,离坡底不足百丈距离,由于皇太极金帐趋前指挥战斗,明军奇兵此刻恰好正面对着皇太极的金帐,可谓是占尽了地形优势。 明军突然从侧翼杀出一支奇兵,让所有后金指挥将领都懵了,早在开战之前他们就派出斥候散布在外围警戒,这片疏林更是被他们认真查探过,根本就没有一个明兵。可现在却突然从中杀出了一支明军,这对他们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完全搞不懂这支明军是如何出现的。 在他们的震惊当中,这支明军已如一把穿心的利剑,瞬息间就击散了侧翼的防守,并朝着皇太极的金帐杀了过去。 “轰”,又是一轮炮击的声音响起,随着大炮的嘶鸣,明军的奇兵离皇太极的金帐已不足百步。 后金右翼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当中,上至将领下至士兵都犹豫起来,不知道该继续朝着山坡上冲锋还是该转而保护大汗金帐。但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纷纷朝着皇太极的金帐围拢而去,如果皇太极有失的话,他们必将输掉此仗。 “保护大汗,保护大汗!”济尔哈朗一般高声大叫,一边指着几个佐领道,“带上你们的人,随我前去杀敌!” 本来用来全力攻击的明军高坡防线的后金战兵此刻纷纷转向,朝着皇太极金帐聚拢过去,在明军离金帐三十步时堪堪组成了几道防线。但如此一来,他们攻打明军高坡防线的攻势就大为受挫,变得后继无力。 济尔哈朗一马当先,冲向了那股突袭而来的明军。很快他就遇见了冲在最前面的明军将领,此人一身甲胄,手执一柄墨绿色长剑,正高踞马上对着己方兵士一通猛砍。 “杀!”济尔哈朗大叫一声,催马迎向了那名将领。 那名将领显然也发现了他,一转马头,也朝着他疾冲而来。 “当”的一声,刀剑相交,济尔哈朗右手剧震,险些拿不出手中的长刀。这名明军将领的力道之大简直出乎他的想象,想不到明军将领中竟有如此厉害的人。但他也是个不服输的主,明军将领的强悍反而激起了他的血性,于是狂吼一声,再次朝着那名明军将领杀去。 济尔哈朗的左面,带着手下牛录前来护主的萨哈廉遇上了明军守备邓举,双方立即杀作了一团。萨哈廉也瞅准了这名明军将领,想要一举斩下这个冲在前头的明军将领,让他们知道偷袭金军的后果。 就在济尔哈朗和萨哈廉奋力搏杀的时候,却见明军中部突出一骑,身后跟着数十个明军,朝着己方阵型快速冲来,所过之处如秋风扫落叶,将己方战兵杀的七零八落,全无抵抗之力。这一骑正加快速度,朝着大汗金帐疾冲而去。 “不好,拦住他!”济尔哈朗和萨哈廉几乎是同时叫出声来,可是根本就无法抽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十几个人朝着金帐突去。 此时,皇太极的金帐正在缓慢后撤当中,但这一骑突击的速度委实太快,转眼间就离金帐不过十步。 “嘶”,骏马嘶鸣中,那名骑士蓦地提缰而起,连人带马越过这五丈的空间,朝着皇太极金帐落去,手中一柄长枪寒光闪闪,朝着下方疾刺。 这名骑士正是孙越陵。 此番带着三千人马突击皇太极金帐,就是为了能够一举杀死这个后金奴酋,如果能杀死皇太极自然最好,杀不死也能带给后金极大的震动,让他们无暇再攻打松山防线。此刻,张之奇和邓举分别帮他拖住了护卫皇太极的后金将领,那么凭他的战力极有可能将皇太极毙于枪下,一举解决这个多年祸患。 必杀皇太极。 这是孙越陵心中唯一的想法,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若成功将会毕全功于此一役,从此辽左无战事。 紫薇斗决真劲灌满全身,手中长枪宛如一道凌空而下的烈龙,朝着皇太极席卷而去。 眼看着这一击就要成功,蓦地,一道异声裂空响起,这道声音仿佛一把寒刃刺入他的耳膜,令他浑身一震,紧接着眼前人影一闪,一把乌黑的利刃迎面袭来,劲风澎湃,力度惊人。 “当”的一声,孙越陵举枪一挑,枪尖与利刃相交发出一声巨响,眼前那人借势一个翻身,落在不远处。他身下的骏马则失去控制,摔在地上翻滚起来,蹄碎骨折。 想不到后金阵中也有如许高手。 孙越陵稳稳落地,擎枪在手,朝着那人望去,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失色。 对面这人容貌古挫,左手箫右手刃,一席黑色披风迎风飘扬,正是他的宿敌辽东崇鼎盟盟主郑乎桓。他的授业恩师袁宏道和至交兄弟颜思齐就是死在此人的手上,没想到竟然在此刻让他撞见。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孙越陵镇定下来,冷冷道:“原来是你。”同时意识到有此人在,杀皇太极已绝无可能,唯有试一试能否将此人毙于枪下。 郑乎桓盯着孙越陵,不屑道:“你也能成为明军统帅?我能杀死你的师傅和兄弟,自然也能收拾的了你,今日你既然来送死,那倒省了本座不少事!” “少废话,看枪!”孙越陵不打算和他啰嗦,长枪再次扬起,穿过数丈的空间朝着郑乎桓刺去。今日他已经今非昔比,紫薇斗决第七重功力已成,燎原百杀枪法和封魔棍法也早已融合成独创的噬魂枪法,自然有信心与之一战。 郑乎桓见他攻来,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显然料不到孙越陵的战力竟然变得如此强大,极有可能不在自己之下,左手催动铁箫,刺耳声音再次响起,右手利刃划出一道轨迹,迎向了孙越陵的长枪。 “砰砰”,劲风澎湃,周遭空气仿佛都被撕裂了,他们搏杀的范围内罡风呼烈,暗流涌动,仿佛他们二人已经置身于另外一个战场,和眼下所在根本就没有丝毫关联。 孙越陵此时早就是怒满胸臆,袁宏道和颜思齐的死就像一块压在他胸口的巨石,让他多年来一直喘不过气,如今报仇雪恨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岂能轻易放弃。于是他倾尽全力朝着郑乎桓攻去,招招惨烈至不留余地,简直有点像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因为他心中明白,此时根本就耗不起,唯有在最短的时间内给予郑乎桓最大的打击。 高手相争胜负瞬息可定,很快双方就互拼了数十招,皆告负伤。 但孙越陵同时发现,越来越多的后金战兵朝着他们围拢了过来,要是再这么打下去,他们能否全体退走都成问题。 “呼”的一声,孙越陵一枪扫退郑乎桓,接连几个纵身跳跃,朝着另一旁的邓举奔去。 他伤了郑乎桓,郑乎桓也伤了他,两人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想跑?”郑乎桓冷斥一声,急追而来。 邓举见孙越陵奔到近处,一指明军高坡防线,叫道:“大人,鞑子被打退了。” 孙越陵随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后金战兵已经被明军赶下了高坡,于是下令道:“全体速退,不要恋战。”既然战术目的已经达成,那么他们就没有必要再和后金缠斗下去。 岂料他的话音刚落,郑乎桓的利刃就协裹着凄厉的箫音急袭而来,朝着他的后背刺下。 “大人心!”邓举看的真切,一挺手中刀奔了过来帮忙。 “让开,你不是他的对手!”孙越陵一把推开邓举,旋身一记回马枪,朝着郑乎桓肋下刺去。 郑乎桓手中利刃转刺为劈,砍在了他的枪身之上。 “砰”的一声闷响,巨大的劲道沿着枪身攻入体内,孙越陵不由喷了一血鲜血,踉踉跄跄往后倒退。郑乎桓嘴角也溢出了鲜血,想不到孙越陵的反击劲道居然如此强大,让他一时间不能再次抢攻。 所有明军得到撤退的命令后,纷纷往后退却,后金兵本就仓促应战,包围圈尚未形成,根本就拦不住他们。 “大人,我来助你!”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喊叫,原来张之奇过来了。 孙越陵大喜,道:“你我二人殿后,掩护大家撤退!”罢和张之奇一起,朝着郑乎桓攻去。 明军且战且退,很快就回到了疏林边,后金兵不敢贸然追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全体遁入林中。而此时,高坡防线上的赵率教已经将白甲兵打回了第二道防线,重新夺回了这个阵地。 太阳渐渐没入西山,最后一点昏黄色的余辉也随即消散,色终于暗淡了下来。鏖战至此,经过孙越陵率领的这支奇兵一通乱搅,后金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攻势。 明军终于守满整整三日,将后金主力拖在了松山。 正文 第392章 松山阻击战(十一) 夜幕垂临,色一片黯淡,一轮冰冷的钩月滑入了苍穹,散发出清冷的光辉,笼罩在松山阵地的上空。数点寒星微微闪烁,更添大战后的凄冷孤绝况味。 孙越陵带着赵率教、张之奇巡视完整个阵地,夜色已经深沉。几人来到松山堡断墙高处,眺望着后金的大营,心情都是有些沉重。 之前的一战,明军几乎倾尽全力才堪堪阻止了后金的冲锋,这还是孙越陵在敌人身侧布下了一支奇兵才达到的效果,可想而知如果敌人再次组织起冲锋的话,他们势必难以抵挡。而且,孙越陵与郑乎桓正面一拼,已经负了不的伤势,如果不是张之奇帮他的话,他能否安然撤了回来也是未知之数。 后金的战力果然是越来越强了,无论是装备、士气、谋略方面都不逊色于明军,难怪为成为无法拔除的痼疾。反观辽东明军却因为荒废武备,内部又不团结,才导致作战往往不利,就连这几日明军敢打敢拼的作风,也是他连哄带骗忽悠得来的结果,据孙越陵了解,很多底层将领和兵士就因为损耗过大开始抱怨起来。 “我们还剩下多少人?”孙越陵收回眺望的目光,转头对着赵率教道。 “禀大人,我们还剩下战兵八千,辅兵三千。”赵率教答道。 “还剩八千战兵!”孙越陵喃喃复述,心中愁闷更甚。这一仗打的太惨烈了,七大营关宁军二万人马竟然伤亡过半,仅仅剩下八千人才换来了松山阵地三日不失,这是一开始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 “敌人伤亡如何?”孙越陵再次发问。 赵率教沉声道:“没有准确人数,不过经初步估计,伤亡应该不在我们之下。” “不在我们之下?”孙越陵接过了话头,道,“那就是他们的伤亡也已过万,这样看来也是损失惨重。” “大人的不错,这一场阻击战可是相当惨烈,双方都付出了沉重代价。但是后金人少兵缺,相对来我方还是占了便宜,鞑子向来是不和我们打消耗战的。”赵率教顿了一顿,又道,“大人如果上禀朝廷的话,此役也可算是大捷。” 孙越陵点了点头,赵率教的没错,后金本来就人员稀少,兵力也缺,这一仗打下来让敌人伤亡过万,已经让他们很伤了。如果将此役战果上报朝廷的话,按照明军以往的做法,完全可以称作大捷。 孙越陵喟叹一声,道:“接下来,你们认为该怎么办?” 赵率教闻言默不作声,张之奇见他不答话,于是道:“这几日下来,完全是靠大人筹谋得当、施展奇谋才换来了兵士们奋勇杀敌,如今三日之期已到,难道大人还打算守了下去?” 孙越陵皱起了眉头,张之奇的话是在委婉劝自己撤兵他岂会听不出来,当初正是他应承了所有将领只需死守松山三日才激励出他们的血性,如今三日之期已过,兵力的耗损让所有将领都始料不及,大部分人已经生出了撤退的念头。也许张之奇、赵率教早就和底下将领沟通过了,所以张之奇才会对自己出这番话。 孙越陵看着赵率教,问道:“赵将军的意思呢?” 赵率教浓眉蹙起,沉声道:“大人,非是我关宁军胆怯战,而是军队折损实在太过严重,许多底层将领也身负重伤,已经难堪一战。末将记得大人也过只需死守松山三日,如今目的已经达成,末将认为还是该撤兵为好。” 孙越陵沉默了,连赵率教也这样,看来他猜测的没错,他们应该已经和底下将领沟通过了。其实他一路巡查阵地的时候也感受到了军队的这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本以为要死在阵地上的将士们想不到竟然能挺了过来,原本一心慷慨赴死的他们此时心中的想法难免发生改变,这也是人之常情所在,此时在这些大难不死的人的身上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孙越陵心中犹豫起来,他们难,后金其实也难,现在就是拼哪一方更有毅力的时候,谁坚持了下去,谁就会获得成功。眼下后金的困局可是他一手缔造出来的,这种机会放在他这个后世中人看来简直就是千载难逢,往后的明朝历史上从未出现过比这一次还有利的机会可以让后金折戟沉沙,一旦错失的话不免要遗恨终生。 可是,将士们如今的境况他也不是不知道,本来他们就是抱着死守三日的想法才发挥出了超常的野战水平,如今将士们对他的承诺已经兑现,现在军队损耗严重,根本就难以再次抵挡敌人发起的冲锋,如果强行让他们死守的话,祖大寿、吴襄那种情形未必不会在他们身上重演。 孙越陵叹了口气,对着他们道:“让我再考虑考虑,过完今夜一定给你们答复。” —— 凌河驿外,一支后金军队正在摸黑行动。 这是隶属于豪格镶黄旗几个牛录的战兵,他们今夜的行动,就是要趁黑偷袭凌河驿的明军,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豪格最后的一次豪赌。 他和左辅对阵也有三日了,始终不能越过凌河半步,这让他十分恼怒却又无可奈何。这三日以来,他们双方也战斗过数次,但每一次他们的冲锋都被明军打退,左辅率领的这支明军就像一个钉子一样牢牢钉在了凌河驿,任凭他们怎么攻打都难以拔除。 虽后金不擅长夜战,但到了这一刻豪格再也无法忍耐了,仍然是督促手下将领冒黑前去作战。他的父汗皇太极已被困在了松山三日,也不知道情形如何了,但他明白,只要他能够成功突破凌河,那么松山之围将会迎刃而解。 豪格相信,明军接连几日和他们作战,早应该疲惫不堪,必定会放松警惕,况且明军也算不到大金战兵竟然敢冒着不熟夜战的风险前来偷营,所以,此番夜袭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对此他十分笃定。 大金所有高层不都是认为他豪格只是一个懦弱不堪的人吗,今夜他就要让所有人知道,他豪格是靠智谋取胜的,他是一个胸有谋略的人,跟那些只懂使用蛮力的莽夫不可同日而语。 他平常读的最多的书就是明国的《三国演义》,这也是他最为钟爱的一本书,今夜,他就要效仿他的偶像诸葛亮,给左辅部明军来一个火烧连营。 很快,他们的战兵就潜伏到了凌河驿的外围,明军在外围警戒斥候早就被他们干掉了,眼下就剩他们出其不意杀入凌河驿,给明军来一个神兵降。 凌河驿根本就没什么像样的城墙,只有一些夯土堆积起来的矮墙,还破破烂烂不成形状,大部分都是用木头搭建起来的军事设置,只要投上几把火,必定能烧他个底朝。 豪格暗暗下达命令,让弓箭手先行发射火箭。 “嗖!”长箭射出的声音响起,一道火光划破漆黑的夜空,朝着箭楼上的明军射去,那名明军应声而倒。 “嗖嗖嗖!”箭雨破空声密集响起,空中随之箭声大作,火光将漆黑的夜空照的亮如白昼。 这些火箭落在了凌河驿的箭楼、栅栏、房舍、营帐上,很快就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火舌借着风势呼呼燃烧,很快就将凌河驿正门营寨附近变成了一片火海,里面传出了明军凄厉的惨叫声和慌乱的脚步声,显然他们已经乱作一团,仓惶失措。 “冲,杀明奴!”豪格见时机已到,振臂大叫起来,催促着手下佐领们赶紧冲了进去。 “杀!”无数后金战兵在将领们的带领下朝着凌河驿正门冲了过去。 等他们冲进了营寨后,果然发现了一些看上去十分慌乱的明军,此刻见到他们到来纷纷掉头往后面逃跑。 “追,一个不留!”后金佐领大喜,连忙下达追击命令。 后金战兵追着这些逃跑的明军,追出一段距离后,却发现情形有些不对头——虽然火势越来越大,但明军士兵并没有如他们想象般的四散逃跑,看起来倒像是有组织般的撤往两旁。而且,整座明军大营嘈杂喊叫的声音越来越,直到他们追到此地后,那些明军更是停止了喊叫,在一座营门前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冷冷看着他们,那冰冷仇恨的目光,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杀父仇人一般。 后金将领感觉到了不对劲,正想要禀告豪格之时,却见正前方和左右两个方向同时火光大作,无数明军涌了出来,个个执刀在手,死死盯着他们。 “中计了……”这名佐领的话还没完,一道冷箭就射了过来,直接射入了他的咽喉,将他射的翻倒下去,将剩下的话咽在了肚子里。 “杀鞑子!”明军齐声高呼起来,朝着惊慌无比的后金战兵杀了过去。 正文 第393章 松山阻击战之混混沌沌 松山阻击战第四日,明军阵地。 熊熊的火焰腾空而起,半空中浓烟滚滚,那是明军在烧后金战兵的尸体。这几日双方都死伤无数,在松山堡前留下了无数具尸体,见证着这场惨烈的恶战。 此时,那些明军辅兵正将后金士兵留下来的尸体堆在一起,洒上桐油和易燃物,一把火点燃起来。后金士兵尸体少也有五千具以上,全部堆积第三道防线前,起码有半人高,值此气炎热之际,就连阵风吹过也伴随着阵阵异味。 明军辅兵们执行的就是孙越陵的命令。那些阵亡的明军早就被辅兵拖到后山集体挖坑安葬,而后金留下来的尸体显然得不到这个待遇,只能被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松山堡简易营房内,孙越陵正召集都司守备以上将领举行军事会议,商议接下来的行动。 虽这一仗打的还不错,但眼前众将领的神情仍是有些低靡,孙越陵心中清楚,这一仗可是一个大恶仗,杀敌一千自伤八百,锦州关宁军可是元气大伤,所以他们自然高兴不起来。 见到气氛有些沉闷,孙越陵轻咳一声,首先开腔道:“诸位将军,这一仗虽然惨烈,但敌人也付出了沉重代价,被我们挡在了松山,更为关键的是他们已经断粮,所以,我还是那句话,是战是退,你们都拿个主意出来,但无妨!” 他的这句话完后便环顾众将,却发现无人与他对视,不是默默垂下头去,就是将脸转到另一边,仿佛没听到这句话。 气氛顿时更加尴尬,显然这些将领都从赵率教那里得知了他昨日的态度,所以心中仍然不能释怀,对他心生芥蒂了。 无奈之下,孙越陵只好点名,对着赵率教道:“赵总兵,你看,是战还是退?” 赵率教心中有些不爽,暗想经略大人你昨夜不是今日便给我们明确答复么,为何还要发问,显然是仍想与后金继续作战,但他此时又不便直接拂了孙越陵的面子,只好道:“回大人,末将仍然是昨日那句话,还是应该早些撤退才好。” “轰”,赵率教带头出这句话,营房里面立即炸开了锅,众多将领都交头接耳起来,纷纷赞同他的话。 游击陆炳更是踏前几步,对着孙越陵拱起了手,道:“经略大人,赵总兵的对啊,末将十分赞同。非是我等惧战,而是再这样打下去,只怕跟我一起从广宁镇出来的老兄弟,全部都要撂在这里,咱总得给锦州关宁军留一点血脉吧!” 他的话一落,更有许多将领点头不迭地附和。 孙越陵心中暗叹,陆炳的是大实话,再这样打下去他也难以保证这支队伍会不会被后金给全部消灭,要是和后金拼光了的话那么锦州关宁军就名存实亡了,往后只能倚靠宁远和山海关的军队,可那里是辽左将门扎堆的地方,能听他这个经略的调度么? 孙越陵看着陆炳,道:“陆将军,我知道你的弟弟和袍泽兄弟都在这场恶战中阵亡,他们都是我大明的忠勇之辈,是军中的楷模!你放心,我一定会上禀朝廷,为他们请功!” “谢大人!”陆炳神情凝重,退了回去。 孙越陵语气变得沉重起来,语重心长道:“诸位将军,我孙越陵明白你们的意思,了解你们的难处。可你们不要忘了,皇太极的主力部队眼下就被我们拦在了松山,而且他们还断了粮食。我们难,他们其实更难,现在就是比哪一方的毅力强,哪一方能坚持的更久。谁能撑下去,谁就能取得胜利。”顿了一顿,叹息道,“这可是一个大好机会啊,十数年之国殇,振奋只待今朝,难道你们不想为那些死在鞑子手上的家人和兄弟报仇吗,难道你们不想驱除鞑虏,恢复国土吗?” 众将本以为他要转变心意,哪知还是这套辞,不由都露出了郁闷神色。 孙越陵对着邓举道:“邓举,你认为我的如何?” 邓举脸上露出了为难神色,期期艾艾道:“大人,你是了解我的,我当然愿意和你一道杀鞑子,否则就不会来辽左了。可是,以我们目前的兵力,实在无法和鞑子硬拼下去,我们当然不怕死,可也不能……不能就这样白白浪费性命吧!” “就是就是。”众将连忙附和。 孙越陵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众意难违,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些将领讲清楚里面的厉害关系。若是就眼下情形来看,给予了后金如此沉重的打击,此时撤兵已经对得起朝廷和皇上了,犯不着逼着大家把命都丢在这里;可是他是一个来自后世的人,后金最终取明朝而代之就像一把尖刀插在了他的胸口,如果不能拔除掉这个心腹之患的话,他将寝食难安,对于后金的崛起,他比在场所有人都感受深刻。 现在这里的所有将领,包括在宁远的袁崇焕和祖大寿,又有谁料得到最终明朝会被后金取代,从此华夏风骨不在、奴才走狗遍地都是呢? 所以,尽管伤亡惨重,尽管众意难违,他还是想尽力劝服大家留下来,一举解决掉后金这个心腹之患——以一镇将士之性命,换得大明百世之基,这个初衷,此时谁能理解? “大人!”一声大喝打断了他的沉思,只见一名将领大步走了上来,高声道,“大人早前不是跟我等过只需死守松山三日么,如今三日之期已到,为何大人还不肯撤兵?还有,为何不见宁远兵前来援救?莫非大人是诓骗我等?” “曹文绍,你怎么跟经略话的?”赵率教一看是都司曹文绍,连忙对他斥喝道。 岂料曹文绍闷哼一声,继续道:“难道我错了,经略大人一开始不是这么对我们的?” 孙越陵扬手阻止了赵率教,对着曹文绍道:“曹将军,本经略并未诓你。早在开战之前我就派人前去宁远让袁大人发兵,相信很快他们就会到来,到时候只要我们与宁远兵一起两面夹击,后金必败!” “要是他们不来呢?难道我等就在此死等?”曹文绍字字不让,直视孙越陵道,“大人,军人马革裹尸本是常理,我曹文绍不怕死,可我不想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这仗根本就无法再打下去,为何大人非要让我等与鞑子拼个同归于尽?再了,就算祖大寿、吴襄来了又能如何,我曹某第一个不相信他们能打赢后金战兵,届时他们只会作壁上观,眼睁睁看着我们全军覆没!” 曹文绍的话更是激起了在场所有将领的认可,营房内再次变得闹哄哄起来。 孙越陵提高声音,逼视曹文绍道:“如果来的是满桂呢,难道你也认为他不敢与后金一战?” “满桂?”曹文绍愣了愣,随即道,“满将军自然有种与鞑子一战,但是仅凭他一镇之兵,也就能起到牵制作用,根本就无法战胜敌人,要知道鞑子在这里还有四万战兵,满桂部恐怕已不足二万,如此情况下与后金野战,根本就占不到丝毫便宜。”顿了一顿,又道,“除非祖大寿肯配合他一起行动,如此方能彻底消灭鞑子。” 孙越陵沉默了,曹文绍的句句理,他根本就无法反驳。只要袁崇焕不动的话,光凭满桂还真是无法给予后金毁灭性打击,最多也就是像他们这样,拼着自身折损来消耗掉后金一部分实力。 而且到了这一刻,戚辽至今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劝动袁崇焕,如果袁崇焕肯发兵的话还好,如果袁崇焕自己不愿发兵,还阻止满桂前来的话,那么他们就彻底凉了,唯有撤退才是最佳的选择。 “大人!”赵率教的一声喊叫把他拉回了现实,“末将以为曹将军言之有理,除非宁远、山海关的兵马一起出动才能彻底消灭鞑子,这还要是在我们所有将士精诚配合的前提下,否则单单靠我们是无法阻挡鞑子突围的。而且……”赵率教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但无妨!”孙越陵重重吐出这句话。 赵率教回头看了看在场将士,一字一句道:“末将认为,就算宁远兵肯出兵杀敌,但也一定会等着我们和满桂拼光了之后才行动,到时候便可一举夺得歼灭后金主力这个功劳,大人一番心血,只怕就付诸东流了……” 赵率教到这里就没有往下,但孙越陵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赵率教肯对他出这番话,无疑已经将筹码压到了他这个东林首脑的身上。赵率教明显就是在劝谕他,就算能够歼灭鞑子,可到最后还是会被袁崇焕抢了功劳——那时候赵率教和满桂手上都没了兵,以后辽东就是袁崇焕了算,他孙越陵往后调动一兵一卒都要看袁崇焕的脸色行事。 这是肺腑之言呐,孙越陵心中暗叹,虽边将为国尽忠乃是本分,可是哪一个不想手握兵权背倚权臣,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就算孙越陵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营房外有兵士高声来报,道:“禀大人,锦衣卫指挥同知戚大人回来了!” 孙越陵闻言大喜,叫道:“是么,快让他进来!” “哗啦!”营帐一掀,魁梧敦厚的戚辽大踏步走了进来,对着孙越陵一拱手,道:“大人,属下不辱使命,已让山海关总兵满桂发兵前来相助。此刻,满将军就陈兵鞑子身后三十里,只待大人之令!” “好!”孙越陵一掌拍在桌上,无视众将的反对大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再守几日,跟敌人拼一拼耐力,看看到底谁的命长!” 正文 第394章 狂风骤雨 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紧接着雷声大作,响彻在松山阵地的上空。劲风猛烈地刮了起来,一时间山摇树动,整个地间变得混沌一片。 “嘎啦”,又是数道闪电劈下,撕裂了苍穹,插在山顶的明军旗帜也随风狂舞起来,看上去随时都要断折。很快,密集的雨声就响了起来,从空往下砸落,仿佛如此才能将万物苍生洗的干干净净,掩盖掉所有的鲜血和哀恸。 这一场暴雨让松山阵地的明军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松懈下来,这场雨下的如此之大,后金明日是不可能再次攻了,这就意味着他们又可以拖一,又可以好好恢复一下气力。 但是后金显然就没这么轻松了,他们本来就已经粮食不足,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又打乱了他们明日进攻的计划,如果明能停雨还好,不停的话更会令他们处境变得艰难,到时候他们不得不冒着大雨和路滑的情况去强行攻坚,就算能够取胜也将再次付出不的代价。 后金大汗皇太极此刻心中十分焦虑,这几日来他睡没睡好,吃没吃好,导致他的老毛病鼻炎又犯了,鼻子不仅痒的厉害,还流血了,头还痛了起来,难受的一批。 但他知道此时乃是决定胜负成败的关键所在,所以强忍着鼻子的不适,再次召集各旗旗主前来一同商议,务必要尽快解决掉松山的敌人,全军早日回到辽阳去。 此刻,他正对着前来报讯的阿巴泰厉声呵斥,骂道:“莽古尔泰怎么如此不堪,让他阻挡满桂,他倒好,反把满桂带到我们的屁股后头来了,他这是要和明军一道前后夹击我军吗?” 阿巴泰此来正是向他禀报莽古尔泰一事,尽管他按照莽古尔泰的吩咐把这一路阻击满桂的异常惨烈,但仍不能平息皇太极的怒火,此时唯有心翼翼道:“不是四哥无能,而是满桂部战力实在太强了,我们已经和他打的很激烈了,足足硬撑了三日,但满桂毕竟兵多,我们唯有且战且退,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皇太极气急反笑,道:“明军战力强?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法。以前莽古尔泰不是自夸为八旗战力第一么,怎么现在就怂了,反而夸赞起明军的战力来?他不是常自己是虎豹,明军如绵羊吗,怎么现在反被他口中的绵羊驱赶到了这里?”他是真的愤怒,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号称八旗战力第一,常常以数千之兵就能驱赶着明军上万的军队,如今却把满桂召来自己的腹背,这让他们的处境更是艰难。 代善还是头一回见皇太极如此震怒,连忙劝道:“大汗勿怒,满桂虽有近二万众,但五弟一定能够挡住他,只要宁远的关宁军不动,满桂绝对不能将咱们怎么样!” “他挡得住吗?”皇太极余怒未消,冲着阿巴泰道。 尽管阿巴泰心中不爽,但仍不敢在皇太极面前发作,只能答道:“五哥了,阻挡满桂一时没有问题,但是眼下军队缺粮,长久下去他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挡住满桂。”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复下来,道:“你回去告诉他,让他再坚持两日,等到我们击溃松山明军,他才可拔营而回,否则休要怪我不客气。”莽古尔泰现在的举动就是生怕四旗将他单独留在辽左,所以才拼命向他们靠拢,这点他岂会看不出来。莽古尔泰这个粗人居然打起算盘来了,这点让他非常不爽,皇太极心中暗暗发誓,若是回了辽阳,一定要严厉地惩戒这厮,看他往后还敢不敢敷衍自己。 阿巴泰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帐外,道:“现在就去吗?”帐外仍是风雨大作,又是漆黑一片,现在出发可不是好时辰。 “现在就去!”皇太极猛地大喝。 阿巴泰不敢再什么,连忙溜了。 皇太极捂了捂鼻子,冲着其余的人道:“明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我军只需再加一把力,松山必下。明日谁愿带兵出战?”完便把目光投向了阿济格。 阿济格不敢迎视皇太极灼灼的目光,垂下头道:“前几日都是我两白旗打头阵,军队折损实在太严重了,光是白甲兵就死了一千多,恐怕已经不能冲锋在前了。” 皇太极知道阿济格的是实话,这几日来四旗中就论两白旗拼的最猛,死的也是最多,所以转头对着代善道:“大贝勒,你正红旗可愿当此先锋?” 代善叹道:“大汗,我正红旗这几日来都是跟随你的正黄旗一起冲锋,虽没有两白旗损耗大,但也死了许多战兵。现在将士们都被疲惫,可能不太适合冲在第一线,我看二贝勒正是兵强马壮,倒是适合打这个头阵,我正红旗配合他冲锋一点问题都没有。” 皇太极皱起了眉头,到了这个时候连代善也开始计较得失了,生怕自己的牛录死的更多,心中的恼怒更甚,可是又不能发作,只好盯着阿敏道:“现如今就属你镶蓝旗没有出战了,歇了这么多,也该歇够了吧。明日就以你为先锋出战,正黄旗和正红旗在后策应,拿下松山后,记你的首功!”到了这个时候,就算不情愿也要依靠阿敏了,这是他此时最无奈的选择。 阿敏还是一副老样子,仿佛没听到皇太极的话一般,看着帐外悠然道:“明吗?看着雨势,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明怎么打仗?咱们大金起兵以来,有过这种不顾伤亡的打法吗?” “那你想怎样?”皇太极的脸都憋红了,到了这个时候阿敏还是这副德兴,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起码也要等到后,等雨停了,或者了点才可以进攻。”阿敏冷笑道。 “后?”皇太极尽量压下自己的怒气,道,“阿敏你可知我军粮草将尽,将士们现在已经怨声四起,多拖一就多一的危险,要是袁崇焕真的带兵前来,你我都不用回去辽阳了。” 阿敏不屑道:“袁崇焕?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发兵,他什么时候敢和我军野战,他只敢躲在城头上放放炮,这点你们大可放心。” 皇太极仍然不甘心,继续道:“就算明日大雨,咱们三旗一起发力,你的镶蓝旗又是生力军,岂能攻不下松山?须知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眼下可是我们的大好机会,明军也一定想不到我们会趁雨突袭,若是等到明军休憩好了,不定又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测的情况。二贝勒,此乃万分紧要之关头,还望你能以大金国事为重啊!” 阿敏听后心中冷笑不已,揶揄道:“国事?自打四贝勒你登上汗位以来,我可是清闲了不少,哪有空关心你的国家大事啊?”自打皇太极登上汗位以来就一直对他冷遇,对那些年轻贝勒如岳托、阿济格、济尔哈朗等人反而大力重用,如今需要他了就用国事来事,让他也不爽起来。 皇太极怒道:“你……”竟不知该如何辩驳。 代善见情形不妙,又打起了太极,劝道:“大汗息怒,大汗息怒。”转而对着阿敏斥道,“二贝勒,你太不知进退了,怎可顶撞大汗?大汗不了么,此番拿下松山便要记你的首功,到时候你便是整个大金国的功臣,此等荣耀可谓盛极一时,你还想要大汗怎样?难道要大汗把汗位让给你吗?你有这个威望和能耐当此大任吗?” 阿敏闷哼一声,道:“反正明日是不能进攻,不然损伤太大,不是用兵之法。要用兵也要等到后日才行。”对于代善他早就没什么好感,自己的正红旗怂了不,还把他推到了前头,此刻居然还装好人拍起了皇太极的马屁,对于这种两面三刀的人,他心中鄙视更甚。 “好,后日就后日。”皇太极虽然心中恼怒,终究还是妥协了,不得不应承下阿敏。 皇太极也众将再无异议,对着代善道:“军中粮食还能坚持多久?” 代善叹道:“算上战兵和辅兵口粮,只够坚持明日一。” 皇太极闻言一阵心焦,登时鼻孔又冒出血来,连忙拿绢布捂住,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将辅兵粮食全部扣下,全部分给战兵吃,后日集结所有兵力拿下松山,只要打开这个缺口与豪格会合,我军就不愁没有东西可吃。” “断绝辅兵口粮,他们可能会乱,极有可能丢下辎重逃跑。”代善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不就是些奴隶么,只要大军安然无恙,以后还不是抓多少有多少!”皇太极喝道。 代善只能道:“好,就依大汗之言!” 正文 第395章 九地之藏 松山阻击战第五日,色阴暗,雨丝不断。 辽东经略孙越陵的胸口很闷,不仅是因为众多将士反对他的一意孤行,之前和郑乎桓的互拼也让他负了不的伤,这一切他都强撑着,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 眼下在他的这个四哥戚辽面前,他才放松了下来,揉了揉紧闷的胸口,对着他道:“袁崇焕当真不会派兵前来?”虽然戚辽早就跟他过此事,但他仍是心存期望,因为这是他最后的期盼所在,没有袁崇焕的帮助他们绝对吃不掉后金八旗主力。 戚辽轻轻一叹,道:“大人恐怕要另想办法了,袁崇焕应该是不会来了。” 听他这样,孙越陵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宁远关宁军不动的话,他们继续守了下去就显得毫无意义,再次问戚辽道:“你认为我们现今该怎么办?” 戚辽不答反问道:“大人不是要再守几日吗?” 孙越陵苦笑起来,道:“不瞒你,我之所以要再守几日无非也就是这么两个原因。其一,这是一个消耗后金的大好机会,我们虽然打不动了,但满桂兵锋正旺,可以让他们与后金再拼上一拼,能多杀一些算一些;其二,这是皇太极继位以来的第一次军事行动,后金伤亡越惨重的话,越会消减他的威望,让他们内部矛盾加剧,如此对我们更有利。” 戚辽笑了,道:“看来这才是大人不肯同意赵率教、陆炳他们的撤兵意见的原因所在。” “不错,我就是希望能多消耗掉后金一些兵力。”孙越陵叹道,“可这样的做法也是建立在不顾关宁军将士生死的前提下,我虽为经略,可又怎能拿将士们性命不当回事?以一镇将士之生死,换得大明边疆稳固,这话在他们面前可不太好出口啊!” 戚辽沉声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锦州关宁军士气已衰,就算大人强行令他们对后金发起攻击,恐怕也起不到多大作用。不过既然大人不让他们撤兵,看来还是把筹码压在满桂身上,希望他能够有所作用,给后金造成一定打击。” “还是四哥懂我啊!”孙越陵神情一振,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要是撤了,满桂那边知道了会是什么想法?他们辛辛苦苦赶了过来就是为了看我们撤兵的吗?我要是撤了,就算满桂敢战,但他的部下难免不会有意见。所以我不能走,我只有死死钉在这里,满桂全军上下才会不畏惧后金,才会勇敢拼杀,唯有这样才能将这一仗的战果最大化。” 戚辽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大人也许是太过心焦了。所谓病去如抽丝,对付后金,只能一步一步来。大人总想着一下子把后金掐死在松山,如今看来这根本就是无法做到的事情。” 孙越陵摇头苦笑,道:“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戚辽不置可否,淡淡道:“所以大人接下来是打算命满桂不惜一切代价攻击敌人?” 孙越陵紧紧看着戚辽的双眼,一字一顿道:“你可知道,只要这一战能够让后金付出惨重代价,就算将来史书将我写成拿将士性命换取前程之辈,我也是毫不在意。” 戚辽毫无避讳迎上了他的目光,道:“大人终归太过着急了,这样做值得吗?”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孙越陵变得激愤起来,道,“你是了解我的,无论是从京师还到四川,还是从福建到江南,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匡扶大明,一偿心中的夙愿。但现在事态紧迫,朝廷上权柄更迭、江湖上人事蹉跎,我已经没有精力和时间来演绎完美了,我也未必有能力将所有事情做到面面俱到。就连这辽东经略的位子,也是承蒙各位同僚高看一眼才让我暂居此位,我既无财权又无兵权,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没有挂冠而去已经很对得起地良心了,事到如今,也只能是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 戚辽道:“大人过于自谦了,赵率教、满桂等军中骁将,哪个不愿为大人牵马坠蹬?” 孙越陵叹道:“那是他们忠君爱国,非是我有何能耐。”走了过去,一把捧着戚辽的双肩,道,“四哥,我有一件紧急事务托你办理,也只有你才能圆满完成,换做其他人根本就做不到。” 戚辽眉头一挑,道:“哦?是何事如此重要?” 孙越陵转身从案板上抽出一封书信,交到戚辽手中,道:“这是我让军中喇嘛写就的一封书信,希望你能潜至镶蓝旗军营外围,一箭将此信射入阿敏军营内。” 戚辽看了看手中书信,又抬头看着他的双眼,疑惑道:“交给阿敏?为何不是交给皇太极?” 孙越陵道:“交给皇太极就没什么意义了,这封信必须让阿敏亲手开启,这样才有效果。” “如此好办,我只需要潜至镶蓝旗军营外围,将此信一箭射入其中,自然就会落到阿敏手中。”戚辽道。 “这就是为什么此项任务非四哥你莫属的原因所在。”孙越陵解释道,“我不仅要你将此信射入镶蓝旗营帐,还要你闹出点动静,让后金将士知道你来了。” “为何?” “因为只有闹出了动静,皇太极才会得知此事。否则阿敏一心瞒下此事的话,皇太极还真不一定能够得知。” “好,这事交给我了。”戚辽爽快答应。 孙越陵笑道:“你就不问问这封信里面写的是些什么内容?” 戚辽笑道:“让我猜猜。这封信要让阿敏开启,又要让皇太极知道此事。那么只有一个原因,就是要离间他们,让皇太极误以为阿敏已经和我们取得联系,可能还达成了某些默契。所以这封信的内容应该是夸阿敏的,是不是?” “不仅仅是夸他,我还在信中告诉他皇太极有杀他之心,让他心提防。”孙越陵道。 “这……阿敏会信吗?” 孙越陵失笑道:“他信不信无所谓,能恶心到皇太极就够了,让他和皇太极的矛盾加剧。这个阿敏早在他们攻打朝鲜的时候就有自立之心,如今松山几仗下来又没见镶蓝旗一兵一卒,可见阿敏已不服皇太极调度,皇太极平日里也许能忍,但在这个非常关头,也许会头脑发热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来也不定。” 戚辽点头道:“大人这一招不赖,皇太极和阿敏的矛盾早就炽热化,给他们火上添点油倒也不错。” 孙越陵道:“凡事能让后金不爽的事情,有一件算一件,我从来不介意去做。只可惜时间有限,目前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 是夜,接连下了一日一夜的雨终于停了,空气中弥散着清新的味道,一切血腥都被冲刷的干干净净,仿佛这场战事根本就不曾存在。星星、月亮也露出了脸庞,从空中静静注视着这一片广袤狭长的辽左平原,哪里知道这里已经变成了大明与后金两国争锋鏖战的古战场。 孙越陵站在松山堡顶,远远眺望后金大营,身后站着的是赵率教、张之奇等将领。他早已通知了满桂明日一早对后金发动全面攻击,此刻正在等待执行任务的戚辽回来。 “大人,明日我们能守住吗?”赵率教心中十分忐忑,明日之战后金将会以雷霆之势横扫松山,他不明白经略大人为何仍要一意孤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岂是用兵之道。 孙越陵神情不动,淡淡道:“赵将军放心,明日一战我们一定能守得住,一切就仰仗满桂将军了。” 赵率教道:“只要满桂能拖住大部分敌人,我们应该还能坚持一。”话虽这样,但心中还是有点不放心,满桂就算再强,最多也只能牵制住敌人一到二个旗的兵力,敌人剩下的几个旗照样能够攻下松山。 孙越陵悠然笑道:“后金打仗喜欢照搬《三国演义》,据这本书就是他们每人都必须认真研读的兵书,可惜这本书是我们大明人写的,他们岂能学到精髓。” 赵率教纳闷了,孙越陵这一句没来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明白,又不好发问,却听得张之奇叫道:“快看,鞑子兵营乱了!” 赵率教随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远方后金大营火光杂乱,人影憧憧,声音嘈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后金兵营的嘈杂混乱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们很快看下月下一匹骏马疾驰而来,正是之前出动执行任务的戚辽。 没多久,戚辽就来到了堡顶,对着孙越陵道:“大人,任务已经完成。” 孙越陵笑道:“戚大人果然骁勇,你这动静可闹得够大的,整座后金军营都被你震动了。” 却见戚辽摇头道:“哪里,我只是将书信射入了镶蓝旗军营,顺便还抢了一匹马而已。后金大营震动是因为他们的辅兵和奴隶乱了,纷纷开始逃跑,就算鞑子杀了一些人也难以有效约束。” “是么?”孙越陵大喜,道,“辅兵逃跑,这明鞑子粮尽了,开始褫夺辅兵口粮了。” 赵率教一掌拍在土壁上,恨恨道:“若是袁崇焕肯发兵前来,鞑子必定全军尽墨。” 孙越陵跟着叹了一声,道:“尽人事知命,我等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正文 第396章 胶着难下 松山阻击战第六日,气晴朗,万里无云。 这样的好气是最适合打仗的,皇太极选择了在这一进攻明军阵地,孙越陵自然也选择了这一对后金尾翼进行夹击。 此刻,满桂从山海关带来的二万关宁军已经排开了阵势,朝着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发起了进攻。 “咚咚咚咚”,令人振奋的鼓声再次响起,号角声响彻云霄,从关宁军这一次摆出的阵势来看,他们似乎要与正蓝旗进行全面决战,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杀!”,冲在最前面的是满归麾下精锐铁骑,分为左右两队,分别由尤世禄和尤世威两兄弟率领,满桂则统大军居中,朝着正蓝旗徐徐推进。 也许是因为满桂部一直追了正蓝旗几十里路的原因,此时关宁军的气势看上去似乎比后金战兵还足,战兵们个个如狼似虎,咆哮着冲向了对面的敌人。 满桂这一次是下了决心要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这也是孙越陵交给他的关键一战,信使转达了孙越陵的意思,这一仗务必要全军尽出,不惜一切代价对后金发起凌厉的攻击,就算不能吃掉正蓝旗,也要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孙越陵还交代了,这一仗若是输了的话,那么众将皆是朝廷罪人,皆是大明罪臣;倘若这一仗能赢,那么一仗至少打出五年和平。 满桂应诺了,昨日以来一直动员各级将领今日之战务必勇猛冲锋,奋勇杀敌,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而不是逃跑的过程中,并且还下了死命令,胆敢临阵退缩者,一律斩之。 满桂素来治军极严,他麾下部队在整个辽东不仅战力第一,也是无人敢惹的,辽东军镇经常发生的“兵变”和“炸营”就从来没有在他的部队中出现过。所以一旦满桂下了死命令,上下将士全是奋勇效死,无人敢多出一词。 这一次,正蓝旗显然也是不同于往常,摆出的也是积极的进攻态势,很快双方的骑兵就首先接触,开始了第一轮的骚扰和漫射。 “嗖嗖嗖嗖”,羽箭破空声密集响起,伴随着狼嚎的来往互射,双方纷纷有人倒下。 但这一次后金领头的佐领突然发现关宁军这一次不像往常那样试探冲锋,而是来玩命的,以往双方的骑兵都是一顿漫射之后便饶了回去,让步兵正面去冲击敌人,可这一次关宁铁骑竟然不退反进,纷纷抽出了马刀,朝着他们的步兵方阵冲了过去。 还没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两支骑兵就如两把尖刀一样插入了他们步兵阵容,伴随着兵刃交击和哀嚎痛叫之声,他们的先头步兵牛录就遭受到了敌人的迎头痛击,整个牛录三百多人没过多少功夫就被骑兵屠戮尽半。 后金骑兵看到这个情景变得愤怒了,满桂率领的关宁军与正蓝旗本来就是宿敌,此时见到明军竟然不按常规来打,自然也是气愤不过,纷纷呼啸着,兜了回来朝着明军骑兵杀去。 “杀!”满桂率领的主力步兵也展开了扇形攻势,朝着正蓝旗围拢而去。这一次,他和他的亲兵冲在最前头,如果他麾下的关宁军是整个辽东最为精锐的部队的话,那么他的亲兵队就是精锐中的精锐,个个可以以一挡十,个人战力就连后金白甲兵见了也要忌惮三分。 如今,为了完成孙越陵交代的重任,满桂豁出去了,让整个亲兵队冲在了队伍的最前头,哪怕一个不剩,今日也要将正蓝旗歼灭在此。 明军恍如一道急湍洪流,将整个正蓝旗给淹没。 …… 松山脚下,皇太极带了旗丁随从十数人,亲自策骑前来镶蓝旗营外催督。 本来按照他的部署,今日一早便让阿敏的镶蓝旗对松山发起攻击,可是现在已经过了辰时,阿敏仍然呆在营中不动,这让他十分气愤,派人催了几次都没反应,所以不惜亲自前来催促。 一路所见,镶蓝旗各牛录虽然正在集结当中,进攻所需弓弩刀盾也在准备着,但仍不能化解他的郁怒,当他在营外等到阿敏后,劈口第一句话就是喝问:“为何还不进攻?” 岂料阿敏叹了口气,无奈道:“昨日辅兵逃散,费了好大劲才安稳住了所有旗下牛录,将士们折腾了半夜十分疲惫,现在正在准备当中,很快就会对明军发起进攻。” 皇太极嘿嘿冷笑,阿敏这鬼话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自己,昨日不仅是镶蓝旗的辅兵作乱,所有旗丁的辅兵都纷纷逃跑,可这些骚乱很快就被他给平息了,虽然辅兵跑了大部分,但已经无关痛痒了,他们这时也不再需要这些辅兵,倒是阿敏拿这事来搪塞他,分明是不愿出兵攻明。 皇太极再次逼问道:“那你告诉我,还须多久才能出战?” 阿敏转头看了看忙碌的兵士,不置可否道:“一旦准备完毕便会进攻,你且去前面等候,该进攻时我自会前来见你。” “今日可是我大金生死成败之关键,你千万不可掉以轻心。”皇太极斥责道。 “那是当然,这点我清楚的很。”阿敏继续敷衍着。 “哼,倘若耽搁了军国大事,我绝不饶你。”皇太极罢气冲冲转身而去。昨夜他还听了明军派人将一封书信射入了阿敏营中,如果阿敏够识趣的话今就应该向他禀告此事,拿出那封书信给他看,可如今阿敏对此只字不提,要么就是阿敏与明军有什么秘密协议,要么就是阿敏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无论哪一种情况都是他不能容忍,自他转身而去时心中就下定决心,阿敏此人非杀不可,留着阿敏将会是他执掌大金政权的一大阻碍。 等到皇太极一行离开后,一名统领来到阿敏身边道:“贝勒爷,刚才为何不动手?这可是大良机啊,失去了这个机会,往后恐怕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阿敏重重叹息了一声,道:“你没看到他身边众将环伺么,且崇鼎盟鬼室义信就在他身边,我是没这个把握啊……”昨夜明军统帅孙越陵的一封书信,让他纠结起来。孙越陵在信中先是狠狠地夸了他一通,把他成是一个勇猛英武的高大形象,能有他这样的对手是自己的荣幸;接着又告诫他要心皇太极,皇太极极有可能拿朝鲜的事跟他算旧账,顺势夺取他旗下牛录。 这要是在以前,阿敏一定会将这封信交给皇太极,可如今他和皇太极之间的芥蒂已经很深,双方的矛盾就像只差一把火就能点燃的烈油,所以他反而将这封信给掩盖下来,不打算交给皇太极过目。 这名统领听他这样,急道:“贝勒爷好糊涂啊,今日你不动手,他日皇太极便要对你下手了。你没注意到么,皇太极连军营都不敢进,可见已对你起了提防之心呐!” 阿敏沉默半晌,再次叹息一声,昨夜他和心腹部下就商量起要不要对皇太极先下手为强,连人手都备下了,可事到临头他终究还是犹豫了,只能缓缓道:“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我就不信他敢把我怎么样。再了,这也是明人挑拨之计,咱们何必上明人的当。”罢又道,“速去准备吧,让将士们准备攻打明军阵地。” 这名统领闻言连声叹息,终于还是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镶蓝旗战兵集结完毕,进入了攻击的指定位置,等待着指挥者的下一步命令。 阿敏也来到了皇太极的金帐,发现诸位贝勒都对他冷面相对,阿敏心中十分不爽,但亦无可奈何。 与诸贝勒一阵尬聊之后,正打算按照之前部署命旗下牛录对松山发起进攻时,却有兵士来报,在松山西北发现一支军队,人数众多,打着的是“左”字旗号。 众贝勒闻言皆是不可置信,左字旗号那是明军左辅一部,按道理他们现在应该在大凌河堡和豪格对峙,不可能会出现在松山,如果左辅部出现在这里的话,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豪格已经全军覆没了。 如果豪格全军覆没的话,那么他们的处境将会变得艰难万分,就算不会全军覆没,也起码要十去其七,这意味着后金往后再也没有能力与明军争锋,只会回到以前在穷山恶水里挣扎的日子。 众贝勒个个大惊不已,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代善第一个进言道:“大汗,是不是要重新调整策略,如果来援之人真是左辅部的话我们就麻烦了!” 阿敏赶紧附和道:“大贝勒的是,我看今日的作战计划要慎重一些,万一出了差错的话我军将会面临覆灭之险。” “不可能!”皇太极的鼻血又快冒出来了,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低声吼道:“豪格就算再不堪,也不可能拖不住左辅。这一定是明军使的计谋,故意用疑兵来欺骗我们。”转向代善道,“大贝勒你是不是?” 代善闻言冷静了下来,点头道:“大汗的不错,咱们还是要搞清楚才好,不要中了明军的计谋。” “左辅是绝无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镶黄、镶红两旗就算打不下大凌河驿,也绝不可能让左辅跑到这里。这一定是明军用少数兵马来迷惑我们,依我之见,镶蓝旗继续进攻松山,让镶白旗去探明敌人援兵情况,杀一杀他们的傲气。” 几日来的厮杀让阿济格也信心大失,懦懦道:“万一来着真是左辅呢?” “是啊,还是谨慎些好,等情况明朗再做决断吧!”阿敏亦道。 “这分明是明人拖延之计,怎么你们就不明白?”皇太极的肺快气炸了,他要怎么解释才能让这些蠢猪相信,咆哮道,“咱大金勇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堪了,竟然如此畏畏缩缩,不敢与明军一战了?现在就是击溃松山明军的大好机会,再拖下去你们拖得起吗?你们明吃什么?” 代善道:“既然剥夺了辅兵口粮,让兵士们缩减口粮,应该还能吃个一到二。” 阿敏第一次发现代善的话居然也这么中听,连忙点头道:“就是就是,还可坚持一到二,不用急于用兵,不然走错一步全盘皆输。” 皇太极掉头猛斥阿济格,道:“阿济格,你还愣在这干什么,还不去探明情况?” 阿济格被他吼的浑身一震,期期艾艾去了。 撵走了阿济格,皇太极再次对着阿敏道:“阿敏你一拖再拖,延误战机,你若再不行动,本汗定治你的罪状。” 阿敏闷哼一声,不再辩驳,转身去了。 正文 第397章 疲不能兴 大概还有二、三章就结束了,诸位安了! 江湖路远,有缘自会相见:) —— 松山堡的左边,一条大道从辽左平原上划过,朝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间延伸过去。这是从宁远通向锦州的官道,也是辽左平原上仅剩的一条重要通道。 自从锦州明军将后金主力阻击在松山以来,后金根本就不敢往这条道上靠,这条道就在松山脚下,后金若是胆敢靠近的话,必定迎来明军的箭雨和火炮。但是经过连日来的双方鏖战,明军疲态已显,后金已经敢往官道旁靠拢了,甚至他们的大队斥候也敢在明军的眼皮子底下呼啸而过,完全不像之前那样小心谨慎。 此刻,阿济格正命令两白旗的斥候越过松山去查探,从他们的这个角度望过去,乳峰山那边旗帜飘扬、烟尘滚滚,似乎有大队人马埋伏在那边。两白旗的斥候不敢明目张胆地策骑过去,只能找个偏僻地方下马,将马缚好,然后再慢慢摸了过去查探。 如此一来,侦查行为就变得慢了下来,阿济格半天也未能搞清楚明军到底是什么状况,他又不能断言明军是否在搞疑兵之计,所以通报给阿敏的信息也是模凌两可。 阿敏听到阿济格的消息后彻底恼怒了,阿济格侦查了半天,带给自己的就是这么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一会说明军左辅部来了几千人,一会又说明军只有几百人,这到底来了多少人也没个定论,简直就是在拿战事开玩笑。 阿敏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暂缓进攻,他宁愿让皇太极戳着他的后背骂,也不能贸然让麾下战兵陷入绝境当中,万一来援的真是明军左辅部,那么在两白旗形成有效牵制之前说什么也不能进攻。 时辰在一点一点的流逝,皇太极不时派人前来催督阿敏进攻,阿敏被催逼的无奈,只能派出一些牛录佯作进攻,但始终不敢真正让大部队全部压上,就这样来回几番折腾,很快时间就到了午后。 松山上的明军其实也是提心吊胆,尤其是中下层的军官和士兵早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如果不是孙越陵和赵率教强行弹压的话,只怕他们早就一哄而散,朝着锦州奔逃而去了。所以,当他们看到镶蓝旗准备进攻的时候,个个都是如临大敌,浑身冒汗,只要镶蓝旗的战兵一旦越过了第二道防线,那么他们将会立即转身逃命,就算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此战之前,经略孙大人曾向各级将领保证过,后金敌人绝不会越过第二道防线,所以他们才堪堪不至炸营,个个如履薄冰般守在了这里。如今看来孙大人的话果然没错,后金镶蓝旗的战兵只是轮流派出了几个牛录冲锋,但每每冲到第二道防线就不再前进了,只是和他们进行弓箭互射,互相滋扰一番。 松山堡内,游击将军陆炳竟然也拍起了孙越陵的马屁,对着他笑道:“大人果然深谋远虑,仅以区区数百人的伏兵就吓退了鞑子近万人,奴酋若是知晓真实情况后还不被气死,哈哈……” 孙越陵亦叹道:“后金诸多勒不是熟读《三国》吗,如今看来他们也是读死书啊!今日这么一个明显的长坂坡桥段,他们就是没有发现呐!” “是啊,也许再过几日鞑子也未必敢贸然进攻,看来我们大可安守于此,让满将军全力与敌一战。”陆炳原本一颗悬着的心现在终于放下来了,一脸轻松神情。 “那倒未必!”孙越陵摇了摇头,道,“鞑子一时受惊之下才疏于应对,如果时间一长的话,肯定就会发现乳峰山的援兵不过区区数百人,说不定此时他们就已经发现了,后金的将领毕竟也不是吃素的。” “啊?那我们该怎么办?”陆炳急道。 孙越陵道:“不用急,敌人就算发现了援兵的真实情况,此时也来不及部署了。今日之战他们只能是草草结束,明日才是最为凛冽的一击。” “那……我们明日还守吗?”陆炳又换上了一脸担忧神色。 孙越陵忽地笑了,对着陆炳道:“将士们不是都累了么?我们不守了,我们今夜就撤,连夜撤回锦州去!” “今夜就撤?”陆炳闻言神情明显放松了下来,但仍是有些不相信,多日来的浴血奋战让他时刻保持在作战的状态,现在一听到撤退的命令,身体居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错,今夜就撤!”孙越陵嘿嘿笑道,“咱们已经守了七日了,所有战略任务已经达成,也与鞑子打了一场惨烈的消耗战。如今该是我们撤退的时候了,只要我们能够安然退回锦州,鞑子必定不敢在辽左呆下去,只会仓惶逃回辽阳。” 说到这里,孙越陵站了起来,冷冷眺望着后金大营,淡淡道:“如此某敢断言,次仗之后,东虏五年之内必不敢再犯我大明!” 陆炳神情振奋起来,附和道:“大人说的对,后金本就少人,这一次不仅没有抢到粮食物资,还损伤惨重。大人所说五年之内不敢来犯还是高估了他们,此番他们伤筋动骨,我看少说也要七、八年才能恢复。” “是吗?”孙越陵喃喃自语,道,“但愿如此啊,只有这样,那些抛洒热血、为国捐躯的将士们才死得其所,死的有价值啊!” …… 日暮时分,后金大营内。 皇太极怒不可遏,满脸焦躁神色,拍着桌子对着阿济格和阿敏大叫,骂道:“你们两个都是干什么吃的?区区数百明军就把你们吓的不敢进攻,你们还有什么资格担任一旗之主?”也难怪他暴跳如雷,阿济格和阿敏两人从早上一直磨蹭到午后,迟迟未能对明军发起进攻,最后阿济格终于搞清楚乳峰山方向的明军只是疑兵而已,不过区区数百人,可战机已经错过,天色暗淡了下来,阿敏已经不能再对松山明军发起有效攻击了。 阿敏见皇太极如此动怒,心中多少有些发虚,只能指着阿济格道:“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他,若不是他迟迟未能探清乳峰山明军虚实,我镶蓝旗早就攻上了松山,取孙那越陵和赵率教的首级来见了。” 阿济格听到阿敏把责任全部推到自己头上,心中也是不愤,怒道:“明明是你阿敏为保实力不敢进攻,现在却怪到我的头上?我不是早就通报于你了么,乳峰山的明军数量不多,极有可能是明军的疑兵之计,你自己胆小惧战,却在大汗面前调到是非,是何居心?” 阿敏冷笑起来,斥道:“你那也能叫通报?明军少则数百,多则数千,这是在拿战事开玩笑么?大汗让你查清明军虚实,你就是这样侦查的?还有,大汗让你发兵牵制乳峰山之敌,你为何一兵一卒都不敢越过松山?你心中又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你……”阿济格想不到阿敏竟然倒打一耙,指着他的手抖颤抖起来,骂道,“阿敏,大汗早就定下了以你们镶蓝旗为进攻主力,我两白旗不过是策应而已,你自己迟迟不进攻,却把责任都推到我的头上?你是不是和明军早有密谋,明军经略孙越陵曾与你有过书信往来,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吗?” “你说什么?”阿敏怒不可遏,咆哮起来,对着阿济格吼道,“我何时与明军有过密谋,你再胡言乱语,休要怪我不客气!” 阿济格冷笑不止,道:“此事大汗自有定论,你私下做过些什么,以为大汗不知道吗?” “我做过些什么?你说,我做过些什么?”阿敏红了眼,状如疯颠,冲过去一把揪住阿济格的衣领喝道。 阿济格自然不肯退让,两个人就在帐中争执撕扯起来。 “都给我住手!”皇太极见他们如此,大声呵斥起来,心中恼怒愈盛。两人非但出师无功,此刻还在他面前推脱责任,互相指责。尤其是阿敏,当着他的面还敢否则与明军有过书信往来,简直就是放肆无忌。 在皇太极的喝斥之下,两人都住了手。阿敏对着皇太极道:“阿济格污蔑于我,大汗你一定要查明情况,惩戒于他,否则这口气我阿敏咽不下。” 皇太极压下心中的盛怒,冷冷看着阿敏,反问道:“我早已说过左辅部明军不可能出现在此,让你全力攻打松山,你就是不听。你不是号称知兵的人么,为何也会上了明军的当?” 阿敏不敢直视皇太极咄咄逼人的目光,垂下头道:“我也是想谨慎一些,毕竟……毕竟我们现今的处境非常不好……” “你也知道我们的处境不好?”皇太极的目光仿佛在喷火,狠狠道,“今日之战本是绝佳的机会,你不听我之言,非要拖延下去。你可知道,我们身后的满桂今日一战,差点将正蓝旗给吃了下去?” 阿敏不敢说话了,低着头一声不吭。 皇太极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军现在已经断粮,军心已经大乱,如果明日一早你阿敏仍然不能拿下松山的话,你就自己提着脑袋来见我!” 阿敏心中一阵惊惧,连忙出声答应,同时发现自己对真正盛怒的皇太极始终还是忌惮三分,完全没有了以往的桀骜脾性。 正文 第398章 急转而下 松山阻击战,第七日,凌晨。 这一日,阿敏不敢再敷衍皇太极,命镶蓝旗牛录对松山阵地发动了最为猛烈的进攻。昨日侦查失利的阿济格则充当了阿敏的后援,统领着两白旗在后方跟进。 这一次三旗共同发力,阵仗比得上当日皇太极亲率正黄、正红两旗的攻势,漫山遍野都是后金的战兵,在指挥者的命令下朝着明军阵地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后金被明军死死堵在松山长达七日,不仅让他们死伤无数,更是让他们断粮少食,这简直就是整个后金的耻辱。皇太极昨夜已经对六旗做了最后的动员,今日一战务必已雷霆之势击溃松山的明军,然后迅速往大凌河堡方向撤退,尽快与豪格会合。是以,后金战兵们此刻全部卯足了一口气,不仅想要攻取明军松山阵地,更要将这伙困了他们七天的敌人杀个一干二净以解心中怒气。 可是后金战兵们发现,他们在攻取明军阵地的过程中只是遭遇了一些微弱的抵抗,根本没有遇到像前几次那样顽强地阻击。一开始他们还担心这是明军在故意示弱而另有所图,可是很快就发现明军并不是在施展什么诡计,而是根本就难以抵挡他们的冲锋。 由此观之,松山明军果如大汗所说早就是强撸之末,只须尽力一击便可大获全胜。 很快,几个旗的战兵们就攻上了松山堡,可他们惊异地发现,阵地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明军,开始那些阻击他们的明军也不过是几百人在故布疑阵而已,此刻早已经策马从另一边下坡了,整个松山堡早就是一座空堡。 后金战兵们远远望着那几百明军策骑而去,偏偏也未能奈何。无法之下,他们只得将此情况层层上报,最终传到了皇太极的耳朵里面。 皇太极得知此事后,惊讶之余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松山的明军肯定是扛不住他们下一轮的攻击的,孙越陵能够主动撤退也算是明智之举。不过既然孙越陵撤回了锦州,那么他们也唯有早早赶往大凌河堡与豪格会合才是,因为他们和明军一样,也成了疲惫之师,尤其需要补充粮食,如果再不撤退的话,等到锦州的明军缓过气来,到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 所以皇太极果断下令,让正蓝旗继续挡住衔尾追击的满桂,让镶蓝旗牵制锦州明军以防他们出动搞事,其余各旗随他一起前往大凌河堡。 后金攻下塔山堡的消息传到了满桂这边,按道理来说,满桂已经完成了孙越陵交给他的任务,早已发动全军上下对正蓝旗进行了顽强地进攻,如今只需要收拢军队以观其变就是,但满桂明显对昨日的结局不太满意,竟然再次下令对正蓝旗发动攻击。 无令而行,满桂的命令让副将尤世禄大为震惊,连忙对满桂进言。但满桂只是一句“经略让我等相机而动,并非让我等按兵不动”就把尤世禄的嘴给堵上了,如此一来,八旗中最为难过的倒是莽古尔泰的正蓝旗了,此时各旗都陆续后撤,正蓝旗当然不能与明军再作对抗,只能是边打边撤,只求撤离代价越小越好。 到了这个时候,辽左大地上的整个战争态势看上去居然十分有趣。明军松山阵地和小凌河驿的军队都从各自阵地上撤回锦州,仿佛像是伸出去打人的两只拳头同时收了回来,给敌人让出了一条通道,让皇太极主力能够顺利从锦州旁通过。而后金军回应明军的方式则是伸出了两条腿,一条是镶蓝旗踢向锦州城方向,另一条是正蓝旗卡在了松山阻挡满桂部。 小凌河驿此时已被镶蓝旗占据,阿敏就暂时驻扎在小凌河驿中,替换了之前在此驻防的明军副将左辅。如果说正蓝旗的莽古尔泰是皇太极留下来断后的,那么他镶蓝旗此时就是用来牵制锦州城明军的。 现在的战争形势对阿敏来说可谓一片大好,阿敏心中未免洋洋得意起来。这几日战局果如他所料,所有的一切也都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在发展——皇太极这一次攻打明军显然是仓促之举,大金可说是在辽左吃了大亏,各旗损失惨重,幸好他阿敏早就下定了保存实力的决心,否则此刻他的镶蓝旗早已经七零八落了。 一念及此,阿敏心中更是恣意起来。这一仗导致各旗损失惨重,就连皇太极的两黄旗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那么这就意味着往后他的镶蓝旗在八旗中的地位更是扶摇直上,一跃成为八旗第一,就连皇太极的势力也没有他强。 就在阿敏心怀大畅的时候,忽然有兵士来报,说是锦州明军又派人射了一封书信过来。阿敏本想不拆封直接将之送给皇太极的,但又觉得如此作为倒显得自己十分懦弱,毕竟两军对阵之际,书信往来也是常有的事,没必要事事都要请示皇太极。 看过这封信后,阿敏顿觉头大。孙越陵在这封信中一如既往地夸了他,但主要意思还是劝服他要目光长远,早日投降大明,信中还特别叮嘱说皇太极一定不会放过他,十有八九会追究他避战的罪责,要他不要再对皇太极抱有幻想,趁此良机投降大明为好。 阿敏本来一腔热血情绪高涨,可孙越陵的一封书信仿佛迎头对他浇下了一盆冷水,让他清醒了过来。阿敏仔仔细细把孙越陵的信又看了一遍,双眉紧蹙。孙越陵说的没错,虽然他的势力一举成为了八旗第一,可是皇太极能容得下他吗?他和皇太极的矛盾早就结的非常深,他对皇太极也起过杀心,难道皇太极对他就不会起杀心吗? 阿敏越想越心惊,孙越陵的话仿似一把锤子一样在他的心头敲击,让他难以平静,无法抉择。皇太极还命他今夜前去大凌河堡商议军情,可眼下八旗大军唯有撤退一法,还有什么军情需要商议,难道皇太极真打算对他下手,故意传令让他去赴死? 就在阿敏纠结万分的时候,莽古尔泰正蓝旗的余部居然也撤退到了小凌河驿。阿敏连忙拉上莽古尔泰一阵忽悠,最后带着他一起前去见皇太极。 大凌河堡离小凌河驿不过二十里路,当阿敏一行人来当大凌河后,已经夜幕时分。阿敏暗中观察着皇太极大营情况,心中渐渐放松下来,看这架势皇太极应该不会对他动手,毕竟此时军队已经得到补给,兵士们都很高兴,纷纷围坐在一起吃饭,就连皇太极也早已在帐中备下筵席,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阿敏和莽古尔泰两人进入大营,下马后带头朝着皇太极的金帐而去,两旁的备御们看着他们大步而来,纷纷朝着他们致意。 阿敏一边走着,一边暗自责备,看来自己还是太过多疑了,竟然会相信明军经略孙越陵的话,就算他和皇太极不合,那也是他们内部之间的矛盾,既然他不愿搞得流血死人,那么皇太极肯定也不愿意搞成那样,内部的事情最终还是需要靠商谈来解决,阿敏对此深信不疑。 就在他心中胡思乱想之时,忽然一瞥之间,看见了自己的亲弟弟济尔哈朗,济尔哈朗正从右侧慢慢走向大帐,身边还簇拥着一群将领,似乎阿济格也在其中。 其实他和济尔哈朗虽说是亲兄弟,但济尔哈朗从小和皇太极生活在一起,与皇太极的感情反而比他还要好,更是在拥立皇太极继位中立下大功,所以才深受皇太极的信任。可他和济尔哈朗毕竟还是亲兄弟,虽然两人平时来往较少,但在许多事情上还是会暗中互相照应的,这一点他们之间不用说破,两人心知肚明。 此时,阿敏敏锐地发现了济尔哈朗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似乎满怀心事,又好像受到了他人威胁似的,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与平日不同。 就在此时,左边也转出了一队将领,衣甲霍霍而来,为头的正是皇太极的儿子豪格。 阿敏再次瞥了一眼济尔哈朗,发现他的神情更是肃穆了,眉头皱的更深了。 也许是兄弟心灵相通,也许是发现情况有变,阿敏突然之间感觉到莫大的压力,就连周遭氛围也变得凝重起来。豪格和阿济格两人一左一右,慢慢朝着他压迫过来,每一举步都让他心跳加速,每一迈腿都让他心神晃动。 “不好,快撤!”阿敏蓦地大叫一声,一拍莽古尔泰的肩膀,转头就往营门奔去。 “呛啷啷!”随着他的喊叫,拔刀声不绝于耳,豪格和阿济格几乎同时举刀朝着他追了过来。阿敏身边的战兵猝不及防,顿时便被砍倒了几人,剩下的人见情况突变,赶紧追着阿敏撤退。 莽古尔泰傻了眼,这是什么节奏,为什么阿济格和豪格要杀他们?幸好他反应神速,猛地拔出了长刀应战,将几个冲到他身边的人砍翻在地。 “不要放走一个人!”豪格举刀大叫,刀尖上的鲜血淋淋而下。 莽古尔泰闻言大怒,豪格这个窝囊废居然敢在他的面前大呼小叫,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于是冲了过去,一刀朝着豪格砍去。这一刀威力惊人,豪格居然然没有挡住,右手被连刀带臂砍断在地,惨叫着往后跌退。 莽古尔泰吃了一惊,几乎愣在当地,耳膜忽然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利刃破空声响起,往他的颈脖间而来。莽古尔泰慌忙举刀一架,“当”的一声响,巨大的劲道震得他踉跄不已,他不由举目一看,手持利刃杀他之人却是皇太极心腹郑乎桓。 “莽古尔泰,你竟敢谋害豪格贝勒!”郑乎桓叱喝一声,再次朝着莽古尔泰冲去。 莽古尔泰一咬牙,叫道:“那又如何?”也朝着郑乎桓冲了过去。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那么他和皇太极的恩怨就再也解不开了,不如搏命一击。 另一边,血腥的追击战正在阿敏的身边展开,数十名精锐战兵追在他的身后一痛猛砍,把金帐到营门的这段路变成了一条血路,而且追杀阿敏的战兵越来越多,瞬间从几十人变成了上百人。 阿敏的部下也是忠勇之辈,把阿敏簇拥在中间,围着他慢慢朝着营门边杀去,很快就靠近了营门。 “贝勒爷快上马!”他这些忠勇的部下排成了一条直线,挡住了朝着他们冲来的的人。 阿敏心中又惊又怒,皇太极果然对他下杀手了,可笑的是他还傻傻地以为皇太极会和他坐下来商议。现在他心中就剩一个想法,那就是先逃回小凌河驿,然后再举兵找皇太极算账。 正文 第399章 后金内讧 “你们竟让阿敏给跑了?”皇太极心头冒头,冲着阿济格大声呵斥。 这一次对付阿敏他并未取得其余几个贝勒的同意,而是私自命令手下行动,打算彻底搞定阿敏之后再把情况通传给其余重臣,那时候就算有人反对也是为之已迟。可是,阿济格和豪格两人竟然如此“办事不利”,让阿敏从眼皮子底下给生生逃脱。 这一次行动莽古尔泰算是给阿敏做了替死鬼,怪只怪他自己突然横插一脚进来,怨不得他皇太极。不过莽古尔泰的死并没有让他感到多少内疚,这人素来莽撞,对他也不甚恭敬,就算今日不杀将来也同样不能放过。 只可惜走脱了阿敏,皇太极心中又怒又急,阿敏手中势力现今可说是八旗最强,今日杀他不成,来日他一定全力报复。 此时,听闻金帐有变的各旗旗主和将领纷纷赶到了皇太极处,了解整个事情的前后经过后皆是大惊不已,万不料事态竟然发展到如此耸人听闻的程度。 皇太极见众人前来,心知此事再也瞒不下去,便对众人道:“阿敏不服本汗调度,屡次违抗军令,早前又曾有自立之心,故此本汗下令将其锁拿,欲以军令相惩。岂料阿敏狂悖,竟然串联莽古尔泰一同作乱,还砍伤豪格贝勒,犯下不容宽恕之罪!”说罢,把目光从眼前一干人的脸上纷纷扫过。 众人闻言皆是心惊肉跳,不敢和皇太极的目光相对。这可是十分严重的内部纷争,皇太极虽然三言两语说的轻松,可是谁都明白其中的权利争执,尤其是已经死了莽古尔泰,到了如此地步这事已经不能轻易善了。 皇太极见众人都是沉默,再次说道:“阿敏已经逃回小凌河,此去之后定会举兵以本汗为敌,但是,两蓝旗中并非全是如阿敏这般忤逆犯上之人,阿敏定会将不肯随他作乱之人悉数杀死。故此,本汗打算趁他部署未稳之际,连夜发兵将其剿除,你等认为如何?” 众人再次大惊,皇太极果然狠辣果决,竟然要连夜发兵对付阿敏,这可是他们想都想不到的情况。 就连大贝勒代善也想不到皇太极和阿敏的矛盾爆发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烈,此刻小心翼翼劝道:“大汗,阿敏毕竟手握镶蓝旗,如今八旗中他的实力最强,加上正蓝旗亦可能倒向阿敏,我们此时发兵对付阿敏,是否妥当啊?如今我大金在锦右大为受挫,正是需要时间来慢慢恢复实力之际,我们内部斗争起来,恐怕明人最为高兴,这也是他们最希望发生的事情!”顿了一顿,又道,“不若派人前去和阿敏商议,看看是否还有挽回之法,大汗认为可好?” 他的话一落,有不少人就附和起来,固山额真图赖亦道:“还望大汗深思啊,此时对付阿敏绝不是妥当的方法,不如就按大贝勒所说,派人前去与阿敏商议一番如何?如果大汗应允的话,我愿亲自前往小凌河面见阿敏,劝他前来向大汗认罪!” 皇太极听后心中怒意更甚,既然已经和阿敏撕破了脸面,他就不打算再次握手言和,再说了就算他想握手言和阿敏也未必同意。就算阿敏能够回来认罪,那也肯定是在不能深究的保证之下,如此一来他往后的威信何在,又有哪个贝勒贝子会让他皇太极放在眼里?他这个一国之汗从此更将大权旁落,难以服众。 皇太极冷冷道:“本汗心意已决,此番发兵势在必行,这是命令,并不是在与你等商讨!” 代善见皇太极动了真怒,讪讪闭嘴。图赖却不知好歹,继续劝道:“大汗深思啊,大汗,务要以大金国业为重啊,千万不可发兵对付两蓝旗啊!” 皇太极双目怒睁,戟指喝骂图赖道:“图赖,你敢不听本汗之令么?”盛怒之下的皇太极此时看图赖也不顺眼起来,这厮是大金立国五英费英东之子,凭借父亲功劳在正黄旗中也算是重要人物,但凡国中大事都敢插上一嘴。可如今早已不是努尔哈赤时代,而是他皇太极为汗王之日,图赖竟然如此不明事理,顿时让他火冒三丈。 图赖仿佛听不到皇太极的指斥,半跪下来,悲切说道:“大汗深思啊,大汗,不可对两蓝旗动兵啊……” “来人,给我拉出去砍了!”皇太极一声爆喝,鼻中又喷出了一股鲜血。 立刻有守护金帐巴喇牙护兵走上前来,将伏地嚎叫不已的图赖拖了下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皇太极为了对付阿敏已经不惜一切代价了,竟连开国功臣的儿子也要杀。默立一旁的济尔哈朗又惊又怒,阿敏是他的兄长,他见代善和图赖为阿敏求情,本也想出面为阿敏说话,可如今见到图赖的下场,顿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太极环顾众人,大声道:“阿敏虽然谋反,但正蓝旗的阿巴泰和阿山未必与他一条心思,所以今夜我等务必速战速决,一举解决掉镶蓝旗!” …… 阿敏逃回小凌河后,立即将心腹将领全部召集起来,将皇太极欲杀他和莽古尔泰,最终他逃了出来、莽古尔泰身死的情况告知众人。众将闻言后十分愤怒,纷纷嚷着不能就这么罢休。众将态度正合阿敏心意,所以阿敏立即决定对皇太极用兵,但在用兵之前,必须把正蓝旗协裹进来,只有两旗的势力联合起来才能与皇太极一拼,否则单凭任何一旗都将无法与之为敌。 考虑到正蓝旗未必如他们镶蓝旗一般与皇太极是死敌,阿敏决定先召正蓝旗一干将领前来商议,逼迫他们一同对付皇太极。 待到一众将领来到帐中后,阿敏首先把皇太极欲杀他和莽古尔泰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神情凝重地对众人说道:“皇太极不顾大局,竟对兄弟下手,实乃大金国之罪人,我欲发兵讨伐,你等认为如何?” 众将闻言同样是大惊失色,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阿敏再次说起莽古尔泰已经被皇太极杀死时才回过神来。 莽古尔泰一死,正蓝旗便以阿巴泰为首,阿巴泰素来以莽古尔泰马首是瞻,如今莽古尔泰死了,他登时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是好。倒是佐领阿山思虑一阵,说道:“皇太极是大金汗王,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杀死三贝勒,我看一定是事出有因。如今三贝勒已死,皇太极一定会派人前来旗中宣告,我等不如等待使者前来,看他如何说后再作决断。” 阿敏听后心中冷笑,阿巴泰素来没什么脑子,如今莽古尔泰一死,他肯定得听自己的;倒是这个阿山与皇太极有些交往,他的两个儿子早前因为叛逃被自己射死,肯定不会附从,如今这么说就是想拖延时间,等回去后好转投皇太极。 阿敏自然不会令他如愿,冷冷道:“阿山,皇太极杀了你们的旗主莽古尔泰,已是你们正蓝旗的大仇人,难道你们正蓝旗就这么懦弱,就这么任人欺负?” 阿山闷哼一声,道:“大汗的为人我等素来了解,断不会无缘无故杀死三贝勒,我看一定是三贝勒忤逆了大汗,犯下了不容宽恕的罪过,所以大汗才把他杀了。” 正蓝旗中有些将领听他如此说,也开始附和起来,想要等到事情弄清楚之后才拿定主意。 “砰”的一声,阿敏一掌拍在案上,大怒道:“那你的意思是,我阿敏也犯下了不容宽恕的罪过,所以皇太极才要杀我?” 随着阿敏动怒,早已枕戈一旁的镶蓝旗佐领固三泰手按刀把,暗自踏步向前,站到了阿山的身后。 阿山道:“事情没弄明白之前,我旗将领绝不会盲目举兵对抗大汗,这可是谋反的罪过。你们镶蓝旗要作乱,便想拉我们正蓝旗一同下水,我若贸然同意,岂不是成了大金国的罪人?” “好的很。”阿敏终于失去了耐性,狠狠对着阿山道,“皇太极杀我们便是事出有因,我们反抗便是谋反之罪,你不愧是正蓝旗的将领,莽古尔泰听到你这话估计也应该死得瞑目了!” 阿敏用莽古尔泰的死来震慑众人,果然起到了一定作用,那些保持观望的将领们纷纷闭嘴了,不敢再乱说话。 阿敏转头一瞪阿巴泰,冷冷道:“你怎么说?” 阿巴泰早就是魂不守舍,虽说他同样也是皇太极的弟弟,但他向来不被皇太极看在眼里,如今皇太极连莽古尔泰都杀了,他心中早没了主意,如今被阿敏一瞪,心中发慌,支吾道:“愿……愿听兄长之令……” “好!”阿敏大声叫了一声,又对着阿山道,“如今你还要等皇太极的信使么?” “谋反作乱便是大金国之万世罪人!”阿山神色不改。 “哈哈……”阿敏大声笑了起来,笑声一停,猛地一挥手。 旁边的固三泰随即拔刀,一刀斩向了阿山,“噗”的一声,阿山的头颅被砍了下来,鲜血从颈脖中冒出,随着他倒下的身体喷溅了一地。与此同时,大帐外面脚步声密集响起,无数战兵执刀将整个大帐给团团围住。 如此杀人立威,正蓝旗众将再也不敢违逆阿敏,又见阿巴泰愿奉阿敏为首,连忙表态从此听从阿敏号令,愿与阿敏一起征讨皇太极。 于是乎,阿敏连夜整合两旗,将心腹将领分派到正蓝旗中担任要职,并将正蓝旗的一些将领转调到镶蓝旗中,不仅如此,还将两旗兵马互相融合,免得将来迎战时有人倒戈。 这一切都需要时间,等他整合两旗完毕之际已是月入中天。 阿敏累了一天,刚回到帐中躺下,便听得四面大地震颤不已,似乎有大队骑兵来袭。 难道是明军来袭?阿敏匆忙披甲执刀,奔出了帐外。 左右两面都响起了厮杀声,无数的火箭在半空中射过,将夜晚映得一片通红。 阿敏心中冷笑,明人果然阴险,竟然趁他遭难之时来落井下石。不过他两蓝旗的战力岂是浪得虚名,八旗之中就属他们的战力最强,就算明人前来偷营他们又何惧之有? “贝勒爷,咱们被两面夹击了!”一名甲喇额真扑倒在他的身旁,身上还插着几支羽箭,满身的鲜血流淌不止。 “可是明军前来偷营?”阿敏厉声喝问,大叫起来,“不要慌,两旗分别迎敌,将这伙不知天高地厚的狗奴杀退!”尽管被袭,阿敏心中让然笃定,明军的战力他了解的很,又是如此黑夜,不过就是双方互相漫射一通,损伤大不到哪去。 “不是明军……是……是大汗的兵马……”这名甲喇额真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什么?”阿敏大惊失色,金兵并不擅长夜战,可皇太极仍然率军趁夜而来,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不置他阿敏于死地决不罢休。 阿敏心中的怒火一下子升腾起来,咆哮道:“迎战,迎战,给我瞄准了两黄旗,狠狠射这些不知死活的畜生们!” 正文 第400章 两蓝旗借兵大明 小凌河驿,两蓝旗的兵马被其余六旗精锐骑兵从南北两面夹击,战火腾空而起,将夜空映成了一片血红色。 两蓝旗虽然是整个八旗中牛录最多、战力最强的军队,此时在仓促应战之下也难免心慌失措。毕竟攻打他们的是他们的友军部队,而并非是明军,被其余六旗兵马联合围剿,这让许多两蓝旗的兵士都毫无战意。 好在阿敏早已整合两蓝旗完毕,否则的话情况更会不堪,许多正蓝旗的兵士如果不是被那些将领们严厉钳制,早就弃戈向皇太极投降了。 阿敏经过一番声嘶力竭的操作,终于算是勉强稳住了局面,两蓝旗兵士从两面分别抗击,算是把皇太极的攻势给堪堪挡住,未能让对方骑兵贯穿己方兵阵。饶是如此,但两蓝旗也十分不好受,被其余六旗夹在中间痛殴,战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皇太极这一次勒令其余六旗来攻,其实并未获得所有人的支持,一切不过是他私作主张,强行而为。故此这一次出动只是带出了六旗的骑兵前来突袭,大部分步兵根本来不及调度,否则的话早就能将两蓝旗一举荡平。 这一战一直持续到天际朝霞初现之时才结束,两蓝旗不愧是八旗中的翘楚,皇太极攻打了半夜也未能将之全部剿灭,无奈之下只能暂时退兵,回去调集八旗所有兵力再来剿杀。 但两蓝旗被自己人这样搞了一下,损失极为惨重,本来五十个牛录打到了天明时分已经剩下不足一半,如果皇太极再调度六旗步兵前来的话,说什么也挡不住下一轮攻击。 晨曦初露中,阿敏拖着一身的疲惫巡视整个战场,眼见的情形让他心中又惊又痛。 两蓝旗在小凌河驿设下的营寨已经残破不堪,处处未燃尽的火头仍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阵阵青烟,兵甲车杖、辎重器具更是横七竖八到处都是,无数具战兵的尸体横置其间,整个场面惨烈异常,令人无法睹视。 阿敏的心在滴血,他本打算好彻底整合两蓝旗完毕后,就对皇太极发起猛烈一击,只要能够打垮两黄旗,其他各旗将会望风景从,从此依附到他阿敏旗下。怎料皇太极竟然如此狠辣果决,竟然强行勒令六旗骑兵趁夜来攻,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两蓝旗损耗惨重,他拿什么去攻打两黄旗,那些红旗和白旗的主旗者和将领们,又怎能依附到他的旗下来。 阿敏不由低声叹息叹,如今大势已去,两蓝旗被皇太极彻底剿灭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贝勒爷!”身后随他而行的佐领固三泰见他神情落寞,不由开口说道。 阿敏看了一眼固三泰,再次长叹一声,道:“固三泰,我那会要是听你的劝告,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个田地了。”当初在松山时固三泰就劝说阿敏对皇太极现行下手,可是阿敏思来想去还是犹豫不决,在最后关头又把皇太极给放走了,所以此刻心中悔恨不已。 固三泰道:“贝勒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阿敏摇头苦笑不已,道:“还能怎么办?唯有等着皇太极前来,然后与他拼命,两黄旗的畜生,多杀一个算一个!”到了这个地步,皇太极已不可能放过他,所以投降皇太极的事情他提也不提。 固三泰突然说道:“贝勒爷好糊涂,眼下我们又未到绝境,为什么要与皇太极拼命?” 阿敏诧异不已,道:“两蓝旗沦落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挽救?” 固三泰一直西面锦州城方向,道:“贝勒爷难道忘记大明了么?” “大明?”阿敏听后眼睛一亮,喃喃自语起来,“大明,大明!”随即一跺脚,大声说道:“是啊,我怎么把大明给忘了!”锦州城就在身后,而辽东经略孙越陵还曾多次给他写信让他归降,这要放在平时他根本就不会将孙越陵的话放在心上,可如今两蓝旗兵马折损,覆没只是瞬息之间,孙越陵的话在他心中的分量一下子变得重如泰山。 “眼下我们只有向大明投降了!”固三泰适时劝道。 阿敏神情变得振奋起来,一把搂住固三泰的双肩,道:“多亏你提醒了我,这一次我不会不听你的劝告了。天不亡我阿敏,你赶紧让军中喇嘛过来,我要亲自写一封信呈给经略大人,让他发兵来救我等!” …… 小凌河驿东南面五里外,皇太极亲自督阵,率领着六旗兵马与阿敏的两蓝旗遥遥相对。 凌晨的一战虽然未能彻底歼灭两蓝旗,但已经将他们打的伤筋动骨,损耗过半。如今六旗骑兵步卒集结在此,只要趁热打铁再次猛攻,两蓝旗一定挡不住。 皇太极心忧如焚,回到大凌河后立即调集六旗所有的兵力前来,不早日吃掉两蓝旗他始终不能心安,阿敏这人的能力还是有的,这一次如果不能将他彻底打垮,那么异日阿敏必将成为他统御大金的绊脚石。 所以他再次勒令六旗将领集结兵力前来攻打两蓝旗,这段日子以来的连续征战不利早让他心焦如火,如果不能摆平阿敏或者说让阿敏活着回到沈阳的话,他的汗位从今往后就会是一个空架子,任何贝勒重臣都敢漠视他的威严,不把他皇太极放在眼里。 他绝不容许这种情况的发生。 所以,哪怕其余贝勒不同意,哪怕是臣子将领一致反对,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剿灭两蓝旗势在必行,任何人都拦不住他的脚步。 “呜……” 随着进攻的号角声响起,六旗向两蓝旗发起了进攻。 六旗的骑兵分为两队,从两边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轨迹,朝着两蓝旗夹击而去。阵容当中的白甲兵则保持着阵型,慢慢朝着两蓝旗阵型推进。 后金的战术打法其实非常简单,就是利用骑兵优势扰乱地方的阵容,然后以精锐白甲兵破阵而入,从而取得战斗胜利。 这种打法后金已经运用的足够成熟,但此刻他们面对的是两蓝旗,两蓝旗显然早就熟悉这种套路,很快就从两翼奔出了两股骑兵,护在了步兵的侧翼。 很快,两蓝旗的战兵就和六旗的战兵接触,双方陷入了血战当中。 铺天盖地的厮杀声响彻起来,辽左平原的上空再次被烟尘和羽箭笼罩。 两蓝旗虽然勇猛,但毕竟这次是和大汗对抗,加之凌晨被突袭损耗了近半兵力,此时的士气已经十分低落,一切全仗着阿敏和军中将领的严厉约束才不至于溃散。此番阿敏为了凝聚士气,把镶蓝旗最为精锐的白甲兵挡在了前头,才勉强抵挡住六旗的攻击,如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下去的话,溃败不过是早晚的事。 眼看着镶蓝旗精锐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阿敏心中焦急如焚。他早已派出信使给明军送信,表达了自己愿意投降大明,从此唯孙越陵之令是从的意思,并请求孙越陵尽快发兵前来相救,否则两蓝旗必定被皇太极所歼灭。阿敏在信中极尽谦卑讨好之能事,几乎把明军和孙越陵吹成了自己的再生父母,只盼望着明军速来解他困厄,帮他度过眼前难关。 孙越陵给他的回信是让他尽可能地拖上一拖,再坚持一段时间。明军整兵备马之后,便会火速前来相救,请阿敏务必要相信他孙越陵的一片热忱,千万不要不战而降。 既然明军有了回应,阿敏心中才放下心来,让手下最为精锐的白甲兵挡在了前头,只要他们能够撑到明军到来,那么他两蓝旗便仍有反攻倒算皇太极的那一天。 此时,前面的白甲兵大部分已经倒下,两蓝旗的战兵也不断地被六旗所蚕食,随着战斗的持续,人数又减少了许多,只怕剩下不足二十个牛录了,六旗战兵渐渐对他们形成了扇形包围,眼看就要再次发动冲击。 “投降大汗者可免死!”对面的六旗兵阵当中,竟然有人高声喝叫了起来。 这一轮又一轮地喝叫之声登时又让许多低级将领和普通战兵失去了战斗下去的信心,只要对面再次发动一次冲击,只怕便要弃戈而降了。 大部分两蓝旗的将领和战兵此时心中已无战意,眼看着对面的六旗战兵又冲了过来,心中个个心惊胆战,就在他们打算弃刀投降的时候,蓦地,大地震颤不已,似乎有大队兵马快速朝着他们奔袭而来。 两蓝旗的兵士们纷纷转头观望,却见己方兵阵的后方烟尘滚滚,蹄声如雷当中,一支奇兵朝着他们疾速奔来,转瞬已在百步之外。 这一支奇兵灰黄色装束,如一片灰黄色的沙暴般汹涌而来,当先擎出一面大旗,旗上一个斗大的赵字,旗帜随风猎猎狂舞,显然是明军赵率教的关宁铁骑。 就在两蓝旗兵士大惊不已的时候,西南方向忽然也传来滚滚啼声,一支骑兵随即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当中,不同的是这支骑兵的装束为暗红色,擎出的旗帜上面写的是一个满字。镶蓝旗的兵士们一见之下就清楚明白,这分明就是追了他们几天几夜仍然不肯罢休的满桂部。 两蓝旗的兵士们登时心惊胆战,莫非明军也在此时对他们发动了突袭,如此的话,他们势必要全部死在这里,两蓝旗将会一丁不存,彻底消亡。 岂料,这两支骑兵竟对他们视而不见一般,后方的灰黄色骑兵围着他们绕出了一个大圈,径直朝着前面的六旗战兵冲了过去。暗红色的骑兵队伍也稍微调整方向,朝着六旗兵阵的右翼冲杀过去。 “杀!”振聋发聩的声音再次响彻在整个战场上,关宁铁骑竟然放过了两蓝旗,朝着其余六旗发动了进攻。 “杀!杀光这些不知死活的畜生们!”阿敏跃上战马,冲在了两蓝旗的最前头。孙越陵果然守信,明军的到来让他再次焕发出了昂扬的斗志,指挥者手下将领们对六旗兵阵发起了反攻。 两蓝旗的兵士们见到阿敏和其余将领们带头冲杀,很快就回过神来,原来明军不是来杀他们,而是来救他们的。难怪战前主帅和将领们个个神情镇定,原来是搬来了大明这个救星。 “杀!”两蓝旗的战兵们劫后余生,纷纷嚎叫起来,跟随在关宁铁骑和阿敏的身后,朝着六旗兵马冲了过去。 相反,六旗的将领和战兵见到明军突然加入了战场,帮助起两蓝旗来,纷纷大惊失色,手足失措,前锋队伍立时被杀的人仰马翻,大片大片地倒下。 “撤,快撤!”六旗的将领们纷纷呼叫,可惜已经为时晚矣,明军骑兵已经插入了己方阵型,将他们的退路给牢牢堵住。 号角声撕裂了长空,明军洪流如同狂风暴雨,将整个六旗的兵马掩盖。 正文 第401章 三方并进 apache tomcat/7.0.62 - error report \r type exception repo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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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后记 这本书最初的设想就是安排两条线,第一条线是以主角孙越陵的成长过程为主,第二条线是暗线,侧面讲述配角戚辽的经历。 严格来说,这本书的最初寓意是双穿。除了孙越陵外,戚辽也是一个穿越者,这点在小说开头的序章就隐晦地交代了:惟有坐在自己后面的,那个不时偷窥岛国片中精彩镜头的“凄然潦倒”状青年正卡在中间,由于他身材粗壮敦实,所以一时卡住了,正在奋力挣扎。 他就是被孙越陵一脚踢出窗外的那个人。 他比孙越陵早了两年来到明朝(1620),在辽东经略熊廷弼和袁应泰手下当过兵,参与了辽阳之战,后来才辗转加入了辽东锦衣卫系统。 后来他和孙越陵相逢,孙越陵不知道他是穿越者,可他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孙越陵是一个穿越者,所以,很多时候都在暗助孙越陵,为他提供了很多谋略和计策。这一点,小说中也时有隐晦提及,细心的人就应该能发现。 小说的最后,也是他献计帮助孙越陵搞定了后金。但是正因为他也是一个穿越者,所以他知道崇祯上位后一定会扑灭阉党,而他作为一个曾在锦衣卫系统中任过职的人,当年也曾率领缇骑下江南对付东林党,深知崇祯继位后将对厂卫系统进行清洗,所以才要求孙越陵帮忙将他调到了东江镇,以期能够逃脱那次劫难。 整部小说仍是仓促结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本来打算一直写到崇祯朝的,不会这么快就搞定后金,但现在只能这样了,早点结束对自己也是一种解脱。 如果按照原本的计划,应该还有几卷的内容。 接下来是孙越陵出使蒙古,帮助插汗部林丹老汗的儿子重新建立威望和势力,将那些喀尔喀、哈喇慎什么的部落都降服到插汗部的旗帜下来。然后天启驾崩,孙越陵被崇祯任命总督山西、陕西军政,在山西布政使张鹏勇和商贾武承德的帮助下打垮了所谓满清八大皇商,以江南联合商社之便利建立所谓的厂矿来安置流民,大量载重玉麦和甘薯,解决小冰河时期的粮食减产问题。 至于后金方面,戚辽在毛文龙死后(毛文龙仍旧是被袁崇焕干掉)接管了东江镇,并且打造出了一支精良的新型军队,随后攻下了辽阳和沈阳,将后金赶回了深山老林(萨尔浒),因军功升为辽东总镇官兵,统辖全辽军政要务,成为了李成梁那样的一方军镇要员。但是戚辽并没有像以前的武将那样受朝廷节制,他的新型军队和管理制度(依靠商会贸易和朝鲜)使得他可以自给自足,成为了一方军阀。 孙越陵因为威望和功劳都很高被破格提擢入内阁,但是他受到了崇祯的严重猜忌,崇祯绝不允许文官势力凌驾于皇权之上,加上朝廷上政敌的反击,孙越陵决定告病还乡,打算在江南度过余生。朝廷却没有罢休,继续针对他在江南经营的联合商社,打算重复夺回江南半壁的对外贸易权。 就在孙越陵心灰意冷的时候,戚辽找到了他,向他坦白身份,劝他一起出力改变这皇权至上的封建制度(实际上自己想当皇帝),趁着流寇横行(那个时候虽然有流寇,但仍没有原本历史上那么大规模)的时候,从山海关和山东两地同时发兵攻打北直隶和江南。 孙越陵权衡再三,最终将戚辽等人骗到了远洋南美洲的商船上(软禁一百年一百年),带着一众亲信手下,从此驶向了远方,永远地离开了大明,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想一想都要码好多字,浪费好多脑细胞,哎,还是算了吧……